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3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9 00:15
第三零五章:一號戰艦

    四月,瀰漫在好望角上空的酸霧退潮,回到那片神秘的藍色區域,太陽的光輝從此普照,為等候了數月之久的大地提供溫暖。

    對這個世界來說,它的出現就好像一道魔法,突然間,凍結的冰川融化,枯草死木冒出新葉,沉眠的種子開始發芽,還有天空歡唱的飛鳥,地面奔跑的野獸,甦醒的蟲蟻和以它們為食的獵手。每個地方,每個角落,處處能感受到蓬勃生機。

    和別的地方一樣,自從陽光穿透迷霧,索沃爾城就變了樣子。迷霧籠罩的季節,這座城市安靜得就像化石,隨著陰冷潮濕的氣息像白日的燈光一道消失,沉寂的街頭出現許許多多的人,色彩與喧囂突然間充滿每個角落,時常讓人覺得淬不及防。

    生活在這個世界,人類需要像其它生命一樣抓住機會,積極並且開心地工作,在下一個酸霧季節到來之前創造、積攢足夠多儲備。

    陽光下的熱情能夠輕易感受到,就連忙碌時發出的種種噪音,聽來都彷彿音樂節拍。並非每個人都那麼開心,剛剛體驗到上學樂趣的可欣就是其一。

    「為什麼要搬走?」

    每天都有足夠食物,睡覺不用提心吊膽,可以上學,可以在街頭與夥伴玩耍,到了週末,總有叔叔阿姨帶著禮物來看望,他們個個都很強大,還會帶自己到軍營,去看那些活生生的變形金剛。最最重要的,自己再用不著每天吃藥,一口氣跑很遠都不覺得累!

    八歲的小姑娘知道現在的生活來之不易,實在捨不得放棄。

    「因為......」

    麻古本想編個理由,但她看著女兒的眼睛,不知為何就把實話講了出來。

    「因為鬼子要來了。」

    「鬼子不是被叔叔們打敗了嗎?」

    在一些人、包括母親的刻意引導下,往日的不幸通通被歸結到鬼子身上,在可欣的世界裡,「鬼子來了」這句話等同於挨餓、驚恐,等等那些絕不想重複的記憶。

    「但他們還要來。這次來的更多。」麻古默默嘆了口氣。

    「可是,叔叔們還會打敗鬼子的呀?」

    小姑娘的視線投向前排司機。那是一個她不太熟悉的人,長著一張漂亮面孔。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可欣覺得他身上有股讓人心寒的氣息,不敢親近。

    「是這樣的,不過......」司機不知道該如何向小女孩解釋,含糊道:「不是一下子就能打敗。」

    「那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

    「可是......」

    「叔叔在開車,別問了。」麻古瞪了女兒一眼,一面幫她整理好揉亂的衣服。

    「呃。」

    看著母親為難的樣子,可欣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道。

    「牛犇叔叔在就好了。還有方阿姨她們。」

    方阿姨就是「芳芳」,可欣不能像別人那樣叫芳芳,「芳」阿姨慢慢成了方阿姨。由於當初的那段經歷,那批人徹底改變了可欣的生活與命運,在其心裡豎立起「無所不能」的形象。

    如今的生活雖然美好,但卻不夠完美。

    「不管來多少鬼子,牛叔叔一定能把他們打敗。就像前年......」

    女孩兒只顧表達對心目中的英雄的支持,恨不得用掉所有讚美的詞彙,她不會知道,對現在城內的軍人、包括前排司機在內,這樣的話可能是一種貶低。

    麻古一開始並未注意到這點,亦或許心裡的看法和女兒一樣,都覺得只有那批人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聽著女兒回憶過去,她也不禁想起這兩年的變化,恍如一夢。過了片刻,她忽然留意到司機神情有異,心裡才猛然醒悟過來。

    「那次牛叔叔一個人......」

    「可欣,別說了!」麻古用嚴厲的口吻喝止。

    「......」女孩兒詫異地望著母親,委屈地抿著嘴巴。

    「沒事的。」

    陌生的司機忽然笑了笑,轉回頭來說道:「這次出去,就是要設法去和你的牛叔叔匯合。」

    「真的?!」烏溜溜的眼睛先是瞪圓,很快因為開心彎曲成月牙。「牛叔叔現在在哪裡?」

    「呃......」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而且不便回答,司機遲疑著繞開話題:「他在別的地方打鬼子。」

    「咱們也去那裡,和牛叔叔一起打鬼子?」可欣急忙追問,全然忘記了有鬼子的世界多麼可怕。

    「不是的。咱們去......」

    司機越發為難,好在麻古接了過去,摟著女兒一邊安慰,阻止她繼續發問。

    「該去哪裡,叔叔們會安排好。你好好準備功課,等見著牛叔叔,讓他知道你學到很多東西,對不對?」

    「嗯嗯,我知道了。」可欣頻頻點頭,心裡想起來當初叔叔阿姨們離去之前曾有過叮囑,再見面會首先考察她的功課。

    對女孩兒來說,那是一直期盼著的日子,也是一場需要全力以赴的考試。

    「一定好好表現。」可欣認真地說。

    「睡一下吧。時間還早。」司機鬆了口氣,對麻古說道。

    「睡一下吧。時間還早。」麻古嘆了口氣,對女兒說道。

    「唔。」清晨早起加上顛簸,女孩兒的確有些困,說著便在不知不覺沉入母親的懷中。

    「娘?」

    「鬼子要來了,明明、小偉、大揚他們怎麼辦呢?」

    「他們......」

    聽女兒提到同學與夥伴,麻古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幸好可欣並非一定要答案,或者她知道母親給不了答案,只用細微的聲音自語著,好似夢囈。

    「......明天學校組織春遊,我和小偉他們說好在一組。明明還借走我的光腦,算了,送給他好了......」

    ......

    ......

    孤山,曾經那場機甲突襲留下的痕跡皆被清除,在經過一年多的改造與建設後,這裡已經變成較為完善的發射場。能做到這點,一方面是因為原本就具有良好基礎,更重要的原因,星盜世界的「發射」與外界不同,所需要滿足的條件比較少。

    好望角沒有太空港口,不管飛船、戰艦還是戰機,著落從來都是直接起降。值得一提的是,貿然進入大氣層是項極為艱巨的考驗,放在外界會慎之又慎,但在索沃爾,隨便到酒吧裡轉一圈都能找到很多有過類似經驗的人。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自從幾大巨頭落地生根,無論本人還是各自屬下,都已不再幹那樣的事情。時隔多年後,這些人即將再次進入太空,尋找曾經熟悉、並為之驕傲的歷史榮光。

    「老子又要上天了!」

    一艘八成新戰艦靜靜地臥在地面,周圍到處是忙碌著的人們,抓緊時間朝戰艦裡搬運物質。

    人群中兩個異常醒目,一個是接近三米高的巨人,一個是蒙著面紗的女士。

    「啊啊啊,要上天了!老子要上天了!」

    每個重操舊業的人都會感到興奮和激動,激動的程度與專業程度成等比。巨人顯然把自己看做領域裡的高手,想著馬上要做的事,骨子裡冒險的血液幾乎沸騰起來。

    「看看,看看!我的大美人,多漂亮!多帥氣!多威武!」

    嘴裡說著不著調的讚美,巨人用看情人的目光看著那艘戰艦,感慨萬千,情難自已。

    「當年要是有她,老子能在藍色海橫著走,哪用得著躲在這個鬼地方受窩囊氣!」

    實事求是地講,這番話不算吹牛。眾所周知,星盜雖有正規軍人都無法比擬的凶狠,敢於冒險,但是裝備從來都是短板。大部分星盜的座駕是將民用商船進行改裝,加裝武器、搜索與能量護罩,再對動力系統做些改動,就可以宣告完成。稍有點常識的人都明白,這樣的改裝固然可以提升性能,增加威懾,但有極大隱患。曾經有過這樣的事,星盜追擊商船時發生故障,甚至發生解體。

    星盜並非不懂得改造有極大風險,只不過沒有辦法。因為在太空做強盜有三項基本要求,看的要遠,打的要狠,跑的要快,不能像在地面,提上槍就去掏人口袋。

    拿當年的索沃爾四大巨頭來說,他們在星盜世界中不算頂級,但也不能說差。即便在事業最頂峰時,也沒擁有過真正的戰艦,甚至連過時、淘汰的都沒有。這裡還需要提到一點,索沃爾除了四大巨頭,還有一些神秘勢力,比如六月梅,之所有能夠享受特權,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它的主人擁有戰艦。

    再多言辭都不足以形容星盜對戰艦的渴求,擺在眼前的這艘是華龍聯邦現役「龍」系列中的一員,去年抵達索沃爾後發生故障,被迫降落地面進行維修。

    現如今它的故障已經排除,改了標記,換了船員,成為索沃爾國際保安公司的第一艘護衛艦。

    「怒漢!多霸氣的名字!今天起它是獨立軍的旗艦!哈哈,老子就是......」

    「我要提醒你兩條。第一,它不是你的船。第二,咱們不是去搶劫。」

    相比與巨人的野心勃勃,少君夫人更加冷靜。

    「根據師座傳來的指令,怒漢號被獨立軍徵用,嚴格來說,它依舊在聯邦編制內,是軍艦。」

    「反正船長是我!」

    巨人哈哈大笑,居高臨下,得意說道:「牛犇不在我最大!即使牛犇在,他也不懂得如何開飛船,還是得聽我的。少君夫人,你服不服氣?」

    這點用不著爭論。太空飛行看似浪漫,實則危機四伏,藍色海更是凶險莫測,隨時有可能面臨危險。所有上過船的人都懂得,艦長的權威不容置疑,有些時候,越是看上去是荒唐的指令,越是需要堅決、並且在第一時間執行。

    少君夫人自己就曾經做過艦長,對此體會更加深刻。

    「不用試探,我不會幹涉你。」她用淡淡的口吻說道:「嚴格講,你現在的身份是獨立軍軍官,不是土匪頭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巨人嘿嘿一笑,說道:「我也要提醒你,牛犇現在獨立軍總司令,你卻叫他師座,已經錯了。」

    說著故意板起面孔,巨人警告說:「你這樣,會影響軍心。」

    少君夫人被這句話噎了一下,隨即反擊道:「你又叫他什麼?」

    「我以朋友相稱。」巨人神色坦然:「大家都知道這點。」

    「......」

    不想再看巨人的無恥嘴臉,少君夫人轉回身去問守在身邊的老婦:「福生呢?怎麼還沒到?」

    「去接麻古母女,該快到了。」

    「麻古?可欣?」

    「那個換肝的孩子,師座很看重她們......」

    「我讓福生去的。」巨人再次找到機會,得意道:「你看看,這麼重要的事情都會遺漏,還得我操心。要不說牛犇知人善任,讓我做艦長。」

    聽到這句話,少君夫人忍不住動了火氣。「撤離索沃爾,大小內務全都是由我打理......你知不知道需要安排多少事情?」

    「不就是收拾家當?女人嘛,就應該幹這個?」巨人撇撇嘴。

    「你......」

    當年幾大巨頭明爭暗鬥,回歸之後,泰坦與少君夫人不能打架,鬥嘴成了家常便飯。奇妙的是,有毒寡婦之稱的少君夫人每每受制,看似憨蠢的泰坦時常佔據上風。

    不過他知道見好就收,發現毒寡婦有動真怒的跡象,馬上轉移話題。

    「派人接一下福生,別出什麼岔子。」

    「我去吧。」老婦對此頗為贊同,說罷徑直轉身。

    「福生親自去,能出什麼岔子。」少君夫人心裡有氣,忍不住反駁。

    「咱們這樣走掉,我擔心那個老傢伙使壞。」

    「你是說天聽?」

    「不是他還能有誰。」

    「龍門客棧的確是大麻煩,又不能拿它怎麼樣。」少君夫人陷入沉吟。

    「那是過去。」

    說著,泰坦莫名咬了咬牙,盤子般巨大的臉上閃過一絲凶光。

    「老子現在是獨立軍,再也用不著受他們的氣。正好,牛犇一直都不鳥他們......」

    「你別胡來。」

    少君夫人先是警告,接著想起什麼,無奈嘆息道。「說是獨立軍,其實就只有這艘船。華龍聯邦現在的情況可不太好,師座......牛犇還不知道能不能出來。」

    「你想太多了。」泰坦大咧咧說道:「既然是獨立軍,就得自己打天下,不能指望聯邦。話說回來,真要是派個艦隊過來,咱們這些人全得靠邊站,頂多也就是跑跑腿。所以說,華龍聯邦情況好不好,與咱們的關係其實不大。」

    「至於牛犇,索沃爾的死局他都能破開......」

    回頭看一眼遠方,泰坦有些感慨地揮了揮手。

    「蓬萊?天門?那種破地方封得住他?」

    這番話聽起來信心十足,少君夫人疑惑地望著泰坦,暗想那個破地方駐紮著數萬正規軍隊,豈是索沃爾能夠比較。

    看起來,這傢伙是被打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5:13
第三零六章:凡卓越者,心如鐵石

    新千年開始,爆發於托馬斯星域西北的戰爭進入第二個年頭。在此期間,國際上有很多倡導和平的人士為了終止戰爭不懈努力,他們當中既有掌握實權的國家領導、政治領袖,也有社會團體,和來自各個層面的精英達人。

    他們四處奔走,警告人們戰爭的凶險和對人類社會的傷害,並且提出各種破解建議。其中有些建議匪夷所思,甚至異想天開。

    與此同時,人類最高議會上的爭吵依舊持續,各方在舉證、反駁、義憤填膺,甚至怒髮衝冠中循環。最終,當大多數人都已不再抱有希望,那些力主支持一方的人紛紛行動起來,他們、和在他們之前展開行動的人一起,開始以各種形式參與、或者加入到戰爭中去。

    很快,隨著戰爭的發展,關於交戰理由的爭論不像初期那麼重要,交戰各方對戰爭的宣傳由國際轉回國內,把精力集中到如何發揮與運用國力擊敗對手,爭取勝利。

    年後,一支主要由僑居國外的華龍人資助、由多國非現役軍人組成的援戰團宣佈成立,僅用一個月時間,這個看似純粹的志願團體就組織起一支頗具規模的遠征艦隊,再用一個月就招募到足夠多合格的軍人與軍官。在一次對全世界公開的誓師大會後,這支艦隊由巴西亞出發,直接參與到已被聯邦定性為「衛國」的戰爭中去。

    「十億華龍人,人人出一份力,一定能夠打敗帝國強盜。」

    口號響亮而且堂堂正正,人們由此看到宣戰誓言的成效。但如果冷靜分析一下,這支艦隊能夠這麼快成軍、通過「合法」渠道弄來十多艘戰艦、並且能夠順利出發、通過諸多關卡,都與紅盟的支持密不可分。

    這樣的舉動顯然迷惑不了黑盟,援戰團剛剛組建,最高人類議會就為此展開新一輪爭吵。援戰團尚未出發,帝國聯盟中實力最強大的波索帝國親王索爾宣佈對姬鵬帝國展開國事訪問,就此次戰爭的成因、過程、人道災難,以及有無終止的可能與天皇進行探討。

    與援戰團高調宣佈參戰相比,索爾親王訪問的理由更加冠冕堂皇,然而事後人們發現,親王為這次訪問帶過去足足一隻A級艦隊,返程卻只有三艘護衛艦。

    那支實力強大到堪與普通S級媲美的艦隊留在帝國,客觀上使得天皇能夠更加放心大膽地抽調兵力,全心全意投入到與聯邦的戰爭中去。由此形成的支援力度,遠遠大於一支僅由退役建軍組成的雜牌軍。

    然而也有人說,親王的這次行動不是為了支援天皇,至少不那麼純粹。原因在於新近在天網出現的一則視頻,內容顯示,姬鵬帝國可能在機甲操作領域取得突破性進展,甚有可能實現腦波操作。

    在機甲成為地面主戰武器的當今,這則視頻剛一出現就如同病毒般蔓延,姬鵬帝國一下子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各國軍政要人、新聞機構蜂擁而入,由此產生的影響是好是壞,是利還是弊,恐怕只有相關領域內的專家、軍界人士、還有天皇本人最清楚。可斷定的是,戰爭中的相關人士因這則視頻增加很多、很大的麻煩,負擔比往日沉重。

    對當下華龍聯邦來說,視頻的內容、天皇開不開心都不是太重要,腦波操作也好,人手操作也罷,終歸都是敵人,需要用鮮血和生命阻截。有些遺憾的是,雖然經過戰爭動員,國內外的華龍人都已投入到戰爭中去,盟友的支持也已經展開,然而區區一支援戰艦隊根本不足以改變大勢,而且來的太晚。

    援戰團從巴西亞出發時,正逢兩大帝國聯合艦隊再度擊敗聯邦太空艦隊,此後,聯合艦隊在太空沒有了能夠對它造成真正威脅的對手,開始長驅直入,奪取各個重要節點。

    等到六月,第三跳躍點、也是最重要的星際節點失守,華龍聯邦與紅盟之間的直接聯絡被掐斷。從這時候起,所有盟友的支持、民間參戰團體與相關人士都只能繞道,要通過一片藍色海區域,類似於走私和偷渡。

    國際上的變化風起雲湧,發生的星際角落的戰爭如同初生的怪獸般快速成長,影響放射到周邊乃至世界。而在爆發之地,太空勝負漸漸分明,它進入到更加殘酷的地面。新千年四月,帝國在聯邦第一居民星球鄂爾姆斯草原成功登陸,源源不斷的帝國軍隊真正踏上聯邦的土地,開始肆虐。

    鐵騎踐踏,大地為之顫抖,人間正在哀哭。

    ......

    ......

    「我完全不明白。」

    莽原上的風狂躁而猛烈,就像嗅到鮮血氣息的野獸呼號,這樣的環境裡,元東竟然覺得氣悶,解衣敞懷仍難以放鬆。

    「千里疆土,三座重要城市,幾乎沒進行過抵抗。數千萬民眾正被倭寇蹂躪,百萬大軍袖手旁觀,軍界震動,國民聲討......哎,你別走......」

    急匆匆追上去,元東氣急敗壞地朝那個背影大喊:「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前方,霍青慢步走上土坡,神色異樣平靜。

    「你說的不對。」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綠毯,季節變換導致氣流流動,風顯得特別大。霍青站在風牆之中,微眯著眼,頭也不回說道:「帝國軍隊登陸以來,我軍經歷連番血戰,犧牲十萬餘,斃敵之數相當。這樣的成績雖然算不上優秀,但犧牲的將士不應該承擔污名,怎麼都不應該被說成袖手旁觀。」

    元東憤怒說道:「可是民眾不管這些。現在這樣,怎麼對大家解釋?怎麼向國民交代?」

    由於太空戰失利,聯邦難以阻止帝國軍隊登陸,關於這點,聯邦從上到下都已經有了思想準備。幸運的是,被委以重任的霍青上將準確預測到帝國軍隊的登陸地點,並進行了積極準備,不幸的是登陸之後的戰鬥中,被寄予厚望的霍青非但沒能痛擊對手,反倒連連失利,僅一個多月就丟失三座重城,鄂爾姆斯草原盡落入敵手。

    之前霍青臨危受命,無數人歡欣鼓舞,都期待著他像軍神那樣力挽狂瀾。看到這樣的結果,聯邦上下一片嘩然,怨聲載道。一些人覺得這位冷面將軍徒有虛名,往日的成就不過是裝裱出來的畫,還有些人甚至懷疑這位皇族後裔心懷鬼胎,根本就是個賣國賊。

    民間罵聲一片,聯邦政府、軍部因此承擔著極大壓力,偏偏此前剛剛賦予了霍青獨立指揮權,實在不好這麼快就取消。元東專程過來不止要質問,最要緊的是弄清楚霍青的內心想法

    「這不像你,也不是你。」

    戰爭催人老。短短半年,正值壯年的國家安全顧問形容憔悴,焦慮加憤怒,讓他難以把握言辭。

    「即便由我指揮,情況也比現在好!」

    這是對能力的質疑,對出色的人來講意味著羞辱。霍青臉上神色不變,反問道:「換成你指揮,能夠阻止帝國登陸?」

    元東楞了下,遲疑道:「那倒不是,不過......地面戰,我們的劣勢並不太大。」

    之前講的不過是氣話,表達對戰果的不滿,哪想霍青真的這麼問,他只好以多數人的判斷作回應。

    「最多......只失一城。」

    說到登陸,帝國佔了隨意選擇時間、地點的便宜,聯邦則有本土和後勤優勢。目前來說,兩大帝國雖在太空戰取得決定性勝利,但他們很清楚,第一星球不是蓬萊,暫時不會冒險與地面防空武器交火。

    短期內,太空艦隊的主要任務是攻佔並且守衛那些關鍵節點,只有當地面戰鬥進行的不順利,甚至無法進行下去才考慮支援。綜合起來,帝國除在登陸初期具備突襲優勢,雙方差距不大。

    「一城與三城,有什麼差別?」霍青微嘲說道。

    「千萬同胞的差別!」元東手指遠方:「他們現在......」

    霍青打斷道:「戰爭初期,雙方都在爭取支持,輿論宣傳很重要。帝國軍隊會搶奪資源與財務,但不會進行大規模屠殺。據我所知,帝國在天門市沒有展開大規模報復。登陸之後每佔領一座城市,都會主動邀請外國記者參觀,以此證明他們的解放者身份。」

    過去這段時間,戰爭雙方角力的方式主要有兩種,首先是戰場,同時還有輿論。由於政體和等級制,帝國曆來被看成黑暗的一面,登陸之後,其侵略到聯邦本土成為既定事實,國際社會的聲討已經變得激烈。若在因為軍隊暴行引發人道災難,勢必招來更多憤怒。

    戰略層面考慮,國際社會越是對帝國感到憤怒,華龍聯邦得到支持就越大、而且會更早到來,帝國面臨的阻力和壓力相應增強。

    出於這種考慮,帝國佔領天門後採取懷柔政策,甚至不惜花費很大力氣改善民生,將很多因水患將死之人拯救出來。

    作為發動侵略戰爭的一方,這些舉措為帝國贏得不少分數,對去年的那場洪水,國際社會主流聲音是指責,由此也影響到紅盟對聯邦的支持,民眾一方面覺得帝國侵略行為可恥,同時也認為華龍聯邦枉顧人命,不值得為之參戰。

    除了這些,還有很多事情對輿論走勢造成影響。比如宣戰誓言後,華龍境內外都有以普通帝國人為目標的燒殺搶掠行為,也被利用作為

    「你竟然相信帝國的宣傳?你真的以為帝國軍隊沒有製造殺戮?佔領區的民眾沒有受苦?」

    元東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霍青,彷彿才剛剛認識這個人:「霍將軍,我手上有多達十幾份材料,證明他們的所作所為。」

    說著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掏出一疊紙張和照片,朝霍青憤怒摔過去。

    「安集,梁田,靈順,霍陽......派人去看看這些地方,還有沒有活人?」

    風把紙和照片吹散,飄飄蕩蕩彷彿一張張面孔,霍青靜靜站著不動,神色一如既往那麼平淡。

    「你曾經是軍人,應該明白戰爭一定有殺戮。」他說道:「真正的苦日子在後面。」

    元東怒極反笑,說道:「看來你很理解帝國軍隊的行為?」

    霍青搖了搖頭,說道:「既然你掌握了帝國軍隊殺害平民的證據,應該好好利用它們,為聯邦爭取更多支持。」

    「用不著你教我怎麼做。」元東質問道:「你呢?會做些什麼?」

    霍青平靜說道:「我會指揮部隊作戰,把登陸的帝國人全部殺光。」

    平平淡淡的語調包含著濃稠的殺氣,那張冷漠的面孔下蘊含著無法想像的凶心與冷酷,瞬時間,元東覺得霍青彷彿換了個人。

    「......就像之前那樣......」

    「元東,你覺得什麼是戰爭?」霍青突然問道。

    「戰爭就是......」思維尚不能轉回,元東微微遲疑。

    「戰爭,其實就是殺人比賽。這裡的人主要指軍人,有時也包括平民。」

    不等元東反駁,霍青再問道:「你覺得,我們如何才能打贏這場戰爭?」

    「......按照你的說法......就是要儘可能多的殺死帝國軍人。」

    「沒錯。這就是我們的任務。」

    「可是......」元東試圖開口。

    「可是帝國已經佔據先機,能在任何地點登陸,無論到哪裡都可以找到我們的人殺。等殺夠了,搶完了,我們的軍隊趕到了,他們又能抽身離去,換個地方接著殺,繼續搶。實在不行,他們還能揮刀斷指,捨棄一部分。」

    「但......」

    「你剛才說的那些地方,死人加起來上萬。但你知不知道殺人的才多少?」

    「我不掌握具體情況......」元東說著,表情為難。

    「才只有一個分隊而已。領頭的叫山野,才只是個少佐。」霍青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假如帝國採取分散投放的方式,到處撒網,處處殺戮,會是怎樣的局面?」

    「處處製造殺戮?不不,國際社會不答應,登陸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不知不覺,元東頭上冒出冷汗。

    「輿論?譴責?」霍青反問著,像是聽到無聊的話,薄唇彎曲成嘲諷的弧度:「那不是我關心的事。登陸地點周圍如果有重城要地,的確不容易。但如果換成鄉野小城,偏遠山區,情況又會如何?」

    「我不知......」

    「你覺得,需要多久人民會被殺到膽寒,政府多久會因此垮台,聯邦多久被殺到亡國!」

    聲音漸漸激烈,霍青幾乎不給元東反駁的機會,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們到不了帝國本土,傷不到他們的平民;在這裡,我們又抓不住帝國軍隊。兩手空空,該怎麼贏得戰爭的勝利?」

    聽到這裡,元東漸漸體會到些什麼。

    「......你的意思是......」

    「戰爭比拚的國力,國力是什麼?是物質,財富,最根本還是人。與帝國相比,我們最大的優勢是人多,而且能偶就地補充。反之帝國人少,而且只能從本土運來,每個都不容易。」

    霍青微微嘆了口氣,徐徐說道:「如果沒有掘口計畫,元帥是想把天門做成一台人命絞肉機。到我這裡,帝國軍隊距離本土更加遙遠,運送的成本更加高昂。但若想殺死,得讓他們先從天上下來,並且嘗好好處。這種好處要足夠大,大到讓他們捨不得去別的地方,捨不得放棄。」

    「所以......必須放棄三座城市?上千萬人?」元東艱難問道:「他們是我們的同胞,你拿來當誘餌,事先沒有任何警告與提醒,合適嗎?」

    霍青微微挑眉,沒有回答,自顧接著前面的內容往下講。「下來的人越多,想撤走就越難。等到人多到某個程度,走已不可能,割也割不下,只能不停地朝裡面填命。」

    「我們也是。」元東澀聲道。

    「道理很簡單,每殺死一名帝國軍人,便能給帝國增加一份負擔,我方增加一份勝算。」

    說到這裡,霍青轉回身,張開手臂,整個鄂爾姆斯草原盡入懷中。

    「自現在起,這裡會是一口燉肉的鍋,直到戰爭結束的那天。」

    彷彿為了印證,兩人身後,指揮部與軍營突然間熱鬧起來,無數鐵甲開出駐地,漸漸匯聚成鋼鐵洪流。

    一台緋紅色機甲走在最前方,妖豔的色彩在日光的照耀下分外玄奇,讓人不禁要懷疑那是不是一場活過來的夢。

    「大家都準備好了。」

    聯邦唯一戰神的聲音傳過來,清冷,平靜,淡漠,聽著竟然與霍青有幾分相似。

    「開始吧。」霍青沒有回頭,只是隨意地揮揮手臂。

    「出發!」

    一聲令下,鐵甲向前。在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元東出乎意料地未能感受到多少激情。他有些茫然地回頭,望著那台被全體聯邦人看成驕傲的機甲,想像著裡面那個曾經熟悉、今日卻覺得有些陌生的人。

    秦夢瑤知道霍青的計畫,但她一點都沒有透露給元東知道。誠然從保密的角度,她這樣做無可厚非,然而給元東的感覺不是這樣,並由此生出許多感慨,諸多聯想。

    聯邦有許多出色人物,但不是每個都能成為真正的佼佼者。軍神,總統,霍青,秦夢瑤,或許也包括牛犇......他們是一類人。

    自己看起來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 15:13
第三零七章:新城

    五月,太陽漸漸灼熱,地上的水變成汽蒸發到空中,混合著各種怪異的味道。

    經曆數月水患之後,天門市迎來新主人,城市面貌也像變幻的季節一樣發生轉變。當前,雖然空氣質量依舊不是太好,但是人們至少不用再像之前那樣在浸泡著屍體的水裡生活,不用擔心瘟疫在身邊爆發。

    生活,正變得美好起來。

    今天是好天氣,熊武功開著小卡車離開城區,開始一天的尋寶之旅,沿途街道上人來車往,時不時看到由帝國軍人守衛的臨時救助點,也有巡邏隊穿街走巷,還看到一名女性隨軍記者在街頭採訪,被採訪的對象是一位花甲老人,操著本地口音。面對鏡頭,老人聲淚俱下,向全世界描述自己一家人在水災中的經歷,控訴實施者的罪行。因為心情過於悲憤,採訪期間老人幾度失聲,甚至需要服用急救藥物才能繼續。

    「......老少十幾口,熬過來的只有四個......」

    「......大道理我不懂。但我們曾經是聯邦公民,聯邦軍隊應該保護我們,而不是屠殺.....」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我的命換回孫子的命......」

    採訪最終結束,老人被兩名帝國軍人帶走領取獎勵,那名記者接過話筒,對著攝像機做最後陳述。

    「......老人的名字叫陳生,土生土長,老實本分。這裡的街道上,和他家類似遭遇的人,到處都是......」

    「......所以,這就是聯邦,這就是聯邦軍隊......」

    「......偉大的天皇命令我們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掠奪,正相反,我們要幫助他們擺脫苦難,恢復往日的平靜生活,並且把家園建設的更好。」

    講到這裡,記者用力揮舞起拳頭,周圍聚集的人群鼓噪起來,有的神情憤怒,有的默默流淚,還有的喝彩、為之鼓掌。人群外圍,熊武功在車裡默默搖了搖頭,發動汽車繼續前行。

    換成兩個月前,這樣的採訪與報導很有價值,多半能夠幫助她提升地位,放到現在卻已經是剩飯,無數次重複。還有那位站出來講述慘事的老人也是如此,最初這樣做的人可以讓全家得到安頓,如今的獎勵只有幾袋大米和一些常用藥物罷了。

    熊武功不同情那位老人,也不為圍觀者的智商操心,他停車的理由很簡單,那個記者長著一副漂亮而且有些稚嫩的臉蛋,讓他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的女兒。

    女兒已經無法長大,若不然......

    想什麼呢,該去幹活了。

    熊武功再次搖了搖頭,收斂心神,準備專注於今天的工作。這不僅是維持生計的辦法,也是他實現誓言的唯一途徑。

    去年那場滔天洪水,數十萬帝國軍人化身水鬼,無數軍械、物質包括機甲被淹沒,散落在各個地方。此後洪水漸漸退出,那些槍、炮、能量塊、機甲、炸藥等等全都成為隱患,被老百姓得到還好說,萬一落到聯邦軍人手中,便會成為殺人之刀。

    更可氣的是,這把刀是由自己打造。

    除了物質,還有屍體,雖然天皇在帝國至高無上,但也不是毫無顧忌。要知道,首批參戰的軍隊中有打量貴族子弟,他們已經為帝國、為天皇獻身,若連屍體、或者骨灰都無法帶回,怕會引發諸多人不滿。

    總而言之,清理工作必須進行,然而戰爭還在進行,水災的面積又那麼大,駐守天門的帝國軍隊繼無精力、也無能力對全部地區展開搜索,在經過一番商討後,有人提出一項頗具智慧的提議,發動城內與周邊百姓做這件事,根據遺物價值給予相應獎勵。如此,一方面可以減輕軍隊壓力,並能收攬人心,甚至可以從中篩選出真正願意與帝國靠攏的本土人士,加以利用。

    有這麼多好處,這條建議當即被採納,實施之後很快見了成效。兩個月之後,帝國軍隊對重點地區集中清理工作實際上已經結束,對遺物、屍體的收集主力變成平民。唯一有些麻煩的是,平民大多對武器裝備沒什麼概念,清理時容易造成事故。

    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野外、偏遠地方死些人罷了。

    現如今,天門城內很多人靠這個生活,大家美其名曰尋寶之旅。熊武功是其中的佼佼者,成績優異,地位和待遇也隨之提升。譬如他開的這輛卡車,以及車上帶著的機甲專用維修手臂,都是由帝國軍隊發放。

    這些可都是管制物質,擁有便意味著權力。想要獲得更多,他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接下來的路上,除了必須經歷的盤查,熊武功再沒有停過車。途中他還碰到一次抓捕,一場槍戰,遺憾地是巡邏隊未能生擒目標,損失兩三人後以強大火力將其擊斃,倒也算不上毫無所得。

    隱約聽到巡邏隊員之間的交談,熊武功知道那個人可能是聯邦留下來的間諜,負隅頑抗的結果當然是死路一條。

    和剛才那個採訪一樣,這類抓捕剛開始很多,現已不太常見。聯邦設法留下來的人要麼被抓要麼被殺,還沒抓到的很難再被抓到,剛剛那個倒霉鬼如果不是本地人舉報,多半還在潛伏等待機會。

    這也不關他的事,雖然......大家的目標可能有部分重複。

    呼吸著複雜的空氣,熊武功一路前行,出城最後那道關卡,一個平常見不到的高級軍官注意到他的記憶工卡為罕見的藍色,饒有興趣地拿過去查看,並和熊武功聊了兩句。

    「干的不錯。」

    按照軍部的既定標準,做到熊武功這種程度,其人被自動列為「友好人士」,值得關注。

    軍官誇獎一句,接著問:「為什麼你收集到的只有軍械,沒有遺骸?」

    「我專門找機甲,洪水來的時候,機師一般不在座艙。」熊武功微低著頭,寬大的臉盤上表情有些不安。

    「哦。」

    軍官自己也是機師,想了想,發覺熊武功的描述符合常理。

    「為什麼只尋找機甲?」

    「我膽兒小,怕鬼......怕看到死人。」熊武功越發不安,緊張地搓著手。

    「幹這行,居然害怕屍體?」軍官先是一愣,有些不信地望著這個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大漢。忽然他想起來自己的措辭不夠恰當,當即板起面孔。

    「你所說的死人都是帝國英魂,是英雄,不是什麼惡鬼。不允許你對他們不敬!」

    「是是是,我沒有不敬,我只是怕......」

    「你用不著害怕。」軍官放緩語氣說道:「你現在做的事,和他們一樣是幫助帝國,他們的靈魂、他們的家人都會感謝你,幫助你。」

    「是是是,我也感謝他們......」

    「不能只說不做。」望著他唯唯諾諾的樣子,軍官開始在心裡給這個大漢打分,並決定做一些初步測試。

    「我命令你,這次搜索必須找到、帶回來一些帝國英雄的遺骨。」

    「啊?」

    熊武功瞪大眼睛,一副想爭辯又不敢爭辯的樣子。

    「可是我......」

    「這是我的命令,你必須執行。」

    「那、一些......是多少?」熊武功哭喪著臉。

    「多多益善。」

    「啊?」

    熊武功壓低腰身到與軍官平齊的高度,苦苦哀求。

    「長官,我真的不......」

    「在我面前,接到命令永遠不准說不行。」軍官先是喝叱,接著是鼓勵,「這樣好了,你頭一次破例,要求放低一些。」他伸出一隻手,在熊武功眼前晃了晃。「五個,至少五個。」

    不給熊武功再求饒的機會,軍官叫人搬來一捆裝屍袋,仍到熊武功的車子裡。

    「不夠五個,不允許回城。」

    「呃。」

    知道爭辯下去只能是徒勞,甚至會帶來麻煩,熊武功只好應著,垂頭喪氣地返回車內。臨走時,那名軍官示意放行,特意朝他擺了擺手。

    「記住,搜索英魂這是帝國賦予你的使命,是對你的考驗,也是你的機會。」

    「是是是,謝謝長官。」

    熊武功陪著笑,轉回頭,面孔忽然扭曲起來,神色異常猙獰。

    「五、條、死、狗,那還不簡單。」

    卡車經過關卡出城,在心裡咒罵的熊武功絲毫沒意識到這次尋寶會碰到什麼,給他的生活和規劃帶來多大衝擊。

    ......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52
第三零八章:有故事的懷仇人

    曾經硝煙瀰漫的古城靜寂無聲,經過那些被槍炮摧毀的房屋,隨處可見斜靠地面的屋樑,破爛的門窗,和佈滿灰塵暗黑色布條。

    這些是戰爭留下的痕跡,以無聲的方式告知人們這裡曾經有過的輝煌,曾經被流淌熱血的人視為珍寶,然而隨著戰線向遠方推進,它們又一次被人遺忘。

    洪水過後,帝國軍隊入主天門,出於某些想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這座接近荒蕪的小城徹底清空。自那時起,小城再也聽不到人聲,然而與野外的安靜大為不同,這裡發生過太多故事,斷壁殘垣之間的記憶不甘於被時光埋沒,時常會有人聲鼎沸的幻覺。

    那被看成孤魂野鬼殘留的標誌,走在其中,偶爾聽到野狗嘶鳴,不知是出於恐懼還是別的什麼,聲音似被凝固在某個範圍之內。

    沒有人願意到這種地方來,連那些終日與死屍打交道的尋寶之人也儘量迴避,期間帝國軍隊搞過幾次搜索,但卻一直沒能找到要找的事物,帶隊軍官還因此挨了罵。

    熊武功知道帝國軍隊在找什麼,不僅如此,他還知道他們為什麼沒能找到。

    「用到他的時候到了。」

    熊武功小心駕駛著卡車,一面在成堆的雜物之間穿行,一邊留意做過的標記,很快,他沿著走過的路到了一處還算完整的建築前,停車後抬頭看看,默默地嘆了口氣。

    龍門客棧,曾經那麼多年獨守清淨,在帝國的強勢壓力下也只能選擇搬家。小城最後的聚集之地,短短數月就被夜草佔領。

    感慨過後,熊武功熄火、下車,打開車廂拿出一條藏屍袋,回頭走向客棧大門。

    一股微風吹過,送來些許異樣氣息。

    推門的手在空中停頓剎那,熊武功目光微閃,左手繼續推開大門,身體卻突然前衝,閃電般撞進裡面。與此同時,他右手拿著的藏屍袋飛起、展開如一片黑雲,壓蓋住那一抹明亮顏色。

    「咦?」

    「好身手!」

    「好大塊頭......」

    幾聲驚呼交錯,兩條身影縱橫,伴隨著「蓬蓬蓬」的連續撞擊,生死線上幾度來回。

    呵!

    呼喝伴隨又一次重擊,兩條龐大的人影分開,熊武功踉蹌著退到牆邊,心沉了下去。

    帝國軍隊懸賞尋寶,一方面有效利用了人力,但也因此滋生許多不法事。一些人開動腦筋,覺得與其辛辛苦苦搜索,不如從別的尋寶人手裡搶奪。這些人當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做過星盜、傭兵、甚至有人當過兵。他們重點關注的對象,恰恰就是熊武功這類成績出色的尋寶人。

    熊武功對此早有所料,並且有所防範。進門時他看出有人埋伏,但是判斷出錯,而且是大錯。

    剛剛交手的絕不是那些覬覦別人勞動成果的尋寶者,確切地說法,他是一個常年在生死線遊戲的殺人高手。

    這樣的對手一個都很難對付,何況有好幾個。更讓熊武功感到懊悔的是,他從那幾聲驚呼聲聽出意外,但沒有感覺到驚慌,更沒有警惕、害怕的意思。

    換句話說,對方雖對他的到來、身手感到意外,卻有十足的把握拿下。

    轉念的功夫,熊武功打眼看清周圍情況,動手的大漢體如巨熊,比熊武功更高、也更壯,同時正門內走出來七八個人,其中一個明顯是巨熊的孿生兄弟,其餘也都神情彪悍,桀驁不馴。

    還猶豫什麼!

    轉念間,熊武功強壓下內心的震驚與傷痛,倒退途中加速、轉身,躍起,一隻手塔上牆頭,同時用雙腳借力,試圖翻牆而過。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動作不可謂不靈敏,因此引來那些人又一次驚呼,和交手巨熊的怒吼。

    「膽小鬼,別跑!」

    「等等。」

    巨熊咆哮,因為戰鬥沒有結果。當他邁開大步追擊時,另一個平淡的聲音傳入熊武功的耳鼓。

    幾乎和聲音同時到來,一隻手握住熊武功的腳踝,輕輕一扯便把他從牆上拽了下來。

    「嗯?」

    熊武功重重摔到地上,好幾條身影圍過來,幾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全都注視著他的左腳。

    鞋頭利刃已彈出,然而最後一擊沒能命中,甚至沒有機會開始。

    「這傢伙?」

    「不簡單啊!」

    第三次驚詫,之前與熊武功交手的巨熊使勁兒瞪大眼,呼哧呼哧直喘。看樣子他本來是想罵熊武功膽小,但是看到鞋頭的利刃,罵人的話收了回去。

    假如不是熊武功心存顧忌,戰鬥會是另一種結果。生死間遊走的戰士不會找藉口,巨熊意識到剛剛那場平局有些幸運,隨即改了態度。

    「大個子,不錯。」

    熊武功沒心情計較巨熊的態度,他一邊晃著腦袋,一邊感受說小腿的酸麻,一面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那個被人群簇擁的年輕人。

    論眼神,論氣質,甚至論相貌,他在這群人當中都不起眼,之前熊武功一眼掃過人群,根本沒留意到其存在。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其餘人便自動退為陪襯,再也掩蓋不住。

    「你,你是......」

    「他是牛犇。」

    穿風衣的男人瞥著嘴,緊擰著好看的眉毛,滿臉不爽。

    「喂!你看看我,我的名氣也很大!」

    ......

    ......

    無論對牛犇還是對熊武功來說,這次碰面不在計畫之中。不過雙方都是明白人,交談很順利,誤解很快化解。

    令熊武功感到意外的是,牛犇先是問了問城內的情況,便在毫無信任基礎的情況下向熊武功提出,可不可以幫忙做件事情。

    「你們想混進城?不行不行,這根本不可能!」

    熊武功連連搖頭,堅決的語氣說道:「這麼多人,又都這麼顯眼,找不到合適身份。」

    「傭兵不行嗎?」不能第一個被人留意,葉飛依然覺得不爽,語氣微嘲:「很多傭兵和你一樣替帝國尋寶,難不成盤查那麼仔細,每次都一個個進行對照識別?」

    「用不著對照。」小腿酸麻很長時間難以消除,熊武功一邊用力地揉,一邊說道:「身份信息都在工卡里存著,進城時掃瞄,全自動,瞬間真相大白。」

    「是嗎?聽著好高端的樣子。」

    「是啊是啊,全自動。」

    「呵呵,不得了。」

    周圍幾聲訕笑,熊武功聽出笑聲包含的輕蔑,愈發疑惑。

    「你們想黑進軍隊系統改寫記錄?不行的,那不可能......」

    「又是不可能。虧你有這麼好的身手。」

    說著葉飛自己動手,從熊武功身上翻出工卡,轉身走向另一個房間。

    「這個我先用下。」

    「呃?」

    熊武功知道自己還是俘虜身份,明智地沒有抗議。他不明白葉飛為什麼說後面那句話,「可不可能」與身手好壞之間存在什麼樣的聯繫?

    疑惑中,這邊牛犇問他:「說說你吧。為什麼替帝國人尋寶?」

    熊武功翻翻眼皮,說道:「混口飯吃也不行?聯邦英雄連這個都管?」

    牛犇平靜的目光看著他,沒說話。

    「這貨不老實。」小托馬斯旁邊咧嘴。

    「你的工卡是藍色,車子裡有機甲維修臂,加上這麼好的身手,和戰鬥經驗。」

    著重強調「戰鬥經驗」這幾個字,大托馬斯掰著手指,嘖嘖連聲感慨。「這年頭,混口飯吃原來這麼難。」

    「對城內情況也很瞭解,分明是存心。」徐達查缺補漏。

    「絕不是普通人。」小托馬斯最後總結。

    三言兩語,熊武功內心微寒,對這批人的評價再上一層。

    「呵呵,不是普通人也要吃飯,也要過日子,也要......」

    「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

    牛犇打斷說道:「你是不是擔心不答應幫忙,會被滅口?」

    熊武功奇怪說道:「怕被滅口,我怎麼會不答應?」

    牛犇笑了笑,說道:「你不是不答應,是不想隨隨便便答應。」

    「不答應不一定有事,胡說八道才會死。」小托馬斯愛多嘴,總是把別人明白的內容說的更明白。

    「都不會。」牛犇搖了搖頭,說道:「不管你答不答應,最多關你一段時間。」

    平平淡淡的語氣,聽著卻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味道。熊武功不斷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相信對方,嘴裡卻不由自主問道。

    「為什麼?」

    「我們自己有辦法。當然,你願意幫忙最好。」牛犇淡淡說道。

    這句話有點傷人,意思是: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背後還有一層含義,既然無足輕重,自然也就用不著滅口。

    熊武功並不覺得屈辱,但也難免有些失望。他望著牛犇,試圖從其表情分辨些什麼,可惜結果只有失望。

    「聯邦軍隊離開時留不少人,但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況且......」

    意猶未盡的原因很多,熊武功故意停下來,想看看牛犇能聽懂多少。牛犇也在看著他,平靜說道:「聯邦是打了敗仗,內部存在很多問題,但你不要把聯邦想的太無能。況且,天門畢竟是聯邦領土,城內九成以上是我們的人。」

    「九成?」熊武功冷笑起來:「看來你不知道城內的人怎麼才能渡過水災。」

    聽到這句話,屋內忽然安靜下來,愛與人抬摃的小托馬斯歪了歪嘴,想說但是沒有開口。

    水患數月,天門四面漏風,最嚴重時,天門市全城停水停電,食物、藥品、暴亂,區分的話,有軍隊管控的時間段還好,但在中途,聯邦撤軍、帝國入主之間的那段空白期,慘狀根本無法描述。

    這些事情,經過帝國的報導後被全世界所知,反倒是那些戰爭中的人,由於消息閉塞、或者有意隱瞞而不知曉。

    牛犇的神情也有變化,眼角跳動幾次。

    「你想說的我知道。」

    片刻後,他對熊武功說道:「水患的傷害,帶來的民憤民怨,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熊武功很不服氣:「水災的時候你進城看過?還是事後聽別人說?」

    「水是我放的,我當然清楚。」牛犇平靜說道。

    「水是你放的你就清楚?」熊武功覺得莫名其妙,問著的時候忽然瞪大眼睛:「水是你放的?」

    「嗯。」牛犇點點頭。

    「你!」

    望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面孔,熊武功劇烈喘息,很久才強壓下心頭躁動。

    「你、可、真、狠!」

    牛犇沒有回應這句話,也沒有迴避熊武功的視線,雙方就這樣對視片刻,最終熊武功意識到,自己眼神中的質問並不能給對方造成殺傷。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

    呢喃好似自言自語,熊武功慘笑著說道:「我沒資格說你。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麼水是你放的,就比別人更清楚?」

    牛犇皺了皺眉,神情變幻,似乎遇到難以回答的問題。

    「怎麼?不敢說?還是不能說?」終於抓住對方短處,熊武功迫切地追問。

    牛犇搖搖頭,說道:「如果是你下令,你也會很清楚。」

    「為什麼?」熊武功追問。

    「不為什麼。」

    牛犇再次搖頭,正要說下去,葉飛衝進去的那間屋子裡出來,身後跟著得福。

    「成了。讓這傢伙見識見識。」

    說著從得福懷裡拿過來光腦,接入熊武功的工卡,輕點幾次,身份信息、包括履歷全部呈現在屏幕上。

    信息無誤,照片變成小托馬斯,所有驗證信息全部通過,絲毫無誤。

    「這......這樣沒用!」

    熊武功先是目瞪口呆,接著跳起來大喊:「這裡改掉沒用......」

    葉飛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去,說道:「我保證,在城裡掃瞄也是這樣。當然囉,熟人那裡瞞不過。」

    撒謊沒有意義,熊武功不得不相信葉飛的話,汗如雨下。他心裡知道,憑這張卡,自己數月來的努力已經全部被摧毀。反過來看,對方既然能夠摧毀,自然也能逆向操作,將一切恢復。

    不知不覺,熊武功的視線轉向得福。這麼短時間,如此大的變化,那道是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娃娃做成?

    注意到熊武功目光中的不善,得福回瞪著他,惡狠狠說道:「這份履歷是你編造出來欺騙鬼子,別以為我不知道。要是能和天網對接,我把你的祖宗八代都挖出來。」

    聽到這句話,熊武功幾乎當場崩潰。

    「瞧出來沒,這貨有故事。」小托馬斯又忍不住,炫耀自己明察秋毫。

    「廢話。」哥哥甩給他一記白眼。

    「牛司令,和你說點事。」

    另一邊,葉飛找到牛犇,在其耳邊低語。

    「這傢伙本來有老婆孩子,死在......」

    牛犇默默聽著,等葉飛說完,他沉思片刻,再把熊武功叫到面前。

    「回答你剛才的問題。」

    「什麼?」熊武功心思不在,幾乎忘記了剛才的對話,和自己提出過的問題。

    牛犇等了一會兒,待到熊武功神情緩和,才說道:「我在天池掘口放水的那個時候,你應該不敢做同樣的事情,所以你不會知道,為什麼放水的人最清楚結果。」

    「......然後?」熊武功呆呆問道。

    「現在不同了。」牛犇繼續說道:「把現在的你放回到當時,你會做同樣的事。所以不妨想像一下,在你下令炸堤之前,是不是很清楚結果會怎樣。」

    「呃......」

    熊武功暫時沒有心情想像,茫然地問:「你什麼意思?」

    「他的意思是,無論你把仇恨落在誰身上,眼下都是一個機會。」葉飛代替牛犇回答。「要是你恨放水的人,就是牛犇,可以借這次機會幹掉他,還能成為姬鵬帝國的大英雄,領取一輩子享用不盡的懸賞。反之,如果你想殺的是別的什麼人,我們可以順手幫忙。」

    「啊?」

    這樣的回答,與之前交談的關聯,熊武功感到難以置信,弄不清因果。他的思想暫時處於短路狀態,無法思考,只能用驚疑的目光看著牛犇,等他確認。

    牛犇朝他點點頭。

    「葉政委講的沒錯。」

    說著牛犇轉身去了,並且叫走所有人。

    「按計畫準備,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7-9-6 09:53
第三零九章:契合的機會

    交談並不順利,並且發生爭吵,原本熊武功以為會有二次談話,興許還會換人、車輪戰之類,譬如威脅,利誘,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這些都有可能發生。然而事情和他想的完全不同,那些聯邦軍人就只是把他關在屋內,除了吃飯的時候送食物過來,其餘時間不理不問。

    最開始,熊武功覺得這是心理戰術,後來覺得不對勁兒。他聽到外面有巨大的鋼鐵碰撞聲音,說明牛犇他們真的很忙,而這種忙碌沒有刻意迴避熊武功的耳朵,似乎也像征著什麼。

    關於「幫忙混進城」換取「相助殺人」的提議,因為有得福當面表演,前者的艱難程度大大減小。熊武功知道自己的出現是意外,可以肯定牛犇他們有自己的計畫。至於後者,這批人進城當然不是為了幫忙建設,而是要實施某個秘密計畫,而那個計畫肯定與帝國不利,因而那個「順手幫自己的忙」的提議,稱得上是名副其實。

    這樣算起來,雙方幾乎稱得上是情投意合。熊武功不理解的是牛犇怎麼會如此大意,隨隨便便就相信自己。假如自己像葉飛說的那樣,這邊嘴上答應,轉身把他們賣給帝國人,又會怎樣?

    身邊沒有看守,熊武功卻沒有嘗試逃跑,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他故意把曾經問過牛犇的問題重複一遍,結果只換來一笑。

    「我要是不答應,你們會把我怎麼樣?」

    「呵呵,你想多了。」

    笑容輕蔑,然而輕蔑中透出的是真誠,熊武功領會了對方的意思,就像牛犇說過的那樣,他願意幫忙最好,反之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麻煩。

    「我要見牛犇。」他對那名士兵說道。

    「師座這會兒沒空。」送飯的士兵並不感到意外,有些隨意地回答道。

    「沒關係,我可以等。」熊武功的聲音也很沉靜。

    直到夜深,牛犇才來和他見面,熊武功注意到他滿身油污,神情略顯疲乏。

    「你們在忙什麼?」熊武功隨口問了句,心裡並不期待答案。

    「拆機甲。」牛犇一面回答,一面給自己倒了杯水。

    「你們也在尋寶?」熊武功有些好奇。

    這樣問並非無的放矢,更不是羞辱。由於星路斷絕,聯邦軍隊得不到補給,洪水剛一減退,最先在戰場收集物質的就是聯邦軍隊,即便是現在,漢江平原仍有很多小股聯邦軍人出沒,與帝國軍隊時有交火。

    民眾當中,有的尋寶人更願意把找到的東西換個地方藏起來,私下偷偷找機會送給聯邦軍隊,這種事情從開始就是帝國軍隊的大忌,打擊毫不手軟。

    熊武功一直在心裡猜測牛犇等人的目的,他的身份擺在那裡,不可能像普通士兵那樣收集殘存物質,從被水浸泡幾個月的機甲裡拆部件。

    「是我們自己的機甲。」牛犇看出熊武功心裡想什麼,微微笑了笑:「忘記了你是行家,該叫去一塊兒幫忙。」

    熊武功心裡暗暗吃驚。小城距離天門不足一百公里,這些人開著機甲跑到帝國軍隊眼皮子底下而不被發現,除了自身強悍,或許也表明聯邦在這裡留有餘力。

    可是,冒著巨大的風險、辛辛苦苦把機甲運來,為什麼要拆開?

    「為什麼把機甲拆開?」

    「方便運輸......」

    牛犇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轉身走到熊武功面前,坐下來說道:「我們進城不是為打仗。別的,暫時不能告訴你。」

    這句話讓熊武功明白了一件事,牛犇談話簡短、直接,不喜歡互相繞圈彼此套來套去。

    於是他直接問道:「你讓我幫忙,為什麼相信我?」

    牛犇回答道:「你剛剛經歷家破人亡,做事卻很積極。你留在天門,能力卻與生活狀態不符。這兩點說明你想報仇,而且,報仇的對象不是聯邦,也不是我。」

    聽到這裡熊武功不得不承認,聯邦的這位傳奇師長不止心狠,戰鬥力強,觀察力與判斷也極為精準。

    「既然進城不是為了打仗,你們怎麼幫我?」

    「幫你是小事情,不至於到要打仗的程度。難不成......」

    牛犇望著熊武功,半是疑惑、半是恍然問道:「你究竟想怎麼做?」

    「......」

    熊武功張了張嘴,想回答,但卻說不出有力的話。

    家破人亡,人生最慘莫過於此,熊武功曾經對著妻兒燃燒的屍體發誓要為她們復仇。他一步步走回天門,熬過洪災,等來了帝國軍隊,然後通過尋寶的方式一步步獲取好感,逐步接近、獲取信任。

    熊武功沒有急於在帝國人面前表現實力與能力,做出來的樣子,是一個因為戰爭受了傷、內心懷有仇恨的男人。

    這些步驟有條不紊,看起來是一個完整計畫的前奏,但在後半段,熊武功並不清楚自己該怎樣做。

    殺幾個普通士兵甚至軍官,根本用不著這樣刻意謀劃。

    然而,謀劃之後呢?

    打入帝國內部,刺探軍事機密?

    那他豈不成了聯邦的間諜?

    熊武功不想、也不喜歡那樣,他雖然沒有把復仇對象定為聯邦,但在妻兒的死這件事情上,某種意義上在於聯邦的無能。

    不做間諜,又該做些什麼?

    當初攻城的帝國軍隊,包括川崎和邊野等最高長官在內,絕大部分被一場大水淹死,某種意義上,眼前這個舉手間殺死數十萬人的年輕人可以算他的恩人。熊武功沒辦法知道那個開炮炸死家人的帝國士兵是否在還活著,他的誓言、和之後的行動都出自巨大悲痛下的本能,但其實沒有具體目標。

    殺幾個小兵不解恨,只有去殺高級軍官。可是,怎樣才叫高級?

    大佐?少將?上將?戰區司令?

    和妻兒相比,他們算個屁啊!

    總不能去刺殺天皇吧?

    復仇的念頭就像是一個夢,一個虛幻的肥皂泡,一股支撐的意志。突然間,這個肥皂泡被一個問題點破,熊武功從夢中醒來。

    「我......」

    目標一旦失去,所有傷痛全都像怪獸般猛撲過來,無法想像的恐怖力量,瞬間將這個粗壯強悍的漢子擊跨。

    熊武功癱倒在椅子上,眼裡湧現出巨大的悲哀,與深深的絕望。在他對面,牛犇目睹了這個男人在極短時間內的變化,內心既同情,又覺得震撼。

    「我是不是很可憐?你是不是可憐我?」

    癱倒的男人雖然無力,但他看到了牛犇眼神和表情,莫名之間,他突然變得暴怒起來。

    「你是不是覺得可以隨隨便便利用我!玩弄我!」

    牛犇靜靜地望著他,沒有立刻做出回應。

    他的平靜未能給熊武功帶來安撫,反而令他更加憤怒。

    「你是不是覺得我無路可走?」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熊武功跳起來,朝牛犇大吼:「你是不是認為我......」

    「我以為,你的心裡有很多困惑。」牛犇突然說道。

    「......」

    熊武功呆在原地,通紅的眼睛裡是一片空洞,劇烈喘息。

    彼此立場不同,站位有所差別,牛犇心裡所想到的與熊武功認為他想到的完全兩樣。

    他看著熊武功,儘量平靜的語調說道:「我認識的人當中,或許有人能為你解惑。」

    「解惑?呵呵......有用嗎?」熊武功慘笑起來。

    「我覺得有用。」牛犇認真回答道。

    熊武功沉默下來,很久才又再次開口,空蕩蕩的眼睛裡湧現出少許光澤。

    「我相信你。」

    信任有很多種,牛犇是那種能讓包括敵人在內都相信他的人,熊武功自不例外。經過兩次談不上交往的會面,算不上友好的交談,熊武功已經相信,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會胡說八道。

    「我想,可以讓他們和你談談。」牛犇想了想,又道:「在此之前,葉飛能夠幫你點忙。」

    「他?」熊武功滿是失望。他對那個飛揚跋扈的傢伙印象頗深,但是絕對與「智者」不沾邊。

    牛犇淡淡說道:「葉飛的經歷或許不如你慘,但在受打擊的程度上絕對不比你輕。另外,他身上背負的是你無法想像的巨大壓力。」

    「那個傢伙太狂,我不喜歡他。」熊武功毫不猶豫說道。

    如換成別的場合,牛犇會因為這句話失笑。他想不出來,這個沉浸在哀傷與絕望中男人怎麼會用如此呆萌的口吻描述對葉飛的印象。話說回來,他講確的是真心話。

    或許這才是他的本來面目,因失去控制摘掉面具的後果。

    「沒人要求你喜歡他。」牛犇只能微微嘆息,說道:「算了葉飛現在很忙,等有了機會再說。」

    「你剛剛說的那個......」熊武功懷著希翼問道。生平頭一次,他對與人聊天有所期待。

    「人不在蓬萊。」

    「......」熊武功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但在天門也有可能與之取得聯絡。」

    「......」熊武功什麼都不想說了,只默默地等對方安排。

    「剛才你問我是不是覺得你無路可走。我的回答是,你一直在路上,只是還沒有看清方向。」

    牛犇站起來,朝他伸出手,真誠說道。

    「做個選擇吧。」

    ......

    ......

    次日,熊武功返回天門,值守室內再次遇到那位與其有過交談的帝國軍官。

    「是你?」

    發現過來驗卡的是熊武功,軍官詫異問道:「這麼快回來,任務完成了?」

    熊武功欠著身子回答道:「只找到一具......」

    話未說完,軍官的臉已經沉下來。

    「你敢敷衍我?」

    「不是。我......」

    「別說了。」軍官抓起桌子的工卡扔回去,冷冷說道:「屍體留下,卡不用驗。你給我馬上出城,繼續搜索。」

    「可是這具......」

    「多說一句,任務量加倍。」年輕的軍官臉色微紅,聲音更加嚴厲,眼神也變得毒辣起來。

    這樣不是因為羞怯。而是熊武功不走運,趕上這位軍官剛上任,正需要立功和豎立權威。顯然他不希望自己的命令被忽視,何況對象只是個尋寶人,因此什麼樣的理由都不想聽。

    很為難正在這時候,一個清脆的童音忽然響起。

    「那是邊野的屍體。」

    「什麼?」

    軍官楞了片刻,慢慢站起身、探出頭,才發現熊武功腳邊站著個五六歲的孩子,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像個泥猴,唯獨眼睛格外明亮。

    「哪裡冒出來的小孩兒......你說什麼?!」

    「他跟他一塊兒進來,我以為......」

    帶熊武功進來的士兵以為闖了禍,慌忙解釋。年輕的軍官根本沒興趣聽他講話,猛地從桌子後面衝出來,一把將得福舉起來。

    「你剛剛說什麼?誰的屍體?」

    唉!

    熊武功暗暗嘆了口氣,一半為這個不知輕重的孩子覺得頭疼,一半因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悔。

    怎麼會答應的呢?而且帶著這個禍害進城?

    熊武功不知道,就在他感到懊悔的時候,小城那邊,葉飛正因為這個決定與牛犇爭執。

    「你怎麼把牛二交給他?為什麼不和我商量?」

    獨立軍政委怒火滔滔,前後追著牛犇發洩不滿。

    「太輕率了,太冒險了!簡直是胡來!」

    「一個小孩兒,能有多大危險。」

    關於得福,牛犇從來慎之又慎,這次卻不怎麼放在心上,彷彿天門不是龍潭虎穴,此次前去只是觀光、遊玩、甚至探親一樣。

    「屁話!帝國人只要稍微檢查一下,立馬發現牛二的身份。」

    「什麼身份?人形光腦?機器管家?私人玩具?」牛犇反問著,一邊叫來托馬斯兄弟,幾個人合力將機甲的前胸外掛護甲拆開並且抬到一邊,放好。

    「即使被發現,問題也不大。」

    「萬一哪個鬼子看上牛二怎麼辦?」葉飛上去搭了把手,一面繼續質問。

    「那樣也好,有機會接觸核心系統。」

    「那要是看上牛二的鬼子上前線呢,回國呢?打仗死掉呢?牛二怎麼辦?」

    「回到我們中間。」牛犇給自己套上修理臂,準備朝座艙動手。

    「你就這麼有把握?」

    「當然。」

    「那要是萬一......」葉飛眼珠轉了轉,說道:「碰到戀童癖怎麼辦?你知道的,鬼子大多數變態。」

    牛犇身形微僵,回過頭來說道:「無聊不?你是不是閒得慌?」

    「身為獨立軍政委,總後勤部長,我有責任和義務監督你的所作所為,保護獨立軍的財產。」葉飛理直氣壯。「還有,那個姓熊的傢伙不簡單,你太輕信他。」

    「相信不等於輕信,況且有人看著他。」牛犇不想再被糾纏,說道:「約定時間快到了。你去和陳先聯絡,能不能先安排幾個人進城。」

    「用不著你操心。」葉飛神色悻悻,「誰看著熊武功?陳先?」

    「一位前輩。」

    「好啊你,又藏私貨!」葉飛怒不可遏,「哪個前輩?我認不認識?是不是很厲害?」

    「當然。」牛犇淡淡回應道。

    ......

    ......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

    年輕的帝國軍官神情激動,被舉在空中的得福滿臉驚恐,熊武功慌忙擠過來,低眉順眼,小心回答。

    「是......我覺得應該是。」

    「為什麼?」

    「軍銜,衣服......」

    幾個月前的屍體早已腐爛,相貌肯定認不出來,但如服裝、肩章和勛章之類,足以表明主人的身份。身份越是顯赫,這類標誌越多。

    「啊!對對對!快快快,去看看!」軍官終於醒悟過來,隨手把得福扔到旁邊,以接近衝鋒的速度奔向外面,順口丟下句。

    「哪裡撿的小孩兒,這麼沉。」

    不怪他如此激動,此前帝國在小城戰場搜索最主要的目標就是找到邊野的屍體,為此有軍官受到處分。對國內帝國民眾而言,找到邊野意味著安慰,對這位軍官來說,代表著實實在在的軍功,而且是大功。

    那麼多帝國軍人帶著專用設備沒能找到,熊武功為什麼手到擒來?

    驗證身份之後,熊武功給出解釋。宣稱自己找到遺骨的地點是在城內一個接近龍門客棧的角落,和兩台機甲被深埋在瓦礫之下,而非之前帝國人重點搜索的小城周邊。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藏屍袋臭氣熏天,最初的激動過後,年輕的帝國軍官命令部下照顧屍體,自己捂著鼻子,在一邊和熊武功探討細節。

    「去年那場戰鬥,邊野閣下身先士卒,勇猛作戰,深入到小城內部。所以他的遺骸出現在城內,而非荒郊野外。」

    「嗯,一定是這樣的。」熊武功隨口應著,「聽說那場戰鬥打的很慘烈。」

    「慘烈?不不不,是壯烈!」

    軍官臉上浮現出驕傲的神情,聲音慷慨。

    「那場戰鬥,帝國軍隊中了奸計,邊野率領部下英雄作戰,雖然沒能將敵人全部消滅,但卻擊斃兩名重要軍官,都是實力很強、很有前途的機師。對了,我記得他們的名字,一個姓黎,一個姓唐。」

    說這句話的時候,軍官哆嗦一下,打了個寒顫。

    距離城門百餘米之外,某個牆角,一個瞎眼乞丐顫巍巍起身,空蕩蕩眼睛朝向這邊,「看」了片刻後才又回頭,身體縮回到陰影裡。

    「奇怪,這時候還有冷風?」

    年輕的帝國軍官疑惑地搖了搖頭,轉身又變得振奮起來。

    「這次你立了大功,會有很重的獎賞。」他伸出手,拍了拍武功的肩膀。

    「對了,我是上原正泰,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真的?」

    熊武功壓低身軀,以便軍官能夠更加方便地展現親和。

    「我......有個希望。」

    「說吧,儘管說。」正在心情好的時候,上原正泰大方揮手。

    「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到帝國過真正的生活。」

    熊武功試探著提出請求,臉上滿是仰慕的神情。

    「我想參加觀摩團。」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1 08:58
第三一零章:被征服者的建議

    天門歷史上飽經戰亂,人員結構複雜,流動性很大。這裡有過很多外來人定居,也有很多本地人流落在外。此次帝國入主之後,由民政部門牽頭組織有親屬在外的人前去帝國,體驗帝國人的幸福生活,並與親屬團聚。

    觀摩團因此又被稱為探親團,目的在於籠絡人心。對這次活動,帝國投入很大精力,並在國際大肆宣揚,甚至影響到戰場搜索。由於佔領的時間不長,對申請人的身份核查極為艱難,截止目前,觀摩團才只進行過一次。在當時,有來自世界各地數十家媒體全程跟蹤報導,很是轟動。

    此項活動為姬鵬帝國在國際上贏得不少民意分,當下,第二批探親名單正在審核之中,因為有第一次作基礎,報名人數陡增。然而一波風潮過後,人們對這件事的關注度大大降低,與此同時,由於報名人的身份核查工作極其繁重,直接影響到戰場搜索、甚至戰爭本身,軍部的抱怨一直在增加。

    種種因素,認親活動後繼乏力,私下裡人們議論,第二次或許就是結束,一旦錯過,再沒有機會。

    天門市的生活與幸福之間的距離需要用光年衡量,起初人們畏懼帝國的侵略者身份,不敢報名,如今機會快要失去,競爭隨之產生。自流言開始傳播時起,報名人彼此揭發、陷害的例子屢見不鮮。對那些與帝國相對親近的人來說,尋找門路、走捷徑,也就成了必然。

    「想進觀摩團?」

    聽了熊武功的請求,上原正泰眼裡閃過一絲微嘲。

    「為什麼?」

    「我想去好地方,好好過日子。」

    「帝國在你心裡是一個......好地方?」上原正泰似笑非笑。

    「嗯嗯。聽人家都這麼說。」

    七尺壯漢身形微躬,神情窘迫。

    上原正泰以欣賞的姿態看著他竭力表現諂媚,可惜熊武功不擅長此道,無法讓人盡興。

    過了半響,上原正泰微微一笑。

    「你有親人在帝國生活?」

    「沒有。」熊武功老老實實回答。

    「那怎麼行?」

    「我......想請您幫忙。」熊武功微躬著身,雙手在大腿上揉搓,神情愈發侷促不安。

    「呵呵,你很實在。」

    「呃?嗯嗯。」熊武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只剩下點頭。

    「你能找到邊野閣下的屍體,對帝國有功。幫你的忙,倒也不是不行。」

    士兵們初步檢查過邊野的屍體,準備搬運到軍營做進一步核查,上原正泰朝那邊看了眼,思忖著回過頭。

    「你的家人都死了,對吧?」

    「......是。」熊武功低下頭去。

    「家人都沒有了,即便你去了帝國,又怎麼能好好的過日子?」上原正泰問道。

    「我撿到一個孩子。」

    「呃?」上原正泰這才想起來,熊武功帶回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兒,剛剛自己激動時險些將他掐死。

    「這孩子命大,和我有緣。」熊武功伸手牽過來得福,寬厚的面孔上充滿著憐憫與柔情。

    言語間並未提及得福的來由,以及撿孩子的過程,上原正泰也沒追問。去年的那場洪災,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倖存下來的人們重新組合家庭,像得福這樣才五六歲的小孩兒,期間經歷過什麼他自己根本說不清楚,問也白問。

    重要的是熊武功撿到他,喜歡他,並且決定養著他。

    感情有寄託意味著容易控制。上原正泰心裡想想,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我也很喜歡孩子。」上原正泰伸出手,摸摸得福的頭。

    得福仰著頭望著上原,眼睛閃啊閃的,有點緊張,但不怎麼害怕。

    上原正泰不禁笑起來,「這個小孩兒很機靈,難怪你喜歡。」

    熊武功嘆了口氣,說道:「逼出來的。不這樣,他不可能活到現在。」

    「那場洪水,罪大惡極!」上原正泰嚴肅說道。

    「......沒錯。」熊武功認真點頭。

    「恭喜你,又有了自己的親人。」上原正泰沉吟道:「但你想去帝國......」

    「不行嗎?」熊武功緊張起來。

    「首先要驗證邊野的身份。」上原正泰擺手說道:「我會把你的事情向上匯報,為你說好話。在此期間,你要有所表現。」

    「我一定努力。」熊武功趕緊答應,說完補充道:「等把孩子安頓好,車子小修一下,我馬上就能出城。」

    「先別出去。」上原正泰對熊武功的態度頗為滿意,一邊叫來部下,準備出發:「我去匯報。你回去準備著,可能有長官要問話。」

    「隨叫隨到。」熊武功大聲回應。

    ......

    ......

    永泰大廈是天門市最高的建築,戰爭之前是酒店,如今成了帝國前線指揮中心。

    乘電梯到頂層,中途不停需要三分五十六秒,數字暗合一位帝國傳奇名將的名字。不知是不是出於這種原因,接替川崎指揮蓬萊作戰的山本朗將司令部定在這裡,而非設施更加完善的天門市政府大樓。

    「時間太久了。」

    走出電梯,洪喜平擦擦額頭上的汗,順手將領口的扣子解開。正巧,迎面走過來一名年輕的帝國軍官好一名大漢,那名軍官注意到洪喜平的舉動,微皺著眉擋住道路。

    「司令官閣下,請注意您的儀容。」

    「什麼?」

    洪喜平楞了剎那,隨後,他感受到對方言語中包含的輕視與鄙夷。

    「你算什麼東西?」

    那聲司令官閣下表明對方知曉其身份,似乎要故意點破。屈辱的感覺使得洪喜平漲紅了臉,凶狠的目光瞪著對方怒吼。

    「我做什麼輪得到你管?」

    帝國入主天門,聯邦稱其淪陷,實際上並未發生戰鬥,這座自治城市是在洪喜平的主持下和平交接,作為原守軍司令,洪喜平保留職務,協助帝國實施軍管。

    換句話說,洪喜平是一人之下的萬人之上,他曾經與山本郎同台把臂言歡,一起商討前線戰事,商談城市未來。區區一個低級軍官,竟然當面指責其儀容,堪稱大不敬。

    面對憤怒的洪司令,年輕的軍官神色平靜,淡淡的語氣說道:「司令官誤會了。我只不過想提醒一下,您是司令更是軍人,這裡是帝國司令部,不是民間鄉下的辦公室。」

    「你!你......渾蛋!」洪喜平渾身顫抖,被氣到說不出話。

    被辱罵年輕軍官微微挑眉,似乎想反擊,但在想了想之後,到嘴邊的話收回去,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算了,我們走。」不再看洪喜平,他對身邊那名壯漢說道。

    兩人交匯便其爭執,時間短暫,周圍暫無人過問,只有旁邊的那名壯漢全程目睹,不知為什麼,他看著洪司令的囧狀,臉上流露出快意的神情。

    「你是誰!」

    洪喜平注意到這個人,並且認出來他是一位聯邦人。呃,現在他和洪喜平一樣,已經是帝國公民。

    不管怎麼說,他曾經是聯邦人,這種時候怎麼能幸災樂禍?

    說不上什麼具體原因,洪喜平特別憤怒,轉過身朝那名壯漢大吼:「你什麼身份?怎麼能到這裡來?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舉報間諜?不對,舉報到了不這層。你到底來幹什麼?」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問題,壯漢表情迷茫,看起來完全懵掉。他不明白這位大咖為什麼突然朝自己發火,也回答不了那些問題,只好呆呆看著對方,等他自己平靜下來。

    身形有別,壯漢的目光居高臨下,令洪喜平感受到更多屈辱,內心生出更多憤慨。

    他用力地一揮手臂,吼道:「把他抓起來,審查......」

    聲至末尾突然轉弱,洪喜平猛然意識到自己孤身一人,身邊沒有衛兵跟隨。更重要的是,如今的洪司令雖然還叫司令,但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生殺大權。

    恍然間,洪喜平眼裡的怒火熄滅,形容瞬時間變得蒼老。他看著那名身高體壯的男人,望著他朝年輕的帝國軍官投以求助的目光。說不上來什麼原因,這一刻,洪喜平萬念俱灰。

    「什麼情況?」

    被爭吵驚動,陸續有人從兩側房間裡走出,拐角處過來兩名衛兵,懷中抱槍,神色冷峻。

    「上原閣下,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認識那位年輕的軍官,也都認識洪喜平,問話時,兩個人斜對洪司令,正臉朝著上原。

    「沒事,沒事。」上原正泰笑了笑,開口迴避掉剛才的爭執。「司令官對熊先生有些誤會,現在沒事了。」

    「最好不要鬧事。」其中一名衛兵說道。說著,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洪喜平的臉。

    放在片刻前,洪喜平多半因此暴怒,現在只剩下沉默。直到上原正泰和衛兵交代完畢,側過身,禮貌地向他示意通過。

    「司令官,您請。」

    「呃?」

    洪喜平楞了片刻,用力晃了晃頭才從失神中醒來。他抬起腳,邁著沉重的步子從上原身邊經過,視線餘光看到壯漢如釋重負的樣子。

    「沒有希望,沒希望了......」

    身後,熊武功微躬著身子跟隨上原走進電梯,小心翼翼地問。

    「他是?」

    「洪喜平。洪司令。」上原隨意應著。

    「啊?」熊武功眼角一跳。「他為什麼對我......」

    「別管他。沒事的。」

    說著上原忽然想起什麼,輕笑起來。

    「觀摩團名單,他那裡要加個章。」

    ......

    ......

    姬鵬軍官、尤其高級軍官有個共同點:勤勉。山本朗是其中之一,接替川崎成為前線指揮後,他把個人居所和指揮部合二為一,除了必須進行的巡視,幾乎沒有離開過。

    洪喜平被人領著進入房間,山本朗剛剛放下電話,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

    「洪先生,你來的正好,看看這個。」

    抬頭看一眼洪喜平,山本的視線回到文件上。彼此都是司令,山本不用軍銜稱呼,也不像別的姬鵬人那樣互稱閣下,而是依照聯邦習慣叫他先生。往日洪喜平對此感覺是親近和尊重,今天他的情感世界混亂,聽到「先生」,內心竟又泛起屈辱的感覺。

    不敢像對上原那樣發火,洪喜平走過去,步子壓得很輕,一邊悄悄把領口扣好。

    「什麼文件?」

    「關於探親團的成員,與部分活動內容。」

    山本把文件遞過來,自己站起身,到旁邊酒櫃那邊倒了兩杯清酒。

    洪喜平來此見過山本朗很多次,這樣的舉動表明現在的心情不錯。

    「剛剛我接見了一位立功的搜索人員,這份文件主要來自他的建議。」

    回到桌案,山奔郎坐下來,將其中一杯推到洪喜平面前。

    「我還和他談了談戰爭,很有意思。」

    「什麼?」

    堂堂帝國司令官與一位尋寶人討論戰爭?洪喜平感覺不可思議。

    「我問他對這場戰爭的看法,以及帝國如何才能征服蓬萊。」

    「他怎麼說?」不知為什麼,洪喜平的心情有些緊張。

    「他說他不懂戰爭。關於後者......他說懷柔比殺人有用。」

    山本郎回憶著,思索著,眼底深處,一絲淡淡的輕蔑飄過。

    「是不是很有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6:40
第三一一章:不值得期待的未來

    基於懷柔基調,尋寶人的建議主要有三條。

    第一,去年的那場洪災打亂了帝國的進軍節奏,但對聯邦的威望造成毀滅性打擊,帝國應抓住機會爭取民心。入主天門後,帝國軍隊雖然為民生投入不少力量,然而作秀的成分居多,目的是輿論和淡化侵略色彩,而不是真正為了民眾。

    譬如以民眾以訴苦換取生活物資,這是交換而非救助,帝國軍人在市民眼裡扮演的是施捨者角色,而不是自己人。

    關於輿論支持,尋寶人有自己的看法。他認為,當今世界紅黑分明,帝國進軍蓬萊,紅盟一定會反對,黑盟則會拍手叫好。由此看來,意義不是很大。

    第二條建議,帝國與聯邦作戰時,應大量徵召本地人作為輔軍,這樣做會減輕帝國兵源壓力,還能進一步分裂聯邦軍隊與民眾。輔軍都有親眷和朋友,聯邦軍隊殺的越多,反對他們的群體越大。結闔第一條,聯邦軍隊會逐步由主場變成客場,由正規軍變成人人喊打的匪軍。

    第三條關於探親團,尋寶人對這項政策大加稱讚,同時他認為,探親團的資格審核規則過於死板。要知道,天門市長久以來處於聯邦控制之下,在帝國有親戚的少之又少,認親規則實際上限制了民眾對帝國的嚮往與熱情,需要改進。

    辦法也很簡單,把探親團的資格作為獎勵內容,發動民力為帝國服務。至於服務的內容,那可太多了,譬如搜索,偵查,檢舉揭發,軍需後勤服務等等,可以按照價值大小用分數代表,做成清單後公開。

    另外還可以把探親改變為定居資格,甚至可以承諾在帝國本土安排工作,分配房屋等等。如此一來,民眾的參與熱情勢必大漲,爭相為帝國效力。

    「就好比玩遊戲的時候練級,開始就難以停止,等級越高越難以割捨。時間長了,軍民自然融為一體。」

    山本朗一字不改複述著那名尋寶人的話,講完後微微一笑:「洪先生覺得怎麼樣?」

    洪喜平的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用艱難的語氣回道。

    「恐怕會混入一些不乾淨的人。」

    「先不考慮那個。」山本朗擺手道:「爭取民心,這幾項建議是否有效,可不可行?」

    「可行。」洪喜平認真點頭。「別的地方不好說。當真這樣做,不出一年,天門絕對民心皈依。」

    「我的估計更加樂觀。」

    說著,山本朗語氣轉淡:「問題在於,我們用得著爭取民心?」

    聽了這句話,洪喜平有些不知所措,臉上寫著大大的問號。

    「您的意思是?」

    「要弄清主次。」

    山本朗微微仰起頭,說道:「帝國進軍為的是徹底擊敗聯邦,而不是為了蓬萊這個小地方,更不是為了幫助那些低等人過上好日子。蓬萊是什麼?是進軍跳板,物質供給之地。為消除隱患,只要打垮殘存的聯邦軍隊就好,用不著考慮別的。」

    稍頓,他說道:「軍民融合,這個尋寶人的建議不能說不好,但若實施起來,初期會大大增加帝國軍隊的負擔,而非減輕。等見到成效,這場戰爭已到中局。那時帝國如能佔領聯邦本土,蓬萊算什麼?反之,如果到那時候仍未取得決定性勝利,帝國只好全力以赴,又怎麼顧得上蓬萊人活的好還是不好?」

    到這裡,山本朗感慨道:「這個叫熊武功的尋寶人深藏不漏,如果不是確定他與聯邦情報機構沒有關聯,我會認為他受人指使,居心叵測。」

    望著洪喜平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山本朗淡淡說道:「洪先生不是外人,我說這些,你能理解吧?」

    「......是的。可是......」洪喜平掂著手裡的文件,已經敲章用印,發出就成為正式命令。

    「你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同意?」

    「......是的......」

    「我同意的是條款,而非背後包含的思想。」

    山本朗端起酒輕嘗一口,慢慢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組建輔軍的建議不錯。洪先生是老軍人,我委託你全權處理此事。」

    「我一定全力以赴。」失權已久,洪喜平精神為之一振。

    「但有一條。」山本朗接下去說道:「輔軍會得到帝國授權,軍部會派教官幫助訓練和作戰,但不會提供軍餉物質。所需一切,輔軍自主籌集。」

    「啊?」

    洪喜平目瞪口呆,腦子裡不由自主閃過一個「搶!」字。

    「蓬萊既然能養活聯邦軍隊,就能夠為輔軍提供補給。」

    山本朗知道他心裡想什麼,寬慰的語氣道:「帝國照顧不了全體蓬萊人,但不會虧待有功人士。我看這樣,第二批探親團正在,洪先生可以將親屬、朋友都放進去。洪先生放心,帝國不怕人多,只要由你指定,都會做出妥善安排,不讓你有後顧之憂。」

    這番話背後的意思誰都懂,洪喜平仔細地聽著,不由得脊背勝寒。

    輔軍為了生存,勢必會從民間掠奪,所有惡事、醜事、齷齪事衝在前頭。最可怕的是,在帝國為主導的局面下,民間有無數人願意得到帝國軍部的「合法授權」,甚至吸引來境外兇徒。

    把親友送到帝國,鎖死餘生和後路,洪喜平最不滿意的這項安排,也有無數人爭搶。在那裡,他們的身份雖然帶有人質色彩,但的確能夠過上安穩地生活,帝國會保護他們,以安「匪」心。

    名為輔軍,實為養匪!用不了多久,蓬萊便會大亂。一個貧瘠、混亂、無序的世界,帝國作戰的聯邦軍隊將會失去生存空間,擁有強大後援、與無數可以犧牲的養匪的帝國軍隊反倒穩如泰山。

    不考慮人道方面的損失,僅以山本朗制訂的目標計算得失,必須承認,這樣做帝國的成本最低。

    思索中,洪喜平望著山本朗,那雙標誌性的小眼睛裡射出森冷的光,臉上的表情卻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成是和藹。

    帝國軍界,山本朗的名字被很多人讀成「山本狼」,一段時間接觸下來,洪喜平曾以為那是玩笑、或者是誤解,如今他才明白,為何這位皇族將領不以指揮戰鬥見長,卻能夠力壓多人被天皇看中,接替曾經的姬鵬第一名將川崎。

    「眼下,鄂爾姆斯草原,帝國與聯邦有超過百萬大軍鏖戰,每天的死傷以萬人計。大局為重,帝國必須集中力量力量到最需要的地方,希望洪先生理解。」

    提到發生聯邦本土的戰爭,山本朗神色有些擔憂,他並不擔心洪喜平拒絕自己的安排,接著前面的話題繼續說道:「放寬限制,擴大探親團的規模,把定居作為獎勵。這條建議也很好。這位尋寶人的比喻雖然有點......呵呵,很形象。」

    有了前面的解釋,洪喜平很容易理解了這項安排的意義,六個字便可概括。

    發掘,篩選,養犬!

    「關於獎勵任務方面......」

    停下來想了想,山本朗繼續說道:「當前主要任務依舊是搜索遺體和軍械,為此軍部在國內承受著很大壓力。另外,我們找到的物質越多,聯邦軍隊得到的就越少,等於支援前線戰鬥。」

    「就按他說的,做個清單,公示給所有人看。」

    總結性的宣告過後,山本朗什麼來,問道:「洪先生這次來,是否有什麼事情?」

    洪喜平楞了一下,張了張口,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

    去年的那場洪水,天門市許多基礎建設受損甚至被完全摧毀,其中較為嚴重的,西區多處地面坍塌,地下排水管道嚴重受阻。當前的天門仍為戰區,實施的是軍管,城市維護方面,無論設備還是人員都呈現出近乎空白的狀態,根本沒有能力解決。

    洪喜平親自過來找山本朗,本意是想求助軍方。

    現在,他將這個念頭吞回肚子裡,默默站起身。

    「司令官的命令,我一定堅決執行。」

    ......

    ......

    搬遷後的龍門客棧位於太平道,天門市主要街道之一。與在小城時相比,這裡像國之首都一樣繁華,人氣十足。

    無論在哪裡,龍門客棧的佈局風格始終不變,大門外照例有片廣場,傭兵、賭徒、尋歡者、普通市民、甚至連流浪漢和乞丐都能在此停留,客棧有自己的保安巡邏,不允許有暴力事件發生。當然,客棧同樣不允許有人在廣場安家,隔夜必須離開。

    軍管制度下,僅此一項便足以表明龍門的特殊地位。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小城的那場戰鬥,帝國軍隊入主天門之後曾一度考慮要封殺龍門,最終卻只是命令它搬到視線能及之地,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風格與獨特規定。不僅如此,駐城軍隊還特意在龍門安排有常駐代表,宛如對待國家般正式。

    看到這些,假如還有人在龍門滋事,只能說他的眼睛沒長在頭上。

    駐店帶有監視味道,但實際上不是。龍門客棧往來複雜,當真要打探消息,有的是更好的辦法和途徑,常與機密打交道的人都會懂得,明面上的眼睛看不到暗處,而且這位駐店軍官多數時間處於醉酒狀態,指望他從別人那裡尋找秘密,不如操心其本人會不會洩密。

    通常講,常駐的意義在於象徵,另外還代表著通道。譬如有人想與軍方接觸,闖軍營肯定不行,又不想在大街上找那些普通士兵。方法很簡單,到龍門客棧,很容易就能見到那位名為氿泉的軍方代表。

    單單見到沒用,還要能說上話,要與氿泉說話,必須和他一起喝酒。因為喝酒這件事,最無趣莫過於一人獨飲,出入龍門的人大多知道,氿泉少佐自詡為酒中仙人,做事、交友,皆以酒桌印象為準。

    陳先是氿泉的最好的酒友之一,相識時間不長,交情卻快速升溫。令氿泉滿意的不單單是酒量和酒品,還有出眾的結交能力。

    三朋四友,五湖四海,無數傳奇故事,這些是在別處難以找到的伴酒美味,也逐步造就了陳先在氿泉心中的地位。

    「將來,等到戰爭結束,陳君一定要來帝國找我,我帶你去,去,去......」

    華燈之下,陳先領過來一個人。

    「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來,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

    「朋友?什麼朋友?」醉眼惺忪,氿泉艱難抬起頭。

    穿風衣的青年主動伸出手,臉上掛著微笑。

    「你好。我叫葉飛。」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6:40
第三一二章:兩筆生意

    「......聽過這個名字......」

    醉眼朦朧的氿泉努力思考著,在混沌的腦子裡搜到一些可怕信息。

    「葉飛!齊家......」

    酒精令氿泉腰腿軟麻,神經也跟不上趟。他震驚地轉過身,他跳起來又跌回去,顯得驚慌失措。

    「陳先,你怎麼把他帶來了?難道你......」

    陳先無辜地搖了搖頭。同時,葉飛笑著轉到氿泉面前。

    「葉非。是非的非,非常的非。」

    「呃?」氿泉用力眨眼,漸漸意識到這裡是天門,聯邦軍神之後絕不敢明目張膽出現。

    「這傢伙愛胡鬧,非要開個玩笑。」陳先無奈解釋道:「怪我,跟他說氿泉君豪爽仗義,結果......」

    這記馬屁恰到好處。

    「我先賠罪。」葉飛端起桌子上酒一飲而盡,接著用手指自己的臉,「是不是和帝國女婿很像?」

    氿泉望著葉飛暗暗點頭,隨後他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人態度輕狂,微微沉下臉。

    「什麼帝國女婿,不要亂說話。」

    「他的腦門沒我寬。鼻子也不如我挺。」葉飛像是沒領會意思,要不就是性格犯渾,接著說道:「算命的說過,這兩樣差一點,就是火中冰。」

    「啥意思?」氿泉一愣。

    「命苦唄。」葉飛微微一笑。

    「......明白了明白了,這命確實好不了!」回過味的氿泉放聲大笑。原本他就不算是個正統軍人,酒精將不太堅定的自控削弱到極致,這一刻,他由衷地感到開心。

    「現在打仗,你們的帝國女婿怕是要黃。」葉飛很自然地伸出手,像對待老朋友那樣攬住氿泉的肩膀:「要不這樣,由我代替葉飛娶了光子小姐,你看咋樣?」

    「你說什麼?」

    氿泉陡然間變了臉色,旁邊陳先又氣又怕,抬腿狠狠踢葉飛一腳。

    「喝暈頭了你?」

    「我還沒開始喝......」

    「閉嘴!」

    陳先怕他再胡說八道,狠狠瞪一眼,之後回頭與氿泉好一通解釋。

    葉非,這個外貌與帝國女婿有些相像的傢伙自由傭兵,來自遙遠的愛爾伽瑪帝國。去年,他接受委託帶自己的傭兵隊到蓬萊,剛巧趕上演習、隨後演變為戰爭。從此星際航道中斷,葉非和他的隊伍沒能離開,停留至今。

    最近這大半年,葉非和他的隊伍待在橫斷山區東面聯邦統治區腹地,期間接受過聯邦軍隊僱傭,為他們做過些事。葉非知道戰爭凶險,而且知道帝國佔據主動,太難、太危險的任務一概不接,因此在那邊不怎麼受待見。帝國入主天門後,他在一個電視畫面中偶然看到陳先,覺得這位老朋友混的不錯,於是帶人過來投奔。

    說投奔,葉非主要想找辦法離開蓬萊。如今要實現這個目標,必須通過帝國軍方,或得到其許可。

    這裡要提到陳先,他是被通緝的聯邦走私犯,認識不少傭兵、黑道人士,甚至包括有星盜。帝國入主之後,陳先幾乎泡在龍門客棧,方方面面很熟,並與氿泉成為酒友。

    「不瞞你說,他這次進城走的是......」

    說到最後,陳先壓低聲音,幾乎貼著氿泉耳朵。氿泉的神智不是太清醒,聽著聽著,他的眼睛漸漸發亮,有震驚、又像發掘到某種驚喜。

    「潛入啊,天門還在軍管呢。」

    「所以找您幫忙?」說著,陳先悄悄朝氿泉懷裡塞過去一包東西。「這次來他一個,還有些人城外等著。」

    「朋友......」氿泉捏了捏,笑著說道:「倒不是沒法子可想。」

    潛入處於軍管之中的天門是本事,潛入後主動向氿泉坦白表達的是態度,兩者相加,足以證明葉非與他的隊伍沒有惡意。再加上那包東西,和一些可期待的信息......

    這件事能辦。

    氿泉有些費勁地得出結論,轉回頭去找葉非:「你在那邊替聯邦軍隊做過事?」

    「對啊,有記錄的。」葉非隨口應著,一邊還自己新開了瓶酒,彷彿對著的不是帝國軍官,這裡就像自己的家。

    這人不是心大就是腦子有病,氿泉心裡暗暗想著,說道:「有記錄最好,得交給我。關於聯邦軍隊,你知道些什麼?比如位置,調動情況,軍力構成,精神狀態......總之什麼都行。」

    葉非皺了皺眉,回答道:「零零碎碎知道一點,差不多忘......」

    氿泉撲上去,從葉非嘴邊把酒杯奪走。

    「別喝了,先談。」

    接下來,交談、交友都很順利。

    ......

    ......

    另一處包廂,何老闆與前來談生意的人會了面,很快他便意識到,這筆生意的內容頗多蹊蹺。

    「走私重要軍需物品,數量還這麼大?」

    來人要求非常明確,要運送一批廢舊機甲零部件出境,維持他準備了一份清單。何老闆大概掃了眼便被震驚,根本沒心思仔細看。

    隨手把清單丟到桌子上,何老闆打量著來人,帶點調侃的語氣道:「朋友未免太看得起我。當前什麼局勢,朋友難道不清楚?」

    對面,燈下的年輕人面目普通,長有一雙濃眉。這本可為之帶來英武之氣,遺憾的是尾端低平而且綿軟無力,使得那張普通的面孔增添幾分俗氣。

    另外,他的兩腮略有凸出,下巴確不夠寬厚,看起來就彷彿一塊平空多出來的鼓包,又像尺寸不合適的支座。

    觀相之術,常把眉看做旗,口為福禍之口,這位年輕人的面相無論從哪個角度都不能算好,通常何老闆不與之深交,甚至不願意與之深談。然而今天他卻沒有隨意敷衍之後拒絕,相反旁敲側擊起來。

    試探的結果略有些尷尬,年輕人一旦開口,所說的與他的面目儼然兩個極端。

    「何老闆誤會了,我看得起的是龍門客棧。」

    換個說法,我看得起的不是你何某人。作為剛剛開始接觸的生意人,換成誰都不會這麼講話,偏偏對方講的理所當然,平平淡淡,由此更顯得理直氣壯。

    何老闆楞了片刻,對著那雙溫和平淡的眼睛審視著,自始至終沒能看出什麼。

    「我是這裡的老闆,朋友知道的吧?」

    「我知道。」對面的年輕人默默點頭。

    望著對方平淡的樣子,何老闆心裡莫名有些惱火。

    「龍門客棧由我打理,你也知道的吧?」

    「知道。」

    還是那副模樣,依舊是那種平淡,彷彿一切都在其掌握之中。其實呢?心裡不定多麼忐忑,甚至害怕。

    何老闆心裡想著,臉上依然微笑:「龍門客棧做生意,廣交天下朋友。所以,朋友的身份、和你的這個......計畫,我不會向任何人洩露。」

    說著端起茶水,何老闆不再開口。

    送客的意思。

    年輕人端坐不動,靜靜地等到何老闆喝了口茶,再把杯子放下。

    年輕人說道:「我報給你的是龍門客棧專用聯絡號。」

    何老闆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這表示你是龍門的重要客戶。再重要的生意,也得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且不能危及到客棧安全。」

    這番話合情合理,年輕人卻不領情,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提供了一位長老的名字。」

    「別拿長老壓我。」

    何老闆不高興了,微微沉下面孔:「朋友,既然在這條道上混,我得奉勸一句:生意就是生意,需要兩情相願才行。要是覺得自己認得幾個人就可以胡來,甚至用欺壓的方式做事,遲早會把路走決。」

    這番話很重了,年輕人聽罷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語氣也未轉變。

    「何老闆誤會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既然從開始就不打算接,就不應該看我的單。尤其是我給了你聯絡號,和長老的名字之後,更不應該這樣做。」

    「......哪有這種事?」何老闆趕緊反駁:「不看清單怎麼能知道生意內容?如果一開始就不打算接,我根本不會和你談,根本不會和你見面,我......」

    「你沒問過我的名字。」年輕人淡淡說道。

    「這?」何老闆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的確,他還沒問過對方的名字,原因在於知道問也白問。這類生意不到真正談成,對方不可能透露真名。

    沒成想,這竟然成了把柄。

    年輕人得理不饒人,繼續說道:「我不懂生意。但我知道相互問候是最起碼的禮貌,也可以說原則。」

    望著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何老闆很想反駁,甚至想嘲笑對方。然而對著那雙眼睛,他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腦子裡卻跳出某種類似警告的聲音。

    不能那樣做,對這個人不可以。

    對面,年輕人平靜坐著,彷彿不會動的石雕,又像是伏擊發動之前的猛獸。何老闆感受著心裡的躁動,強迫自己把姿態放低。

    「是我的錯。因為我覺得......算了,不提這些。」

    放棄解釋的念頭,何老闆認真問道:「你是誰?」

    「我姓柳,柳生。」年輕人平靜回答道。

    「柳......生!」何老闆的眼睛慢慢瞪大,神情變得難以置信。

    作為龍門客棧的老闆,何老闆獨自主掌一方之地,同時與全世界的龍門保持聯絡,共享一些重要信息。

    他知道柳生是誰,更知道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叫柳生的人敢在這個時候到這裡來,和自己談一筆軍火走私生意。

    不會吧,沒可能的呀!

    這不是害人嗎!

    何老闆用驚詫甚至有些驚恐的目光望著對面,重新審視那張臉。令他感到驚奇的是,他沒能找到與易容、化妝相關的跡象,唯獨從那雙眼睛裡讀到誠實、坦然,還有堅定。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誠實、坦然與堅定,加在一起是強大。

    何老闆見過無數強人,從沒有誰一個留下這種印象,回過頭去想,如果不是非同尋常,又怎麼能做出那些事?

    「太神奇了......」

    一句莫名感嘆,何老闆盯著對方的臉:「您是怎麼做到的?」

    這句話沒頭沒尾,年輕人從他的眼神與表情讀出所指,更從那個「您」獲知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

    「做起來很麻煩,解釋......也很麻煩。」

    聽著像敷衍,然而何老闆選擇相信,原因依然在那雙眼睛。看起來就像是某種魔法,把臉部一切動作、所能傳達的全部信息濃縮,再經過包裹後揉入眼中。由此,對方的臉部彷彿僵化掉一樣,無論遇到什麼狀況都看不出變化。在當需要釋放和傳遞信息的時候,他在那層包裹的殼子上打開口子。

    因此他不需要偽裝,由於不需要偽裝,釋放出來的信息格外強大,有著特殊的說服力。

    令何老闆不安的是,當他看清對方底細,心裡立即生出一股受脅的感覺。這種事不是頭一回發生,去年便有一位聯邦軍官以類似手法逼其合作,出賣了某些不該出賣的信息,違反了某些原則。何老闆清楚地記得,當時被拿來做例子的就是眼前這位。

    就事實而言,去年的事情可看成走投無路時的抉擇,是可以理解的匹夫行為。有道是狗急跳牆,何老闆並以之為憾,但不覺得恥辱。作為被效仿的對象,今天的脅迫更加真實可信,何老闆心裡明白,這位比那位更加強大、冷酷、凶殘,不計後果。

    根本用不著說出來,他坐在對面,威脅自然形成。

    就內心講,何老闆不太理解這是為什麼。即使面對的是國家代表,龍門客棧尚且能夠步步為營,卻為何對這個人退讓。發生在好望角的事情不可複製,換作旁人早該無聲無息地消失掉,眼前這位非但好好的活著,還因此獲得專門聯絡號,與一位長老的名義授權。

    肯定在不屬於自己的層面上有交易。

    想到這裡,何老闆暗暗嘆了口氣,不再追問對方什麼。他低下頭,拾起剛剛丟在桌子的清單,仔細看了遍。

    越是看得仔細認真,何老闆心裡越是發涼。

    這哪裡是廢舊機甲部件?分明是一批拆分開的機甲,裡面倒是混合有一批部件,作為掩飾罷了。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自己該如何回覆?

    答應?拒絕?還是拖延?

    過了很久,何老闆慢慢抬起頭,問了聲:「運到哪裡?」

    「南田。」年輕人毫不猶豫回答:「到了那裡,不,實際上,只要飛船順利起飛,脫離監控範圍,即可以算是完成委託。」

    途中多半有事發生。

    何老闆心裡默默轉著念頭。

    南田屬於姬鵬帝國,同時也是自由貿易港口。由蓬萊到帝國,南田是必經之地,譬如這次戰爭,帝國運輸艦隊常在那裡完成補給,探親團也由南田中轉。

    「這件事很麻煩。」何老闆認真斟酌措辭,緩緩說道:「需要一些時間準備,還有......」

    「錢不是問題。」柳生想在生意上表現豪爽,在何老闆看來,他的樣子有些笨拙。

    「這種事情,別人給再多錢我也不做啊?」

    柳生沉默下來,過了片刻,他說道:「我個人,欠龍門客棧、與您一個人情。」

    一份人情的價值是多大?不同的人存在差異。何老闆暗暗苦笑,倒不是懷疑對方夠不夠真誠,而是他覺得,假如有一天用到這份人情,多半是在人生絕路。

    「話說在前頭,這個單我會接,但不一定能辦成。」

    「一定要辦成。」對方極其吝嗇,不肯表現出一點理解,好在其接下來的話帶來少許安慰。

    「除了龍門,我們會想別的辦法,提供一些助力。」

    「是嗎?那敢情好。」

    彷彿黑暗中看到曙光,何老闆感覺倒一絲輕鬆。他不是熊武功,對於聯邦殘留下來的能量有著更加清晰的認知。對方話語中的那個「我們」表明,這次行動不是個人胡作非為,而是國家意志。

    「另外還有點事情,需要提前做個說明。」

    柳生似乎剛剛想起什麼,解釋道:「同時會有一批人上船。」

    「壓貨嘛,可以理解。」

    何老闆先是隨口答應,接著沒由來的一驚。

    「有多少人?」

    「三百左右。」年輕人報出大概數字。

    「多少?!」

    何老闆呆了一下,隨後像彈簧般跳起來。

    「乾脆殺了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6:40
第三一三章:將之悲哀

    六月,天氣朝著幹、熱的方向發展,人間爭鬥如火如荼,彷彿與天時呼應。

    鄂爾姆斯草原,百萬人絞殺成團,每天都有大量生命在鬥智鬥勇鬥狠中消逝,隨後更多人補充到裡面。沒過多久,草原上的土地被鮮血染紅,又被火焰燒焦,連那些以「屍」為食的生物都在恐懼中遠離,不敢接近這片煉獄般的戰場。

    根據聯邦發佈的戰報,截止到六月初五,草原上的戰鬥一個整月,可以明確的傷亡數字高達四十三萬三千六百餘人。對手那邊,面對多方猜測,帝國軍部以「不詳」二字作為回應,外界普遍認為這是為了穩定軍心做出的隱瞞。

    一個月,單方四十多萬,每天都有超過萬人傷亡的激戰,草原上的戰火如此兇猛並且一直持續,已有人將這裡的戰鬥與人類歷史幾次著名戰役相提並論,還有人預言,它將成為最最殘酷的唯一。

    人類歷史有過無數次慘烈戰爭,譬如上次星際戰爭,生命的損傷以億萬計。相比之下,百萬人死傷其實不算什麼,草原上的戰爭之所轟動,其關鍵在於強度。另外戰爭損傷與戰死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以往的戰爭,每一名軍人的死都伴隨著數十、乃至上百名平民傷亡,而在這塊土地上,傷亡的主體一直是軍人。

    戰爭中的軍人,是軍人價值得到最高體現的時候,每個人的死都意味著付出沉重代價。短時間出現如此巨大而純粹的傷亡,不斷考驗著戰爭雙方決策者的神經,也給兩國國民帶來沉重壓力。

    戰爭是以對生命消耗的承受能力作為勝負標準的遊戲......不知道誰說的這句話,正在這塊戰場得到驗證。時至今日,草原上的戰鬥已不僅僅是戰役的勝負,更是意志的比拚。換句話說,雙方都有「輸不起」的心態與準備。

    為求勝利,帝國與聯邦拼盡全力,一方面宣揚對方的醜惡與凶殘,一方面加緊動員,徵調更多軍力、物質,四面八方投入戰場。與此同時,雙方都期待對手早點崩盤,為此不惜使用各種非常規手段。

    六月十日,在一場局部決戰前,姬鵬帝國率先出招,將佔領區的聯邦民眾驅趕到戰場,試圖以此軟化對手。面對這種狀況,聯邦戰區司令霍青既沒有請示,也沒有與對手談判,而是毫不猶豫下達指令。

    開炮!

    短短幾分鐘,數千名哭喊的男女老少變成屍塊與焦炭,聯邦軍隊隨後發起衝鋒,無數紅著眼的官兵們踩著同胞的屍體衝向對手,一鼓作氣推進兩百公里,將此前被佔領的一座重城解放。

    需要提到的是,這場戰鬥以零戰俘為結局。

    僅從戰果而言,這是兩國開戰以來聯邦取得的最大、也可以說是唯一的一次勝利。然而戰後,當帝國將太空拍攝的照片上傳到網上,聯邦軍隊的所作所為引發巨大爭議,尤其那些民眾在炮火中掙扎的部分,更讓人無法直視。

    戰爭的殘酷,開始逐步地、真正地展現在人們面前。很多人覺得不適應,很多人憤怒吶喊、聲討,當然也有人開口支持,反過來質問帝國的卑劣行徑。無論如何,經過這次事件,全世界的人開始認真思考這場局部戰爭給整個人類社會造成的傷害,以及對人性的抹滅與摧殘。由此引發新一輪熱潮,關於如何才能夠終結的問題。

    影響需要時間生效,戰爭依然在繼續。就軍力補充方面而言,戰爭畢竟發生在聯邦本土,相對比較有利。帝國雖然統治著太空,必要時能在對手不可及的高度實施打擊,然而最終,地面上的事情終歸需要「有人到」才能解決。

    連續取得戰略性勝利之後,帝國在戰術層面遇到困難,其為戰爭準備的軍力已經投入並且經過高強度消耗,後續補充不太順暢。如不能盡快得到改善,這些困難有可能演變成戰略難題,導致災難性結果。

    帝國遠征,無法持久。戰爭爆發之初,有不少人研究後得出類似結論,但在時間上差異極大,即使最樂觀的人,也沒預料到帝國會這麼快呈現出頹勢。

    僅就現狀而言,大局仍對帝國有利,而且是大利,所謂頹勢,不過是些常人難以察覺的微兆。針對這種狀況,帝國方面努力改變,一方面加緊戰爭動員,組織國力;另一方面,帝國在戰爭方式、戰場選擇上佔據主動。一場挫敗後,軍部有人提議,是否可以放棄在草原立足和發展的戰略構想,改攻別處;又或者徹底轉變思路,多點開花。

    與帝國相比,聯邦這邊只能被動地預判對方意圖並做應對。值得一提的是,戰局的發展使得人們在回望過去時的目光更加清晰,很多研究者開始試探性的提到去年的那場洪災。

    那場大水奪走無數人生命,其慘遠勝今日戰場,令全世界為之嘩然。事後它被列入歷史檔案,甚至被一些人當作反人類的標籤。華龍聯邦因此承受極大的輿論壓力,在國際獲取支援的努力遲遲不能生效。

    對當時的聯邦而言,這樣的代價無疑慘重,人們因此不願提起那場災難,甚至在帝國以之作為攻擊證據的時候難以反駁。事到如今,在領受過戰爭的殘酷與傷痛後,漸漸有人開始反思,並提出假設。

    有了那場大水,戰爭打成現在這樣。假如沒有那場洪災,戰局會如何進行?

    經過合理推演,很多結局可以斷定。譬如帝國會多出數十萬精銳,軍需、物資極為充盈,之後不僅不需要向蓬萊補充軍隊,還能抽出力量增援前線。

    聯邦這邊,蓬萊的損失會大大增加,被擊潰、甚至被全殲也有可能。然而現在,蓬萊的聯邦軍隊依然在戰鬥,牽制著、每天都給對手製造殺傷。

    正反相差,以百萬軍力衡量......似乎不為過。

    如此巨大的差異,完全可以影響到戰爭的結局!

    ......

    ......

    「你又再想什麼?」

    忽而莫斯,草原三大城市之一,短短幾個月,戰爭將這座曾經繁華的城市徹底改變。高處俯瞰,城市內到處是斷壁殘桓,燃燒時的黑煙,與無助驚慌的人。

    聯邦軍隊解放了這座城市,接下來要為更加激烈的戰鬥做準備,顧不上幫助人們安頓生活。由於這場勝利來得過於突然,聯邦政府措手不及,臨時組織的民政支援團正在趕來的途中。

    元東先一步抵達,見到霍青。讓他意外的是,剛剛取得大勝的將軍不思進取,部隊也絲毫看不到繼續前進、攻擊的意圖。

    「為什麼命令部隊停下,而不是趁勝追擊?」

    數月不見,戰區司令因繁重的工作顯得疲憊,雖然身姿依舊挺拔,軍容沒有絲毫挑剔的地方,然而鬢間紛湧的白髮,眼窩的紅線,這些跡象都讓他呈現出老態。

    「再這樣打,此處的帝國軍隊撐不住了。」

    「是啊?我知道。」聽了霍青對戰局的判斷,元東越發不解:「所以呢?」

    「所以要緩一緩。」霍青淡淡說道。

    「為什麼?」

    「我可以給你解釋,但你不能把我給你的解釋解釋給別人聽,尤其不能對民眾說明。」

    「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他們不懂,更不會理解。」

    霍青喜歡站在高處,此刻,他在城市最高的建築頂部,視野彷彿籠罩整個戰場。

    「元東啊,如果你是帝國指揮官,或者你就是天皇,在意識到這裡的戰役結果無可更改後,會不會選擇結束戰爭?把軍隊撤回國內?」

    「......當然不會。」用不著過多思考,元東很快反問道:「你還在擔心帝國改變策略?現在情況不同,聯邦的戰爭動員已經很充分,無論他們攻擊哪裡,都不會出現之前那種毫無準備的局面。」

    這番話講的是事實,戰爭的凶險與殘酷,在極短時間內將懵懂的人從睡夢中打醒。如今的聯邦已經走在全民動員的道路上,已不存在幻想。

    「你這樣講,至少說明一點。」

    「是什麼?」

    「說明政府大多數人對這場戰場的艱難估計不足,還沒有意識到最大的危機。」霍青淡淡說道。

    「......能不能明確點,你在擔心什麼?」

    「擔心?不,我是害怕。」

    霍青微微嘆了口氣,冷峻的面孔上浮現出苦意,隨後慢慢化作決然。

    「霍夫曼帝國,黑盟聯軍。難道在你們心裡,這些隨時可能降臨到頭頂的威脅根本不存在?」

    「可是霍夫曼並未參與地面戰鬥,黑盟也沒有發動......」

    未等他說完,霍青毫不留情地打斷,聲色俱厲。

    「那是因為,他們覺得姬鵬帝國能夠戰勝聯邦,獨自解決這裡的問題。一旦判斷有所改變,他們便會從積蓄的力量中抽出一部分,投入聯邦,與這裡!」

    堅硬的皮靴跺向地面,發出冷硬的蹦蹦聲,霍青轉身面對面看著元東,語氣冷漠,但有帶著期待:「這裡是第三次星際大戰的開端,請你認清這點,並且要說服其他人,做好一切能做的準備。如其不然,華龍聯邦或許真的會亡國!」

    元東一時說不出話,只好默默地聽著。關於戰爭,霍青剛才所講的內容,聯邦戰略研討部分早有預判,但都不像他這樣堅定。包括總統、元東本人在內,大家都期盼著這場戰爭限定在局部範圍之內。唯如此,處於不利位置的聯邦才能求存,並為之爭取勝利。

    事實上,這是全世界的公認看法,也是公眾的期待。

    反過來講,假如霍青的判斷準確,紅、黑雙盟之間的戰爭以此處為起點,黑盟便不會坐視華龍聯邦脫離苦海、甚至浴火重生。

    絕對不會。

    那種力量一旦落下,會如泰山壓頂般難以抗拒,而其觸發的條件無非兩條。其一,黑盟判斷姬鵬帝國無法獲勝,必須再次出手相助。第二,紅、黑盟之間的戰爭因為某種原因全面爆發,黑盟勢必要穩固戰局,將華龍聯邦當成進攻紅盟的跳板。

    想到這些,國家安全顧問脊背勝寒,衣衫瞬間被冷汗濕透。

    在其面前,霍青反倒平靜下來,臉色恢復到之前那樣,看不到任何表情。

    「這場戰爭輸掉,你我都成為亡國奴,如果能打贏,有星戰與無星戰,會是兩種結果。」

    「......是什麼?」

    「沒有世界大戰,聯邦最多打敗帝國侵略,局面恢復到戰前狀態,了不起得到一些賠款,甚至換一位天皇,改變不了根本狀態。將來遲早有一天,類似的戰爭依舊會爆發,歷史會重複。」

    稍頓,霍青繼續說道:「但如果爆發世界大戰,我們又能取得勝利,將有機會把姬鵬帝國抹去,徹底消除這個隱患。」

    「抹去......的意思是?」

    「總共三億人,等級制且有種族歧視,統治地位不過三分之一。」

    說到這裡,霍青轉過身去,聲音變得若有若無。

    「殺掉精銳和骨幹,餘者放逐、驅趕、分化......」

    身後,元東如石像般呆在原地,腦海空白,表情僵硬,嘴裡說不出一句話。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還剩下的念頭只有一個。

    帝王后裔,皇權思維。

    呆愣之中,霍青的思維回到眼前,頭也不回說道。

    「因為之前的戰鬥,你與總統為我都承受著很大壓力,因此希望用勝利扭轉態勢。這些我都知道,也很感激,但我不能那樣做。」

    停下來想了片刻,霍青繼續說道:「無論誰接替我的位置,務必要明確一點:儘可能把帝國軍隊纏在這裡,避免因為多線作戰損傷聯邦的戰爭潛力。不僅如此,還要保持帝國的勝利信心。世界大戰爆發之前,絕不能嘗試將其徹底擊敗,和趕走。」

    聽了這句話,元東不能再沉默下去,說道:「政府沒有換帥的打算。你想多了。」

    霍青沒就此回應,繼續往下講:「僅以戰爭而言,當前局面略有好轉,至少能夠穩住。我建議,聯邦應該加大外部投入,尋求通過別的途徑與方式對帝國內部實施打擊。」

    「那樣的話,豈不回到老路上?」元東疑惑問道。

    「不一樣的。」

    霍青搖了搖頭,但沒就此做出解釋。他停下來,視線對著遠處的空中凝望,半響才幽幽開口。

    「這方面,聯邦已經有所行動,對不對?」

    元東稍顯遲疑,回答道:「......是有些安排。戰事緊張,才沒有與你......」

    霍青擺了擺手,淡淡說道:「一些人說我是戰爭罪人。況且我只領兵打仗,沒興趣參與那些事情。」

    語氣中透著少許落寞,元東聽了,心內不禁生出感慨。

    自古領兵者,百勝將軍常有,落下好名聲的少之又少。霍青有沒有軍神之能尚無定論,然而在名聲方面,由於發生過的事情,現在就已注定無法達到同一高度。

    若其誠心為了聯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話說回來,直到現在,關於霍青是否想恢復皇權的爭論都沒有完全停歇,包括元東在內,誰都不敢百分百保證。

    「對於您,政府的支持一如既往。」

    該說的話必須到位,望著眼前那個稍顯單薄的背影,元東盡力讓語氣顯得誠摯,內心不僅湧起一絲羞愧。

    「執行者是誰?」霍青忽然問道。

    「這個......」元東猶豫起來。

    「不說我也知道。」

    霍青淡淡說道,語氣似乎在問,又彷彿自言自語:「是牛犇吧。他留在蓬萊,實在浪費。」

    元東沒有回答這句話,既不願,也不能。此番到前線,他由質問者變成被試探的對象,身份已完全顛倒。

    霍青沒指望他會回答,自言自語中,語氣似乎在指引什麼,透著少許期待。

    「最近的戰場上,出現不少基因改造戰士,他們的實力非常強悍,對戰鬥的影響很大。若能查出源頭,將其摧毀或為我所用就好了。」

    「......希望如此。」元東含糊應著。

    同一時間,與此話題有關的爭論,蓬萊,天門市,也在不同的人之間進行。

    「老陳,過來喝一杯......靈妹子,今天更漂亮......」

    手裡拎著半空的酒瓶,葉飛一路搖晃著貼近到牛犇身邊,聲音隨之壓到極低。

    「最近霍青干的不錯,戰局改變很大。我們真的要離開?」

    「嗯。」

    不像葉飛那樣開心,牛犇素來平靜的面孔上,表情略顯陰沉。在一旁,小托馬斯表面若無其事,但只要看他一個勁兒喝悶酒的樣子,就能知道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發生什麼了?」葉飛很快注意到這點,悄悄去找小托馬斯追問。

    小托馬斯從懷裡掏出微型光腦,點了幾次,調出兩條報導。

    「牛二找到的。這裡看不到。」

    「明白。」葉飛隨口應著,目光與表情隨之凝固。

    大批基因改造戰士,公然投入戰場。

    華龍聯邦發射太空導彈,摧毀全部衛星。
Babcorn 發表於 2017-9-20 14:34
第三一四章:變化,計畫與規劃

    「假的吧?」

    葉非起初有些發懵,隨後便感覺到深深的寒意與憤怒。

    新聞報導有真有假,總有些人追求轟動,不惜對道聽途說來的信息大肆渲染,甚至出於某種用心故意造謠。然而凡事必有限度,通常講,太容易戳破的謠言不會是謠言,假不了。

    意識到這點,葉非開始思考這兩條消息蘊含的意味,以及對戰爭的影響。

    基因戰士公開投入戰場,毫無疑問會受到國際社會、尤其紅盟的譴責,說明聯邦抵抗侵略取得成效,姬鵬帝國被迫將不宜公開的力量投入戰場。

    這樣做必然得到黑盟的支持與某種承諾,有恃無恐。換個說法,聯邦與帝國之間的戰爭開始升級,不僅體現在戰爭手段,還意味著參與戰爭的範圍。

    這對聯邦來說是壞事,但也具有積極意義。首先,戰爭擴大,壓力增強,滅國的危險無疑會加重。反過來,紅盟不可能一直眼睜睜看著黑盟為所欲為,因此參戰的可能同樣會增加。

    這樣想似乎有點「自私」,實則理所當然。站在聯邦角度,在面臨亡國危機時考慮人類和平,只有聖母才能做到。

    葉飛覺得自己連好人的標準都搆不著,自然沒想過做聖人。深思之後,他對第一條消息的判斷是:喜憂參半。

    但對第二條,是徹徹底底的噩耗。

    科技時代,衛星的作用無可替代。僅在軍事領域,如通訊,情報,觀察,等等一切方面都有巨大作用。

    沒有衛星就沒有天網,沒有天網,聯邦幾大星球被割裂成獨立個體。沒有衛星,很多地面武器將失去引導,也失去了太空的眼睛。不僅如此,聯邦再不能夠利用衛星檢測帝國軍隊在地面的動向,從此只能依靠人力偵查。毫不誇張地講,沒有衛星,聯邦的整體戰鬥力瞬間下降不止一個等級,與對手之間形成代溝。

    戰略高度對比,星際時代沒有衛星,幾乎等於回到石器時代!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這樣的損失聯邦絕對不願意承受,換句話說,華龍聯邦的決策者不可能愚蠢到發射導彈摧毀自己的衛星。

    這裡需要提到一點,既然衛星的作用如此巨大,星際戰爭中取得太空戰勝利一方會不會搶先摧毀對方的衛星網絡,奪取戰略優勢?

    答案是不會。倒不是出於仁慈,而是因為,即使進攻的一方也會用到被攻擊方的衛星網絡,尤其當進攻方認為有把握戰勝對手,會儘量避免這種傷害。

    原因很簡單,當今這個時代,誰都離不開天網,每個國家的衛星網絡都是天網的一部分,摧毀容易重建難。以往國與國之間發生戰爭,彼此間會有一個不必說出來的默契,除非認定某些衛星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才會設法將其摧毀。

    弄清楚這些,事情就很明了,在意識到對手不容易被擊敗後,姬鵬帝國採取兩大措施增加勝算。投入基因戰士增強己方戰力,摧毀衛星削弱聯邦,雙管齊下,堪稱破釜沉舟之舉。

    最妙的是,摧毀衛星網絡後,帝國可以堂而皇之地宣稱是聯邦自己幹的這件事,此時的華龍聯邦,除了那些出使、居住在外的人,本土連反駁的聲音都無法發出。

    沒有衛星,等於是啞巴,只要再使用一些技術手段,華龍聯邦便與世界隔離。從今往後,除非有人進入到戰區內部,外界不會知道聯邦那邊的戰爭誰勝誰負,打成什麼樣。

    這些都顧不上,至於戰爭中的死傷如何,多少違禁武器投入,產生多少人道災難......已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由此也再度證明,星際戰爭,誰佔領太空,誰就能取得勝利。

    「操!」

    痛罵的時候聲音壓抑,葉飛臉色鐵青,回過頭來去找牛犇。

    「怎麼會這樣?」

    「被人打到家裡,難免打碎瓶瓶罐罐。很正常。」

    牛犇極少飲酒,到酒吧喝酒更是絕無僅有;今天他的心緒有些不寧,過來略微喝了兩口,之後便一直轉著手裡的杯子,默默地等到是為平定下來。

    「做婊子不該立牌坊,帝國一開始就該這樣做。」

    「這個比喻好。」小托馬斯的心情完全跟隨牛犇的節拍走。之前他還是一副垂頭喪氣模樣,看到師座重新振作,立馬變得神采奕奕。

    「你?」

    從沒聽過牛犇這樣講話,葉飛狠狠瞪著他,過了半響,自己也禁不住笑起來。

    「本少還是太善良......現在怎麼辦?」

    「按計畫行事。」

    牛犇把杯子放回吧檯,站起身。旁邊小托馬斯趕緊付賬,順勢捏捏調酒師的手,大臉帶著笑。

    「婊子終歸是婊子,青春飯,不長久。」

    「說誰呢!」調酒師憤而大怒。

    ......

    ......

    「關進籠子裡打。」

    看著手裡的戰報,山本朗臉上綻出久違的喜色。「早該如此。」說著他把戰報放下,嘆了聲,神色帶著不忍。

    「會死更多人。」

    將軍憐命,對象自然不會是對手,山本朗想著那些在前方浴血搏殺的帝國勇士,其中有不少自己曾經提攜、關注過的後輩,鐵血火的戰場,那些朝氣蓬勃的面孔隨時可能變為蒼白。

    「這邊的事情也要抓緊。」

    聯邦本土的戰爭不太順利,帝國連放兩手大招有不得已的成分。山本朗知道如今的局面,雖然帝國準備好了承擔後果,然而當國際上的壓力洶湧而來,仍令包括他在內的很多人為之膽顫心驚。

    現在,納爾斯港的紅盟聯軍或許已經出發,他們是為了支援華龍聯邦,雖說黑盟這邊有相應策略,會有軍團與之對壘,但......他們終究不屬於帝國。關鍵時刻會怎麼做,誰都保證不了。

    必須擊敗華龍聯邦,早一天做到,帝國早一天安心。而要做到這點,除了在聯邦本土爭勝,蓬萊也很重要。

    相比之下,蓬萊這邊的進展不錯,尤其這個月,軍部意外地從一個人身上獲得一些雖零碎、但是頗為關鍵的信息,對聯邦軍隊的清剿因此取得成效,斬獲頗多。

    「葉飛,葉非......還真可以說是帝國之福。」

    想到那個與聯邦軍神之後容貌相似、名字也相仿的傭兵,山本朗禁不住有些感慨。

    如果沒有聯姻的提議,帝國借演習為戰的計畫不容易實現。帝國女婿實際上帶來了開戰良機,現如今,一個與他相似的傭兵為僵持的局面帶來轉機,同樣稱得上功不可沒。

    「等把他送到帝國,會產生更大作用。」

    草擬的方案在腦子裡重新過一遍,山本朗不再細想,叫來參謀問了問探親團,還有輔軍的狀況。

    當前來說,這幾件是擺在他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情。

    瞭解到的結果,方方面面都不錯,四月實施新政以來,不僅民力得到發揮,四面八方還湧來大批傭兵。山本朗知道,這些人的身份或許不那麼幹淨,其中說不定會有星盜、土匪,甚至有聯邦奸細。

    不要緊,不管來人什麼身份,首先做的是取得信任而不是破壞,為此他們必須效力,做出成績。當他們有所之後,這些人會得到探訪帝國的機會......實際上意味著最最嚴格與精確的審查與篩選。

    在天門最多只能完成初選,難免會有漏洞。等到了帝國,會有最專業的人與最充足的信息,還有最最先進的設備,無論什麼掩飾,都將無所遁形。

    如此甚好。

    「有兩件事......需要您親自確定。」

    匯報完需要匯報的,首席參謀拿出兩份文件,有些為難的樣子。

    「關於什麼?」山本朗隨口問道。

    「龍門客棧要走私一批軍火......這是清單。」

    公然向戰區司令提出走私要求,且涉及軍火,難怪參謀會覺得為難。換成別人這樣做,他的直接反應是「拉出去槍斃」,然而對方是龍門客棧,他只能原封不動地拿給山本朗親自看。

    「龍門......」

    聽到名字便皺起眉頭,山本朗本已開朗起來的心情變得灰暗,臉色隨之陰沉下來。

    這是個大麻煩。希望......不要太麻煩。

    他沒有馬上查看軍火清單,問道:「那一份是什麼?」

    「洪喜平的家屬名單。」

    「這個也要看?」

    幾個人質罷了,用得著自己親自審定?山本朗有些不喜。

    「是不是有遺漏?」

    「遺漏倒是沒有,不過......他要送的人數有點多。」

    「多了好。」山本郎冷笑,「輔軍計畫三十萬,即使三十萬頭豬,也能賣出不少價錢。帝國養他幾個親屬算什麼......」

    注意到參謀神色詭異,山本朗皺眉問道:「到底有多少?」

    「三百。」首席參謀面帶苦笑:「足足有三百人。」

    「多少?」

    聽到這個數字,山本朗有些發愣。

    洪喜平的年齡不算太老,四代同堂?三姑六婆?

    「怎麼會這麼多?」

    「子女,親友,親戚,親戚的親戚,此外還有保安......」首席參謀掰著手指計算。

    「還有保安?簡直胡鬧!」拿在手裡的清單摔到桌子上,山本朗叱道:「難道他認為帝國沒有能力保護他的家人?」

    「洪喜平堅持。他說要麼一個不帶,要麼全帶上。再或者......」

    「或者怎樣?」山本朗面沉似水。

    「或者您免了他的軍職,退休養老。」首席參謀苦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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