[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6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七五章:謀誤

    人的精神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時無比堅韌,有時異常脆弱,因而有人說精神力量可以無限,然而事實上,無論個人還是團隊的精神承受能力都有一定範圍。對軍人來說,心靈的柔軟與意志的鬆動常被看成缺陷,是需要通過刺激與磨練解決的問題之一,在對好軍人進行描繪時,鐵血是最經常用到的詞彙,原因無外乎對情感的控制與面對困苦時所能堅持的程度。但當外力強大到超出極限,即使最強悍的人也會精神崩潰,屆時就像山體滑坡,戰鬥的慾望和理智在極短的時間內跌落,一發不可收拾

    發生在這批士兵身上的事就是明證,五分鐘戰鬥,種種異狀與慘狀猶如一把快速揮舞的沉重鐵錘,不斷地朝著人心猛砸,將其推入黑暗。尤其在「沒有犯錯」的前提下,活著的士兵眼睜睜看著戰友一個個倒下,信心和勇氣漸漸被「無法抗拒」的念頭代替,隨之而來的結果,戰鬥的慾望也在一次次打擊中變得微弱,直到徹底湮滅。

    戰鬥走向末尾,襲擊者紛紛從藏身處現身,以決然冷漠的姿態清理殘餘。直到這時候,受襲的一方才發現對方不僅缺少彈藥,人數其實也很少。

    總共十來個人,持槍者僅兩三個,其中一位年輕人異常醒目,左右雙槍射速均勻,彈無虛發。僅憑兩把最普通的手槍,他掩護著幾乎所有隊友,無論哪裡有需要,總能提供一道或者兩道精準的點殺。

    程鵬是這支小分隊中最好的快槍手,以往大戰或機甲對戰中並不出眾,戰力排位相當靠後,但在眼下這種場合,他就像是入水的企鵝,奪走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當然,其他人並非一無是處,要知道,這支小分隊是王牌中的王牌,每個人都是從萬千精銳當中精挑細選出來,有自己的殺招。實事求是地講,隊伍最擅長的依舊是機甲,這裡展現出來的東西,其實並非主流。

    但已經足夠了。尤其當牛犇在對手核心處爆發,以血肉之軀扮演「突擊裝甲」的角色後,隊伍中的其他人得到的機會可以用「背身反打」形容,如果這樣還打不好,哪有資格在三十八師立足。

    「啊!啊啊啊!」

    疾風驟雨般的攻擊摧毀了意志,貨堆旁唯一的倖存者,那名精神趨於崩潰的士兵,抱著槍大喊著,茫然地衝向那個彷彿無敵的襲擊者。明明槍身彈夾已空,他卻意識不到,只顧一個勁兒沖、沖、從到對方面前,站住,用血紅的目光表達憤慨。

    「你這個魔......」

    曾經受過嚴酷的訓練,有過無數輝煌,曾經如對方這樣以勝利者的姿態驕傲巡視,也曾經遇到過難以擊敗的對手。但無論哪種情況,都與今天發生的事情迥然不同。

    蓬!

    殺人魔頭伸手揮掌,一記手刀砍在咽喉,結束了他的恐懼,包括痛苦。

    迷茫的士兵癱坐在地上,遠處吉野打了個哆嗦,襲擊者隨後轉過身,露出平實的面孔。

    「呃......」吉野楞了一下,感覺有些意外。

    「別動!」

    「放下槍!」

    三名士兵左右圍攏,提著剛剛得到的武器撲向這兩位一眼可知道是長官的人,他們喝令的主要對象是副官,吉野早已放棄抵抗,明智地認可了「從征服者到俘虜」的角色轉換。

    副官的槍還在手裡,但不是因為比吉野更具有勇氣,事實上,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槍也剛剛拿出來,慌裡慌張想要瞄準那個魔神,卻忘記了打開保險。

    「放下!」吉野忙朝副官大喊。

    「找死!」話音未落,又一條巨熊般的身影邁著大步跑來,用槍托狠狠砸在副官額頭。噗!彷如西瓜被錘子敲中的悶響,可憐的副官哼都沒哼一聲昏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另外吉野注意到,那條壯漢有意跑在槍口與沙灘上的那名青年之間,以自己龐大的身軀充當起最最可靠的盾牌。

    失魂落魄的副官不可能對那人構成威脅,巨熊的行為看似無甚必要,但卻透露出某些讓人膽寒的信息。

    這時候,另外兩名士兵跑到位置,一個彎腰繳了副官的槍,另外那個槍口斜伸,似乎準備開火。

    「住手!快住手!」

    吉野陡然間清醒過來,吉野撲到副官身上,視線卻對著沙灘,急切而憤怒的大喊。

    「我抗議,我......」

    叫喊聲突然停頓,因為巨熊讓開了通道,兩道淡然平靜的目光投向吉野,帶來無形的壓力,並有冷漠無情的嘲弄。剎那間的感受,吉野覺得自己就像是個透明的人,連肉體帶靈魂通通展示到對方面前,甚至連內心深處的想法都無從掩蓋。拋開這些十足詭異的感受,吉野更無法理解的是,那個青年剛剛經歷這樣激烈的戰鬥,殺死那麼多的人,為什麼他的目光如此平靜,乃至於,像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不是冷血就能做到,因為生死是世上劇烈的跳躍,最能觸發情緒變動,即使最殘暴、最冷酷的人,在當親手完成多次終結生命的行動後,總該有所變化。

    哪怕是變態的興奮,也是人性的一種體現。然而在那個人眼裡,吉野看不到類似的東西,以至於他不禁要懷疑,對方會不會是某種機械生物。

    說起來真的有可能,比如覆蓋其上半身的銀光,也許不是某種特製的防彈衣,而是其身體的一部分。

    這時,對方的一個舉動打消了吉野的疑惑,他從地上隨意找到一個體型與己相仿的屍體,扒下上衣穿到身上,期間不忘清理附著在身上血跡與殘渣,顯得仔細且井井有條。做完這些,他才邁步朝吉野這邊來,步伐平穩,並有一些小的肢體動作。

    握拳,鬆手,調整呼吸......人類激烈運動後表現,這個人全都有。

    「還是人類。」

    心裡有了判斷,吉野一面覺得恐懼,一邊再次大喊。

    「我抗議,你們是聯邦軍隊,這是演習,我們......」

    話語再次中斷,那個青年走到吉野面前,用令人膽寒的平靜目光與更加平淡的聲音打斷叫囂。

    「講道理。不要浪費時間。」

    這是兩句話。意思並不明確,但有一種堅定明確的傳遞效果,吉野訥訥應道,「講......講什麼道理?」忽然他看清對方的面容後,瞳孔收縮,忍不住微微偏頭。

    「你......」

    「你認識我?」青年擁有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很快從吉野的反應中看出端倪,並確認下來。

    「嗯,你認識我。」

    「我......」

    和之前一樣,吉野不僅聽到話語本身,還感受到一股不容否認的力量。對方視線彷彿帶有魔力,生生把想要迴避的吉野拉了回來,不得不面對,不得不承認。

    「不止我認識你。」

    重壓之下,吉野反而比剛才勇敢,他用懷著刻骨仇恨的目光盯著牛犇,緩緩說道:「帝國六百萬將士,每個人都能認出你的臉。」

    「去你媽的!」看不慣俘虜如此囂張,大托馬斯揣了吉野一腳,險些折斷他的脊椎。

    擺手阻止大托馬斯施暴,牛犇對吉野說道:「我有些事情要問。」

    腰間劇痛,吉野艱難扭動著身體,語氣強硬:「你可以問,我未必答。」

    牛犇平靜說道:「講道理。請不要這樣。」

    這是他第二次提到要講道理,吉野內心充滿了荒謬的感覺,痛罵著反駁。

    「演習中殺人,你要講什麼道理?」

    「裝無辜?操!」暴戾的聲音,沉重的腳步,另一頭巨熊從遠處過來,旁邊跟著徐達、邵強和程鵬。旁邊還有醫護兵周寧,一邊跟著跑一邊嘮叨。

    「停下,你們得停下,治傷......」

    聽出聲音急迫,正準備開口的牛犇轉回身,看到邵強一瘸一拐,徐達滿頭是血。他的左半邊臉上有一道傷口、或者更因為叫豁口,自下巴斜飛向後,直到撕開半個耳朵。邵強的腿部傷勢應該更重,只是外觀未受影響。

    這是為勝利付出的代價,帶傷而來為了匯報,便於首領做下一步決策。

    「不算這裡,對方總計四十七人,死三十二,逃掉兩個,餘下的被集中控制。」

    「繳獲彈藥充足,缺少重型和遠程火力。」

    「鬼子運來不少設備,看樣子想建立永久性基站,或者不是為了普通的通訊基站。具體情況,威廉和牛二正在查。」

    「一條船廢了,另一條能修。」

    「給芳芳和彬仔發了信號,希望她能穩住。」

    「還有......」

    寥寥幾句,戰況及應變都有,期間小托馬斯一直盯著吉野,嘴裡罵罵咧咧,蠢蠢欲動。

    「先治療。」省略所有關心的話,牛犇微微挑眉:「還有什麼?」

    「小齊......從藏身地跑出來。」邵強猶豫一下,澀聲道:「死了。」

    牛犇身形微頓。

    戰爭中死人乃尋常事,牛犇早已見慣生死,但當他獲知小齊死掉,仍禁不住心頭火起。

    「為什麼跑出來?」

    「像是想撿槍。」徐達的臉上開了口子,講話漏風,加上情緒低落沉悶,聽起來彷彿鬼魂嗚咽。

    「這件事,我有責任。」

    相處時間不長,大家卻都已經喜歡上這土生土長的機靈鬼,在岸邊,牛犇讓小齊自己選擇留下還是離開,內心其實不想他參加戰鬥。但當小齊做出選擇,牛犇也沒有拒絕。

    今天的機智少年,明天可能是強悍戰士,倒不是牛犇存心要招兵買馬,他看出這個鄉野少年是真心喜歡軍旅,且具有潛力。既如此,便沒有理由干涉其自主選擇人生道路。

    有潛力不代表現在就可以,大家心裡都知道,打起來的時候小齊可能變成累贅,因而在選擇藏身地的時候,把他安置在最保險的地方。當然,戰場沒有什麼地方絕對安全,任你如何勇武豪傑,一顆流彈、一塊炸飛的石頭,都足以致命。

    小齊不是因為這類因素送命,戰鬥最激烈時,一名急匆匆尋找掩體的姬鵬士兵跑到他的藏身地附近,被及時發現的程鵬擊斃,另一側的徐達也想施以援手,奔跑途中被對方火力逼退,還被臉上的傷就是那時候的遭遇。大約就是這個時候,小齊注意到徐達的狀況,並留意到那名被擊斃的姬鵬士兵攜帶的槍彈,於是衝動地跑了出去。

    然後在暴風驟雨般的攻擊中倒下。

    懷揣英雄夢想的本土少年,是此次戰鬥中小分隊唯一的犧牲者。

    聽了過程,牛犇陷入沉默,心裡默默想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否錯誤,這時候,吉野忽然按捺不住,叫囂起來。

    「看看你們,才死一個人就這樣?我們死了三十多!」

    很難說吉野出於什麼心裡講出這樣的話,譬如悲憤、幸災樂禍肯定有,同時也包含著震撼與驚恐。之前他覺得這支隊伍強大,但還缺少具體概念,聽了幾個人講述戰鬥過程,吉野意識到雙方的真正差距。

    縱然不是偷襲,結果依舊沒有懸念,區別僅在於傷亡輕重。至於那個名叫小齊的,聽起來像是非戰鬥人員。

    數十名精銳戰士的命,竟然只取得這樣的成果。

    「不公平,這不公平,我要舉報你們的行為,你......」

    「操你媽%逼!」

    早想有個機會發洩,小托馬斯抬腳踹在吉野臉上,頓時血紅一片。

    「別打。」牛犇伸手攔住,「用不著。」他示意吉野起來,接下去說道:「你既然認識我,就該知道我的作風。我們眼裡,每個人的一根手指要比你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更加珍貴。別裝了,你我都知道,反過來也是一樣。」

    「......」

    不知是因為小托馬斯的那一腳,還是牛犇的話格外有說服力,吉野竟然無法反駁。

    「這是演習......有規定的。你......你要講理。」

    「可以講道理。但不要抱有幻想。」

    受到不幸消息的影響,牛犇的聲音不如之前那樣平淡,略有起伏:「聽取情況匯報,判斷狀況,組織援兵加上距離,大概估計,距離下次攻擊該有一小時以上。但我不能把這些時間全部留給你。」

    神情漸漸恢復淡漠,牛犇淡淡說道:「你有十分鐘機會。」

    「什、什麼意思?」機會用時間衡量,吉野不甚明了。

    牛犇說道:「每個人都有極限和恐懼。之前的表現說明,你的恐懼已經露頭,極限也不難找。一個小時,足夠我將它們徹底發掘。」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牛犇伸出手犇握住吉野的一條手臂,挽起衣袖,稍稍發力使其小臂上的靜脈突出。

    「從這裡注入沸水,各個部位分批執行,你會活到希望來臨。」

    ......

    ......

    灘頭突襲,表面看起來很順利,但在實際上,與牛犇的事先規劃頗有出入。主要原因在於,預計當中首批登島的人應該更多,數字該在百人上下。

    缺少彈藥的情況下,十幾個人突襲百名精銳,牛犇已經做好了苦戰與犧牲的準備。實際戰鬥比預估的輕鬆很多,然而但戰鬥結束,眾人得到武裝之後,他的心情反而變得沉重。

    以少戰多,以弱克強,首戰毫無疑問是關鍵,暫時的輕鬆不值得慶祝,其實是把困難留到後面。比這更重要的,他在岸上留的後手只有一台機甲,和一支槍。

    受傷的猛獸更加可怕,這種道理牛犇早已明白,因此在戰鬥中下手更狠、更絕,並在結束後冒著巨大風險給小狐狸傳訊,要她穩住陣腳。

    信號會不會被發現?發現能否破解?小狐狸能不能聽話,都已不在掌控之中。現在他能做的,只能是對吉野充分挖掘,同時寄希望於對方的指揮官行為失當。

    遺憾的是,這次他徹底錯了。

    ......

    ......

    大島左一,出自軍旅世家,兄弟五個全都在軍隊服役。作為長兄,大島一方面是個狂熱軍人,對帝國必將征服世界的遠景深信不疑,但在執行具體任務時,他的作風穩健,思慮周全,可用滴水不漏來形容。

    雙魚島距離岸邊很近,交火的聲音隱隱傳來,大島第一時間做出應對,一面催促部下加快組裝新的船隻,一邊組織精兵強將,準備好了支援。當求援的信號傳回到岸邊,他甚至已經派出援兵,正在出發的途中。

    讓大島沒想到的是,島上的戰鬥來得突然,結束的更快,支援隊伍沒走出多遠就遇到返回的那條小艇,順帶把島上的戰況做了匯報。

    兩個逃兵嚇得慘了,匯報情況時聲音斷斷續續,描述難分東西,常常是這邊說一點,那邊補充一點,東西南北處處涉及,但又沒有一個地方說清。旁邊聽到的人神情憤怒,大島卻始終保持平靜,腦海中漸漸有了畫面。

    好不容易聽罷,大島左一又等了一會兒,確認這兩個嚇破膽的傢伙沒有別的內容可講,才問道:「也就是說,對方只有十幾個人?」

    「是,是的......」

    「而且沒有彈藥?」

    「是。不是!他們有幾把槍,別的......」

    「廢物!」旁邊有人遏制不住。

    「他們個個都很厲害......」事實不容否認,逃兵們羞愧地低著頭,試圖解釋:「為首的那個傢伙不像人,可能是機器。還有,吉野少佐命令我們......」

    「知道了。」

    阻止兩人繼續說下去,大島左一轉頭望著碧波與碧波盡頭的朦朧島嶼,陷入沉思中。

    「大佐閣下,我們是不是該去支援?」

    「是啊,應該盡快!」

    焦急的部下在一旁催促,或者是議論,大島臉上神情不變,又再等了一會兒,轉回身,目光投向副官。

    「射程達到雙魚島的武器全部集中到岸邊,準備進行火力覆蓋。」

    「是!什麼?!」

    本能地應著,副官的眼睛忽然瞪大,以為自己聽錯。

    「大佐閣下,島上有我們的人,還有......」

    「還有。」

    平淡而堅定的聲調,大島以不容置疑的態度發佈下一條指令。

    「命令所有機師就位,外鬆內緊,做好戰鬥準備。」

    指令清晰,周圍人依舊不能相信,就在大家想要求證的時候,兩名逃兵當中的一個突然間醒悟過來,撲倒在大島腳下。

    「不可以!不能這樣啊閣下,吉野......」

    「砰!」一聲稍顯詭異的槍響,呼號的士兵倒在地上,眾目睽睽下,大島平靜地低下頭,望著冒煙的槍口,神情迷醉。

    「還是這種感覺好更好......執行命令!」

    說到最後幾個字,大島的聲音突然變得凌厲,渾身上下瀰漫著冰冷凶惡的氣息,宛如一頭凶獅自夢中甦醒。

    「是!」

    在沒有人反對質疑,草草紮下的營房頓時忙碌起來,人影往來,四處穿梭。片刻後,四台重型機甲與七門火炮移到岸邊,數十名士兵緊張操作。大島本人則返回營區,進入到機甲座艙。

    「開火!」

    一聲令下,隆隆巨響震動大地,巨大的流光撕裂空氣,朝著並不清晰的目標挺進。差不多同一時間,距離營房約五百米外的一片亂石區域內,小狐狸愕然望著遠處發生的一切,嬌俏的臉蛋漸漸變得煞白,並被汗水所覆蓋。

    「怎麼這樣,這可......」

    「芳芳姐,穩住。」

    聲音自耳麥中來,壓抑的聲調顯示出,彬仔現在的心情並不小狐狸好。在其藏身的位置,彬仔不可能看到這裡,炮聲中當然也聽不到這裡的動靜,但他能夠想像到小狐狸的狀態,及時發出警告。

    「現在出去等於送死。牛犇也要你等。」

    說完這些,冷彬心裡有些懊惱,剛剛他有機會一槍結果那名看起來像是指揮官的人,但由於擔心對方沒了長官反倒失去控制,才會手下留情。

    沒想到對方下達這樣的指令,已經找不到機會將其狙殺。

    「等等等,等到什麼時候?」

    懊惱中聽到小狐狸的回應,冷彬頓時緊張起來。

    「再等下去,他們全都活不了。」

    沒等冷彬再說話,小狐狸矮身鑽入石林,拐入到一塊被亂枝籐條遮擋的巨石背後。

    在那裡,大紅機甲靜靜矗立,猶如準備準備廝殺的猛士。

    「彬仔,支援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七六章:天邊兄弟,心上情人

    同為日出,島上與岸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在一片被朦朧遮擋的開闊當中,迷霧悄悄散去,紅輪自地平線上緩緩升起,當旭日初升,光芒普照,萬道紅霞以張揚的姿態射向大地,溫暖驅散粘附在體表的濕寒氣息。再看周圍,天池水面鱗波起伏,吸收光與熱的同時反射出點點紅芒,漸漸的,整個湖面披上一層火焰般的顏色,瑰奇而壯闊。

    這時候,每個人的內心都會生出「無法束縛」「自由自在」的真實感覺,就好像人類一直嚮往的肋生雙翅,如鳥兒一樣自由飛翔。

    對身處困境的人來說,陽光帶來溫暖,光明激發鬥志,這類感受不僅僅是主觀體驗,帶來額外的勇氣與智慧。日出前後,小分隊成員們的精神面貌截然不同,有些跌落的鬥志也有所回覆。

    「男人要死鳥朝上。跟他們幹!」

    小托馬斯的誓言更像詛咒,陰雲密佈的面孔被陽光嗮化,神情變得如往日一般張狂。周圍的人,準確講是除牛犇之外的人,心情大致與之相仿,均帶有決死意味。

    這類情緒不是因為日出,此時此刻,大家心裡盤繞著的都是吉野的供述,連近在眼前的危機都已拋在腦後。

    「以演習為掩護髮動戰爭,是早就定好的國策。它還有個明顯針對華龍聯邦的名字,叫:屠龍。」

    「計畫的核心內容分為兩部分,初期的主要目標並不在地面,而是發生在太空。具體講,帝國參演艦隊會故意拖延抵達時間,路上營造出被襲的假象,製造機會實施突襲,力爭殲滅聯邦太空主力。在此之後,帝國艦隊揮師西進,奪取雁門港,進而攻入聯邦腹地。」

    為了完成這個目標,帝國除了在發動戰爭的方式上費盡心機,還有外力相助。一舉完成,便可在這次國戰中確立優勢乃至勝勢,很長時間內都無法改變。

    「太空戰的勝負極為關鍵,但是最終決定統治權的戰鬥發生在地面。按照規劃,當太空戰展開,地面進攻隨即發動。目標是殲滅聯邦軍隊,並將參加此次軍演的、包括軍神在內的眾多高級將領。」

    也即是說,發生在雙魚島的這場戰鬥之前,戰火已經在太空燃起,現在或已經有了結果。不僅如此,此舉還表明之前大家預測的地面戰爭發動時間有重大偏差......就是現在,演習區內各個地方,全副武裝的姬鵬軍隊已經發動了排山倒海的攻擊。當對方實現既定目標,聯邦縱能組織起後備力量,有經驗有能力的指揮官卻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培養,戰力必將大打折扣。

    具體到這邊,那支貼山而行的裝甲部隊的確是為了突襲古山坳,向天池而來的這支小部隊卻不僅僅只是為了保持與後方的聯絡,而是要在雙魚島建立永久基站,肩負著與太空聯絡的重要使命。

    這是有原因的。事前蓬萊主權未定,兩國皆無法投放衛星,「演習」中姬鵬艦隊故意失聯,與地面的聯絡成了問題。地面指揮部的決策時間可以來自事先規劃,縱然出錯、還有「演習」「行軍」等作為緩衝和藉口,但在全面發動後,兩邊溝通必須暢通無阻才行。由此引發一系列舉措,其中就有「選址建站」「保障通訊」這一項。

    需要提到的是,雙魚島並非唯一選擇,但在各個地方的對比當中排位比較靠前,甚至能與現在的地面指揮部相比。原因是對聯邦的顧慮,畢竟總指揮部地址公開,難說聯邦會用什麼秘密手段對其產生影響。因此,指揮部決定在別處選擇多個地點建立通訊中心,雙魚島這邊由大島左一親自帶隊,並從海軍中調來吉野,這位有著豐富水上作業經驗的將領負責協助。

    然後沒有了。倒不是吉野不肯講,而是大家沒心情再聽,包括信息的真假核實,他這樣的職位如何知道得如此詳細等等。

    因為沒必要!吉野再大的膽子,再好的想像力,也編造不出這種謊言。他的話在細節上或有出入,大方向絕不會錯。意識到這點,每個人心裡都壓了一座山,當錄影、記錄的工作完成,眾人都把目光投向牛犇,希望能和從前一樣聽到足以提振信心和勇氣的話,與應對。

    結果令人失望,牛犇什麼話也講不出來,更談不上解決辦法。面對這樣的局面,他與在場每個人一樣,最大的感受是茫然,無力,並有絕望與驚恐。

    該怎麼辦?

    能做什麼?

    休說眼下這點人,即便把整個戰區的力量全部握在手,又能做些什麼?

    盡快建立與指揮部的聯絡,把掌握的情況匯報?是的。這是本職工作,也是大家正在做的事情,就當下的事態看,能有什麼意義?

    黎明前的黑暗如同封閉的罐子,摀住口鼻,心被攥死。死一般的昏黑與沉寂中,牛犇獨自走向沙灘,對著東方靜靜思索,又或者,僅僅是在逃避和發呆。

    除了威廉緊張忙碌,其他人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十幾名最出色的軍人默默跟著首領,等待著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計畫與指令。按道理,這時候的他們應該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準備,然而誰都沒有去做,也沒有人責備。

    直到旭日東昇,籠罩大地的陰霾被光明驅散,縈繞在眾人心頭沉重才在溫暖的氣息中稍稍減退。就在小托馬斯大聲咒罵的時候,牛犇轉過身來,面對大家緩緩開口。

    「套用一句俗話,無論前方多少困苦與艱險,生活依舊要繼續。」

    「......是啊......」年長些的邵強幽幽嘆息。

    「有道理。」小托馬斯頻頻點頭。

    哲理名言帶不來出路,粗線條的軍人訕訕回應,用笨拙的方式給予回饋。

    牛犇繼續說道:「好消息是,這批設備非常重要,對面的指揮官應該不會放棄。壞消息是,吉野不是個堅定的人,那位大島卻好像很有魄力,做事極為穩健。」

    聽了這番似乎矛盾的話,眾人面面相覷,漸漸意識到牛犇的思維方向就在眼前,關注的焦點依舊、而且只是這裡。

    對大島的描述,吉野講了很多,甚至比戰爭內容還要多。那個時候,大家滿腦子都是發生戰爭該怎麼辦,根本沒有認真聽。唯獨牛犇記了下來,此刻拿出來分析。

    「他會怎麼做呢?」等了片刻,牛犇自問自答:「我想他會選擇轟炸。」

    「轟炸?」邵強強迫自己順著這個思維往下想,驚疑地問:「不管吉野和俘虜?這些既重要又珍貴的設備也都......不要了?」

    「他要做出取捨。」牛犇說道:「在於太空取得聯繫、或是得到總部的明確通知前,關於戰爭的內容依舊處於保密狀態。對大島來說,當務之急是避免洩密......吉野這個人有背景,大島不能不用,但是他應該能預料到吉野無法保守機密,最快、也是最保險的法子是轟炸。」

    「我們做錯一次,不能再錯,再錯就會死。大島面臨著類似情況,犯錯之後不能再錯,再錯就是萬丈深淵。」

    「他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也是他的問題,相對而言,大島現在的心情不比我們輕鬆。炸平雙魚島,控制風險。我想這是他會做的事情。而且,在那之後他應該會派人到這裡來、甚至有可能親自登島,核實狀況。」

    轉回身望著空曠而清晰的水面,牛犇的聲音帶上一絲凌厲。

    「如果他準備這樣做,差不多要開始了。」

    事實印證了這番話,遠處傳來沉悶轟鳴,隆隆轟鳴如約而至,很快演變成死神的呼嘯。

    「果真這樣?」

    「該怎麼做?」

    在場都是有經驗的老兵,只需聽到聲音,結論自然浮現在心頭。

    「首先是保命。」

    說話間牛犇開始行動,提足發力,奔向雙魚島的背面。無需多講,其餘人紛紛效仿,展開狂奔。

    「試射,調整,最多一分鐘。」

    「幸好不用擔心空中。」

    「外面怎樣先不去管,大島必須解決我們,我們也必須幹掉大島。」

    「我們的優勢在於......糟了!」

    奔跑途中幾次交流,牛犇忽然想到什麼,神情驟變。

    「再給芳芳發一道信息,不,是命令!讓她終止......」

    最後的話被巨大的轟鳴聲掩蓋,第一次爆炸發生在水面,距離登灘入口僅十餘米。很快,一聲聲刺耳的呼嘯響在耳邊,一次次猛烈的爆炸追逐著腳步,蔓延開來。

    巨浪翻騰,大地震顫,整座雙魚島都在搖晃。上千年清淨之後,人類的智慧和慾望降臨到這個傳說之地,瘋狂肆虐。

    ......

    ......

    「十月八號,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想來想去,只有去找葉飛。」

    「真不容易!老娘放棄尊嚴,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耍賴無敵大法,總算見到了帝國未來的女婿!」

    「這傢伙也慘......好吧,為了人類和平,個人的榮辱與尊嚴,自由與夢想,包括貞操都不再重要。前提是真的能實現。」

    「......光子是個好姑娘,就是性子有點弱。當初她要是能像葉飛那樣,哪有今天這麼多麻煩。唉!想想這也不能怪她,家裡那種環境,她一個女孩子頂著帝國之花的名頭,壓力實在太大。」

    「總不能要她像葉飛那樣六親不認。」

    「......男人都喜歡這種女孩,愚蠢的雄性生物......」

    「......老娘是巾幗英雄......呸呸呸,幹嗎說我。」

    坐在山坡高處,艾薇兒快速敲打著文字,一邊回想著往事。她的情緒隨之不停變動,臉上表情時而憤慨,時而憂傷,時而惆悵,時而又得意洋洋。

    「這些年,光子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當初回去是為了嫁人,到現在都沒嫁,想來也不好過。」

    腦海中浮現出一條柔弱身影,人前人後總是顯得孤單。

    「和親雖然不好聽......算了算了,這些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

    巾幗英雄豈能纏綿於兒女情長?主角又不是自己。艾薇兒無端覺得惱火,竟然敲出幾個錯別字。這時候,太陽自東方升起,紅霞驅趕著黑暗到各個角落,將其壓縮變成陰影。

    溫暖的氣息隨之蔓延開來,讓人心胸開闊。艾薇兒抬起頭看了一眼,抖擻精神。

    「太陽出來了,幹正事兒。」

    「葉飛畢竟是葉飛,膽子大,講義氣,辦事的效率也高。聽了我的話,他馬上開始行動,一天時間就把事情全部辦妥。」

    「嘿嘿,老娘要上前線去囉!去會會我的小情人。」

    「十月九號,隊伍出發,眼瞅著要進山,齊先生突然間冒出來。這個人啊,既不像他老子那麼英明神武,也不像兒子那樣灑脫豪邁,有時聰明絕頂,有時糊塗透頂。他也不想想,有誰敢瞞著齊老爺子給葉飛開綠燈?明顯是默許嘛......浪費智商。」

    「好在葉飛有辦法,估計是他老子拿他沒辦法,最後還是允了。」

    「終於要進山了!」

    敲完這句,艾薇兒停下來舒展手臂,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有些疑惑。

    「什麼聲音?」

    遠方似有隆隆聲響,仔細聽又好像沒有,艾薇兒歪著頭停了一會兒,再把視線轉回到屏幕上。

    「管它是什麼,輪不到我操心。」

    手指繼續在屏幕上劃動,一行行字跡快速顯現。

    「橫斷山當真名不虛傳,美到極點,也險到極點。老娘我走南闖北,沒見過哪裡能與這裡相比。」

    「難怪說裝甲不能通行,葉飛那麼好的操作都差點摔死,別的人更不用說。仔細小心,小心仔細,依舊有傷亡,氣得葉飛一個勁兒罵牛犇......他也真是,這些關牛犇什麼事!」

    回憶著這兩日的經歷,艾薇兒心有餘悸地搖了搖頭。

    「等閒下來的時候好好寫這段......此處省略三萬字。」

    「該感謝牛犇才對,小情人留的標記幫了我們大忙,不但避免很多危險,還節約大量時間。想想牛犇才叫不容易,哪有這麼多便利。」

    「有點奇怪,好像牛犇他們沒出什麼事,至少沒有機甲被迫拋棄。葉飛很不高興,一個勁兒說姓牛的運氣好,死活不肯承認自己帶隊水平差。我知道他,表面上埋怨,心裡其實在替牛犇高興。這人啊,就是拉不下臉面。」

    「又來了......到底怎麼回事?」

    隆隆之聲又再迴蕩,彷彿幻聽一樣,艾薇兒困惑地抬頭往坡下看,看到一些人跑出來觀望,還有人拿著儀器正在操作,似乎再測算什麼數值。

    葉飛站在那些人中央,很奇怪的沒有罵人。

    「不會是地震吧?抓緊時間。」

    低聲嘟囔著,艾薇兒打算快點完成工作,低下頭繼續寫道。

    「追蹤比探路容易,昨天夜裡、也就是十二號,我們有機會追上前隊,可是大家真的太累了,有人在座艙裡都能打瞌睡,很危險。」

    「所以只能休息。說起來要怪葉飛,是他非要表現,趕路太狠......反過來,要是不這麼狠,沒可能這麼快就追上。」

    「總之,小情人就在前方。」

    「一夜好眠,今天十三號。怎麼是這個數字......」

    「......葉飛真是個混蛋!不該急的時候比誰到著急,該趕路的時候卻不肯走了。說是要等到晚上再出山,給牛犇來個突然襲擊,還說這就是實戰演習!」

    「他也不想想,萬一弄出誤會怎麼辦?」

    「真見鬼,別人居然肯聽......好吧好吧,這幾天太累太匆忙,忘記了該寫行軍筆記。今個兒有空,把這個事情做掉。」

    「......順便打扮打扮。不然這樣憔悴,小情人見著要心疼。」

    「他會懂得心疼?算了吧。對了對了,他身邊有個狐狸精,那個小浪蹄子,人漂亮,年齡小,很會賣弄風騷......還會開機甲!」

    「你有什麼?人老珠黃,東奔西跑,還是個機盲。好色的男人說你身段不錯,不喜歡的人眼裡,就是一堆肥肉......」

    「艾薇兒啊艾薇兒,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當初五牛那麼好的機會,偏偏把自己灌醉掉,到嘴的肉吐給別人......」

    「呸呸呸!想什麼呢!」

    「三十好幾的人,別再自作多情。」

    一番自說自話,太陽變得烈了,艾薇兒揉揉發燙的臉頰,有些傷感,有些自憐。就在這個時候,有呼喚的聲音從坡下傳來,伴隨著匆忙的腳步聲。

    「又怎麼了?」

    艾薇兒抬起頭,一名年輕的戰士急匆匆跑來,連聲催促。

    「薇姐快下來!要出發了!」

    「要出發了?」艾薇兒急忙收拾東西,「葉飛又發瘋了?」

    只有她敢這麼講,年輕戰士絕對無此勇氣,氣喘吁吁說道:「不是的。飛少說山外有人打炮。」

    「打炮?」腦海中旖旎幻想仍在,艾薇兒誤會了小戰士的意思,不禁瞪大雙眼。

    「是的啊。有人正在打仗。」戰士不僅年輕而且單純,望著艾薇兒發紅的面孔擔心地問:「薇姐,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艾薇兒趕緊收斂心神,忽然一驚:「你剛才說,有人正在打仗?」

    「是的啊。」

    「會不會是牛犇?」艾薇兒趕緊追問。

    「飛少說有可能。」

    「我操!」艾薇兒大叫一聲,蹭的一下跳將起來,嗖的一聲從戰士身邊掠過。其動作之迅猛,姿態之靈動,足以令強悍的戰士為之驚嘆。

    「葉飛你個混蛋,貽誤戰機!」

    香風如旋風席捲山坡,艾薇兒邊跑便在心裡咒罵,絲毫不管這番抱怨是否合理。與此同時,營地內一片忙碌景象,伴隨著陣陣轟鳴,數十頭鋼鐵巨獸紛紛醒來。

    「用不著的東西通通扔掉,快點!」

    葉飛也在罵,激烈的聲音在通訊頻道里不停迴蕩,如果有人在其身邊,會看到浪子神情嚴肅,再也找不到半點浪形。

    這是因為他叫葉飛,軍神的孫子,曾經被公認為是華龍聯邦最傑出的天才。雖然不像周圍的人經歷諸多實戰,但在對遠方的炮聲判斷上,葉飛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多。

    「大蛇重型機甲最新款,三台,超頻,主炮滿功率輸出!按照它的裝備比例,身邊該有近百台突擊機甲,和一定數量的中遠程火炮。」

    再回憶一遍剛才聽到的聲音,葉飛閉上眼睛在心頭盤算,再睜開時疲色盡去,渾身上下每個部位都釋放著冷漠的氣息。

    「出發!」

    ......

    ......

    火器時代有個說法,叫做:新兵怕炮,老兵怕槍。隨著科技的提升,戰場規則不斷改變,等到了能量武器時代,這個說法很少有人再提,其原因在於兩個字:振動。

    不是震動,是振動。能量炮爆炸伴有高頻振動,攻擊範圍內不存在死角,殺傷極其恐怖。曾有軍事教材舉例,火器時代士兵遇到身旁有炮彈爆炸的情況,可以通過臥倒、抱頭、撐胸等方式進行有效規避,運氣好的時候,彈片從身體周圍掠過,衝擊也只是造成耳鳴、頂多變成聾子,再加個腦震盪什麼的,若能及時躲進彈坑,甚至可以毫髮無傷。

    能量武器時代,這些方法不僅無用,甚至可能帶來惡果。因為高頻振動,戰場時常看到士兵表面完好,體內血管卻已炸裂,內臟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在面對機械時,高頻振動引發結構性損傷,同樣是看著沒事,忽然間就散了架。

    身處能量炮的影響範圍,理論上好的方法是跳起來,依據是超頻振動再空氣裡的衰減速度很快......這當然是笑話,根本不可能出現。實際戰鬥中,步兵要麼配有專門的防禦裝備,要麼憑經驗提前規避,儘量遠離就是了。

    值得提到的是,高頻振動傷害巨大而且無形,但不能因此認定火器一無是處,事實上,它有很多能量武器難以具備的優點。譬如說衝擊力,高速行進的彈頭與彈片具有強大動能,防彈裝備或可抵禦其穿透,但卻無法化解衝擊,擊中要害依舊足以致命。相比之下,能量彈要麼消滅對手,也有可能被克制抵消,完全見不著效果,因此很多人、尤其不被高手所喜。

    很多狙擊手偏愛火器,黑榜有幾個用槍高手,用的全部是特製火器。

    高手不喜歡能量武器,可不可以因此說能量護罩不重要?當然不是。能量護罩不僅重要,而且分場合。這點在地面戰爭中表現得還不是太明顯,當戰場轉移到在太空,一方面能量炮功率十倍乃至百倍提升,另一方面,戰艦本身需要承受真空環境下的應力反應,缺少能量護罩的情況下作戰,不亞於脖子上橫著一把鋒利的刀。

    因為瞭解,所以恐懼,葉飛知道大蛇機甲的主要性能,通過其裝備比例推斷出規模,再把它和牛犇的隊伍放在一起比較,心內一片冰涼。

    這還要建立在敵軍數量僅限於此的前提上,想到這裡,葉飛雙手如飛,機甲的輸出功率提到更高。

    身為軍神之後,葉飛擁有自己的特製機甲,性能自不用說。當他全力以赴,只能看到一條灰影在崇山峻嶺中疾馳,無法辨識其形貌,在其身後,僅少數幾名機師跟得上節奏,其餘數十台機甲漸漸分離,如同不斷拖長的尾巴。

    沒有陣型,沒有命令,所有人拚命趕路,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牛犇,你一定要挺住!」

    ......

    ......

    「牛牛,你一定要挺住!」

    同樣是這句話,葉飛說著的時候心情焦慮,仍帶有鼓勵的意思,當它從小狐狸口中念出來,聲音斷斷續續,語氣哀怨悲憤,差不多是絕望的人在祈禱。

    大島左一不僅處事果斷,作風更是狠辣,在他的命令下,三台大蛇與七門火炮對著那個面積方圓不足一公里的小島,持續炮擊達十分鐘之久。

    這是大蛇主炮連續工作的時間極限,也是它的全部儲備!直到炮手前來匯報說必須進行技術修整,大島才下令停止轟擊,發佈新的命令。

    「準備船隻,登島。」

    說完這句話,大島收回視線,自語了兩句。

    「怎麼會這樣?也許......是我弄錯了。」

    旁邊的人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誤以為大佐為之前的決定感到懊悔。於是有人站出來,領導面前為領導辯解。

    「首要是消滅島上之敵,雖然耗費一些彈藥,但是我們的位置不在前線,僅僅需要守衛一座孤島,今後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生戰鬥。」

    「況且能得到支援。」有人進一步附和。

    「是啊!只是吉野......」

    「吉野他們為天皇盡忠,理所當然。」

    你一眼我一語,意味著說辭得到統一,將來有事,在場的人共同承擔。遺憾的是,這些很用心的話並未得到大島的讚譽,僅換來幾聲冷笑。

    「呵呵,你們......算了算了,船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您要親自去?」

    「當然。」

    說著從座艙裡出來,大島回頭望著身後,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片刻後,大島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上船,隨即下令出發。臨行之前,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再次向留守的人叮囑。

    「小心戒備。盡快讓大蛇恢復戰力。」

    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大島並未提醒部下要戒備什麼,只是泛泛地下達指令。

    「是!」

    看著嚴肅而莊重的部下,大島稍稍寬心,全部五艘小艇組成船隊隨即開拔,劈波斬浪前行。此時大島並不曉得,當他登船、下達命令時,遠處有一支槍口對準這邊,經過數次猶豫與忍耐,極為艱難地選擇了沉默。

    籲!

    吐一口胸中濁氣,擦一把臉上的汗水,冷彬默默平復心情,低下頭,手指輕輕搭上扳機。

    「芳芳姐。可以了。」

    「呵!」

    山石迸濺,大紅身影爆射而出,因為第二道命令和冷彬的力阻、以及內心的一點幻夢和理智,小狐狸多忍耐了十分鐘,承受著此生從未體驗的壓力。六百秒時間,她在座艙幾乎沒有眨過眼,無盡的煎熬沒有因為眼淚的沖刷變淡,堆積起來的悲憤宛如不斷上湧的岩漿,令其全身的血管幾乎爆裂。

    現在,轟炸終於結束,雙魚島上已有結果,小狐狸無法想像那座沒見過的小島變成什麼樣,時刻牽掛著的人,或許已經葬身於泥沙。

    傾瀉憤怒的時刻來臨,對方的指揮官卻不在岸邊,雖然這樣更適合戰鬥,更能在以一對百的戰鬥中謀求生機,然而,這些對一個剛剛品嚐到愛情滋味的少女而言,有什麼意義呢?

    那麼,去死戰吧!

    請原諒,你的命令我無法遵從。

    砰!

    奇異的槍聲響起,宣告這次僅由兩人合作的突襲開始,擺脫枷鎖的烈風開始起步,轉瞬間,化作紅色閃電。

    正前方,無數張震驚猙獰的面孔。

    他們通通都是凶手。

    殺!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七七章:戰地狂花,粉嫩仙童

    橫斷山邊緣的土地在天池水的浸泡和陽光的洗浴下改變很大,表層稠密鬆軟,深處有很多光滑的石頭。``技術上講,這裡不是最適合機甲戰鬥的地方,有經驗的機師會在追求發揮的同時更注重穩定,避免失控。但小狐狸心裡顯然沒有這種考慮,當她自石林衝出之後不久,便把烈風的速度催到極致。

    正前方是營地北側出口,兩側各有一個步兵堡壘,門前三台巡視機甲。放在以往,以小狐狸的突擊能力突破他們的封堵或許不難,但是現在,烈風沒有遠程武器,想要帖進去纏鬥,首先要避開對方的炮火。

    風馳電掣的途中,小狐狸並未被憤怒沖昏頭腦,她知道這些都需要時間,於是做了相反的事情。

    芊芊玉指風一般輪動,烈風在疾馳中變向,伸直的左腿將股股泥沙掀飛到空中,製造出煙霧彈的效果,右臂與蜷起來的右腿支撐著地面,畫出大大的s。

    縱然在賽車場上,這類動作都很難見到,烈風修長的軀體幾乎平臥在地面,陽光下拉出一道不斷延伸的斜影,當它再次起身,不僅繞過三台機甲的攻擊界面,與營地之間的距離也被大大拉近。

    對面,三名機師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邊,小狐狸沒有絲毫遲疑與停頓,烈風的身體剛一拉正,引擎的轟鳴聲便又升到最高,化作閃電撲向圍牆。

    看似簡單的一次繞行,精華只有內行人才能體會,處於極端情緒中的小狐狸超越自身極限,縱然戰神也要為之豎起拇指,大讚一聲好。

    震驚的機師忘記職責,反倒是堡壘中的步兵意識不到這樣的操作意味著什麼,反應比他們更快。

    射擊!

    大紅身影在泥沙中跳躍,火舌追逐而去,三名機師終於清醒,趕緊操作機甲轉向。

    已經有些晚了。

    轟!由板材搭建的圍牆阻擋不了機甲,連遲滯都做不到。烈風揮刀、低頭、沉肩,發力前衝,隨著一聲巨響,紅色閃電撞入營地,將三名大敵甩在身後。

    眼前是一片凌亂場面,有人來回奔跑,有人抬槍弄炮,有人大聲呼喊,彷彿末日已經臨頭。

    小狐狸知道這種情況不僅僅因為自己,她甚至不算主要因素,真正原因是:遠處的彬仔連開三槍。

    第一槍把瞭望塔變成瞎子。第二槍把聽到動靜出來查看的指揮官變成屍體。兩槍之後,營地內部一片大亂,對狙擊手的關注程度遠高於機甲。也因此,門口攔截的只有三台機甲和幾個步兵,小狐狸順利破營。

    兩槍過後,冷彬的視線離開營地,跟隨小狐狸的身影一路前行。直到小狐狸中途變向,速度不可避免地降了下來,臨近的那個步兵堡壘當中,機關炮開始吼叫,彬仔第三次扣動扳機。

    奇異的聲波再次傳遞,一發子彈穿透屏障,射穿了那名士兵的頭。

    有此三槍,小狐狸除了經歷一次危險操作,沒遇到像樣抵抗。當她破牆而入,兩台正準備出營的機甲轉身迎過來,動作倉促,但卻極為默契。右邊機甲持矛在手,標準的突擊姿態迎向對手;左側那台曲膝下蹲,雙肩上的護甲翻捲露出發射管,右臂順勢抽出合金鋼爪。

    櫻花三代,姬鵬帝國主戰機甲,因主戰武器的不同進行細分,正準備拋投的機甲名為捕獲手,雙手持矛者叫突擊者,原本還應有一台持盾,共同成為標準搭配。戰術設計上,三者長期配合演練,專攻近戰,突擊者主攻,持盾者防禦,捕獲手伺機拋出鋼爪,無論勾住對手那個部位都會自動卡死。一旦形成那種局面,再強的對手也會束手束腳,難以施展。

    自機甲誕生之日起,近身格鬥就是難以迴避的話題,伴隨技術的進步,戰術也變得多種多樣。姬鵬帝國將冷兵器時代的常見戰術移植到機甲身上,效果超乎想像的好。

    小狐狸運氣不錯,此刻那台持盾機甲守在指揮營房門口,負責順位指揮官的安全,原本稱得上完美的三人搭檔因此少了一個,壓力大大降低。說起來,這是得益於大島,此前他的命令是外鬆內緊,機師們雖然整裝待發,登機出動的卻很少。此後因忙於轟炸和組裝船隻,營地內人手不足,又把機師調配出一部分,等到炮擊結束,大島登船,這邊指揮官剛接過權限、一道命令沒發就丟了命。所有這些因素加到一起,營地運轉出現問題,偏偏這個時候,小狐狸與冷彬發動突襲,軍隊雖有應急方案,但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做不到流暢自如。

    種種巧合,小狐狸才不用面對近戰三人組合,當她橫刀迎向突擊者,拖後的捕獲手找到機會,及時下蹲穩住重心,同時準備拋出鋼爪。

    砰!

    遠處傳來奇異槍響,彬仔第四次扣動扳機。一顆特製合金彈頭告訴旋轉,在空氣中鑽出真空通道,並以無法想像的精準鑽入球形關節的縫隙。

    沒有親眼見過的人絕無法想像,世界上竟有人憑藉一支槍對機甲構成威脅,縱然親眼目睹,也只能把它當成巧合和運氣。從設計的角度,任何機甲都沒有辦法對肢體連接處、如膝蓋、腳踝等地方進行完美防護,而只能任其裸露,或在不影響行動的前提下包一層薄皮。即便這樣,當其做出彎曲等操作時,關節處仍會出現縫隙。

    眨眼即逝的機會,想把子彈射入其中,所需要的絕不僅僅是槍法精準,找來最出色的槍手,大概也只能靠蒙。

    唯獨彬仔不是這樣,早在大半年之前,他就有過一槍令機甲癱瘓的戰例。如果說那一槍有運氣成分,當彬仔按照牛犇的要求進行針對性訓練後,今天的成就已成為當然。

    若非如此,牛犇怎敢把小狐狸單獨留下。

    而作為受害者,捕獲手中彈之後仍未意識到自己中彈,操作也未因此停頓。隨著一陣鋼鐵磨壓的怪響,關節之間需以噸計算的壓力未能碾碎彬仔的子彈,下蹲的機甲因而失去平衡,突然前傾、並且翻倒在地上。

    前方,他的同伴已然持矛向烈風發動攻擊,絲毫不知道自己失去掩護。

    「殺!」

    嬌叱夾在刀光之中,突擊者座艙內的機師驚訝地意識到對手竟然是女性。半秒鐘遲疑,烈風的身軀微微晃動,任由長矛緊貼身而過。

    火花激射,鋼鐵之間的摩擦真實可靠,周圍響起喝彩的聲音,旁觀者的角度,突擊者的長矛分明刺穿了襲擊者的身體,就連那名機師都被視覺欺騙,險些誤以為自己取得成功。

    但有一點提醒了他,槍身並未傳來「阻力」。

    「要糟!」

    心裡剛剛閃念,視野驟然被一片大紅佔據,鋸齒大刀展開的光華如扇面般掠過半空,削飛那顆鋼鐵頭顱。

    視頻採集信號中斷,機師眼前瞬間變得一團漆黑。

    呵!

    面對面搶攻,牛犇遇到小狐狸都要先採取手勢,遑論這個水平只能說不錯、並且失去同伴掩護的所謂「精銳」。雙方的交手過程如此短暫,給他的全部感受只有八個字:看到,衝鋒,驚訝,與黑暗。

    失去頭顱的突擊者重重倒地,周圍的歡呼如同被刀割斷,無數僵硬的視線與身體被定格。彷彿靜止的畫面中,唯有烈風持續前行,仍在加速。

    噹的一聲巨響,小狐狸踩著突擊者的屍體躍到空中,暴戾姿態,宛如古老戰場上的威猛殺將。

    刀光斬開空氣,從背後切入捕獲手的身體,鋒芒之下,外掛裝甲被輕鬆撕裂,座艙內的機師沒能發出哀鳴,血肉已光刃的分割下渙散成青煙。

    機甲的使命是衝鋒,職責注定其背後防護不如前胸那麼堅實。捕獲手的角色進一步決定了它要追求輕靈,裝甲還不如同伴。如果不是顧慮到這點,小狐狸之前不會削掉突擊者的頭,而是貫穿其胸。

    片刻間,兩台機甲先後倒地,連阻礙烈風的腳步都未能做到。周圍有幸目睹這一幕的士兵瞠目結舌,眼睜睜看著那台紅**鬼繼續狂奔,朝岸邊而去。

    「他想摧毀大蛇!」

    剛剛擁有權限的指揮官渡邊跑出營房,身處在鋼鐵的陰影之中。他一眼看出襲擊者的目標,慌忙呼喊一切可以調集的力量。

    「快!快!機甲戰隊,攔住他!」

    對這支隊伍而言,大蛇不僅是重型火力,還帶有一定象徵意義。就像華龍人以龍為傲,大蛇這個名字源自於傳說,是古時姬鵬人的圖騰,即便在當代,也被無數人尊崇。軍事方面,這款機甲定型演示的時候,天皇都親自到場觀看,並為主要設計者頒發獎章。

    它凝聚著無數科技成果與帝國期望,並不是說這樣就一定不能被摧毀,比如正面戰場,千萬機甲縱橫廝殺,將帥尚且不能保證安全,何況機甲。但在這裡,只有一名突襲這攻入營地,若被他把被視為象徵的大蛇變成廢鐵,渡邊無法想像事後該如何向大島交代?

    「阻止他!一定要攔住!」

    刺耳的尖叫,渡邊甚至忘記了狙擊手的威脅,幾次跑出陰影範圍。忙於拯救戰略利器的他顯然沒意識到,這個狂猛無匹的對手正在犯錯,同樣的,小狐狸並不知道自己選擇錯了目標,即將為失誤付出代價。

    滿腦子復仇念頭勢必影響判斷,機甲對戰時體現不出是因為戰鬥本能,當需要決定行動方向的時候,尤其在這樣的環境中,冷靜才能找到出路。小狐狸只記得那三台大蛇是轟炸雙魚島的主力,卻忘記了它們天生笨拙,而且剛剛射光彈藥。退一步講,即使處在最佳狀態,大蛇對烈風也無威脅,要知道這裡是軍營,到處是姬鵬軍人和珍貴設備,周圍步兵尚且不敢隨意開火,何況大蛇!

    她的真正對手是櫻花。隨著渡邊的叫喊,一台台鋼鐵巨獸自機庫中出來,散開之後,形成一個個小組。

    「注意警戒!」

    看到機甲戰隊成型,渡邊心裡有了底氣,例子也隨之恢復。他注意到沒有別的襲擊者,奇怪的同時不禁有些擔心,於是匆忙下達指令。

    「狙擊手一定在高處!把他找出來,擊斃!」

    直到這時候,營地內仍未意識到、也不相信襲擊者只有兩人,出於擔憂,機甲戰隊出動後大多散開,有的進入陣地,有的離開營房,並且很快組織了一個小隊,搜剿暗藏的敵人和那名如陰影般籠罩在心頭的狙擊手。

    暗處的槍比眼前的敵人更可怕,之前的事情讓每個人認識到那支槍的恐怖,沒有誰敢不重視。至於烈風,它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十八台櫻花,六個小組,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圍向當中。

    「哪怕你是戰神......」

    深秋的早晨,空中少雲,陽光呈豔紅色,在奔跑的機甲披上綵衣。隊伍中,王牌機師弘毅明泉一面操作機甲前進,一邊在心裡默默地想。

    「也要死在這裡。」

    ......

    ......

    雙魚島上一片狼藉,到處是巨坑和由破爛金屬與碎石組成的垃圾堆,之前四處可見的屍體反而沒了蹤影。岸邊的那塊沙灘,長期被水浸泡出來深黑變成奇怪的灰白,有些地方冒著熱氣,偶爾見到一兩塊被亂石保護著的布條,稍一觸碰就變成了灰。

    這些是由高溫和能量衝擊共同形成的結果,只看一眼,稍有軍事常識的人便能知道,沒有人能在這種地方存活,甚至沒有殘骸能夠保存。

    走上沙灘,大島在某個地方停下,用腳踢了踢一塊看不清原有形貌的鋼板。憑藉著豐富的經驗,他認出那是貨箱的一部分,自己曾多次叮囑部下小心搬放,現如今,它們和裡面存放的事物全都成了破爛。

    可惜了那些設備......將來,這件事恐怕會有麻煩。

    周圍的人也都意識到狀況,紛紛沉默著,大島心內默默嘆息,壓下心頭少許煩躁,繼續向前。走到距離雙魚只有幾十米的地方,他再次停頓下來,緩緩抬頭。

    這就是那兩條想要飛天的魚?

    看著更像兩座不規則的山峰。

    和以往在圖片上瀏覽到的不同,雙魚身上坑坑窪窪,似有無數洞穴,周圍掉落的石塊表明,它們在這場轟炸中受損嚴重,從大島的角度向上,能看到雙魚之間相接的背鰭都砍掉一小半,出現一個巨大缺口。

    山峰被炸成這幅樣子,遑論血肉之軀?對著那兩條充滿傳奇故事、如今看起來醜陋不堪的魚,大島站著默默看了會兒,內心漸漸有了一絲悔意。

    轟炸的決定沒錯,只是火候沒把握好,炸得狠固然能保證消滅敵人,可是這樣的結果......敵我雙方一具屍體都沒有,事後如何向指揮部解釋?

    轉念間,時間不停流逝,仰頭太久,大島的脖子有些發酸,不得不放棄思索,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

    「叫他們四處看看......找找。」

    嘴裡發出命令,大島自己都沒抱什麼希望,登島之前他就命令船隊環繞雙魚島航行,並對島上與水下進行探測,一無所獲。儀器都探測不到東西,能指望士兵憑肉眼在遍地垃圾中尋找到什麼?下達這道指令無非盡盡人事,另外就是,大島心裡存在著一絲不安,從隊伍出發時就有,至今不能消除。

    戰爭決定國家命運,作為最瞭解戰爭的人,緊張、忐忑乃至戰戰兢兢,這些都是正常現象。大島一直覺得這就是原因,處理事情的方式比以往保守,不追求完美,以不出大錯為先。

    從吉野登島到炮火覆蓋,那麼短的時間,對手應該瞭解不到太多內幕,來不及上報。這樣一來,至少沒有原則性錯誤。

    心裡安慰著自己,大島努力驅散腦海中的陰影,振奮精神,準備執行下一步舉措。

    就在這個時候,頭頂響起一個聲音,稚嫩而清脆,嘹喨且有些蠻橫,除了說辭,聽著就像不講理的孩子討要禮物。

    「喂!你是不是大島左一?」

    彷彿被針紮了一下,大島猛地抬頭,此前稍顯昏暗的雙眼精光四射。周圍的人也都嚇了一跳,呼啦一聲散開,接著是一片拉槍栓的聲音。

    「島上有人!」

    「注意隱蔽!」

    「保護大佐!」

    驚慌的叫喊聲中,兩名軍人撲到身邊,抓住大島將其朝巨石後拉。然而......大島奮力阻止了他們。

    「住手!」

    他已經找到聲音來源,正在用眼、用心、用力地打量對方,那個獨自站在雙魚峰上的小小身影。

    一個孩子?

    一個粉雕玉琢、宛如仙童般的孩子?

    日以高昇,陽光刺眼,大島愣愣看了半響,再放低視線看看雙魚峰,終於忍不住抬起手,用力揉揉眼睛。此時此刻,周圍不少人做著與之相似的舉動,每個看到孩童的人心裡都不禁升出念頭。

    雙魚軀體近乎筆直,縱有那麼多彈坑也很難攀爬,更別說轟炸之前。一個看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孩子,怎麼上的峰頂?

    莫非雙魚實有靈性,仙人被這場轟炸激怒?

    那可太糟糕了!

    心裡想著各種各樣的念頭,山上仙童等得不耐煩,噘著嘴,很生氣的樣子。

    「喂!那個當官的!說你,就是你!」

    「呃......」靈魂好似飛到空中,大島費了很大勁兒才讓思想恢復運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叫我?」

    「不叫你叫誰?你是不是叫大島左一?」山上的孩子問道。

    「我是。你是誰?」

    「我是牛二。」

    「牛二?」

    神智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恢復,大島本能地覺得自己的表現和說的話都太幼稚,但卻控制不住身體和嘴巴。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應該馬上下達命令將這個孩子擊斃,可又怎麼都說不出口。

    假如在正常狀態,大島會意識到這樣的命令根本不會被執行,倒不是士兵捨不得殺,而是不敢。

    假如那個孩子是人,對大家毫無威脅,如果不是人,炎陽之下鬼物斷斷不敢現身,那就只能是神仙。

    太過詭異的場面總能讓人產生聯想,眼前的這一幕無法用常理解釋,那個高高在上的孩子或許代表著人類無法觸及的層面,越是肯定其存在,人們心裡的恐懼越多。

    相比之下大島算是好的,至少能提出反問。

    「你怎麼知道我?」

    「這你就別管了。」孩子很不負責地回答,接下來說道:「大哥要我問你兩句話,你要好好回答。」

    「哦。」大島應著,很快又問一句:「你大哥是誰?」

    「真笨。我叫牛二,我大哥當然是牛大。」

    「牛大......」大島不知該說什麼好,本能地轉頭四望。「他人呢?」

    「別著急,先回答我的問題。要是大哥覺得滿意,自然會露面。」

    聽到這番話,周圍有人點頭,甚至有人暗生奢望,開始臆想未來。

    或許,真的是仙人。

    或許,事情並不糟糕。

    那就太好了。

    「第一個問題。」峰頂上的孩子伸出手指:「是不是天皇下的命令,以演習為假象發動戰爭?」

    「是......啊?」

    鬼使神差地,大島說出最不願意說的話,話剛出口,才陡然間感覺到警惕。但不等他反應過來,第二個問題隨聲而至。

    「帝國主力部隊是否集中在漢江平原,以天門為核心目標,由兩翼發動進攻?」

    嚴格來說這是兩個問題,不僅問到軍隊部署,還涉及到戰術方向。其中提到的漢江平原位於天池以南,本次演習的主要地帶;天門是漢江平原最大的城市,有重兵佈防,被聯邦指揮部看作古山坳的屏障。

    漢江平原一馬平川,適合機甲部隊馳騁,與此同時,它還是蓬萊重要的產糧區,土壤肥沃,用心經營,足以養活千萬民眾。但由於主權問題存在爭議,長久以來大片荒蕪,時常有人為之痛惜。

    另外需提到的是,漢江的源頭就是天池,距離雙魚島並不太遠的地方,有一條天然形成、形如大壩的地方,自那裡開始,地勢陡降,落差在很短範圍內達到兩百米,漢江源頭因此如瀑布,景色極其壯觀。

    對大島而言,這些東西一點都不重要,此刻他的腦子裡亂成一團,有無數個疑問想要問,同時還有個聲音不斷重複。

    「這是陰謀,別和他談!別在聽他說下去!」

    警惕的感覺越來越濃,心神卻怎麼都無法集中,那個小男孩的雙眼似有魔力,隔這麼遠與大島對望,卻始終抓住他的心神不放。

    恍惚中,大島聽到自己夢囈般的聲音。

    「是的。」

    隨後,腦海內轟的一聲!彷彿天上開了扇窗,宛如心靈被開了竅,所有理智與精神全都恢復,再無一絲困惑。

    「不好!」

    剎那間的反應,大島的雙眼瞬間變得血紅,瘋狂呼喊。

    「開火,快開火!」

    周圍人的反應非常奇特,有的回望,有的迷茫,有些端起槍朝山峰瞄準,手指卻彷彿有千鈞之重,怎麼都摁不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峰頂上的男孩兒點了點頭,神情似乎有些生氣,有好像挺滿意。

    「好吧,你可以死了。」

    說完這句話,男孩抬起右腿,漫不經心地朝地面跺了跺腳。

    就像是被頂天巨人踩塌掉一樣,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雙魚峰轟然垮塌,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七八章:驚魂時刻

    驚天劇變,源頭來自爆破,隨後才是巨石擠壓與碰撞產生的巨響。眨眼間,硝煙瀰漫在整座島嶼,無數巨大的石塊隱藏其中,如同奔跑的惡魔身影,轟隆隆翻滾著,好似潮水席捲八方。

    無數次碰撞,碎石在巨大的衝擊下形成一股股激射的噴流。隨後,視線再也看不清島上情形,周圍湖面上落下無數大小不一的石頭,砸起的水花更多次碰撞,億萬顆水滴彷彿擺脫重力的柳絮,紛紛灑灑。

    塵埃飛舞,泥沙遮眼,雙魚島周圍,億萬圈漣漪匯聚成洪流,朝四面推出一個大大的圓。威力最大時,竟一時壓制住環島水波,從上方往下看,周圍百米內水面驟降三尺,宛如一個巨大的隕坑。

    煙塵緩緩飄落,當一切復原,雙魚島周圍的水面變成暗紅色。無數遭殃的水中生物用鮮血書寫出戰爭的殘酷,億萬萬噸清水難以洗清。

    很少有人能夠親眼目睹一座山峰倒下,知其可怕但卻道不出具體,威力究竟多大,可通過簡單的估算得出。雙魚峰一高一矮,以湖面為底計算,高的兩百米上下,被得福一腳「跺」塌的那座比較矮,約一百七八,扣除掉雙魚島超出水面的部分,仍有一百四五十。整座島面積約一平房公里,以當下的吃水線截取計算,**至少佔據一半。另外,雙魚峰高度雖有區別,胖瘦卻差不多,粗略計算,矮峰約佔全島面積的四分之一。

    不妨做個假設,矮峰垮塌後平攤到周圍,地面因此抬高數十米之多!這樣的災難面前,精銳、戰力、紀律、智慧,全都成了笑話,且不說血肉之軀,縱然機甲也無從抗拒,甚至連運氣都被這些粗糙的石頭碾成粉碎。

    然而它為什麼會突然間塌掉?

    莫非真有仙人降臨?

    當然不是。真正原因是爆炸破壞了山峰的支撐結構,巨大的重量所形成的自毀。

    前夜牛犇首次登島,勘察時發現**並非筆直向上,它們的連接部分、也就是背鰭其實負擔著矮峰的一部分重量,將其切斷,或可製造認為災難。另外,雙魚峰的形狀像魚,中間大,兩頭笑,地表被看成尾巴的那部分很細,放佛脖頸支撐著腦袋。

    僅僅這樣,牛犇不會想到將其炸跨,但在隨後,局勢的演變迫使他尋找外力,然而身處這座孤島、通訊斷絕的情況下,實在沒有辦法可想。偏巧吉野帶來的裝備中發現有一批潛水設備,並在供述時提到,他們這次要建立永久性的通訊基站,將對島下地質進行考察。其中一大要點就是雙魚峰能否保持穩固,佔地面積是否太多,倘若不得不做,軍方的打算是乾脆將其炸掉,推平全島,順帶還能利用爆炸產生的石料加固地基,建設基礎設施。

    對當時的牛犇而言,這番話等於幫他打開一扇窗戶,豁然開朗。後面的事情比較簡單,無非是尋找最佳爆破點,安裝**並且策劃啟動時機。要知道,這支小分隊的成員身經百戰,對定向爆炸這種事情不要太精通。最妙的是,吉野帶來的潛水設備為這項計畫解決了兩個最大難題,一是如何躲避可能要來的轟炸,而是當對手登島,自身如何隱藏。

    這其實是一個問題,牛犇將其分開的原因是得福,因為他想留一個在島上,當面向大島左一提問。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死士才能執行的人物,而且不太可能得到答案,但偏偏......牛犇身邊有得福。

    替得福尋找藏身之地不難做到,身為機械生命,只要不被炮火正面擊中,幾乎不可能被殺死。當他一片廢墟中現身峰頂,給對方的震撼可想而知,換位思考,牛犇覺得換成自己是大島,遇到這種情況多半也回疑神疑鬼......如此,才有可能說出不該說的話。

    最後需提到的是,雙魚峰畢竟是一座山峰,存在超過千年。小分隊因為時間不足,勘察與爆破物的安裝都比較草率,大家曾擔心事情能否與期待的那樣發展,萬一炸不跨怎麼辦?對此,牛犇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壓上一個「賭」字。

    結果是,大島替他解決掉隱患,對雙魚島的狂轟濫炸不僅傷害到山體,無數次超頻震動還對其內部支撐結構產生破壞,最終當得福踩下開關,爆炸效果遠超預計,近乎完美。

    一切彷彿是天意。

    煙硝散盡,島上唯一的倖存者是得福,大島被埋葬前有幸目睹他如何逃生。有條繩索連得福腰間,另一端在較高的那座山峰峰頂,跺腳之後,得福拉著繩索一溜煙爬到峰頂,避免被激射的石塊砸到。

    老實講他不是害怕被砸傷,只是擔心衣服弄髒而已。

    「你......」

    只吼出一個字,洪流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大島與他的部下吞噬,連同心中的夢想與眷念,一起成為地下亡靈;若干年後,他們的屍骨或許會被發掘出來,成為人們茶餘飯後交談的內容。

    島上沒有人倖存,不代表大島的部下全部死光,此行總共五艘小艇,兩條被落石砸成碎片,一條被貫穿後緩緩沉默,但有兩條極其幸運地保存下來,僅受了些輕傷。每條船上都有兩名士兵看守,在承受了一場石雨洗禮後,四個人雖然頭破血流,其中兩個多處骨折,但卻全部活了下來。

    與同伴相比,這幾位無疑是幸運者,當四周煙塵逐漸落定,四名傷員忘記了身上傷與痛,一個個表情呆滯,目光迷茫,樣子彷彿在做夢。

    究竟怎麼回事?

    到底發生什麼?

    腦海中只剩下無數問號,四個人呆呆地坐著,直到有人從水底浮上湖面,喝令他們放棄抵抗,傷員們仍不能接受現實。

    抵抗?算了吧!空洞的腦海根本沒有過那種念頭。未來,當他們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這幾個人慢慢意識到,當初活下來並非幸運。

    「我操,這威力!」

    目睹雙魚島上的景象,小分隊隊員無不震撼。小托馬斯翻身上船,拍拍一名傷兵的頭。

    「喂!醒醒!」

    「......」

    「岸上現在什麼情況?」

    「......」

    傷兵全無反應,氣得小馬哥踢他一腳,神情無奈。

    「殺了算逑?」

    「扔到島上去。」

    牛犇臉上絲毫沒有全殲對手的喜悅,命令威廉抓緊時間,盡快與得福調試好裝備,恢復與總指揮部之間的通訊。待安排好這裡的事務,他的視線調轉向岸邊,耳邊似能聽到喊殺聲。

    「檢查船隻,盡快出發。」

    ......

    ......

    岸邊,烈風的速度真正達到極致,宛如一道紅色閃電。眼前是大蛇、重炮和一群驚慌忙碌的士兵,對此刻的烈風而言,他們已經由猛獸變成柔弱羔羊,短時間內可以盡情收割的戰利品。

    周圍,十八台機甲組成殺陣,行進中不斷壓迫小狐狸的活動空間,一旦有人夠到,便意味著鐵網收攏,她將會在連綿不休的攻擊中走向結局。面對這種陣勢,世界上沒有哪位機師敢無視,毫無疑問,明智的做法是盡快選擇突圍方向,力爭在尚有缺口的時候殺出囚牢。

    小狐狸沒這麼樣,她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周圍一眼,有士兵朝烈風開火,她也無心理會,此時此刻,她的內心世界無比純粹,只剩下一個念頭,與目標。

    當距其最近的機甲衝至兩百米範圍,烈風衝到第一台大蛇前,毫不猶豫地揮刀。

    斬!

    重型機甲也是機甲,與炮存在本質區別。它有動力,能行走,座艙裡面有機師操作、且不止一個,遇到極端情形,重型機甲同樣能進行格鬥。當然它注定不能與突擊裝甲相提並論,行動笨拙緩慢,常在突擊機甲的掩護下扮演肉盾。

    面對攻擊,大蛇機師做出反應,首先轉動身軀將正面對準襲擊者,再把兩條粗壯的機械手臂朝中間合攏,與此同時,機甲雙肩位置各彈出一根長達數尺的曲柄,一個頂端有飛速轉動的絞輪,一個是帶有自主動力的鋼錐。遇到攻擊的時候,它們的最大作用是防止被近身攻擊要害,絞輪不去說它,那根鋼錐不需要機師指揮,按照設計好的程序不停地朝頭部周圍點殺,還能調整方位和角度,其形態宛如毒蛇吐信,迅猛無比。

    這樣的設計思路符合重型機甲的身份,畢竟大蛇的主要職責是火力支持,不能它像突擊裝甲那樣竄來跳去,既然追不上對手,裝甲又不足以保證安全,不如裝備些可以給貼近對手帶去威脅的武器。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當有機甲接近到這種距離,大蛇還應做一個下蹲的舉動,保護雙腿的同時減小可能遭受攻擊的部位與面積,但不知是機師的水平不夠、還是因為情緒緊張導致失手,這次操作沒能成功。

    於是,它的四條機械腿全都暴露出來。

    「要糟!」

    「廢物!」

    雙方即將接觸前的一刻,周圍正趕來的機師們紛紛怒喝。他們預見到烈風可能採取的攻擊方式,以其靈活加上小狐狸的操作水準,完全可以來一次運動員式滑鏟,避開如同刺蝟一樣的上半身,並給大蛇帶來重創。

    然而事情並未按照眾人設想的方式發展,無數雙眼睛注視下,烈風高高躍起並在空中完成舒展,以近乎平飛的方式掠過大蛇頭頂。

    「啊!」

    十八名機師,有十七人發出驚嘆,神情難以置信。唯一沒開口的弘毅明泉,眼角也因這次操作接連跳動,瞳孔收縮成一條縫。

    巨大刀刃劃出一道曼妙的光弧,火花與電光激射,大蛇的頭顱被從中間劈開,變成v形。在其兩側,絞輪與鋼錐仍維持工作,但由於攻擊距離所限,不得不在幾乎貼上烈風身體處止步。

    多數人注意不到這點,因為角度的關係,弘毅明泉清楚地看到全程,甚至能用目光量出兩者間的距離。

    呵!

    神一般的操作!

    若是巧合也就罷了,假如是對方機師有意控制,弘毅明泉無法想像其水平極限。

    難道真的來了位戰神?

    那台烈風裡面的人,難道是秦夢瑤?

    沒可能啊!作為一個懷有遠大志向的姬鵬機師,弘毅明泉對秦夢瑤的專用機甲的熟悉程度不下於自己,即使位於幾公里外也能一眼認出。

    到底怎麼回事?荒山野嶺,身邊突然冒出一位王牌狙擊手,和一位連續施展出戰神技的機師,若真的只有這兩位倒好,萬一有援軍,其實力又會達到何種程度?

    轉瞬間,無數個念頭在弘毅明泉的腦海中浮現,操作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三步過後,原本位於側後的捕獲手突進到其身前,速度最慢的持盾機甲也快要趕上來。就在這時候,弘毅明泉聽到一聲奇異的槍響。

    砰!

    與大島的配槍類似,那是火藥類槍械激發時的特有徵兆,隨之而來的變化,捕獲手的腦袋突然間一偏,身體踉蹌,歪歪斜斜前衝一段後再難堅持,摔倒在那台被重創的大蛇前。

    「不!」

    通訊器內傳來同伴的尖叫,因頭部摧毀失去極為重要的兩個傳感器,大蛇在機師的近乎盲目的操作下轟然倒地,重重砸在捕獲手的身上。

    不夠堅硬的地面出現一個深坑,兩台機甲上下相疊,捕獲手在下方掙扎,大蛇在上方蠕動,都還能動、但都沒有能力重新站起。

    「嗎的,倒霉!」

    同伴懊惱的提醒大家這只是意外,然而弘毅明泉知道那是他沒能發現真相,也有可能故意為之。之前他清楚地看到捕獲手的頸部有金屬撞擊的火花,之後發生的狀況表明有什麼東西卡進傳動體系,導致其在高速前進時失控。

    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顆金屬子彈!

    多麼可怕的槍法!

    驚嘆之餘,弘毅明泉心裡有個荒謬的想法。

    或許那一槍只是巧合,槍手預設的目標是自己......弘毅明泉下意識回頭,遠方的同伴搜索中似乎有所發現,其中幾台朝一處山頭而去。

    槍手再神也是人,當有機甲接近,夠聰明的話就應該逃跑。只不過,目測那座山距離軍營兩千米以上。

    會不會弄錯?

    似乎瞭解他的想法,挺進途中,搜索隊伍在沒有明確目標方位的情況下提前開火,營地這邊也有針對性措施,開始在軍營四周投擲煙彈。

    這樣就好多了。

    諸多念頭只在心裡,外面的世界不會因此停頓,當弘毅明泉轉為目光,眼前的景像已經變得大不一樣。讓他憤怒並為之感到羞愧的是,這麼短時間,又有一台大蛇被烈風摧毀。

    自己原本可以追上,進而阻止這種事情發生!雖然不像之前那樣把握十足,弘毅明泉依舊相信自己不會輕易落敗,只要能拖住對方,哪怕一小會兒功夫,同伴便能及時跟進,如同撲向獵物的鯊魚群將對方撕成碎片。

    片刻遲疑,弘毅明泉失去優先位置,視野中,烈風撲向第三台大蛇,在其對面,圍捕隊伍裡的某個小組變成最近,甚至已經開始攻擊。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那台烈風依舊沒有轉移目標,刀鋒撕裂途中遇到的幾個倒霉士兵的身體,直指大蛇的頭顱。此刻弘毅明泉留意到,第二台大蛇的遭遇和前者相仿,只在方式上有所差異。

    它的頭顱幾乎被斬斷。聯想到之前同伴、和更早時候突擊者的遭遇,以及烈風的行為,操作它的機師似乎很固執,對砍頭有著異乎尋常的偏愛。

    或許這是他的缺點。

    高手對決,細節很重要。弘毅明泉心頭一動,神情變得嚴肅而專注,甚至有些期待起來。

    利矛呼嘯,鋼爪掠空,僅剩的大蛇奮力拚搏,都無法改變事情的結局。當著所有圍堵者的面,烈風在疾進中上演一次堪稱經典的吉爾式旋轉,刀光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略過大蛇的身體。

    切入點,依舊是頭頸相連之地。

    果然如此!

    三台大蛇依次毀,剛剛上任的指揮官憤怒咆哮,參與圍捕的機師們羞愧難言,圍堵弘毅明泉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輕鬆。對他這種級別的機師來說,掌握對手的攻擊習慣遠比操作技術更重要,只要有一次稍微提前的準確判斷,足以改變戰鬥結局。

    你將成為我的獵物!

    連續的震撼之後,弘毅明泉終於有把握對自己說出這句話,並在極短的時間內製訂出三套戰鬥方案。

    正所謂世事難料,不如意者十之**,正當弘毅明泉恢覆信心、加緊向前的時候,戰局以讓人料想不到的方式快速發展,接下來的幾秒鐘內,劇烈變化接連上演,快到不可思議。

    第一重劇變,撲向襲擊者的機甲小組配合默契,僅僅一次攻擊便取得成效。那位屢屢上演奇蹟的機師在之前的戰鬥中耗費太多精力,當他摧毀第三台大蛇,忙於躲避突擊者的攻擊時出現失誤,被捕獲手的鋼爪扣住左腿。

    原本這是正常現象,但在弘毅明泉眼裡,以之前的標準衡量變成失誤。

    「壞了!」

    另類情緒的觸發下,弘毅明泉竟然因這次對己方有利的變化心生失望。與之相反,其餘機師為這次突如其來的驚喜感到振奮,紛紛叫好。

    沒等事情進一步發展,遠方、雙魚島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聲勢之大,震撼之強,遠遠超出人們想像的極限。

    一道清晰的逆流在湖面升起,浩浩蕩蕩衝向岸邊,每個人都能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晃動,一些機甲因此失足。尤其倒霉的是,其中就包括那台剛剛有所建樹的捕獲手。趁此機會,本該被拽倒的烈風主動把自己摔到地上,卻因此避開持盾者的猛撞,並且抓住機會揮刀。

    離子光刀無堅不摧,連接鋼爪的鎖鏈被斬斷,周圍目睹這一幕的機師與士兵全都忍耐不住,低吼喝罵聲不止。

    有一個聲音蓋過所有人。

    「什麼情況?操!這麼多人圍攻一個?」

    明明發聲的地方距離營地極為遙遠,明明是疑問,但那個聲音如此囂張,那樣驕傲,彷彿他說這句話不是因為驚訝,而是要求這邊忙碌的人們放下手頭在做的事情,趕緊過去把一切原委匯報給他聽。

    羞於將這種印象表現出來,很多人將其理解為幻覺,但在隨後,那人很快再次開口,直接將眾人之前的臆想變成現實。

    「本少來了......所有人住手,或者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七九章:無法完成的解救

    聲音經過擴音器放大,浩浩蕩蕩炸響在山嶺之地。周圍回音不斷,那個聲音盤旋在人們頭頂,將說話者的強烈意願一次次宣示。

    僅僅說話的份量不夠,兩枚「斷尾」飛彈呼嘯而出,射出飛彈的同時,那台剛剛轉過山腳的怪異機甲發動衝鋒,轉瞬間將速度提到極致。

    熾紅的尾焰似能點燃陽光。轟!依次射出飛彈同時爆炸,一個在營地正門之前,一個位於營房背牆以外。攻擊者對爆炸威力、飛行距離和機甲突進和發射時機等方面的拿捏恰到好處,除了嚇人一跳,沒有對營地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假如這是故意,那名機師的火控水準已然出神入化。

    很明顯,這是為了警告。

    腳蹬大地,身帶狂風,離子引擎的轟鳴聲如此高亢,讓人不禁要擔心那台怪異機甲會不會爆機。在其身後,一個接一個大紅身影依次在山腳出現,行為和那台怪異機甲一樣。

    體態輕盈的偵查機甲,彪悍凌厲的突擊裝甲,厚實笨重的火力機甲,包括最後出現的兩台工程裝甲,每個人都在拚命趕路,與落日賽跑。

    山腳距離軍營約兩千米,不遇到阻攔,這支鋼鐵戰隊片刻之後便可抵達。那台怪異機甲衝在最前,只需十幾秒鐘。

    之所以強調怪異,在於其身軀上的那些塗裝,數量奇多,內容多樣,風格無法直視。有象徵鐵血軍人的精密武裝,有幾塊象徵優雅的田園美色,還有一行代表文藝青年的酸詞騷句。

    「想去太陽漫步的飛蛾。」

    這是那台機甲的名字,且不說其長短合不合適,首先內容很不吉利,艾薇兒曾評價說這是「憤世嫉俗到想要**」,由此可見,座艙內的機師分明是個三觀未定、生命停留在叛逆期不肯前進的倔強少年。

    聞其聲,觀其行,「出眾」的外貌,離奇的名字,那台機甲與機師給營地這邊的最深印象就是怪。然而怪歸怪,威懾力半點都不摻假,露相之後三秒,有經驗的機師已能判斷其操作水準不遜色於之前闖入的襲擊者,甚至更強!

    弘毅明泉最先得出結論,周圍的人看法與之相仿,內心都為之一緊。

    他們是誰?

    規模多大?

    為何出現在這裡?

    我們該怎麼做?

    每個聽到的人都能清晰領悟到「飛蛾」的意志,但不是每個人都因此受到震懾,相反,一些人反因此更增擔憂。

    落在隊伍最後的艾薇兒就是其中之一。以她對葉飛的理解,剛才的宣告與射擊與其說是警告,倒不如說是呼喊、甚至懇求。

    葉飛只想讓對方猶豫,哪怕一秒鐘都好。

    不管打架還是打仗,葉飛「從來不嫌事兒大」,他只擅長火上澆油,而不會壓制平息紛爭。除非情況特別危急、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葉飛絕不會叫別人住手,為此竟不惜暴露名字。

    要知道他是本次演習的主角,兩國的和親者,這種身份做出這樣的舉動,需要承擔極大風險。

    遺憾的是,習慣使得葉飛介紹錯了自己,雖然「飛少」在聯邦上層圈子內鼎鼎有名,但在姬鵬帝國,「齊少紅」才是帝國女婿。

    否則,這裡的事情或許能出現第二種結局。

    「擋住他們!」

    尖叫聲刺耳,渡邊發瘋般揮舞雙臂,往日稍顯怯懦的面孔扭曲而猙獰。論軍銜,渡邊在這支隊伍中排名第三;論能力,他進不了前五;如果膽量也能比較,他連周圍的普通士兵都比不上。然而今天,當他以第三順位接過指揮權限後,表現卻異乎尋常的果斷而且有效,眼光也極其毒辣。

    「不要停下,攻擊!全部攻擊!」

    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渡邊四處奔走,先是喝令部下發動攻擊,接著把目光拉回到湖畔邊。

    「先把他殺掉」

    砰!

    槍響,一朵紅花綻放在當空,渡邊的身體晃了幾下,眼睛裡的瘋狂褪去,代以灰暗與茫然。身後,持盾機甲匆忙趕來,巨大身影住渡邊的屍體旁停留片刻,視線慢慢轉向岸邊。

    那裡,對突襲者的圍攻仍在繼續。

    周圍,與馳援者的戰鬥剛剛展開。

    腳下,第三任指揮官被射穿頭顱。

    身後,隱藏山內的凶手尚未就擒。

    假如想做點什麼唯有前方。

    嗷!

    悲憤的嚎叫聲中,鋼鐵巨獸邁開腳步,殺向那團擁擠的戰場。隨後,周圍的人紛紛行動起來,抄槍端炮,朝各自看中的目標挺進。

    這一刻,營地內的人只想復仇,再不需要人指揮。

    戰場上沒有正義與邪惡之分,只有殺戮與生死。技術、裝備、人數、配合,還有意志,這些決定勝負的因素時刻變化,無論誰想活下來,都需要一點運氣。

    被鋼爪扣住小腿的那一刻,小狐狸幾乎要放棄抵抗。

    她現在的情況,烈風行動受限,四周群狼環伺,之前在戰鬥中付出的巨大消耗帶來嚴重後果,就像剛剛跑完百米的運動員,雖然體魄遠超常人,也只剩下喘息。

    這些並非主要原因,真正的根結在於,此時小狐狸的心中沒有了更多期待。

    單身闖營,小狐狸沒有狂妄到殺光敵人,也非不明白後果。如在心理層面做一次評估,當時她的思想走到死角,通俗的說法就是想不開。在此基礎上,她才會「莽撞」而「無畏」地衝出藏身之地,朝著不可戰勝的對手發動攻擊。不僅如此,她在戰鬥中所做的每個決定都不是冷靜權衡的產物,而是本能驅動下的自然反應。

    當理智被情感完全覆蓋,人會進入到類似魔障的狀態。小狐狸的世界內,那三台大蛇由最厭憎的事物堆積出來,沒有一絲可以原諒、或者忍耐的理由。

    它們就彷彿活過來的凶手,手持屠刀,面帶獰笑,一邊殺人,一邊不停地抖動下體。

    強烈的情緒製造強烈的衝動,進而觸發最激烈的反應,這種反應或多或少激發了小狐狸的潛力,肌肉與神經反應都比平時更快,對機甲的操縱因此得到昇華。假如今天能全身而退,日後的操作水準必將全面提升,邁入新領域。

    然而事物總有兩面性,當小狐狸懷著決死無憾的心情殺入重圍,於不可能中將三台大蛇依次摧毀,堆積的情感也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傾瀉之後帶來致命後果。

    還能做什麼呢?

    沒可能支撐到大島左一從雙魚島歸來,來一次斬將奪魁。至於周圍那些士兵,奉命行事罷了。反正殺不完,多殺幾個有何意義?

    鬥志一旦鬆懈,就如同山峰垮塌,無法阻止。剎那間,極限爆發之後的疲憊潮水般湧來,小狐狸的意志不再堅定,反應也因此變慢。

    聽到鋼爪扣死的響動,小狐狸微微皺眉,幽幽嘆了口氣。

    「牛牛,你還活著嗎?」

    「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說。」

    「生死與共」

    念頭閃過的那點功夫,又有兩組機甲趕到,最先發動攻擊不是突擊者,而是兩條拋飛的鋼爪。

    「牛牛啊,他們竟然想活捉我」

    小狐狸的面龐上流露出嘲弄而又驕傲的神情,伸出手,緩慢而堅定的按向操縱台上的那顆紅色按鈕。

    當期待失去依託之本,心靈找不到停靠的港灣,人的意志變得脆弱。小狐狸不想繼續這場無謂的戰鬥,準備用最燦爛的方式釋放生命的全部精彩,守護自己的尊嚴。

    「援軍到了!芳芳姐,挺住!」

    彬仔的聲音彷彿在耳邊,惶急中帶有驚喜的味道,與以往的冷漠截然不同。

    轟隆隆!炸雷般的巨響滾滾而來,打斷周圍人的攻擊,小狐狸腦海中的念頭也被震碎。遠方湖面騰起的煙塵衝入雲霄,即使這邊都看得清楚。山腳處傳來囂張而又熟悉的呼喊,飛彈呼嘯,鐵甲現身,無數鋼鐵身軀踐踏大地。

    突如其來的變化,營地內的時間彷彿定格,所有人的思維出現片刻停頓。對小狐狸來說,這些事件就像競技場上走神的選手突然聽到發令槍響,又像無數雙奮力伸出的手。

    援軍到了。

    我不孤單。

    雙魚島上仍有變化!

    快要潰滅的鬥志重新燃起,疲憊的身體忽然間注滿力量,那隻已經摸到按鈕的手隨即改變方向,速度驟然加快。

    如風似幻的操作,一次精妙的對折,烈風「狼狽」摔倒在地上,身軀翻滾,順勢揮刀。

    無堅不摧的光刀斬斷鋼索,烈風並未馬上站起身來,而是保持翻滾姿態朝一側移動,剛好避開凌空而至的鋼爪。下一刻,她的身體連同機甲飛到空中,彷彿插上了翅膀。

    沉肩,斜靠,揮刀,一台突擊者被頂飛,帶有腰間的創口與同伴撞到一起。烈風隨即落地並且倒退,在衝力的幫助下閃開空間。

    身後有敵。

    左側有敵。

    右側也有敵人。

    信息採集器忠誠地記錄著周圍的一切,但是要把這些信息納入腦海、最短時間內完成分析和判斷,還要做出合理反應、完成對機甲的操作,這些都是機師的工作。就像現在,小狐狸等不及光腦計算出結果,操縱著烈風於倒退途中再次變向,身體似陀螺般旋轉。

    「抓住了!」

    一隻鋼爪檫過身體,激起的無數火星,捕獲手內的機師大喝一聲,懷著驚喜的心情遙控鎖死。

    拉拽遇到強大阻力,表明這次攻擊已經得手,正當那名機師準備發力,手上卻突然一鬆。

    鋼爪從烈風身上撕下一塊外掛裝甲,眼前的世界隨即被明亮光華佔滿。機甲倒地的時候,那名機師還能看到烈風的背影,正從同伴身體之間的縫隙穿過。就在其旁邊,正在揮槍的突擊者踉蹌了一下,不僅沒能傷害到對手,反而阻了別人的路。

    當!鋼鐵對撞,持盾者的力量與自重佔據絕對優勢,突擊者歪歪扭扭走出幾步,終於摔倒。

    轟!

    一枚飛彈落在附近,猛烈的爆炸掀起漫天煙塵與煙霧。最令人震撼的是,即便爆炸近在咫尺,遠方傳來的怒喝依然清晰,且比之前更加囂張。

    「操你娘!山本武道都被本少幹掉,你們哎呀!」

    怒喝變成怪叫,葉飛的左手抽筋一般狂跳,漫步的飛蛾如漂移般橫步八尺,險之又險地避開一串流火。

    同樣是突擊,飛少的水準與機甲性能皆勝過小狐狸,但是遇到的情況截然不同。在他面前,無數火力線條幾乎將空間撕碎,機甲這樣龐大的體型,想在其中找到安全的路徑通過,難度不亞於登天!

    然而,葉飛奇蹟般地做到這點。戰火中的他就像一隻真正的飛蛾,在狂風暴雨中尋找間隙,不僅成功接近到距離營地不足百米,還朝小狐狸所在的戰場射出一枚飛彈。

    這是葉飛發出警告後的唯一一次攻擊,因為發射造成的停頓,他的機甲瞬間身中三彈,能量護罩已由深藍變作淺藍。

    「小心!」

    顧長明衝在最前面,不顧一切大喊。

    「攻擊!」

    「發射!」

    一場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機甲攻堅逐步展開,這座營地不像堡壘那樣堅固,但是有機甲幫忙守護,攻擊者一方氣勢洶洶,但在力量投入上,目前才只有幾台機甲而已。

    山腳處現身的機甲越來越多,反擊從現身的那刻發動;炮火與飛彈在空中對射,起初只有寥寥幾道,漸漸地,飛向營地的流光越來越多,力度漸漸顯露。

    不斷有機甲被集中,兩邊都是如此。這種對射,從難易程度上講,攻擊者一方佔著很大便宜,畢竟營地是死的,無論人還是機甲,活動空間都很有限。但在損傷比例方面,防禦者明顯處在上風,因為他們的目標少,火力密集,逼迫對方不停閃避,電光火石間難免出現失誤。運氣好的話,瞎蒙也有可能集中目標。

    這是一場奇怪的戰鬥,雙方都缺少至關重要的一環:指揮!姬鵬營地這邊,接連三任指揮官喪命,混亂可想而知。而在聯邦這邊,按道理應以葉飛為首,依軍銜該聽顧長明的命令,但在心理層面上講,這次來是為了找到牛犇,歸其麾下才對。另外就現狀而言,飛少顯然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全部精力集中在操作上都嫌不夠,哪有心思考慮戰術。他的行為和處境直接影響到顧長明,除了命令所有人支援,顧長明實在拿不出、也不敢朝別處去想。

    葉飛如果出事,顧長明覺得自己只剩下兩條路,要麼戰死當場,要麼將營地裡的人趕盡殺絕之後自殺謝罪。

    懷著這樣的念頭打仗,哪裡談得上什麼指揮。於是就形成現在這種狀況,兩邊的人懷著復仇的念頭拚命廝殺,都想在最短時間內解決掉對手。

    戰鬥從開始就進入**,隨著加入的聯邦機甲越來越多,整體態勢由一邊倒的攻擊發生轉變,漸漸朝進攻者一方傾斜。形成這種局面,不僅僅因為參戰者的實力與素養雖然那是一方面原因。最主要因素在於,營地這邊內憂外患,敵情不明,人們的心情更加焦急,甚至有人感覺到了恐慌。

    那台最先衝入營地機甲仍在戰鬥,要知道,他一個人就牽制了十幾台機甲,個個都是好手。

    那支冷漠精準的槍仍在開火,誰都可能成為下一個亡魂。

    還有那隻可惡可怕的飛蛾,如此密集的火雨都奈何不了他,該怎麼才能將其消滅?

    與被困在湖畔難以脫身的烈風相比,這個人與其身後的隊伍才是營地的真正大敵。

    滅頂之災,緩緩降臨。

    一顆飛彈,能起到什麼效果?

    用得好,它能炸燬一台機甲,摧毀一處堡壘,或者炸死幾名步兵。

    對小狐狸來說,葉飛以身中三彈射出那顆飛彈代表的是機會,一個擺脫困境的機會。假如她當機力斷,利用好這枚飛彈製造的短暫混亂,加上冷彬的支援和一點運氣,或許真的能夠殺出重圍。

    然而她沒那麼做。

    原因是多方面的。小狐狸不像剛才那樣懷有死志,也不是頭腦發昏,正相反,這時候的她對局勢的把控極其清楚,甚至比葉飛和顧長明還要清楚。

    最關鍵的一點判斷:由於自己的牽制,這座營地的力量無法完全發揮,這種牽制持續的時間越長,效果越是明顯。

    這是戰略層次的思維。

    既然如此

    忙裡偷閒,小狐狸朝雙魚島方向看了一眼。

    「別怪我」

    強敵環伺,攻擊停頓不過剎那間的事,身處其中的小狐狸想到什麼,俏皮地吐了下舌頭。

    「是你教我的啊!」

    在索沃爾大半年時間,小狐狸與牛犇朝夕相處,談情說愛的次數屈指可數,做的最多的是機甲訓練,再就是思維的轉變。耳濡目染的過程中,她漸漸瞭解、領悟並開始模仿像心上人那樣思考問題,從根本上剖析關鍵,進而尋找解決辦法。

    無論操作機甲還是運算方面的智商,小狐狸的天賦其實都比牛犇好,一旦用心投入,進步自然神速。缺點是對情緒的控制不夠穩定,尤其當事情涉及到牛犇,總是無法做到淡定平和。

    「這是女人的通病,激素作用!」小狐狸偶爾在牛犇面前這樣抱怨,但在內心裡,她其實從不以此為憾。

    於是乎,目睹轟炸的她失去理智,但當雙魚島那邊傳來巨響,小狐狸意識到牛犇可能未死,智慧也如同歸巢的鳥兒一樣回到體內,幫助她辨清局勢。

    至於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她沒有時間細緻思索。

    戰場上瞬息萬變,所有決定都在電光火石間做出,很難用對與錯簡單衡量。轉念與回眸帶來的片刻遲疑,出現在烈風面前的是條無比彪悍的身影,和一支蠻橫暴烈的長槍。

    弘毅明泉,這支軍隊裡的第一高手,終於殺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5
第二八十章:絕唱

    距離營地約兩千米處有座孤峰,背依群山,斜向天池,就像是橫斷山脈伸出的犄角。

    三台機甲圍在其周圍,仰首朝峰頂傾瀉火力,持續不斷的轟鳴聲中,硝煙瀰漫,崩飛的亂石密集如雨。沒過多少時間,這根可稱之為一景的犄角遍體鱗傷,徹底失去原有形狀。

    眼看峰頂變成蜂窩狀,三名機師停止轟擊,打算回頭支援營地,加入與那批聯邦機甲的戰鬥。

    「別停,繼續打!」

    大敵當前,弘毅明泉不忘給三人下令。他清楚地意識到那邊「戰鬥」的意義,寧願浪費三台寶貴的機甲,也不要他們脫離戰場。

    孤峰擁有得天獨厚的視野,早先紮營時,大島左一曾想在峰頂建立觀察哨,後因山壁過於陡峭,短時間內無法完成而被擱置。以急為先,他想等基地有了眉目,再著手佈置外圍防禦。然而隨著雙魚島上的一聲巨響,大島成為姬鵬帝國在這場戰爭中第一個喪命的校級軍官,剛有點樣子的營地受到猛烈攻擊,風雨飄搖。

    冷彬隨後來到這裡,一人一槍,為小狐狸闖營清除三重大患,在所有姬鵬士兵的心裡壓上一座山。意識到有個最厲害的狙擊手潛伏在身側,營地內每個人都不禁要想,下一個會不會輪到自己?背負著這種壓力,圍堵時難免束手束腳,小狐狸才能橫衝直撞,屢屢上演奇蹟。他們當中最需提到的當數弘毅明泉,原本他距離小狐狸最近,該當頭一個與之戰鬥,由於彬仔的存在,弘毅明泉數次猶豫,幾度遲疑,給了小狐狸書寫神話的機會。

    直到現在,得到三台機甲的強力掩護,弘毅明泉確信那名槍手再也無法對自己構成威脅,才自圍堵者當中「脫穎而出」。

    「盾牌手全部撤出,支援外圍。突擊者撤出準備近戰。」

    眾多鋼鐵怪獸中央,弘毅明泉操縱的突擊者異常醒目,他沒有立即向小狐狸發動攻擊,而是在沒有合法授權的情況下承擔起指揮者的角色,連續發出指令。

    「捕獲手,結陣!」

    拋開對營地外戰鬥的擔憂,此刻弘毅明泉的心情可以用不錯形容。雖然由他統帥的機甲戰隊擔負著保護營地的職責,但就責任上講,這次的損失起因於一系列指揮失誤,弘毅明泉不該負責。相反,現在這種情況,他有機會成為力挽狂瀾的英雄。

    眼前這台烈風裡的機師絕非無名之輩,將其拿下,再把圍攻的隊伍擊退,夢想即可實現。他已經注意到,那支突然冒出來的機甲隊伍規模有限,攻擊兇猛而凌亂,並無章法。說白了,這就是一群凶狠暴徒亂打一氣。反觀營地這邊,一來畢竟有工事可利用,還有步兵協助,機甲總數還要超出對手,只要自己不亂陣腳,完全可以抵禦得住。

    不利的是,兩任指揮官接連被狙殺,雙魚島發生巨變,大島左一生死未卜,這些因素對營地內的士氣造成極大影響,若不及時化解,不排除在重壓下崩潰的可能。懂點軍事的都知道,戰鬥中軍心一旦崩潰,再多的人也只不過是在對手的功勞簿上添加數字,毫無意義可言。

    很多人意識到這點,卻沒有辦法解決,他們要麼資格不夠,要麼缺少信心,實事求是地講,營地內還活著的軍官中,唯有弘毅明泉具備基本條件。

    於是他站出來,內心有點順應天意的意味。

    「你很強,但是你遇到了我。」

    望著暫時擺脫困境的烈風,弘毅明泉發出宣告,聲音堅定而自信。

    「投降吧。」

    停頓是因為對方停頓,之前的戰鬥中,小狐狸從未停過哪怕半秒鐘,但是剛才,就是弘毅明泉挑起大梁的這段時間,本有機會突圍的烈風突然間靜止不動。

    周圍,槍彈之聲不絕於耳,機甲身影縱橫交錯,直到弘毅明泉做好安排,盾牌手與突擊者紛紛離開,四台捕獲手分據四面、站定,把對面而立的他與「他」包圍在裡面。

    圍攻的機甲少了,壓力卻比剛才更大,因為機甲的龐大體型決定了它需要一定的空間才能有效發揮,之前的戰鬥證明這點,在對小狐狸圍攻的過程中,櫻花之間發生多次碰撞,有些出自烈風之手,有些純粹由於空間不夠,自己人之間形成干擾。而在這種專門針對機甲高手設計的陣型中,空間足夠,每個人都承擔著特定角色,很適合團隊發揮。

    與三人小組相比,這個陣型缺少盾牌手作為支點,但只要有人扛住攻擊,四台捕獲手的輔助能力得到最大限度發揮,給對手的壓力隨之增強。

    弘毅明泉承擔著這個責任,他堅信自己能夠做到,而且相信對手看出這點,因此才會停下來不動。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機甲出了問題,或者機師已經累癱,根本無力再動。

    無論哪種情況,這裡的戰鬥都已到了該結束的時候。心裡這樣想著,弘毅明泉一面保持警惕,一邊把聲音放緩。

    「不用擔心,帝國雖然不優待俘虜,但是像你這種級別的機師......」

    規勸到此為止,對面,停頓已「久」的烈風提步向前,徑直朝著弘毅明泉而來。令人疑惑的是,他既沒有像之前那樣瘋狂突擊,姿態也不像是要投降,非要形容一下,似乎玩耍的孩子無意間瞥見、但又錯過某件寶物,正在草叢間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的搜索。

    「你?」

    說不清這種感覺因何而來,弘毅明泉大惑不解,但隨著烈風一步步靠近,他本能地感覺到了威脅,凜意驟起。

    「站住!」

    「哈!」

    短促的笑聲,包含著無法形容的暢快與驚喜,紅色烈風提速、奔跑、展開攻擊,迅猛姿態彷彿才剛剛加入戰場。周圍,四台捕獲手一直隨著他移動,始終保持著最適合出手的角度,然而在聽到那聲笑的時候,每個人的心都情不自禁的為之一跳,操作也因此出現延誤。

    古人有一笑傾城的說法,形容女子之美可以轉化成巨大的力量,小狐狸的這一聲笑雖不能傾城傾國,但就戰鬥而言,起到的效果頗為相似。

    她甚至不用露面。

    「是個女的?」

    巨大的意外對情緒形成巨大衝擊,迅速變成荒唐與羞惱,弘毅明泉的思維不受控制的停頓半秒,之後才如同靈魂歸竅,並在匆忙之中奮起。

    「攻擊!」

    刀光迎頭,聲音都被切成碎片,再度出擊的烈風就像躍過龍門的魚,自由自在,肆意揮灑。

    ......

    ......

    密集的碰撞,時而閃亮的絢麗光華,兩台機甲的位置不斷變換,攪動而生的氣旋裡面夾雜著無數亂石,還有破碎的鐵片、佔滿油污的零件,帶著火花的線路,甚至整塊鋼板。所有這一切表明,交手的兩台機甲中至少有一台處在極其危險的狀態,隨時可能機毀人亡。

    周圍,四台捕獲手跟隨著那團瘋狂扭動的颶風移動,一邊維持著陣型,一面竭力想要找機會出手。遺憾的是,狂風與砂石阻擋了他們的視線,裡面戰鬥的機甲彷彿變成沒有實質形體的影子,沒有一刻落到實處。

    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下出手,甚至沒有人見過這種戰鬥,更別說應對。作為瞭解弘毅明泉的人,營地內的機師知道他擁有超人天賦,最大特點是手速奇快,軍中少有人能與之抗衡。

    具體到數值,單測手指頻率,弘毅明泉最快甚至可以達到六十,即便在機甲操作台上進行,也能輕鬆越過五十。

    這還不是極限!要知道他只有二十三歲,通常認為,男性機師可以在二十五歲之前讓身體的硬性指標保持提升,接下來才會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境界的追求。甚至一些人,到三十歲還能提到手速。

    天才總是受到關注,曾經在一次聚會中,受邀而來的帝國戰神之一山本直男親自看過弘毅明泉的表演,大讚其天賦同時也對他說,手速固然能為機師帶來巨大優勢,但也含有弊端。最明顯的體現是,因為可以憑藉速度彌補過失,機師往往忽略了精準和對戰局的判斷,長此以往,形成習慣,當遇到在速度方面不落下風的對手,便會因此吃虧。

    出於對後輩的愛護,同時為帝國未來積攢人才,山本直男警告弘毅明泉,應該控制對手速的過分追求,加強綜合素養、尤其是操作的精準、和戰鬥意識方面的培養。有幸得到戰神的指點,弘毅明泉自不敢怠慢,別人也都唯唯稱是。但在私下裡,也有人對此表示懷疑,認為是小題大做。

    這倒不是對戰神不尊敬,關鍵在於有句話叫「唯快不破」。而在機甲對戰中,攻擊力的大小不是由肌肉控制,身體格鬥時「拳快則輕」的道理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說,只要通過操作完成動作,力量和傷害由機甲性能決定,幾乎是固定的。這無疑增加了「快」的價值,試想你出一拳的時間,夠我打兩拳的同時補上一腳,縱有失誤,照樣獲得勝利。

    當然,這些構想建立在比對手快很多的前提之上,以往弘毅明泉的確達到此種程度,純以速度論,幾乎稱得上全軍第一!

    無情的事實提醒大家,至少這段時間,烈風裡的女人擁有不遜於弘毅明泉的速度,或通過較低的速度實現與之相稱的攻擊效果。而這正是戰神當年提到的: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到以慢打快,甚至以慢制快。比如他本人,把手速控制三十上下就能擊敗弘毅明泉,且建立在弘毅不出現重大失誤的基礎之上。

    山本直男的話沒有人懷疑,可那是戰神啊!通過之前的戰鬥,有經驗的機師已經大致判斷出,烈風裡的機師手速大概維持在三十五左右,偶爾超出也有極限,頂多是瞬間超過四十。

    很難想像她在這樣的戰鬥中隱藏實力,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就是憑著低一個級別的速度逼得弘毅傾盡全力?

    懷著焦急與茫然,四個人暫時幫不上忙,只得把精力投入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上,同時在內心祈禱弘毅明泉能夠擊敗對手,或者在被擊敗之前放慢節奏,讓大家有機會出手相助。

    時間無情流逝,這邊戰場演變為一團渾濁漩渦,隨時可能走向終點。與此同時,營地外的戰鬥如火如荼,愈發激烈。當雙方第十一部機甲在交火中冒著青煙倒地,那隻怪異的飛蛾不得不在密集火雨中迂迴數次,終於突進到營地邊緣。

    為實現這個目標,漫步的飛蛾只在最開始發出警告、和支援小狐狸發射過飛彈,除此之外,一槍未放。

    「打夠了沒有?」

    終於貼近到讓對方不敢輕易開火,葉飛如同真正的飛蛾起到空中,越過當面突擊者的頭頂。

    反手拽出兩把釘錘,漫步的飛蛾不僅在空中漫步,還能盤旋。落地時,其身軀處在兩台盾牌手的中央,錯位轉身,剛剛好避開夾擊。

    當!當!當!

    三次巨大迴響,一次是攻擊失誤盾牌互碰,一次是釘錘的墩頭敲擊後腦,還有一次,釘錘尖端生生鑿入盾牌手的肩窩,順勢一拉。

    與牛犇有較深淵源的人一眼便能認出,飛蛾的近戰武器與梅姑娘的錘子極為相似,區別僅在於尺寸。

    「小狐狸,挺住!」

    湖畔的刀光醒目而凌厲,如同雕刻般把主人的名字印在空中。葉飛大喊著小狐狸的名字,一邊猛地壓低身體,如同怒鷹展翅前的俯衝。

    當面,一個標準機甲戰鬥小組迎上來,兩側與身後,更多援軍展開圍攻。

    營地外,顧長明竭力追隨著葉飛的身影,護罩比機甲的顏色更加鮮紅。在其身後,越來越多的機甲頂著炮火奔進,拚命將火力傾瀉向前。

    隊伍的最後,笨重的運兵機甲連中數彈,機師眼看護罩將被擊穿,不得不壓下步伐,尋找可以躲避的空間。

    「怎麼停了!」艾薇兒從觀察口處拉回視線,憤怒揮舞著拳頭。

    「向前!前進!你這個笨蛋!」

    遠處的孤峰,三台機甲射出最後幾枚飛彈,確信沒有人能在峰頂存活,各自轉身,趕往局勢更加緊迫的營地。

    峰頂,堅硬的岩石被震碎,厚厚的灰燼與沙土中,冷彬艱難地蠕動、掙扎、從身體下挖出從不離身的槍。

    「呸!」

    吐一口帶血的灰土,擦掉眉眼上血枷,再用力晃一晃頭。周圍煙硝慢慢散去,模糊的景象,滿腦子雜音,出自深山的少年獵手架好槍械,將不停顫抖的手指搭上扳機。

    兩公里外,無數團帶光的影子不停晃動,就像他現在的手指一樣,極不聽話。

    更遠的地方,經歷狂瀾的天池水面波濤翻湧,銀線般的天際,一艘小艇破浪而來,船頭一條筆直身影。

    風大浪急,小艇狀況不佳,左右搖晃,絲毫撼動不了那個人的身體。當營地自視野中浮現的那一刻,他的視線對準岸邊某處,再未挪開。

    直到......那團晃動的颶風忽然停頓,機甲兩分的瞬間,牛犇忽然間回頭。

    「能不能再快點?」

    僅通過聲音判斷,牛犇的情緒依然平靜,表情甚至稱得上平淡。船上的人知道這是極力控制的結果,只要看看他的手,緊握到慘白的指節代表著,其內心的焦慮已經到了溢出的邊緣。

    「最大了......」回答時,邵強不敢看牛犇的眼睛。

    「操!」小托馬斯照例爆了粗口。

    「哦。」牛犇應了聲,臉上並無太多表示,只把右手舉到唇邊,對著通話器......欲言又止。

    戰鬥中存在巨大干擾,小艇之上沒有大型設備支持,眼下的距離不足以實現通話。

    撲通!一聲,聽到的人為之一驚,紛紛回頭。湖水中、年輕的戰士迅速被甩在身後,一邊奮力大喊。

    「別管我,我能游回去。」

    「呃......」大托馬斯呆了一下,忽然扔掉一直緊抱著的機關炮,縱身入水。

    「這樣更快!」

    其餘人面面相覷,但只持續一秒,又有幾個人跳入天池。

    「啊?這......操!」小托馬斯反應稍慢,環顧周圍才發現身邊變得空空蕩蕩,除了邵強負責行船,就只有幾個不便移動的重傷員。

    小艇的確比剛才更快,搖晃的程度也更加劇烈。

    「嗎的,我也......」小托馬斯終於醒悟,屈膝發力。

    「你不能跳。」

    牛犇伸手攔住,淡淡說道:「找工具,拆船。」

    拆船不是真的把船拆爛,只是為了減輕負重,小托馬斯瞬間領悟,揮舞著沙包大的拳頭極大胸膛。

    「包在我身上。」

    牛犇沒有理會他,即便下令的時候,他的視線依舊隨著岸上的身影移動,舉起的右手緊握著對講機,靜靜等待,默默計算。

    雙魚島到岸邊,全程不過一二十里,彷彿天涯一樣遙遠。

    ......

    ......

    旋轉,揮刀,曲肘,提膝,格擋,招架,旋轉......

    座艙內,小狐狸緊緊抿著嘴巴,費了很大的勁兒才能讓自己不喊出聲來。

    疾速的拉近與推送,猛烈的晃動與碰撞,凌厲的長槍,致命的攻擊,不夠標準的戰術動作,一切都在腦海的念頭與身體的本能結合之後實現,宛如經過無數次演練。

    人機合一!

    夢寐以求的境界,無數次追索的門檻,多少次苦思而不得的結果,如此清晰的展現在面前。

    忽然間,世界變了模樣,戰鬥不再是戰鬥,對手不再是對手,就連周圍的風沙與鮮血,身體的疲憊與傷痕,還又心裡的仇恨與不甘,全都因此變得不那麼重要。

    「我先達到了啊!」

    多年的追求一朝實現,巨大的滿足抵消所有,與喜悅伴隨而來的是全力釋放後不可避免的回落,還有倦怠。就好像登攀者抵達峰頂,勝利歡呼時彷彿能夠超越凡塵,但隨著情緒慢慢回落,無法抵禦的疲憊足以抽去筋骨,非經過休息、調養不能恢復。

    「唉!可惜不能教給你......」

    再高的境界,也需要體力和精神才能支撐,再高的技巧,也需要通過雙手實現。連番戰鬥,時間加起來不算太長,但卻每時每刻都超越極限,打到現在,小狐狸的精神依然亢奮,精力已無法像開始那樣集中,身體無法支持。

    戰鬥中她的腦海生疼,程度不斷加劇,粉嫩的手指依然抽筋,長期訓練磨出來的老繭都透著青色。

    當!

    又一次碰撞,連番爆發的遺症終於體現,本該撕破對手胸甲的光刀偏了方向,只卸掉對手的一條臂膀。最令小狐狸感到遺憾的是,她再也無法維持高頻操作,被迫與對手脫離。

    「救我!」

    對面傳來驚恐至極的尖叫,直到這時,號稱軍中第一高手的弘毅明泉才有機會向同伴求援。僅從這點,足以表明此前的戰鬥給他帶來多麼大的壓力。

    以往無論面對誰,弘毅明泉總能憑藉超高的手速展開疾風暴雨般的進攻,縱有落敗、也由於後力不繼,從來沒有「從開始就處於守勢」過。適才那番交手,他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連發一句號令都不敢,甚至於,從頭到尾沒有換過氣。

    但他畢竟撐了下來,以一條手臂和多處負傷為代價,換來與一次短暫的脫離。而且弘毅明泉知道,對手屢屢受傷的機甲也已經不堪負荷,自己卻有生猛援軍。

    「攻擊!全部給我攻擊!」

    倉惶的尖叫聲透著無與倫比的憤怒,任誰都能體會到弘毅明泉的心情。隨之而來,四條合金鋼爪幾乎在同一時間彈出,彷彿四條爭搶獵物的毒蛇。

    受傷的烈風身體踉蹌,受傷的右腿使得它無法保持靈動,一次晃動,兩度擺脫,第三、第四條鋼爪先後盤上她的左腿和腰間,並在咔吧響動中扣死。

    「拉!」

    長期培養的默契,兩台機甲迅速合攏,同向奔跑。烈風隨即被拖倒在地,砸飛大片塵土。

    「你,去,死,吧!」

    懷著深入靈魂的仇恨,弘毅明泉操縱著座駕,歪歪扭扭追上去。

    一路上,滴落的機油涂污大地,閃爍的火花將戰鬥的慘烈宣示給人看,座艙內,弘毅明泉瞪著赤紅的雙眼,突擊者用僅存的右臂持槍,奮力戳向嚮往多時的胸口。

    刺出這一槍的時候,弘毅明泉沒把它當成一台機甲,而是在腦海中想像出一名女子,身披戎裝,氣質英武,唯獨神情充滿絕望和恐懼,因其飽滿柔嫩的胸口正對著槍尖。

    唯如此,方可洗刷適才加在自己身上的羞辱。

    唯如此才可解恨。

    ......

    ......

    身體受制,利矛穿心,但與弘毅明泉想像的不同,在當槍尖觸及鋼甲的瞬間,烈風座艙內,小狐狸不知想到什麼,疲憊的面孔上流露出此生最柔美的微笑。

    「牛牛......你怎麼就這麼招人、不,招我喜歡呢?」

    興許是生命的最後釋放,亦或者是幻覺,這一刻的小狐狸看到很多,聽到的更多。

    「啊!」她甚至聽到艾薇兒的絕望尖叫。

    「我要揭了你的皮!」葉飛如困獸般的嘶吼。

    「不要!」無數張熟悉的、粗礦的面孔,以往豪邁的聲音,此刻如同嬰兒般無助。

    「芳芳姐......」彬仔帶著哭腔的呼喊,與其扣動扳機時的脆響。

    此外還有一個聲音,無論何時、何地,面對何種情況,似乎永遠能保持沉靜。但在此刻,那個聲音微微發顫,彷彿被膠水粘死的雙唇不顧一切迸開,吹出的卻是一縷異常溫柔的威風。

    「霸王卸甲,做!」
Babcorn 發表於 2017-6-12 14:35
第二八十一章:爆發總在落崖時

    「霸王卸甲!」

    短短一秒鐘時間,牛犇好像經歷一場漫長的病痛,眼裡深如淵海般的純透幾乎消失,皮膚也失去光澤。

    依照古醫的話說,這是被抽乾才會有的病狀。假如是更懂行的人,會發現牛犇體內多年修煉的真氣幾乎在一瞬間耗盡,除丹田源頭處仍有微弱氣息保持循環,其餘地方竟然都蕩然無存。

    如此巨大的代價,僅僅只是為了說一句話。奇妙的是,小艇上的人竟然都沒有聽到聲音,就連趕過來匯報拆船進度、離牛犇最近的小托馬斯也只看到他的口唇動了動,之後便突然間變得虛弱,甚至無法保持直立。

    「師座?」

    搶上前去扶出牛犇,小托馬斯慌忙安慰。

    「師座別擔心,芳芳福大命大......」

    遠處情景模糊,但卻足夠這些有經驗的老兵判斷局勢。當看到烈風被拖倒在地,那台殘了一臂的突擊者向前,挺槍欲刺的瞬間,小托馬斯的猛地閉上嘴。

    與此同時,一道聲波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筆直前行,彷彿被包裹在異層空間形成的單行通道之中。它是那樣的快,那樣的直,那樣銳利而且堅韌。十數里空間轉瞬越過,它從湖面登岸,穿越炮火,刺穿鋼甲,從熾熱的炮口邊緣掠過,超越那台狂奔的飛蛾。

    「什麼東西?」

    聲波穿過葉飛的頭,飛少本能地感覺到了什麼,萬分惶急中仍被嚇得一跳。

    聲波繼續前進,穿透突擊者的鋼甲,經過弘毅明泉的心臟,破體而出後鑽進烈風的座艙,進入小狐狸的耳朵。

    這時候的聲波變得極其輕柔,包圍著聲波的那層看不見的界膜散去,化作清流滲入腦海,並在瞬間送達全身。

    在小狐狸這裡,這個聲音是命令,是柔情,是援助,更是直接發送給身體的執行指令。當它包含的意義被大腦接受,小狐狸已經摸到自爆按鈕的手忽然變向,按向另一個鍵。

    嘎嘣一聲輕響,彷彿黃豆被咬破的聲音。固定小狐狸身體的安全帶彈開,左側隨即傳來巨大推力,將她推向機甲右側的逃生窗口。

    ......

    ......

    霸王卸甲,不是能夠一舉改變戰場局勢的大招,而是參照飛機上彈射座椅,讓機師在緊急狀況時有一條逃生之路。

    需要強調的是,絕大多數機甲沒有這種設計,因為在機甲出沒的戰場,機師出艙通常只有兩個結果,要麼被生擒,要麼死得更快。

    另外從機甲的設計上講,緊急逃生通道的出口很難選擇,上下兩邊首先被排除,前胸是正常出入口,也是面對敵人的方向,至於後背,通常在需要用到逃生通道的時候,機甲多半仰面朝天,背後就是無路可走的大地。剩下來就是左右兩邊,然而由於座艙被限定在中央,兩側通常是機甲的傳動中樞,有大量導管、線路、傳感器與支撐骨架,有時還要安裝微型輔助引擎。要在保持機甲性能與重力均衡的前提下在這種地方開一個足夠人體橫行的口,改裝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再有,機甲時常貼身肉搏,護甲乃至內部構造扭曲變形為常有的事,一旦哪個地方卡住,費時費力改裝的逃生通道就會變成擺設。不僅如此,有人認為逃生通道會影響機師的戰鬥意志,導致本來有機會贏得勝利的戰鬥打輸掉。

    譬如說,當機師駕駛這種機甲,戰鬥中會下意識地想要保護通道一側,必然會對戰鬥帶來影響。

    在這件事情上,各國的機甲設計師的觀點保持一致,就連機師也都認為無此必要,甚至堅決反對。唯獨牛犇的態度與傳統觀念截然不同,自當初上位後開始,凡是他能夠做主的人和機甲,一律在其要求下進行改裝。

    「醜死了。」

    對已經定型的機甲進行改裝,其艱難程度難以想像。完成後,烈風的肋部不得不鼓出一塊,優美形體受到影響。小狐狸本來就是「加裝彈射裝置」的反對者,看到心愛的座駕變成這幅樣子,更加不開心。

    「費這麼大勁兒,要麼被俘,要麼只能多活幾秒鐘,值得嗎?有這功夫,不如寫封情書給我。」

    「戰場充滿危機和變數,每一秒都可能發生轉機。」

    牛犇過濾掉關於情書的那部分,態度認真而且嚴肅。

    「被俘比死好。」

    「我才不要做俘虜。」小狐狸的神情同樣嚴肅,而且堅定。「給我安裝自爆裝置。」

    「......我認為......」

    「就要裝。」小狐狸賭氣道:「必須裝。」

    也許是因為當初的那句話,或者因為戰前臨時下的決心,在當烈風無法脫身時,小狐狸選擇讓機甲自爆,而不是按下彈射開關。

    她知道,彈射出艙只會讓自己被擒受辱,生不如死。但當牛犇的聲音傳來,她的意志瞬間如煙雲般消逝,內心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充滿。不僅如此,她還覺得身體充滿力量,彷彿一拳就能打垮一座山。

    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用力拍下按鍵,指令以光速送進光腦,反饋也已光速回歸。接下來,脫殼之聲清脆,逃生艙門打開,一縷新鮮的陽光照亮雙眼。

    感受到自由的同時,身體被巨大的力量推送出去,渾身充滿力量的小狐狸準備好了下面要做的事,然而......

    她犯了一個不該犯、但又似乎一定會犯的錯。

    沒能及時把身體蜷縮起來。

    數字機甲,機師座艙內以略向後仰的坐姿操作,一方面便於節省體力,而且能更加有效的利用厚度。但在機甲側肋,機甲厚度不足,同時還要保證通道暢通,因此,開出的這扇門不向前胸的正門那樣寬敞。其結果是,機師彈射時需儘量蜷縮身體,減少出入面積,方能順利彈出座艙。

    原本這不是什麼問題,相反,考慮到彈射的力量,蜷縮身體能夠更好的保護自己,避免落地時發生碰傷。對小狐狸而言,因其體型嬌小,逃生門相應寬敞,越發不應該成為問題。

    偏偏她是小狐狸,曾發誓絕不使用逃生通道的小狐狸;懷著這種心態,訓練上自然敷衍了事,未能像操作機甲那樣形成本能反應。偏偏這個時候,小狐狸正經歷著巨大的情緒轉變,思維不夠冷靜。

    原本她就是個衝動的姑娘,不然也不會天涯海角追隨牛犇,這個怎麼看都夠不上合格的心中愛人。

    僅僅這些倒也罷了,小狐狸最多出艙不順。還有一件事影響到她的命運......弘毅明泉的那支槍。

    「你、去、死、吧!」

    不知道烈風有逃生裝置,弘毅明泉用盡全身之力刺出的這一槍,是其畢生之傑作。

    槍破鐵甲,刺入座艙,小狐狸正在彈射之初;對準中央的槍鋒偏離她的心臟,緊貼腰肋的柔嫩肌膚,帶出一縷鮮紅。

    堅韌的作戰服掛在槍尖,再被彈射所生的巨大力量撕開,小狐狸的身體因此拉成弓形,在即將飛出通道時重重撞鋼板。

    蓬!

    陽光灑滿眼簾,充滿著溫暖溫馨的味道,小狐狸的世界突然變黑,剛剛收回來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到貼身處、一個自己親手縫製的口袋上。

    「牛牛......」

    「哈!」

    耳邊傳來弘毅明泉的狂笑,極其囂張得意,但卻異常短促。

    砰!

    一發槍彈順著機甲斬斷的傷口處射入,幾次反彈後卡入某根傳動軸的縫隙之中,與此同時,那台渾身上下佈滿塗裝的飛蛾凌空而至,兩隻釘錘不分先後,以超高頻率朝著無法移動的突擊者的座艙轟擊。

    巨大而急促的夯擊聲中,突擊者直挺挺趴到地上,相對薄弱的背後裝甲在一次次夯砸中變形,扭曲,壓扁。座艙內,弘毅明泉的世界漆黑一團,身體在不斷壓縮的空間裡慢慢體會著窒息的感覺。

    「不!」

    「踩死你啊啊啊啊!」

    漫步的飛蛾收起釘錘,飛身跳上突擊者的後背,起跳之後落下,再起跳,落下,不斷重複.

    咣當!咣當......

    伴隨著單調的撞擊聲,小狐狸長長的睫毛顫抖幾次,緩緩閉上雙眼。

    「牛牛......」

    ......

    ......

    「成了!」

    小狐狸在座艙內經歷過什麼,葉飛一無所知,只能根據自己看到的情景做判斷。與他不同,遠處的牛犇看不到、但卻知道小狐狸做了什麼,心裡叫了聲,緊繃著的意志隨即潰散。

    被瞬間抽空的無力感頓時如潮水般湧來,縱然他也抵禦不了那種彷彿一輩子沒有睡過覺的飢渴,身體慢慢軟倒。

    「師座!」

    小托馬斯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巨大的臉盤上寫滿了驚慌與無助。

    「老邵,小程,快快快......快來呀!」

    帶著哭腔的嘶喊,表明這個巨熊般的漢子心裡沒有一丁點主張。他無法理解牛犇身上發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於是只能拚命呼喊著不斷扭頭再回頭,希望看到奇蹟。

    不用他喊,在看到牛犇倒下的那一刻,艇上除邵強外的所有人都朝這邊移動,有的用跑,有的用爬,有些撐著手在地上跳,一個個狼狽驚慌的樣子,彷彿背後有惡鬼驅趕。

    「師座!」

    「師座!」

    「......沒事。」

    「師座!」

    「我沒事。」

    脫力的人需要很久才能恢復,脫「氣」與之有所不同,牛犇的肌肉與血液並未經受實質性傷害,只由於在極短時間內失去已經習慣成分導致短暫罷工。歇了兩口氣的功夫,他就已經比剛才有所好轉,再說幾句話,氣色也在逐步恢復。

    「不用過來。老邵,變向。」

    「變向?」小托馬斯大吃一驚。

    「嗯。」

    用手推開小托馬斯,牛犇指著此前大家自岸邊出發的方位,語氣淡淡。

    「去那邊,開機甲。」

    「好!」邵強用力轉動手柄,沒有再追問。

    事實上也用不著問,誰都知道岸邊營地是機甲戰場,艇上這幾個大頭兵加入進去毫無意義,不誇張地說,除了小托馬斯能用機關炮提供少許支援,其他人、甚至包括牛犇在內都只有送死的份兒。既如此,不如順著來路登岸去找回機甲,等大家進入座艙,傷兵也能發揮戰力。

    命令的合理性毋庸置疑,令邵強不解的是,自打牛犇發生不明狀況,他的視線就再沒有投向營地那邊。

    「悲傷過頭......」

    心裡默默嘆息並且祈禱著,邵強只能盡己所能地講小艇開到最快。他並不知道,此時的牛犇心裡懷著無比巨大的震撼,所想的事情與岸邊戰鬥沒有半點關係。

    ......

    ......

    「傳音入密......這是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在這個世界,除了剛剛製造奇蹟的牛犇,只有得福能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然而得福不在身邊,牛犇只能在心裡默念,一點一點地將其嚼碎,進行艱難地消化。

    身處絕境,小宇宙爆發,幾聲咒語,一記大招,強敵灰飛煙滅,美人傾心投懷,歷史車輪滾滾向前......這類事情是安逸的人的一個常見夢想,牛犇這裡卻是最最不想經歷的經歷。自八歲開始接受訓練時候其,他接受教育就是學會掌控,避免意外,尋找事情的關鍵,進行破解。放在戰鬥中,就是要尋找對手的弱點,再以強大的力量進行碾壓。

    無可挽回時期待奇蹟,那是弱者才會有的幻想,牛犇學到的一切告訴他,爆發通常伴隨著巨大的傷害,而且是在傷害發生之後。

    他失去過太多珍貴的東西,絕不想因為失誤或者軟弱再經歷一次。然而,就在剛才,當腦海中的推演走到絕路,當他即將親眼目睹慘劇發生、失去似乎已無法避免的時候,情感世界的巨大衝擊使得他的身體自動做出反應,對曾經聽得福解釋和炫耀、自己屢屢嘗試卻絲毫無得的能力進行突破。

    「真氣的神奇,你現在只摸到皮毛。外放算什麼?困幾隻蒼蠅、抓兩個杯子就以為掌握?大錯而特錯!舉個簡單例子,用真氣把聲音送出去只給指定的人聽,行不行?」

    這是得福介紹傳音入秘時的原話,嘲諷是為了激勵,炫耀依舊是為了激勵。而且就原理上講,假如真的能把聲音聚集成線,並在隔絕的特殊通道中送出,穿透力與距離必然大大提高。

    聽起來頗有道理的設想,牛犇完全不信。不僅不信,牛犇覺得在修煉這件事情上,得福比他自己更上心,就彷彿牛犇修煉有成對他的意義重大,甚至是為他修煉的一樣。

    這應該是好事。可是具體到某些項目,當真讓人無法專心。

    傳音入秘?小說裡看到過。原理竟然是用真氣包裹聲音只給一個人聽?

    扯犢子吧!

    真氣再如何神奇,總不能違法科學規律。牛犇畢竟是個現代人,經過幾次不算投入的嘗試,他很快把這件事丟在腦後,任憑得福如何催促,總是以「忙」為理由推脫,或乾脆不理。

    但在剛才,當他意識到只有這個辦法才能做到想做的事,當那種揪心、懊悔、憤怒和悲傷相加之後轉為巨大的衝動,身體自動做出反應,全力一搏。

    於是他做到了。

    真正稱得上是小宇宙爆發。

    以耗空真氣為代價,他不僅把聲音送入小狐狸的耳朵,甚至還通過已經脫離身體的真氣感應到其舉動。在此之後,牛犇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做得更多,方才命令邵強改變方向,去拿回機甲。

    沒有真氣,牛犇也就是個力氣很大的普通人,看不清局勢,聽不到變化,這時候帶幾名傷兵加入戰場,只能增加無謂傷亡,於事無補。比定力和對情緒的控制,牛犇可以說是世界上最強的人群中的一個,意識到這點之後,馬上做出調整。

    現在他的心裡忽然想起那位勸說者說過的話,與小狐狸的交流中未曾提到的部分。

    「人為什麼被稱為萬物之靈?不是因為智慧,而是由於人體擁有近乎無限的潛力。」

    「人的身體是宇宙最最神奇的存在之一,如同宇宙本身一樣,有無數奧秘等待發掘。它就像個內容豐富的寶庫,裡面有無數藏寶間,每間對應著特定的鑰匙。只要找到那把鑰匙,就能開發一種潛力,表現出來,就是人們能夠看到的超常天賦,或者叫異能。」

    「上帝按照自己的樣子創造出人類。這句話不該被理解為迷信,它其實是暗語,表明人類原本就擁有是「神」的軀體,當然也包括能力。只不過它們被藏在那些機器隱秘的房間,需要漫長的時間、艱苦的探索和萬萬分之一的幸運者去發掘。」

    「偶爾有些人,因為巧合,才出生就打開某個房間......這類事情一直都有。他會成為「超人」,成為人中之神。」

    「與這些蘊含著龐大能量的潛力相比,智慧只是研究、尋找、開發與深挖它們的工具。當然這不是說智慧不重要,恰恰相反,它是打開人體寶庫的總開關。」

    「人類要探索宇宙,人類需要進化;人的身體必需進化,才能真正探索宇宙。運用智慧,研究如何挖掘人體潛能,探索其規律,掌控乃至促進其運作,是未來科學的最重要課題之一,也就是人類進化的必然之路。」

    「未來的人類社會,將由一部分「超人」和眾多有可能成為「超人」的龐大群體共同構成。」

    「這是趨勢,無論遇到多大阻力,都一定會發生。否則,人類遲早會因為生存空間的限制而自我滅亡。」

    「不要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原因很簡單,「大」與「足」都是相對概念。原始人覺得一個村落很大,等到人多了,就必須分割出去建立新的村寨。於是就有了部落,有了城鎮,有了國家。」

    「星球很大,當人類發現它無法容納自身發展,就會走出去進行星際開發。星域很大,人類緩慢而堅決的將其填滿,正面臨著新的關口。但由於空間放大到了極限,時間成為新的限制。在它面前,科技有著無法克服的短板,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冷凍艙?自動駕駛?那些都不過是權宜之計!探索宇宙不是科幻電影,最無知的人也應該明白,世界上不存在完美機械,再好的飛船也需要人掌控,再先進的技術也有需要人應變的時候。」

    「不妨反過來思考,假如有一艘可以完全脫離人類的飛船,人類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之前與小狐狸談起那個人和這件事,一方面出於情感,也因為牛犇心裡的疑惑快要超出承受極限,需要有個人傾聽。在創造並且經歷過「入秘」的奇蹟後,疑惑已真真切切地轉為探索的慾望,此時的牛犇已傾向於相信「人體寶庫說」,因為他自己就是證據。

    只不過,那是將來的事。

    呼!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諸多浮想頓時如煙雲飛到天外,腦海也被那張嬌俏嬌小的面孔所佔據。小艇在水面飛馳向岸邊,牛犇的視線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拉回到戰場。

    視野中,戰局有些出人意料。

    ......

    ......

    當牛犇操作自己的機甲趕到營地時,戰鬥實際已經結束。

    原因有三點,首先是戰鬥力,葉飛帶來的這支隊伍,機師的平均戰鬥力與戰鬥意識均超出一截,數量上的劣勢由於小狐狸的牽制、和隨後趕來的葉飛製造的混亂抹平。其次是弘毅明泉的死,營地內軍人、尤其機甲戰隊失去主心骨。第三條與牛犇有關,他不僅吸引走、並且殲滅將近一半兵力,而且隨著小艇在湖面出現,使得所有人都意識到雙魚島的結局,大島已經凶多吉少。

    接連不斷的打擊直接導致信心崩潰,勝負由此注定。對這些,需要經過分析總結後才能理清,其意義是為將來沉澱經驗,總結教訓。或許哪一天,某位教官會為學生講解本次戰例,對每個環節剖析分解。又或者,某個天才從中領悟到戰爭的奧秘,成為一代將星也說不定。

    將來的事情由將來人去做,對現在的勝利者而言,清理戰場是當務之急。都是老兵,安頓傷員,控制俘虜,除了葉飛不肯罷休非要追擊少數逃兵,其他人各安其事,稱得上井井有條。

    牛犇無心過問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一條消息佔據,剛剛誕生的少許慶幸也在一次重擊後煙消雲散。

    「芳芳頭部受傷,情況......不太樂觀。」

    醫護兵領著牛犇去到營地內的診室,一路上小聲做著匯報。聽到頭部受傷這幾個字,牛犇心裡猛地一沉。

    這裡是戰場!如果傷勢重到需要手術......

    急匆匆進到屋內,首先印入眼簾的是艾薇兒的背影,待其聽到動靜轉身,牛犇才看到那個嬌小的身體,和那張蒼白柔弱的面孔。

    清醒時的小狐狸,無時無刻不給人以歡快的感覺,如今靜靜地躺在床上,不知為何給人以寂寞的感覺,宛如一株獨自開放在冰山峰頂的海棠。恍惚間,牛犇眼前出現幻覺,好像那個女孩兒正在心裡得意著詭計得逞,馬上要跳起來一樣。

    「牛牛,你來了......」

    看到牛犇,艾薇兒臉上的表情先是驚喜,但是很快變得黯然,默默讓到一邊。

    「小狐狸一直昏著......你不要太擔心,也許過陣子就會醒過來。」

    說著,艾薇兒忽然想到什麼,摸出一張紙條遞給牛犇。

    「這是小狐狸......該是寫給你的東西。」

    「嗯?」

    正要探尋小狐狸的脈象,牛犇楞了下後接過來,目光輕掃。

    輕薄的一張白紙,幾行靈動飄逸的字跡。

    倫巴之音,渺渺而起。

    盼君與我共舞。

    羅袖輕揚,綿若長波。

    徐徐曼舞,霓裳飄逸。

    翩翩似清風,俯仰自如。

    浮雲怡然,相思漸綿,情深意長。

    交頸為鴛鴦。

    展翼共翱翔。(注)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40
第二八十二章:斬欲斷情,一線生機

    時近正午,漫步的飛蛾拖著滿身的殺戮氣息自山外歸,葉飛跳出座艙,望著周圍「井然有序」的環境,疲憊的面孔有些疑惑。

    戰火早被撲滅,擊毀與受傷的機甲挪到一起,倒塌的建築雖然不能扶起,圍牆的那幾個口子卻已經被堵起來。變成廢墟的餐廳門口搭幾口大鍋,熱氣騰騰,已能夠聞到肉香。

    人員方面,傷兵已經得到安置,除了正常的站崗、放哨、巡邏,多數人正忙著檢查設備和機甲,清點物質等等。葉飛看到俘虜們集中在開闊地帶,全部臉朝外,低著頭,反綁雙手。

    屍體也已集中到一起,帝國人被胡亂堆在營地一角,看著有些凌亂。屍堆旁,兩名聯邦士兵壓著一名姬鵬軍官模樣的人在做身份核對,還有個大塊頭負責記錄。

    「屁的意思。」

    葉飛咕噥著轉過身,看到已經換上旗杆的國旗。

    一條威風凜凜的五爪巨龍,周圍七顆金光閃閃的星,對處在戰爭中軍人來說,這面旗幟要比平時更有意義,能夠給精神帶來巨大安慰與激勵。然而葉飛並沒有太多這種感覺,看了眼,隨意的樣子更像應付差事。

    「沒什麼意思。」

    視線最終落在旗杆下,一字排開七具屍體,上面鋪著白布。隔老遠對著那些完全空白的布,葉飛愣愣地站著,臉上絲毫沒有往日常見的囂張與輕狂。

    「飛少,來了。」

    接到消息的顧長明迎過來,順手遞上一條打濕的毛巾。

    「趕上開飯。要不,先歇會兒?」

    「不用。」葉飛抓過毛巾,胡亂揉把臉,接著用手指了指:「怎麼是七個?」

    離開時葉飛清楚地記得,總共犧牲六名機師,別的最多機毀、人無大礙。來時,為何憑空多出一個?

    他的視線投向屍體當中體型明顯比別人瘦小的那個,雙拳慢慢握緊。

    難道小狐狸最終

    「小齊死在島上。師座把他帶來,說是按照聯邦軍人對待。」

    「牛犇來了?」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葉飛眼前一亮,驚喜剛剛浮現便被憤怒替代。

    「他怎麼沒死?」

    因為死去的那些人,葉飛發誓不讓一名姬鵬士兵逃脫。在牛犇找機甲趕來之前,他已經從營地出發,沒能遇到。

    「沒有。」

    換成別人這樣說話,顧長明多半與之翻臉,但是對葉飛,只能苦笑著、把雙魚島的情形大概說一遍。

    「芳芳情況不好,這裡的條件很難有保障對了飛少,你和師座關係好,趕緊去,開解開解。」

    「開解?用不著。」葉飛冷笑:「我正想問問他,用的什麼鬼戰術。」

    「哎!」

    顧長明一把拉住,低聲說了幾句。聽過後,葉飛的表情不停變幻,心情與神情一樣難以捉摸。

    「師座的情緒很糟,別人不敢吭聲,艾薇兒小姐倒是勸過,可是沒用。」顧長明猶豫片刻,接著說道:「剛才師座連吐好幾口血,樣子很嚇人。」

    「吐血?」葉飛神情微變,「怎麼事,內臟受傷?」

    「沒有。」

    「那擔心個屁!」葉飛憤怒說道。

    「就是這樣才叫人擔心。」顧長明猶豫說道:「沒受傷,所以沒法治。」

    「沒法治就別治。」葉飛怒氣難消,「戰前扮酷裝逼,戰後扮演情聖。要我說,他這是報應,活該。」

    「這話我不同意。」顧長明認真說道:「我詳細問過,師座給芳芳下過指令,讓她終止行動。只不過」

    「你懂個屁!」葉飛中途打斷道:「那種情況,小狐狸那脾氣,會聽嗎?」

    「可這不能怪師座啊!」

    「不怪他怪誰,怪我?」

    「」顧長明無言以對。

    「不瞭解明他不稱職。要是瞭解,就不應該這樣安排。」頓了頓,葉飛繼續道:「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情非得已飛少。」顧長明從軍人的角度辯解,「芳芳出事,大家心裡都難過。可是按照當時那種狀況,真就只有她最適合執行這個任務。至於後面的事情飛少,我說這話你別不愛聽,咱們可都是軍人,軍人不分男女老少。芳芳其實」

    「其實什麼?」葉飛的眼睛很危險地眯成一條縫,盯住顧長明道:「違背軍令?是不是還得處罰?」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什麼意思?」

    聲音漸漸高起來,引來周圍人紛紛側目。葉飛不管這些,低吼著指向那一排屍體:「要不是她,這裡的白單起碼多出十個!其中或許就有你,也可能是我!」

    「我知道。」這一次,顧長明沒有退讓,緩慢而堅決的聲音道:「弟兄們都很感激芳芳,包括我。如果有什麼法子讓芳芳好起來,大家願意做任何事情。但」

    「但不代表有誰該為此負責。」葉飛眼神冰冷,接著他的話往下講:「你是不是想這樣說?」

    顧長明搖頭道:「我們應該負責,但是不必愧疚。」

    葉飛譏諷說道:「看樣子,牛犇把你們教的不錯。」

    顧長明嚴肅說道:「這是三十八師的傳統。」稍頓,他繼續說道:「三十八師每位官兵,只要有芳芳的能力,都會像她那樣做。」

    聽了這番話,葉飛沉默下來,半響沒在再開口。

    軍神之後,怎會不瞭解軍人的戰鬥力源自何處。葉飛知道顧長明是對的,三十八師之所以成為聯邦王牌,原因正在於此。

    很多人以為不怕死的軍隊就是最好的軍隊,其實大錯特錯。不怕死,官兵出色的戰鬥素養與技巧,鋼鐵般的紀律,以及對勝利的強烈渴望,這些都只是「好軍隊」的常規標準,即使全部具備,也只能稱之為優秀。

    要成為王牌,必須從精神層面著手,將所有人的意志統一,超越生死,每個人都把戰友當成最終和唯一依靠、同時把自己看成別人的最終和唯一,無怨無悔地去做每件對勝利有幫助的事。凡能做到的軍隊,精神層面已經無敵。

    沒有哪個將軍不渴望麾下是這種部隊,但卻不是誰都能訓練出來,即便訓練出來,也未必守得住。譬如三十八師,和平時期,它的強大戰鬥力更多地表現在對友軍的碾壓,以至於引來嫉妒和猜疑,加上一些確實存在的抱團和護短,最終導致霍青下台,三十八師被解體。

    讓人沒想到的是,牛犇擔任三十八師師長的時間雖不長,這種精神卻被重拾,甚至發揚到更高層面。霍青時期,三十八師自上往下,從來沒有違抗軍令的例子,即使錯的也會堅決執行。但是現在,在執行具體任務時,會根據具體情況做出判斷,選擇最佳方案。

    小狐狸並不屬於三十八師,其行為更多是出於和牛犇的私人情感。換成顧長明、托馬斯、程鵬等等,行為可能和小狐狸一樣,出發點卻完全不同。值得一提的是,在這裡,顧長明「誤會」地認為小狐狸和他一樣,也有可能他只注意到小狐狸「在有機會突圍」時做的選擇,把自己代入到那個特定階段中去。至於之前小狐狸突襲營地的行為是否符合大局,已經被排除到考慮之外。

    事實上,葉飛的這番爭辯同樣出自私心,還有一部分因為小狐狸的女性身份,優越的大男子主義自尊罷了。只需做個假設,把小狐狸換成林少武、或者別的軍校學子,這種情況下葉飛仍會憤怒、難過,但肯定不會表現得如此激烈,不會瞎埋怨。

    顧長明的話改變不了事實,也無法扭轉葉飛的觀念,但讓他意識到,之前顧長明為牛犇做的那番辯解並非「敷衍」,更不是虛偽,而是他在做事和看待事情的真實態度和想法。

    葉飛知道這對軍隊來說多麼珍貴而且難得,尤其這是聯邦的軍隊,更加不能打擊奚落。不僅如此,通過這件事他還意識到,自己雖然懂得更多軍事知識與戰術技巧,但就領袖這個角色而言,冷漠、甚至可以說冷血的牛犇顯然更加適合。

    「就是越來越不像人。哼哼,還吐血誰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給人看。」

    這番話只能在心裡嘀咕,不好拿出來與顧長明爭辯,葉飛惱火地搖了搖頭,甩手走人。

    「老兵痞子,本少不和你爭。我找的是牛犇。」

    「啊?」原本以為還有長篇大論,沒成想被突然撂在這裡,顧長明呆了一下,趕緊跟在後面,「飛少,您要是不樂意勸,也沒什麼。起碼不能再給師座刺激。」

    「知道知道。」葉飛內心越發窩火,「你跟著做什麼?沒事幹嗎?」

    「少說兩句。」顧長明仍在叮囑。

    「忙你的去。」

    葉飛一邊擺手,一面大步向前。沒進門,暴躁的呼喊已經炸響。

    「牛犇,你給我出來!」

    房間內靜悄悄地,沒有人應,也沒有人出來阻止,不得已,葉飛只好自己進去,等看到屋內情形,幾已按壓不住的怒氣更加茁壯,火冒三丈。

    「嗨嗨?嘿嘿,好安逸啊!」

    軍營無論哪裡擺設都很簡潔,這個被當成特護病房的房間也不例外,一張床,一副桌,兩三把椅子,牛犇佔另一個,艾薇兒佔著另一個。床邊掛著吊瓶,床上躺著的是小狐狸,小狐狸的頭上纏著繃帶,身體蓋著薄被。

    一隻雪白的腳露在外面,看著便不由得心生憐意。

    正如顧長明所講,小狐狸的情況不好,臉色雪一樣蒼白,身體卻微微顫抖。這至少表明她不是在安睡,如果不是因為疼痛,就是神經系統受到損傷,身體無法自主控制。

    另外,從葉飛的角度可以看到小狐狸的側臉,昏迷中的她面孔時不時會抽搐。距離受傷已經幾個小時,繃帶上的殷紅看著依然新鮮,說明傷口很難徹底止血,進而表明傷勢麻煩,起因或許在頭骨。

    假若是頭骨破裂、碎片影響到大腦,或者是大腦直接受傷,那種手術絕非這間簡陋的病房的容納範圍,葉飛能夠想像醫護兵的無助,甚至有可能,他連傷口清理都不敢輕易做。

    毫無疑問,小狐狸的傷勢重到命懸一線,旁邊的椅子上,艾薇兒滿臉憔悴與無助,聽到葉飛的怒吼、看到葉飛進來,她抬頭看了眼,舉起手指做個噤聲的手勢,便又繼續發呆。

    就性格而言,葉飛從沒看到過這樣的艾薇兒。既沒有像別的女人那樣撲上來嚎啕大哭,也沒有堅強地開口安慰,沒有勸解,沒有解釋,連個招呼都沒有。

    現在的她就像是一個呆子。

    牛犇呢?

    他在椅子上打坐,調理呼吸,也可以叫閉目養神。

    毫無疑問,給葉飛留下的印象是後者。

    看到葉飛走進來、準確講是聽到他的譏諷,牛犇才睜開眼,點了下頭,用手指著僅剩的那張椅子。

    「來了。坐下歇歇。」

    「你這是怎麼了?」

    本意是要痛斥、大罵,甚至幹上一架,但在四目交錯之後,葉飛身形忽頓,已經舉起來的腳凝在空中,竟然落不到實地。一瞬間功夫,他便體會到顧長明為何那樣擔憂,同時也被看到的事實所震驚。

    僅從外貌看,牛犇與上次分手時沒什麼不同,唯有通過眼睛才知道,他幾乎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那雙如淵海般深徹的眼睛徹底被灰暗佔據,甚至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灰色斑點;而就精神上講,以往牛犇的眼神純淨而且清澈,身邊不少女孩兒都表達過羨慕,如今卻完全失去神采,充滿著死人才有的空洞。

    只看一眼葉飛就斷定,這種樣子絕不僅僅出自情感打擊,牛犇的身體出了很大問題。這個看起來很嚴重的問題又影響到牛犇的思維與情感,表現出來的,往日的沉默寡言變成真正的冷漠,如同一塊毫無生機的石頭。

    明明近在咫尺,感覺卻彷彿千里之外葉飛體會過一次這樣的感受,與那種外力強加的無奈不同,牛犇給人的感覺更加絕望,彷彿身處在兩個世界。

    剎那間,葉飛明白了艾薇兒為何會那樣,不僅僅因為小狐狸精,更主要的原因在於牛犇。反過來講,身邊兩個親近的女人變成這副樣子,牛犇看起來竟似乎無動於衷。

    「怎麼弄成這樣?」

    進門之前的想法拋在腦後,葉飛醒過神來,趕緊跑過來、將那把椅子搬到牛犇對面,坐下來,目光與之平平對視。

    「喂,還認不認得我?」

    「認識,你是葉飛。」牛犇的答沒什麼問題,給人的感覺卻彷彿是在講述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譬如張三叫張三,李四就是李四,葉飛所問的這個問題與張三李四地位相等,不會帶來任何干擾。

    「那你記不記得咱倆什麼關係?」身為當事者,葉飛顧不上氣餒,追問的時候更加迫近。

    距離近了,體會越發清晰深刻,對著那雙毫無感**彩的眼睛,葉飛覺得自己就像對著一條已經死去的毒蛇,心裡不禁要生出一絲恐懼。

    以他和牛犇的關係尚且有這種感覺,別人更加不要說。葉飛終於知道顧長明說的「別人不敢吭聲」是因為什麼,即便是他,此刻心裡也有強烈地「離開擺脫」甚至是「逃跑」的**。

    「難不成小狐狸受傷之後,這個木頭發現她就是真愛?」

    憑著天生的膽略與刻意製造的胡思亂想,葉飛努力抵禦著那種充滿死意的目光帶來的精神侵略,先一步替代牛犇答。

    「咱們倆是朋友,最好、最親的那種。你知不知道朋友什麼意思?最好最親到什麼程度?」

    「我知道。」

    刻意的荒誕行為沒能帶來應有的效果,牛犇答的時候聲音平淡,依然如同對待張三、李四那樣。

    「我只是暫時體會不到。」

    葉飛幾乎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他能夠領悟到這件事的可怕。

    「為什麼?」

    「我的修煉出了問題,導致身體出現狀況。嗯,不應該說是身體」

    似乎遇到難解的題目,牛犇皺眉思考片刻,神情很快恢復漠然,說道:「我記得你知道,我修煉過一種真氣。」

    「我知道我知道。」葉飛趕忙答應,內心略微放鬆。

    牛犇願意對他解釋,說明其內心還存在著基本的情感傾向。雖然沒有問過艾薇兒,但是葉飛有八成把握她的待遇和自己不同,外面的人更加不用提,屁都問不出來。

    不單單葉飛,艾薇兒顯然注意到這些,悄悄湊過來,緊張地傾聽。

    「你的真氣怎麼了?暴動?起義?還是走火入魔?」

    「都不是。」

    牛犇搖了搖頭,漠然說道:「如果是走火入魔,我現在要麼變成瘋子,要麼已經死掉。不會坐在這裡和你好好說話。」

    這麼危險!幸好本少明智,沒認真修煉什麼真氣鬼氣魔氣。話說來,你這樣可不算是好好說話。

    葉飛心裡嘀咕著,一面追問:「那是什麼事情?」

    牛犇說道:「你說的那些差點發生,不,是已經出現。但是因為我的真氣剛剛一次耗空,之後恢復的量很少,所以才能及時控制住。只不過,我要控制真氣,同樣需要運用它才能做到。這個過程很難困哪,最終出了岔子。」

    「那就好,那就好。」葉飛想了想,又問:「以前好好的,為什麼會走火入魔?真氣又為什麼一次耗盡?」

    「是因為她的原故。」

    牛犇頭望著病床上的小狐狸,石塊般的臉上浮現出少許疑惑與茫然。「我在船上給她傳音,距離太遠,加上剛剛學會難以控制,一次性把真氣耗盡。後來」皺眉想了片刻,牛犇繼續說道:「後來在這裡,我看到她,查看她的傷,發現有一部分真氣留在她的體內。」

    「於是你想拿來?」葉飛急忙追問。

    「不是的。」牛犇搖了搖頭,帶有一絲困惑說道:「她的傷很重。有那些殘餘真氣才能活下來,但它畢竟不是她的東西,會隨著時間慢慢消散。我發現這點,想試試能不能幫她固定,但我忽略了自身狀況,還有那些真氣原本屬於我,結果就導致衝突。如果不及時處置,她很可能會當場死掉。」

    明明事情已經過去,葉飛的心依舊懸了起來。

    「再後來呢?」

    「再後來我依照一門從沒試過的法子將識海封閉,丹田鎖死,封幽府之門,禁魂脈之窗,付出很大代價才做到。對了,我說的這些,你懂不懂?」

    葉飛默默搖頭。

    牛犇點頭表示理解,說道:「你沒修煉過,不懂這些很正常。其實這是禁術,牛二讓我輕易不要用,除非是無法自然完成大周天,實在沒辦法才在沖關的時候試試。」

    稍頓,他繼續說道:「簡單地講,我把自己和世界割裂,斬欲斷情,變成只擁有記憶的另外一個人。」

    「斬欲斷情」葉飛敏銳地抓住要點,感覺即恐怖,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

    難怪顧長明說牛犇的情緒不對,難怪他給人這種感覺。斬欲斷情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

    「是不是說,今後你都像現在這樣,冷冰冰不像個我的意思是說,將來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你的形容有問題。」牛犇沒有因為那句不像人受影響,肯定說道:「只要重新打通全部關鎖,實現大周天運轉就可以。」

    聽到這句話,葉飛終於放下心來,長長「呼」出一口氣。

    牛犇忽然說道:「據牛二講,還沒有人用這種法子成功。」

    「啊?」葉飛目瞪口呆。

    對於修煉,葉飛完全沒概念,但他知道,牛犇現在說的話是其最最值得相信的時候,絕無哄騙、掩飾的成分。所謂斬欲斷情,目的是為了派出干擾,把人變成只有智慧與身體的修煉機器,以最大的專注和投入實現突破。雖然葉飛絕不會這樣選擇,但卻不能不承認,那個禁術看起來並非沒有道理。

    不知道牛二那邊什麼情況,是出於警告的目的故意恐嚇牛犇,還是這個禁術真有那麼恐怖。

    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付出的代價過於沉重,牛犇再度轉頭望著病床上的小狐狸,微微皺眉。

    「奇怪,我怎麼會這樣做?似乎我該收真氣」

    「這個問題等下再講。」葉飛多機靈的人,雖然不明就裡,但他知道此刻絕非嘗試破解斷情之道的時候,趕緊將牛犇攔住。

    「先說最重要的,你現在的身體怎麼樣?還能不能動?多長時間能恢復?」

    「能動,想完全恢復就難了。不過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呃」葉飛誤以為引導失敗,正想找些其它話題來說,卻聽牛犇說道:「正好你來,趕緊去把事情辦掉。」

    聽到是需要自己辦的事情,葉飛稍稍放心。

    「什麼事?」

    「去雙魚島,連線總指揮部,通知你爺爺立刻備戰。」

    或許是因為用了禁術,牛犇下達指令時愈發果斷乾脆,絲毫沒有因為葉飛的身份有所變化。

    「艾薇兒,馬上寫篇稿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41
第二八十三章:重病臨身,國難當頭


    從房間裡出來,葉飛沒有立即去查看船隻,而是叫上艾薇兒和刀仔,再讓顧長明把軍醫找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顧長明以為他想瞭解小狐狸的傷情,面帶難色:「老趙來看過,沒辦法。後來師座乾脆不讓他插手。」

    葉飛擺手:「不是芳芳,是牛犇。」

    顧長明一驚,急忙追問:「師座?他怎麼了?」

    「別廢話,趕緊把人叫來。再給我找個僻靜地方。」

    「呃。」

    因為戰鬥,在營地找個安靜說話的地方並不容易,顧長明想了想,乾脆帶著大家到大島的指揮室,攆走值班士兵後匆匆離去。等他走了,艾薇兒急忙拉住葉飛,神情很是擔憂。

    「牛牛怎麼了?你是不是發現什麼?」

    「我發現他有病。」

    「別開玩笑。」艾薇兒有些惱火。

    「沒開玩笑。他就是有病。」葉飛斬釘截鐵。「剛得的,很嚴重。」

    「啥病?」

    「這得問醫生。」

    「......」

    不多時,一直沒休息過的軍醫趙家良被顧長明帶進來,沒等開口,葉飛過去一把將其拽過來摁在椅子上。

    「牛犇吐血,你有沒有給他檢查身體?」

    軍醫默默搖頭,「師座自己懂醫道,不讓看,說......」

    「別管他說什麼。」葉飛很沒耐心,打斷道:「你有沒有聽過一種叫斬欲絕情的病?」

    「......」軍醫表情迷茫,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怎麼和他說這個?。」艾薇兒拉住葉飛的胳膊,低聲道:「那是古武功法,還是禁術。萬一傳出去怎麼辦?」

    大凡與「禁」字有關的東西,多半不為世界所容,小的如動作小電影,大的如基因改造,被人知道會有麻煩。自打艾薇兒聽到牛犇修煉禁術便下決心保守秘密,沒成想葉飛這邊才從屋裡出來,立馬通知給三個人知道。

    「狗屁功法,是病!」

    葉飛惱火地甩開手,扭頭問刀仔:「你也學過古武,有沒有聽過這種功法?」

    刀仔和軍醫一樣迷茫,不過他至少明白一件事情,葉飛叫自己來不是為瞭解決問題,而是為「牛犇有病」提供佐證。

    不敢輕易下結論,刀仔慎重說道:「古武功法出自神國,經過無數人傳播改動,不僅多而且真假莫辯,即便是真的,很多也已殘缺不全。」

    「停,停停停!」葉飛很不耐煩,打斷道:「到底有沒有聽過,聽過說說內容,沒聽過說說你的看法。」

    刀仔搖頭,皺眉說道:「只聽這幾個字......太玄。不像是古武,倒有點像神話傳說,仙靈故事中編出來的東西。」

    「聽見沒聽見沒?我就知道有問題。」葉飛一拍大腿,扭頭又去找軍醫。

    「老趙,這叫什麼病?」

    老趙非常努力地嘗試跟上思維,遲疑道:「你是不是懷疑師座出現幻覺,像......吸毒者那樣?」

    「幻覺?」葉飛楞了下,但是很快,他極其肯定地搖頭:「牛犇怎麼會沉浸幻覺?我敢肯定,即使注射吐真藥,也休想讓他說出不想說的話。」

    吐真藥是精神類藥物,常用於審訊,受訓者意志越強大,對該藥物的抗力也越強。很顯然,葉飛眼裡的牛犇屬於最強悍的那一類,永遠無法突破。

    「即便有,也不會持續這麼久。」艾薇兒旁邊補充,觀點與葉飛很接近。

    「那是為什麼?」老趙。

    「這不是在問你?」葉飛異常惱火:「你是醫生,就算水平差點,懂的也比我們多。怎麼還要問我。」

    「問我,得先把情況講講清楚啊!」老趙表情無辜,掰著手指說道:「病兆病徵,病理病因,病史和檢查結果......」

    「呃......」直到此刻葉飛才意識到,老趙僅僅去看過牛犇一眼,沒上手、也沒這麼交談就被趕出來。

    「我也想幫忙,可是師座不讓。」老趙接著訴苦:「這裡條件太簡陋,僅有的幾樣設備被摧毀的差不多了。我想給芳芳做個腦部掃瞄都沒辦法,」

    「得了得了,這些都沒有。」

    葉飛哪有心情聽這些,打斷後直接把剛才房間內與牛犇的談話複述一遍,僅在幾個關鍵處涉及到牛二的那部分一言帶過。

    老趙很認真地聽著,起初迷茫,漸漸地似乎發現什麼,神情變得凝重。

    葉飛注意到這點,最後道:「情況大概就是這樣。現在我覺得,牛犇現在就像是塊失去情感的石頭,你說他是不是有病?」

    老趙深深吸了口氣,樣子看起來很為難。

    「是病......但也不是病。」

    「操!」葉飛再也忍不住爆了粗口。「你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別裝懂!指望用忽悠的方式騙過去,小心我撤了你的軍職,攆到精神病院去給人喂藥。」

    「老趙從不忽悠。」顧長明出來支持戰友,神情異常嚴肅。「飛少,你不瞭解我們就不要亂講。老趙......」

    「沒事的。」

    老趙攔住他,回頭朝葉飛笑了笑,疲憊的臉上寫滿擔憂。

    「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說法,叫:選擇性遺忘。」

    「我聽過!」艾薇兒首先表態:「電影裡有,很多小時候被虐待的孩子,長大了會忘記。」

    「沒事不好好工作,光知道看那些害人騙錢的肥皂劇。」葉飛回頭瞪她一眼,一邊在腦子裡琢磨這幾個字的意思:「選擇性遺忘。遺忘可以有選擇?」

    老趙回答道:「一般情況下不能。只有在遇到強烈刺激,非常少見、極端的情形中,由於人無法接受某些事實,身體啟動自我保護機制,把相關記憶從腦子裡抹去,代以別的畫面。」

    「那是什麼意思?」葉飛表情迷茫。

    顧長明首先明白過來,嘆息著說道:「意思就是說,師座因為芳芳的事情受到刺激,忘掉一部分與之相關的事。那個什麼功法禁術是他自己編出來,用於填補記憶空缺。」

    「聽著有些道理。」艾薇兒比較容易接受這種解釋,很快選擇相信。「難怪牛牛突然間變得對小狐狸不再關心,似乎還有些埋怨的意思。」

    「那不叫埋怨,是排斥。」老趙糾正道:「研究表明,除非把大腦中的相關組織挖掉,否則,記憶將永遠存在。這裡說的忘掉只是人的自主反應,可以理解為精神屏障。芳芳是師座那段記憶的觸發關鍵,出於保護和迴避的目的,他會不自主地對芳芳產生排斥。」

    「悲傷過度之後的自然反應。」艾爾默默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老娘生來花容月貌,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嫵媚妖嬈,三十幾年春秋,竟然遇不著一個會為自己傷心、傷心到如此程度的男人,人生之無奈莫過於此,如之奈何。

    牛犇這個混蛋,一點不知道自己的心思,知道怕也不在乎。

    「傷心能夠讓人失憶?」葉飛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心內莫名有些惱火。

    想當初,本少尚且是純情少年,與光子一見鍾情,情投意合,如漆似膠,纏綿悱惻,後來卻不得不分開。本少心中之悲苦傷心比山峰更厚,比大海更深,卻為什麼沒能忘情,一直受折磨到現在?

    牛犇真的是混蛋,連這種事情都壓我一頭。

    兩人胡思亂想中,老趙會錯了意,解釋道:「不止傷心,每種情緒到極端時都可能造成失憶,比如憤怒、興奮、憂愁、愧疚等等。當幾種情緒交織到一起,會更容易超出承受極限,發生選擇性遺忘的概率也會加大。不過請注意,這種情況說起來似乎很簡單,實際發生少之又少。我倒覺得師座的情況不那麼簡單,也許還有情緒之外的原因。」

    「管他什麼原因,現在先確定病情。」葉飛開口道:「也就是說,牛犇並非失去情感,僅僅是身體和大腦的自主反應?」

    「難道你真的相信,世間存在一種能夠剝奪情感的修煉功法?」老趙反問他:「以師座與芳芳的共同經歷,假如不是缺少了某些關鍵部分,你相信有功法、或者有一種氣將他變成這樣?」

    「當然不信。」回答雖然堅決,葉飛心中困惑難解,「可是對別人呢?比如艾薇兒和我,為什麼也是冷冰冰地,彷彿剛剛認識?」

    「這很正常。而且只是表象與假象。」老趙先是做出判斷,接著給出解釋。「人的情感存在傾向性,特定時期,表現會更加明顯。比如一個人原本非常熱愛工作,某天驅車發生車禍,一家子全死光只剩下自己,要是這時候去和他談工作報表,結果會怎樣?」

    「靠!誰會這麼混賬。」

    「只是打個比方。可能不太恰當。」

    「但不對啊?剛剛不是說,牛犇選擇性忘記了與小狐狸的情感內容?」

    「忘記源於情感極限被突破,目的是為了避免傷害,但不代表那種傷害沒有發生。」老趙猶豫片刻,說道:「而且,你覺得師座當真忘記了與芳芳的感情?」

    「你什麼意思?」葉飛有些犯糊塗。

    「沒忘。」艾薇兒肯定說道:「不然牛牛不會一直守在床邊不走。」

    「這就對了。」老趙嘆息道:「選擇性遺忘本身只是一種欺騙,時間長了,情緒平復,輔助一些刺激和觸發,那些忘掉的記憶仍能恢復。具體到師座,我覺得存在兩方面問題,一來他的確忘了一些事情,或者就像編造出來的那樣,修煉了某種絕情功法,導致失去情感。二來,他內心深處還存在著某些線索,也可解釋成斷情不夠徹底,加上芳芳就在身邊,師座才會苦苦思索,欲去還留。」

    苦苦思索,欲去還留,代表心中道不盡的掙扎與苦痛。聽了這番話,在場的人全都沉默下來,無論是懷有醋意的艾薇兒,還是心存怨怒的葉飛,都不忍再就此說些什麼。

    稍頓,老趙接下去說道:「一個剛剛經歷重大情感波折的人,對別的事物表現冷淡,拒絕和人接觸,再正常不過。」

    「這麼說牛犇還算好的。不但記得我們,肯接觸,連職責都一清二楚。」葉飛說著,似在誇獎,又像是在嘲諷。

    「師座非尋常人,但他也是人,而且我認為,師座比常人更加重情重義。」老趙看了眼葉飛,又看看艾薇兒,嘆了聲:「遇到這種事情,師座需要一點時間,一個接受過程。至於你們與師座之間的友情,我認為大可不必擔心。」

    「哈!犯得著麼。」葉飛在笑,心內其實很惱火。

    「我說真的。」老趙反過來解釋道:「要證明這點,其實也不算難。」

    「如何證明?」艾薇兒對此頗為關注。

    老趙說道:「讓自己身處險境,遇到致命危機時看看師座的反應就知道。如果他完全不在乎,表明我的判斷完全錯誤。」

    「......」艾薇兒與葉飛面面相覷。

    「但要注意,演戲別太過火。」

    「演個屁!」

    葉飛的思考方向回到重點,說道:「病情病因都有了,該怎麼治?」

    「是啊是啊,該怎麼治?」艾薇兒也在問。

    「怎麼治?」老趙眨眨眼睛:「先不考慮方法,只談方向。咱們應該幫助師座恢復記憶,還是幫他忘得更加乾淨徹底?」

    這?

    屋內的人都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昏迷的小狐狸命懸一線,不定哪個瞬間就會香消玉殞,也有可能在親近的人的幫助下回覆神智。這個時候,牛犇的陪伴與守護非常重要。

    牛犇呢?假如他的「病」當真由此所生,恢復記憶無異於在傷口上撒鹽,在裂開的心口加上一刀,對他那樣的人來說,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左右為難的局面,這還僅僅是確立方向。即便決定了為哪方考慮,又該如何去做?

    「總得先救人才對。」沉默中,艾薇兒第一個開口,聲音彷彿飄在雲端:「生命是第一位,活著才最重要。我聽牛犇這麼講過。」

    在那些悲傷的故事裡,活著承受折磨的人似乎比死者更加痛苦,但是當生命被擺上天平,孰輕孰重,不問可知。艾薇兒說話的時候並不知道其他人心裡也有比較,只是考慮的範圍有所不同。當她提出這點,老趙隨即給出解答。

    「問題在於,這樣做是否有幫助。」

    一邊在心裡斟酌言辭,老趙沉吟道:「我不瞭解師座的情況,但是給芳芳做過檢查。實話說她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無聽無視無覺無味,根本不可能知道外界的任何狀況。甚至可以說,芳芳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得上奇蹟。」

    顧長明說道:「換句話講,師座留在身邊對芳芳沒有任何幫助。」

    「這就難講了。」老趙不肯把話說死:「醫學上做不到的事情,並不代表一定不會發生。這類奇蹟,你們應該都聽過。」

    可不是麼。理論與實際總有出入,現實中,沉睡多年的植物人也有被喚醒的實例,小狐狸才剛剛受傷,怎麼能這麼快就隨隨便便放棄。

    問題回來了,相對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牛犇恢復記憶後發生狀況的可能幾乎為百分百,只是輕重程度難以把握。

    到底該如何權衡?

    「嗎的,盡碰到這種破事!」葉飛急得直撓頭:「是不是就沒辦法了?」

    「那也不是。」老趙搖了搖頭。

    「還不趕緊說!」葉飛猛地一拍桌子,幾乎吼出來。

    「事有輕重緩急,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有兩件,一是先讓師座恢復健康,再就是維持芳芳的生命。做好這兩件,其餘的可以先緩緩。」

    「具體怎麼做?」

    「芳芳這邊不用講,最好的藥,最精心的護理。並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聯絡指揮部,爭取讓她得到進一步治療、或者進行手術。強調一下,她現在承受不起顛簸,別想著送走。」

    「意思是只能叫醫生到這裡來。」顧長明緊鎖眉頭。「醫療設備怎麼辦?」

    「全部靠空運,沒有別的辦法。」

    「好吧好吧。一會兒我就去雙魚島。」葉飛接著問:「牛犇呢?」

    老趙回答道:「把師座從芳芳身邊帶走,騙也好拉也好,不管用什麼方法,暫時讓他離開那個環境。」

    「這樣......」艾薇兒神色遲疑:「芳芳撐到現在與牛牛的真氣有關。萬一發生什麼事情,牛牛又不在,該怎麼辦?」

    葉飛無奈攤手,問老趙:「你都聽到了,到時候怎麼辦?」

    老趙坦然回答道:「老實講,我既不懂、也不信你們說的那個什麼真氣。但就現在的情況看,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無論師座能做什麼,至少要等他身體恢復,有了承受力之後再說。」

    「這倒是的。」艾薇兒終究牽掛牛犇多一些,聞言頻頻點頭:「再來一次那樣的事,我怕牛牛會撐不住。」

    「要是小狐狸因此死了呢?保不準哪天牛犇恢復記憶,到時候怎麼和他解釋?」葉飛忽然說道。

    「師座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老趙平靜說道:「我相信他會理解。」

    「那麼你呢?」葉飛緊盯著老趙的眼睛:「這是你的主意,你會不會心中不安?」

    「我是醫生,而且是軍醫。」老趙並沒有為自己開脫,雖然他有足夠多的理由這樣做。「醫生經常面對這類選擇,比如要不要給人截肢?是否一定要挖掉傷兵的眼睛?你問我會不會感到不安,我只能這樣回答:我依照情況做出只認為最合理的判斷與選擇。」

    「然後交給我執行。」葉飛惡狠狠說道。

    「你與師座的關係最近,權力又最大。你不做誰做?」

    「本少偏不做。」葉飛賭氣般一屁股坐倒,惡狠狠咒罵道:「一對狗男女要死要活。嗎的!關我屁事!」

    周圍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改變心意。相比之下,艾薇兒對葉飛更加瞭解,一面抱以同情的目光,一面自言自語。

    「這時候讓牛牛離開芳芳,怕是不容易。」

    「是啊!」顧長明眨眨眼,「沒辦法,肯定沒辦法......」

    「誰說沒辦法?」葉飛騰地一下站起來,神色猙獰,咬牙切齒:「本少就有辦法。」

    「什麼辦法?」眾人異口同聲。

    「只要......」

    「老顧!老趙!出事了出事了,你們在不在?」

    哐噹一聲門被撞開,小托馬斯碩大的體型直接撞進來,神情既激動又擔憂,一副火燒眉毛的表情。

    「出什麼事了?」顧長明微微皺眉。

    「連上了,連上了!」

    「什麼連上了?」

    「通訊!與指揮部的通訊!」小托馬斯大呼小叫,「還有,師座剛剛昏過去了。」

    「什麼?!」

    聽到後面的話,眾人大吃一驚,紛紛從各自的位置上跳起。

    「剛剛還好,怎麼會突然昏過去?」

    「不知道啊!」小托馬斯只是過來找人,並不清楚具體情形,惶急中只剩下叫喊:「聽說是芳芳的情況發生變化,師座不知道做了什麼,先是吐血,接著就昏了過去。」

    「不能等了,必須馬上登島求助。」顧長明當機立斷。

    「帶上牛犇。」葉飛也不敢再擺譜,歪擰著眉毛下令:「馬上登船。」

    ......

    ......

    跨了一座山峰的雙魚島,遍地都是嶙峋怪石,上島、行走都很艱難。反倒是災難爆發的源頭,只剩下小半截的峰敵相對平整,在經過一番整理與打掃之後騰出不算大的一塊地方,用於安放量子通訊設備與相關設施。

    葉飛等人趕到的時候,威廉仍在調節設備,盡力讓通訊信號更加流暢。自凌晨起忙碌至今,這位出色的電子專家全身上下被灰塵糊滿,再被汗水反覆澆灌,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看著彷彿從剛剛泥巴裡鑽出來。與之相比,得福倒是很乾淨而且神采奕奕,不愧是人工智能,只要有足夠能源,永遠不會感覺到累。

    「這種地方......真是難為你了。」

    自亂石當中以近乎攀爬的方式頭一個到現場,飛少看著周圍的環境,一面感慨牛犇出手不凡,同時不禁要誇讚威廉。

    「本來可以再早一點。可是對面好像出了什麼問題,還有,那個傢伙總是偷懶,不肯認真幫忙。」威廉知道飛少的身份,說話時的聲音與姿態都很尊敬,並有一點小小羞澀。

    「牛二?向來如此。」飛少望著在石叢間蹦跳如飛的得福,有些惱火:「待會兒我教訓他。」

    「那是誰?」順著葉飛的視線與得福的背影,威廉看到幾名軍人抬著擔架,有些疑惑。「師座怎麼沒來?」

    「抬著的就是你們的師座。」

    「啊!」威廉一聲尖叫:「師座受傷了?師座也會受傷?」

    「你們師座還是個人呢,奇怪不?」

    「......什麼意思?」威廉隨口問了句,扭頭想去迎接。

    「別去了,趕緊開機。」葉飛拉住威廉。此刻顧長明、托馬斯也已過來,一起將他阻止。

    「連通了沒有?趕緊開機,十萬火急。」

    「喔?嗯嗯。」

    威廉自作主張地認為這與拯救師座有關,趕緊又回到自己的崗位,一口氣按下幾個按鈕。

    「對了,剛剛你說對面出了問題?」葉飛忽然想起之前的話。

    「是啊。」威廉一邊忙碌,一面斷斷續續地講著:「起初是干擾,很嚴重......後來是信號本身,對面似乎特別忙,信道擁擠......不過不要緊,現在都解決了。」

    聽了這番話,葉飛與顧長明彼此對視,神情都變得凝重。

    「你們來之前,我已經和總不聯繫過一次,把知道的情況講了講。」各個依次運轉,輕微的嗡嗡聲掀起不少灰塵,現在也都沒辦法處理。威廉像是隱沒在迷霧中,聲音繼續迴響:「總部很重視我們提供的情報,讓我趕緊把師座找來,呃,還有飛少。聽對面說,有上層人物要與這邊直接進行視頻連線,所以我才催你們過來......通了!」

    隨著滴的一聲響,兩道彼此交叉的細微光柱在空中交匯,很快變成晃動著的畫面。

    「咦?這次沒經過身份驗證?」威廉有些奇怪,隨即恍然道:「呃,是頻段記憶。大概是總部那邊覺得剛剛才有過通話,這次沒必要重複。」

    這番話只給自己解釋,卻未能說服葉飛與顧長明。兩人再次彼此對望,神情由凝重變為擔憂。

    與總指揮部連線,怎可能省去身份驗證環節,發生這種狀況,唯一的解釋是已經顧不上,真正的十萬火急。

    思量著的時候,又有一些人趕過來,晃動的畫面也在逐漸穩定,等到光影屏幕上的人變得清晰,被認出的那個瞬間,雙魚島驟然響起驚呼。

    「軍神!」

    「元帥!」

    一張張愕然的面孔,上面鑲嵌著一張張無法閉合的嘴,和一雙雙呆滯的眼。除了葉飛,每個人都為所見感到震驚,甚至難以相信。

    「弄錯了吧?」顧長明伸手拽拽威廉,生怕自己聲音太大。「會不會連到帝國那裡,故意做出來的這個?」

    「應該沒錯的啊......」

    威廉滿頭是汗,忍不住想要調節設備,但被葉飛阻止。

    「別弄了,沒錯。」

    說著,葉飛走到威廉的位置,正對著視頻採集窗口,接著朝對面揮了揮手。

    「嘿!老頭子,您還好嗎?有沒有看到我?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周圍一地眼球,許多人驚恐地轉過身。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視窗中軍神沒有生氣,相反大家都能看出來,老人幹瘦的面孔上浮現出少許安慰的神情。

    「少紅,你已經到了?」

    「不僅到了,而且正好趕上打仗。」葉飛似乎在炫耀表功,又似乎在嘲諷什麼。「這回我可是按您講,為聯邦做了巨大貢獻。」

    軍神點頭道:「我聽說了。你做的很不錯。」

    不等葉飛再說什麼,軍神問道:「牛犇呢?」

    「牛犇生病了,有什麼事情和我講。」葉飛大大咧咧說道。

    「生病?」軍神微微皺眉,顯然不怎麼相信葉飛的話。「別胡鬧,趕緊讓他過來。」

    「為什麼?非得牛犇才能當家?」葉飛有些惱火:「我就那麼不入你的眼?」

    「......你沒有軍職,嚴格講連軍人都不是......算了算了,如今這些並不重要。」

    軍神沉默下來,片刻後才重新開口,一開口,石破天驚。

    「你們得到的情報很重要,只是有點晚。今日凌晨,姬鵬帝國已向聯邦全世界通告,向華龍聯邦正式宣戰。」
Babcorn 發表於 2017-6-21 09:41
第二八十四章:戰火臨頭,滅國之危

    帝國向聯邦宣戰。

    如果不是出自軍神之口,眾人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是姬鵬帝國向聯邦宣戰。

    他們向我們宣戰?

    經歷這麼多事情後,在場的人都把自己看成正義的一方,準備好一大堆道理要講。這就好比一幫孩子被黑社會綁架,飽經磨難,好不容易設法逃出來,等回到家、正準備向家長傾訴委屈,卻發現自己成了罪犯,正被通緝。

    「理由呢?」葉飛在冷笑,但其眼神顯示,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給你們看幾段視頻。」

    說著軍神叫來人,把準備好的幾個文件依次調上光影屏幕。

    頭一個發生在太空,點點繁星下,四艘華龍聯邦戰艦一字排開,朝兩艘民用飛船開火,周圍漂浮著無數大大小小的飛船殘骸,視角移到某塊大一些的船體,能夠清晰地看到兩個字:航武。

    那是姬鵬天皇親自賜名的護衛艦。

    沒等大家弄明白,屏幕上的畫面劇烈抖動,當中夾雜著數驚恐的尖叫與哭喊聲。

    「求救!我們遭到伏擊!遭到伏擊!」

    「不是星盜,是華龍聯邦的正規艦隊!」

    「......船體破裂......」

    「親王......遇難了!」

    到此畫面驟然明亮,隨後在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後變成全黑,死一般的沉寂中,屏幕上打出兩排字幕。

    「神聖紀元兩千年十月初十,姬鵬帝國山本六一親王前往羅蒙星參加會議,途中受到華龍聯邦的艦隊伏擊,親王與其率領的使團成團、以及八百三十七位平民全部遇難。負責護衛的官兵英勇作戰,終因寡不敵眾,壯烈犧牲。」

    「註:六一親王要參加的會議,是由人類最高議會組織,討論如何控制各國軍備競賽,尤其各熱點地區的相關國家,以軍改為名進行的擴軍行為,旨在維護人類和平。」

    到此,光影屏幕變成空白,周圍的人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這是污衊!」小托馬斯一拳砸在身邊的石頭上。「倒打一耙!」

    「戰艦是真的。」有人壓著嗓音提醒。

    沒錯,視頻中的聯邦戰艦是真的,不單是塗上聯邦文字、畫幾面旗,其外形與武器裝備都出自聯邦。

    全部仿造......倒不是絕對不可以,但需要提前很多年做準備,而且只能仿造相對陳舊的型號。然而屏幕上出現的,分明是前幾年才剛剛服役的「西北風」四代驅逐艦,聯邦自己沒做到全軍服役,別國如何能做到一模一樣。

    沒等大家想明白怎麼回事,第二段視頻開始播放。畫面是從天空上拍攝,一處山野之地,大群荷槍實彈的聯邦士兵在夜色中潛行,慢慢接近到一處宿營營地。

    兩名身著姬鵬軍裝的士兵從營地中出來,說說笑笑走到灌木叢邊,拉開褲鏈準備小解。

    照例,兩人談話的內容以字幕的形式顯示出來。

    「吉田,打賭輸了要認賬,不能耍賴。」

    「誰耍賴了。」

    「說,什麼時候兌現?」

    「等到和平協議簽署,我找到聯邦女友的時候。」

    「那就是不想給。就你想找個異國女友,還得漂亮,簡直是做夢。」

    「那可不一定。我聽說,很多華龍聯邦的女孩嚮往在帝國生活,我還聽說......誰!」

    兩聲槍聲,名為吉田的士兵帶著美夢被射殺,接著是他的同伴。隨後,無數身影自黑暗中衝向營地,槍炮聲大作。

    毫無防備的營地很快被攻破,無數驚慌失措的姬鵬官兵被射殺。在後來,發散鏡頭推送到中央,一名年輕的姬鵬軍官與一名高鼻深目的西方女性被聯邦人生擒,押解到一個看起來是頭目的軍人面前。

    「你就是山田太郎?」

    雙魚島上的人首次聽到自己人的聲音,感覺異常陌生。

    「我就是。」山田太郎神情憤慨,痛斥聯邦軍人的屠殺惡行:「這是演習不是戰爭,你們這群屠夫,殺人凶手......」

    「找死。」

    押解軍人一記重拳打在山田的軟肋,阻止其說話。

    領頭軍人轉向那名西方女性,問道:「你是誰?」

    西方女子臉色蒼白,聲音急促並帶著顫抖:「我叫諾爾美,隨軍記者,專門對演習做採訪。」

    「不是姬鵬人?」領頭軍人微微皺眉。

    「我來自霍夫曼......你不能......」

    餘光看到軍人拔槍,諾爾美驚恐大喊,但隨著一聲奇異槍響,她的額頭中央出現一個血洞。

    「諾兒!」

    山田太郎猛撲過來抱住她,視頻中能夠清晰地看到,諾爾美的眼睛裡凝聚著巨大的驚恐與無窮困惑,身體在山田的懷抱中軟軟倒地。

    與吉田的異國幻想不同,山田已將它變成現實。由視頻中看,這位美女記者與山田之間不止是採訪與被採訪的關係。

    「禽獸!畜生!」

    悲憤欲絕的山田失去理智,哭喊著,起身要與凶手拚命。

    「砰!」

    槍聲再次響起,山田倒在地上,領頭軍人抬起槍口到唇邊,帶著滿足的神情吹了口氣。

    這是電影裡經常能看到的畫面。早期沒有無煙火藥,火器激發後槍口冒煙,吹一口......既能代表勝利者的宣告,也是表演冷酷。

    但在領頭軍人這裡,冷酷不僅僅是為了表演,而是真真切切要實施的計畫。

    「全部殺光。」他對周圍人說道。

    接下來是屠殺場面,詞典中諸如血腥、殘暴、冷血、暴力等等字眼,都可以用在這裡。毫無疑問,每個看到視頻的人都會因此憤慨,如果是姬鵬人,這會生出滔天憤怒,與矢志難移的復仇之心。

    但在雙魚島這邊,人們已經看不下去。

    「這不可能!」

    「賊喊捉賊,這是污衊!是演戲!」

    「誰拍的視頻?人在哪裡?這麼大的漏洞,居然有臉拿出來宣揚!」

    「別吵!」

    嘈雜聲中,顧長明拍案低吼,人們的視線回到屏幕,去看隨後出現的字跡。

    「十月十日夜,山田太郎少佐按照演習部署,率隊潛入聯邦軍後方。他的任務是攜帶一顆特製『炸彈』到預定地點引爆。」

    屏幕上出現一個裝置,外形與得福用殘片復原出來的圖像類似,下方是文字註解。

    「註:這是一顆經過改造與偽裝的石墨炸彈,威力不在於傷人,而是釋放石墨微粒,用於干擾對方的飛行器,並能在一定時間內影響通訊。」

    「使用石墨炸彈為演習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為確保不要傷及到人,其預定的爆炸地點被設在紅頭嶺,古山坳東側約一百公里處,為無人區。」

    「山田不是一個合格的軍官,由於他的疏忽大意,加情報洩露,潛入小隊被敵軍發現,壯烈犧牲。如果不是隊伍中有一位名叫小澤的士兵,我們根本不會知道那裡發生過什麼。小澤雖是步兵,但卻是一個狂熱的飛行愛好者,襲擊發生前,他湊巧釋放的航模懸浮在空中,帶有攝像機。因此,這一切才有機會呈現在世人面前。」

    「或許可以將此看成,冥冥之中的眼睛。」

    「由於一些不便公開的原因,有些人會把這顆石墨炸彈與核裝置聯繫起來。至今我們都不知道,是否因為這個原因,那些聯邦軍人選擇使用真槍實彈,對山田與其部下進行屠殺。」

    「難道他們認為帝國會在這樣的演習當中使用核彈?」

    「在此,帝國向隨軍記者諾爾美小姐致敬,向她的親人表達哀思。她是那樣美麗,勇敢,善良而且公正。在這次被規則允許的潛入計畫中,諾爾美小姐因目睹悲劇發生受到牽連,被殘忍地殺害。」

    「慘劇已經發生,帝國不會視若罔聞,絕不會讓凶手逍遙法外。如今我們想要問的是,聯邦人的神經為何如此敏感?他們為什麼這樣認為?」

    「除非......」

    一長串省略暗含著無盡餘味,即便最直腸子的人也能想像;吹過雙魚島的威風變得寒冷,人們呆呆看著屏幕上的字跡,感受到的是如同刺刀緊貼肌膚的冰寒,與惡念。

    小托馬斯不再叫喊,顧長明緊握雙拳,周圍的人緊咬牙關,呼吸都彷彿停頓下來。

    死一般的沉寂中,屏幕上的畫面再度轉換,宏達而莊嚴的會場,許許多多氣度威嚴男女,主席台上,一個電視上經常能看到的姬鵬人神情激憤,手裡揮舞著一大疊文件,向來自全世界的代表們慷慨陳詞。

    「除了這兩段視頻,我手裡還有十幾份證據,這些證據表明,華龍聯邦根本沒想過要和平,他們......」

    作為常駐人類最高議會的代表,明步三郎是演講高手,他的手裡握著充足詳實的證據,嘴裡說著激憤而又煽情的語言,身體的每個舉動、臉上的每個表情,都是對那些惡劣罪行的控訴,把悲傷與憤怒傳遞到在場的每個人心裡頭。

    但不知道為什麼,葉飛總覺得這個相貌端正的人像一隻猴子,這番演講也彷彿是在刷猴人的鞭子下做的一場表演。

    「鑑於此,天皇陛下特授命我向華龍聯邦宣戰,並向全世界呼籲,立刻組織專家對華龍聯邦進行武器核查。」

    演講漸至尾聲,明步三郎說出最重要的話,葉飛臉上的冷笑升到最濃,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語。

    「接下來該輪到盟友出場。再然後是各方義士,學者專家,和平組織,參戰、支持、聲援,與聲討。」

    果不其然,明步三郎之後,來自各國的代表紛紛上台,把這場批判大會推向高潮。

    「......我謹代表霍夫曼帝國,完全同意姬鵬帝國的舉措,並向華龍聯邦宣戰......」

    「......我謹代表朗越,支持姬鵬帝國的訴求,要求對華龍聯邦展開徹底調查。」

    「我謹代表波索帝國......」

    「我謹代表德魯克......」

    「完了沒有?」

    心頭忽然覺得莫名煩躁,葉飛伸手拿過來話筒,大聲道:「還有沒有別的?沒有的話就算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別浪費在這些地方。」

    周圍沒有人插嘴,指揮部那邊也無回應,唯有屏幕上的畫面繼續流淌。在當十幾個國家的代表上台對姬鵬帝國表達支持後,終於有人為聯邦發聲。

    「我們認為,視頻中的內容並未得到確認,相關證據尚不充足,因其發動戰爭既不嚴謹,而且違背了人類最高議會謀求和平的宗旨。」

    「當前最重要的是調查事實,而不是結夥抱團,用軍隊侵犯一個獨立國家的領土與主權。」

    「因一點猜疑和無根據的推論就要展開核查,不僅草率,簡直荒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在沒有調查清楚事實前,不能斷定這些是不是栽贓。」

    「栽贓?鐵證如山,你居然說這是栽贓?」

    來自紅盟的國家代表先後發言,有的表達反對,有的提出質疑,隨後招來多方反駁、斥責、甚至喝罵,沒過多久,莊嚴的會場陷入吵鬧之中,衣冠楚楚的紳士,儀態不俗的女子,三五成群,彼此爭辯,臉紅脖子粗,唾沫橫飛。

    議會代表吵鬧不休,令人失望的是,巴西亞共和國,孟菲斯聯邦,還有尤娜迪爾,這幾個紅盟當中最強大的國家代表並未發言。

    「夠了!」

    葉飛再也無法忍耐下去,揮掌起身,險些導致通訊中斷。

    「噁心。別放了!」

    片刻後,播放中斷,軍神蒼老的面容回到視窗。

    「噁心?」

    相隔千里,老人看起來十分疲憊,目光卻依然平靜。

    「哪裡噁心?」

    「哪裡都噁心。」別人不敢頂撞軍神,葉飛敢。「明知道那些證據是假的,一個個偏都裝得像真的一樣,還不夠噁心?」

    軍神淡淡說道:「你的意思,那些證據都是假的?那些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葉飛說道:「事情發生過,但那是姬鵬人偽造出來!只要找些人扮演聯邦軍人,找些蒙在鼓裡的官兵,加上一個倒霉的霍夫曼女記者。對姬鵬帝國來說,這些很容易做到。」

    軍神點了點頭,問道:「那些戰艦呢?它們也能偽造?」

    「朗越!」唸著這個國家的名字,葉飛神色猙獰:「這幫畜生!」

    很多人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也有人聽過一些風聲,紛紛恍然大悟。

    托馬斯星域整體態勢為紅黑對立,中間夾著藍色海,紅盟為民主國度,黑盟以帝製為主,但這不表示紅盟就一定沒有皇帝,黑盟也並非都由皇帝掌權。

    朗越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它的領土只有一個星球,資源少,人口也少,而且夾在姬鵬、霍夫曼中間,背後是黑盟疆土,眼前是藍色海的一角。身處這種環境,朗越不得不委屈求全,加入黑盟以求保全。與此同時,體制因素使得它成為紅盟極力爭取拉攏的對象,得到過不少好處。

    就在前年,朗越通過談判以近乎白送的價格從華龍聯邦購買到一批新式戰艦,引發不小風波。關於這件事,背後據說發生很多故事,有人說,那幾艘戰艦名義上由華龍聯邦供給,出資的卻是整個紅盟。

    紅盟試圖武裝一個屬於黑盟的國度,用意不問可知。然而誰又能想到,那些戰艦被用在這裡,成為無可辯駁的鐵證。

    「這種國家,這樣的總統,是不是很無恥?算不算得上噁心?」因為知道,所以更加憤怒,葉飛低吼道:「巴西亞,尤娜迪爾。他們都知道這件事,但是他們裝聾作啞,連個屁都不放。這樣難道還算不上噁心?」

    「算!」

    「當然算!」

    「這幫狗娘養的!」

    周圍人無不義憤填膺,咬牙切齒。

    「背信棄義,的確為人所不恥。」軍神神情依然平靜,淡淡說道:「但也別忘了,他們都是為了自己國家的利益。不妨設想一下,在籌劃此事時,黑盟一定向朗越施壓,不全力配合,就會滅國。」

    「你......」

    如果對面不是軍神,或者軍神不是自己的親爺爺,葉飛絕對要罵娘。

    軍神不為所動,繼續道:「至於巴西亞和尤娜迪爾,他們也要為自己的國家考慮。別忘了,那些戰艦由我們生產,經我們之手賣給朗越。他們如果幫聯邦證明那些戰艦的出處,就需要把當初軍售的秘密公開。這樣一來,紅黑雙盟會由暗鬥轉為明爭,會爆發大戰。」

    聽了這番話,葉飛心裡只覺得荒唐,反問道:「現在不是已經在打了嗎?已經三個國家向我們宣戰,還要怎麼樣?」

    「你還是不明白。」軍神嘆了口氣,說道:「姬鵬、霍夫曼、朗越向聯邦宣戰,不是向紅盟宣戰。」

    葉飛已經氣到不能說話,渾身顫抖。

    「可是......我們不是紅盟的嗎?」小托馬斯插進來,眼圈已經泛紅。

    「結盟互助,難道都是假的?」

    「結盟互助,不代表為彼此打仗。即便想打,也要具備民意基礎,軍部支持,還必須得到議會授權才行。」

    軍神再度嘆息,緩緩說道:「有時不得不承認,帝制確有帝制的好處,只要皇帝想打,一聲令下就成。我們這邊呢?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個主張,要成事,必須等到多數人的意見統一。」

    「那我們怎麼辦?」顧長明神情無助,「就只能一個打三個?」

    「沒錯。」軍神默默點頭,神情和語調看起來相當平淡。

    「能贏嗎?」從不在大事發表意見的威廉忍不住開口。

    「輸定了。」軍神淡淡回答道。

    啊?

    這句話從軍神口中說出來,給眾人的感覺不亞於雙魚峰的另外那座山峰轟然倒塌,根本無從抗拒。

    軍神彷彿沒看到眾人的表情,接下去說道:「正要告訴你們,截止目前,聯邦太空艦隊已被擊潰,姬鵬即與霍夫曼的太空艦隊正向雁門港逼近。一旦得手,蓬萊與聯邦就被徹底割裂。地面,姬鵬軍隊兩翼突擊,數十萬配備實彈的裝甲部隊長驅直入,快要對天門市形成合圍。古山坳這邊,偵查發現你們提到的那隻部隊,是一個完全的機甲師。」

    根本不管眾人是何心情,軍神繼續說道:「整體情況就是這樣,無論太空還是地面,聯邦都一敗塗地,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您也不能?」有人壯著膽子問。

    「我也不能。」軍神語氣平淡,彷彿說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聯邦。

    他甚至向對手表示欽佩。

    「這件事,這個局,黑盟相關國家的操作非常成功。尤其姬鵬帝國,他們是整個計畫的關鍵,值得人佩服。相反,我們的聯邦政府、情報單位以及軍部,當然也包括我,所有人都沒做好本分,都是罪人。」

    罪人!對一個為聯邦奉獻畢生精力的老人而言,這是一個極其鋒利而且刻薄的詞彙。但在這樣自評的時候,軍神的表情依然很平靜,彷彿在說著與己無關的話。

    話說回來,這個時候,在場的人並不怎麼關心身後評語。

    「那該怎麼辦?」

    「我已下達撤退命令,但不是全部。」軍神緩緩說道:「指揮部在最短時間內擬定出一份名單,希望能趕在航道斷絕前把將他們送回國內。少紅......」

    「我不回去!」葉飛哭喊般大喊道:「老頭子,這次我不會再聽你的,絕不!」

    「我沒說讓你回去。」軍神第三次嘆息,表情難以再如之前那樣平淡。

    「況且,回去未必就能好過。戰局一開,對方不會給聯邦喘息之機,雁門港能攻下來最好,短期如果攻不下,他們會集中兵力奪取跳躍點的控制權,直接進攻聯邦腹地。畢竟對方擁有三國軍力,只要不犯低級錯誤,獲勝是必然的事。」

    「就是說,聯邦快要完蛋了,我們也都跟著完蛋?」

    即使最最有力的雙腿都無法支持身體的重量,小托馬斯倒退幾步後一屁股坐倒,碩大的臉盤寫滿了無助。

    「拚死拚活拼出這種結果,老子......」

    呢喃中茫然四望,巨熊忽然一驚,彷彿被針扎到般跳起身。

    「師座?!」

    ......

    ......

    與軍神開視頻的機會不是誰都有,獲知消息,所有人都跑到到通訊台前,擔架上的牛犇頭一回被忽略。直到現在,他才在得福的幫助下起身,又在得福的扶持下走向這邊。

    「師座,師座!」

    彷彿靈魂歸竅,又似乎打了強力激素,小托馬斯一路狂奔,涕淚橫流。

    「您可算醒了,您......」

    「發生什麼了?」牛犇從沒見過小托馬斯這樣,有些詫異。

    「打仗了,打仗了啊!」小托馬斯恨不得一下子把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偏偏越是心急越是說不出來,面孔憋得通紅。

    「說不出來就別說。」牛犇抬頭看看那邊的通訊台和聚集的人群,問道:「和指揮部連上了?」

    「是啊是啊!」小托馬斯頹然道:「我寧可沒連上。」

    「壞消息?」牛犇微微皺眉。

    「壞到不能更壞。」小托馬斯哭喪般匯報著剛剛聽到的情況。「是這麼回事,剛剛我們看......軍神親口講的,我們就要完蛋了......」說著說著,小托馬斯忽然想起來牛犇身體不佳,有些遲疑:「師座,您還是別過去了,要不,等身體好點再說。」

    「以為誰都像你,聽到點消息就嚇到掉襠。」得福代替牛犇訓斥,一邊做出吃力的樣子:「蠢蛋,還不過來幫忙!」

    「哦。」小托馬斯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過去替下得福,架住牛犇的手臂。

    「師座,您沒事吧?」

    「牛大需要的是動力!只需要動力。」得福做出擦汗的樣子,一邊憤憤不平:「狗屁軍神,恨不得把軍心徹底打垮才過癮。他是不是老糊塗了,忘記了自己該站哪邊。」

    「是的啊,我也覺得古怪。」小托馬斯跟著抱怨。

    「老頭子,你是不是想讓大家都死心,乾脆舉手投降?」

    同樣的話出自葉飛之口,京城狂少把對親長該有的尊敬扔到腦後。

    「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忘記了自己該站在哪邊?」

    屏幕上的老人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因此生氣,他的視線投過視窗在葉飛臉上流連,一直平淡的神情變得異常複雜。

    憐惜與不捨,愧疚與期待,並有少許失望,最終,老人遺憾地搖了搖頭,視線越過葉飛的頭,落到眾人身後。

    「牛犇,你覺得呢?」

    刷的一聲,所有人齊齊回頭,一張張頹然蒼白的面孔在很短時間內充血泛紅,很多人當場失聲痛哭。

    「師座!」

    「師座!」

    「你醒了?」

    葉飛悄悄擦去眼角的濕意,走過來用力抱住牛犇肩膀。

    「沒事吧?我還以為......」

    「沒事。」牛犇淡然道:「過兩天就沒事。」

    「沒事就好。你要不要......」

    「剛才你的問題錯了。」牛犇忽然道。

    「什麼?」葉飛有些茫然。

    「軍神當然站在聯邦這邊。一直都是。」

    迎著軍神的視線,牛犇先是回答他的問題,接著放慢語氣和節奏,神態異常誠懇。

    「老人家,您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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