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4
Babcorn 發表於 2017-7-26 11:39
第二九十五章:小小古城,有人牽掛


    天門西八十里有座年代久遠的小城,被看做衛星城市。曾幾何時,這裡也有過車馬熙熙的盛狀,但到了今日,城內居民基本搬空,留下來的要麼是老弱病殘,要麼是些流浪為生的特殊人士。城內穿行,只見到青磚灰瓦爬滿了藤蔓,斷壁殘桓之中,時而閃過野狗的身影。

    哦對了,城內還有一家客棧,名曰:龍門。

    除了這些,小城已是荒城一座。

    古城荒廢,天門成為孤地,周圍最近的城市位於三百多公里之外。誰都沒想到,當鐵甲橫流朝天門洶洶而來,有一支軍隊選擇在這個廢棄的地方扎樁立營,英勇抗擊。

    最開始,習慣了敵軍一觸即潰的帝國軍隊沒把這座明顯廢棄的小城放在眼裡,先鋒僅一個連隊的兵力就大搖大擺地進了城,結果遇到伏擊,百多人全軍覆滅。到了第二天,後續的帝國軍隊依舊不太重視,雖然進攻兵力翻倍、且增加了裝甲力量,但就內心講,仍把這裡的抵抗看成「臨時性阻擊」,而非決戰的開端。

    這樣的判斷自有其道理,要知道,小城與天門之間空曠平坦,對大軍的行動極其便利。帝國軍隊如果繞行,既能順利地對對天門市展開攻擊,也能掉頭將小城包圍,將守衛在這裡的聯邦軍隊全殲。換句話說,在此駐軍對天門的攻防並無太大影響,除非其數量龐大到能夠對帝國主力構成威脅。

    然而小城沒有那麼大的容量,聯邦也無資格那樣奢侈,把精銳部隊部署在這裡等於朝帝國嘴裡塞塊肉,不值,而且不智。

    草草偵查後,帝國指揮官判斷那支僥倖成功的聯邦軍隊或許已經後撤,城內已經空了。

    「等拿下天門,定要查出是那支部隊干的事。」

    基於這種判斷,並有上層「緊壓天門、緩緩攻擊」的總體方針,帝國指揮官鶴碧秋也先才會犯錯,派出的兵力並不足夠。

    結果,又是全滅。

    兩次乾脆利落的伏擊,殘酷地現實使得鶴碧秋也先認識到,這座幾乎沒有人居住破敗古城中至少隱匿著聯邦的一個團!

    接下來,他開始把它當做正兒八經的城市進行強攻。

    炮火,突擊,分割,絞殺,三日激戰,城內城外產生上千具屍體,本就破敗不堪的小城在槍炮的蹂躪下越發淒涼,但卻依舊掌控在聯邦軍隊之手,似乎它記起自己被賦予的使命,誓死用身軀捍衛天門。

    至此,帝國方面漸漸意識到,不把弄清這座小小的城市裡到底駐紮著多少人、並將其碾碎,帝國甚至都無法安心地圍攻天門。

    對小城與駐紮在這裡的聯邦軍隊而言,能夠讓帝國方面形成這種印象,已經可以算作奇蹟。反過來對攻擊方來說,這三天的戰鬥簡直是災難,是對全體帝國軍隊的羞辱。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發動戰爭,帝國的主要砝碼是裝甲部隊,但在投入上,主要分配在兩翼攻擊群,其次才是城市正面。另外還有最強大的皇家第二師團,數千台主戰機甲,被放到橫斷山區對古山坳形成威懾。

    此時此刻,第二師團依舊就位,左右兩大攻擊群長驅直入,已從兩側越過天門,隨時可以合圍。正面戰場,裝甲部隊各有使命,導致帝國方面在小城這個方向的裝甲力量不是太強。當意識到遇著硬骨頭的時候,偏偏趕上川崎接到二皇子的催促,對天門的攻擊由緩轉急,各個地方都爆發了激戰,難以在短時間內抽調兵力。

    假如不著急,可以歇幾天等待後援,要不了多久,更多帝國軍隊便能抵達前線。但在預計中,三天後的天門已經劃歸到帝國版圖,屆時若連這座小城都沒拿下,讓人情何以堪?

    邊野從燕子塢來到前線,不知從誰那裡聽到小城這裡的事情,親自過來視察。遺憾的是他沒帶來更多兵力,只給了一道不容反駁的命令。

    「不計犧牲,必須拿下,而且要盡快!」

    於是便有了十月十六日的事情,自清晨起,先是炮火密集覆蓋,接下來,一個由近百台主戰機甲組成的臨時大隊攻入城區,身後是大批為巷戰準備的步兵。

    過去小城繁盛時,人口從未超過二十萬,方圓不過十餘平方,並有一條小河貫穿其中。在一個面積如此狹小、又算不上重地的地方投入如此多力量,前所未有。

    激戰從凌晨開始,一直持續到黃昏,小城內的每塊磚石、每一粒沙土都曾經在炮火中顫抖,每一條街、每一間房,都見證過鮮血迸發的時刻,令人大惑不解地是,無論帝國付出怎樣的努力與代價,總也不能夠將殘敵清理乾淨。

    那片焦土彷彿存在著魔法,能夠憑空長出人,甚至機甲。有好幾次,鶴認為戰鬥已經結束,準備匯報佔領信息的時候,對手的反撲適時而來,那些從地下、水底、碎石亂瓦中突然冒出來的聯邦人先是猛烈開火,接著在追逐中莫名消失......當然,戰死的人除外。

    如此反覆,鶴碧秋也先很快意識到,小城地下有玄機。遺憾的是,到這個時候,城內的部隊已經遭受極大損傷,縱然發現地下入口,也已承擔不起進入探測的風險。於是他下令,在所有通過審訊、追擊與探測到的入口點火、放水、灌煙,再或者乾脆堵死。想盡一切辦法,把藏身其中的聯邦人逼出地面。

    手段生效,聯邦人一下子出現在小城的各個角落,最令指揮官錯愕、懊悔的是,其中竟然包括二十台烈風。

    把六米高的機甲藏身地下,且令其保持活動空間,小城地下彷彿存在一個設施完備的現代化軍營!瞠目結舌的鶴碧秋也先很難想像,既如此,這座小城因何會荒廢,而不是改造成軍事基地?

    要不就是,聯邦原本準備那樣做,但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完成,最終被這支狡猾的聯邦軍隊利用,自己則成了倒霉鬼。

    而在此刻,帝國機甲損失近半,鶴碧秋也先將剩餘機甲散開,為了防範隨處可能出現的敵人,也為給那些已經草木皆兵的步兵壯膽。沒成想,突然殺出的這支機甲小隊是真正的殺神,現身後的第一次衝鋒,就將鶴碧親自坐鎮的中軍擊潰。

    值得一提的是,當那支家小隊現身時,鶴碧認為大局已定,正在龍門客棧內與老闆進行親切友好的交談。他實在好奇,這家破爛不堪的客棧特殊在何處,因何上層嚴令不得對這裡進行攻擊,不僅如此,此前對小城進行轟炸,指揮部親自傳來客棧的坐標,不允許有一發炮彈落入客棧百米範圍內。

    以當代的技術精銳,做到這點並不困難,對鶴碧而言困難的是理解這件事的意義。試想一下,假如客棧是「自己人」,聯邦人難道不會從中看出端倪?到時根本用不著轟炸,城內的聯邦軍隊會先把怒火傾瀉到此處,將其夷為平地。

    反過來,假如這間客棧不是友軍,方圓百米安全區域,足夠保證所有聯邦軍人的安全。如此一來,豈非弄巧成拙?

    左思右想,鶴碧決心瞞著邊野親自摸一摸底細,遺憾的是,他與客棧老闆的對話剛剛開始便被突然到來的攻擊打斷,慌忙出來指揮戰鬥。

    說是指揮戰鬥,其實是忙著如何敗逃。那支突然出現機甲分隊有著極為強悍的實力,當前三台充當箭頭,機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配合默契,且各具特色。

    最醒目的那台被塗成黑色,身份明顯是領袖,其攻擊迅猛、決烈並透著幾分詭異,常有出人意料之舉。鶴碧親眼見其以傷換傷,冒著座艙被刺穿的風險切斷己方一台機甲的膝環關節、致其失去行動力;與此同時,其身邊常伴的那台標準版烈風查缺補漏,及時跟進將攻擊黑色烈風的突擊者撞歪,可能奪命的那一槍隨之落空。

    一正一奇,兩者配合嚴絲合縫,最壞當數第三台,他操作的機甲明顯經過特製,矮小靈活、五光十色,並有很多能夠放射強光,戰鬥的時候,他操縱著機甲滿地亂滾,攻擊從來不以殺傷為目標,而是無處不在、防不勝防、令人煩不勝煩騷擾。

    他的手段多種多樣,強光僅僅是一方面,有時用身體阻擋,有時開火攻擊軟弱,有時拋出鎖鏈拽別人的腿,有時射出一團白色煙霧......後來鶴碧知道那其實不是什麼劇毒煙霧,只不過是最普通的生石灰。

    想想也對,機甲不是人,放毒煙並不能製造殺傷,相反石灰可以阻礙視線,被雨水淋濕後持續生效,雖然不可能腐蝕裝甲,卻能令機師頭大如斗。譬如說,視頻採集器因此受害,無法完成工作。

    因為這名機師的存在,加上其它人的配合,他的兩位主攻同伴得得釋放,隨心所欲地選擇要攻擊的目標。沒過多久,鶴碧用來壓陣的中軍七零八落,如果不是部下救援及時,本人恐都難以逃脫。

    三人戰鬥小組,這原本是帝國為之自豪的機甲戰術創新,但與那三台烈風相比,大約連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聯邦什麼時候出現這樣幾位另類強者?情報中完全沒提到啊!話說回來,這麼好的組合放在這裡,不是浪費嗎?

    心裡揣著疑惑與懊悔,最終,佔領演變成一場徹徹底底的潰敗!鶴碧率領殘餘兵力逃出小城,不得不接受損失大半、而且兵敗的事實,在預料之中的嚴厲叱責後,邊野下令對戰鬥過程進行細緻分解與分析,得出的結論,足以讓鶴碧羞愧到想剖腹。

    城內除了那二十台機甲,其餘兵力全部加在一起,頂多不超過三百。即便算上被擊傷、擊斃的在內,最多四百來人。

    現今軍隊,即使步兵單位,規模稍大也會配給幾台裝甲,也就是說,滿打滿算,城內不過一個加強步兵營。

    地俘虜的審訊證明這點,如今在城內駐守的是華龍聯邦六十二師第三旅三團第一營,營長的名字叫黎歌。

    「黎歌?」邊野微微皺眉,「我好想聽過這個人?」

    「......是有點印象。」周圍很多人回憶、搜索、思考,自少不了有人在資料庫中查找。

    「想起來了!」

    有人先與機器想到答案:「他是那個......與牛犇在遊戲中進行機甲決鬥、逼他主動認輸的人。」

    「牛犇?主動認輸?」聽到這個名字,邊野眉頭上挑:「什麼時候的事?」

    「呃......牛犇進入軍校之前。」

    「那場決鬥沒意義,當時牛犇連實機都沒上過。」

    「是啊。後來黎歌還因為這件事被聯邦人攻擊嘲笑......據說仕途也受到影響。」

    「怎麼他有這麼厲害?」

    不知不覺,大家的目光回到鶴碧的身上。

    一個狂妄自大、威逼新生的富二代,一個被自己人嘲笑的不如意軍官,幾年後的今天,怎麼就變得如此生猛、狡詐、多智。

    「與黎歌有關的信息找到了,還有他身邊的那兩個。一個叫唐彬,作風正派,做事堅決。另外那個叫郭名,入伍兩年,出了名的痞子,壞蛋。」

    「痞子壞蛋......也能打敗帝國精銳?」

    「夜襲,我要夜襲!」

    邊野臉上的冷漠,周圍人眼神內的嘲諷,部下的怨憤與不甘,將鶴碧腦子裡的理智沖垮,連謝罪的勇氣都已失去。

    「不用更多人,我就帶著......」

    「閉嘴!」

    邊野開口喝止,陰沉著面孔思考片刻,招手叫來傳令兵。

    「接總聯絡官。」

    「呃......是!」

    雖然不明白邊野為何聯絡的不是川崎上將,部下依舊忠誠地執行其指令,連線不久之後完成,拿起話筒的邊野沒有拐彎抹角,開門見山提出請求。

    「我有要事,需要向殿下直接匯報。」

    「什麼事?」聽得出,聯絡官不太高興。

    「與牛犇有關。」邊野坦然回答道。

    那邊陷入沉默,片刻後,總聯絡官深深吸了口氣。

    「知道了。我會向殿下匯報。」

    「謝謝。」

    說著將話筒放到一邊,邊野抬起頭看向遠方,視線穿過夜空進入小城,在那個簡陋的客棧停留片刻,再往北移。

    思維能夠瞬間千里,此時此刻,邊野所看的地方,牛犇正站在天池湖邊望著一架特殊戰機,即將升上天空。

    機艙內有台特製的養生艙,艙內,小狐狸精靜靜地躺著,身上插著幾根管子。旁邊另有一個艙室,裡面躺的是冷彬。引擎轟鳴,垂直起降時難免顛簸,被牢牢固定的養生艙紋絲不動,艙內女孩神色寧靜,宛如熟睡。

    牛犇站在距離戰機不足十米處,狂風吹來,衣衫獵獵,當卻無法撼動其分毫。

    緊鎖的雙眉顯示出,此刻牛犇的心情並不平靜,意志也不像身體那麼堅定。

    送小狐狸與冷彬到總指揮部,毫無疑問,這在當下既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也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內心總有一種感覺,這樣做的結果不好。

    感覺無從解釋,預感......牛犇更願意相信未來無法預測,對於內心的不安,只能解釋為情感起伏造成的擔憂。

    「絕情斷欲......終究不可能做到。」

    思考著的時候,大托馬斯彎腰低頭,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來到牛犇身邊,用喊山的力量大喊道。

    「師座,都準備好了!」

    「什麼?呃......知道了。」

    牛犇楞了一下,回頭時,心內已知其所指。

    「命令葉飛和小馬,用不著等我們,約定時間,立刻起爆。」

    「啊?」

    不知是沒聽清,還是因為不敢相信,大托馬斯大喊著問。

    「不再請示一下?」

    「不用。」

    牛犇輕輕搖了搖頭,淡淡說道。

    「通報總指揮部,獨立軍決定炸堤,請他們在做戰術安排時注意配合。」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1:52
第二九十六章:戰火中的肩膀與面孔

    天邊有顆綠寶石,這句話說的是蓬萊。與之有關的還有一句:造物者覺得蓬萊過於完美,凡夫俗子沒有資格享受,便用指尖在其上方刻出傷痕,這道傷痕指的就是漢江瀑布。

    因為有漢江瀑布,才有漢江,因為有漢江,才有漢江平原,因此講,漢江瀑布並非傳說中上蒼的責罰,相反可稱為生命的源頭。由於沒有過精密測量,天池是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湖尚待確認,但在漢江瀑布稱冠的問題上從來沒有人爭論。

    需要強調的是,第一不僅指寬度無雙,還有落差。

    「一萬八千六百九十二,一級落差三百六十五。」

    匯報完數字,小托馬斯咧開大嘴,濕漉漉的雙手在身上背背。

    「漢江上半段是個大斜坡,算到平原地帶,落差足足兩千多米!真他娘的厲害!」

    「是啊,厲害。厲害就好。」

    耳畔的轟鳴聲驚天動地,彷彿上萬人在腦海中擂鼓,對著舉世無雙的奇蹟,歷來不把老天放在眼裡的葉飛心生敬畏,神思萬里。

    眼前的那一蒼茫白簾,浩浩蕩蕩,奔騰而下,彷彿天上的銀河掉入凡間。激盪的著的水花在空中釋放億萬種姿態,聚集的動能兇猛如虎獅,瘋狂的撞擊掀起連綿不絕的咆哮,好似巨龍狂嘯。

    看得久了,瀑布彷彿活過來一樣,那飛射的水點,激騰的霧,拍打時的怒吼,衝擊時的狂野,不禁讓人懷疑,裡面是否封印著無數凶惡的靈魂,一旦得到自由,它們的野性與凶惡便會釋放,肆虐人間。

    要在這種地方實施爆破,難度比開山更大,所幸瀑布雖寬,頂部水深卻有限。上蒼用一道寬三百米的石堤封住天池,打通它,就會將這裡的封印打開。

    都說水火最無情,天池水養育億萬生靈,同時也封存著無法想像的狂暴與凶殘,當真把這個口子掘開,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啊!

    「這傢伙的心太狠了。」

    莫名說出這句話,葉飛轉過身,緊了緊被水霧打濕的風衣。

    「牛犇什麼時候到?」

    「師座讓我們不要等他,時間一到就起爆。」

    「嗯?」葉飛楞了一下,「最後不向總指揮部請示?」

    小托馬斯也在撓頭,憂心忡忡說道:「要我說得慎重。搞不好得挨罵。」

    葉飛皺了皺眉,問道:「牛犇具體怎麼說的?」

    小托馬斯回答道:「師座以獨立軍的名義下令,說是用不著向誰請示。總指揮部那邊,師座發過去一則通告,要求各戰區注意配合。」

    留意著葉飛的臉色,小托馬斯試探道:「飛少,師座這麼幹是不是有點那個?畢竟......」

    「叫政委。」葉飛沉著臉糾正。

    「是是是,飛少政委。」

    小托馬斯陪著笑臉,繼續道:「老爺子授權了,可畢竟還沒有得到政府和軍部的正式批覆。師座這就動用權柄要求所有部隊配合,別人會不會覺得他太不夠謙虛?」

    「謙虛?」葉飛翻翻白眼。「牛犇如果認識這倆字,我把腦袋擰下來給他當球踢。」

    「這麼說沒事兒?」小托馬斯趕緊問。

    「做夢呢?」葉飛冷冷說道:「牛犇這樣做,分明不把軍部放在眼裡,無視政府的權威,對前輩,對戰友,對國家,對人民,都極其不負責任!後果極其嚴重!」

    「......有多嚴重?」小托馬斯嚇了一跳。

    「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十萬人想報仇,永生永世不得翻身。」葉飛冷冷說道。

    「不會吧!」小托馬斯瞪大眼睛。「師座這樣做是為了聯邦,為了給......」

    「我也希望不會。」

    葉飛嘆了口氣,擺手道:「會死很多無辜的人。其中有老人,病人,婦女和小孩兒,你想想他們該有多可憐,心裡多大怨恨?還有那些活下來的人,他們、和他們的後代,心裡會怎麼想?」

    「這有什麼辦法。」小托馬斯黯然說道:「舍小取大,不都是這樣的麼?」

    「要是你呢?」葉飛目光冷然,追問道:「要是你的家在下游,你的親人在漢江平原,你還會不會這樣講?將來你知道真相後,會不會痛恨做這項決定的人?會不會想對下令的人報仇?」

    「......」小托馬斯楞了片刻,茫然道:「我不知道。」

    葉飛沒有繼續逼迫,幽幽自語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對不對,該不該,誰又能知道呢?」

    看他這樣,小托馬斯的心情無端沉重起來,神情惴惴。

    「那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執行?」

    「你會違抗軍令?」葉飛斜著眼睛看他:「你會不聽牛犇的話?」

    「......這要看情況。」小托馬斯也有忸怩的時候,「照您說的,結果似乎對師座不利?」

    「廢話。」葉飛毫不猶豫說道:「千古罵名,他擔定了。我們個個都是從犯。」

    「啊?」小托馬斯愕然道:「那樣......到底要不要做?」

    「要做,當然要做。」

    葉飛用力揮手,彷彿要把腦子裡的雜念驅散。

    「離約定時間還有多久?」

    「十一小時。」小托馬斯認真回答。

    「定時起爆。」

    葉飛看著身後,視線順著山野穿空萬里,俯瞰世界。

    「這個傢伙啊,還算有點良心。」

    「......啥?」小托馬斯被這句話弄暈掉,有些摸不著頭腦。

    「沒啥意思。去準備吧,沒事做就抓緊時間休息,恢復體力。」

    一邊說著,葉飛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飛蛾,語氣淡淡。

    「炸完這道堤,咱們也得去打仗。」

    ......

    ......

    連綿細雨,大地慢慢浸透,不再能繼續吸納。公路上的明水漸漸增多,車輛經過掀起水簾,令兩旁的人感到心煩。

    「開那麼快,趕著投胎去!」

    「天啊,怎麼會這樣?」

    有人大聲罵著,有人無助哭泣,表面因為飛濺的水、連綿的雨打濕衣裳,其實是被迫停頓後發洩憤怒與煩躁。之前的一波轟炸,湊巧有汽車被擊中,死掉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正在體會悲傷與驚恐。至於那些從兩旁經過的人群與車流,都只會加快速度,儘早通過。

    天黑黑,車燈與火光閃亮。道路中央,幾團火焰頑強地燃燒,冒起的黑煙包含著令人作嘔的氣息。砰的一聲響,有個車輪脫落下來,火圈般滾動到炸出的彈坑裡,小半部分被沉澱下來的水淹沒。

    水火不容,交鋒時發出滋滋的聲音,和顏色更加白稠的煙,刺鼻的氣息傳向四周,聞者全都摀住口鼻。

    地上那個魁梧的漢子漸漸醒來。

    啊......

    大口、艱難的喘息聲中,熊武功奮力睜開眼,跪坐在地上,用曲起的食指用力按壓太陽穴。過了片刻,腦袋裡那種好似萬馬奔騰的轟鳴稍稍淡去,神智回歸身體。

    「孩......」

    彷彿被鞭子抽了一記,熊武功猛地回頭,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愕然,不知所措。

    「什麼東西這麼臭!」

    「......人燒焦了......」

    「......有小孩兒,可憐......」

    「咦?那個女人......」

    「......那個男人......」

    「......快走吧。」

    車流不斷,類似的話反覆出現,熊武功目光直勾勾盯著那團跳躍的火焰,呆愣的樣子,彷彿靈魂出竅。在他前面,一個頭髮被燒焦的女人和他一樣坐在泥水中,表情麻木,只有雨水在臉上橫流。

    求援的女人帶著兒子上車,兒子燒死在車內,她卻意外地活了下來,剩下空殼似的軀體橫在路上,心裡不知道該怨誰。

    又過片刻,記憶在熊武功的腦子裡的甦醒,他想起之前的經歷,和那一瞬間的絕望。巨大的悲痛彷彿刀子一樣斬在心上,他像一頭獅子般跳起,凌空撲倒那個痴痴呆呆的女人。

    「是你!是因為你啊!」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發生在一瞬間,在那之前有過一系列巧合,就像車禍,只要錯過發生時的零點幾秒,慘劇就不會發生。眼前的事情也是如此,假如沒有那次停留,沒有耽擱,沒有妻子多拉一把,沒有朝那個男孩投上一瞥,轟炸爆炸發生時,越野車不會在這個位置。

    眼前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絕望的男人肝腸寸斷,嚎叫的聲音彷彿面對著三世仇敵,他把女人撲倒在地上,左手掐住她的脖子,右手握成沙包大的拳頭高舉在空中,對準那張滿是油煙髒水的臉。

    「殺了你啊......」

    重拳之下,女人臉上一絲反應都沒有,此時的她就像一根木頭雕像,感覺不到脖子上的鐵箍,身體對氧氣也無需求。在她眼裡,那個高舉起來、能夠砸爛人頭顱的巨拳,根本就不存在。

    「......死吧......」

    轟!

    又一次爆炸,又一次巧合,瘋狂的男人再度被氣浪掀飛,揮舞的拳頭砸在自己腹股,劇痛難忍。反倒躺在地上的女人沒受更多傷害,默默地爬起來,繼續坐在地上觀火。

    火焰中,一大三小四個人,姿態各異,掙扎的樣子被定格永久。

    女人呆呆地看著她們,彷彿這就是生命的全部意義。不同的是,這次她有了更多同伴。不遠處的爆炸落點周圍,幾輛汽車東倒西歪,其中有兩輛燃起大火,內裡有人絕望地嘶喊,外面有人驚恐尖叫。

    「救命,救命啊......」

    「快走!」

    經過的車輛跑的越發快了,哭喊與求救被呼喊與催促的聲音完全壓制。

    熊武功再次從地上爬起來,表情痛苦,滿身是傷,最難熬的是,腦子裡好不容易被驅散的轟鳴又再發作,令人痛不欲生。

    然而記憶沒有中斷,他記得自己剛才要做的事,用力地甩了甩頭。

    「操%你娘......」

    起身,踉踉蹌蹌朝前,決心復仇的男人緊咬牙關,奮力拔出飛射過來插進大腿的鐵片。

    「要你死,一定要你死......」

    忽然,遠處那團火焰吸引了熊武功的視線,有個男人不顧一切地撲向燃燒著汽車,試圖拽出親人。

    手搭上車門,火焰迅速蔓延到男人身上,滾燙的鋼鐵令其雙手血肉模糊,肌肉失去張力。傻子都能看出他無法成功,只能抱著露出白骨的雙手跌坐在旁邊,眼睜睜對著火海哭號。

    「救命,救命啊......」

    看到這裡,熊武功呆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

    他握著滴血的鐵片在原地站了片刻,低下頭,再去看那個女人。

    女人的雙手完好無損,神奇的是,雖然她的頭髮被燒焦大半,臉孔卻依然完好。借助火光,熊武功甚至注意到之前沒有注意到的部分,在其唇邊有顆美人痣,極其誘人。很明顯,之前她沒有像那個男人一樣嘗試拉出自己的兒子,就這樣一直坐著發呆。

    現在,輪到熊武功望著她發呆,心裡被各種各樣的念頭充滿,沒有一個能落到實處。

    老婆死了,孩子也死光了。

    灰飛煙滅,連個囫圇屍體都沒有。

    為什麼?

    自己做了善事,為什麼帶來惡果?

    這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我?

    這個女人,什麼出現在這裡?

    為什麼被我遇到?

    她的男人在前線打仗,在打仗......

    與她男人打仗的人,炸死了他和她的兒子......

    炸死了我的老婆孩子。

    細雨迷離,熊武功的眼神慢慢沉澱,暴虐與瘋狂慢慢被壓制。

    「......都死了啊......」

    他拖著傷腿、一步步走到越野車邊上,隔著火焰看著裡面,在跳動的視像內細細清點。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沒錯,是四個。

    清點完畢,熊武功再無多餘念想,回頭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人,便轉過身子,邁步走向來時的路。

    「大哥?」

    身後忽然傳來呼喊,熊武功楞了下,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那個女人在叫自己。

    「你就這樣走了?」

    轉身與那個女人的視線相遇,熊武功看到女人臉上的驚奇,似乎突然間不再傷心。

    「幹什麼?」熊武功握緊拳頭,費力地控制心中殺念。

    「她們......」女人用手指著那團火焰中的人,「我兒子,你兒子,得埋掉啊!」

    「沒了。」熊武功喘息著說:「用不著了。」

    「用不著?」

    「我不信那個。」

    女人疑惑的樣子險些再度讓熊武功失控,索性轉過身去。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女人忽然飛快地爬起來,快步追上。

    「大哥,你要去哪裡?」

    「回城。」熊武功很想一拳將這個莫名其妙帶來厄運的女人打翻,但不知為何就是做不到。於是他加快步子,踉蹌著,險些因為大腿的劇痛跌倒。

    「回城做什麼?」女人搶上前,試圖扶住他。「大哥,你得先治腿。」

    「殺人!」熊武功甩開女人的手,朝她怒吼:「滾!」

    「帶上我吧大哥。」

    不知趣的女人再度靠近,接下來她說的話,令處在爆發邊緣的熊武功遏制住念頭。

    「我也想報仇。」

    「你也想......」

    熊武功冷笑,本想說些譏諷的話稍稍宣洩,話到嘴邊忽然轉了心思,臨時改口。

    「你男人是軍人,想報仇應該......」

    「我男人死了。」女人忽然說道。

    「死......死了?」熊武功一下子愣住,心裡莫名覺得有些失落。

    「嗯,死了。」女人說話時的樣子,令人懷疑她在講的不是自己丈夫,而是一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

    「昨天就死了。他上司的妻子和我關係不錯,悄悄通知我趕緊帶著兒子逃。」

    「呃......」熊武功慢慢理清思路,問道:「你真的想報仇?」

    「嗯。」女人極認真地點頭,冰冷麻木的臉上現出幾分神采。

    「那好吧。我帶你一起。」

    熊武功心裡默默想著,沉下臉來。

    「但有一條,無論什麼事情,你都必須聽我的。」

    「好。」女人毫不猶豫回答道:「無論什麼事情,我都聽你的。」

    一個失去全部的男人和一個失去全部的女人就這樣組成同盟,誰也沒想到,未來這兩個普通人會做出怎樣的事情,會造成多麼大的影響。

    渺小的人不經意間做成了不得的事情,甚至影響世界,這類事件,歷史上曾經屢見不鮮。但在同一時期的大多數時候,人間大事由大人物決定,通過一個個決定影響、蔓延、決定諸多人的人生。

    譬如此刻,激戰一天的古城陷入沉寂,但在數點燈光照射的地方,有人正試圖決定他人命運。

    「今天的戰鬥非常精彩,可稱得上經典。黎少校,唐上尉,還有這位郭兄弟,你們都是極具才華的人,年輕有為,該有更好的前途。」

    龍門客棧老闆是位和和氣氣的胖子,無論對誰,他的臉上永遠洋溢著微笑,當下對著三名年輕勇士,更是親切。

    「有人托我給幾位稍個信兒,同時也提供一個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1:52
第二九十七章:不可說與不能聽

    「天時地利人和,今天我方佔據兩項,取勝理所當然。」

    三位出自第一軍校的年輕人當中,黎歌英俊的面孔上沒有往年的傲氣凌人,說話時安安靜靜地,反而有種引而不發的威懾力。在其左首坐著的是唐彬,當初在軍校就比同齡人成熟,如今越發沉穩。

    軍旅淬煉會改變一個人的面貌,三人中變化最大的當數郭名,當年他在飛船上朝牛犇示威,口口聲聲宣稱自己是壞蛋,並以此為榮。誰都沒有想到,那次經歷讓郭名的人生發生重大轉折,此後不僅學業大有進步,入伍後更是磨礪出過硬的操作。如今再看到,誰都不會將他與當年那個只會欺凌弱小的惡少跟班聯絡在一起。

    真正瞭解的人知道,現在的郭名與當初並無根本區別,只不過「壞」的地方不同。比如操作機甲,他和另一位軍校學員韓林兒的陰損風格有些相似,但又各具特色。韓林兒天賦出眾,戰鬥時的攻擊方式大異常人,陰損、且透著一股子猥瑣。與之相比,郭名或許永遠都無法成為真正的高手,但他把骨子裡的「壞」發揮到極致,鬼點子多,無所不用其極。

    做人方面,韓林兒看似滑頭滑腦,其實算得上本分。他一直對小狐狸精懷著痴心,但在追求時手法笨拙,甚至稱得上愚蠢。郭名與之完全相反,表面上老老實實,需要的時候,心裡藏著無數卑鄙伎倆。

    這幾天的戰鬥,總體方略由黎歌決定,局部和細節處郭名出的點子更多,招招陰狠,處處凶殘。而在執行這個環節,唐彬的細膩性格、出色的組織與協調能力得到發揮。

    三個人,三種性格,能力相互補充,相得益彰,戰鬥時,三人搭配同樣能做到相互彌補,配合日益穩固純熟。正因為如此,這個自然形成的組合才能領鶴碧感到驚豔,也令龍門客棧的老闆另眼相待。

    「打仗首先要看得見優勢所在,其次要能夠善加利用,最後還要指揮得當,調度得法,才能戰勝強敵。少校這麼年輕,每個方面都做的很完美,著實讓人佩服。更何況你還親自衝鋒陷陣,不止稱得上智勇雙全,簡直可以說勇冠三軍。」

    這番話顯示出老闆對打仗頗有研究,正因為如此,吹捧時,聽到的人感覺才會舒服。若換個不懂行的人,越是說的天花爛墜,越是暴露諂媚本色,除非是那些習慣被人溜鬚拍馬、或者智商有限的人,否則不會喜歡。

    說話間,老闆留意著黎歌的神色,接下去問道:「黎兄弟,接下來有何打算?」

    轉眼間少校變成兄弟,生意場上磨練出的技巧,迅速將彼此關係拉近。

    「打算?」黎歌微微一笑:「軍人按照上司的命令做事。上司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讓做什麼,我就不做。何老闆,您不會不知道吧?」

    「令行禁止,義無反顧,這樣的軍人才讓人佩服。」何老闆挑起拇指稱讚,隨後欠欠身子,湊得近了些。

    「當前局勢,兄弟怎麼看?」

    「我是軍人,執行命令就好。」回答沒有什麼新意,和不回答沒什麼兩樣。對方不問信息內容,也不追究來源,老闆心裡有些犯嘀咕,決定換個方式。

    「說實話,老哥我有些擔心。」

    「擔心我守不住這座城?」

    黎歌做出回應,講話直接了當:「還是擔心被我們連累?」

    白天戰鬥結束後,這支隊伍沒像前幾天那樣遁入地下,僅留少數人在地面觀察、監視;現在,城內數百聯邦軍人、包括傷兵,幾乎全都集中到龍門客棧周圍,明顯是想利用這塊被炮火有意迴避的區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其大膽的決策,萬一前幾天的事情只是巧合,或者姬鵬方面不再顧忌龍門客棧的存在實施轟炸,這支軍隊片刻間就會灰飛煙滅。

    對黎歌而言這是一次梭哈式的賭博,何老闆這邊,被綁架的感覺自然不會太好,說不定就成了殉葬品。

    「唉!」

    何老闆嘆了聲,說道:「我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原則和難處。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進門的是客,見著的是朋友。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生意場上都不在意,也不能在意。老弟,我說這些,你能不能理解?」

    黎歌點頭道:「我家也做點小生意,這些道理我懂。」

    「我就知道,兄弟定能體恤民生。」何老闆讚著,順手在黎歌肩頭拍了拍。

    這是一個可以稱之為親暱的舉動,黎歌並未拒絕,但其接下來說的話,讓人很是失望。

    「我不會將部隊撤出。」

    連日激戰,黎歌顯得有些疲憊,說著將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舒緩精神。

    「大樹底下好乘涼,今天晚上,我只能借您這顆大樹避避險。」

    「本質上講,這裡是聯邦的土地。」旁邊的唐彬用腳跟跺跺地面,嚴肅補充道:「不管是徵用還是借用,合理合法。」

    「誤會了!誤會了!兩位,你們誤會了我的意思!」

    何老闆連連擺手,「我絕對沒有請兩位撤軍的意思,也絕對不是什麼大樹。恰恰相反,我就是個小管事,受人之託管著這家鋪子。軍隊留在這裡,說明我們客棧有面子,好事!」

    「那你還擔心什麼?」

    「擔心你們啊!」

    何老闆誠懇說道:「黎兄弟,唐兄弟,還有這位小兄弟......」

    「我姓郭。」郭名插了句。

    「嗯,郭兄弟。」

    何老闆誠懇說道:「我是外行,不懂得打仗。但聽懂行的人說,今天這場仗下來,城內雖然贏了,但也用盡底牌,暴露出很多弱點。明天再打,恐怕就不是這樣了。」

    這番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在付出慘重代價摸清城內底細後,帝國方面有的是辦法對付這支孤軍。最直接、也是最簡單的法子是轟炸,只需調來一批有足夠的鑽地彈,便可將這座小城變成墳墓。事實上,黎歌正是擔心對手這樣做,才會將隊伍集中到客棧周邊。然而這樣解決不了根本,等到天明,吸取教訓的帝國大軍蜂擁而入,難不成指揮這支僅剩三百餘人的隊伍長期抵抗?

    要撤退的話並非沒有機會,連夜出城,或許能夠殺出包圍。如果不撤,毫無誇張地講,全軍覆滅是定局。

    在座三個都明白老闆的意思,並不否認。

    「大勢明擺著,內行人都懂。關鍵時刻,一個人的選擇很重要。」何老闆壓低聲音道:「有些話,現在不好全部攤開。黎兄弟,你是聰明人,能猜到是誰托我給你傳的消息。」

    「猜不到。」黎歌微微一笑:「姬鵬那麼多貴族皇親,我怎麼知道何老闆認識哪個。」

    這句話差不多算是攤開,語氣聽著雖不是太好,考慮到身份和立場,完全可以接受。

    何老闆說道:「龍門客棧的生意不大,好在鋪的面比較寬,能多接觸些人。生意嗎,多個朋友多條路,之前黎兄弟說:能理解?」

    黎歌輕輕點頭:「當然,我能理解,而且很佩服。不然也不會躲到這裡。」

    「說笑了,說笑了。」

    察言觀色,何老闆心裡多了幾分把握,繼續說道:「我知道,三位兄弟都是品行高尚、忠貞不二的軍人,剛才我說的機會不會讓你們為難,正相反,大家順應時勢潮流,做一點小事罷了。」

    稍頓,何老闆說道:「而且,這點小事原本就與幾位兄弟有關,可以算私人恩怨。」

    「哦?」黎歌臉上首次流露出感興趣的神情,問道:「何老闆不是要我們叛國投敵?」

    「哪能呢!」何老闆的聲音透著委屈,信誓旦旦,「生意人只做生意,不涉國事。要是我牽扯到國之爭鬥,哪怕只是沾邊,不用別人動手,咱們客棧首先就容不下。」

    「有點意思。」黎歌點點頭表示明白,好奇問道:「姬鵬人想讓我做的小事是什麼?為何成了我的私人恩怨?又為什麼是機會?」

    「這個嘛,嗨嗨......」

    何老闆故意停下來,等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先說個名字。看看三位能不能想起什麼。」

    「哦?」

    黎歌等三人真心覺得好奇,全都變得認真。

    「是誰?」

    「牛犇。」

    「......」

    三人一時說不出話,面面相覷。對他們的這種表現,何老闆比較滿意,隨即接下去道。

    「想起來了吧!我接道的消息......」

    「先等等。」

    黎歌首先恢復清醒,望著老闆說道:「何老闆,你是商人,我是軍人,你在商言商,不問國事,對此我沒話說。同樣道理,我更關心打仗方面的事,你也應該理解。」

    「理解,我當然理解。」何老闆隨口應著,並不明白對方所指。

    黎歌淡淡說道:「之前,何老闆口中懂行的人,指的是外面那些傭兵?」

    說著轉回頭,黎歌輕蔑的目光看著外面。

    幾人聊天的地方是二樓包廂,透過窗口能夠看到,客棧大廳內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傭兵,旁邊的包廂、客房內還有更多人。之前數日戰鬥,這些傭兵並未尋機離開小城,黎歌也沒有下令徵召,任由他們在客棧安身。

    這裡需要提到一點,蓬萊亂史時間長久,各類人物都有。現如今,雖說大局是兩國相爭,但都沒能、也未真正下力氣清理,話說回來,亂世之人自有生存之道,亂世之地,想清理也做不到徹底。

    何老闆邀請黎歌等三人前來,用的名義是勞軍,借吃飯的機會商量事情。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把地方安排在這個能夠看到整個大廳、也能被別人看到的地方,而不是更加私密的封閉包廂。

    飯已吃過,賓主皆歡,開始談論事情的時候,外面的傭兵便開始留意這邊,黎歌回頭指點時,視線正好與一名壯漢的目光相遇。

    或許感受到黎歌眼裡的輕蔑,壯漢緩緩起身,凶戾的眼神對著這邊,用手拍拍腰間。

    轟的一聲,彷彿發出某種信號,之前各自談笑的傭兵全部從座位上站起。

    必須強調的是,黎歌等三人赴宴,身邊並沒有帶人,假如在這裡爆發衝突,客棧內的傭兵能夠輕易將他們撕成碎片。當然,除非他們早有後手,否則事後也會被外面的聯邦人剁成肉醬。

    大廳的異動並未起到應有的效果,黎歌只是看了眼他們便轉回身,輕輕搖了搖頭。

    「傭兵,星盜,自由戰士。其實不過是賊兵,流寇,和一群被洗腦的蠢豬。」

    在說這番話的時候,黎歌彷彿回到當年飛船時的樣子,高高在上,盛氣凌人。

    「他們也敢指點江山?」

    「何老闆,你什麼意思?」

    與之相比,唐彬的反應更加直接,徑直問道:「擺一場鴻門宴?」

    「鴻門宴是什麼?」

    操作機甲雖然已經不錯,但在別的方面,郭名仍稱得上不學無術。他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老闆,再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哦......原來是這樣!」

    說著站起身來,郭名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滿臉驚訝。

    「哇,這麼多二逼!」

    包廂的隔音效果不好,這句差不多喊出來的話被所有人聽到,然而奇怪的是,大廳內的傭兵沒有任何反應,全都呆立著不動。片刻之前,人們還都如狼似虎,彷彿隨時準備撲向獵物的狼群,僅僅幾句話的功夫,狼群好似嗅到猛虎的氣息,怯足不前。

    如此大的變化,僅僅因為一個人的出現......不應該說出現,因其原本就在客棧大廳內,默默待在角落裡喝酒。

    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因為他只有一個年邁的老人,身上沒帶任何武器,而且是個瞎子。

    隨著大廳內的躁動,瞽目老者放下杯子,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最先發作的壯漢身前。

    「傻孩子,坐下。」

    說著,老者伸出手,在壯漢肩頭輕輕一拍。

    啪的一聲,七尺壯漢應聲跌倒。

    廳內那麼多人,沒有誰看清老者怎麼來,如何出的手。然而傭兵內在的生存本能告訴大家,別輕舉妄動。

    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傭兵比軍人的直覺更加敏銳,

    「瞽目......」

    何老闆的驚呼被刻意壓制,宛如呻吟。
Babcorn 發表於 2017-8-2 11:52
第二九十八章:不眠夜


    無論在哪裡,無論到什麼時候,兩榜中人都不會被忽視。全世界數百億人,他們被認為是殺傷力最大的前兩百,瞽目雖已不在榜上,然而沒有人會愚蠢到認為他的能力和聲名一樣沉淪。

    何老闆清晰地認識到這點,再開口時,神情異常苦澀。

    「早該想到的。黎少校既然敢孤身赴會,怎會沒有持仗?話說回來,即便重來一次,我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人物為少校做保鏢。」

    後面那句自我辯解聽起來更像是嘲諷,也可看成試探。黑榜之所以被稱作黑榜,有個原因不得不提,那就是,上榜的人全都靠殺人成名,而非保護。確切地講,從來沒有黑榜高手去保護人,哪怕對方是豪強大貴,甚至包括總統、皇帝,也無資格享受。

    倒不是說皇帝身邊沒有人能與黑榜殺手抗衡,一碼歸一碼,殺手有殺手的原則與尊嚴,到了黑榜這種級別,通常都有高於金錢和權力、甚至高於生命的底線,試圖以世俗的辦法驅使他們不僅無效,而且愚蠢。人類當中那些掌握最高權力與資源的領袖們何嘗不是智慧超群,對待黑榜上的人,大家態度相當一致。

    嚴加防範,敬而遠之。

    因為瞭解,所以堅信。曾經的黑榜殺手為一名富家子弟、如今也不過少校的聯邦人當保鏢,這種事情何老闆如何能信?

    「少校是個有故事的人......」

    稱呼從兄弟變回少校,看似生疏,其實態度更加端正。何老闆心裡快速思量,一面組織言辭。

    「關於古叔,我不會說,也不想談。」

    對著疑惑的老闆,黎歌伸手端起酒杯,將剩餘的酒水一飲而盡。

    「現在我只想問問何老闆,願不願意與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何老闆微微皺眉。

    「能否說明白些?」

    「意思很明白啊?」

    郭名從窗戶邊轉回來,手裡提著酒瓶,給黎歌倒好,順手給何老闆也滿上。

    「何老闆,請!」

    這個舉動令何老闆楞了下,但也給了他更多時間思考。「謝謝!你也請。」他一邊說著客氣的話,端起杯子慢慢飲了幾口。

    「再來一杯?」郭名舉著酒瓶慇勤建議。

    「不用了,不用了。有點過量。哎,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半斤酒量能撐到八兩也能無事。」何老闆連發感慨,試圖化解尷尬。

    「老有老的好處。」唐彬一旁說道:「比如老而彌堅,老當益壯,老謀深算,老奸巨猾......」

    這些實在不想唐彬說的話,尤其他說話時的樣子,嚴肅而且認真,彷彿在探討科學論題。

    「咳咳,過......了。」

    起初何老闆想說「過獎」,聽到後面原來越不像話,被迫生生把「獎」字吞回。轉眼間,他對這位表面一本正經的軍官的印象變得極差,回頭去找看起來想打圓場的郭名。

    「郭兄弟,你剛才說......意思很明白?」

    「是啊,很明白。」郭名又一次舉起酒瓶,「真的不再來點?」

    「不了不了,真的不了。」何老闆趕緊退卻,「請郭兄弟解釋一下,怎麼個開誠布公?」

    「意思就是攤牌,掀桌子。」郭名笑嘻嘻地,說完鬆開五指。

    啪!

    酒瓶掉在地上,碎片與酒水四濺。

    「這......」

    何老闆極度震驚,又覺得茫然,於是他回頭,再去看黎歌。

    「少校......」

    「對我來說,今晚有兩個選擇。」

    不說讓對方選擇,只說自己要得到、或者要做的事。黎歌伸出手,輕輕將倒滿酒的杯子掃向桌邊,略顯文氣的臉孔上透著決絕。

    「一,與何老闆深入友好的商談;二,下令將這個地方碾平。」

    啪!

    酒杯落地,聽起來竟然與炮聲類似。

    「少校,這個地方不值錢。」三次戲弄般的對話,何老闆面色紅漲,無法忍受繼續忍受羞辱。「不,應該說,龍門客棧值錢的不是這幾間破房,而是招牌。龍門這個招牌,十萬人開炮也轟不跨,炸不爛。」

    激烈的情緒更利於發揮,說著說著,膽量與勇氣漸漸回歸,語氣隨之慢慢強硬。

    「我想提醒少校,從來沒有人、國家與龍門客棧為難。華龍聯邦也曾經與我們簽訂過協議。前幾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縱然帝國大兵壓境,也......」

    「這些我都知道。」

    黎歌打斷他的話,淡淡說道:「我沒想過炸爛招牌,只是想推倒這幾間破屋,看一看其中到底有何玄虛。」

    聽了這番話,何老闆眼神微變。

    「直說吧,我想看看何老闆的後路在哪裡,能否借為己用。」

    黎歌把意圖說的更加清晰,繼續道:「我也想提醒何老闆,並非誰都不敢、不會與龍門客棧為難。之前您提到的牛犇就是一個。」

    「......」何老闆無言以對。

    機甲鎖門,力殺血月,進而強迫龍門客棧搬遷,原址改造成觀察哨所,牛犇與小托馬斯在好望角干的那件事,曾被刻意封鎖消息。但這不代表沒人知道,聯邦軍界、特別是那些出自軍校的學員,知道的人更多,黎歌只是其中之一。

    「據我所知,這件事並未導致聯邦與龍門翻臉。不僅如此,那位老闆與牛犇相處的還不錯,義子冷彬還參加了聯邦軍隊,如今就在牛犇身邊。所以我想問問何老闆,同樣是龍門,對著同一個人,您的態度為何有著如此大的差異?」

    「哪來的差異,只是生意。」何老闆擦擦頭上的汗,坐立不安。「我沒說內容你就......」

    黎歌打斷道:「姬鵬人在這個時候讓您聯絡我,並且提到牛犇的名字,和我們的私人恩怨。這些真的只是生意?何老闆心中,我們幾個是那麼蠢的人?」

    不等何老闆再說,黎歌淡淡說道:「借刀殺人,借針殺人,何老闆心裡,那種更適合我?」

    「......」

    借刀殺人是常用伎倆,一般人都知道意思。借針殺人,最早源自一款臭名昭著的網絡遊戲,設計者要求參與者完成一系列任務,最開始非常簡單,比如向路人打聽個地址、借一樣不值錢的東西等等。只要按照要求去做,參與者便能得到豐厚報酬,接下來,任務的難度會逐步加大,報酬隨之增大並且累加,等到了一定階段,設計者便會要求參與者去做那些真正想要的事,比如殺人、竊取機密,等等諸如此類。玩家如若拒絕,不僅會失去此前得到的一切,還會稱為其它參與者的標靶。

    實際上,這就是一種行為控制方式,高明之處在於,首先操縱者隱藏在後台,前台執行的是程序、和幾個操手罷了,真正首腦不容易被發現。對參與者而言,他們自認為隨即參加,但其實大多是被刻意篩選出來的目標。另外就控制過程而言,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參與者會在不自覺中不該得到的報酬理解為自己擁有的事物,並且是通過努力換來的成果。如此越發捨不得失去,便會一步步落入陷阱,直到**作者完全掌控。

    道理並不難懂,上當的人卻極多,哪款遊戲被全世界聯手刪檔之前,曾經引發一場波及星域的災難,參與者也從少數少年玩家蔓延到各個層面,其中不乏社會精英,甚至商場與政壇的大鱷,很多傑出之輩。

    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無論誰都有遇到難關的時候,和想要但卻難以實現的願望。只要找準,便可從弱點下手。另外必須強調的是,這款遊戲做出後,隨著**縱的人不斷增加,幕後主使掌握的資源以幾何倍數快速增長,能夠幫人達成所願的能力自然也就越來越強,進而觸及到更寬更深的領域。

    它就像一顆擁有強大生命力的腫瘤,不加控制的話,最終操縱全世界並非不可能。

    黎歌警惕、或者說懼怕的就是這個,當前的困境,他心知肚明。

    「與牛犇有關的人生機會,這個機會......總不會是讓我去幫助他,或者讓他來幫我脫困。」挑明之後,黎歌直接問道:「何老闆能否坦誠地告訴我,為什麼想暗算牛犇,為什麼想做這個生意?」

    「那是因為......」何老闆欲言又止。

    「此一時,彼一時。是這樣的嗎?」

    到這裡,黎歌停頓片刻,才用譏諷的聲音道:「人在樹上時錦上添花,人在水中時落井下石,這就是你們龍門客棧的原則?」

    「不是,我......」每過一秒,何老闆的臉色就難看一分,不停變換坐姿。旁邊郭名偏頭看著他,臉上堆著笑,再後來,他伸出手一根根數手指,彷彿在計算時間。

    「何老闆想必瞭解牛犇,知道他的厲害與凶狠。但您是否知道,牛犇唯一一次主動認輸的那個人是誰?」

    啊?

    再多震驚也比不上這次,何老闆無論如何都難以相信,黎歌與牛犇之間原來認為是仇怨的那次交集,竟然被當成值得驕傲的經歷!

    這怎麼可能呢?

    反過來看,假如真是如此,今天自己的舉動就太過愚蠢,差不多等於自投羅網。

    「你......」

    「沒錯,是對我。」黎歌順勢接過去,彷彿聽到最稱心的誇獎:「牛犇能做的事情,我為什麼不敢?」

    「......」何老闆無言以對。

    唐彬在一旁說道:「生意和打仗之間有一點想通,做決定之前須有準確地情報分析。何老闆的情報不夠細緻,我們與牛犇之間,沒有仇怨。」

    「何止不夠細緻,簡直大錯特錯!」郭名嘻嘻笑著說道:「當初軍校機甲大賽,我們與牛犇在一個包廂裡觀戰。何老闆,您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何老闆沒法回答。現在的他不僅精神上難熬,身體也似乎出了問題,頭上不停冒冷汗,手腳顫抖。

    「我得,我得先......」

    「是不是覺得肚子疼,想去茅房?」郭名接了一句,手裡不知從哪裡摸出個小瓶,得意晃著:「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嗯?啊!你......」

    「七步斷腸散。怕不怕?」郭名把小瓶子舉到何老闆眼前,讓他看清楚:「不能隨便用藥的喔?」

    「你......」在自己的地方被人下毒,堪稱奇恥大辱。更過分的是,三位聯邦正規軍官赴宴的時候,身邊竟然帶著毒藥,給主人下毒!

    無恥的程度,什麼樣的言辭才能形容!

    「只有我才能化解的喔。」郭名笑嘻嘻地,臉上只有得意。「何老闆是商人,該不會有捨生取義的想法。既然如此,您就招了吧?」

    「我......」腹中劇痛,身體冷熱交替,何老闆掙紮著想要伸手,腦子裡偏偏有個聲音不停阻止。

    「郭名騙你的,那只不過是一點瀉藥。」

    關鍵時刻還是唐彬厚道,起身對何老闆說道:「走吧,我陪你去。」

    「他才是騙你。」郭名很不滿意,依舊晃著手裡的小瓶:「七步斷腸,神仙難救。」

    噗通!

    何老闆剛剛起身,聽到這句話頹然跌回,表情抽搐,有口難言。

    「別鬧了,讓他先去方便。」三人中黎歌終於開口,「接下來,我們還要談很久。」

    聽到這句話,何老闆終於能夠確認唐彬不是說謊,如蒙大赦般起身,雙手捂著肚子倉惶奔向方便之地。

    唐彬在其身後跟著,擺明了要寸步不離。

    廁所就在包廂,何老闆幾步衝過去,拉開門,忽又停頓,強忍著疼痛轉回身。

    「少校,我還有個問題。」

    「請講。」黎歌有些意外地望著他。

    何老闆說道:「接不到好的消息,帝國方面會全面進軍,把這座小城碾平。到時候,你準備怎麼辦?」

    黎歌輕輕挑眉,回答道:「我會執行上司的命令......」

    「到這一步,場面上的話就別說了。」何老闆擺手、又趕緊用手按住肚子,似乎一刻都不能忍受。

    但他生忍著不先去解決,把心裡憋著的話說完:「什麼上司的命令,依我看,那位上司擺明想犧牲你們換取時間。我不相信,黎少校這看不出來。」

    黎歌觀察著何老闆的神情,忽然道:「你知道我的上司是誰嗎?」

    「是誰都沒差別。」何老闆有些疑惑,但他實在憋不住了,急促的聲音道:「除非他是神仙,否則......」

    「聯邦軍神,齊守岳元帥。」

    「啥?」何老闆目瞪口呆,嘴巴大張著難以收回。

    黎歌看著他說道:「天門守衛戰,由軍神親自指揮。我們這支小部隊駐紮在此處,也是軍神親自下令,若不然,我根本不知道這裡地下有個隱秘基地。何老闆不用不信,這種故事我編不出來,也不敢編。」

    「可是......」何老闆無法反駁,呆呆的表情道:「必敗啊!」

    軍神親自指揮一場誰都能看出必敗的戰役,在情理上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眼前的局面明擺著,那位老人應該節省精力,放棄天門,專注於後期作戰。

    「說實話,我也不太明白。」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黎歌道出內心真實想法,甚至包括最深層的機密。

    「元帥命令我們盡力保存自己,再堅守......」

    說著抬起手腕看表,旁邊郭名搶先代他回應,神色從未有過的鄭重。

    「凌晨七點。還剩九個小時。」

    「九個小時......」何老闆半蹲在地上,苦笑說道:「帝國前線總參謀邊野如今就在城外,只要他一聲令下,不出一個小時,整座城市都會變成灰燼。」

    「這話我信。」黎歌認真點頭:「所以才要借助何老闆,幫我們拖一拖。」

    「之後呢?」何老闆大喊起來:「首先帝國不會等那麼久,即便拖過七點又如何?難不成指揮你們的軍神撒豆成兵,召喚天兵天將下凡為聯邦打仗!」

    「這我就不知道了。」

    黎歌嘆息著靠上椅背,神情多多少少有些無奈。

    「至少在期限內,無論您的帝國顧客有什麼計畫,都只能是痴心妄想。」

    這句話帶有隱含味道,何老闆聽罷眼前一亮。忽然郭名走過來,奇怪的眼神望著他。

    「真能忍啊!要不再加點量?」

    咣當!何老闆猛地轉身,一頭撞進廁所。身後,三人彼此看看,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出疑慮。

    「出口......」郭名用手指指廁所的門。

    「不然不會問那些話。」唐彬把握十足。

    「虧他想的出來。」郭名晃晃手裡的瓶子。「我去嚇嚇他。」

    「不必了。」

    黎歌沉吟著,輕輕搖了搖頭。

    「他不會走。」

    ......

    ......

    兩千年十月,華龍聯邦上至總統、軍神,下到販夫走卒,人人異常忙碌,其中最忙的一天出現在十七號夜晚,很多人和很多事如雨後春筍般發生。他們當中,有些人和事很快為人知曉、並且傳誦,有些被刻意隱藏,過了很久才像發芽的種子鑽出泥土,綻放生命的光輝。

    蓬萊小城,龍門客棧何老闆與聯邦三位年輕軍官進行深入、友好、而且坦誠的交談,期間雖然發生一些不愉快,甚至有過爭吵、威脅,但是最終,雙方似乎都比較滿意。美中不足的是何老闆總朝廁所裡跑,等到了天明,何老闆幾乎拉到虛脫,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中起不來。

    這件事的影響發生在以後,與此同時,距離蓬萊千萬公里外,華龍聯邦第一星球,聯邦安全顧問元東風塵僕僕趕往某個幽靜鄉間的一個常年翠綠的竹園,拜訪一位被迫辭職的聯邦將領。

    「我這次來,是受聯邦政府、軍部、總統、元帥,與全體國民之托,請您出山。」

    時間容不得客套,元東開門見山說道:「請您千萬不要拒絕。」

    國難當頭,每一位聯邦軍人,不管在軍中還是退役在家,只要軍部一聲召喚,理應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響應。然而對這位,情況變得不太一樣,縱然元東親自拜訪、並用懇求的語氣,心中依然沒底。

    「要我出山可以,但有三個條件。」

    霍青身形清瘦但不是瘦弱,神情平淡但又不是冷淡,面相最突出的有兩大特點,眼厲,唇薄,多少給人以寡情刻薄的印象。為人做事方面,霍青和元東一樣習慣直接,從不多說廢話。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年元東涉足政壇,其實已經有了很大改變,霍青的年齡更大、閱歷更加豐富,但其性情從未有過轉變,仍如當年領軍時一樣。

    宣戰後,每位聯邦公民都已瞭解到當前的惡劣局勢,霍青自然更不用提。雖然他數年前就已賦閒在家,但由於霍氏集團的背景,加上在軍中的聲望,霍青在信息的掌握方面不比在任時差,甚至於,因為有了更多時間和精力,比當年更難把控局勢。

    「您請講。」

    元東對此心知肚明,同時也知道霍青的習慣,見面後既沒有浪費時間介紹國情軍情,也未浪費口舌曉以大義,激發鬥志......話說回來,霍青曾經將一個師、數萬人捏成鐵拳,不僅無視敵軍,友軍也不放在心上。能做到這點的人,怎會不精於御心之道,當真比較的話,元東遠遠不如。

    這樣也好,元東無需浪費唇舌,只管懷著忐忑的心情談條件。

    「但凡能夠做到,政府和軍部絕無二話。」

    「話別說滿,你畢竟不是軍神。」

    無愧於寡情之名,霍青講這句話不是出於嘲諷,更談不上攻擊,但給人的感覺就是刻薄,讓人難受。

    元東並不在意這些,霍青也不在乎他是否在乎,徑直接下去道:「第一,我不能再作為少將獨領一師。」

    「來時軍部已經有提議,直接授予你上將軍銜,領一方戰區。」知道對方一定會要權,也是眼下的必須,元東立即回應道。「軍部會全力保障後勤,絕不拖後腿。此外,軍部調動、部署、戰鬥決策,全部由你自主決定。」

    「這樣不夠。」

    霍青臉上神情平淡,絲毫沒有受寵或者榮幸的意思。

    「那......」

    「我領一方戰區,但在聯邦全境,所有地面部隊都要按照我的意思做出調整和部署。太空方面我不擅長,不會冒然插手,但在進行戰略部署、決策時,需要提前和我商量,以全局為前提。」

    一口氣講完,霍青語調平淡,彷彿意識不到這番話的份量。不等元東做出回應,他繼續道:「還有,兩大帝國軍隊登陸後,聯邦需要做出很大犧牲,此過程......」

    「等等!」元東匆忙打斷道:「您的意思......無法阻止帝國軍隊登陸?」

    霍青微微皺眉,顯然不習慣被人打斷,哪怕對方是國家級幹部。

    「顯而易見的事實。若連這都看不到,你這個顧問有何用?」

    「我......」元東只能苦笑:「只是不想看到。」

    「不願看到......」沒再就此說更多,霍青淡淡道:「假如能夠阻止,何必來找我?」

    雖有軍神繼承人之美譽,但就專業上講,就像霍青自己說的,他並不擅長太空指揮。當然這是相對而言,戰爭之道,道理相通,霍青口中的不擅是與自己在地面做比較,不然不會要求太空指揮與地面配合,提前商量相關戰略。

    說著,霍青隨手在桌案上一指:「姬鵬帝國會在這裡登陸,時間在年內。霍夫曼那邊動作會慢些,登陸地點應該在這裡。」

    無獨有偶,霍青和姬鵬名將川崎有類似習慣,喜歡使用紙質地圖與星圖。不同的是,他不像川崎那樣執著,前期研判情報時多用光腦,決策時才會用紙。自然而言的,他的房間裡常備地圖,但非掛在牆上。

    「越過第三居民星,直接登陸首都星!」元東被霍青的話驚到,但在隨後,臉上不禁流露出喜色。

    「當真如此,可以說是孤軍深入,我方可以夾擊......」

    霍青打斷元東的話,冷冷說道:「那要看我們的太空艦隊能剩下多少,還有沒有力量組織夾攻。」

    「這......」元東無言以對。

    越過一顆擁有強大軍力的星球,直接在聯邦腹地登陸,這種戰法固然冒險,但也稱得上奇襲。如果成功,或許能一舉佔領聯邦心臟,收到斬首的效果。另外必須考慮到,帝國指揮官不是傻子,不會在後方無法保障的前提下做此決策。而以目前的局面看,聯邦太空艦隊損失過半,雁門港隨時可能易手,面對兩大帝國的夾擊,剩餘艦隊能做什麼、甚至能否有效生存,全都是未知數。

    「姬鵬帝國國力有限,經不起消耗,天皇其人野心勃勃,但也好大喜功。此次舉戰,姬鵬拉霍夫曼為伍,不惜以演習為名實施突襲,不僅要戰勝,而且要速勝。心態上,天皇還想與霍夫曼爭一爭,因此在戰術方面,冒進是必然的事。」

    幾句話解釋自己的判斷因有,霍青的視線在地圖上移動,語氣略顯沉重:「相比之下,我更擔心的是霍夫曼,他們的國力更強,戰爭姿態更加靈活,選擇也更多......算了,暫時不說這些。」

    低下身子,霍青從抽屜裡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三張薄紙,遞給元東。

    「這是第二條要求。」

    「......是什麼?」元東接過去,翻看時隨口問道:「全是人名?」

    霍青說道:「戰爭會淘汰廢物,讓真正有能力的人出頭。但是聯邦等不了,不能任由其自然發生。這三份名單,第一份是我要用的人,第二份是撤免的人,這兩份,我的要求是立即行動,一人不變。」

    「嘶!」元東倒吸一口寒氣,神情難以置信。

    之前略瞥了眼,已從中看到諸多聽過、熟悉、甚至稱得上顯赫的人,毫不誇張地講,手中這幾張薄薄的紙,其實構成了聯邦軍隊的骨架!

    此刻無論是誰,都不禁要在心中動怒:霍青,他真敢想,真敢提出這種要求!

    「至於第三份名單,是我給聯邦的一點建議,你們酌情處理。」

    對面,霍青的表情和語氣首次出現柔和的跡象,接著道出第三條。

    「最後我想知道的是,蓬萊那邊到底怎麼回事?」

    「您指的是......」元東問著,心裡不禁要想,原來還有事情是你不能理解。

    霍青不在乎這些,接著道:「元帥以身報國,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他的做法。」

    隨手撤下桌案上的地圖,下方就是蓬萊。霍青用手指著被刻意標記的天門市,重重一頓。

    「放棄天門,不算最好、但也不是不行,為何連軍隊一起捨棄?在天門那種條件下,他們根本做不了什麼,十幾萬大軍等若送死。你告訴我實話,這裡到底做了什麼安排?這樣重大的決策,元帥有無過問?他是不是還活著?是否已經......」

    對霍青而言,這樣的言辭與措辭可以用激烈和失控形容,足見其對此事、對軍神的瞭解,和疑慮。

    反過來對元東來說,內心同樣感到震驚,並且覺得遺憾。

    戰爭數日,遠在千萬里之外霍青能夠瞭解大局,但不可能知曉前線細節。僅僅通過零星線索,便能看出天門的不尋常,對此,只有一句話能夠形容。

    今日聯邦,唯有他能與軍神比肩。

    這邊心中感慨,霍青那邊仍在思索,他用冷厲的目光看著元東,漸漸從中找到些許端倪。

    「元帥是否找到辦法,能夠將圍城的帝國軍隊全殲在此!」

    元東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望著霍青,目光複雜,心中五味雜陳。

    眼前的這個人,如果不姓霍,該有多好!

    「果真如此?」

    雖已道破,霍青仍覺得難以置信,追問道:「果真如此,整體局勢會發生重大變化,之情的研判也要重寫。但......我想不出來有什麼辦法做到。」

    「記得牛犇嗎?」元東忽然道。

    「當然。」霍青微微皺眉,但卻毫不遲疑說道:「好苗子,難控制,很可惜。」

    不知為何,提到牛犇,霍青忍不住將內心的看法先說出來,之後才問道:「他怎麼了?」

    「是他想到的辦法,而且是在......您的啟發之下。」

    「我的啟發?」霍青神情困惑,首次覺得摸不著頭腦。

    「是這麼回事......」

    壓下心底裡的焦慮,元東細細講述所知的一切,對面,霍青一邊聽,目光一邊在地圖上快速移動,歷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漸漸露出驚容。

    不久,講解結束,霍青的思索隨之終結。

    「這樣的話,很多事情會改變......」猛抬頭,他忽然問道:「還有多少時間?」

    「現在已經是深夜。」元東知道他針對的什麼,不禁嘆息道:「再過八小時,一切便可揭曉。」

    翌日,伴隨著一件震驚整個星域的大事,華龍聯邦對外宣佈,此前因故辭職的霍青少將重拾軍甲,授上將銜。與此同時,聯邦全境展開軍事動員,所有與戰爭相關的部門、企業、組織、單位與個人,全部行動起來。

    宣戰一週後,和平日久的古老民族直面即將到來的磨難,向著戰車的方向啟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4:16
第二九十九章:日之初


    「發現不明飛行物。 .」

    「清理磁線干擾,鎖定成功,三級波動過濾」

    「進程中」

    「完成形態繪製,準確度判斷,百分之五十七點八三。」

    「連接數據庫資料,進行形態對比」

    「警告!目標可能是零號機!」

    「屠龍計畫觸發,四號方案,自動跳轉線譜分析。」

    「s級超頻波動鎖定,投射器釋放,高度三萬五千公里,自追蹤模式。」

    「高度三萬兩千公里,三萬公里,兩萬七千公里」

    「進入大氣層,相關設備啟動」

    「預設角度偏轉三點七六,距離兩千一百公里,次級推動裝置激發,加速」

    「接近目標,距離六百千米」

    「開啟紅外掃瞄,反射投影分析,數據同步對比中」

    「遭遇強磁場干擾,派出干擾」

    「警告!目標可能是零號機!準確度判斷,百分之八十七點六。」

    「屠龍計畫觸發五號方案,武器系統啟動。」

    「地表磁場增強,自主鎖定未完成。」

    「再次鎖定」

    「未完成。目標察覺,降低高度」

    「連接地表我方部隊,設置信號導引,同步放大」

    「鎖定目標成功」

    「全部導彈發射!」

    擦一把頭上的汗,明二大佐雙眼通紅,低吼著下令。

    「開火!」

    十六枚流焰呼嘯而出,前方是一片絢麗的星點,皮刻後,一枚導彈成功地越過干擾與阻截,橫斷山上空隨之爆發絢麗的煙火。

    「命中目標。」

    「目標被摧毀。」

    「好!」

    「幹掉他了!」

    「要勝利了嗎?」

    冰冷的提示與熱烈的歡呼同時在太空響起,屏幕上顯現的是一團逐步放大的光圈,和一些四散的黑點。當人們為偶然獲得的巨大戰果歡呼雀躍的時候,冰冷的電子音再度響起。

    「發現完整墜空裝置,進行數據分析」

    「目標距離地表太近,磁力干擾過大,分析失敗」

    「二次抓取失敗,目標墜落。建議進行人工搜索。」

    「坐標定位,數據傳遞中。」

    「告知平部次郎,無論如何要找到!」

    用力吼出這句話,明二猛然感覺到無法形容的疲憊,身體搖搖欲墜。之前發生的這一切,總計不過五六分鐘,他的感覺卻彷彿連日不眠不休的作戰,體力、精神都被掏空。

    自此,太空能做的事情已經做完,接下來只能是令人心焦的等待與確認。

    「帝國勇士,千古留名,哈哈」

    放鬆下來的明二癱軟在椅子上,腦子裡亂哄哄地,怎麼都無法理出頭緒。在他的臉上,五官周圍的肌肉不停跳動,甚至是抽搐,眼睛裡充滿著無法形容的震驚與狂喜,和對未來的期盼與渴望。

    「我啊!」

    橫斷山區道路難行,到處有強磁場影響通訊,又是夜晚,搜索及運送更加艱難。縱然有精確的坐標提示,但直到快要天明時,苦苦等待著的平部次郎少將方才接到匯報。

    搜索隊找到戰機殘骸,確認那就是被帝國列標記為零號的頭等目標。不僅如此,他們還找到那兩個墜落物,將它們帶出山區。

    「帶我去看!」

    聽到這個消息,平部次郎心情振奮又有些忐忑,急不可耐地親自趕往現場。

    前日剛剛接到殿下密訊,要他找準機會突襲古山坳,務必將聯邦的那位不敗象徵拉下神壇。這兩天,他正為此事焦慮犯難,突然接到太空傳訊,說是發現、並且擊落了零號機!

    那是齊守岳的專用座駕!

    原本看不到絲毫希望的艱巨使命,難不成就這樣完成?

    當真如此的話,這件事的意義遠遠超過正在進行中的天門戰役,對整個戰局具有無可估量的推動作用。

    皇家第二師團被派到這個地方,平部次郎心裡原本有意見,但若湊巧趕上這件注定流筆史冊的事件,一切都將另當別論。

    無數個年頭在心內糾纏,平部次郎恨不得撕開空間一步抵達現場,等到了地方,見著實物,平部次郎大失所望,又不禁有點傻眼。

    太空傳來的信息中所說的逃生設備原來是養生艙,在經歷了爆炸、高空墜落、撞擊與顛簸之後,它們都已經嚴重破損,讓人驚嘆的是,養生艙的核心部件基本完好,依然在自備電力的驅動下工作。

    養生艙內各自躺著個人,一男一女,都在昏睡,都很年輕。透過玻璃艙蓋,通過一些線索能夠輕易看出他們兩個是傷員,其中那個男的傷在全身,女的主要在頭部。

    「他們是」

    這兩人自然不會是零號。他們是何身份?為何出現在零號機?面對諸多疑問,平部次郎稍稍楞了片刻,命令部下聯絡其他幾支搜索隊,看有沒有更多收穫。

    結果令人失望,除了一些能夠印證戰機身份的碎片,搜索隊未能發現更多有價值的東西。

    「知道了。增派搜索隊伍,擴大搜索面積,不要急,一步一步的走,一寸一寸的翻。」

    下達指令時,少將嘴上說不急,內心其實充滿焦慮。

    「哪怕一顆螺絲釘,一塊破布,也要找到、送到我面前。」

    「是!」

    部下們領令出發,回過頭,平部次郎再去看那兩台養生艙,一面向技術部門詢問結果。

    「怎麼樣?」

    「墜落過程中自帶降落傘都已打開,但是高度不夠,加上爆炸的衝擊力,養生艙受到極大損壞,維持不了多久」

    「我是問這兩個人!」平部次郎有些惱火,說話時的聲音不像平日那麼淡定。

    「我要他們活著,而且要醒過來。」

    「得先運回去,看醫生怎麼說。」技術軍官表情為難:「我們不瞭解狀況,又不敢隨便打開」

    「知道了知道了。」平部次郎擺擺手,下令將養生艙運回師部,方便做進一步檢查。待到隊伍出發,他沒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和那兩台養生艙待在一起,望著裡面的傷員苦苦思索。

    「會是誰呢?」

    沒有身份信息,暫時只能拍照後進行影像對比,然而數據庫的資料有限,不可能將每一位聯邦軍人收錄在內;另外,雖然帝國於戰前積極進行情報收集,但對那些特殊部門、身份嚴格保密的人,並不能做到完整無缺。

    眼前的這兩個人竟然有資格讓零號機接運,躺到為軍神準備的養生艙內,其身份必定了不得。換句話說,數據庫中很可能沒有關於他們的資料,無法核實。

    最好能讓他們醒過來,不,必須讓他們醒過來!

    心裡暗暗下著決心,平部次郎往左看看那個男的,往右看看那個女的,來回幾次後,他的視線落實在右側,不再移動。

    她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身形嬌小玲瓏,面相上看不會超過二十歲。她的肌膚光滑、白皙、但不是粉嫩,像是經常被日光照射,而且經常流汗。

    一些人的皮膚永遠曬不黑,但不代表不會受到日光的傷害,艙內的女孩兒就是那種類型,讓人不禁在心裡責怪她不懂珍惜。除此之外,她長著一雙不用睜開也能知道的明亮眼睛,長長的睫毛時而顫動,惹人憐惜。

    平部知道那是因為頭部受傷的原故,他還留意到女孩的下頜稍稍有點歪,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其美麗,反而增添幾絲俏皮。

    那是她縱然沉睡都掩蓋不了的本質特色,平部心裡毫不懷疑,這個女孩兒性格活潑,聰明伶俐,或許還有一點點呆萌。

    這麼可愛的女孩兒,為什麼受傷如此嚴重?她到底是誰?因何被那位聯邦軍神如此看重?

    心裡揣著疑問,平部次郎視線下移,掃過女孩兒的胸部。

    好大!直觀而且清晰的印象。

    童顏巨

    心裡閃過這個念頭,平部次郎很快移開視線。說不上何種原因,平日被人說心如鐵石的他,此刻心裡竟然有些慌亂。

    「這是一個聯邦人,而且多半是軍人。」

    對自己念了一句,平部次郎壓制心情,去看女孩兒的手。

    善於觀察的人注重細節,平部次郎發現,女孩兒的手指、尤其指尖的色澤與常人不同,應該是老繭。

    「彈琴?練字?或者機甲?」

    想到最後一項,平部次郎皺了皺眉,臉上流露出反感、甚至厭惡的神情。他把視線移回到女孩兒臉上,望著那張可被鄰家少女雜誌當做模板的嬌俏面孔,默默搖了搖頭。

    「不會的。一定不會。」

    如果有人問平部,為什麼會堅定地認為女孩手上的老繭不是因為機甲,平部有一半的可能陷入沉默、也有可能當場暴怒。此時此刻,對著靜靜躺在養生艙內的少女,姬鵬帝國最年輕的少將的心中不寧,目光也慢慢轉為柔和。

    世事奇妙,最奇妙莫過於人心之變化。有些時候,有些人,只見一面,只看一眼,便會觸發無盡波瀾,與無法解釋的強大衝擊。

    平部的腦海中,一條身影與眼前的面孔重疊,完美交融。

    「天意啊」

    他把手放到養生艙表面,隔著冰冷的玻璃觸摸艙內女孩兒的臉。不知不覺中,年輕的少將心意漸堅,冷峻的面孔被溫情所覆蓋。

    「這是天意。」

    呢喃中,東方吐白,天色漸明,車隊抵達師部。沒等平部次郎對這一男一女做出妥善安排,便聽到了那個讓整個世界為之顫抖的驚雷

    當那團煙火綻放在橫斷山的上空,牛正率領餘下的隊伍趕往漢江瀑布,與提前趕到的葉飛、還有更早趕來的小托馬斯等人匯合。雖是黑夜,以機甲為主的隊伍仍然保持高速,當先的黑色機甲體型微胖,身姿卻異常輕盈,越野攀山如履平地,彷彿能夠生存在黑暗中幽靈。

    猛然間,黑色機甲停在原地,為了抵消強大的衝擊力,鐵足在地面犁二尺深的溝。

    「哎呀!」

    事先毫無徵兆,緊隨其後的大托馬斯險些撞上。

    「準備戰鬥!」

    本能地發出警訊,身後數十台機甲瞬間做出反應,呼啦一聲散開。

    站位,掃瞄,隱蔽,提槍,開啟能量護罩一系列戰鬥準備做足之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師座,怎麼了?」大托馬斯疑惑地問。

    「咋了?」座艙內,被固定住身體的得福也在問。

    「嗯」牛的聲音不像是回應,更像是在思考時竭力捕捉某個線索。

    沒由來的心痛,劇烈,突然,無緣無故,莫名其妙。

    牛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但卻隱隱感知到其方位,回應時轉身望著來時的夜空,凝視千里。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縱然將真氣灌入雙眼,夜空也就黑沉沉一片,毫無發現。

    然而心痛確有發生,依然存在,真實到讓人不敢懷疑。

    真氣的存在,使得牛擁有能夠觸摸、檢查內部器官的手,他在第一時間確認,劇痛與身體無關。

    「到底怎麼了?快說。」大托馬斯可以等待,得福卻不會客氣,催促起來。

    座艙昏暗,只有設備面板上閃著微光,牛的臉色陰鬱而沉悶,如刀的雙眉緊鎖。

    「預感這不是預感。」

    自我否定中苦苦尋找,牛找到合適用詞。

    「感應真的可能嗎?」

    「那還用說。」得福給予肯定回覆,牛聽罷神情更糟,追問道:「可靠嗎?」

    「是我的話百分百可靠,你嘛得分情況。」注意到牛臉色難看,得福不敢再戲弄,「感應到什麼了?」

    「不好的事情。」

    「具體點。」

    「小狐狸」牛咬了咬牙,沒往下講。事實上,即便他想說也說不出來,因為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

    以往遇到這類情形雖不多,但不是沒有。每當此時,牛從不會向人詢問,甚至不會表露出來。多年的訓練、加上嚴格的自律,他早已習慣問真求實,對聽到的、看到的尚且要經過分析判斷才會採納,何況虛無縹緲的感應。

    但在今天,牛忍不住把心裡模糊的念頭像得福道出,急切地想要聽到任何與之相關的信息,或者是建議。

    「這個」得福沒敢信口開河,沉思著的樣子其實在檢索庫存資料。

    「我這裡有三萬八千六百八十一個類似事例,其中百分之四十七點六是騙子造謠,百分之四十三點五被證明是錯的,百分之三的感應者被證明有精神疾病,百分之一點八的感應者」

    「夠了。」

    牛的情緒有些焦躁,打斷道:「我只想知道這次感應的真假。」

    「那可難住我了。」得福無奈只能苦笑:「我是計算機,不是算命先生。」

    牛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極其過分,放在以往,那樣的話根本不會說出口。然而今時的他做不到冷靜,似乎在那無盡的黑暗中,有個聲音不停召喚,有一雙手,牢牢拽著他的心臟不放。

    那種斷斷續續的顫抖就彷彿一聲聲吶喊,若有若無,時隱時現,每次發生,總讓他痛徹心扉,痛不欲生。

    「幹嗎呢?想回去?」

    透過臉,通過眼,得福看出牛內心的衝動,似安慰、又似嘲諷的語氣道:「瘋了吧!別說不一定有事,即便真的有事,事發千里之外,你這會兒過去又能幹什麼?再說了,憑感應你找得到嗎!」

    話是實話,理是真理,牛無法反駁,難以決斷。

    周圍,數十名戰士依然保持著戒備狀態,除了大托馬斯最開始詢問一次,餘下便一直默默等待。

    這是鐵軍才有紀律,也是最無法割捨的牽絆。

    「多想無用,別再想了。」能勸說的只有得福,這個不是人的人:「話說,你不是已經絕情斷欲?還把帽子扣給我。」

    「」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知曉牛因修煉功法絕情後,葉飛沒少找得福麻煩,理由是這個變態、邪惡、帶有致命後果的魔功由他提供。面對無比珍貴的人工智能,獨立軍政委信誓旦旦,假如牛一直不能恢復,他就要把得福拆成碎片,以免禍害人間。

    得福很生氣,而且覺得冤枉,一再向葉飛解釋那所謂的功法只是一段殘缺不全的神國佛經,自己胡謅欺騙牛,目的是製造並且增加懸念,讓他好好修煉罷了。弄成這樣,要麼是牛純心掩飾,要麼就是上天注定,與自己無關。

    初當大任的飛少不管這些,口口聲聲獨立軍的前途,動輒抬出聯邦與人類未來,彷彿少了牛星球不轉,宇宙即將毀滅一樣。弄到最後,牛不得不讓他提前出發,趕到漢江瀑布去做監工。

    現如今,牛宣稱他感應到小狐狸發生危機,怎不被得福抓住把柄,反攻倒算。

    「絕情斷欲,搞的跟修仙一樣。呵呵,連我都不敢說做到」

    話到一半突然停頓,得福的眼睛滴溜溜轉著,彷彿有機密不小心洩露。幸好此刻,牛心裡裝滿憂慮,沒注意到他的樣子。

    得福抓緊時機開口,轉移牛的注意:「先辦大事。感應什麼的,我想法子慢慢解決。」

    牛果然上當,立即追問道:「你有辦法解決?」

    「先把大周天完成。」得福

    「我說的是這次!」牛的聲音帶著火氣。

    「推演需要時間,求證是個過程。」得福並不示弱,理直氣壯說道:「還是那句話,我不是算命先生。不信就掉頭,自個兒去山裡找。」

    「算了。」

    極難說出這句話,牛再看一眼身後的夜空,咬了咬牙。

    「出發!」

    「是!」

    「出發!」

    夜色中,機甲戰隊再度出發,沉重的腳步在山野間蔓延。等到東方剛剛吐白,耳畔響起雷鳴般的波濤轟擊。

    前方是漢江瀑布,迎面過來迎接的是葉飛,還有小托馬斯。

    「你總算來了。」看到牛的座駕,葉飛長出一口氣,神情放鬆下來:「剛剛我還在想,是不是得油我擔當這種罪名與罵名。你能來,最好不過。」

    話中帶有別的意思,牛無暇分辨,也用不著分辨。他的視線落在小托馬斯臉上,無需用心便能看出其心內的悲憤與擔憂。

    「師座!總指揮部來電」小托馬斯欲言又止。

    「說什麼?」追問時,牛心內再度湧起不祥的預感。

    「三條信息。」葉飛代替小托馬斯回答:「第一,雁門港組織自殺式襲擊,以十一艘戰艦為代價,成功摧毀姬鵬帝國太空航母。借此機會,撤退名單上的人成功突圍,穿越跳躍點。」

    稍頓,葉飛說道:「其中有些人你認識,少武、上官飛燕,還有些別的人。」

    「這是好事。」牛強迫自己專注於情報,稍稍想了下:「姬鵬二皇子」

    「可能死了。需進一步求證。」葉飛簡單回答道。

    「呃。」牛應著,望著葉飛的目光帶有深意。

    「別這樣看我」葉飛明白他想說什麼,很不自在。

    「那位光子小姐」

    得福試圖開口,被牛果斷打斷。「說第二條消息。」

    葉飛回答道:「指揮部收到你的通報,同意配合。由於時間倉促,預計到約定時間,天門市周邊部署尚不能徹底完成,損失可能比較大。另外,獨立軍的正式批文下來了,等你確認後歸檔,便可正式生效。」

    「此外還有。」

    小托馬斯加入進來道:「昨天開始,帝國方面的進攻突然變猛,不惜代價,發瘋了一樣。按照目前的情況,天門隨時可能被攻破。」

    葉飛望著牛,沉重說道:「也就是說,發展成現在這種局面,掘堤計畫無可更改,而且不能延遲。」

    「我沒打算延遲。」

    牛淡淡說著,接著問:「第三條?」

    「第三條」

    葉飛扭頭看看小托馬斯,希望他保持積極主動。

    小托馬斯乾脆地扭過頭去,握緊的雙拳在身側顫動。

    「操」

    「到底是什麼?」

    不祥的感覺愈發沉重,而且愈發真實,牛的眼睛微微眯著,情不自禁用左手握緊右手。

    「小狐狸?」

    「你怎麼知道?」

    葉飛先是驚呼,看到牛的眼角猛地一跳,不禁黯然低頭。

    「昨晚,零號機返回途中,被來自太空的投射器發射十六枚導彈擊落。」

    輕輕一句話,懸在頭頂的山巒倒塌,迸射出無數利箭刀槍,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砍在心上。

    座艙內,牛化身石塑泥雕,思維一片空白。

    長時間沉寂,小托馬斯忍不住過來呼喊。

    「師座?」

    「師座!」大托馬斯緊跟著大叫。

    「牛,事情或許還」葉飛無奈又苦惱地在心中尋找措辭。

    啪!

    堅硬的骨節不堪巨大的力量,斷成兩截。

    什麼聲音?

    機艙外的人們面面相覷,不知怎麼辦才好。

    忽然間,牛的聲音再度傳出,聽來並無太多變化,甚至比剛才更加沉穩,平淡。

    「約定時間到了沒有?」

    「快了,還有十幾分鐘」

    「啟動吧。」

    嘴裡說著啟動,黑色機甲隨即舉步,一步步緩緩走向那塊蘊含著無盡生機、同時也包含著無上威能的水域。

    東面的天空,紅霞燃燒,昊陽初顯,陰雨多日後,漢江平原迎來入秋後的首個豔陽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4:16
第三百章:巨浪(一)

    清晨,漢江平原自沉睡中醒來。

    川崎上將起了個大早,梳洗過後,他沒有如往常那樣去指揮室關注戰況,而是信步走到江邊,極目遠眺。

    今天是個重要日子,不出大的意外,帝國軍隊應該能夠在天門市一側打開缺口。如此一來,本次戰役最危險的部分宣告結束,接下來,該是收穫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希望城破能夠摧毀守軍的意志,避免打巷戰。

    過去幾天,他下令讓攻城的隊伍不惜代價,一方面是滿足殿下要求,同時也為了向對方展示「勢在必得」的決心。身為一名經驗豐富將領,川崎上將深知,攻城戰最重要的是一鼓作氣,最忌糾纏不清一旦進入到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的狀態,想擺脫出來可就難了。

    歷史無數個戰例證明,無論城外的戰鬥造成的損失多麼巨大,都不能與巷戰相比。反過來講就是,只要能避免巷戰,付出再多代價也值。

    讓人欣慰的是,帝國軍隊近乎瘋狂的進攻頗具成效,除了佔領許多陣地,也給守軍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種種跡象表明,天門市原守城軍隊處在崩潰邊緣,再加一把勁兒就能成功。

    戰爭爆發之前,兩國在蓬萊糾纏多年,誰都無法真正戰勝對方。那位洪喜平將軍顯然被經歷所誤導,認為姬鵬軍隊的戰力戰法皆為自己所知,不足為慮。

    這是川崎料定的事情,攻城戰役全面展開後,他下令將攻擊重心放在天門原駐軍身上,果真取得成效。

    等進了城,自己應該和那位洪司令聊聊。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決定曾經在指揮部引發爭議,然而事實證明川崎的判斷極為準確,戰爭初期,由聯邦本土來的軍隊之所以潰敗,很大程度上在於「無奈」,當他們在敗退中逐步獲得給養,戰鬥力隨之逐漸恢復。前幾日的戰鬥,在一些看似能夠輕鬆佔領的地方,帝國軍隊遭遇對手的頑強抵抗,進展很不順利。

    譬如那個已經快要荒廢的小城,數次攻擊,邊野親自坐鎮,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拿下。

    好在這些並不影響大局。要知道,如今的天門市守軍中,洪喜平率領指揮的原駐軍數量過半,防區更大,打垮他們,攻城戰的結果就已注定。

    想著這些事情,川崎走到河邊的一處木橋邊,雙手扶欄目視遠方,半響,輕輕一聲嘆息。

    攻佔天門只是開始,自己接下去要揮師東進,與那位不敗軍神正面過招。有些遺憾的是,放棄天門雖然讓那位老人顏面掃地,威望受一些影響,但卻因此保留了至少三十萬軍隊!加上各個戰場收攏的敗兵,後方動員起來的原駐軍,總兵力依然十分強大。

    話雖如此,當前這種整體態勢,帝國軍隊後援不斷,並且將發揮空中優勢,即便那位老人被譽為軍神,川崎也有信心戰而勝之,親手用一場失敗終結他的軍事生涯化。

    可惜啊,未能在對等的情況下與之一戰!

    遺憾之餘,川崎心裡湧起淡淡豪情,抬起頭,讓目光看得更遠。

    兩國之戰,整個蓬萊都只是開端,擊敗軍神之後,自己還要率領千軍萬馬駕臨聯邦,與那個古老國度的諸多名將一一交手。

    暢想未來,漢江水面薄霧漸散,視線盡頭,天空出現久違的白線。那些在燕子塢定居飛鳥嗅到陽光的氣息,爭相飛離各自的巢穴,在樹林草地間覓食。

    距離川崎僅十幾米的地方,停靠著一艘漁船,船頭一隻無所事事的黑色魚鷹。不知是出於不滿、還是感受到川崎身上的殺氣,魚鷹對這位面容冷峻的軍官有些不適,來回溜躂著朝這邊瞅瞅看看,時而鳴叫。

    連續幾次後,川崎注意到這只魚鷹,放低視線,頗為好奇地看著它舉動。

    深秋是捕魚的大好時節,往年這只魚鷹應該跟隨著主人辛勤勞作,軍隊的到來不僅限制了漁民,也干擾到它的生計。或許這只魚鷹具有靈性,知道罪魁禍首是誰。

    想到這裡,川崎不禁要失笑,連日來被軍務塞滿的頭腦為之一空,心情都變得舒暢起來。

    「別著急。」川崎對魚鷹說道:「再過兩三天,我就還你自由。」

    魚鷹聽到這句話,轉過身伸長脖子,屁股對著川崎,嗚嗚叫了兩聲。但在這樣做的時候,它的眼睛仍看著這邊,烏溜溜的眼珠閃閃發亮。

    「哈!」

    川崎禁不住笑起來,擲地有聲說道:「不騙你,說到做到。」

    這次的承諾沒能換來想要的結果,魚鷹反而因此受驚,撲棱一下飛走,一直飛到燕子塢的另一側。

    正逢東方白線變紅,昊陽在燕子塢灑下第一道光輝,魚鷹、連同其下方的影子漸漸在川崎的視野中消失,未留下一絲痕跡。

    不知什麼原故,川崎覺得那隻魚鷹帶走了一些屬於自己的東西,心裡變得空落落的。

    「小畜生不知好歹。」

    好不容易放鬆的心境竟然被一隻魚鷹影響,川崎惱火地在心裡咒罵,轉身把面孔迎向朝陽。

    格外溫暖的感覺。連日陰雨後,陽光顯得如此珍貴,如此讓人熱愛並且留戀。川崎盡情沐浴其中,過了很就才懷著遺憾輕輕嘆息,低頭,抬起手腕。

    八點是總攻開始的時間,他沒有忘記大事。

    「時間快要到了。」

    深深吸一口氣,川崎回過頭,準備叫來不遠處跟隨的衛兵。

    轟隆隆!

    隱約雷聲響於天際,川崎楞了下,轉臉望著西北方向。

    天空萬里無雲,真正的大晴天。

    「?」

    疑問剛剛在心內浮現,轟隆隆的聲音再度響起,距離明顯更近。

    「怎麼回事?」

    不祥的感覺現於腦海,川崎挑起霜眉,神色漸漸變得凝重。

    轟隆隆,轟隆隆......

    巨大的轟鳴連成片,西北的天空出現大群飛鳥,各式各樣的都有。不等人們弄清怎麼回事,腳下的大地開始顫動,身邊平緩的漢江水流加劇,不斷有魚兒躍向空中。

    地震!

    川崎腦子裡閃過念頭,視野中,無數條身影浮現。

    「司令官閣下!司令官閣下!」

    驚呼聲一道接一道,負責安全守衛的士兵朝這邊狂奔,指揮部那邊,更多軍人從各自待的地方跑出來,人人臉上佈滿驚慌。

    「警戒!注意警戒!」有的軍官保持清醒,大聲呼喊著。

    刺耳的警報聲開始迴蕩,燕子塢到處引擎轟鳴,堡壘裡的士兵目光警惕,戰鬥機甲紛紛出動。

    這麼多人、機械還有設備,製造出來的響動雜亂而且巨大,然而它們沒有資格成為主旋律,此時此刻,每個人的耳畔都只迴蕩著轟隆隆的巨響,連成片,聚成牆,彷彿一座會移動的山。

    震動加劇,川崎的身體開始搖晃,在其身邊,平緩的漢江彷彿被激怒,波濤漸起時刻加劇,掀起的浪花撲過欄杆,打濕他的頭臉。

    川崎茫然地望著遠方,臉色漸漸發白。

    「危險!」

    「司令官閣下!快點撤離!」

    幾名士兵奔跑過來,踉踉蹌蹌,狼狽不堪。兩名士兵伸手去拽川崎的胳膊,卻被他用力甩開。

    「放開!」

    奮力掙脫部下,川崎用雙手抱住橫欄,目光死死盯著天邊,口中不停呢喃。

    「不要,千萬不要是這樣......」

    戰前的擔憂,連日來的疑惑,本已隨著攻城戰鬥的進行消散,但在此刻,那種沉甸甸的感覺陡然間變得無比真實,並在巨響中慢慢清晰。

    回天之力,確實存在的啊!

    只不過......沒有能想到。

    但是它......想不到的啊!

    轉個念頭的功夫,西北方出現一條白線,初看就彷彿黎明時的天空,象徵昊陽的光。然而一轉眼,那條白線被拉寬,加厚,逐步蔓延到天空高處,以及兩側的世界。

    再過片刻,它在人們的眼中變成一條空白的橫幅,鋪天蓋地,轟隆隆巨響中碾過原野。

    多麼壯觀的景象!

    多麼殘暴的碾殺!

    所到之處,一切的一切都被埋葬,一切的一切都無法阻擋,洪濤如同平推的城牆,

    「我的天啊!」

    看清即將面臨的事物,人們驚恐尖叫,本能地掉轉頭、邁開腿,試圖與洪濤同向狂奔。

    能朝哪裡逃呵!

    浪高十米,鋪天蓋地,平地衝擊,鋼鐵大廈都能拍翻,遑論血肉之軀。更讓人絕望的是,前浪身後還有更大、更高的凶濤,堆疊向前,永不停息。

    川崎親眼看到,漢江岸邊一台數十噸重的機甲被巨浪掀翻,彷彿樹葉一樣在水中翻滾。至於其他的人、機械、堡壘、房屋,在這場天威般的災難中,它們根本不值一提。

    大浪席捲兩岸,浪峰未至,腳下水深轉眼過膝,川崎只能死命地抱著欄杆不肯撒手,才能讓自己不被沖走。

    「瘋子啊!千古罪人!」

    強烈的不甘與憤怒,川崎朝天邊大吼著,彷彿要把聲音送出千里,送到製造這一切的人耳中。然而在這裡,在此刻,在這浪峰面前,他的吶喊如同一隻蚊子的鳴叫與一千頭獅子的怒吼相對比。毫不誇張地講,隨便拾起一朵浪花,威力都比他這個司令官更強。

    狂潮洶湧,很快從天邊撞到眼前,峰巒臨身前的那一刻,絕望的川崎神色猙獰,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你以為,這樣就能結束一切?」

    「你以為,這樣就能夠扭轉戰局?」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反敗為勝?」

    「我告訴你,你是在做......」

    轟!

    大浪臨頭,將川崎、連同他的怒吼拍入水底,彷彿巨人之手,拍爛一隻叫囂的蒼蠅。
Babcorn 發表於 2017-8-6 14:16
第三零一章:巨浪(二)

    千里漢江,地勢開闊平坦,只有極少數地方微微隆起,形成如饅頭狀的山丘。古往今來,每當有戰爭發生,各方總會在這些地方展開爭奪,激烈搏殺。

    小城屬於這類地方中的一個。它依山而建,據山而守,地理位置極為重要。但這座「山」的平地高度不足兩百米,又無陡坡,其實就是個土包子。冷兵器時代,士兵打仗靠的是雙腿與手裡的刀槍,這點高度足以幫助守軍佔據優勢,但在現代科技的強大力量面前,根本不足為道。

    譬如機甲,衝鋒十幾秒就能到達山頂,炮火的覆蓋式轟炸能讓守軍無處藏身,極端情形,現代軍隊憑火力能將這個被看成「山」的事物生生抹去。

    如今很少有人將其看作天門要害,帝國在做攻防策劃時也未給予足夠重視。

    這是一個算不上錯誤的忽略,帝國因此付出代價,雖不至於傷筋動骨,對整體戰局構不成威脅,但它還是令邊野感覺到憤怒。此外不得不提到的是,連日不克,邊野不得不從周邊抽調兵力火力,數量雖然不多,但因出自邊野之口,知道的人難免會議論、關注、甚至產生非議與流言。小城之戰已在事實上對帝國攻擊天門的計畫造成影響,除了兵力,還有士氣、前途等方面。

    這些加到一起,邊野產生比憤怒更嚴重的情緒:屈辱。尤其讓人遺憾的是,他的那個化腐朽為神奇的法子最終失敗,一夜苦候換來徒勞,耽擱進攻時間不說,殿下都因此失了顏面。

    在帝國,殿下的顏面常常意味著部下的前途乃至生命。作為提出建議的人,邊野無法再如以往那樣假裝淡定。他在心裡發誓,今天不把這件事情解決,自己就......

    還是,先做了再說吧。

    「列隊!」

    小城會被攻克,這是誰都看得到的事實,如今邊野要的......或許應該說是他需要的不止是勝利,還要把前幾日丟掉的士氣、信心、決心與榮耀等等全部找回,把屈辱還給對方。

    邊野沒用炮火摧毀對手,而是命令攻擊部隊排列整齊,昂首闊步前進。

    「碾過去!」

    原野上響起憤怒的咆哮,聽著彷彿被激怒的雄獅在怒吼。

    ......

    ......

    距離龍門客棧五六十米處有座鐘樓,是小城最高的建築,聯邦少校黎歌站在頂上眺望遠方,禁不住發出感慨。

    「壯觀!」

    城外,山下,軍容鼎盛,機甲、戰車與步兵排列整齊,總計數千人昂首闊步。要不了多久,這支仿如鋼鐵方塊般的軍隊就會抵達山腳,向已經精疲力盡的守軍平平推過來。

    這是赤裸裸的威懾,明目張膽的炫耀!

    初晴的陽光自東方灑落,被鋼鐵反射後形成刺眼的白芒,似乎連上蒼都感覺到殺氣,想要看個清楚。

    「看來那位參謀長被氣得不輕。」

    郭名在調侃,但在說話時唇角跳動,臉色有些發白。

    「他媽的,這不欺負人麼?」

    現代軍隊打仗,陣型與節奏都和古代不同,除非閱兵,戰場很少出現列隊攻擊的情況。此時此刻,守軍如有充足火力,一通炮火過去,戰果會比前幾日的總和更大。然而偏偏城內沒有什麼辦法,只好幹看著對手耀武揚威。

    「確實挺嚇人。」唐彬的神情嚴肅,「該做準備了,我去安排一下?」

    到這時候才做準備,絕對算不上合格的將領,而且唐彬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似乎另有所指。與此同時,另一側的郭名也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黎歌。

    「好吧。」黎歌點了點頭,末了忽然問:「幾點了?」

    「八點多了。」唐彬回答著,欲言又止:「天門那邊已經開打,咱們......」

    用不著他提醒,八十里外的炮火聲時而傳來,憑著經驗能夠聽出,是總攻的訊號。比這更重要的,約定時間過去一個多小時,絲毫看不出改變的跡象......就像何老闆說的,這個時候想扭轉戰局,只有召喚天兵天將下來,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黎歌明白唐彬的意思,沉默片刻,說出兩句話。

    「軍神不會欺騙我們。」

    過了片刻,他又道。

    「我們是軍人。」

    前後兩句話,一句源自軍中數十年來的信任,一句涉及軍人本質,無論心裡想問的什麼,都可以此為答案。

    「我明白了。」唐彬說了一句,轉身時,有些刻意地挺起胸膛。

    「我也去。」郭名說著,隨後邁步跟上。

    「小郭?」黎歌忽然叫道。

    「......」郭名疑惑回頭。

    「你比我們兩個機靈,鬼點子多,興許能溜出去。」黎歌想了想,補充道:「咱們不能做無名烈士,總得有個人出去。」

    「呃......」郭名眨眨眼睛,先是看一眼唐彬,才揮揮手說道:「知道了,黎少。」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黎歌楞了下,待他反應過來,唐彬郭名已經順著樓梯往下,拐彎後不見身影。

    曾經青少輕狂,領著一幫年少輕狂的學員欺負那些同樣年少但不敢輕狂的同學,以為這就是英雄......

    火中淬煉,郭名不再是當初那個混混,也早已不再唯唯諾諾,狐假虎威。「黎少」,這個稱呼代表的絕對不是什麼光輝歷史,此刻聽著卻異常親切,格外讓人懷戀。

    唉!

    嘆息聲中,瞽目老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身後,沙啞的聲音彷彿從地底傳出。

    「少爺,你真的不走?」

    少爺,這又是一個讓人「驚喜」的稱呼,黎歌知道,受益於祖上之功,自己得到這位黑榜高手的守護,但其實從來沒有得到過認可。瞽目答應在不危及自身、不違背自身意願的前提守護自己,只不過是為了償還他認為的債。

    譬如當年,飛船之上瞽目原本準備出手,後因一句「有榜上中人參與」主動退出,就此不管不問。不知不覺中事情有了改變,今日之局面,早已過了「危及自身安全」的界限,按照約定,瞽目早就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離開。

    但他一直留到現在,昨夜更不惜暴露身份......對任何一位殺手來說,那都是應該極力避免的事。

    「再遲一些,恐怕走不掉了。」

    沙啞的聲音沒什麼起伏,聽起來只是簡單陳述事實。黎歌背對著瞽目,看不到其臉上的神情,但他十分肯定,老人心裡一定不像表面那樣平靜。

    這些變化,何嘗不是一種成就。

    腦子裡轉著這些與戰鬥無關的念頭,黎歌臉上不知不覺浮現出自豪的神情。

    「古叔,你知道霍青嗎?」他忽然問道。

    「......知道。」瞽目猶豫了一下,回答並且問道。「為什麼提到他?」

    黎歌說道:「剛剛接到消息,霍青少將重新出山,獨領一方戰區。」

    不待瞽目追問,黎歌接下去說道:「軍神老邁難歸,聯邦請霍青出山,誰都不覺得意外。霍青這麼快出山,卻讓很多人,包括我在內,一時間難以想通。」

    瞽目微微挑眉,渾濁的眼仁動了動:「少爺現在想通了?」

    「想通了。」黎歌點了點頭,說道:「原因很簡單,國之戰爭關乎每一個人。既然是聯邦人,無論作為平民、將軍、乞丐還是官員,無論自己是否願意,都不得不參與其中。既然一定要參與,就沒必要惺惺作態,而是應該選擇自己最擅長的領域,發揮所長。」

    稍頓,黎歌繼續說道:「說是愛國當然可以,但我覺得更大原因在於不能逃避,也逃不過去。」

    瞽目說道:「少爺的話很有道理,但你有沒有想過,參與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和選擇?」

    「想過。」黎歌認真說道:「以前沒認真想,昨天晚上與何老闆談話,我想的很仔細,而且有了結果。」

    瞽目嘆了口氣,說道:「所以做了決定。」

    「是啊。」黎歌也在嘆息,繼而說道:「那年在飛船上,牛犇踩著郭名的臉對他說:你不過是一條狗。當時我很生氣,後來想想,其實在我眼裡,當時的我大概算是個惡棍,郭名......就只是一條走狗。」

    「這些年,我們幾個經歷不少事情,變了很多。昨天去見何老闆之前,我們幾個先商量過,對他的目的進行預判,制訂對策。讓我想不到的是,郭名最先猜到何老闆的意圖並表示會拒絕,態度非常堅決。」

    「也許是因為當年那件事,郭名受到刺激......」

    停頓片刻,黎歌接下去說道:「說實話,我覺得自己做不到無怨無悔,所以才從別的角度尋找支撐。因為,我實在沒辦法接受『把自己變成異族走狗』這樣的事。」

    一口氣把這番心裡話講完,黎歌的心情輕鬆不少。身後,瞽目一直靜靜地聽著,等黎歌講完,才淡淡說道:「歷史由勝利者書寫,是人是狗,當時的看法不見得正確。你們華龍的歷史,也曾有過背叛陣營與種族卻被認定為英雄的人物。」

    「的確有這樣的事,但是情況與今天不同。」黎歌並未否認,接著道:「國之戰爭,斗的是長遠,比的是堅韌,即便只能勝負,現在下判斷為時過早。」

    「......我不懂得戰爭,眼裡沒有忠奸善惡。」

    瞽目並不想進行辯論,一邊說,他望著遠方漸漸逼近的軍隊,神色變得嚴肅。

    「但我知道,活著才能見證事實。就眼下而言,留在這裡肯定不是好的選擇。不如留待有用之身......」

    「可是古叔,您只能帶走我一個人啊!」

    黎歌打斷瞽目的話,用手指著正在集結的數百名聯邦軍人,有些無奈地聲音道:「過去的這幾年,我們一起訓練,一起生活;過去的這些天,我們一起拚殺,一起求活。突然將要我丟下大夥兒......和剛才那件事一樣,我做不到。」

    「難道就這樣一起死在這裡?」瞽目冷冷說道:「在我看來,越是無法割捨,越是要想辦法活下去,將來才能為今天的事情復仇。」

    黎歌並不意外瞽目會有這樣的反應,聽後笑了笑,說道:「您是殺手,我們是軍人。不一樣的。」

    「怎麼個不一樣?」瞽目冷冷反問。

    黎歌說道:「殺手雖強,凡事只能靠自己,無法對抗時只能忍辱偷生,等待下一次機會。我們不一樣,我們有同伴,有國家,有戰友,還有親人和朋友。今天我們打不贏對手,不是因為無能。恰恰相反,正因為我們在這裡戰死,才不會被打敗。」

    這無疑是一番很有力量的話,尤其最後那句,不僅壯烈,且包含著許多餘味。

    聽過後,瞽目陷入長時間沉默。

    這邊探討時,遠處軍隊不斷前進,僅憑肉眼已能看清人的面孔。

    「我要下去了。古叔,您也走吧。」

    大戰在即,聯邦少校宣洩萬心中雜念,轉身微笑著,誠懇語氣道:「說實話,您雖然厲害,但在這裡沒什麼用。」

    這絕對是一句大實話。

    瞽目停止思考,正面默默看了黎歌一會兒,略略低下頭來。

    「那我走了。少爺保重。」

    「我會的。」黎歌深深吸了口氣,說道:「古叔,您設法返回聯邦之後......」

    「我去天門,暫時不回聯邦。」

    「為何?」黎歌有些疑惑。

    「就像少爺之前說的,我是殺手,與軍人做事的方法不同。」

    說著,瞽目抬起頭用手指著前方,空洞的眼睛裡似乎射出光芒:「少爺若在這裡戰死,我會找到殺死你的人,和這支隊伍的軍官,還有邊野,一個個殺死他們。」

    「可是......」黎歌楞了一下,正想講些勸說的話,忽留意到瞽目的神情發生劇變,雙眼瞪大到極致。

    「古叔......」

    能讓瞎子瞪大眼睛,身後究竟發生何事?

    懷著疑惑轉身,將至一半,黎歌的身體為之僵硬,彷彿被釘子釘住。

    驚天劇變,頃刻間,翻天覆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4:27
第三零二章:巨浪(三)

    為了更清楚直觀地瞭解戰況,也為了讓部下體會到他身先士卒的決心,邊野叫人在指揮車頂搭起架子,一個人站在最高處、捧著望遠鏡朝城內觀望。在其身前不遠處,為攻擊部隊提供電子壓制的戰車緩緩開動,標誌著攻擊的全面開始。

    「一鼓作氣!不但要拿下,而且要快!」

    由於距離前線太近,部隊前進時腳下不斷有震動,邊野沒注意到劇變初期所能感受到的信號,直到巨大的轟鳴聲傳來,軍營內部恐慌開始蔓延,邊野仍在向部下傳輸勇氣,心裡轉著這樣的念頭。

    「一定要趕在天門市被攻破之前,不然......」

    「那是什麼?」

    「天啊!」

    「快逃!」

    「該死的,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充滿驚恐的叫喊,邊野惱怒地回過頭,身體瞬間因看到的景象而石化。

    「我的天......」

    不親眼看到,人們很難想像水流的衝擊力究竟有多大,洪峰所過之處,參天大樹連根拔起,堅固的營房被拍成碎片,戰車像孩子的玩具一樣翻滾,還有那座因邊野到來緊急搭建的信號發射塔,在被洪濤拍散前,它幫助邊野準確地判斷出洪峰高度。

    十五米以上!

    關於水,這是一個只存在於大海,不該出現在陸地上的數字,除非用來測量深度。

    得出結論後,邊野連著眨了幾次眼,神智出現剎那恍惚。眼前的景象給他的感覺就像做一場不真實的夢,極其可怕,無法掙脫。

    作為一名優秀的軍事參謀,邊野的知識十分廣博,但他目睹災難發生,身形雖然被定格,腦子並未停止運轉。浪高五丈,覆蓋千里,快似奔馬......這些加到一起不僅意味著水源無盡,巨大落差,還表示,在抵達某個臨界點之前,洪峰不會因為淹沒的地方增大而減弱,相反會越來越強。

    原因只有兩個字:水平。

    水是平的,落差等於潛在動能,落差越大,蓄積的能量越強。水流向前其實也是在向下,浪峰自然越來越高。要平息只有兩種原因,一是水源流盡,二是高度被抹平。

    毫無疑問,眼下兩個條件都不具備,千里洪濤如同剛剛從地獄逃脫的惡魔,吞食天地,凶焰滔滔。

    太陽升起到一定高度,為那翻騰的洪濤披上流彩,也把那種浩浩蕩蕩、鋪天蓋地的氣勢推到最強。幾次眨眼的功夫,遠處水天已連成片,轟隆隆巨響輕鬆蓋過攻擊部隊前進時產生的聲響,宛如碾碎一群螞蟻。

    真實的慘劇需要由人來體現,邊野神智恢復的過程中,軍營已經變成水中的垃圾,有幸提前一步逃出的人們正以追趕落日的速度朝這邊狂奔。

    「救命!」

    成群士兵哭喊,幾輛戰車飛馳,開車的人不顧沿途戰友求救,拚命加速。雨後初晴,道路泥濘,高速行駛的戰車難以控制,如醉漢般歪歪扭扭前行。

    驚濤狂浪,如同上蒼的審判,既然降臨就不容許逃脫,雷鳴般的巨響壓碎人的膽魄,先是那些用雙腿奔跑的人,接著是那些車,它們有些因失控翻倒在路側,有些撞開、碾過同伴,但最終,全都被捲入無情之口,成為冰冷世界的一點雜質。

    「我的天......」

    第二次驚呼,邊野震撼於洪水的驚人速度,竟然能追上狂奔的戰車!與此同時,夢幻的設想就此粉碎,他在現實中醒來。

    邊野比川崎要幸運,因他在岸上且身在高處,看得更清,有更多的時間判斷局勢並做出應對,不幸的是,正因為如此,他對那種壯觀的推進、殘暴的碾壓瞭解更深,心裡更加絕望。

    「瘋子啊,瘋子!」

    在被吞沒之前,川崎與邊野都判斷這是人為製造的巨大災難,而不是某種偶然。生命最後時光,川崎腦子裡充滿著憤怒與不甘,一直在咆哮。邊野被所見到的恐怖景象擊垮,勇氣、夢想、鬥志,全都在這場噩夢中粉碎。

    做出這種事情,帝國面對什麼樣的敵人!

    「向前!向前!」

    洪水好似地獄惡魔,巨響彷彿催命魔咒,在其驅趕下,攻擊部隊前進的速度陡然間加快,轉眼間,整齊的隊形被徹底打亂,人們和車輛一窩蜂地向前奔跑,攀爬,再也顧不上其它。

    「大家上山,一定上山啊!」

    奔跑中,邊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像普通士兵一樣拚命大喊,不斷催促。

    此時此刻,山頂鐘樓之上,黎歌也從震驚中清醒,欣喜若狂。

    「我現在才明白,軍神安排我們在這裡駐守,目的不僅為了打仗,更為了佔據高地,不讓它成為帝國人的避難所!」

    一面說著,黎歌從欄杆探出身,朝正在歡呼、吶喊、狂笑、又或因激動大哭著的聯邦士兵高喊。

    「全體出擊,一定不能讓他們上來!」

    「是!」

    狂喜的人們大喊著回應。唐彬隨後轉回身,望著清醒後頻頻搖頭的瞽目,有些疑惑。

    「小城古叔,怎麼了?」

    「沒什麼。」瞽目微微嘆息道:「你知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這個計畫?」

    「我連計畫都不知道,怎麼會知道是誰設計。不過......」黎歌沉吟說道:「不太像軍神。」

    古木點頭說道:「殺孽太重,有傷天和。你們的那位軍神不像這種人。記住,將來知道是誰之後,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與之為敵。」

    曾經的黑幫殺手竟然說出這樣的話,足見所受的震撼之深刻。黎歌聽後,不禁「嗤」的一笑。

    「算了吧古叔,設計者肯定是聯邦將領,我怎麼會與之為敵?至於殺孽,天和,現在不是考慮那些虛無縹緲事物的時候,假如是我想到這個計畫,一定毫不猶豫去做。」

    言罷,黎歌邁步走向樓梯,一面用力揮揮拳頭。

    「仗還在打。古叔,我先下去了。」

    「少爺?」瞽目在身後叫了聲。

    「怎麼?」黎歌回過頭。

    「我和你一起。」

    「啊?」黎歌吃了一驚:「這裡是戰場......」

    「反正走不掉,躲也躲不過去。況且事情有了轉機,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

    說到這裡,瞽目佝僂的身軀挺立起來,空洞的眼睛裡竟然煥發出幾分光彩。

    「戰場是什麼?殺人而已。」

    ......

    ......

    洪水如猛獸收割生命,人類之間的爭鬥仍在繼續。對守衛小城的聯邦部隊而言,雖然來了天兵天將幫忙,戰鬥卻並未因此終結。由洪水席捲的速度看,山下的帝國軍隊絕大多數會喪生,但會有部分幸運兒。而從規模看,即便只有一小部分人及時擺脫洪水威脅,數量仍有可能大於、甚至遠遠大於守軍。

    還是會有戰鬥,會有傷亡,結局可能勝利,也可能失敗。

    「快快!都他媽快點!到最前沿!」

    雖然要打仗,情況已與剛才截然不同,上來的敵軍一片混亂,既沒有組織紀律,也無配合協調,戰鬥力被削弱到極致。反過來,帝國人眼裡的巨大災難,就是聯邦守軍的奇蹟,三百名精疲力盡的軍人轉眼間煥發無窮生機,鬥志昂揚。

    「靠!這麼多的水!這麼大的浪!哪來的?」

    從進入機甲到操作機甲,郭名一個勁兒哆嗦,隊伍頻道里不停吆喝,舌頭因為激動不停打顫。

    「應該是、天池。」唐彬也很激動,但沒有因為激動停止思索,「只能是天池。」

    「對對對,只能是天池!」有人大聲稱讚。「絕!真他娘的絕!」

    「誰幹的?」有人提出問題。

    「廢話,當然是軍神!」

    「我問的是由誰執行。」

    「這個......」

    「應該是牛犇。只有他帶著隊伍在那個地方。」唐彬回答道。不知為何,當他從所見倒退因果,逐步找到答案時,心裡的興奮淡去很多,甚至有了一絲惆悵。

    那個面相樸實的少年,那個身份僅僅是伴讀生的學員,自從結識,給人的震驚就沒停過。對於眼前發生的這件事,在當大家議論誰設計、誰執行的時候,唐彬下意識地想到牛犇。

    「牛犇?」

    操縱機甲前進時,郭名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忍不住在頻道里公開提問。

    「水這麼大,會不會到最後,大家一塊兒淹死?」

    「呃?」

    沒有人能回答。

    洪水氾濫,這個土包子的高度不足以保證安全,倘若敵我都被洪水淹沒,事後應該如何評價?

    短暫沉寂後,忽然有人說了一句。

    「那也值了。」

    「是啊,那也值了。」

    「值了!」

    「值!」

    回應增多,聲音漸漸響亮,語氣漸漸堅定。連成一片的呼喝聲中,前方城腳、廢墟中出現帝國人的身影。

    「發現敵軍!」

    「上來了,鬼子上來了!」

    「殺光他們!」

    瘋狂的呼喊聲中,機甲首先發起衝鋒,步兵進入陣地,為了生存和勝利,三百守軍與不斷湧上來的帝國軍隊,在洪水的包圍中展開忘我廝殺。

    ......

    ......

    天門市周圍,與小城所在的土包子類似的地方還有不少,有的更高更大,有的矮小狹窄,直到凌晨,它們當中大部分仍被聯邦軍隊掌握,此刻皆發生著類似的事。

    前日在二皇子的催促、川崎的命令下,帝國軍隊猛然加快進攻節奏,希望在最短時間內攻佔天門。各路大軍完成合圍、並且發動總共的時候,卻沒有、也沒能認真地對周邊高地進行清剿。通常這樣不可能發生,但在此次攻城戰鬥中,諸多因素造就出奇妙的一幕。

    這裡要提到一點,所有守衛高地的聯邦軍隊都是由軍神親自點將,甚至連駐守兵力、人員構成都親自過問,做出特定安排。期間,前線與總指揮部都有人就此提出疑問,一方面覺得沒有必要,同時覺得這給軍神帶來極大負擔。

    事實證明這樣的擔心並非多餘,細緻的安排將軍神本就不多的精力消耗殆盡,等到了約定時間、計畫展開後,這位將畢生奉獻給聯邦的老人終於累倒,再也無法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拜託各位了。」

    向來到病床前的將軍們道出叮囑,老人下達最後一道指令。

    「與獨立軍連線。」

    命令被立即執行,沒用多少時間,信號經過雙魚島轉接,聯絡上身在漢江瀑布的牛犇和葉飛。

    視頻開通之後,軍神在支起的床頭看過去,不禁微微皺眉。

    「怎麼了?」

    視頻中,獨立軍最高領導、剛剛製造人類史上最大洪災的兩人側身相對,牛犇神色冷淡,葉飛滿臉怒氣,似乎發生過不愉快的爭吵。

    「這傢伙瘋了!他要獨自進山......」葉飛搶先開口,本想著到對面軍神的樣子,陡然變了臉色。

    「老頭子,你怎麼了?」

    「我快死了。」

    軍神淡淡的聲音回應,彷彿談論的不是生死,不是自己的生命。

    客觀講這句話講的是實情,只出來,聯邦軍神已經油盡燈枯,此刻能有力氣說話,靠的是從針管注入體內的藥液,和最後參與的意志支撐。

    「可......」葉飛張了張嘴,表情看起來想要傾訴,又像是抱怨,似乎有點憤怒,又讓人覺得可憐。

    最終,他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

    軍神不等他說,去問牛犇:「你要進山......搜索芳芳姑娘?」

    「嗯。」牛犇應著,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軍神的臉,似在迴避什麼。

    軍神沉默下來,片刻後問道:「你有沒有看過我的作戰安排?」

    「看過。」牛犇簡短回答道。

    「覺得如何?」軍神再問道。

    「他懂個屁!」葉飛忍不住大叫起來。「天池決口,漢江平原被淹沒,四十萬帝國軍隊喂了王八。只剩下少數先鋒部隊,潛入人員,和皇家第二師團。未來數月內,漢江平原無法通行,第二師團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只能退到山裡尋求生機。這個時候,牛犇要進山,根本是在找死!」

    一口氣講完自己對局面的看法,包括對未來的推演,以及剛才發生的衝突全部端出。難為葉飛,這麼短時間,竟然能面面俱到。

    「老頭子,你說他是不是瘋了?」

    牛犇沒有打斷他的話,軍神也沒有,待其講完才以淡淡的聲音道。

    「判斷不錯。不過我問的不是這些。」

    「不是......」彷彿一拳打在棉花裡,葉飛懊惱叫著:「那是什麼?」

    「是天門市攻防。」牛犇代替軍神回答:「和天門周圍的那些小戰鬥。」

    「你說的也不對。」軍神糾正道:「只有後者。我老了,天門市那邊情況複雜,管不了,也不想管。」

    費力喘息幾次,軍神接著說道:「所幸我還沒有老到糊塗,那些孩子們也爭氣,大多干的不錯。」

    「不是不錯,是很了不起。」

    得福不知從哪裡鑽出來,湊到視頻中朝軍神挑起拇指:「既要吸引敵軍注意,又不能太顯眼;要讓對手覺得需要管管,又不能太重視。要牽制對手兵力,還要讓對手誤判、認為沒有受到影響。嘖嘖,總計十七處小高地,要是被帝國佔了,能保留下來數萬軍隊。這麼多地方,這麼細分寸,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周全,不能出現一丁點失誤。不簡單,真不簡單。」

    「難怪人家說,和你打仗要麼一鼓作氣打贏,要麼幹脆別打。一旦僵持,必敗無疑。」

    說著得福拍拍胸脯:「老頭兒,你放心,你給牛大上的這一課,我替他收下。將來讓他好好研究......」

    「放心你個大頭鬼!」葉飛怒不可遏,一腳將得福踹飛:「小屁孩而,老頭是你叫的!」

    「沒良心,我是在誇他!」身體在地面翻滾,得福不忘大喊著抗議:「叫老頭兒怎麼了,在我面前,你們才是小屁孩兒......」

    這倒也是事實。奈何葉飛不肯承認,加上之前的分析跑偏方向,索性藉機溜走,追逐著得福對其痛毆。

    留下牛犇與軍神,老少相對,半響無言。

    過了片刻,軍神幽幽說道:「怕看著我死,所以跑掉。唉......我的這個孫子太善良,脾氣倔,偏偏還有點小軟弱。亂世將至,他這樣的人啊,會吃虧。」

    這句話如果被首都的很多人聽到,多半會衝到病床前與大罵,顯然軍神講的是他的心裡話,並且堅信著。

    「他」

    「牛犇,儘量替我照顧好他。」

    「嗯。」牛犇應著,臉上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你真的要進山?」軍神再問道。

    「嗯。」牛犇依然這樣應著。

    軍神說道:「少紅之前的判斷是對的。我查過平部次郎的資料,以他的作風,很快會率領皇家第二師團進山。」

    「我知道。我會小心。」牛犇回答道。

    「如果你是平部,會怎麼做?」軍神忽然問道。

    「我會東進,殺入聯邦腹地。」牛犇毫不猶豫回答。

    「被圍怎麼辦?」軍神再問道:「雖然他有高機動性,和無與倫比的突擊能力,聯邦現在缺少與之對等的部隊,但畢竟在聯邦腹地,總有辦法可想。比如設計陷阱,誘其入圍?」

    牛犇說道:「當真那樣,我會反過來以自身為餌,吸引聯邦主力來攻,再召喚來太空艦隊,以重火力將聯邦主力一舉殲滅。」

    「......果然如此。」

    軍神感慨起來,「指揮部草擬了一個後續計畫,其中一個重點就是就是對平部可能東進的應對。照你說的看,希望不要用到才好。」

    牛犇沒有應聲,軍神繼續說道:「有兩件事通知你。第一件,這幾天的戰鬥中,發現帝國軍隊裡有些特殊人士參戰,有步兵也有機師,實力強大,懷疑是基因改造戰士。第二件,等洪水退去,天門市的守軍會設法後撤,當然,城內會留下一些人,將來你或許會用到。」

    牛犇微微皺眉。對於第一件,他並不感到十分意外,但對於第二件,不太明白軍神的意思。

    軍神耐心解釋道:「天門沒法守,之前是守不住,現在是不能守。決堤計畫殺滅四十萬帝國軍隊,拖延整體戰爭節奏的意義已經實現。現在要考慮下一步,要把那支經歷苦戰的隊伍保留下來,與對手長期糾纏。反過來,站在帝國角度,我估計佔領天門之後,姬鵬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屠城,而是採取懷柔政策,將它轉化為宣揚聯邦罪惡的最佳宣傳地。這樣做,戰略上更加符合帝國利益。」

    「......有道理。」牛犇若有所思。

    軍神幽幽說道:「今天的事,帝國肯定會展開報復,但不一定非要在天門。預計等到帝國軍隊在聯邦登陸,會有一場浩劫。」

    聽到這番分析,牛犇抿了抿嘴唇,沒說話。

    軍神充滿智慧的眼睛望著牛犇,緩緩說道:「那是國內需要面對的事情,用不著多想。我是想告訴你,等到來年,天門落入帝國之手,有些你想做、現在不能做的事情,那時反有機會實現。」

    牛犇默默低下頭,輕輕的聲音道。

    「我知道了。謝謝您。」

    「還是要進山?」軍神再問道。

    「嗯。」牛犇回答沒有遲疑。

    「想去就去吧。男子漢大丈夫,總會有不計後果的時候。」

    「......謝謝。」

    「不過不能一個人去。」軍神加重語氣道:「別忘了你的身份,哪有拋開部下不管、自己獨自逞英雄的將領。我建議你、不,我命令你,今後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要帶上你人,還有少紅......別小看他,我的孫子很有能力,不是累贅。」

    「......」

    牛犇無話可說。放眼當今,誰有資格說葉飛無能?

    「還有什麼要求沒有?」沉默可看成接受,軍神顯然就是這樣想。

    牛犇想了想,回答道:「五牛城,我的朋友小博,和兩條狗.....」

    「知道了知道了。」不知為何軍神有些不高興,擺手道:「聯邦會做妥善安排。」

    「那......沒了。」

    「就這樣吧。接下去,一切都要靠你們自己。」

    說過後,軍神閉上眼喘息一陣,再睜開時,眼底僅剩的光澤也已黯淡,昏濛濛一片。

    「少紅呢?還在追那個機器人?」

    「來了來了!我來了!」葉飛大喊著飛奔過來。事實上他並未跑遠,而且一直豎著耳朵,傾聽這邊的對話。

    「老頭子......爺爺,您怎麼樣?」

    「就是有點困。」

    視頻中的老人望著這邊,乾癟的面孔平淡非常,昏暗的眼睛裡已無像影。

    「別忘了,你們是聯邦人,而且是軍人。」

    說著,老人舉起右手,像是要完成某個動作,舉到一半,終於因為無力而頹然落下。

    翌日,伴隨著那條震撼人心的勝利喜訊,聯邦軍神戰場隕落的消息傳遍世界,大浪般席捲。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1 14:27
第三零三章:幽靈傳說

    清晨,太陽自東方升起。

    溫暖的陽光灑落山林,將陰冷的氣息驅趕入深谷、溝壑、石隙等難以達到的地方。隨著太陽漸漸升高,飛鳥歡歌,白雲裊裊,橫斷山區從並不安穩的沉睡中醒來。

    打擾來自人類的爭鬥,在一個名為野豬嶺的地方,兩支隊伍正在進行捨生忘死的爭鬥。自空中俯瞰,入眼可見血與火交織,槍炮聲震耳,鋼鐵怪獸縱橫穿梭,不斷有鮮活的身軀被撕碎,化做荒地的一縷孤魂。

    「守住隘口!」

    「九點方向,防備敵軍突擊!」

    「支援很快就到,打起精神來!」

    激戰雙方人數都不算太多,主防者是姬鵬帝國的一支巡邏分隊,由十餘台機甲,百多名步兵組成。依託山腳處的一個凹形地帶,指揮官精心佈置,機甲為堡,步兵輔助,輕重火力彼此搭配,加上巨石、山壁的掩護,幾稱得上銅牆鐵壁。

    非要找不足的地方,只有左右兩側,配置的火力稍嫌不足。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對百多人的隊伍而言,這片凹形有些偏大,總不能為了集中火力放過某處不管。為了彌補,指揮官把自己和最強悍幾名機師集中起來充當預備隊,時刻準備應變。

    進攻者一方人數不詳,目前出現在戰場的只有四台機甲,但在遠處及陰影黑暗中時常射出一兩發炮彈、又或者是槍響,雖談不上密集但卻極為精準,每每捲走生命又或者打破守軍構思,為己方提供有效支援。而那四台主攻機甲也非一味猛攻,遊走、閃擊、馳騁之後驟然消失,又在淬不及防時回頭。

    日未高午,山野昏黑,這支規模不大、又好像不小的進攻隊伍仿如幽靈,但卻選擇清晨發動進攻,而不是在深夜突襲。

    對防禦者而言,不利的是因為要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敵人,徹夜警惕消耗精神,清晨是最放鬆、也是最疲敝的時候。有利的是受到攻擊的消息已經傳回,即使地面部隊難以在短時間抵達,也會有空中支援。

    橫斷山區磁場密集,內部、尤其低空禁飛,但野豬嶺,差不多已經算是山區外圍,只要飛行員的技術過硬,小心、大膽一些,完全能夠抵達。

    當下只需守住、並吸住對手,稍後便能為所欲為。

    「青野,注意側翼!」

    「攔住他!」

    指揮官奮力的吶喊聲中,一台渾身塗滿文字的機甲從山壁拐角處的陰影橫衝而出,以靈巧到堪稱飄逸的身姿穿過密集的火網。在其身後,三台跟進的機甲火力全開,飈射著怒焰掩護突前的隊友。與此同時,那台成功殺入內圈的機甲開始在人群中肆虐,瘋狂製造殺戮。

    機槍,機炮,重錘,拳頭,甚至還有身體衝撞,大腳碾壓,塗滿文字的機甲為殺戮而生的惡魔,戰鬥方式多種多樣,而且毫無人性。一轉眼功夫,防禦圈內人仰馬翻,精心構建的火力網七零八落,不成樣子。

    不是沒有人阻止,而且不是一般人。自機甲突進時起,一個三機戰鬥小組就盯上他,展開合圍與追擊。這樣講是因為,它們沒能攔住、並且對手,只好在其身後追逐,追逐......一直追到現在。

    值得一提的是,所謂防禦圈偏大是針對步兵,對於龐大的機甲來說,戰場其實相當狹窄,然而就是這個需要見縫插針的地方,那台機甲靈活穿梭,屢屢在「不可能」的情況下襬脫。因害怕誤傷,三機小組不能放手,被追擊的那台機甲卻能無所不用其極,一來二去,竟然形成這種局面。

    沒過多久,看似完美的防禦被打***處是破綻,再過片刻,那三台掩護機甲加入進來,形勢對防禦一方越發不利,幾乎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最讓人不解的,打成這副樣子,指揮官連同其身邊五台突擊者,裡面是這支隊伍中實力最出眾的機師,竟然一直眼睜睜地看著,而不是加上到戰團。

    除了偶爾用炮火支援,他們如旁觀者一樣默默地站著,像是在等候什麼。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

    「漫步的飛蛾,就是他。」

    「看操作,這個是真的。」

    「沒錯,他就是葉飛。」

    「河田閣下,出擊吧!」

    部下一個個輪番催促,另外兩台保持沉默,但能聽到粗重的呼吸。隊伍的指揮官河田少佐仍在猶豫,視線在戰場來回徘徊。

    突進內圈的機甲塗滿文字,其餘三台也是如此,曾經那位京都狂少險些成為帝國女婿,如今卻把文風帶入軍隊,混淆視聽。事實上不止眼前這一支隊伍,現今在橫斷山區內出沒的聯邦機師,有很多在機甲身上亂寫亂畫。他們當中,有的和葉飛一樣附庸風雅,涂的是古代詩詞歌賦,有的寫上當代歌詞,地方小調,戰鬥誓言;此外還有些人,乾脆在機甲上詛咒帝國軍隊,皇家第二師團長平部次郎將軍,乃至咒罵天皇全家,不一而足。

    這些機師與機甲四處出沒,頻頻襲擾,客觀上,他們已成為葉飛的掩護甚至假身,讓人難以分辨。想確認,一是擊斃或者生擒,再就只有從操作技巧、戰鬥風格著手。遺憾的是,雙方在山嶺溝壑中鬥智鬥勇數月,皇家第二師團雖然消滅、抓到一些聯邦機師,但卻一直沒能逮到葉飛;不僅如此,那隻令人頭疼的飛蛾具有極為強大的傳染能力,如今與其相似的機甲越來越多,越發難以辨別。

    然而真假總有差異,戰鬥進行到現在,河田與部下們都相信,眼前這個就是那隻「臭名遠颺」的飛蛾。

    「我也相信他是真的。」

    語氣艱難,河田幾次想要下令,最終都忍了下來。

    「大家想過沒有,葉飛在,那個幽靈多半也在。」

    聽到這句話,憤怒的部下全都陷入沉默,不再言語,每個人都只聽到戰友的呼吸,還有加速的心跳。

    恐懼的氣息在心頭蔓延。

    ......

    ......

    第二師團官兵的心裡,漫步的飛蛾令人痛恨,並有一絲厭惡,河田口中的幽靈代表的就是純正的殺戮與恐慌,僅僅聽到名字,便讓人生不出對抗的念頭。

    數月糾纏,幽靈出現的次數並不太多,得到確認的有六七次。每次出現,伴隨的必然是噩耗,與讓人難以置信的結果。其中最最可怕、也是最最難以相信的是,他頭一次出現,竟然是襲擊師團總部!

    單槍匹馬,深入十里,幾乎殺到平部次郎將軍眼前,若不是遇到近衛隊,或許真能上演萬軍之中斬首的奇蹟。即便在近衛隊的追殺、沿途無數人堵截的情況下,那台黑色機甲仍如幽靈般殺出重圍,遁入黑暗之中。

    事後為不影響軍心士氣,平部次郎第一時間下達封口的命令,傷損數字也成為機密。然而軍中只有流言,當晚被其殺死機甲多達數十台!

    數十台機甲!哪怕不做抵抗、排著隊讓人砍,怕也不是一般的機師能做到。誠然那時情況特殊,帝國剛剛遭遇大劫,第二師團不得不轉進橫斷山區,在這個遍地深谷盤繞彷如迷宮的地方落腳,一切都極其凌亂、甚至是混亂。客觀上,這些因素幫助那個幽靈,但要想一想,當時他只有一個人。

    一個人,萬人中殺進殺出,這是何等的氣魄與勇氣!

    又是何等的狂妄與凶殘!

    對帝國、帝國軍人而言,此事已成為難以洗刷的恥辱,國際笑柄。自那時其,帝國人就將它當成幽靈,而非正常的人類看待;即便日後慢慢知曉其身份,也未更改。

    首次遇襲後,第二師團從上到下,所有人身上多處一項使命,努力搜剿「幽靈」、打探收集與之相關的一切信息。對於前者,老實講很多人沒往心裡去,因在大家心裡都已將它與戰神並列,這種層次的人只要有機甲,根本就不應該成為普通士兵的追求。至於後者,人們倒是非常努力地完成,漸漸取得一些成效。

    幽靈機甲的主人叫牛犇,出生鄉野,年方二十,畢業與聯邦首都第一軍校。今日成為第二師團的通緝對象前,他做過很多令帝國人痛恨的事,其實可以算熟人。

    另外要提到的是,獨闖師團總部並非他最了不起的行動,真正讓帝國痛徹心扉的是去年那場洪災,據說計畫出自他手、並且親自完成。

    一日之間,四十萬大軍,八成喪生水底,僅一成多死於戰鬥,極少數當天活活下來的人要麼成為俘虜,要麼忍饑挨餓受凍,在漫長的絕望中等死。

    那是什麼樣的災難啊!縱觀整個帝國歷史,能與之相比的戰例寥寥無幾。損失巨大是一方面,整體戰局都因此受到巨大影響。帝國不得不因此調整戰略,一方面不再寄希望將蓬萊的軍隊送到聯邦,反而要從國內運來的軍隊中抽調主力,增援蓬萊。

    一進一出,登陸聯邦計畫被迫後延,時間比預計足足延遲五個月!

    毫不誇張地講,對驟然陷入戰爭的華龍聯邦而言,這五個月多出來的時間,意義不亞於百萬強軍!反過來對帝國而言,這段時間朝蓬萊運輸的軍隊數量更加實實在在,重新回到百萬之數。

    災難持續的時間很長,漢江平原變成了湖,需要到上游天池水面與決口處平齊,平原南部與周邊洩洪完畢,地表才會漸漸露出水面。直到現在,仍有大量土地被水淹沒,據說南方深遠處多出無數條河流,甚至有沙漠變成綠洲。因此引發的連環變化,帝國雖然重新掌握優勢,但在進軍時障礙重重,問題成堆。

    直到現在,聯邦本土那邊不提,蓬萊這邊,帝國在擁有絕對制空權與充足後援的情況下,用這麼久才將局面勉強拉回到戰前。具體到皇家第二師團,原本被川崎用著奇兵,此前卻因為局勢驟轉不得不退入橫斷山區,在荒野中苦熬。

    這麼多、這麼大的變化,都是因為那個幽靈,那個不擇手段的魔頭。不知出於什麼原故,那個魔頭跑到山內與皇家第二師團展開捉迷藏的遊戲;與此同時,古山坳的聯邦軍隊在外圍組織嚴密封鎖,同時派出無數支小股精通特戰的隊伍入山,向第二師團發動進攻。

    一支師團級的軍隊,每天都有巨大消耗,荒野山嶺,空中補給困難,平部次郎只能自救,想盡一切辦法籌集物質和糧食。這給襲擊者製造出機會,帝國人眼中,他們就像圍攻大象的鬣狗群,東邊一口,西方一口,每每能撕開皮膚,啃下血肉。他們當中,最讓人恐懼的又數那個幽靈,無所不用其極的襲擊方式,令人聞之膽寒。

    第二師團當然進行過反擊,清剿,追殺,或者反過來組織小隊與之對抗,也曾取得過成效。然而對那個幽靈般出沒、又時常帶來致命殺傷的對手,始終沒有好的辦法。曾經又一次,平部次郎精心設計陷阱,想要誘使其入圍,其結果,在當誘餌行進在一處山谷中,一側山體突然被巨大的轟鳴聲中垮塌,生生將哪支由數百人、數十台機甲構成的隊伍活埋!

    不是開山就是炸湖,如此環境面對這樣的對手,讓人怎麼活?接連不斷的損失,人員還在其次,關鍵在於機甲得不到補充,平部次郎不得不將一些失去機甲的機師重新編隊,充當步兵使用。漸漸地,平部次郎徹底熄了「主動將幽靈擊殺」的念頭,轉而採取保守策略,咬牙苦熬。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近半年時間過去,嚴酷的環境加上持續不斷的折磨與煎熬,人們的承受極限面臨考驗。時至今日,每天都有士兵失蹤,每天都有人自殺,這支被公認為精銳的全裝甲師團不斷遭受創傷,到了崩潰的邊緣。就此持續下去,不排除這支曾經令帝國驕傲的部隊被活活磨死,全軍覆滅之可能。

    然而大局在帝國一方,首先抵達的空軍為第二師團帶來轉機,雖然不能深入,但在邊緣空投物質不難實現。開春過後,洪水漸退,帝國援軍分批抵達,並且運來各種針對性的設備。如此到了三月底,聯邦軍隊因轟炸全面後撤,第二師團終於等到、或者說熬到可以出山的機會。

    離開橫斷山,不僅意味著脫離苦海,遠離惡魔,還可以迎來重生與重組。第二師團不是弱者,等到了平原修養後,那些零散的聯邦小隊和那個幽靈若還敢如之前那樣,迎接他們的將是毫不留情的殲滅!

    作為前驅小隊之一,河田承擔著突前與探路的使命,內心裡,他只想平平安安走出群山,沒想到快要成功的時候竟然遇到葉飛。

    如放在年前遇到同樣情況,河田不會猶豫,不,他根本不會選擇圈地自守,而是率領部下主動出擊,將明處暗處的敵人通通絞滅。然而今天,他卻強壓著參戰的念頭,把幾個最強悍的部下集中起來等待轉機。

    算算時間,空中支援幾分鐘前就該到了,然而頭頂並沒有戰機翱翔的身影,也未聽到有轟鳴。心裡充滿疑惑與擔憂,河田懷疑視頻採集到的信息是否可靠,時不時抬頭仰望。

    他快要忍不住了,既然幽靈不肯現身,或許他真的不在。既如此,眼前的葉飛就成了活生生、可觸及的目標。

    最後一次遲疑,最後一次仰望,河田在心裡默默質問。

    「沒道理啊,我在匯報裡說過是真葉飛,幽靈也可能出現......那是什麼?」

    山坡之上,視野當中,一條黑影快速放大。

    「落石?不......是機甲!」

    難以置信的呼喊,轟鳴聲此刻放起,接近七十度的陡坡,黑色機甲哪裡是什麼幽靈,分明是從天而降的鐵錘!

    「不會吧......」

    呻吟般的聲調,所有人因為看到的景象目瞪口呆,大家都是機師,都熟悉機甲。在這種地方這樣做差不多等於自由落體,機師要麼是神仙,要麼就是想自殺。

    伴隨著那台機甲,無數巨大或者細小的石塊紛紛而落,滾動中發出的聲響提醒人們這不是夢,而是真真切切地現實。

    蹬踏,折身,旋轉,翻滾,數十噸的機甲靈如山猿,快似奔雷,轉眼便從山頂抵達戰場。

    「戰鬥!」

    河田忘記一切,眼睜睜地看著它從天而降,徑直「砸」在自己人當中,才用尖銳的嗓音呼喊。

    刀光疾閃,明華彷如流水,無情而且冷漠。轟隆巨響聲中,一名部下的頭顱被斬斷,距離更近的另一名部下甚至沒來得及躲避,直接被當空一腳跺入地底。

    堅硬的地面承受不了兩台機甲的重量加上無與倫比的衝擊,飛濺的碎石煙霧當中,冷光再度閃耀,凌空與一道黑蟒交擊。

    當!

    巨響,火星,急速交錯的身影,兩台自始至終沉默的突擊者左右圍攻,反應、動作都先於河田的命令之前。看到他們的舉動,河邊心裡禁不住泛起某種希望,眼神變得熱烈。

    他知道那兩人的身份,準確地講,他隱隱知道那兩名機師其實不算是人。因其重要與隱秘,河田根本沒資格驅使,此次出山,平部次郎將軍特意安排在其身邊。

    也許,他們可以擊敗這個惡魔。

    哼!

    彷彿是對河田內心想法的回應,冷哼聲傳來的瞬間,黑色機甲旋身半掛,借助刀槍互擊的力量側轉,順勢朝另外那名突擊者打出一拳。

    幾乎同一時間,突擊者做出類似反應,槍勢未絕便已放棄,騰出左手朝對手攻擊。

    雙方快到不能眨眼的動作,河田呆愣愣地看著,沒有出手、也來不及出手。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機師,他經常能聽到別人的讚歎,然而現在,他連雙方的動作都難以看清,更不要說參與。

    「我的天,這需要多快的手速!」

    念頭剛剛在腦海浮現,黑色機甲與突擊者的拳頭同時落在對手身上,巨響隨著火花迸射,突擊者肩頭的外掛裝甲被打出凹坑,身體也在巨大的撞擊中斜飛。

    憑經驗,河田看出那台突擊者的想法,一方面因為巨大的力量難以穩定,同時也想借後撤的機會卸力。

    看似簡單,對武者而言不難做到,放在機甲身上卻難以實現。因為人只要經過苦訓,腦海中的念頭可以直接轉化為肌肉運作,甚至肌肉能在指令下達之前就行動。然而機甲需要確切的輸出指令,撞擊發生的瞬間完成複雜操作,幾乎不可能。

    反觀黑色機甲,中拳部位接近胸口,受力更實,但它的身體微微一晃,便又在巨大的推動下前衝。

    看到這一幕,河田的心猛地一沉,剛剛湧起希望又在破碎。

    機師水平是一碼事,機甲是另一碼事,眼前的差異,是機甲本身的優勢!

    道理很簡單,雙引擎就是比單引擎的動力足,只要機師有本事發揮,實力當然更強。

    事實證明河田的預感,黑色機甲狂衝猛進,趕在另一台突擊者殺到前觸及目標,在其做出更多反應前將左肩四枚斷尾導彈全部射出。

    這又是一次讓人瞠目結舌的攻擊,需要無法想像的手速,和無與倫比的精準與絕狠。

    轟轟轟轟!

    四次爆炸彷彿同時發生,火光與煙硝中射出無數碎片,不僅對周圍的人形成干擾,更將殺戮的氣息渲染到極致。正當人們懷疑爆炸是否導致對戰雙方同歸於盡的時候,黑色身影自火海中衝出,宛如來自地獄的不死魔王。

    這一次,他把身形壓低,加上身形原本就比突擊者稍矮,一下撞進趕來的突擊者懷中,同時避開對手的攻擊。接下來的一幕,看到的人全都忍不住閉上眼睛,黑色機甲如飛鳥投懷,接觸時閃電般連連出拳,全部命中突擊者的腰、胯,甚至襠部。

    縱然鋼鐵之軀,縱然那台突擊者為特製,也承受不了這樣的攻擊。外圍的人們只看到篩糠般抖了幾抖,沉重的身體抽筋似的彈了幾次,便在一陣四處崩飛的疾雨中倒地。

    哐當!

    巨大轟鳴,黑色機甲及時閃身,避開後並未放過已經被擊垮的對手。他的動作連續不斷,彷彿演練過一樣伸手撈出突擊者的手臂,將其身體拉到仰面向上的角度,接著右手在腰間一按再一拉,飛速為自己裝上維修臂。

    他要幹什麼?

    被晾在一邊不理不問,河田腦子裡想的居然不是攻擊,而是這樣的念頭。

    答案很快揭曉,黑色機甲裝備上維修臂,用靈巧的動作將突擊者拆解,重點在座艙。

    他要生擒那名機師!

    此舉必然意義重大!

    猛然間醒悟過來,河田意識到自己需要有所行動,卻見那台塗滿文字的機甲飛奔過來,一邊在公開頻道大喊。

    「嘿,你!」

    即使只有兩個字,也能聽出機師的囂張,比聲音更囂張的是他的行為,漫步的飛蛾徑直衝到黑色機甲身後,將他與河田、還有倖存的部下隔開。

    「老老實實看著,別亂動!」

    「敢動就死。」

    在其身後,三台烈風聯袂而來。令人憤慨的是,這些人全都無視河田與其部下,關注地目光看著地面。

    「咋樣?逮住沒有?」

    「到底是不是基因人?」

    「師座正忙著,別吵!」

    最為高大的那台大聲呵斥,接著轉過身堂而皇之走到河田面前,疑惑地聲音對他說。

    「還不投降?」
Babcorn 發表於 2017-8-19 00:15
第三零四章:另類栽贓

    座艙打開,一團熊熊燃燒的大火撲面而來,亂竄的煙氣中充滿刺鼻的味道。看到這副景象,周圍人目瞪口呆,黑色機甲卻毫不猶豫提起槍,朝座艙連續打出三顆冰彈。

    看起來他早有準備。

    冰彈撲滅大火,煙氣漸漸消散,等到視線變得清晰,座艙內早已一片狼藉,赤身裸體、且被燒焦的機師吞槍自盡,噴濺的鮮血混合著腦漿,身體和頭顱插著很多管線,看去就像一個人身陷巨大的蜘蛛網當中,被啃食、再被火燒之後的效果。

    很快,另外那台突擊者座艙也被打開,情況與這邊相似,只不過燃燒時間更長,毀滅更加徹底。

    「操!尋死都這麼著急。」葉飛在公開頻道中大罵。

    唉!

    牛犇無奈嘆了聲,低頭專心查看起第一台的座艙。

    機師身上的管線與某種儀器相接,儀器自然毀了,還冒著煙。由此基本可斷定,這台機甲設有自毀程序,機師一旦死亡,相關設備、或者還有資料等便會自動銷毀。

    出於某種原因,自毀並未設定成自爆。

    略想了想,牛犇大概找到原因,實際上並不奇怪,機甲自爆威力巨大,單槍匹馬戰鬥沒有問題,若是與戰友並肩、甚至參加機甲團戰時自爆,很難說影響對手多一些,還是會殺死更多戰友。

    托馬斯兄弟押著河田等人過來,一邊問。

    「老顧是死在這東西手上?」

    「就是他們。」一名當初參戰的隊員咬牙切齒應道:「不要臉的鬼子,製造基因戰士上戰場。」

    天池決口之後的那段時間,蓬萊的整體戰局對聯邦而言相對有利。皇家第二師團被迫進入橫斷山區,以免被剿滅。由於山內不具備大軍作戰的基本條件,聯邦指揮部按照事先定好的策略,派出大批特戰分隊進山,累計多達千人。

    他們當中,凡與獨立軍接觸上的隊伍,都被牛犇以聯邦賦予的特權徵召。時至今日,獨立軍在編人員總計四百九十六人,編成大大小小十七支隊伍,分散在各個地方朝第二師團展開襲擾,營造「兵力龐大且無處不在」的假象。

    數月苦戰,雙方都很難熬。皇家第二師團損失慘重,假如不是姬鵬軍部全力營救,平部次郎禪精竭慮,這個被看作帝國驕傲的師團或許會就此除名。獨立軍戰績輝煌,但也付出沉重代價,當初原始六十七人,現如今只剩下一半多,其中,顧長明在一次看起來能贏的伏擊中被突然冒出來的高手擊殺,戰鬥結果也因此翻盤,險些全軍覆滅。

    自那時起,獨立軍、包括牛犇盯上這些與眾不同的機甲和機師,千方百計尋找其下落,但直到今天,才終於找到機會向其復仇。

    需提到的是,即便在獨立軍中,除少數核心,多數人並不知道對手中可能存在基因戰士,思想也無準備。大家都以為顧長明遇到的是神風,或者是平部身邊的機甲高手。猛然聽那名隊員這樣講,小托馬斯頗為好奇,趕緊過來看了眼。

    「真的是?我......操!這哪能算人?」

    厭惡地轉回頭,小托馬斯拽著河田到座艙口。

    「快說他是誰?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從表情上看,河田也沒料到被特意安插到隊伍裡的高手會是這副樣子。

    「狗日的,還裝?」小托馬斯按著他的頭,逼他與那名快被燒焦的機師臉貼臉。

    「......呃......」疲勞、絕望加噁心,河田臉色發青,乾嘔卻吐不出東西。

    「帶一邊去問。」葉飛皺眉走過來,隨口道。

    「大哥,你去。」

    挑子甩給大哥,小托馬斯振奮地靠近到牛犇身邊。

    「鐵證如山,是不是師座?」

    獨立軍已經正式成軍,小托馬斯依舊習慣性的稱牛犇為師座。

    「這回好了,讓小鬼子吃不了兜著走。」

    對人體實施基因改造被國際公約明令禁止,更不要說將其改造過的人投入戰爭。若能抓住姬鵬帝國培養基因戰士的證據、並將其公開,無疑會有助於聯邦在國際上獲得更多道義與實際支持,弄的不好,或許能令這場戰爭產生轉機。

    牛犇沒有回答小托馬斯的話,只是默默搖了搖頭。

    「為什麼?」小托馬斯大失所望,指著座艙問道:「人腦,管線,分明就是啊!」

    此次奔襲,事先做了充分偵查,諸多準備,最終牛犇與葉飛親自前來,為的就是這兩台看起來與眾不同的機甲,包括裡面的機師。事到如今,牛犇竟然說不能作為證據,怎不叫人大失所望。

    小托馬斯接受不了這種結果,嚷嚷起來:「還有屍體,運出去找專家分析分析,一定能找到線索。」

    葉飛冷笑說道:「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即便做到,沒有任何身份信息,隨便找具燒焦的屍體說是帝國培養的改造戰士,誰信?」

    「......」

    小托馬斯訥訥難言,呆著臉自語道:「那就是沒用了,媽蛋,我去槍了那幾個傢伙。」

    「也不能說沒用。」

    牛犇開口說道:「可以給姬鵬製造一些麻煩。」

    「怎麼說?」葉飛微微挑眉。

    「先取證。」

    牛犇叫過來人給屍體、座艙等細節錄影,自己戴上維修臂,以極快的速度把這台突擊者拆解開來。

    「你們也別嫌著,趕緊收貨!」葉飛在一旁高喊。

    寒冬時節,山內作戰極為艱苦,最難的是物質得不到補充,其中又以機甲為首。不得已,獨立軍只能以戰養戰,食品、衣物、機甲、能量,凡能得到的從不放過。

    收貨是獨立軍最近才有的專用稱謂,意指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剛剛打完的這場戰鬥收穫頗豐,生擒的三台機甲基本完好,被摧毀的也要拆開來、把用得到的東西全部帶走。

    值得一提的是,葉飛不僅僅是政委,還被牛犇任命為獨立軍總後勤部長,與軍情秘書艾薇兒一道掌管內庫......官銜挺大,實際擁有的「財富」只能用可憐二字形容。曾經揮霍無度的京都狂少,如今已漸漸習慣了為一塊能量塊與人口舌,幾個零件斤斤計較的日子,盡嘗寒酸與辛苦。

    「窮日子窮過......什麼都別漏下。」

    吼吼幾句,葉飛回頭問牛犇道:「什麼計畫?」

    牛犇指著那個已經被拆解的連線裝置,說道:「這個是神經感應裝置。」

    葉飛瞧了眼,問道:「然後?」

    牛犇說道:「對機甲進行神經操作與肌肉操作,當今兩大最新課題。」

    聽了這句話,葉飛眼前一亮,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

    「公開,讓全世界都知道。」牛犇簡短說道。

    「......懷璧其罪,尤其還是假的,哈哈!」

    葉飛狂笑起來,由衷讚歎道:「還是你狠!招招奪命!」

    神經操作與肌肉操作,前者的基本原理是將機師的腦波與光腦相接,實現指令直達終端,機師不再需要用手在操作台上輸入命令,便能讓機甲做出種種複雜的動作。相比之下,肌肉操作雖然隔了一重,但也能夠極大地提高操作效率。

    二者無論那種能夠實現,都將是機甲領域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徹底改寫當前的機師培養模式,甚至還有機甲的戰鬥方式。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包括兩大強國在內,沒有誰取得真正進展。

    當初在軍校,牛犇便從胡瘋子口中知道有這兩種研究,對其難關瞭解頗多。拿腦波來說,最難在於人的思維千變萬化,有多少種念頭,就會產生多少種波動,不僅如此,腦電波中有很多差別極其細微,人類尚不能夠做到準確「翻譯」,自然也就形成不了精確指令。

    譬如說,機師在戰鬥中突然想到妻兒,情緒的變化導致異樣波動,這時候,沒準兒出刀變成收刀,殺敵變成向戰友攻擊,演變成災難性的結局。

    想要徹底解決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製造出足以媲美人類、或對人類思維有著足夠準確判斷的智能光腦,做到不出差錯、或極少出錯。再就是笨辦法,以光腦推演人腦,窮盡人腦電波之極限,並為每一條數據編寫相應指令。

    前者正在研究當中,至於後者......基本上沒有可能。

    眼前這台突擊者,看起來很像是腦波操作,不管姬鵬帝國是否真的做到、如何做到,只要外界相信、甚至僅僅懷疑他們在此領域取得有效進展,勢必會要求與之分享。

    葉飛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意思,是真的不好,假的更難受。到時候,姬鵬帝國要面對的不僅僅只有紅盟,自己的盟友也會施壓。假如辯解、或者否認,就要解釋清楚這台機甲、這名機師到底怎麼回事。

    「就這麼幹!」

    小托馬斯醒悟過來,忍不住一拍大腿。回頭他又想到一個問題,不禁為之色變。

    「既然是神經感應,說明它的確是通過腦電波操作。難不成,帝國真的取得了突破?」

    如前所述,腦波操作幫助機師實現層次上的跨越,瞬間將一名普通即使提升到高手。果真如此,自待帝國將該項技術普及,這場戰爭差不多可以不用打了,華龍聯邦最明智的做法是投降。

    「原因在機師身上。」

    葉飛淡淡說道:「通過基因改造,剝奪一切多餘情感,使之成為純粹的戰鬥工具。」

    「......」

    小托馬斯楞了半響,看著座艙的眼神不再充滿厭惡,帶上些憐憫。

    「可憐的傢伙......姬鵬鬼子果然不是東西。」

    這邊一通忙碌,另一側,審訊進行的頗為順利,沒用多久,大托馬斯過來匯報結果。

    「那傢伙招了,知無不言。」

    漫長而艱苦的戰鬥讓一些人的意志更加強大,一些人到了崩潰邊緣,河田看起來是後者。

    最重要的信息有三條。第一,本月初,兩大帝國聯軍組織新一輪攻勢,擊退華龍聯邦太空艦隊,成功在聯邦本土登陸。第二,洪災近半年過後,漢江平原漸漸能夠通行,姬鵬軍隊進入天門,並繼續進軍直到古山坳附近;對應的,聯邦軍隊被迫後撤,曾經的演習總指揮部,已經被帝國軍隊佔據。第三,鑑於形勢的演變,皇家第二師團接到命令,出山修整,以便將來投入到別的戰場。

    河田的主要任務是探路、並與姬鵬軍方取得地面聯絡,必要的話,最好能帶來部隊接應第二師團,以免因為行軍混亂,被山內的對手抓到機會。看起來,持續數月的戰鬥不僅摧垮了普通士兵的意志,也令平部次郎本人焦頭爛額,快要支撐不住。他手裡仍掌握著數千人的隊伍,上千台機甲,竟然因為害怕被襲擊不敢自己出山。

    河田交代的消息中,有些獨立軍已經知道,或者從有些跡象推斷得出結論;有些河田只知大概,想說也說不出太多。譬如古山坳撤軍,對皇家第二師團的封鎖自動解除,這些可以說早有所料,除了遺憾,並未太多辦法可想。再比如,河田只知姬鵬軍隊在聯邦登陸,但不知曉具體情況,包括準確的地點與時間,太空與地面戰鬥的詳細狀況,他都無法提供。

    這些問題,牛犇並不十分在意,當然,即便在意也沒辦法改變,只能接受現實。他在意的是兩個看起來不甚起眼的消息,聽過後,為之深深皺眉。

    其一,帝國選擇在聯邦首都星登陸,實現後立即派出多股部隊,在太空艦隊的幫助下直接撲向一些重要目標,實施佔領、或者掠奪。其二,去年第二師團在山內找到的那個女孩兒已於上個月醒來,如今和那個早已清醒、恢復的少年一道被軟禁在師部。

    平部次郎對這兩人、尤其那個女孩兒極為看重,之前費盡心機助其療傷,醒後更是每日探望,花費大量時間與之相處。

    河田的職位不高,於此瞭解的情況不多,但他私底下聽到流言,有人說平部將軍對戰爭感到厭倦,並且被那個聯邦女孩兒迷住,想要設法帶她回國內。

    聽了這番話之後,牛犇深深皺眉,沉默了好一會兒。在其身旁,葉飛默默的一聲「靠!」,嘆息著拍拍他的肩膀。

    「想開點。最起碼,命有了保障。」

    獨立軍最初的元老們都知道,牛犇進山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狐狸,為此他做出瘋狂的舉動,一個人「悄悄」襲擊第二師團師部。那件事發生後,葉飛直接與之攤牌,發誓如果牛犇再這樣做,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會立刻將獨立軍解散。

    其實用不著這樣,牛犇自己心裡清楚,第一次不成功,再也沒有機會進行第二次。除非能用零敲碎打的辦法將第二師團全體消滅,不可能找到營救小狐狸的機會。時至今日,姬鵬重新掌控大局,第二師團即將出山,這件事看起來更加沒有指望。

    「芳芳醒是了好事,但絕不能把她留在狼窩裡。」

    小托馬斯奮力揮舞著拳頭,悶聲悶氣說道:「出山是個過程,行軍途中,說不定能找到機會。」

    「就你聰明!」

    葉飛狠狠瞪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

    牛犇雙手交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葉飛和周圍的人擔憂地看著他,目光時不時注意到那根不太靈活、留有明顯對接痕跡的尾指。

    當日驟聞噩耗,牛犇不自知中絞斷尾指,之後每當遇到需要抉擇、又難以抉擇的時候,他便會不自覺地雙手互絞,漸漸成了習慣。對身邊的人來說,每當這個時候,大家都不禁要擔心,怕他再度不知不覺中自殘。

    擔憂並未成為現實,牛犇只是在心裡想著事情。

    又到了抉擇時刻。

    該怎麼做呢?

    凡事應該冷靜,根據局面做出理智選擇,這樣的經歷牛犇有過多次,幾乎每次都能從容應對,極少衝動。

    眼下該做的選擇其實不難,不需要多高的智慧,甚至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然而......

    心裡為何這樣痛。

    猶豫的原因只是愧疚嗎?

    僅僅出於想彌補?

    彌補什麼?那什麼去彌補?

    甚至於,有什麼資格談到彌補?

    相處的時候,小狐狸大方而且堅決,她的心思人盡皆知,自己除了幾次有「被動」嫌疑的擁抱,從未真正給予過回應。感情世界,男人這樣的表現好聽點叫木訥,不客氣講就是懦弱,是無能。

    忽然想到那個胖子,那真是一個凶狠之極的傢伙,他用無數事例、慘敗與懲罰教導弟子,生生把一群十來歲的孩子磨練到冷酷。在其教導下,加上命運的遭遇,牛犇少年時便給自己立過幾條誓言。

    不可感情用事。

    絕不優柔寡斷。

    仁慈不是壞事,但不可因仁慈而手軟。

    憐惜能夠保護精神,但不讓憐惜成為傷害。

    善良的人只得尊重,但不能被善良擋住道路。

    底線只有一條......先活著,再談其它。

    此後的人生中,這些句子是他的處事之道,漸漸變成為人之道。牛犇沒有想到,經過這麼久的堅持,他自認為心如鐵石,但卻如此輕易地被擊垮。

    縱然修煉禁法,絕情斷欲,依然會做出不明智、甚至瘋狂的舉動。

    沉默中,心神皆在煎熬,牛犇臉色漸漸發白,忽聽大托馬斯說道。

    「還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麼?」葉飛注意到牛犇的變化,趕緊追問。他不指望聽到什麼好消息,只希望能夠幫助牛犇轉移心神。

    「聽那個河田說,芳芳似乎失憶了。」

    說話時,大托馬斯巨熊般的身軀不自然地晃動,彷彿渾身發癢。

    「哦?」

    葉飛楞了下,眼睛忽然發亮。

    「這是真的?」

    「我不知道。那個河田也不確定......」

    「好辦法!好聰明的丫頭!正好她的傷在頭部,理由充分!」

    嘴裡讚歎著,葉飛追問道:「冷彬呢?他怎麼樣?」

    大托馬斯忙答道:「彬仔是悶罐子,和咱們一塊兒的時候話就很少,在那邊更是如此。河田聽人提起過他,問什麼都不說。」

    葉飛疑惑道:「......怕是沒那麼好應付吧?」

    大托馬斯明白意思,搖了搖頭:「具體不太清楚,但聽河田講,那個平部認為芳芳和彬仔是姐弟,沒讓人動刑。」

    「這樣......」

    葉飛悄悄看一眼牛犇,一時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

    不動刑當然是好事,以此角度,平部痴迷小狐狸本身就是大好事。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時間長了怎麼辦?

    牛犇心裡對這件事怎麼想?

    獨立軍接下來怎麼做?

    短暫驚喜後,葉飛意識到問題依然存在,偷偷在心裡換位思考,假如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去他媽的!

    這時,牛犇終於開口。

    「殺了他們。」

    「......誰?」大托馬斯正在發呆,愣了愣神。

    「廢話,當然是河田他們!」

    葉飛抬腿踢他一腳,搶著說道:「難道放他回去提醒平部次郎,我們在打聽芳芳的事?」

    「哦哦,知道了。我這就去。」

    大托馬斯轉身走了,這邊,牛犇發佈第二道命令。

    「通知下去,獨立軍全體成員,準備撤離。」

    「撤離?」葉飛呆了一下,忙問道:「撤離到哪裡?」

    「由天門,到天上。」

    說著,牛犇轉身望第二師團所在的方向,深深看一眼之後仰起頭。

    「再想辦法,到姬鵬本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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