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1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5 15:16
二六六章:不被掌握的密談與密謀

        古山坳,原本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坡上谷裡,稀稀拉拉居住著百餘人家,分佈談不上別緻,排列也不夠整齊。現如今這裡修建了公路、機場、營房與堡壘,彙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其中最多的是軍人,不僅數量多,質量精,級別更加恐怖,隨便扔出一塊石頭,都有可能砸到一位將軍。

    華龍聯邦演習指揮部就設在這裡,參加本次軍演的六位上將中有三位在此,將、校級以上軍官上百,低級軍官與士兵自然更多,此外還有來自各地各方的記者、服務、後勤與工程人員,以及部分留下來的山民等等,大略統計,總數接近萬人。

    增加這麼多人,還要留出足夠大地方做機場、各類必須運用到的軍用建築和設施,古山坳頓時顯得擁擠起來,過去那種清幽的原野氣息也在各類機械的轟鳴聲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以文明發展的眼光去看,彷彿人類從農耕時代一下子飛躍到星際時代,反差大到難以接受。

    如果真的發生戰爭,這種情況不可能發生,且不說這種「混亂」狀況根本不符合指揮部的性質,單從安全角度考慮,保障根本難以做到。另外要提到一點,古山坳距離演習前線、也就是以往兩國的實機控制線不足五百公里,戰爭中,最笨的敵人也知道集中兵力突擊此點,哪怕付出再多代價,只要把這裡山坳炸平,便可宣告勝利了。

    一切都因為是演習,連指揮部的位置都是公開的。這次演習不僅關乎兩國,還牽動著世界局勢,來自紅黑雙盟各國的記者、觀察員、軍官要實地探訪,並進行全程報導。聯邦總指揮部這邊的情況,帝國那邊也差不多,區別僅在於其所處地原本就有軍隊駐紮,建設與安排相對都比較方便。但那也只是相對意義上的方便,要知道,演習規則中除了對遠程武器做出某些限制,並未規定「不得以對方指揮部為攻擊目標」,也就是說,雙方可以用地面推進的方式攻佔對方的指揮部。

    某種角度上講,這類規定其實雙方表達勇氣與自信的一種方式。雖然這是演習,但不是不可以較量,知道對方位置,等於在向對方和外界宣告:你們不可能打到這裡來。可以想像,假如在演習中當真出現「一方指揮部不保」的確定局面,定會觸發某些「臨時終結條款」,將演習終止。當然在之後的劃界協議中,國家顏面得到維護的那方需要做出巨大讓步,以實際利益補償對方。

    以上是最壞打算,雙方推演都認為幾乎不可能發生。事實上,以兩國現有領土面積而言,增加、或者減少幾百公里根本不算什麼,本次演習的目的是簽訂正式簽訂和平協議,而不是為了打仗,甚至不是多佔多少土地;因而在執行的過程中,雙方一方面要表現軍威,告訴世界「我不好惹」,另外要把握好分寸,別讓局面失控,更不能「由於羞辱性的舉動導致一方過於被動」,進而導致災難性結局。

    上層意志決定了這次演習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雙方似乎都沒想過,由於積怨,軍人在執行這樣的規則時會遇到多少困難,產生多少意外。尤其對某些人來說,「捆著手打架」根本是難以完成的任務,稍不留神,屠刀便會出鞘。

    未來無法預測,未來從不依照人的意志。時光匆匆,當歷史走到某個關鍵位置,世界就像進入荒秋的原野,積累的孽緣沉澱出厚度,偶然碰撞產生的零星火花足以點燃洶洶之火。到那時,無往而不利的權力突然失去魔力,暴力與鮮血瞬間滔滔。

    演習剛剛開始,某些徵兆已經顯現,古山坳與對面那個類似的地方不斷接收著來自各地的信息,發出一條條指令。此時此刻,它們就像兩顆跳動的心臟,將人類歷史最恐怖魔頭從沉睡中喚醒。

    ......

    ......

    整體看,古山坳大概可分為三層,最外面還在進行施工建設,最為混亂,噪音也很大;中間的那層是主要居住地,外部人員、包括從各個地方趕來的記者、禮賓以及部分後勤人員生活在此。最中央是指揮核心,重要角色集中於此,並有重兵把守。

    這日午後,一條婀娜的身影進入核心區域,急匆匆趕往某處。

    「葉飛,你給我出來!啊......」

    身後跟著氣喘吁吁的攝影師和滿臉尷尬與為難的衛兵,艾薇兒一腳踹向房門。因為用力過猛、加上房門本只是虛掩,氣勢洶洶的美女記者失去平衡,尖叫著撲向地面。

    啊?

    攝影師與衛兵慌忙沖上去,結果撞在一起。攝影師大壯佔了體型寬大的便宜,雖然坐倒、設備也摔在一旁,身體並未受傷害。衛兵是個娃娃臉,體型單薄且缺乏經驗,這一撞把腦袋磕在牆上,頓時頭暈眼花,半響不能回神。

    「艾薇兒,艾薇兒你怎麼樣?」

    顧不上設備是否摔壞,大壯匆忙爬起來,娃娃臉衛兵盡職盡責,暈暈乎乎依然本能地朝房間裡鑽,竟又與大壯擠成一團。

    「擠什麼呢?」

    屋裡傳來懶散的聲音,隨即出現一張英俊、但有些頹廢的面孔。葉飛一隻手抱著艾薇兒豐滿的身體,不忘拿兩個倉惶的人取笑。

    「嘖嘖,送親還是搶親?本少這裡沒紅包拿。」

    娃娃臉表情迷茫,忘記了腦袋被撞得生疼,心裡想這位少爺剛剛還在悶頭睡覺,怎麼這麼快從床上起來,還能及時撈人。

    「拿你個大頭鬼!」艾薇兒從其懷裡掙脫出來,整理儀容,低聲警告:「別叫人看見,影響不好。」

    「我都不在乎,你怕什麼。」葉飛嘻嘻笑著,儼然惡少調戲良家婦女。

    「死開!」艾薇兒一把拍開鬼爪,「多少眼睛盯著你,還這樣沒正形。」

    「哎呦喂,你這叫正形?」葉飛歪著腦袋上上下下打量艾薇兒,彷彿對著外星生物。美女記者一路火燒火燎趕過來,儀態全失,風度蕩然無存,剛才那一腳、一撲連鞋跟崴斷掉,要說沒正形,這裡幾個人不分上下,誰也別說誰。

    「我無所謂。」艾薇兒倒不在乎這些。

    「我也無所謂。」葉飛立即跟上。

    「你不能無所謂。」艾薇兒警告說道:「你是和親使者,關鍵人物,萬一傳出不好的消息,沒準兒就會招來姬鵬皇室不滿,甚至連和平協議都泡湯。那樣的話,我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對對對,大壯,趕緊進來,關門。」

    一通手忙腳亂,不僅大壯進到屋裡,忠於職守的娃娃臉也跟進來,等到房門重新關上,內外變成兩個世界,艾薇兒回身看著葉飛,才發現他的表情有些怪異,眼神陰沉,唇角卻微微上揚。

    熟悉的人知道,這是飛少動了真怒、即將爆發的前奏。

    「別生氣了。」艾薇兒知道這是為什麼,輕嘆一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和親,老實講我也不喜歡。不過那只是形式,雖然有點賣身的味道,好歹利國利民,況且你與光子情投意合,又因為這事與家人和解,有什麼不好。」

    發現葉飛形容邋遢,艾薇兒過去點著他的胸口,「既然代表聯邦,就得注意形象。你看看自己,大白天穿睡衣,鬍子也不刮......這要是被人拍到,成何體統?」

    這番話實在不像安慰,聽在葉飛耳朵裡尤為彆扭,冷笑說道:「成不成體統是本少自己的事情,倒是你,急慌慌跑來投懷送抱,是不是想破壞人類和平?這簡直就是犯罪!」轉轉眼珠,葉飛的目光曖昧起來,語氣輕柔而歡喜:「啊對了,本少明白,薇兒對本少餘情未了,和親之前仍想與我溫存。不過......這人是不是多了點,還帶著攝影機。是為了留下見證,當做情物?」

    「從來就沒有,哪來的餘情!」艾薇兒怒目圓睜。

    「那就是為本少風範折服,忍不住要自薦枕席。」葉飛灑然一笑,語氣幽幽。

    「放屁!」艾薇兒雖然潑辣,可也鬥不過葉飛,撩拔沒能佔到便宜,反而氣得臉通紅。旁邊大壯毛骨悚然,趕緊躲到角落裡去,裝模作樣查看攝影機能不能用,娃娃臉沒經驗,聽過後朝艾薇兒瞪大眼睛,警告的意味兒十足。

    「不扯了,談正事。」放棄鬥口,艾薇兒捉住葉飛的衣領,「快說,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葉飛雲裡霧裡。

    「演習中發現有人使用實彈。」

    「呃......」

    「別和我裝,你會不知道!」

    「是的我知道。不過,你關心這個做什麼?」

    「廢話!我是記者。」

    「你是記者?」葉飛狐疑的目光望著她:「不是被炒魷魚,跑到索沃爾替牛犇管賬?」

    「什麼話!是我炒他們的魷魚才對。」艾爾憤怒反駁。「要不是隔著桌子,老娘非一記飛腳,叫那頭肥豬斷子絕孫。」

    「這事不好辦。」葉飛默默搖頭,「那貨有兒子。閹掉他容易,可要是滅門,不太好吧?」

    「你已經做了?」艾薇兒這才想起來葉飛知道自己為何離職,嚇了一跳,「別胡來,我只是說說,反正不在那兒干,犯不著。」

    「呵呵......聽你的。」葉飛笑了笑,轉移話題道:「甭管誰炒誰,反正沒幹了不是。這麼大老遠的來看我,就別操心那些破事,正好我這裡有......」

    「別別。」艾薇兒趕緊叫停,「我重操舊業,在索沃爾自創真理報!這次演習是我頭一回實地採訪,也是真理報的頭一回。必須抓住機會,找到別人找不到的東西。」

    新聞競爭歷來如此,葉飛並不奇怪艾薇兒如此鑽營,好奇問道:「真理報?牛犇叫你弄的?」

    「是我自己想弄,得他批准、幫忙倒是真的。」

    「是嗎?這貨真拿索沃爾當成家了。」葉飛緊擰著眉,表情彷彿便秘。

    艾薇兒感慨說道:「確實。在那個地方,別看牛牛沒什麼職務,可要是說威望,簡直就像皇帝......算了算了,別打岔!趕緊和我說說,實彈到底怎麼回事?現在什麼情況?」

    「這個......我不能和你講。」

    「什麼!」艾薇兒的音量陡然提高:「你再說一遍!」

    葉飛看著她說道:「再說十遍都行,不能講。」

    四目交集,從葉飛眼裡,艾薇兒看到堅定,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擔憂,神色漸漸凝重。

    「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不能講。」葉飛搖頭。

    「什麼能講?」千辛萬苦才找到葉飛,艾薇兒豈能放棄。

    「什麼都不能講。」葉飛繼續搖頭。

    「我可以關機,不錄影,不錄音......」艾薇兒不斷嘗試。

    「那也不行。」葉飛依然搖頭。

    「我叫他們出去。」艾薇兒繼續努力。

    「還是不行。」葉飛只會搖頭。

    「你!」艾薇兒終於憤怒,甩袖,摔臉,豁然轉身。「大壯,走。」

    「哎......怎麼就走?」葉飛趕緊攔住。

    「沒膽氣,沒義氣,沒勇氣,我還留著做什麼?」

    「不是氣不氣的事。」葉飛無奈說道:「老頭子親自下的封口令,關於這件事情,誰都不准洩露半點。」

    艾薇兒冷笑道:「如果是那樣,我怎麼能聽到傳言?」

    葉飛認真解釋道:「那是剛開始,下面的人不知道輕重,有可能傳出去隻言片語有可能。現在不同了,你既然到了我這裡,想必是別的路都走不通,硬闖過來。」

    以往,艾薇兒長期在公理報,軍界朋友一抓一把,參加本次軍演的也有不少,對她而言,這正是大顯身手的好機會,真理報打響的最佳機會。正因如此,一般消息對艾薇兒根本沒有吸引力,直到她聽說那個傳言,才會想方設法尋求證實,結果四處碰壁,不得不硬闖到葉飛這裡。

    值得一提的是,等到演習結束後,葉飛與光子就將完婚,成為兩國和平的一重標誌。現今他住的地方位於古山坳核心,一般人別說進來,遠遠看多幾眼都不准。為進到這裡,艾薇兒沒少費勁兒。

    「你啊,還是放下念頭,去找別的新聞做。」葉飛看著艾薇兒,罕見耐心地解釋道:「關於這件事,知道詳情的人本來就少,誰敢洩露,殺無赦!老頭子這輩子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誰敢違背。」

    「你也不敢?」艾薇兒語氣嘲諷。

    「是的,我不敢。」出乎艾薇兒的意料,葉飛竟然點點,老實承認。

    「飛少也有遵紀守法的時候?害怕被自己的爺爺開刀問斬?」艾薇兒目光不屑。

    「不是怕這個,我......」

    「算了,別說了,不難為你。」艾薇兒再度轉身。「我去找敢說的人。」

    「別鬧了,我的話你也不信?」葉飛苦笑著拉住,「再說你能找誰?這件事......」

    「牛犇。」艾薇兒說道:「我去找他。他一定知道,一定敢說。」

    葉飛的表情僵在臉上,愣愣說道:「牛犇......他上前線了啊?」

    「那我也上前線。」艾薇兒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戰地記者也有人做,何況這只是演習。」

    「這麼大的地方,你上哪兒找去?」葉飛無奈說道。

    「那就看你的了。」艾薇兒忽然換副表情,柔情似水依過來:「牛犇出的什麼任務,朝哪個方向去,你不會不知道吧。朋友一場,這點小忙都不幫?」

    「我......」三十年人生從未如此為難,葉飛的臉像苦瓜。

    艾薇兒再度換了臉色,冷冷說道:「不幫算了,我去找別的人。別忘了,牛犇從索沃爾帶來不少人,我還知道這裡就有幾個。如果所有人都不幫忙,我就和他們說牛犇遇到危險,到時候,你說他們會不會去?」

    葉飛的臉色變了。演習開始前,他與牛犇、還有從索沃爾帶來的那些人相處過,時間雖不長,但能看出那些人的信念,毫不誇張地說,不論是原來的三十八師官兵還是學員,甚至還有幾名「歸順」的星盜,如今都像膠水粘合在一起,核心就是牛犇。更要緊的是,索沃爾的那段經歷,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帶有一些江湖習氣,做起事來心情為先,軍規成了次要的東西。正因為如此,軍神才會特意安排,將他們打散,而且不讓牛犇帶走全部。

    這些情況葉飛知道,艾薇兒也知道,當真出現那種狀況,難說這些未馴化的「匪徒」會幹出什麼事情。

    察覺到葉飛的變化,艾薇兒趁火打劫,作勢要出門:「我會告訴他們,牛犇遇到配備有實彈的姬鵬軍隊,正在被追殺,逃亡,需要他們及時支援,而且要帶上軍火......」

    「得得,別說了。」葉飛無法想像那是什麼局面,趕緊拖住:「我說還不行嗎?不過你得保證......」

    想了半天不知該讓艾薇兒保證什麼,葉飛叛逆的一面發揮作用,狠狠咬牙。

    「去他%媽的,本少受夠了。胡芽兒,去給我守門,任何人不准進來。刀仔,你也去。」

    沒有任何徵兆,房間裡忽然多出來一個人,彷彿之前一直隱形。與此同時,娃娃臉挺直身體,紅著臉默默補充:「我不叫胡芽兒......」

    「走吧。」刀仔隨手捏住其肩膀,半擰著走出房門。

    「大壯,你也先出去。」

    終於得償所願,艾薇兒心花怒放,回身,鼓掌為飛少喝彩。

    「這就對了!想做就做,才是我的飛少!」

    ......

    ......

    半個小時後,艾薇兒再不像之前那樣興高采烈,嫵媚的面孔變得煞白。

    「這些......都是真的?」

    「真的。」葉飛鄭重回答。

    「那怎麼辦?」艾薇兒急忙追問。

    「怎麼辦?我說的可不算。」葉飛苦笑著回應:「得看雙方溝通的結果,再看那幫老傢伙怎麼想,怎麼做。」

    「那怎麼行!」艾薇兒才不關心什麼老傢伙,惶急說道:「要不,趕緊組織點人,去支援牛牛?」

    「出現那種情況,還談什麼支援?支援,支援......」

    心中野火被艾薇兒點燃,葉飛先是苦笑,唸著唸著,神情慢慢變得古怪、衝動、甚至有些詭異起來。

    「支援,支援......聽來不錯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7-4-22 22:38
二六七章:父與子,將與兵

        清晨,一支由數十台機甲與戰車組成的隊伍從古山坳裡出來,徑直朝著深山方向而去。短短十餘里路,這支隊伍經過多重盤查,全部有驚無險地通過。就在大家以為脫離指揮部視野的時候,一輛輪椅出現在隊伍的正前方,上面坐著先生。

    可能因為疲憊,先生的氣色不是太好,神情也不是太好。其周圍,幾名守護軍人表情嚴肅,望著逼近到眼前的鋼鐵戰隊,目光不善。

    看到他,隊伍出現騷動,交流頻道內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糟糕。」

    「衝過去!」

    「閉嘴!」

    喝叱之後,當頭機甲原地站定,座艙的門被打開,大鬍子軍官從裡面跳下來,向先生敬禮。

    「報告!三十八師一旅二團三營......」

    「顧長明,我知道你是誰。」先生根本不看他,擺手朝其身後說道:「少紅,出來。」

    鋼鐵無聲,沒有人回應,顧長明試圖開口,又被先生阻止。

    「齊少紅,你給我出來!」

    聲音已經很嚴厲,隊伍依然沉默,先生等了一會兒,忽然道:「絕情到這程度,不是準備慷慨就義,就是要叛國投敵。不管哪種,都必須被阻止。」

    「胡說八道!」

    憤怒的回應。一台烈風越眾而出,兩三步跨到輪椅前,聲音刻意輕佻。

    「喂喂喂!站在你面前是軍神獨孫,根正苗紅,年輕力壯,風流瀟灑,才華橫溢,品性高潔,而且長命百歲。」

    只有一個人敢把這麼多褒獎的詞彙用在自己身上,絲毫不會不好意思。先生仰頭望著如冰牆般矗立的鋼鐵之軀,質問道:「面前是你老子,你就這麼喂喂喂?」

    「是你自己說,沒有我這個兒子。」葉飛理直氣壯。

    「我還說過你去死,怎麼不見你去死?」先生冷冷說道。

    「錯!你說的是「管你去死」,不是叫我去死。」葉飛振振有詞。

    「有區別?」

    「有區別。」

    「有什麼區別?」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還說?」

    「我喜歡。我樂意。」

    未來,軍神家庭的這番慪氣的話被傳揚出去,被一些人當成笑料,更多的人覺得是美談。然而這個場合,周圍個個緊繃著臉,沒有人敢插嘴,更沒有誰敢笑出聲。

    「想不到,你把我的話記得這麼清楚。」

    機甲居高臨下,先生艱難搖了搖頭:「你出來。我有話和你講。」

    葉飛說道:「兩軍陣前,將軍不便下馬。」

    先生越發惱火,說道:「你出不出來?」

    葉飛態度堅定,說道:「不出來。堅決不出來。」

    先生淡淡說道:「雷鳴這個傢伙,剛剛升職就亂簽軍令,以為我不能撤銷?」

    「別胡來!」葉飛嚇了一跳。「咱們這次有重要任務,關乎國體,維護大局,促進全世界人類和平!要是被破壞了,你就是國家的罪人,人類的恥辱!」

    先生平靜說道:「這麼重要的人物,我得和老爺子匯報一下,商量商量細節。」

    「我出來!我馬上出來。」

    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葉飛打開艙門跳到先生面前,表情諂媚。

    「他老人家日理萬機,身體又不好。這麼點小事兒,好意思麻煩他?」

    「你也知道他老人家身體不好......看看你......成何體統。」

    眼前的葉飛頭髮凌亂,眼有紅絲,鬍子拉碴,衣裝不整,哪有半點風流,何來絲毫瀟灑;非要找個出彩地方,便只有精神比較振奮,不,應該叫亢奮。

    先生知道這是為什麼,目光慢慢柔和。

    「過來,推我走走。」

    「又不是真的癱,非要我推......本少我心胸寬廣,不和你計較。」

    從衛手中接過來輪椅,葉飛推著先生遠離隊伍,等到了僻靜處,先生叫他停下來站到身前,認真說道。

    「以往在國內,你到處惹是生非,欺負人胡來。沒關係,只要不是大惡,老爺子和我替你背了。可是這回不同,這裡是戰場,你也知道自己是獨苗,萬一發生點什麼事,叫我怎麼和老爺子交代?」

    這番話說得情深意切,甚至帶有懇求的味道。遺憾的是葉飛並不買賬,大義凜然的樣子說道:「蓬萊百萬聯邦軍人,個個有爹有娘。我身後三十八位軍人,過半是獨苗。」

    「呃......」

    數字比例可能是胡謅,但讓人無法反駁。先生回頭望著身後數十台冷冰冰的鋼鐵巨獸,心裡忽然沉甸甸的,不知該如此繼續。

    葉飛趕緊趁熱打鐵:「而且你說錯了,這是演習場,不是真的戰場。即便是戰場,我也未必會死。這段時間把我憋壞了,就當是放假,散散心不好嗎?」

    先生說道:「你有使命,這樣跑掉不叫散心,是臨陣脫逃。」

    葉飛譏諷說道:「我的使命就是為國捐軀,出賣色相。」

    「什麼叫出賣色相?」先生嚴肅反駁:「你是架設友誼橋樑,為的是國家長治久安,為了兩國人民,和全人類的和平。」

    虧得先生心思敏捷,片刻間想到這麼多說辭。「再說你也沒吃虧。光子出身皇族,人品、氣質、外貌、才學,樣樣沒得挑。要我說,人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別不知道好歹。」

    葉飛冷笑說道:「光子那麼好,當初你們為什麼反對?」

    「此一時,彼一時。當初......」

    「當初的事情不提了,只說現在。」葉飛打斷道:「我問你,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比如給你配個皇族公主什麼的,賣身換和平,幹不幹?」

    「......什麼賣身?胡說八道什麼呢?怎麼可能是我!」先生目瞪口呆。

    「倒也是。」葉飛上下打量先生,「就你這身板,怕是力不從心。估計人家天皇不答應,女方也看不中。」

    「你!」

    先生指著葉飛的鼻子,手和身體都在哆嗦。

    葉飛目光純淨,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父子對望,過了一會兒,先生忽然平靜下來。

    「我會同意。」

    「同意啥?」葉飛傻乎乎地看著先生。

    「只要能換來十年和平,我會同意。」先生重複一遍自己的話,認真說道:「你整天游手好閒,不務正業,既不瞭解聯邦狀況,更不瞭解當前大局。當前......」

    「國家大事,我不感興趣,也沒那個本事。」葉飛打斷道:「我是敗家子,這輩子都讓你們失望。」

    先生說道:「失望是有的,敗家倒不至於。」

    葉飛說道:「我答應了老頭子,要為國獻身,可你們也不能整天防賊似的防著我。醜話說在前面,逼急了別怪我翻臉不認人,到時兩邊都不好看。」

    當爹的哪能不瞭解兒子,先生知道這貨說得出就干得出,只好將就。「不防著你,可你也不能亂跑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著老爺子的旗號,其實就為了去找牛犇。」

    「牛犇怎麼了?找他怎麼了?」葉飛說話的音量拔高,語氣「人家為聯邦開疆拓土,一點好沒落著,還被降職。再說那是我兄弟,我去看看他都不行?」

    「牛犇在執行重要任務,不能陪你胡鬧。」

    「我也有任務,還可以幫忙,怎麼能是胡鬧?」

    「帶著記者去找他,就是胡鬧。」先生嚴肅說道:「有些事情不能見光,連這都不懂?況且......」

    「況且什麼?」葉飛敏銳地意識到,後面的內容才是主因。

    先生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說實話,老爺子樂於看到你和牛犇保持友誼,但不希望你和他走太近。尤其這次軍演,你們兩攪在一起,可能壞了大事。」

    「為什麼?!」葉飛極為困惑。

    先生解釋道:「牛犇行事獨斷專行,而且太狠,他從不給別人留餘地,連自己都不留退路......以前的事情不提,拿這次的遭遇來說,結果你知道了,那支姬鵬分隊總數不到一百人,被擊殺五十三,重傷十七。別忘了這是演習不是實戰,目的是簽訂和平協議。牛犇下手這麼狠,令總指揮部很為難。」

    「為難?你居然好意思說為難?」葉飛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瞪大眼睛說道:「牛犇才十幾個人......」

    「是機甲。」先生開口糾正。

    「沒錯,是機甲。機甲就能穩贏?別忘了那不是一般步兵,是特種戰隊!牛犇如果下手不狠,真的能穩贏?好吧就算能贏,傷損怎麼辦?任務怎麼辦?俘虜怎麼辦?別忘了他們心懷叵測,配有實彈!還有秘密武器!」

    先生說道:「什麼實彈,不過幾把槍。那個什麼秘密武器,目前沒有分析出結果,也許只是......」

    葉飛斜著眼睛說道:「也許什麼?也許是牛犇佈置疑陣,為自己的行為找掩護?你是不是懷疑牛犇故意殺人,編造出來的這一切?」

    「我沒這麼說。」先生嘆了口氣。

    「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葉飛表情冷淡下來,重重的語氣譏諷道:「有活口啊大哥,做不來假的!」

    「我是你爹!」先生憤怒說道。

    「我表示懷疑。」葉飛語氣淡淡:「一個喜歡坐在輪椅上裝腔作勢的傢伙......難怪我娘鬱鬱而終。」

    「你!」

    先生的臉陡然蒼白,身體不停顫抖,他用凶狠的目光盯著葉飛,神情既憤怒又沉痛,恨不得將其一掌拍死。

    然而最終......先生的神情復歸於黯淡,目光隨之沉寂。

    「好好好......算你對,你說的都對。」

    極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先生說道:「假設你和牛犇在一起,遇到這種事情,是不是也要參加戰鬥,也要殺人?別忘了你的身份,軍神之孫,和親......和平使者,演習場上殺人,會不會帶來不良後果?」

    「你說的對,是有些影響。」葉飛並非不講理的人,內心知道父親這番話確有道理,「我可以藏在機甲裡面,一直不露面。」

    「不、可、能!」先生沉聲說道:「牛犇要上雙魚島,要涉水的!你總不能開著機甲橫渡天池。另外我告訴你,據目前掌握的情報,雙魚島一定會爆發戰鬥,以牛犇的作風,打仗必定不擇手段。到時候你怎麼做?躲起來?還是跟著他一起殺人?」

    「廢話,當然是參戰!」葉飛斬釘截鐵說道。

    「所以說有問題。」先生耐心說道:「你的身份特殊,只要參戰,打贏了不好,打輸更糟。萬一被抓、受辱......」

    「我怎麼可能被抓!」

    「這就是我擔心的。」先生嘆了口氣,說道:「當真打不贏的時候,你怎麼辦?」

    「跑!」葉飛毫不猶豫。「放心我不是傻子,牛犇更不是。當真打不贏,能傻乎乎地等著被人抓?」

    「孤島無路,朝哪兒跑?」

    「這.......先等等。你這麼講,我怎麼聽著不對勁?」葉飛呆了一會兒,神情變得疑惑而且凝重:「是不是掌握了準確情報,牛犇要面臨惡戰?必輸的局面?」

    「倒也不能這麼講。不過......」先生本想搖頭,看著葉飛的樣子遲疑片刻,又說道:「情況的確不怎麼好。」

    「那還不趕緊通知牛犇,取消任務?」葉飛焦急說道。

    「有困難就取消任務,你以為軍令是兒戲?」

    「那就趕緊派人支援。」

    「已經做了部署,但是你也知道,指揮部這邊不能動,只能從別的地方調整。面前看,要穿過橫斷山及時追上,難度很大。」

    「那你們就眼睜睜地看著牛犇跳進陷阱?」

    「是不是陷阱還不知道,難道因為一點猜測就取消任務?」

    「那我更得去了!」葉飛決然道:「別說什麼演習規則,你也知道姬鵬人恨牛犇到什麼程度。落在對方手裡,他死定了!」

    「現在談這些,為時過早。」先生指指身後,說道:「先不說你能不能趕上。我告訴你,如果情況屬實,這點兵力不過是杯水車薪,能幹什麼?」

    葉飛淡然說道:「兵力不夠還有我!我是和親大使,有我在,不管是打還是被抓,總能佔些便宜。」

    「......」

    事情不說透不行,說透更不行,先生感覺一陣無力,低下頭,猶豫要不要直接下令將兒子扣押。

    話未出口,被葉飛堵了回去。

    「爸,我一定要去。」

    突如其來的一聲「爸」,先生措手不及,來不及感動,葉飛伏低到其耳邊輕輕的聲音道:「你敢扣我,將來簽協議的時候,我會當眾把這事兒曝光。」

    「......」先生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認真的。」葉飛緩緩說道。

    四目相對,迎著兒子堅定的眼神,先生沉默很長時間,只能無奈搖頭。

    ......

    ......

    旭日漸高,輪椅在暖風中回到原地,坐著的人、推著的人,都讓人覺得與之前不太一樣,但又說不出具體。

    「顧長明,這是要干嗎去?」

    明明多此一問,顧長明呆楞片刻才回神,忙答道:「觀察團組織記者團去演習前線實地拍攝,我部奉命護送。」

    先生點點頭,說道:「有批令嗎?」

    「有。」顧長明應著,準備從口袋裡掏東西。

    先生示意用不著麻煩,問道:「既然是組團,人數一定不少吧?」

    顧長明表情微僵,「戰線漫長,記者不止去一個地方。我們這邊......有幾個。」

    先生「嗯」了聲,再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橫斷山?」

    「......大概方位是......橫斷山一帶。」顧長明回答著,語氣有些艱難。

    「去找牛犇?」先生追問。

    「啊?」顧長明楞了下,猶豫道:「能碰到師座當然好,不過不是刻意去找......」

    「師座?」先生神情漸冷:「牛犇早已經卸任,師長是你封的?」

    「口誤!口誤!」三言兩語,顧長明額頭見汗,軍姿也不如之前那樣挺拔。

    「哦,口誤。」先生淡淡說道:「牛犇執行機密任務,你怎麼知道他在那邊?是他自己透露給你?」

    「不是!」洩露軍機何等嚴重,顧長明本能地否認,接下去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算了算了,我能理解。」先生說道:「當真碰到牛犇,就別再分開。你們一起完成這個......實地拍攝。告訴牛犇,就說是我說的,必要時可以放棄原先的任務,專心做好這件事。」

    「啊?」顧長明有些吃驚,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先生繼續說道:「護送記者實地拍攝,你們的任務特殊,務必注意安全。我提醒你,這次雖然不是實戰,但是情況......有些複雜,萬一發生意外,你擔當不起。啊對了,匯合之後,你的軍銜最高,權限最高,要有擔當,承擔起指揮的責任。」

    「是!一定注意安全。」顧長明瞥了一眼葉飛,欲言又止。

    先生望著他嚴厲說道:「看他做什麼?你是軍官,服從命令就好。東瞧西看,和誰學的看人臉色!」

    「是!」除了把胸膛挺得更直,顧長明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更不敢反駁。

    先生不再刻意為難,放緩語氣道:「三十八師是全軍王牌,你又參加了索沃爾之戰,經驗豐富。我聽說你們戰力出眾,意志堅定,遇事善於變通。嗯,總之我相信你能完成任務,不要有負擔。」

    話裡話外似有所指,顧長明神情迷茫。

    「好了,你過來,和我說說細節。」先生招手叫他到身邊來,聲音壓得極低:「路遠,任務艱巨,沒後援......橫斷山道路難行,聽說有些地方需要炸山才能通過,你們是裝甲部隊,這次去,能量、彈藥備足沒有?」

    「彈、彈藥?」顧長明神情迷茫。「您指的是......實彈?」

    先生清冷的目光望著他,不說話。

    顧長明擦了把臉,神情靦腆得像個姑娘。「那個,帶了一點。」

    「一點?一點是多少?」

    顧長明不敢回答又不能不答,無奈伸出手比劃了一番。

    「......那不夠。」

    先生想了想,說道:「不在乎這點時間。我給你個批條,去軍需庫,再補點。」

    「補......補多少?」顧長明傻乎乎地問。

    「蠢貨,那要看你能帶多少。」

    葉飛在旁邊忍不住,過來一把推開顧長明,回頭向先生諂媚地笑。

    「爸,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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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章:第一支菸火

    繁星無數,白色戰艦游弋其中,看起來就像一條靜止的魚。面對著充滿奧妙與神奇的宇宙,江明風少將無心欣賞,在指揮艙內來回踱步。

    「究竟怎麼回事?」

    按照流程,太空演習之前首先要舉行一個小的儀式,實際戰鬥稍遲於地面,然而演習正式開始已經有五天,姬鵬帝國的參演艦隊竟然還沒有抵達規定星域,顯得匪夷所思。情況匯報上去,外交部、軍部與演習總指揮部向對方發出問詢,得到的回覆是參演艦隊早已出發,目前處於失聯中。

    太空中航行,失聯並非一定意味著危險,譬如通過跳躍點、進入隕石漩渦、或者遇到強烈干擾等情況,都會造成聯絡中斷、甚至會主動切斷聯絡。但需提到的是,當遇到那些情況,艦隊都會事先給總部發出信息,只要不是太過突然、而且強烈到無法做出反應的地步,基地應該有所瞭解。然而這次,姬鵬方面既沒有給出解釋,也沒有請求這邊幫忙搜尋,不禁讓人心生揣測。

    江明風知道,應該出現的那支艦隊不僅承擔著演習任務,裡面還有本次軍演最最重要的兩大角色:姬鵬帝國二皇子山本正男殿下,親善大使山田光子小姐。萬一他們兩人有什麼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情況令人心焦,雖然帝國方面沒提出要求,指揮部依舊做出相應安排,一方面加強與對方溝通,希望得到更加準確的信息,同時朝各個方向派出大批搜尋艦船。包括江明風少將這種級別的將領都親自登上護衛艦,前往到帝國艦隊最應該出現的區域反覆搜尋,希望迎接到對方,或者找到蛛絲馬跡。

    轉眼又是兩天,情況依然如故,江明風每天都變得更焦慮。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親自詢問掃瞄結果,甚至懷疑其戰艦性能。

    「會不會......雷達出了問題」

    這根本是胡思亂想。他所在的這艘翔龍號編號073,是華龍聯邦剛剛服役的最新款,經過嚴格測試的艦載雷達功能強大,而且這片星域是對方的演習首發區域,考慮到安全,根本就是一塊毫無遮攔與干擾的「空地」。也即是說,對方要出問題也是在別的地方,而不會是已經在這裡、而不被翔龍號發覺。

    或許不該在此乾等,而是繼續前進到更遠......

    「發現信號!」

    「有消息了!」

    「艦隊,是艦隊!」

    接連幾聲驚呼打斷江明風的思緒,猛抬頭,屏幕上的大片紅點代表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出現在側翼,正以極高的速度朝這邊推進。

    「......核實,趕緊核實身份!」

    出於軍人的敏感,江明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向指揮部匯報喜訊,但在隨後,他意識到對方出現的方位與預定相差很多,有了遲疑。

    周圍人忙碌起來,耳邊充斥各種問答,在與對方聯絡時遇到極大干擾,傳來的聲音渾濁、雜亂而且斷斷續續,就好像破舊的收音機發出的聲響。

    很快,江明風發現更多異狀,心理湧現出一絲不祥預感。

    相差的不僅僅只有方位,這支艦隊的隊形也不對頭,僅看紅點分佈的位置,不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皇家聯合艦隊,相反更像是一支規模放大十百倍的星盜。另外從規模上看,這支艦隊的數量雖然夠資格稱a,但和事先知道的仍有一定差距......不,是有很大差距。

    太空艦隊大致分為四級,常規有a、b、c,和超大的x級聯合編隊。一支c級太空艦隊至少包括一艘太空航母,周圍要配備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和大量護衛艦。比如華龍聯邦剛剛迷失掉的那支,編隊規模屬於c級。本次軍演,聯邦與帝國各有一支a級艦隊參加,考慮到國體、顏面、示威等因素,規模適當放大。算下來,這支參演的帝國艦隊相當於四到五支c級,擁有大小戰艦上百艘、甚至更多。眼前出現的紅點數量僅四五十......光腦早已做了統計,江明風忍不住掰手指清點一遍,結果當然不會變多。

    這是怎麼回事?

    星空有著最遼闊的通道,和最無礙的,翔龍號以每秒百公里的速度前進,隨著彼此距離拉近,屏幕上的圖像漸漸清晰,當第一艘戰艦的樣子完整呈現在眼線,周圍人全都震驚不已,響起陣陣驚呼。

    「這......」

    江明風倒吸一口寒氣。

    作為整支艦隊的前衛,最前方領頭的是一艘戰列艦與三首護衛艦,雖然圖像還不是太清晰,由一些再明顯不過的痕跡能夠看出,它們似乎剛經歷過戰鬥,而且是極為殘酷的大戰。其中那艘戰列艦的頭部有個明顯的凹坑,寬足足十米,深也有三米,猛地看去,就好像被巨大無比的錘子砸出來的效果。

    看到那個巨坑,江明風心內除了震驚,還有一番另類感觸。星域各國,除兩大公認強國打造的戰艦綜合性能最高,其餘國家的科技實力無法與之媲美,打造戰艦的追求各自不同,常有偏好。拿姬鵬帝國來說,因其國民性格,對巨艦大炮情有獨鍾,同時由於宇宙的真空環境,視野與艦炮射程得到近乎無限的放大,這種偏愛得以發揮。比如戰列艦,他們將戰艦本身的堅固放在第一位,不僅裝甲厚度遠超其它,甚至為其打造撞角,用於近身搏殺時撞擊對方!

    以往戰鬥侷限在地面時,姬鵬帝國確曾經發生過類似戰例,還有專用的名稱:神風。即便現在,帝國各個軍中仍保有以神風命名的部隊,而且都是軍中王牌。

    這支戰列艦不屬於神風編制,但它源於此種設想的設計卻發揮作用,假如那個凹坑不是出現在船頭,他將很難維持動力繼續航行。

    因何發生呢?

    隕石撞擊,它們怎麼會跑到隕石群中去?那麼......

    胡思亂想什麼呢?

    感慨地搖著頭,江明風注意到那些戰艦有更多傷損痕跡,位於右側的那艘護衛艦的傷勢尤其嚴重,其身體甚至被開了洞,不斷有雜物飄散到太空,甚至能看到火光。

    火焰在真空無法保持燃燒,眼前這種現象的唯一解釋,那艘戰艦裡的某個艙室才剛剛破裂沒多久,氧氣還沒有散盡,也因此讓外面的人看到無重力環境下的火焰形態。

    那漂浮著的、不斷分解的豔紅有著令人驚嘆的美麗,同時包含著每一個太空人最最心顫的恐怖。遇到這種情況,通常可以宣告該艦的使命走向終點,裡面的人需要最最及時有效的幫助才有可能活命。

    到底發生什麼狀況,把一支強悍的太空艦隊變成這樣?究竟怎樣惡劣的局面,讓他們不得不倉惶逃竄,連救助同僚都來不及做?作為整支隊伍的箭頭,那艘受了重傷的護衛艦歪歪扭扭,連方向都難以保持。由此可以想像,其身後的戰艦情況糟糕到何種程度,難怪隊形亂成那樣。

    換成以往,江明風若看到姬鵬帝國的艦隊這副慘狀,多半會幸災樂禍一番,眼下卻不敢有那種想法。他深知眼下多麼關鍵,而且知道這件事多麼敏感,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

    紅黑雙盟對立已久,世界上很多人不願看到兩國走向和平,倘若這支艦隊遇到襲擊,背後極可能有戰爭推手。山本正男與山田光子一旦有事,還談什麼和平協議?兩國之間最大的可能是馬上開戰,而且是國戰。之後,兩國的盟國不會坐視,也會紛紛加入。

    這件事,有可能是一場星際戰爭的起點!

    如何處理這件事,有可能改寫人類歷史!

    「快,迎上去!加緊聯絡,做好救援準備。」

    江明風不斷催促著。翔龍號如一支利箭在太空中疾馳,與此同時,對面的三艘戰艦以及其背後艦隊飛速而來,雙方距離快速拉近,通訊也在接近的過程慢慢變得清晰。

    「報告,對方詢問我方身份。」

    「報告,對方保持戰鬥形態。」

    「嗯......」

    「報告,對方發來視頻請求。」

    「快,接通!」

    信號連通,光影屏幕上剛剛看到對方身影,江明風來不及表達關切,甚至連對方的身份都沒問,劈頭直接道。

    「正男殿下在不在?還有光子小姐,他們是否安全?」

    對面的艦長是一位中年軍官,體格矮壯,神情精悍。或許因為剛剛經歷戰鬥的緣故,臉上、眼裡猶帶有殺氣。看到江明風,他首先注意到這是一位少將,表情微微有些錯愕。

    護衛艦上看到少將,的確讓人感到驚奇。通常這種事情只發生在戰場,比如這支姬鵬艦隊,當指揮者不得不棄艦時才可能。

    「青狼號艦長大島右二。請問,你......」

    「華龍聯邦少將江明風,奉命來此搜尋貴國艦隊,提供援助。」

    望著對面軍官的神情,江明風首先斷定,對方沒有把途中遭遇「誤會」到聯邦身上,殿下光子多半也沒事。否則他應該滿臉仇恨,氣急敗壞才對。

    既然這樣,無論發生過什麼,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右二......不知道有沒有左一。」

    心情稍稍放鬆,江明風忍不住腹誹起對方的名字,心裡念了兩句,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又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

    「右二艦長,殿下他們是否安全?」

    「呃,殿下......」

    大島右二遲疑著,問道:「就只有你這一艘船?」

    「是的。」

    看來情況還是嚴重。江明風心裡想著,一面回應道:「考慮到周全,搜索隊伍分散到四周......貴部遇到什麼事情?現在什麼狀況?如果需要,我可以馬上通知後方,派出艦隊支援。」

    大島右二朝兩邊看看,說道:「我要請示一下。」

    「請示?是向殿下請示?」江明風不失時機打探道,心情進一步放鬆。

    「嗯......」

    不知是「嗯。」還是「嗯?」,大島右二徑直走出視野,似乎不想被這邊看到,專門跑到某個角落去與人商量、或者通話。

    「哎你先等......鬼子就是麻煩,都什麼時候了,還神神秘秘的」

    後半段只在心裡想。江明風心裡有些奇怪,有些不爽,但也只能幹等著。幾分鐘無所事事,他叮囑部下做好隨時登艦準備,倘若對面戰艦都破成那樣,是不是可以商量接幾位重要人物到這版來,首要是二皇子與光子。

    雖然這看上去不太可能,也應防備萬一。

    吩咐過後,江明風的視線回到當前,通過視窗,他注意到對面有人走來走去,忙忙碌碌,似乎在不斷詢問,同時發出一條條指令。

    看著看著,江明風不知不覺挑起雙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指揮艙內忙碌是正常現象,這會兒他們該正在指揮搶修戰艦,聽取情況匯報,發佈進一步命令。

    可是為什麼......一個個表情那樣嚴肅?不,應該說是凝重、緊張、壓抑才更適合。

    毋庸置疑,這艘戰艦受損嚴重,似乎他們的表情沒什麼不對......然而軍人的直覺告訴江明風,那種神情與搶修不同。

    他們更像是在準備什麼重要時刻。

    準備什麼呢?

    「江明風少將。用不著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思緒,大島右二豐富憑空冒出來一樣出現在視窗,臉上神情大異剛才,帶著淡定的笑容。

    「呃?」江明風本能地應著,內心一跳。

    「用不著了?」

    「對,用不著,用不著麻煩您通知後方。」

    笑容變淡,臉部肌肉慢慢收縮,壓平,變成如鋼鐵一般冷硬。大島眼裡射出針一樣的光,一字字說道。

    「我們會自己去問候他們。」

    「什麼?」莫名之間,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鎖定!我們被鎖定!」

    「紅色警報,注意,紅色警報!」

    「對方艦炮聚能,不,聚能完畢!」

    刺耳的警報,驚慌的尖叫,剎那間的變化讓人無法思考,江明風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念頭,如墜冰窟。

    怎麼可能?

    不知什麼時候,對面三艘戰艦接近到足夠近的距離,散開成品字形,將翔龍號包圍在中央。

    它們處於戰鬥形態,藉著各種傷損掩護,主炮一直在悄悄聚能。

    現在,它們全都完成開火準備。而在這邊,翔龍號正在做著與戰鬥完全相反的準備,根本來不及提升護罩。

    「趕緊變向,快!」

    「開啟能量罩!」

    「來不及!」

    「向指揮部匯報!」

    「有強電磁壓制,源頭......」

    緊急狀況的自動反應,很多事情不需要艦長開口也能運轉。身邊到處是叫喊,江明風的腦海一片空白,雙眼卻在極短時間內變得血紅。

    只用了一秒鐘,江明風想明白了之前諸多困惑自己的問題。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憤怒與恐懼當中,他用噴火的目光死盯著大島的眼睛,拒絕接受這樣的現實。

    「你!你們......」

    「我們是來打仗。這是演戲,不是演習。我很榮幸地通知閣下,華龍聯邦會滅國,你將成為這場戰爭中的第一位身亡的......少將。」

    憤慨換來無情的嘲弄,對面,大島右二緩緩舉起右手,如同一把打磨鋒利的鋼刀,用力揮斬。

    「開火!」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2
二六八章:第一支菸火

    繁星無數,白色戰艦游弋其中,看起來就像一條靜止的魚。面對著充滿奧妙與神奇的宇宙,江明風少將無心欣賞,在指揮艙內來回踱步。

    「究竟怎麼回事?」

    按照流程,太空演習之前首先要舉行一個小的儀式,實際戰鬥稍遲於地面,然而演習正式開始已經有五天,姬鵬帝國的參演艦隊竟然還沒有抵達規定星域,顯得匪夷所思。情況匯報上去,外交部、軍部與演習總指揮部向對方發出問詢,得到的回覆是參演艦隊早已出發,目前處於失聯中。

    太空中航行,失聯並非一定意味著危險,譬如通過跳躍點、進入隕石漩渦、或者遇到強烈干擾等情況,都會造成聯絡中斷、甚至會主動切斷聯絡。但需提到的是,當遇到那些情況,艦隊都會事先給總部發出信息,只要不是太過突然、而且強烈到無法做出反應的地步,基地應該有所瞭解。然而這次,姬鵬方面既沒有給出解釋,也沒有請求這邊幫忙搜尋,不禁讓人心生揣測。

    江明風知道,應該出現的那支艦隊不僅承擔著演習任務,裡面還有本次軍演最最重要的兩大角色:姬鵬帝國二皇子山本正男殿下,親善大使山田光子小姐。萬一他們兩人有什麼意外......後果不堪設想。

    情況令人心焦,雖然帝國方面沒提出要求,指揮部依舊做出相應安排,一方面加強與對方溝通,希望得到更加準確的信息,同時朝各個方向派出大批搜尋艦船。包括江明風少將這種級別的將領都親自登上護衛艦,前往到帝國艦隊最應該出現的區域反覆搜尋,希望迎接到對方,或者找到蛛絲馬跡。

    轉眼又是兩天,情況依然如故,江明風每天都變得更焦慮。每過一段時間,他都要親自詢問掃瞄結果,甚至懷疑其戰艦性能。

    「會不會......雷達出了問題」

    這根本是胡思亂想。他所在的這艘翔龍號編號073,是華龍聯邦剛剛服役的最新款,經過嚴格測試的艦載雷達功能強大,而且這片星域是對方的演習首發區域,考慮到安全,根本就是一塊毫無遮攔與干擾的「空地」。也即是說,對方要出問題也是在別的地方,而不會是已經在這裡、而不被翔龍號發覺。

    或許不該在此乾等,而是繼續前進到更遠......

    「發現信號!」

    「有消息了!」

    「艦隊,是艦隊!」

    接連幾聲驚呼打斷江明風的思緒,猛抬頭,屏幕上的大片紅點代表有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出現在側翼,正以極高的速度朝這邊推進。

    「......核實,趕緊核實身份!」

    出於軍人的敏感,江明風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向指揮部匯報喜訊,但在隨後,他意識到對方出現的方位與預定相差很多,有了遲疑。

    周圍人忙碌起來,耳邊充斥各種問答,在與對方聯絡時遇到極大干擾,傳來的聲音渾濁、雜亂而且斷斷續續,就好像破舊的收音機發出的聲響。

    很快,江明風發現更多異狀,心理湧現出一絲不祥預感。

    相差的不僅僅只有方位,這支艦隊的隊形也不對頭,僅看紅點分佈的位置,不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皇家聯合艦隊,相反更像是一支規模放大十百倍的星盜。另外從規模上看,這支艦隊的數量雖然夠資格稱a,但和事先知道的仍有一定差距......不,是有很大差距。

    太空艦隊大致分為四級,常規有a、b、c,和超大的x級聯合編隊。一支c級太空艦隊至少包括一艘太空航母,周圍要配備戰列艦、巡洋艦,驅逐艦和大量護衛艦。比如華龍聯邦剛剛迷失掉的那支,編隊規模屬於c級。本次軍演,聯邦與帝國各有一支a級艦隊參加,考慮到國體、顏面、示威等因素,規模適當放大。算下來,這支參演的帝國艦隊相當於四到五支c級,擁有大小戰艦上百艘、甚至更多。眼前出現的紅點數量僅四五十......光腦早已做了統計,江明風忍不住掰手指清點一遍,結果當然不會變多。

    這是怎麼回事?

    星空有著最遼闊的通道,和最無礙的,翔龍號以每秒百公里的速度前進,隨著彼此距離拉近,屏幕上的圖像漸漸清晰,當第一艘戰艦的樣子完整呈現在眼線,周圍人全都震驚不已,響起陣陣驚呼。

    「這......」

    江明風倒吸一口寒氣。

    作為整支艦隊的前衛,最前方領頭的是一艘戰列艦與三首護衛艦,雖然圖像還不是太清晰,由一些再明顯不過的痕跡能夠看出,它們似乎剛經歷過戰鬥,而且是極為殘酷的大戰。其中那艘戰列艦的頭部有個明顯的凹坑,寬足足十米,深也有三米,猛地看去,就好像被巨大無比的錘子砸出來的效果。

    看到那個巨坑,江明風心內除了震驚,還有一番另類感觸。星域各國,除兩大公認強國打造的戰艦綜合性能最高,其餘國家的科技實力無法與之媲美,打造戰艦的追求各自不同,常有偏好。拿姬鵬帝國來說,因其國民性格,對巨艦大炮情有獨鍾,同時由於宇宙的真空環境,視野與艦炮射程得到近乎無限的放大,這種偏愛得以發揮。比如戰列艦,他們將戰艦本身的堅固放在第一位,不僅裝甲厚度遠超其它,甚至為其打造撞角,用於近身搏殺時撞擊對方!

    以往戰鬥侷限在地面時,姬鵬帝國確曾經發生過類似戰例,還有專用的名稱:神風。即便現在,帝國各個軍中仍保有以神風命名的部隊,而且都是軍中王牌。

    這支戰列艦不屬於神風編制,但它源於此種設想的設計卻發揮作用,假如那個凹坑不是出現在船頭,他將很難維持動力繼續航行。

    因何發生呢?

    隕石撞擊,它們怎麼會跑到隕石群中去?那麼......

    胡思亂想什麼呢?

    感慨地搖著頭,江明風注意到那些戰艦有更多傷損痕跡,位於右側的那艘護衛艦的傷勢尤其嚴重,其身體甚至被開了洞,不斷有雜物飄散到太空,甚至能看到火光。

    火焰在真空無法保持燃燒,眼前這種現象的唯一解釋,那艘戰艦裡的某個艙室才剛剛破裂沒多久,氧氣還沒有散盡,也因此讓外面的人看到無重力環境下的火焰形態。

    那漂浮著的、不斷分解的豔紅有著令人驚嘆的美麗,同時包含著每一個太空人最最心顫的恐怖。遇到這種情況,通常可以宣告該艦的使命走向終點,裡面的人需要最最及時有效的幫助才有可能活命。

    到底發生什麼狀況,把一支強悍的太空艦隊變成這樣?究竟怎樣惡劣的局面,讓他們不得不倉惶逃竄,連救助同僚都來不及做?作為整支隊伍的箭頭,那艘受了重傷的護衛艦歪歪扭扭,連方向都難以保持。由此可以想像,其身後的戰艦情況糟糕到何種程度,難怪隊形亂成那樣。

    換成以往,江明風若看到姬鵬帝國的艦隊這副慘狀,多半會幸災樂禍一番,眼下卻不敢有那種想法。他深知眼下多麼關鍵,而且知道這件事多麼敏感,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

    紅黑雙盟對立已久,世界上很多人不願看到兩國走向和平,倘若這支艦隊遇到襲擊,背後極可能有戰爭推手。山本正男與山田光子一旦有事,還談什麼和平協議?兩國之間最大的可能是馬上開戰,而且是國戰。之後,兩國的盟國不會坐視,也會紛紛加入。

    這件事,有可能是一場星際戰爭的起點!

    如何處理這件事,有可能改寫人類歷史!

    「快,迎上去!加緊聯絡,做好救援準備。」

    江明風不斷催促著。翔龍號如一支利箭在太空中疾馳,與此同時,對面的三艘戰艦以及其背後艦隊飛速而來,雙方距離快速拉近,通訊也在接近的過程慢慢變得清晰。

    「報告,對方詢問我方身份。」

    「報告,對方保持戰鬥形態。」

    「嗯......」

    「報告,對方發來視頻請求。」

    「快,接通!」

    信號連通,光影屏幕上剛剛看到對方身影,江明風來不及表達關切,甚至連對方的身份都沒問,劈頭直接道。

    「正男殿下在不在?還有光子小姐,他們是否安全?」

    對面的艦長是一位中年軍官,體格矮壯,神情精悍。或許因為剛剛經歷戰鬥的緣故,臉上、眼裡猶帶有殺氣。看到江明風,他首先注意到這是一位少將,表情微微有些錯愕。

    護衛艦上看到少將,的確讓人感到驚奇。通常這種事情只發生在戰場,比如這支姬鵬艦隊,當指揮者不得不棄艦時才可能。

    「青狼號艦長大島右二。請問,你......」

    「華龍聯邦少將江明風,奉命來此搜尋貴國艦隊,提供援助。」

    望著對面軍官的神情,江明風首先斷定,對方沒有把途中遭遇「誤會」到聯邦身上,殿下光子多半也沒事。否則他應該滿臉仇恨,氣急敗壞才對。

    既然這樣,無論發生過什麼,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右二......不知道有沒有左一。」

    心情稍稍放鬆,江明風忍不住腹誹起對方的名字,心裡念了兩句,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又再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

    「右二艦長,殿下他們是否安全?」

    「呃,殿下......」

    大島右二遲疑著,問道:「就只有你這一艘船?」

    「是的。」

    看來情況還是嚴重。江明風心裡想著,一面回應道:「考慮到周全,搜索隊伍分散到四周......貴部遇到什麼事情?現在什麼狀況?如果需要,我可以馬上通知後方,派出艦隊支援。」

    大島右二朝兩邊看看,說道:「我要請示一下。」

    「請示?是向殿下請示?」江明風不失時機打探道,心情進一步放鬆。

    「嗯......」

    不知是「嗯。」還是「嗯?」,大島右二徑直走出視野,似乎不想被這邊看到,專門跑到某個角落去與人商量、或者通話。

    「哎你先等......鬼子就是麻煩,都什麼時候了,還神神秘秘的」

    後半段只在心裡想。江明風心裡有些奇怪,有些不爽,但也只能幹等著。幾分鐘無所事事,他叮囑部下做好隨時登艦準備,倘若對面戰艦都破成那樣,是不是可以商量接幾位重要人物到這版來,首要是二皇子與光子。

    雖然這看上去不太可能,也應防備萬一。

    吩咐過後,江明風的視線回到當前,通過視窗,他注意到對面有人走來走去,忙忙碌碌,似乎在不斷詢問,同時發出一條條指令。

    看著看著,江明風不知不覺挑起雙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指揮艙內忙碌是正常現象,這會兒他們該正在指揮搶修戰艦,聽取情況匯報,發佈進一步命令。

    可是為什麼......一個個表情那樣嚴肅?不,應該說是凝重、緊張、壓抑才更適合。

    毋庸置疑,這艘戰艦受損嚴重,似乎他們的表情沒什麼不對......然而軍人的直覺告訴江明風,那種神情與搶修不同。

    他們更像是在準備什麼重要時刻。

    準備什麼呢?

    「江明風少將。用不著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思緒,大島右二豐富憑空冒出來一樣出現在視窗,臉上神情大異剛才,帶著淡定的笑容。

    「呃?」江明風本能地應著,內心一跳。

    「用不著了?」

    「對,用不著,用不著麻煩您通知後方。」

    笑容變淡,臉部肌肉慢慢收縮,壓平,變成如鋼鐵一般冷硬。大島眼裡射出針一樣的光,一字字說道。

    「我們會自己去問候他們。」

    「什麼?」莫名之間,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鎖定!我們被鎖定!」

    「紅色警報,注意,紅色警報!」

    「對方艦炮聚能,不,聚能完畢!」

    刺耳的警報,驚慌的尖叫,剎那間的變化讓人無法思考,江明風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念頭,如墜冰窟。

    怎麼可能?

    不知什麼時候,對面三艘戰艦接近到足夠近的距離,散開成品字形,將翔龍號包圍在中央。

    它們處於戰鬥形態,藉著各種傷損掩護,主炮一直在悄悄聚能。

    現在,它們全都完成開火準備。而在這邊,翔龍號正在做著與戰鬥完全相反的準備,根本來不及提升護罩。

    「趕緊變向,快!」

    「開啟能量罩!」

    「來不及!」

    「向指揮部匯報!」

    「有強電磁壓制,源頭......」

    緊急狀況的自動反應,很多事情不需要艦長開口也能運轉。身邊到處是叫喊,江明風的腦海一片空白,雙眼卻在極短時間內變得血紅。

    只用了一秒鐘,江明風想明白了之前諸多困惑自己的問題。強烈到無以復加的憤怒與恐懼當中,他用噴火的目光死盯著大島的眼睛,拒絕接受這樣的現實。

    「你!你們......」

    「我們是來打仗。這是演戲,不是演習。我很榮幸地通知閣下,華龍聯邦會滅國,你將成為這場戰爭中的第一位身亡的......少將。」

    憤慨換來無情的嘲弄,對面,大島右二緩緩舉起右手,如同一把打磨鋒利的鋼刀,用力揮斬。

    「開火!」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3
二六九章:星宇殺劫,湖畔驚雷

    點點星光,博大的宇宙如同點綴無數寶石的黑米糕,幾道突如其來的明亮把空間撕裂,帶著致命的氣息朝當中匯合。 首發哦親周圍,十幾條拖有尾焰的鋼鐵製造緊隨其後,不斷加速,撲向同一個目標。

    艦炮,導彈,電磁波,交匯所生的氣息在空茫的宇宙裡沸騰,死亡漩渦快速收攏,翔龍號如同一條自投羅網的魚,筆直地撞入其中。

    江明風的世界出現剎那停頓,空間、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周圍忙碌驚慌的人們定在原地,對面大島臉上的冷笑深深印刻在靈魂,此外便是無盡的黑,和潛伏在黑暗中的龐大巨獸。與專為戰爭打造的它們相比,翔龍號的身軀顯得如此單薄而且脆弱,是不折不扣的獵物。

    毀滅到來之前的片刻,思想很奇妙地格外清明,思維速度放大到近乎無限。江明風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對方為這次「突襲」做了精心準備,那些巨坑、孔洞、扭曲和焦痕,全都是精心佈置的結果。而且這些準備只能在行進的路上完成,而不是艦隊出發之前。

    演習是全世界的大事,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假如姬鵬帝國的艦隊剛出發就是這副模樣,勢必瞞不過聯邦。

    這就是他們遲到的原由。

    不僅如此,江明風還在瞬間領悟到了對方的戰略意圖,知道其正在做、和接下來會做什麼事。

    軍事上,姬鵬帝國與華龍旗鼓相當,但若對比綜合國力則有不如,既然發動戰爭,必須趁這次機會將參加演習的聯邦艦隊全部殲滅,從而確立決定性的太空優勢。姬鵬帝國只能派遣一支a級艦隊參演,縱然規模放大也很侷限,對上聯邦的太空艦隊,並無太多勝算。他們在途中精心安排,預料到聯邦會派出艦船搜救,通過用對付自己的相似方法解決掉他們,分批蠶食。這樣做,不僅可以翦除聯邦耳目,還能有效縮減對手規模。等到聯邦意識到情況不對,重新聚合起來的帝國艦隊已經實力佔優,將對不斷遭受重創的聯邦嫁對展開雷霆一擊,順利的話還能繼續演戲,接近後才發動致命突襲。

    星際時代,太空在很大程度上決定戰爭的勝負,然後是地面,地面......地面有百萬聯邦精銳,無數高級將領,他們是聯邦軍隊的中堅力量,是聯邦的支柱!面對逐步露出獠牙的敵人,他們使用的竟然是模擬彈。

    還有軍神......

    帝國不僅僅要殲滅聯邦一半太空力量,還要推到聯邦國民心中的豐碑,從精神上進行摧毀。

    多麼無恥、卑劣而且毒辣的伎倆!然而從戰術角度,這是一個精巧甚至稱得上完美的計畫!

    不知不覺,江明風的後背被冷汗打濕,靈魂沉入到無盡深淵。

    飄逸的靈魂回到身軀,江明風醒轉之後奇妙地發現周圍景象仍停留在對方炮火齊射的那一刻,炫目的白光,驚慌的尖叫,冰冷的巨艦,以及大島臉上冷漠嘲諷的微笑。

    似乎為了欣賞對手臨近滅亡時的驚恐,大島沒有切斷視窗。

    江明風徹底清醒過來,飛快地做了一件事。

    轟!

    炮火如同被吸附般落到戰艦的身軀上,翔龍號劇烈震動起來,沒能提升到最高的護罩抵禦不了主炮的轟擊,堅固的外掛裝甲在能量粒子肆虐下扭曲、變形、撕裂。隨即,戰艦的身軀被貫穿,彷彿火山噴發時耀眼光芒騰空而起,裹挾著雜物朝無盡太空裡噴射。

    更多炮火如潮水般席捲而來,翔龍在一次次衝擊中變成一條翻轉的魚,面對這樣的攻擊,那些不斷加速的導彈事實上顯得多餘。

    「全部命中!」

    「完美的攻擊。」

    青狼號指揮艙內一片歡呼,大島的臉色卻有些沉寂。

    視窗仍在,對面的那位少將疾步衝到指揮台前,雙手一陣忙碌。

    他在做什麼呢?

    到這種時候,他還能做什麼呢?

    換成自己在對方的位置,此刻要麼憤慨大罵,要麼絕望地等待末日降臨,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呢?

    和周圍人一樣,大島確信翔龍號會被摧毀,也許下一刻就會解體,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隱隱覺得不安,沒敢過早慶祝。望著那張佈滿汗水的臉,和那雙正在忙碌的手,大島仔細分辨著他的動作,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念頭。

    「要糟......」

    轟!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爆炸,巨大的聲浪試圖衝破真空的阻礙,終於沒有結果。然而眼前的景象如此震撼,周圍的人全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威力。

    「這是......」

    「難道是彈藥庫被擊中?」

    「不對,是自毀!」

    聲音從牙縫中迸出,大島眼睜睜望著翔龍號變成一團巨大火焰,對面的少將適時抬頭,在視窗毀滅之前朝這邊凝視著,包含無盡淒慘與憤怒的面孔上竟然露出笑意,似乎還張口說著什麼。

    「戰爭,開始了......」

    他在說什麼?

    聲音到此為止,那張臉、與那張臉所在的窗口被火焰淹沒。青狼號指揮艙裡的歡樂氣息被那張面孔生生打斷,振奮的人們努力地想要分辨那個人的口型。

    「快,追!快追!」

    指揮官的低吼將眾人喚醒,人們茫然地望著窗外的那團火,思維如同僵硬的冰塊一樣難以移動。

    追什麼?

    江明風啟動自毀程序,翔龍號徹底變成廢鐵,連逃生艙都不可能及時脫離,還追什麼呢?

    幾顆不起眼的黑點出現在視野,借助爆炸的推力飛速遁入到宇宙中。如果沒有爆炸的火光,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是信號發射器!快追!」

    最先意識到真相的大島不斷怒吼,聲音有些氣急敗壞。「通知母艦,擴大壓制區域,派出戰機,務必將它們全部摧毀。」

    聽到這番話,周圍的人方才明白過來,表情全都為止改變。

    宇宙神秘莫測,太空裡遇到無法化解的危機,有時只能選擇棄艦、甚至自毀。遇到這種情況,把所發生的狀況與事故原因傳回後方成為最重要的事情。翔龍號自毀,關聯程序自動運行,攜帶有信號發射器的密封艙被發射。

    它們不是逃生艙,體積更小,而且更堅固,所在的發射位置事先經過精心計算,才能在如此猛烈的爆炸中倖存。

    只要它們當中有一個能夠飛出電磁壓制區域,所發出的信號就會以光速傳播,再也無法阻攔。

    由於時間太短,江明風無法將這裡發生的事情轉化為信息存入其中,即便接到,華龍聯邦的太空指揮部也不知道這裡的前因後果,但他們會知道翔龍號遇到無法抗拒的外力,被迫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自毀。

    什麼原因造成這一切?將是擺在指揮官面前的一道難題。但可肯定的是,對江明風而言,他做了自己當時能做的,無法更好。

    或許這就夠了,或許不夠,結果怎樣......誰知道呢?

    想明白因果,青狼號裡軍官感受到一絲與擊毀對手的歡樂不相符合的氣息,而在大島心中,那個已經被摧毀的對手的面容在於無法從腦海中去除,體會尤其深刻。

    「也許......呵!」

    深深吸一口氣,大島強迫自己中斷思考,面容慢慢恢復平靜。

    「繼續前進。」

    ......

    ......

    有人說,時間是人為制定出來的東西,用來為無盡空間中發生的事件做標記。翔龍化身火焰的同時,其周圍極其遙遠的地方,類似狀況紛紛上演。

    以蓬萊為中心,星圖東面三百六十萬公里處,遠洋號護衛艦發現幾艘狀況淒慘的姬鵬戰艦,施救時遭到對方突襲,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摧毀。

    星圖以西五百二十萬公里處,一支由驅逐艦、三艘護衛艦組成的小型艦隊發現兩艘受損的姬鵬護衛艦,經過溝通,它們被引導向某個區域......據說有更多受傷戰艦需要援助的地方,結果遭到伏擊。

    這支小型艦隊最終被擊毀,與翔龍、遠洋不同的是,它們在遇到那兩艘受傷護衛艦後向指揮部傳回救助信息,並在之後的戰鬥中擊毀一艘敵艦。

    星圖以北,六百九十萬公里處,飛魚號驅逐艦碰到一支來歷不明的龐大艦隊,以戰艦為單位被對方生擒。

    如此類似狀況不斷上演,一艘艘聯邦戰艦在太空中消失、或者失聯,其中有些傳回隻言片語,有些無聲無息。漸漸地,華龍聯邦太空總部精心編織的網七零八落,就像一隻失去蛛網的蜘蛛,靜靜地臥伏在蓬萊上方。

    周圍,令人窒息的氣息開始瀰漫,黑雲壓低,風雨欲來。

    ......

    ......

    地圖上看,橫斷山脈位於蓬萊中部偏上的位置,因地勢奇峻、多見斷崖而得名。山區土質特殊,富含鐵、碳、鉛,還有不少稀有金屬元素,這樣的土壤不利於植被生長,雨水沖刷下,漸漸有了今日形貌。

    缺少植被,地形險惡,橫斷山內少見人蹤,天然形成的干擾對無線信號有很強的屏蔽作用,現代科技也難克服。對外來者而言,想要僅僅依靠衛星照片從橫斷山內找出一條路是很難做到的事情,尤其對機甲部隊來說,橫斷山很多地方看似堅固,實則充滿陷阱,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深陷其中。

    需提到的是,這裡所講的陷阱與好望角完全不同,那邊空氣長年濕潤,泥沼常見,石頭是行走者希望看到的事物。橫斷山的情況截然相反,很多岩石看起來堅固,實際外強中乾,踩上去便會分崩離析,又或者下方被凜風掏空,重心一旦被改變就會失去平衡,翻翻滾滾落入山崖。

    對擁有龐大自重的機甲來說,穿越橫斷山有巨大風險,必須由對該地知根知底的嚮導帶領下才有可能完成,但由於山內無人居住,越發顯得困難。

    小齊是好不容易才找著的嚮導,其對橫斷山就像是當初冷彬之與卡其拉山,就連身世也有幾分相像。只不過他沒有冷彬那樣的天賦和心性,對生活的期望也完全不同,此番為機甲小分隊帶路,很大程度上源自與「英雄」夢。

    雖然事先有所準備,當真進入橫斷山區,牛犇與其他人依舊大為吃驚。要知道,山區雖然地形複雜,但通常每個地方都具備顯著特點,在光腦自動繪圖、比對功能的幫助下,不用擔心出現「迷失」的情況。讓人意外的是,橫斷山內隨處可見一刀切的斷崖,彼此極為相似,與沙漠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僅如此,大量金屬元素堆積後對雷達信號形成極大干擾,想完全通過掃瞄測繪比較差異,幾乎不太可能。

    至於通訊,當然成了奢望,任何人、或者隊伍進入橫斷山,都意味著與後方完全失聯,飛行器不敢低空飛行,也即是說,除了一門心思走出去,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歷經重重險阻,途中數次險些出現機毀人亡的局面,歷時六天,擁有超高機動能力的機甲分隊才由窮山惡水中擺脫,抵達預定地。

    「操,簡直就是迷宮!」

    小托馬斯憤憤罵著,回頭望著身後重重山嶺,止不住又要唉聲嘆氣。

    「娘的,回去還得再走一遭。」

    「做過標記,再走容易多了。」

    大托馬斯比較樂觀,然而想到機甲所餘不多的能量,心裡不禁打鼓。

    「很多小毛病來不及修,回去的時候希望能撐住......嘿,這趟比打仗都難。」

    「是啊。真沒見過。」

    「得虧有小齊,不然的話,這會兒不定在哪兒繞圈。」

    小狐狸精一邊說著,首先打開座艙跳到地面,一邊扭腰舒展身軀,肆意呼吸著與山內完全不同的空氣。

    「等不及了,我要去天池裡游泳!」

    眼前再沒有高峻山崖,鼻端聞到濕潤的氣息,大家知道這段艱苦的行程終於走完,接下去要做的是要找個地方把機甲藏好,拿出攜帶的設備和裝備,準備涉水。

    前方就是天池,蓬萊地勢最高、面積最大的湖,這支小分隊的任務是到湖中的雙魚島上建立聯絡站,把各個潛入敵後的隊伍收集到的情報彙總、並且上報。實事求是地講,這一趟行程雖然艱苦,但就任務本身而言,危險性並不是太高。一方面天池不是雙方爭奪的要點,而且牛犇帶著的是量子通訊設備,根本不怕被察覺。

    當然,保持隱秘還是很重要的,當前最大的問題是這些機甲,小分隊不可能開著它們下水,又不能被人發現,只好找個合適地方挖洞藏起來,留待不時之需。

    「威廉,快點!」

    聽到小狐狸精說游泳,小托馬斯頓時覺得渾身都癢癢,多日來積累的灰塵污垢彷彿一層盔甲粘在皮膚,難受。

    「磨磨蹭蹭......臭小子,看什麼呢!」

    「來了來了。沒看......」

    威廉的視線從小狐狸精身上挪開,一邊忍不住暗吞口水。

    這不是不尊重,更談不上褻瀆,況且大家都知道她與牛犇的關係,哪敢有非分之想。但說實話,在這個雄性生物為主的隊伍裡,小狐狸精有著足以致命的吸引力。尤其現在,玲瓏身段在軍裝的托襯下平添英氣,當她扭動腰肢舒展開來,天生嬌俏與嫵媚如同沸騰的火山四溢,不可抗拒。就連小托馬斯自己,大罵威廉的同時也忍不住偷看兩眼,心裡腹誹小妖精禍國殃民,牛大那麼好的定力,看起來都把持不住。

    這不,牛犇獨自帶著冷彬、牛二去天池踩點探路,卻把小狐狸留下,讓周圍人活受罪。

    「去的這麼急,多半是怕小狐狸急著下水,嘿嘿,那場面,怕是牛大也扛不住啊......臭小子等等我。」

    惡意揣測著領導的尷尬,小托馬斯追上威廉去找機甲藏身之地,不過這次他完全想錯了,牛犇急於探路的原因不在小狐狸精身上,而是當真感受到了時不我待的迫切,另有心憂。

    ......

    ......

    天池得名不僅因為高,更因為面積大,具體多大,由于歸屬未定,沒有經過準確測量。蓬萊民間有個說法,把天池水抽乾放光到外面,陸地面積會減少三分之一。

    這有些誇張了,只適合形容,不應採信。有一點能夠確認,其博大堪與大海相較,來之前,牛犇無數次想像天池模樣,儘可能想像其壯闊深遠,然而

    翻過最後一道崗,眼前突然間變得無比開闊,一望無盡的幽藍碧水,猶如巨大的天鏡呈現在眼前。放眼看去,天空水面相接相連,猶如折開的鏡面彼此映照,根本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湖,何處是上,什麼叫做下。

    恍惚間,牛犇心裡竟生出「這是幻覺」「海市蜃樓」等念頭,半響難以回神。

    除了心靈的震撼,撲面而來的涼風飽含潤意,水分子如精靈般鑽入毛孔,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巨額東,都讓積累多日疲憊有所減輕,那種舒爽與暢快無法用言辭表達。

    轟的一聲,體內真氣流轉的速度驟然加倍,充滿活力並有種與世界相融的意味。僅僅幾次呼吸過後,牛犇詫異地發現,停頓半年之久的關卡隱隱出現鬆動的跡象,似乎又要突破。

    小周天之後大周天,一旦達成,便會進入得福所形容的「形神內斂」「返璞歸真」階段。自此才真正算得上是高手,徹底脫離「普通人」範疇。具體到能力,諸如五感、力量等等自不必說,最大的優勢在於耐力成倍增長,因為在以往,牛犇的真氣屬於消耗品,用了會減少、需要打坐恢復,大周天之後體內有根,好比有個泉眼,源源不斷地提供給身體使用。

    當然不會是真正的源源不斷,但與之前相比有天壤之別,估計這種差異最可能出現在操縱機甲上,牛犇的特殊操作方法決定了不耐久戰,大周天之後會有巨大改變。

    意外之喜不僅帶來精神上的愉悅,還有充沛的力量,與更加敏銳的靈覺。莫名之間牛犇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看到無盡之遠,聽到細微之聲,思感也彷彿插上了翅膀,許多困惑迎刃而解。

    這些全都是好的方面,壞的也有,比如之前沉在心底的擔憂,此刻不知為何變得異常真實,彷彿烏雲壓在頭頂,有迫在眉睫的危機正在降臨。

    「呵......」

    深深吸一口氣,牛犇強壓下想要長嘯的衝動,扭頭去看得福。

    「逆推結果出來沒有?」

    「出來了。」

    極為罕見地,得福說話時表情異常嚴肅,聲音異常凝滯。

    「那個裝置有很大概率與核有關。」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3
二七零章:迫在眉睫

    「怎麼可......」

    質疑的話到了嘴邊,眼裡的鋒芒初顯即收,一愣、一驚之後,牛犇發現這恰恰與自己的危機感相對應。或者應該說,是唯一符合狀況的推斷。

    「核彈啊......」

    恍然之後便是恐慌,當腦海中呈現出只在屏幕上見過的蘑菇雲,凍結靈魂的寒意油然而生。

    核彈由人製造出來,人類希望借助它改變生活乃至命運,但自誕生之日起,它就成為人類歷史最最恐怖的名詞,至今未改。進化的角度,人類從禽獸中脫離的最重要標誌便是打造工具,從最原始的骨矛、石刀,到今天的光腦與太空戰艦,人類利用工具的道路上從未停歇,對自身命運的把控能力隨之增強。

    因為有了工具、並不斷改善,人類從萬靈萬物中脫穎而出,成為所在之主宰。

    工具帶來的不只有力量,還延伸到精神領域,包括信仰。回顧歷史,宗教的興盛與衰退與人類的製造能力的大小與寬度息息相關,某種角度講,這也是人類期盼徹底掌控自身命運的體現。譬如人類對神明的認知,從堅信到質疑,從敬畏到排斥,從渴望其存在到希望其不存在,其實就是在力量的支配下不斷膨脹、也可以說是昇華的結果。

    是前進的根本動力,從掌控自身到征服宇宙,人類在進化的過程中逐步意識到製造是自己能夠、而且是唯一依賴的能力。即便在宗教信義當中,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明最大最強的能力也都是統一的......那便是造物!

    從稱謂便能看出,「造物主」的由來就是人類給自己制訂的最遠大目標,和最崇高的信仰。無論何方人士,無論信仰如何,皆無法否認一點,人類的野心就是要讓自己成為「神明」,無論採用何種方式。

    無盡動力的驅使下,人類一方面繼承前人,不斷進化,打造出一個個、一代代更新的事物,它們當中,核彈無疑最具有威力、同時最具有破壞力,其強大甚至超越了想像的極限。於是便有那個傳說,在目睹核彈的恐怖威力後,發明它的科學家懊悔地說自己打開了地獄之門,從此成為最堅定的反核人士。

    幸運的是,有這種認知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越來越多,經歷無數波折、數次臨近毀滅之後,人類決定把這種過於恐怖的力量關進黑屋。當今世界,一代代人宣傳積累之後,「核」與「核彈」已成為談之色變的內容,提到便讓人聯想到世界末日。

    於是才有了禁核公約。

    其實從事實上講,核彈並非人類的發明創造,而是宇宙中的長存事物。浩瀚宇宙存在有遠比核彈更強大的力量,已被發現的有黑洞、暗物質等等,沒被發現的更不知道有多少。假如核彈從原理上不復存在,宇宙中便不會有恆星,沒有太陽,自然也就不會有生命誕生,更不會有人。人類對核彈的恐懼不在於其本身,而是掌控其力量的人,或者說是那些被驅動而失去理智的人。

    人類最害怕的其實是自身,偏偏歷史上從來不缺少這類瘋子,因此才有了人類最高議會,才有了紅黑雙盟共同承認、並堅決維護的禁核公約。

    「如果是核彈......」

    超脫的思維漸漸回歸,牛犇緊皺雙眉,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具體意義,這時小齊與冷彬從湖邊跑回來,臉上、衣領全都被水打濕,顯得異常興奮。

    這支隊伍中,若問道誰最渴望看到天池,兩個少年人當仁不讓。小齊是土著,聽過無數傳說舊聞,卻沒有親眼看過天池模樣,此番為大家帶路,自己何嘗不是了卻心願。

    冷彬至今都不算正式軍人。去年在索沃爾,他的尋親有了結果,當城內局勢穩定下來後,龍門客棧的顧問天聽找到牛犇,宣稱自己是冷彬的舅公,理由很簡單,他身上帶有家族特有血脈才會有的奇異能力,並已經激活。

    這讓人不敢相信,聽到後,周圍人懷疑這是龍門客棧試圖搶人。然而在經過血脈驗證後,結果竟然真的如天聽所講。

    現代科技無法懷疑,冷彬接受了結果,但在需要對人生作出選擇的時候,卻沒有按照天聽的意願去走。經過幾次艱苦徒勞的說服,冷彬決定留在已經熟悉的隊伍中、而不是與天聽一道離開好望角,尋找讓潛能更進一步增強的方法。

    現如今,彬仔已經成為大家最信賴的那把槍。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索沃爾的大半年裡,冷彬幾乎每天都會聽到大家講到外面的世界,看到相關影像。對一個從小在濕霧環境中生存、幾乎習慣了孤單與寂寞的少年來說,外面的繽紛世界具有無法抗拒的魔力,與官兵在戰鬥中火培養出來的情誼更加難以割捨。天聽來頭雖然不小,但還不敢從牛犇手裡搶人,至於親情,不是幾句話就可以證明,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舅公想憑幾句話帶走人,無異於做夢。

    關於這點,小托馬斯常在私下裡樂,說什麼「牛大早想到了,只是不說出來。」「尋親什麼的,原本就是把彬仔帶出卡其拉的藉口」等等。於是大家漸漸認為,看似沉默老實的牛大其實有一顆暗黑的心,看到好東西想要,見著厲害的人想拐走。

    久而久之,這些話傳到牛犇耳中,換來

    「天池誰是甜的,真的很甜......」

    「別再說了。」

    留意到牛犇的神色,與之有過多次配合的冷彬知道這代表著極其嚴重的狀況,困惑起來。

    「什麼是核彈?」

    「不是核彈。」得福從旁邊回應。

    「不是核彈?」牛犇猛地轉頭,有些惱火。

    「不是核彈。只是一種核裝置,因為還缺少最基本的核原料,或許還缺少某些關鍵部件。」得福沒有道歉,繼續說道:「另外就體積和複雜程度看,即便全部配齊,它的威力也很有限......我是說,與真正的核彈相比。」

    最後的解釋無甚必要,牛犇也想過,那個裝置最可能是核彈的簡易版,威力頂多是一枚超級炸彈,而不會是那種能夠毀天滅地的末日武器。畢竟就情理上講,姬鵬天皇再如何瘋狂,其目標最多也只是發動戰爭並且打贏,而不是把世界毀滅。

    更多疑惑隨之而來,牛犇有些困惑。

    「沒有核材料,它能幹什麼?」

    「應該換個角度思考,如何把它湊齊到完整。」

    「......明白了。」

    把核裝置運到敵後,不亞於在對手心臟安裝上遙控炸彈,關鍵時刻在關鍵地方引爆,足以改變戰爭、或者說演習的結局。但在這件事情上,姬鵬軍方必須考慮到安全,首要不能被聯邦察覺、即使發現也無法肯定。因此,他們將它拆分開,由不同的隊伍送到制定位置,途中若有人出事,比如被牛犇這支隊伍、或者別的人抓獲,只要炸掉攜帶的局部裝置......聯邦很難發現真相。

    「這樣的話,此種裝置應該不止一個。」牛犇沉吟道。

    「沒錯,會有很多。」得福點頭道:「最關鍵是核原料,那個東西不好藏,炸也很難炸壞,一旦被聯邦軍方發現,再怎麼掩飾都沒用。這樣東西,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麼方法送進去。」

    核材料具有放射性,武器級核原料的放射性更強。雖然可以用鉛密封的方式防止洩露,但在面對人工搜查時很難保證不被發現。出於對核的恐懼,現如今,幾乎每支隊伍乃至單兵都攜帶有與之相關儀器,檢測不是問題。

    也就是說,如果哪支負責運送核材料的部隊潛入時被發現、並且被抓獲,計畫洩露的可能幾乎百分百。

    這是該計畫的最大問題,得福百思不得其解。

    「也許根本不用送。」牛犇緩緩說道:「核材料老早就在。一直放在某個地方等人取出來。」

    送進來和等人取,方式截然不同,風險天壤之別。

    「呃......」得福隨即明白,說道:「難怪那個傢伙會自殺。他怕的不是裝置被發現,而是洩露藏核信息。」

    「......或許吧。」牛犇低下頭,用腳尖狠狠踢了踢地面:「那些人應該更加仔細的審,所有抓到的人都不能放過,還有搜索要更加嚴密......與指揮部聯絡上了沒有?」

    「威廉說距離不夠遠,還在山區影響範圍之內。等到了島上就好了,不過時間有點晚。要不,先朝側向走一段試試......」

    「不用。」

    牛犇擺了擺手,不容置疑地說道:「通知下去把設備搬過來開始組裝,今晚就下水,登島。」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4
二七一章:思如流水,軍似狂濤

    夜幕降臨,燈火明亮,牛犇獨自坐在岸邊,聽著湖水拍打的聲音,思維沉浸在與「核彈」有關的思索當中。

    幽暗自遠方湧到身前,沉重的靜謐碾壓過來,使得牛犇感受不到身後的喧囂。隊員們正忙把設備移到岸邊,組裝小艇以便運送大家、和用於建立通訊基站的相關物質,耳邊時常聽到小托馬斯的吆喝,哥哥大托馬斯帶著冷彬正準備晚餐,小狐狸精偶爾幫忙,結果總是越幫越忙。

    「大小姐,您就別給我添亂了,有這功夫,不如去陪......囉,牛大。」

    「誰要去陪他。」

    小狐狸精扭頭朝湖邊看一眼,很快轉了回來。

    「整天崩著個臉,好像全世界的事情需都他一個人做。」

    「是有點怪。以前那麼多大事,牛大都不像今天這樣。」大托馬斯點頭。「看來這次真的很麻煩。」

    與弟弟混不吝的樣子截然不同,大托馬斯性情惇厚,處事穩重,加上資歷老,在這支隊伍裡一直扮演老大哥的角色。對小狐狸精的心思,大托馬斯比較瞭解、當然這是與其他人相比,一幫莽漢當中比較出來的細心娘子。

    「男人考慮大事的時候喜歡安靜,其實心裡想要人陪。」

    抬頭看看牛犇的背影,大托馬斯嘀咕兩句,「對了芳芳,以前也沒見著你抱怨。」

    「以前是以前,現在......」遲疑半響,小狐狸精默默嘆了口氣。

    那日表明心跡後,小狐狸精莫名變得矜持起來,與牛犇不像之前那樣親近。大托馬斯不知道這些事情,縱然知道,也不明白原因。

    愛情,女孩的心思......即便是最豪放的女性,全心付出後也會想要回報,至少是回應。小狐狸精自不能例外,然而牛犇那邊......看起來依然如故,彷彿那夜什麼都沒發生過。

    「是塊木頭也有開竅的時候......真是的。」

    懷春少女滿腹憂思,與大托馬斯拉扯幾句不咸不淡的話,正說著,忽聽一陣歡呼傳來,兩人藉著火光看過去,原來是冷彬與小齊自黑暗中歸來,肩膀搭著幾條肥嘟嘟的野兔。

    「有肉吃了!」

    「燉湯,燉湯!」

    「不對,烤了吃才香。」

    連日行軍,吃的是餅乾,喝的是能量液,眾人早就厭到不行,這會兒總算可以開開葷。不等兩人走到,幾條壯漢眉開眼笑的迎上去接過來獵物,齊齊動手打理。火光映照下,小齊炫耀著自己黑暗中尋找獵物的本事,不忘對冷彬的恐怖聽力加以描繪,於是大家歡笑,有人把以往發生在冷彬身上的故事添油加醋說上一通,惹來更多驚嘆。

    烤肉的香氣瀰漫開,歡快的氣息隨之蕩漾,為寂靜的天池岸邊增添許多生氣。換成以往,小狐狸精定會第一個過去,嗓門比誰都亮。今天望著那一張張笑臉,她卻莫名覺得沒了心情,寧可陪著大托馬斯搗鼓那些鋼鐵食具。

    「就知道吃。」

    「民以食為天。」

    大托馬斯唸著名言,放下手裡的活計坐下來,龐大的身軀彷彿小山般,遮擋著小狐狸精的身形。

    「不管幹什麼,不管遇見多大問題,首先要做的還是吃飽,儘量吃好。」

    扭頭看著那幫兄弟,聽著喧囂與歡笑,大托馬斯粗豪的面孔上浮現出與身形不相符合的溫情。

    「三千米以內,有響動的地方,彬仔閉著眼睛一打一個準兒,從不失誤。」

    「真的假的?能不能表演一下......」

    「來一個!來一個!」

    「......我給芳芳姐送點。」

    集體中生活快一年,冷彬孤僻的性子有了很大改變,與小狐狸精尤其親近。但他還是不習慣被這麼多人讚美,借送兔肉的機會,擺脫糾纏走到大托馬斯這邊。

    「姐......」

    「這麼點?」小狐狸精被香氣誘得食指大動,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托著肉塊的手僵在半空,冷彬有些尷尬地看看大托馬斯。

    「馬哥......」

    「給芳芳,我不用。」

    滿共幾條野兔,哪經得起這麼多張嘴,大托馬斯豪氣揮手,喉結抑制不住上下蠕動。

    「和那幫兔崽子說說,別都啃光了,替牛大留點。」

    「哦。」冷彬答應著,轉身要走。

    「算了,滿共只有幾兩肉,讓他們吃吧。」

    攔住冷彬,小狐狸精猶豫地朝湖邊看了一眼,這才說道:「我不吃了,把這些送過去給他。」

    「呃?」槍法再好也只是少年,冷彬無所適從。

    「那成,芳芳送過去。」

    大托馬斯搶過來肉塊塞到小狐狸精手裡,順勢推了她一把。

    「趕緊去吧,趁熱吃味道才好。」

    順手一推的力量有些大,小狐狸精踉蹌幾步險些不能站穩,回頭惱火地瞪了大托馬斯一眼,埋怨兩句,最終還是踮起腳,朝牛犇所在的方向行去。

    「回頭和你算賬。」

    「哎。」大托馬斯樂呵呵回應。

    「發生什麼事情了?芳芳姐好像不太高興。」冷彬的聲音有些擔憂。

    「小情人鬧彆扭,能有什麼事。別管他們......送走這位姑奶奶,咱們也該幹點正事。」

    「什麼正事?」冷彬莫名其妙。

    「吃肉。那可是你的獵物。」

    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大托馬斯活動手腳,儼然一副上陣衝殺的架勢。扭頭發現冷彬傻乎乎站在原地,頓時虎起臉,一把拉著他朝歡樂的中心處跑。

    「還楞著幹嗎?去搶啊!」

    ......

    ......

    少女特有的體香比食物的香氣更早傳來,牛犇轉回頭,望著腳步遲疑、似在猶豫要不要做出生氣樣子的小狐狸,笑了笑。

    「怎麼不和大家一起?」

    「沒心情。」

    小狐狸知道這個笑臉專為自己而發,依舊嘟著嘴,她走過去,把手裡的食物重重放到到牛犇身邊。

    「彬仔總記著你,給。」

    說罷作勢轉身,卻被牛犇拉住手,沒怎麼用力就拽到身邊,順勢攬住腰身。

    「別走。和我說說話。」

    些許不快隨著這個擁抱的舉動被風吹散,小狐狸精輕輕掙了兩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不爭氣,索性把腦袋埋到牛犇懷裡,感受著特有的溫暖氣息。

    所有與牛犇接近的人都有相同的感受,他身上的氣息很好聞,特別能讓人安心。某種角度講,這使得牛犇自然而然地成為核心,當然,假如沒有過往那麼多事件,這頂多讓他為大家所喜,到不了愛戴的程度。因為親密,小狐狸知道牛犇修煉著一種特殊的氣,並且跟著學,然而無論怎樣努力,終歸比不上源頭,那種清新與可依賴的感覺令人無法抗拒,不僅僅是她,還包括周圍的人。有時私下裡想,小狐狸精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下了某種魔法,若不然,怎麼會打一架就情有獨鍾?

    說起來,一見鍾情其實是女孩的最大夢想,追求自己喜歡的,原本就是自己的個性。

    開機甲如此,愛情......同樣如此。

    這就是命啊!

    把軟弱歸咎與命運是很容易找到的藉口,小狐狸放棄抵抗,才發現牛犇身上的那股氣息比以往更加濃郁,而且純粹。

    這傢伙又進步了!

    小狐狸有些惱火地想著,卻又有些暗喜。

    深秋湖畔,帶著濕氣的微風已有清寒,被溫暖的氣息包圍中,連日行軍帶來的疲憊不知不覺化做倦意,小狐狸精把腦袋在牛犇胸口蹭蹭,打算找個更舒服的位置眯個小覺。

    「今天月亮不錯。」

    牛犇輕輕開口,聽起來像是情話。

    「嗯。」

    小狐狸精皺皺鼻子,暗想這人真夠笨的,本小姐在軍校的時候,哪天不收三封情書都叫不正常,隨便拿出一份都能放到雜誌上發表。

    大概意識到自己不擅長這些,牛犇自己嘆了口氣,輕聲道:「剛剛我想明白一些事情,想和你說說。」

    哦?

    懷中少女明顯頓了下,小狐狸身體繃緊,心裡猜測著下面的內容。

    終於要攤牌了嗎?呃,攤牌這個詞既不合適也不吉利,應該是......

    牛犇說道:「在索沃爾,有人和我說起一個詞,代表著一類人。名為:天啟者。」

    什麼什麼?

    天啟者?那是什麼東東?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反正不是表白。

    失望兼有些懊惱,同時還覺得有些羞恥,小狐狸頂了頂腦袋,結果被誤會。牛犇以為她躺的姿態不舒服,隨改用雙手將其正面環抱,大半個身體沉入懷中。

    對某些人來說,行動比言辭更具有意義,以往牛犇從來沒有這樣主動,於是理所當然被小狐狸理解為示愛......當然,如果能說出來就更好了。

    罷了罷了,對這種笨人不能追求完美。

    心裡想著,小狐狸蜷起腿,嬌小的身軀徹底揉入,嘴裡嘟囔著。

    「什麼叫天啟者?」

    「沒有具體定義,可以理解為有突出天賦的人......簡單點講就是特異功能。」

    「變種人?!」小狐狸驚嘆,略有取笑的意思。

    「也可以這麼講。」

    牛犇認真地解釋道:「據說這個事情關係到人類進化,很多國家和機構進行秘密研究,試圖找到、並且掌握其規律。我們所知道的基因改造就是其中一類。」

    「基因改造是禁術。」小狐狸精說道。

    「是禁術,但不可能真正禁止。」牛犇說道:「基因人的力量強大,相信我,即使最堅定的反對者,坐上當權者的位置就會改變立場,投入力量研究。即使在普通人當中,如果問問有成為基因人的機會,也會選擇冒險。」

    「什麼人類進化,還不是為了得到力量。」小狐狸插了句。

    「目前來說是的。但也不能否認,相比於宇宙,人類目前的身體結構幾乎注定了存在侷限。最簡單地比如壽命......星際航行太耗時間,如果沒有跳躍點,沒有躍遷技術,從聯邦首都飛到蓬萊就需要十多年。這還只是聯邦,放到托馬斯星域,最快的飛船一輩子都飛不完。再放大到外面,到宇宙......」

    「可是有跳躍點啊?」

    「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宇宙無邊無際,隨便找片星雲,距離得用億萬光年才能衡量。人類的慾望決定了探索和征服的腳步不會停止,既然發現問題,就必須找到相應的解決辦法。」

    「什麼辦法?」話題太大,小狐狸精其實沒多大興趣,語氣懶懶。

    「兩個方向。」牛犇的態度依然認真,「其一是人工製造星際躍遷,再就是人類自身,身體要更強,壽命要更長久,最好能像超人那樣......沒有極限。」

    稍頓,牛犇繼續說道:「目前來說,第一項目標遙不可及,改造研究倒是取得了一些成效。據那人講,一些國家和機構已經能夠、並且正在製造基因人,能力比普通人強出太多。」

    這番話並未完全講透,牛犇親眼見過基因人並與之長期相處,體會不是小狐狸所能比。

    「我們這樣的普通人要淘汰了。」小狐狸精感慨道。

    「那倒不是。」牛犇糾正道:「基因改造存在很大問題,不僅選擇上沒有被證明科學的合理標準,而且成功率低得可怕,失敗者要麼死掉,要麼變成畸形生物。因為人倫方面的問題,這項技術被禁止。將來即便技術完善了,而且允許了,人類也會形成金字塔結構,只有極少數才有可能。」

    「所以更應該禁止。」小狐狸精睡意全無,憤怒說道:「力量的差異必然帶來階層的變化,到那時,普通人那就成了被欺壓、甚至奴役的對象。」

    聽了這番義正辭嚴的話,牛犇沉默下來,很久才說道:「或許吧。但那未必就是錯。」

    「立場差異?」小狐狸精試著理解。

    「還有整體觀念。」牛犇說道:「普通人與改造人的比例變化必然帶來一系列問題。現在看來理所當然的事情,將來未必符合實際。重要的是人類確有這種需求,目前還不是太明顯,等將來人口更多、資源緊張,必須向外擴張的時候,自身改造會成為必然。進而帶來人種地位發生變動,包括人類理念,社會制度等等,都要發生變化。」

    當今這個時代,即便基因改造完全放開,十萬人當中也未必能造就出一個有超級能力的改造戰士,因而在整體上不會影響到人類平衡。等到將來技術成熟,基因人的數量不斷增加,人類拓展空間的需求又變得迫切時,其影響才會真切而且具體的顯現出來。正如小狐狸、以及大多數人所擔心的,力量的巨大差異勢必改變社會結構,人類或許會要被迫面對一個比世界大戰更麻煩、更恐怖的難關。

    「人類一直在追求公平,這可以看成人性集合之後的必然產物。歷史上的重大社會變革源於兩大根本動力,首先就是這種集合人性,其次才是技術進步。幾千年過去了,絕對的公平始終沒有實現,看起來公平這個詞只具有相對意義,難以通過制度實現。」

    「比如有的人天生富貴,有的人天賦很高,有人就是有好運氣......不是說刻苦與努力不重要,起%點的差異無容否認。因而在公平的認知上,不能注重、或者說不能只注重物質、地位乃至成就上的差異,而是相對的精神體驗。」

    黑暗中,牛犇一邊思索一邊講著,彷彿在說給自己聽、或者只是為了說服自己。很明顯,他對所講的內容有過深入細緻的思考,說出來的態度極為謹慎,用詞都精挑細選。

    「雖然公平一直沒有實現,人類社會也沒有因為不公而崩塌,相反一直在進步,整體上變得越來越好。那麼將來,在面臨進化的問題的時候,或許也有足夠的智慧去解決。」

    「我明白的。」

    小狐狸能夠理解這番話的意思,不禁要警惕起來:「那人為什麼和你說這些?難道是想說服你支持基因改造?」

    牛犇沒有直接回答,說道:「那人和我講了天啟者的概念,和一些別的東西。這些東西一部分是我自己想的,研究了一些資料,還有牛二的意見。」

    小狐狸越發擔心,從懷裡抬頭盯著牛犇問:「研究這個幹什麼?不會是被那人說服了吧?」

    牛犇認真搖了搖頭,如念誓詞般堅定說道:「我永遠都不會支持基因改造。」

    「那我就放心了。」小狐狸知道這個男人的性格,立馬對這個關乎人類未來的話題變得興趣缺缺,重新埋頭享受溫暖。

    「但我不能迴避,也迴避不了。」

    牛犇的話再度提起小狐狸的興致,準確地講是擔憂:「因為那人講,我就是天啟者,冷彬也是。」

    「什麼意思?」

    「我們沒有經過基因改造,但是擁有了普通人無法擁有的強大能力。所以叫天啟者。」

    「然後呢?」小狐狸發揮想像,詫異道:「那人就在搞這方面研究,想拉你入夥?」

    「有這方面意思。」

    牛犇沒有否認,繼而解釋道:「而且據他講,天啟者是基因改造的最佳研究對象。」

    「啊?!」小狐狸瞬間理解了這句話,猛地將牛犇抓緊:「是不是那些國家啊、機構啊,研究基因改造的那些傢伙,都想抓你們做小白鼠?」

    「是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憑藉遠超常人的視覺,牛犇發現小狐狸俏臉煞白,忙丟掉逗弄的心思寬慰道:「這種研究需要主動配合,換句話說是自願。再說我也不是那麼好抓,放心。」

    小狐狸有些不信,說道:「為什麼呢?威脅利誘,逼著幹難道不行?」

    牛犇回答道:「看起來是的,不然他不會那麼費勁地和我講道理,還特意提到基因改造中被證明的一條原則。」

    「什麼原則?」

    「情緒。改造者的情緒和成功率有直接關聯,牴觸情緒會導致失敗的可能大大增加。關於這點,目前只是被證明,但弄不清原因。」

    說到這裡,牛犇回憶起訓練營的往事,當年那個胖子雖然狡詐殘暴,但在師弟師妹眼裡,那是手段都是因為訓練需要,雖時有怨言,內心其實是贊同的。就好像新兵剛開始訓練,常被教官整得哭爹喊娘,恨不得將其一刀捅死;然而等到訓練完結,練得狠的教官卻被感激,相反那些放水敷衍的人被真正記恨,埋怨一輩子。類似道理,直到最後的畢業考試之前,胖子在大家心裡都只是個嚴格的教官,而非十惡不赦。這裡面也包括牛犇,雖然他要防範胖子,原因卻不是因為訓練中吃的苦。

    如今想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胖子有意為之,避免讓大家產生牴觸。可是話說回來,師弟師妹的改造應該是在進入訓練營之前,為何還要在意這些?

    再或者,訓練營本身就是一場試驗?

    心裡在想,牛犇繼續說道:「另外,天啟者頂多是被研究,而不是進行基因改造。當然他的話提醒了我,會小心。」

    「哦......好在你總在軍隊裡待著。要注意,身邊儘量多帶人。」

    拖長的尾音代表著心裡並不能完全放鬆,小狐狸想了想,悄聲問:「牛犇啊,大家都覺得你太低調,不爭名利,我也這麼覺得。你是不是怕聯邦也在進行這類研究,最後弄到你頭上?」

    「應該沒有。」牛犇知道她擔心什麼,隨後補充道:「縱有也輪不到我。」

    「為什麼?」

    「因為我有......底牌。」

    「底牌?」牛犇不肯明說,小狐狸並不刨根問底,只是問:「可靠嗎?」

    「絕對可靠。」牛犇加強語氣說道:「現在比以往更可靠。」

    「那就好。」

    既然擔心是多餘,小狐狸不再多問,一邊暗喜心上人把最大的秘密告知自己,其中意義不言而喻,一邊又在心裡尋思著,今後要跟得更牢,別不小心讓自己的男人被人拐到實驗室裡切片。

    「原來你一直在想這些,我還以為......牛牛,你怎麼突然想和我說這些。」

    「因為......」牛犇深吸一口氣,打算解釋。

    「算了,不想聽。」

    問出來便有些後悔,更怕聽到什麼合乎道理邏輯的解釋,小狐狸縮頭回到溫暖的懷抱,想起這些日的不滿和抱怨,不禁有些羞愧,於是她把雙臂抱緊了些,並找來理由為自己開脫。

    「是我想錯了,以為你在考慮打仗。想想也是,打仗是大家的事情,怎麼不和人家商量。」

    「我是在考慮戰局。」

    牛犇的回答出乎意料,不等追問接下去說道:「那個裝置可能與核有關。如果是真的,有理由擔心這次演習會不會演變、或者原本就是一次精心設計的局,成為實戰。」

    這些問題,私底下眾人討論過多次,類似擔心不少。

    牛犇繼續說道:「如果是局,姬鵬帝國勢必傾盡全力,他們連核裝置都敢用,別的手段也不會藏著,比如基因改造戰士。」

    聲音變得沉重,牛犇緩緩說道:「據我掌握的情況,姬鵬帝國在藍色海建有基因改造基地,似乎頗有成效。當初那個山本武道,我懷疑他進行過改造。」

    關於這點,小狐狸知道一些,馬上問出來:「屠夫對你講的?」

    牛犇回應道:「還有別的途徑。可惜沒有真材實據,不讓倒可以交給艾薇兒,一定可以讓她變成聯邦頭牌。」

    刻意玩笑的話沒能取得應有效果,小狐狸疑惑問道:「基因戰士到底多厲害?」

    「......很厲害。」牛犇只能這樣回應。

    「比機甲更厲害?」

    「那怎麼能比。」牛犇失笑,稍後收斂神情道:「基因戰士擁有特殊能力,但是畢竟數量少,而且珍貴,正面戰場用處不大。怕只怕用於特種作戰,潛入後方......禍患無窮。」

    「比如彬仔這樣,潛伏暗殺對方重要將領......」

    想到冷彬的超強天賦,再想到有一群各式各樣有特殊能力的對手,小狐狸神情凝重:「那怎麼辦?」

    牛犇苦笑道:「希望總部對那個裝置的分析已經有結果。至於我們,首先當然是匯報,把這邊的發現和推測報告上去。」

    「所以要盡快建立聯絡基站,恢復通訊。」

    「對。」

    「那還等什麼。我去催他們,趕緊弄好了出發。」小狐狸猛地站起來,身體晃了晃,又摔回到牛犇懷裡。

    牛犇及時伸出手去扶,不小心托住一團風軟,微顫。

    「躺久了,站都站不穩。」

    有些奇怪且有些羞恥,小狐狸再次起身準備逃離魔爪,眼角餘光卻忍不住去看牛犇的臉。

    黑暗中看得不夠真切,但可肯定,牛犇的臉沒有變紅,更沒有尷尬和不好意思。

    「真是的......佔了便宜都沒點表示。」

    心裡惱火,小狐狸的身體又一次晃動。

    「怎麼回事?」

    一次是偶然,兩次就有些不同尋常,小狐狸抬頭去看,黑漆漆莽莽群山邊緣,似乎隱藏著無數怪獸。這時她注意到牛犇神色凝重,已轉過身,視線投向一側遠方。

    「不對勁兒。」牛犇顯然發現更多。

    「師座!」呼喚聲傳來,小托馬斯從未有過的匆忙朝這邊奔跑。「獸群,彬仔說有獸群。」

    「不是獸群。」

    聽力出眾但不及冷彬,但這次,牛犇極為堅定的否定其判斷。

    「是軍隊,而且是大批機甲部隊。」

    數十公里外,漫漫鋼鐵洪流放望無際,鋪天蓋地一般。星空下,無數冰冷的身軀將星輝與月光發射反射出來,夜空都比之前照亮。

    緊貼橫斷山,身畔就是天池,萬頃銀波,相形失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4
二七二章:改不了的套路和有縫的蛋

    「軍隊?」

    小托馬斯意識到什麼,臉色微微發白。

    「橫斷山區容不下大部隊行軍,山外......地圖,快!」

    其他人紛紛聚攏過來,有人從記錄儀從調出地圖,有人開口探討,三言兩語,點出要害。

    「最近的地方在這兒,有個凹角,距離這裡......大約三十公里外」

    「......規模......」

    「如果是機甲,至少上千台。」

    三十公里外的震動傳到這裡,彬仔縱然擁有超越人類極限的聽覺,也發生誤判,但在這支隊伍中的其他人幾乎個個是老兵,又都出自裝甲部隊,寥寥數語,情形躍然眼前。

    軍事上有個說法叫十里聽音,大部隊行軍,十里外就能聽到動靜,有經驗的老兵甚至能判斷大概規模。大家知道,出現在這裡的裝甲部隊只可能屬於姬鵬,擺在眾人面前的問題是:它們要到哪裡去,想幹什麼?再有就是,要不要查清這些問題,如何去查?

    「為什麼貼山而行?」小托馬斯指著地圖上的凹角。「這裡的寬度有十餘里,他們刻意繞了個彎,如果不是這樣,我們難以感受得到。」

    「不容易被發現,而且更安全。」徐達給出答案。

    橫斷山區是天然屏障,貼山行軍不僅隱秘,而且側翼只需要防備南方一側。

    「一直這樣走,最終會到這裡脫離......」大托馬斯神情凝重,「距離古山坳很近。」

    「突襲我們的總指揮部?」小托馬斯大為驚訝,但沒覺得驚恐:「夠狂的。」

    這句話代表多數人的想法,無法反駁。

    要知道,古山坳是聯邦的總指揮部,比太空基站地位還要高,那裡有眾多聯邦名將,有軍神親自坐鎮,外圍有三道防線。雖說這些防線為臨時構築,無法與真正的堡壘相比,但在那裡駐守的部隊是名副其實的精英,哪一支都是王牌。

    即便這支裝甲部隊成功瞞過聯邦聯邦軍隊的眼睛,繞過外圍兩道防線,並展開奇襲,指揮部還有最最強悍的警衛師。最最不濟,也能拖延、堅持到援軍抵達。相反這支襲擊的裝甲部隊孤軍深入,在無後援的情況下想摧毀古山坳,難如登天。

    「但它確實來了。」徐達緊鎖雙眉。

    「而且正在前進。」大托馬斯補充一句廢話。

    從目標價值上分析,在其脫離山區掩護之後,古山坳是毫無疑問的首選。

    總不會對方的指揮者腦子發熱,精心安排白送一支精銳到聯邦嘴裡。

    「突襲古山坳,需要三個前提。」小狐狸精忽然開口,一下子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在以往,小狐狸雖也參加此類討論,卻很少能提出什麼有價值的主張;她的興趣是機甲操作,對戰略戰術不是沒學,也不是不懂,只是不願費力思考。

    所謂戰術,其實就是陰謀詭計的美稱,這類陰險事情該交給男人去做,小狐狸只喜歡聽,偶爾說一些無傷大雅的妙論或者謬論,等到討論有了結果,她便驚詫其中奇詭,讚歎夥伴明察秋毫,並且痛罵對手卑鄙無恥。

    猛然聽她發表意見,眾人起初還以為和以往一樣,看其嚴肅的表情......通常那種神情只出現在機甲對戰時,大家紛紛意識到,小狐狸這次要玩真的。

    「三個前提?」

    「嗯?」

    心裡想了很久,小狐狸思路分明:「第一,行軍順利,發動突襲前不被發現,或者發現的太晚,難以及時應對。」

    這幾乎可以算正在發生的事實,也是觀察到的結果,不意外。

    道:「第二要有內應。可以是叛徒,也可以是事先做好的佈置。比如我們遇到的那支特戰分隊。如果有很多支潛入後方,並且成功地利用了那件裝置,就有可能造成混亂。」

    聽了這番話,眾人臉色微變。

    並非危言聳聽,設想一下,古山坳四周圍發生幾次微型核爆......後果可想而知。

    「還有第三條。」

    小狐狸的視線投向牛犇,一字字、近乎艱難地說道:「假若你的猜測成為現實。這次演習是個局,是國戰的開端。姬鵬軍隊用的就是實彈,準備好了要進行屠殺。」

    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狐狸神情凝重而且滿是愁苦,就像一個不小心進入迷宮的孩子,充滿了絕望。

    不僅她,周圍的人也都如此。

    當年雪原戰後,小狐狸臉部受到重擊,險些導致毀容。對一個漂亮而且愛美的女孩來說,這種打擊堪比致命。然而,即便那種時候,女孩依舊保持著快樂,常有歡笑。然而當戰爭巨獸來臨,恐怖的氣息足以令最樂觀的人難以呼吸,軍人也不例外。

    這裡不是好望角,不是與三方聯軍作戰,雖然那裡也有十幾萬軍人參與,但和眼下的局面相比,就好像鬥毆與暴亂進行比較,對手也由一盤散沙的聯軍變成一個擁有強大支援的帝國。最最重要的是,直到現在,聯邦方面仍將其看成一次贏得和平的良機,正在積極而努力地為之奔忙。

    當那支裝甲部隊出現在戰場,當炮火、導彈撕裂天空,駐守防線的聯邦軍隊拿什麼與之對抗?

    他們手中的武器徒有其表,只能放一放煙花。

    有此三條,為什麼不能直搗黃龍,突襲總指揮部?

    不知不覺,眾人望著牛犇的目光多了幾分期待,心裡開始想像這個年輕人、自己的首領再次帶領大家另闢蹊徑,創造新的奇蹟。

    「芳芳漏了一點。」

    一片死寂中,牛犇結束思考,緩緩說道:「我們還不知道這支隊伍的規模。」

    是啊。震動傳來後一直不停,代表著那支沒看到的鐵甲數量不斷增加,壓力也隨之不斷增強,直到超越心裡所能承受的極限。僅以目前的情況判斷,之前估計的「上千台機甲」看起來也已經成為泡影。

    「那怎麼辦?」終於有人按捺不住。

    「咱們得過去。」

    「過去幹什麼?消滅他們?」反對者的理由也很充分。

    「當前最重要的是匯報,別登島了,就地安裝設備,調試量子通訊器。」

    有人提出建議,馬上遇到新的難題。

    「不看就匯報?萬一鬧出烏龍咋辦?」

    「別忘了這是咱們在猜,萬一情況不是那樣......」

    「至少查明他們是不是裝備實彈,之後才能......」

    「怎麼查?追上去和他們打一場?」

    「......」

    面對成建制的裝甲部隊,這支小分隊像小鳥般柔弱,一旦接觸就是滅頂之災,那還有機會建什麼基站,調試設備。

    可如果不這樣做,該如何查證對方是否在準備戰爭?

    就地匯報是最保險而且安全的選擇,把難題拋給總包。之後呢?在沒有準確信息的情況下,難不成要總部將演習部隊全部換裝?

    和平還要不要了?僅憑一些推斷否定之前整個國家的努力,怎麼可能?話說回來,即使換裝也需要時間......百萬大軍,無數裝備和彈藥,不是一兩個人換身衣服那麼簡單。

    左右為難的時候,大家都只有去看牛犇。

    只有他才能做決定,而且只有他敢做這種決斷。

    「匯報一定要匯報,查也必須要查。方法......」牛犇沉吟著開口,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甚至說得上平淡。不得不說,這種平淡使得縈繞在大家心頭的危機感略微減輕,似乎出路就擺眼前。

    「把演習全圖調出來。」牛犇說著,一邊招手把冷彬叫來,吩咐幾句。

    「好的。」

    冷彬簡單應著,拉著一名士兵轉身離去,這邊威廉趕緊行動,屏幕上地圖隨之放大,相應的橫斷山區變成一小部分,那個凹角基本消失。

    整體看,這次演習的區域像一個南北兩側被壓凹的正方形,南方那塊凹形是海,北面是天池,也就是眾人眼前的那片汪洋。由於演習不涉及海軍,等於說這兩塊地方從演習中摳出來,形狀有些怪異。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計畫,但是基本的東西改變不了,幾乎可以看成套路。譬如說,這麼大的戰役,部隊的調動、攻擊的步調極其重要,必須統一。再比如對勝負,不能完全寄託於一次奇襲。假定最糟糕的情況出現,對方指揮者要著眼全局,目標不僅僅是摧毀總指揮部,還要殲滅聯邦主力。」

    稍緩片刻,牛犇用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說道:「他們佔據著先機,換成我會把主力集中到中區平原兩側,分頭突破之後合圍,尋求將參演的聯邦軍隊全殲。」

    「我也會這樣做。」邵強表示贊同。

    「這些和我們......」操心太遠沒有意義,話到嘴邊改成:「我們能做什麼?」

    「我們做我們該做的事。」

    牛犇沒有解釋為何有之前的舉動,目光回到橫斷山區,「貼山行軍的確有很多好處,但也帶來不少問題。想想他們,孤軍深入展開奇襲,行軍途中還要不要與後方聯絡?還是說肩負的任務與發動的時間都已經定好,徹底地自主行事?」

    「我認為不可能。」徐達斷然說道。

    「為什麼?」

    「如果是演習,最壞的結果也只是損失一些土地,戰術安排可以更大膽。如果真的發動戰爭,這麼大的戰場,如此複雜的局面,一支孤軍在不瞭解全局的情況下絕對不敢發動突襲。況且這次戰爭以演習做掩護,必然只有少數極少數指揮者知道內幕,就意味著姬鵬軍隊事先完全沒有經過戰爭動員。」

    掃視一週,徐達拋出問題:「出於保密的需要,相信直到現在,絕大多數姬鵬士兵都還以為這只是演習。換位假設一下,師座突然告訴我們把演習當成戰爭來打,你們幹不干?」

    「我幹。」小托馬斯立即舉手,完了還要威脅別的人。「誰不干我跟隨急!」

    「......」徐達呆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舉錯了例子,時機完全不對。

    牛犇擺了擺手,說道:「徐達的意思是,演習變成實戰,只憑個別指揮者的命令無法做到。弄不好,自身會先出亂子。」

    「可以用密令,事先備好,發動時拿出來用。」有人提出猜想。

    「多一道手續,洩露的可能性都會成倍增加。這件事,露出一絲都是災難。」隊伍中邵強最為老成持重,以往很少發表意見,此時也站出來,徑直問牛犇道:「師座在國安局有朋友,可曾聽到過風聲?」

    牛犇默默搖頭,說道:「要是有察覺,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

    小托馬斯揮揮拳頭,惱火說道:「那幫廢物......不是說師座的朋......」

    「不能怪國安局。」大托馬斯趕緊為弟弟解圍,順帶幫師座的朋友開脫:「世界那麼多情報單位,誰都不瞭解狀況。」

    「別人遠在天邊,只有我們切身相關。」牛犇沒有生氣的意思,淡淡說道:「這件事,國安局存在重大失職,而且......」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牛犇想到往事,默默嘆了口氣。

    大托馬斯的話不算錯,但他不明白因果。在這件事情上,國安局固然失職、但要追責似乎有些冤。

    當年梅姑娘獨闖龍潭,在姬鵬帝國掀起一場席捲全境的恐怖風暴,獲知消息後,聯邦政府出於營救的目的,命令潛伏在帝國的人員配合行動,製造更多事故。客觀上講,這些事情梅姑娘脫困有一定幫助,但也帶來嚴重後果。事後,盛怒的天皇下令在全國展開最嚴格的清查和搜捕,不光對聯邦,別的國家、尤其紅盟各國人員受到株連,甚至連黑盟的人都因此遭殃,死了不知道多少人。當然最嚴重的還是聯邦,過往那麼多年積累起來的力量幾乎被清理一空,餘下少數幸運者被迫深深潛伏,不敢有絲毫動作。

    再後來,好望角戰爭爆發,一般華龍人連進入姬鵬國境都做不到,更別提其它。直到和談展開,類似盤查才有鬆動,但在這時候,聯邦的主要目標是簽訂和平協議,動作自然輕柔而溫和。

    今天的失職,與當初發生的這些事不無關聯,換個角度講,與牛犇存在著間接關係。

    想到這些,牛犇默默嘆了口氣。

    帝制國度體制不同,天皇因為有近乎無限的權力,才能進行如此規模的大清洗,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造成今天的局面。

    沉默中,士兵當中最年輕的威廉遲疑著開口:「會不會弄錯了,所有這些都只是猜想,不是真的。這依舊只是演習?」

    在大家已經認定的時候提出這種意見需要很大勇氣,威廉平時不具備這類勇敢,此時卻壯著膽子表達意見,眼裡充滿期盼。

    「畢竟......太不可思議了。」

    「是啊......」

    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想,回頭認真思考,很多人越來越覺得匪夷所思。

    不單是保密,其它方面也有很多難題。最容易想到的,戰爭爆發後,姬鵬帝國該如何向世界宣告這件事?如何面對全世界的譴責和憤怒?

    「卑鄙無恥,不計後果,小鬼子就是這樣的人。」小托馬斯已經認定要打仗,當即表達憤慨:「聯邦已經上當,再猶豫,我們會成為亡國奴。」

    「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保密很難,但不是絕對無法做到。」

    平時略顯保守的邵強這次站在小托馬斯一邊,緩緩說道:「當前最重要的不是考慮那些東西,而是如何求證。」

    說著轉向牛犇:「師座,您是不是有了辦法?」

    「凡事總有辦法。」

    用手比劃地圖上距離,牛犇說道:「假如之前的判斷成立,這支機甲部隊貼山行軍的目標是總指揮部,那麼他們應該會從這裡脫離橫斷山區,中途大約需要兩天多一點。在此期間,他們需要與後方聯絡,瞭解己方進展,確認攻擊命令,軍隊進行基本的動員和準備,之後才能換裝實彈,發動突襲。」

    「這樣以來,對方的總攻時間大概就是三天後。」小狐狸領悟意思。

    「前提是沒被發現。」大托馬斯做補充。

    「決心要打,應變措施肯定會有。」

    牛犇說道:「這麼大的戰場,意外總是有的,他們當然有應變措施。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這樣行軍也被山區磁場說影響,如何與後方保持聯絡?」

    「......」

    眾人楞了一下,威廉突然間眼前一亮,大喊一聲。

    「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一圈人的視線集中到他身上。

    「通訊基站!他們也要建造通訊基站!」技有所長,威廉的主職在電子領域,講起來頭頭是道。「我們的監控非常嚴密,他們不敢冒風險向南走,因此,唯有每隔一段距離建造一座基站,才能保證通訊暢通。」

    「找到他們的基站,抓到俘虜,就能求證真偽。」徐達振奮起來。

    「說不定還能利用起來幹點別的事。」小托馬斯一拍大腿,「快說,該朝哪個方向找?是不是越高的地方越好?」

    「原理上對,可......」威廉神色為難,揉著腦袋不敢斷言。

    尋找高處,橫斷山區實在太多,即使貼山邊緣也有無數,眼下情況這般緊急,難不成一個個地去找?

    「也許不用找。」牛犇忽然說道。

    「為什麼?」眾人齊齊追問。

    「因為有個地方,對方一定不會錯過......所幸還有三天......先等等吧,彬仔去瞭解一些事情,很快就會有結果。」

    牛犇轉回身,借星月之光眺望那片沒有邊際粼粼波動,思維彷彿飛到空中。

    雙魚島,最初的那個目標。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4
第二七三章:絕地

    雙魚島位於天池南端,離岸最近處僅三十里,名為雙魚表明它的形狀像兩條魚,但不是游在水裡,而是騰空起躍、將入龍門的那種。

    民間傳說,天池本是神靈打造、養性之地,後來發現這個世界靈根早失,日漸荒蕪,只能為凡人提供棲息之地,於是就拋下這個地方飄身遠走;這兩條魚自天池誕生就已存在,仙人落足時有幸沾染仙氣,甚至被直接點化。此後的漫長歲月裡,兩條靈魚吸納天地精華,養精吐銳,漸漸有了飛昇得道的資格。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亦或者狂風驟雨的日子,雙月結伴,自深水沖天而起,欲突破、凡之間的鴻溝巨塹。然而蓬萊終究只是個被仙人遺棄的地方,縱然兩條靈魚修煉到這個世界的極致,仍只是勉強打通仙凡阻隔,卻在隨後降臨的天雷考驗下無法支撐,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在蓬萊,這個故事人盡皆知,即便在外面,雙魚飛昇的傳說也有很大市場,一方面蓬萊人傑地靈,民間充滿祥和安寧的氣息,以自然生存的標準衡量,這裡最接近人們想像中的仙家之地。再則,人類對神仙的嚮往自古常有,表達的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期待與夢想,可以預見,無論科技如何發達,人們總能想像出更高更強的目標,並通過一些形體、事例、故事和傳說魚自身聯繫起來,在這種心態的支撐下,雙魚島的形貌特性決定了它的地位不可動搖。

    僅看外形,雙魚島當得起傳神兩個字,兩條飛魚鰭背相接,一南一北,一高一低,從魚頭到魚尾栩栩如生,彷彿人工雕刻出來。其中北側的那條身姿較高,身體完全脫離水面,僅半截魚尾拖入水底。相比之下,南側那條身體較為單薄,力量不及同伴......傳說裡講這是修行稍差的表證,不過在靈動方面,南方靈魚更盛一籌,其身體在水中的部分較多,看起來甚至有奮力擺動的感覺。

    僅僅這樣,還不足以說服人心,雙魚島最神奇處在於,每年總有那麼幾天,天池水下的生靈喜歡聚集到起周邊,繞圈巡遊。連日不散......那可真是,無法形容的絕世奇景。

    有故事,又有奇景,雙魚島有成為名勝之地的潛質——假如沒有戰爭的話。長久以來,蓬萊島雖沒有爆發真正的大戰,兩國之間的紛爭卻始終沒能消除,天池即便擁有最得天獨厚的資源,也只能默默待在這裡,等待著被開發的那天。值得一提的是,天池是蓬萊最大的淡水資源,又在高處,聯邦與帝國都想將其據為己有,然而世界民間對天池與雙魚島的保護呼聲如此之高,為避免出現輿論上被動,兩國都不能忽視。

    本次演習的目標是和平,對天池的保護自然而然被列出來,於是在劃定演習區域時,兩國將其排除在外,並以明確的文字內容專門描述。

    也就是說,天池、和雙魚島不可以出現軍人的身影。更明確點講,牛犇率領的小分隊登島建立通訊基站,其實是非法的行為,對姬鵬帝國也是如此。當然,假如他們不派人來,很難發現真相,若是派人來......

    國與國之爭,糊塗賬從來不會少,最糟糕的結果是相互指責,最終一地雞毛,明智的做法是憑實力說話,誰都別埋怨。

    最後要提到一點,軍人眼裡的雙魚島的確具有某種魔力,因從橫斷山的距離判斷,這裡尚在起覆蓋之下,需離得更遠才能擺脫干擾;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或者就是因為殘留有仙器的緣故,這裡彷彿在天地之間開闢出一塊的空域,信號格外清晰。

    這是牛犇帥隊前來的根本緣由,如今看,那支奇襲的姬鵬裝甲部隊也不會錯過。

    兩軍相遇,勢所難免。

    ......

    ......

    傳說中有個常被外人忽視的要點,當兩條靈魚其實是一對道侶,在被天雷劈中、意識到自己的悲慘結局後,出於對命運的憤怒,它們沒在設法存活,而是以殘存的生命之力化作毒誓,詛咒任何敢於褻瀆自己殘軀的生靈。

    這裡的所謂褻瀆,並非指開掘、改造等行為,而是登島就被惡咒糾纏,終生無解。

    傳說中對此不但有解釋,還有破解的辦法。那兩條靈魚一同修煉,性格上卻有差異,飛躍較高的那條驕傲而且暴烈,認為自己脫離了凡俗,普通生物沒有資格攀爬自己的身體;相比之下,南側的那條更加溫和,立咒時為登島者留下一線生機,也為自己留了扇窗。

    若有背負天命之人上島,不僅能憑天運化解詛咒,還有機會自詛咒感受雙魚殘魂遺留的痕跡,進而將它們從怨魂之海中解救出來。

    本地人對此深信不疑,然而傳聞之所以是傳聞,在於它縱然有鼻子有眼甚至有根據,但卻經不起考證。天池生靈繞島環遊,島上卻見不著生物,這種奇特景象被當成魚魂化咒的證據,然而經過現代科技的分析,其實是因為島嶼來自地殼運動,島上土質特殊,無法提供生命養分所致。至於說登島的人的確極少,而且無法常駐,原因是這裡地勢陡峭,岩石堅硬,加上歸屬難以劃定,才會一直孤獨到現在。可以想像,當其主權確定,雙魚島的種種奇觀、連同它身上的故事都會成為觀光者的談資,除此沒有第二種可能。

    拋開這些不談,雙魚島的外觀的確令人震撼,隔水遠望都能輕易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壓力,等到身臨其境,頭頂大半天空被山崖遮擋,被認為是魚尾的小小沙灘上幾乎看不到泥沙,充斥著各種卵石、黑岩與動物的屍骨,最奇妙的是竟然沒有水鳥落下來尋食,頂多只敢在空中徘徊。這種狀況無疑加重了傳說的真實性,它們的舉動彷彿是在宣告,這裡對生靈禁足。

    當然該來的還是會來,人類決定要去的地方,區區傳說斷然無法攔阻。

    清晨十分,一條小艇送來十個人,自雙魚島唯一可供登臨的沙灘進入,固定下來後顧上不休息,很快開始忙碌。

    「啊啊......哈!」

    懷裡抱著沉重的箱子,小托馬斯第一個搶灘,仰起頭,發現幾隻遠窺的水鳥身影

    「真的耶,它們都不敢下來。」

    驚奇過後,小托馬斯想起那些傳說,肆意狂笑起來。

    「魚啊魚,睜大眼睛看清楚,沒準兒我們就是你們等的人。」

    「小點聲......」小齊是土著中的時髦青年,不然就不會、也不敢為大家帶路來雙魚島,不過傳說對他仍有影響,在一旁不斷提醒小托馬斯保持敬畏。

    「別怕,有哥罩著你。」

    小馬哥拍打胸脯給出保證,姿態很像是黑道老大;「那條魚是有幾分靈性,咱們也符合傳說要求。要不然,不會讓咱們先上來。」

    這番話有來由。之前根據推斷到的情況,眾人本以為登島會有一場惡戰,沒準兒是生死之戰。但在隨後,冷彬「聽」來的消息讓人意外,那支貼山通過的裝甲部隊中分出一支,正朝雙魚島方向而來。

    這說明兩點,首先,之前的判斷是對的,對方需要、且正在試圖建立通訊基站,雙魚島是其首選。其次,對方很可能剛剛開始這項工作,而不是事先建造好。

    繼續推斷原因已無必要,不論對方出於何種理由,等於給了小分隊一個據險而守、搶先發動的機會。不妙的是,冷彬判斷對方來此的隊伍足足一兩百人,並有大量機甲,而且預想中,對方極有可能裝備實彈,以備戰爭爆發後守衛通訊站點。

    對於兵力嚴重不足、火力少得可憐的小分隊而言,此刻要麼躲避,要麼盡快登島佔據地利,但是登島意味著不再有退路,非勝即死。

    到底要不要上島?

    當然。

    幾乎沒怎麼經過思考,牛犇就有了決定,並下達命令。這種時候,他不像分析戰局的時候徵求意見,而是表現出獨斷專行的一面。唯一與過去有所不同,牛犇在隊伍裡叫出來幾個人,給了他們自主選擇,是否隨隊上島。

    頭一個是小齊。此行作為嚮導,小齊給了這支隊伍極大幫助,牛犇代表軍隊乃至聯邦向他表示感謝,同時解釋過此行兇險,進而希望小齊盡快從原路返回,將這裡的情況匯報上去。

    從時間上講,這樣做已經來不及,小齊不知道明不明白這點,但他明確表示拒絕,理由是不能做孬種。

    好吧,這其實是很充分的理由,尤其對一個立志要做一番大事的少年來說。出乎眾人意料,牛犇並沒有強行拒絕,雖然他知道小齊對戰鬥幫不上忙,甚至有可能成為負擔。

    第二個被叫出來的是冷彬,牛犇要他潛伏岸上,理由是:僅僅為了建造一座通訊基站,兩百多人實在太多,都登島的可能性很小。不管他們肩負著什麼,一旦戰鬥打起來,留下來的人就是後援。到那時,彬仔的作用比在島上更大。

    值得一提的是,彬仔是隊伍中唯一事先就帶有實彈的人,無論什麼時候,這位出自群山的獵手都不肯空著手上戰場......演習場也不行。為了這點,牛犇事先頗費了一番周折,以半路埋藏的方式解決難題。現在,牛犇只遺憾當初沒有埋藏更多。以至於除了冷彬,眾人便只有從大島那裡繳獲來的幾個彈夾,與一些預備用來開山的能量。

    冷彬答應下來,並且做了補充:「我會盡力。」

    慷慨的場合,這句話並不是太中聽,牛犇卻似乎很滿意,不僅沒怨言,相反給予讚賞。

    「那就好。」言罷,牛犇的視線轉向小狐狸。

    「別想趕我走。」小狐狸態度堅決。

    「你必須留下。」牛犇的態度更加堅決,「真打起來,你是我們的唯一後手和希望。」

    這裡說的打起來當然不是指演習,而是真刀真槍,不斷有鮮活的生命變成屍體。小狐狸的眼睛瞬間發紅,死死盯著牛犇,只是不做聲。

    牛犇沒有迴避她的目光,接下去說道:「不要認為岸上輕鬆,假設對方過去一半人,我們最多以一當十,你卻要以一當百。支援你的只有彬仔一個人。」

    「要不然我們都留下,趁他們立足未穩,搶先突擊?」大托馬斯不忍心,提出建議。

    「不行。」牛犇淡淡說道:「這裡不是鬼見愁山谷,對方也不是三方聯軍。再說,我們只有機甲沒有彈藥,接近之前就會損失一半。唯一對我們有利的是先瞭解狀況,唯一機會是兩邊都出現混亂,所以沒得選。況且我們登島的主要目標是匯報,無論發不發生戰鬥,這裡看到的一切必須讓總部知道。」

    視線回到小狐狸身上,牛犇加重語氣道:「島上沒有機甲,你的作用還不如一名普通士兵。但在岸上,你的突擊能力超過我。等島那邊打起來,對手求援,岸上才會發生混亂,當這種情況出現,就是你出動大顯身手的時機。」

    「知道了。」小狐狸漸漸明白,低下頭來說道:「要是他們全部上島,怎麼辦?」

    「不會。這麼多裝備,留守的人一定會有,而且不會少。」

    「那要是上島的人不求援,或者這邊不支援,我該怎麼做?」

    「躲起來,進山,原路返回。」牛犇毫不猶豫說道。

    「你讓我臨陣脫逃?」

    「是見機行事。」牛犇認真說道:「假如我們連迷惑對手、逼迫對手求援都做不到,說明他們的實力過於強大。這種情況下離開,不丟人。」

    「......好吧。我留下。」

    心裡想到什麼,小狐狸忽然變得爽快起來,神情卻異常溫柔。她走過去,當著眾人的面抱抱牛犇的腰,輕聲道:「牛牛,要是你弄錯了怎麼辦?」

    周圍一群莽漢大眼瞪小眼,個別知趣的、機靈的趕緊轉身,不去欣賞香豔。

    「弄錯?」因為這個擁抱,牛犇的思維有些遲鈍。

    「要是姬鵬沒準備戰爭,對方沒有裝備實彈,眼下只是演習......總之,這些可能依然存在,對不對?」

    「......對。」

    「那你會不會先求證?」

    「.......會的。」

    「你準備怎麼做?」看出牛犇在猶豫,小狐狸追問。

    「......」牛犇一時難回。

    「我有個建議。」小狐狸忽然道。

    「呃?」

    「殺一個,看其他人的反應就知道。」道。

    「......」

    牛犇微愣,隨後從其眼裡看到堅定,心裡不禁有些擔憂,更多的是感動。

    「萬一弄錯,會有很大麻煩。」

    演習中故意殺人,後果當然嚴重,而且這裡不同於之前,沒法用誤傷做解釋。反過來講,即使現在也可斷定,牛犇會在演習結束之後受到指控......當然,一切都以演習是演習為前提。

    對局勢的判斷,牛犇心裡顯然有定論,但在求證這個問題上,終究不能完全迴避。小狐狸的話,牛犇感受到純粹的愛護與情誼,但又不能不在人格、人性方面有所思考。

    心裡想著這些,牛犇沉默片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這時,依偎在懷中的小狐狸再度開口,以一句不知從哪裡看到的話奉送。

    「戰爭中的每個人都有凶手,戰場上的我們必須合格,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說完這句話,小狐狸離開牛犇的懷抱,有些憂鬱的表情恢復明媚,甚至拋出一記媚眼。

    「好好打。我去準備了。」

    ......

    ......

    踏上灘頭,牛犇心裡依舊在思考小狐狸的那番話,與之轉身後的決絕姿態。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了眼前那道堪以雄渾形容的高崖,至於雙魚島的種種傳說,更加不放在心上。

    腳下沒有泥沙,再多人踩也不擔心留下痕跡,牛犇緩緩行進,對發生在週遭的事情全然無覺。直到大托馬斯忙出頭緒,找過來問他下一步的安排,牛犇才從失神狀態中醒來。

    「已經來了?」

    「來了。」大托馬斯抬手指指遠方,凝重點頭。

    「有多少人?」清晨的天池水面霧氣迷濛,牛犇無法看得真切,只看到隱約集團黑影蠕動。此時,小分隊的人已經按照事先定好的計畫藏身各處,但卻來不及安裝設備,先把目前掌握的情況匯報。

    「三條挺,人數大概幾十個。威廉正在看。」一邊匯報敵情,大托馬斯憂心忡忡道:「師座,您那樣做實在太冒險,我還是覺得應該改改......」

    「執行吧,不用改。」

    牛犇大斷他的話,回過頭來眺望已經無法看到湖岸,語氣幽幽,臉上極為罕見地浮現出溫柔。

    「沉船。」

    「沉......沉船?」托馬斯瞪大眼睛。

    「對,沉船。」

    重複一遍命令,牛犇艱難地收回目光,似乎那邊有繩索拉住一樣。但在這個過程中,他的聲音慢慢恢復到以往,目光純淨,神情一步步變得平靜而淡漠。

    「告訴大家忘掉試探這碼事,等我的信號,一起動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7-6-6 11:54
第二七四章:灘難

    小艇在水面疾行,在波濤的拍打中劇烈搖晃,似乎隨時都會傾覆。身材粗壯的軍官傲立船頭,身體彷彿被釘子釘住般紋絲不動,用藐視的目光望著周圍一切,。

    天池很大,但它到底不是海,談不上驚濤駭浪,見不著怪魚猙獰,對經歷過海濤洗禮的將官而言,這裡行船就像是在平地上漫步,風險不值一提。作為一名正統的海軍軍官,吉野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當他坐船劈波斬浪,看著身邊那些所謂精銳戰戰兢兢的模樣,神情充滿鄙視。

    「該換個日子登島,至少下點雨、吹個風什麼的......讓這幫不長眼的傢伙見識見識。」

    軍種之爭,無論哪個國家都有。吉野來自海軍,陸軍的環境裡受點排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偏偏他還被任命為指揮官,手下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精銳。上任以來,凝聚在吉野身上的異樣目光極多,甚至有人偷偷給他使絆子。可以說,帶兵最討厭的事情,吉野全都遇到。

    不喜歡這批部下,但又不能抗命。沒辦法,本次演習沒有海軍的份兒,如果不是因為要在天池中執行任務,吉野根本沒機會來到這裡。話說回來,不是每位海軍將領都有機會指揮陸軍,對吉野來說,雖然這幫傢伙不像原有部下那樣馴服,水平還是有的。另外,跨軍種任務會在履歷上留下顯著記號,對志在高遠的人來說,可以演變成進階良機。

    遺憾的是,肩負的任務為非戰鬥性質,不能殺敵積攢更具有說服力的軍功。瞭解姬鵬軍界情況的人會知道其中差異,吉野沒有技術專長,不具備理論研究的智慧和耐心,對諸如組織、協調、統計類事務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想在軍中表現突出的辦法只有一個:戰場上真刀真槍地打出來。

    實際點講就是殺人。

    「嘿嘿,演習......」

    忍不住用手摸摸腰間,冷硬的槍身中有殺人利器,但從現狀看,自己怕是很難有機會用到,見不著想像中的鮮血與絕望。

    想到這裡,吉野的心情有些憋悶,回頭下達一道新指令。

    「提高速度。」

    「還要快?」掌舵的傢伙不識趣,質疑道:「浪大,再快不安全。」

    並非陸軍就不懂水性,當下情況特殊,質疑並非沒道理,要知道船上有一批珍貴設備,這些小艇是分解運輸到此,剛剛組裝好。萬一航行途中發生狀況導致顛覆,後果難以預料。另從緊迫性方面考慮,此次任務時間足夠,完全沒必要在意這點時間。

    「怕不安全就別當兵。」吉野不想廢話,懶得與這個「業餘」水兵解釋自己的判斷依據多麼可靠,心情上講,他更願意借此樹立權威,表現出專業領域內的優勢。

    神秘一點效果更好。

    「別忘了你們的身份,無畏才有資格稱自己為皇軍。」

    忠誠與勇敢是天皇對軍人的首要要求,姬鵬軍界無論是哪裡,這頂帽子都具有很大威力。值得一提的是,姬鵬雖然為帝制,但不是所有姬鵬軍人都敢以皇軍自稱。它更像是一個沒有明確規定的榮譽稱號,需要獲得認可。

    眼前的這批軍人擁有那樣的資格,對天皇的忠誠不容置疑。聽到吉野的話,掌舵士兵彷彿被注入某種力量,又像是受到羞辱,漲紅著臉,猛拉檔位

    速度瞬間提到極致,小艇箭一般飆射,所產生的浮力使得它幾乎貼在水面,在浪濤之間劃出一道筆直水印。看它這樣做,兩側同伴紛紛效仿,三道利箭撞飛的水浪如同巨大的水蟒,齊齊撲向遠方。

    「這才像話。」

    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水,吉野揉了揉被水珠拍打有些生疼的面孔。

    「就要到了。」

    霧氣中,雙魚島的形狀漸漸清晰,對著兩道撲面而來的沉重陰影,吉野陰暗的心情意外地變得開闊起來,目光漸趨熱烈。

    「帝國宏圖,以此為起點......雙魚島,背負天命之人......」

    默默呢喃幾次,三條艇逼近了目標,吉野中斷遐想,整理好軍容,環顧兩側後用力揮手。

    「降低速度,準備......登島!」

    ......

    ......

    環繞雙魚島轉了個圈,吉野沒忘記軍事守則,對周圍環境進行偵查。很快他就確認,這座島幾乎與世界割裂,連活物都沒有,更別說人。

    「是有點邪門兒!」

    徒步入水,緩步登灘,對著沒有泥沙的地面與空蕩蕩的周圍,吉野的感受與前人相仿,感慨、並有些驚奇。

    視野中靈魚惟妙惟肖,唇須向天,奮力飛躍,那塊斜飛向上的岩石就是背鰭,下方褶皺狀的岩石如同肌肉發力時的模樣,眼前的這一幕,讓人不禁要想像遠古時靈魚離開水面,對著從天而將的天雷發出咆哮時的場景。周圍海鳥的舉動更讓懷疑,是否真有某種詛咒纏綿不去,才使得這裡成為禁區,並有一股異樣的氣息流淌。

    那是無形的警告,示意來到這裡的人類,明智的做法是立即掉頭,遠離更高層次的生命。

    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使得眾人怯足不前,就連吉野都不禁有所遲疑.......了瞬間。

    「呵呵......」

    冷笑著,吉野臉上浮現出幾絲猙獰,扭回頭,朝猶豫的士兵怒吼。

    「一群廢物,愣著幹什麼?」

    這句話的效果堪比腎上腺素,驚醒過來的官兵們流露出羞愧的神情,相互吆喝、笑罵與鼓勵著,開始忙碌。

    「兔崽子,不罵不行。走,趕緊找地方。」

    吉野轉身繼續前進,走出水面後稍稍轉個方向,朝雙魚結合部而去。副官緊跟在一旁,懷裡抱著器材,對島嶼進行實地測繪。

    任務時限不算緊迫,但也不能放鬆,環繞時吉野留意到,雙魚島雖然看起來不小,絕大部分地方卻被那兩條傲立的破魚佔據,找到合適地方建站,恐怕不容易。

    理想位置是建在高處,否則信號可能受到影響,一邊走,吉野抬頭觀察,發覺山壁光滑到難以落足,短時間內把那些沉重的設備運到頂部、也就是魚頭的位置,殊為不易。

    實在不行就炸了它。

    心裡暗暗發狠,吉野回頭看下搬運進度,略微點了點頭。

    不管海軍還是陸軍,精銳就是精銳,這麼會兒功夫,船上設備已經搬得七七八八,吉野回頭時,幾個為首的正在清點,另外幾個尋找合適地方停靠船隻......較為隱秘,並且能避風浪的那種。

    雙魚島沒有現成港口,唯一可登灘的地方光禿禿的毫無遮攔,看樣子他們打算繞著再轉個圈,碰碰運氣。

    「不好找,要不深入點看看?」旁邊副官建議道。

    「嗯。」

    一邊說著,吉野準備轉身,忽然被視野中出現的某個事物吸引,腳步停頓。

    「那是什麼?」

    沒有泥沙的沙灘上到處可見黑石,塊頭不小,難得有平坦處堆放設備。士兵們好不容易瞅準一個位置,十幾名士兵正在堆放物質,其中幾個發現有動物的屍體礙事,走過去、準備將其移開。

    「真臭!」

    一條巨大的魔鬼魚死在地上,也不知道它怎麼會離開水、並且爬得那麼遠,因為沒有海鳥清理,屍體慢慢腐爛,三名士兵皺眉走過去,一個捏著鼻子咒罵,一個彎腰,還有一個剛剛因為顛簸有些眩暈,此刻被臭氣衝入肺腑,正在乾嘔。

    就在這個時候,早已死透、腐爛的屍體驟然飛起,寒光乍現。

    「呀?」

    驚呼壓在唇邊尚未吐出,冷光已然抹過咽喉,冰冷的鋼鐵輕易撕裂肌膚與血肉,刺目的鮮紅佔據眼簾。沒等周圍的人反應過來發生何事,屍骸中伸出的另一隻手抹過士兵的腰間,拔其槍,半轉,隨後扣動扳機。

    咻!

    能量槍特有的呼嘯,淡綠色的線條射向乾嘔著的那名士兵,剎那間,脆弱的脖頸呈現出燃燒般的奇景,將一張倉惶、驚恐的面孔照得分明。

    「實彈,殺!」

    冷漠而平淡的聲音,周圍隨機傳來幾聲槍響,數量稀少、但卻格外整齊。毫不意外地,伴隨著鬼火般幽冷的光線,又有幾條身影在槍聲中倒下,

    「有埋伏!」

    「敵襲!」

    尖叫聲響起,離得遠的士兵紛紛拔槍、或尋找掩護,貨物旁邊的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其中三個擰身轉向朝第一事發地猛撲,其餘人翻滾著散開到四面八方,視線在中央彙集。

    這就是精銳的表現,驟遇伏擊,帝國精銳良好的戰鬥素養瞬間顯現出來,在沒有弄清伏擊方向與力度的情況下,遠處的人為近處掩護,近處的人即刻反擊,沒有絲毫猶豫。

    縱然一直對這批人不滿的吉野,此刻心中充滿了憤怒,卻也不禁為為之叫了聲好。在他看來,周圍人反應及時,貨物旁邊的士兵更是無可挑剔,翻滾是為了擺脫可能存在的突襲,同時爭取到戰都準備的時間,還有那三名徒手撲向襲擊者的軍人,不僅反應迅速,行動更是及時準確,王牌級的表現。

    襲擊者因為成功奪槍,擁有暫時的火力優勢,正常交火,他至少可以先開火三到四次,己方造成進一步損傷。假如對方的水準足夠高,甚至能在這個過程中挑選攻擊目標,打亂己方反擊節奏。

    電光火石間,部下預判到那種局面,三名軍人不及生死撲了上去,纏住他讓對方投鼠忌器,有機會一舉改變局面。

    「反擊!」

    心裡想著這些,吉野自己也沒閒著,低吼一聲的同時腳下發力,身體迅速朝一塊黑石後靠攏。臨行之前,他沒忘記拉一把副官,以免這位專長為技術、角色卻很關鍵的人才被擊斃。

    本能讓吉野做出正確反應,但他的腳步再次停頓,原因不是被攔截,而是為所看到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議。

    隱藏在屍體下的襲擊者只開一槍,殺一人後沒有繼續開火的意思,相反他隨手將那支丟向此前咒罵、剛轉身的軍人,自己則猛蹬一腳地面,身體如利矢般倒射。

    「高手!」

    念頭剛剛從腦海中浮現,慘叫的聲音灌入耳膜,那支被隨意丟掉的手槍準確命中士兵的臉,將他砸到幾乎飛起。如此效果,宛如數十斤重的鐵錘被壯漢輪圓之後揮砸出來的效果,震驚當中吉野看到,當那名士兵落地,滿臉是血,身體抽搐,似乎......就這樣被砸死掉。

    倉促一揮,竟有如此力量!

    有些呆滯地回過頭,撲上來的三名軍人又倒下兩個,其中一個胸口插著匕首,另外那個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吭都沒吭一聲就已經無法戰鬥,或者是死了。

    嘶!

    深深倒吸一口寒氣,吉野像在船上時那樣、身體牢牢釘在原地。這一刻,他的腦海中出現無數條身影,厲數以往見過、聽過的搏擊高手,但卻找不到一個具有這樣恐怖的擊殺速度。有那麼一瞬間,吉野心裡浮現出極其荒謬的念頭:該不會是這座島的傳說是真的,襲擊者被魚魂上身?

    搏殺沒有因為吉野發呆而停頓,視野中,襲擊者的每個動作都彷彿演練過,側轉時伸出右手,五指如鋼爪迎向第三人的咽喉,相對而言,周圍翻滾的士兵剛離開「險境」,有些掏槍沒弄清狀況,有些連槍都沒拔出來,至於那名和同伴一起趕到的軍人,他在奔跑中的姿態彷彿主動湊向襲擊者的手,眼看又是斃命的下場。

    那是吉田一郎,軍中有名的格鬥高手,曾經在全軍比武中取得不錯的名次。看著他,吉野通體冰涼,遇襲來首次生出「危險」和「不能力敵」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襲擊者到底多少人,但從首個襲擊者發動的這點時間,周圍又聽到幾聲哀呼。高效的殺戮使得吉野清醒過來,從他們能夠避開偵查、以及片刻之間造成的殺傷,毫無疑問,對手是精銳中的精銳。

    最恐怖的依然是那個首先發動的人,其殺人的手段和效率,甚至讓吉野無法挪開視線,更別提指揮部下!

    假如對方都是這樣的人,指揮毫無意義。

    絕望中的吉野這樣想到。

    這時,第三名撲過去的士兵埋頭挺近的途中忽然擰腰,大轉身,發出暴烈低吼。

    「殺!」

    鐵肘倒掛,吉田一郎不僅避開攻擊,並且擊向襲擊者軟肋。隔這麼遠,吉野都能聽到破風聲,情不自禁為之叫了聲好。

    然而依舊只是徒勞。叫好聲剛剛離開口唇,聲波尚未傳開的瞬間,襲擊者的身體突然「對折」並且「摔倒」,猛烈前衝的勢頭隨之止步,瞄準咽喉的右手也在不可能的狀況下反轉,以違背常理的速度閃電般一扣,一抓,再一擰。

    「啊!」

    刺破耳膜的慘叫,吉田的胳膊被擰至頭頂,手肘暴露的白骨如利矛般撐裂衣物,暴露在潮濕的空氣中。不可思議的吉野看到,吉田一郎的左手已經拔出匕首,揮舞途中因超乎想像的劇痛改變方向,弄破了自己的臉。

    對使用匕首如同自己的手一般的特種軍人來說,這是多麼荒謬的事情。前後半秒鐘轉變,吉田一郎臉上的表情就從狠辣變成無法承受,扭曲得如同被油炸過一樣。與此相比,襲擊者的詭異身法與超強的手勁兒反而成了次要的事情,被周圍人所忽視。

    咻!咻咻!

    反擊的槍聲終於響起,很快由零散變為猛烈,吉田唯一一次反擊為戰友爭取到的時間被充分利用,迅速展開火力。

    「不......」

    吼叫聲顯示出,吉野的信心被短暫的攻擊所擊潰,戰鬥進行到現在,他的視線終於從最初發動的襲擊者身上移開,卻看到更加驚恐的一幕。

    湖邊,一條正準備轉向的小艇旁,水花怒射,水浪遮眼。從水底冒出來一個巨熊般的身影,他的頭上、肩膀頂著不知哪裡找的水草,並有兩條無知的小魚在跳躍。

    「吼!」

    水草掩蓋不了寬闊的後背,隆起的肌肉彷彿要從皮膚中裂開,巨熊懷裡抱著只在機甲上才能看到的機關炮,對準了近在咫尺的小艇。

    看到SM37的那一刻,吉野心中最後的幻想消失殆盡,充滿了絕望的情緒。以他的判斷,這種武器一旦開火,不僅自己的部下要被狂暴的火力收割殆盡,那幾條船也無法倖免,通通會被撕碎。

    事實再一次出乎人的預料,巨熊並沒有扣動扳機,而是怒吼著將其拋出,當成石頭一樣,砸向船上的人。

    猛烈的撞擊中,不夠寬闊也不夠沉重的小艇劇烈搖晃,船上兩名士兵,一個倒霉被砸扁,另一個被帶到胳膊,哀嚎著放下準備操縱的機槍。那頭巨熊的動作沒有停頓,拋出機關炮的同時身體入水,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小艇的另一側,翻身而上。

    這......

    他要奪槍!

    他們沒有彈藥!

    剎那之間,困惑的吉野心中連續閃過幾個念頭,不顧一切大喊起來。

    「開火,集火......求援,快求援!」

    呼喊的時候,吉野拚命揮舞著雙手,卻忘記了自己手中的武器,沒有開過哪怕一次火。相反,他忍不住又一次回頭看向戰鬥最先發生的地方,似乎只有在那裡,才能找到改變局面的機會。

    「不可能!」

    只一眼,吉野徹底喪失鬥志,強壯的身體彷彿被拆掉骨頭,軟倒在地上。

    他看到那名襲擊者以吉田的屍體為盾牌,掩護自己殺向周圍,死神般不斷收割生命。他看到部下拚命反擊,但卻避免不了被殺的下場。不僅如此,吉野親眼看到那名襲擊者被槍火擊中,甚至嗅到能量彈焚燒血肉的氣息.......可是,然而,但是,那名襲擊者竟然沒事?

    沾在身體上腐屍爛肉被燒成焦炭,軍裝變成飛灰,襲擊者暴露出來身體上呈現出銀色光芒,彷彿穿著神靈賜予的鎧甲。

    「你媽......這不公平。」坐倒在地上,吉野無奈又欣慰地看到,三首小艇中的兩艘掉頭回航,極為明智地脫離戰場。

    這樣也好,至少可以讓長官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自己遇到什麼樣的對手。隨後他看到,爬上小艇的巨熊抓住機槍,先是朝沙灘一通狂掃,接著調轉槍口,對有些遲疑、落後的那條船猛烈開火。

    「殺!殺啊!」

    一邊開火,巨熊一邊大喊,傾瀉的彈藥撲上目標,把人和藏人的礁石打得粉碎,甚至打成煙霧。短短片刻,巨熊就製造了之前全部襲擊者沒能取得戰果。倘若不是如此,這場戰鬥的結局或許還有變速,現在則已是板上釘釘。

    說來奇怪,同樣是那支機槍,之前沒怎麼發揮作用,此刻變得神勇無比,致命的到了極點。

    「完了......幸好走掉一個。」

    短促的戰鬥,吉野除命令部下求救外更像是一名旁觀者,戰場上發生的種種不可思議的事盡收眼底,對恐怖的感受格外真切。當他看到倖存的小艇駛離攻擊範圍,便主動放下手裡的槍,等待要與對方交涉。

    交涉不是目的,吉野唯一想要做的,是看看這幫襲擊者到底是什麼人。

    或者換個說法,對方究竟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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