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2
Babcorn 發表於 2017-1-21 14:13
二四六章:冷夜中綻放

    夜幕降臨,喧囂漸去,索沃爾瀰漫著詭異的氣息。表面看去,整座城市無比安靜,街上見不到行人車輛,聽不到噪音雜響,連燈光都凝固在固定的位置,然而在那死一般的沉寂中,處處透著壓制不住的躁動。

    黑暗籠罩著絕大部分區域,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雪地反射的微芒打在金屬物質的表面,與無數睜大的眼睛匯合出無數迷離線條。小區和宅院關門閉戶,人們在家中側耳聆聽,彷彿在尋找夢中魔音;守護的警衛蜷縮在各自的崗位上,有些人拿著武器,有些故意把武器藏起來,選擇的依據不是對局勢判斷有所不同,而是決定何去何從時表現出來的差異。

    很多人都知道,昨晚發生的衝突始於意外,動盪於混亂,結束卻顯得莫名其妙。由於衝突各方都在倉促中行事,誰都沒有把握研究對方,更沒有把握將對手徹底擊潰。今天的情況完全不同,軍營做足準備,並以堅決的姿態發出挑釁;同樣的,來自城外的進攻者有一整天時間準備、研判、組織,今天他們不動則已,動則必定雷霆萬鈞,血流成河。

    戰爭發展到這個階段,有資格登台的人都已經沒了退路,為了活下來贏得勝利,大家必須把力量投向一方,落下最沉重的一次投注。

    獨狼的判斷是對的,這是背水一戰。

    ......

    ......

    壓抑的氣息一直持續到深夜,不敢放鬆的人們漸漸疲憊,精神有些倦怠,監獄周圍主要路口,士兵荷槍實彈堅守在崗位上,身體在寒風中蜷縮成一團,眼皮不知不覺變得沉重。

    「他們真的會來?」一名士兵裹緊大衣,在機槍旁邊奮力地跳著腳,旁邊他的同伴低聲咕噥著,語氣更加不滿。

    「明知道這邊天羅地網,傻子才會一頭撞進來。是我的話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等上三五天,這邊士氣自然就洩了。」

    「到那時候,咱們也沒法打了。」

    「誰在胡說?」教官帶人巡邏回來,對手下的行為嚴厲斥責:「動搖軍心,軍法從事!」

    抱怨的士兵縮了縮脖子,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努力瞪大眼睛搜索並不存在目標。望著他們不情不願的樣子,軍教官覺得有必要安撫一下,隨又壓低聲音補充兩句。

    「耐心點,已經發現有人偵查......好好打這一場,比天天受驚嚇來得好。」

    軍官的話並非無的放矢。過去幾個小時,各個觀測點紛紛傳來「有人潛入」的消息,方式多種多樣。按照定好的策略,事先埋伏好的獵手小心翼翼隱藏在黑暗之中,任由這些人大膽地看,放心的說。

    阪田原一郎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個,此刻他潛伏在一處民宅,通過紅外鏡頭觀察著三名敵方同行,甚至能通過事先安置好的裝置聽到他們向人匯報。

    「除了路口的簡易工事,未發現別處有軍人。」

    「通訊暢通,未啟動電子干擾。」

    「對方可能沒發現我們,如果不是他們太無能,就是故意放開口子給我們進來。」

    「監獄西側疑似有陷阱,十三組前去確認。」

    「監獄和軍營分隔,預計支援最快可在二十分鐘抵達。」

    「太平道已清空,候鳥可以起飛。重複,太平道已清空,候鳥可以起飛。」

    聽著這些對話,阪田原一郎臉上露出微笑,心裡想像著掀牌時那幾個倒霉的偵察兵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監獄周圍五百多個適合觀察放哨的位置全都安置有監聽設備,每個位置都有如阪田原一郎這樣的專人負責監控,並且埋伏有十名捕獲手,只要阪田一聲令下,那些人便會從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衝出來,捉拿對方的偵查人員,或將其擊斃。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監獄周圍除了看得見的士兵,還隱藏著足足五千多人!相比之下,看似重兵駐守的監獄其實沒有增加多少兵力......車隊駛進監獄被很多人看到,屯兵太多,對方再狂妄也不會來。

    從城內很多事件推斷,加上昨晚發生的事情,那些聯邦軍人看似氣勢洶洶,人數其實不算多,靠著虛張聲勢拉來大批黑榜、花錢雇來一群傭兵才鬧出那麼大動靜。當然他們是精兵,人數雖少,殺傷力一點都不小;城市這種地方,一名軍中高手打起黑槍,作用比得上一支小隊,那些聯邦軍人如同遊魚一樣散落在城內各個地方,形成極其強大的威懾力,甚至連軍隊都不便出動。

    對付這些人,最好的辦法是將他們聚集到一個地方、或者某個可以控制的區域,以絕對優勢的兵力碾壓過去,聚而殲之。

    心裡盤算著這些事情,阪田對那個獨狼不禁有些佩服。他的這個計畫並不莫測,也不高深,厲害之處在於對心理的把握很高位,尺度的拿捏也很有分寸。譬如他通過白天的遊街活動告訴大家,那位牛師長不用兵出神入化,為人重情好義,昨晚他為了救自己好友不惜將部下投入險地......雖然這種行為給城內軍民帶來很大傷害,但也令人欽佩。

    如果是外面的世界,這樣的宣傳是笑話加胡鬧,但在星盜的地盤卻很吃得開,獨狼「讚美」對手後提出問題,也就是問牛犇:為了兒時好友,你能那樣做,那麼當你準備一整天之後,肯不肯為了這些飽受折磨與羞辱的聯邦戰俘做些事情?為聽從命令入獄的老六做點事?

    與在路口瑟瑟發抖的士兵不同,阪田原一郎在軍中的地位要高一些,看法也更有高度。他知道這件事情會讓牛犇很難辦,劫獄肯定要冒巨大風險,什麼都不做一定會讓人寒心,尤其他是新上任的師長,天賦再怎麼神奇,威望終歸有限。退一步講,即使那些聯邦軍人服從命令,城內那些搖擺的勢力呢?那些已經、或者快要被拉攏過去的組織與個人,他們怎麼想。

    最後也是最最關鍵的,三巨頭會怎麼想?

    這些都在獨狼的預料之中,他很體貼地考慮到對手的願望與難處,挑選出來遊街的戰俘雖然面黃肌瘦,身體瘦弱,但無傷殘更不會死,老六是他們當中最慘的一個,以生動的例子把「沒有人來救就會如此」的信息傳遞給對方;另外在監獄這邊,一方面要嚴密防範,但如果防範過於嚴密,陷阱過於強大,會使得對方強頂著壓力不敢來冒險。

    獨狼把這些都考慮到了,當遊街完成、沒有碰到聯邦士兵來劫人,姬鵬教官、包括小野都對此次行動成功的可能性表示懷疑,獨狼反倒更加確信對方會行動,甚至立下保證。

    「昨天晚上,他們倉促行動卻大獲成功,不但把人救走,還擊斃數十名軍官,連雙星都被幹掉,鐵騎至今還在發瘋。經過這樣一個晚上,誰都不會再把軍隊看在眼裡,而且說實話,咱們軍隊的表現窩囊透頂,不怪人家看不起,如果不是軍營人數實在太多,沒準兒他們會直接朝這裡進攻。」

    「白天那麼好的機會,竟然沒有人出現,甚至連一個衝動搗亂的人都沒有。以對方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這分明是受到強有力的壓制才會如此,而要保證這種壓制事後不影響軍心,牛犇一定對部下、也包括盟友做出過某些承諾。這種承諾會是什麼?很明顯,是劫獄!」

    「我肯定對方會來,很有可能今天就會來,而不是等待我們磨光銳氣!原因很簡單,今天來最能出乎意料。」

    步步推導,邏輯嚴密,有禮有節,獨狼的話令很多姬鵬軍官神色震動,眼裡原本一直存在的鄙夷淡去不少。

    小野指揮官與獨狼接觸最多,從能力上看,至少就帶兵打仗這件事情,小野認為獨狼遠勝別的星盜。就是這個人,曾經率領那些亂七八糟的隊伍與帝國七八年不落下風,輕視他其實就是輕視自己。心裡深深明白這點,小野讓他自己向眾多看不慣的姬鵬軍官解釋,刻意幫助這位判將豎立權威。

    考慮到索沃爾的未來,獨狼是小野極力拉攏的對象,更妙的是,獨眼狼雖然能力出眾,但其性情多疑,心胸狹窄,對手下常有刻薄舉動......注定成不了大氣候,形成不了威脅。

    感受到小野的誠意,同時知道自己的命運與之密切相關,獨狼拿出全部本事,對此次計畫的每一個環節反覆思索,重點強調一個地方。

    「對方肯定會偵查,作為行動與否的最後依據。我希望他們偵查後得出這種結論:即使劫獄不成功,撤退也有保證。我要提醒各位,我們要的不是這批偵查兵,而是潛入城內的絕大部分聯邦軍人......所以,這個階段非常、非常、非常關鍵。」

    連續三個非常,重要程度無需再多言。阪田參加了那場會議,正因為明確了這點,他才以高級軍官的身份加入到捕手隊伍裡,此刻,當聽到那幾個人將偵查到的情報報告上去,阪田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氣,費了好大勁兒才把躁動的心情平復。

    對方報告的都是己方想讓他們知道的,包括那個被他們察覺的陷阱,依照對方表現出來的能力,那個陷阱只不過是個調味品,把「星盜軍隊的無能」再度渲染一次。另外從對方的話中可以知道,這次偵查派出來的人數著實不少,小組編號已經數到十三。

    唯一令阪田不解的是,幾名偵查士兵匯報到最後提到的候鳥起飛......不知是何意思。

    太平道是主幹道,很長,很寬,從監獄一直延續到軍營,準確講是深入到軍營的一個獨立單位,出於某些特殊考慮,這條道路上有多處哨卡,城區外兩側有各種陷阱——真正可怕的陷阱!

    對方特意提到這條路,應該是估計軍營的增援力度與時間,可是這條前面已經有了,而且那個候鳥起飛......難道指的是飛行器?

    扯談!

    想想自己都覺得好笑,阪田用力搖了搖頭。

    局已布,餌已灑,魚兒也已經試探性的品嚐,接下來就看他們的上司如何看待,最後那位二十歲的師長怎樣定奪。

    「獨狼說那個牛犇可能會親自來,如果是那樣......」

    正在這樣想著的時候,腳下的大地忽然傳來一次震動,極輕微,消失的很快,不注意的情況下很難察覺。

    阪田是優秀的軍人,所以才感覺到了異樣,微微皺眉。

    是感覺錯了,還是......

    過了一會兒,震動又來一次。

    阪田眉頭皺得更緊,這感覺......難道是地震?

    猜測的時候,第三次震動傳來,幅度加大,頻率也在加快。

    阪田臉上充滿迷惑,現在他覺得那種震動當中包含著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但卻偏偏想不起來是什麼,彷彿多年未見的好友站在對面,笑容親切,充滿回憶,唯獨記不起來名字。

    到底是什麼呢?

    第六次震動,接著是第七次,第八次......震動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帶著某種奇特的節奏,與阪田的脈搏糅合到一起。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清晰,阪田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拳頭,漲紅了臉,腦海中一個響亮的名字即將蹦出。

    就在這個時候,耳麥中傳來一聲驚呼。

    「我的天啊!」

    阪田認出那是港田直男的聲音,充滿著疑惑、震撼和恐懼,往日沉穩甚至有些木訥的他,從來沒有發出過這種聲音。

    就在阪田疑惑的時候,耳麥中再次傳來驚呼。

    「我的上帝,這怎麼可能!」

    那是邁克爾*泰比的聲音,星盜部隊中少數稱得上精英者之一,此時只剩下驚慌失措,聽著他的聲音,阪田瞬間將以往的評價丟到腦後,毫不猶豫將其歸納到「廢物」一類。

    然而下一秒,阪田聽到更多驚慌失措、充滿絕望意味的呼喊,區別在於,這一次聲音不是從耳麥中傳來,而是由那些寒風中執勤的士兵發出,真真切切迴響在空氣中。

    「天啊......救命!」

    轟!的一聲,腳下的振動與炮火幾乎同時響起,阪田瞪大的眼睛看到,一頭熟悉的鋼鐵怪獸自黑暗中鑽出,正邁開大步狂奔於太平道。炮火如雨點般射向建在路口據點,那個為步兵準備的工事如此脆弱,才一轉眼的功夫就被火焰吞噬,被爆炸轟平。

    即便那些工事不夠堅固,也不至於這麼快就被摧毀,真正原因是朝它衝過來的機甲不是一台,也不是兩台、三台,而是......數十上百!甚至有好幾百!

    「這不可能!」

    親眼目睹一頭頭鋼鐵怪物衝出黑暗,如颶風般捲過太平大道,阪田的腦海一片空白,面孔神經質地抽搐著,嘴裡像他剛剛鄙視過的人一樣大喊。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孤山傳來的消息,城外數百機甲全部在那裡,這裡怎麼會冒出來如此多機甲?

    聯邦大軍已經入城?

    這更不可能!時至今日,守河潰兵的收攏都沒有完成,聯邦軍隊怎麼可能比他們還快。退一步講,即使他們過了塞納河,面前是百里泛區,機甲部隊怎麼可能通過?

    那麼這些機甲從哪裡來?而且它們的款式......

    烈風,櫻花,還有星盜的巨拳、鐵騎兵等等雜牌,五花十色,亂七八糟。

    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些機甲只有一小部分衝向監獄,大多數奔著軍營而去!

    他們竟敢進攻軍營!

    他們正趕朝軍營進攻!

    猛然間,阪田想到一種可能,身體彷彿失去重量一樣,連魂魄都似乎飛到空中。

    「嘿,這裡有一個。」

    冷漠的聲音忽然傳來,阪田驟然清醒過來,急忙轉身。

    冰冷的刀鋒抹過,一個瘦小的身影飄忽遠走,阪田雙手摀住脖子,視野變得血紅。

    寒風無比凌厲,那些巨大的、強悍的、飛奔著的身影穿梭在黑夜,將吶喊與咆哮淹沒在雪地中央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3 23:14
二四七章:王之蔑視

        鋼鐵腳爪踩在地面,沉悶的撞擊聲彷彿戰鼓在心頭敲響,房屋與樓房微微搖晃,桌子上的物品不停顫動,巨大的振動令很多人誤以為發生地震。只有太平道兩側的人們清楚地看到發生何事,思維卻因為所看到的駭人景象陷入迷茫,大腦一片空白。

    巨獸飛馳的速度那麼的快,攻勢如狂風暴雨般降臨,當轟鳴聲傳入軍營觀察哨卡里的士兵耳中,無數條紅線突然出現在視野當中。黑沉沉的夜空被撕裂,那些紅線如同燃燒的火箭,那些紅色的、橙色的和銀白色的火焰如此猛烈,彷彿巨人之手一直髮力,推送著那些擁有巨大破壞力的武器衝向目標。

    那是導彈,千奇百怪的導彈;其中容易認出來的有華龍聯邦的戰隼,姬鵬的八岐火,霍夫曼的大力神,除此還有數量更多的雜牌、過時導彈,甚至能找到二十年前的產品。

    軍營中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機甲,更不用說它們從何而來,當那些代表失望的軌跡出現在夜空、並以極快的速度朝頭頂延伸時,士兵們大多在為即將執行的任務做準備,猛然間看到這麼多導彈,無不感到難以置信,其中甚至有人以為這是己方準備的秘密慶祝儀式,為即將到底來的特殊日子而設。

    ......不知不覺已是年底,新的一春即將到來,過去一年很多人過的不容易,希望來年有個好的開始......

    轟!

    代表死亡的呼嘯刺透耳膜,第一聲爆炸掀起的火焰如波浪朝四周平推。

    「敵襲!」

    「發警告!」

    誤解自此中斷,希望因而破滅,被重點保護的數據監控室內,負責觀測雷達的士兵直接從座位上蹦起來。瞬間瞪圓的眼眶,突出的眼球,聲嘶力竭的尖叫,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發瘋,然而看看周圍的人,就能知道他現在的樣子已經算正常,不,他才是這個房間裡最正常的那個人......其餘人全都目瞪口呆,沒有一個能發聲。

    ......幾百台機甲,「無聲無息」突進到這種距離,如果不是對方發射導彈,沒有因為衝鋒說必然發出的震動,或許至今都沒被發現......

    這是多麼大的奇蹟!

    又是多麼大的笑話!

    為什麼雷達突然變成瞎子?

    可是不對啊!明明剛才各項數據都很正常,甚至比之前還要正常。

    為什麼光腦不正常工作?

    「黑客攻擊!」

    又一名士兵尖叫起來,同一時間,軍營內所有打開的光腦屏幕上同時出現相同的景象,一個卡通娃娃裂開嘴朝大家呵呵呵的笑。他的樣子如天使般可愛,左手拿一隻奶瓶,右手指間夾著一根碩大的雪茄,頭上戴著古時候地主家孩子常見的瓜皮小帽,鼻子上架著當代最時髦的無框墨鏡。

    青煙裊裊,娃娃吸一口奶嘴,滿臉享受的表情吐出一長串眼圈,接著稍稍低頭把墨鏡朝下扒扒,輕輕吐出兩個字。

    「飯%桶!」

    說這句話的時候,娃娃寶石般的眼睛裡滿是不屑與輕蔑,人們從中感受到的是徹骨的冰冷,與發自靈魂的震顫與恐慌。

    如果把這場爭奪看成戰爭,那名以娃娃面孔嘲笑大家的黑客具備壓倒一切的優勢,相比之下軍營裡的技術人員才是真正的娃娃,弱不禁風,不堪一擊。在他的無形之手操縱下,軍營內不斷響起驚慌的尖叫,充斥著各種「失控」「鎖死」「無法啟動」等字眼,那些戰前被寄予厚望、被看成防範聯邦大軍的壁壘的各種「高、精、尖」武器通通無法使用;與之對應的結果,突擊而來的機甲隊伍與他們發射的各式武器幾乎沒有遇到阻礙,橫衝直撞,一路殺入軍營內部。

    當數量以百計的機甲在這種情況下衝入軍營,爆發出驚人的破壞力,鋼鐵巨獸加速奔馳,爆炸的轟鳴此起彼伏,轉瞬間在軍營掀起腥風血雨,所向披靡。與此同時,軍營指揮部內,聯軍最高統帥小野面孔鐵青,憤怒地扔掉常握手中、象徵權力與風度的教鞭。

    「廢物,全都是廢物!」

    周圍,一大群軍官戰戰兢兢,神色如同被猛虎追逐的兔子一樣淒惶,望著他們滿臉無助的樣子,小野的心情愈發陰暗,險些按捺不住要他們全部滾出這個由高牆後壁構建的堅固堡壘,任由冷血殘暴的敵人屠戮。

    不能怪小野如此暴怒,以來自文明世界的軍官視角,現代軍隊必須、也應該為自保儘可能考慮多方面情形,即使面對世界上最強大的技術隊伍,都應該具備一定的自保之力。首先,任何軍隊都應該具備完善的分級防禦體系,面對黑客入侵不僅要保護己方不受傷害,還應立即反擊鎖定對方,順藤摸瓜追蹤其方位;尤其在當前條件下,那名黑客的位置其實被圈定在城內不大範圍,甚至其登陸地點屈指可數,出於安全考慮,應該對所有入網節點保持監視狀態,稍有異動便能察覺,進而捉人。另外,在遇到技術水平相差太大的情況......也就是當前面對的這種對手時,軍隊系統至少應該能夠自保,比如有效的隔斷與自毀,及時的把損失控制在局部範圍等等;如果連這都無法做到,至少可以從硬件上考慮,比如實施分區管制,設置兩個或者更多主機作為指揮中心,局部電力隔絕或者輪換等等。

    現實情況,那名「黑客」幾乎控制了軍營裡的一切與網絡相關的體系,假如不是小野上任後進行部分整合,尤其在「戰略」級武器採取密匙卡控制的話,沒準兒那些為敵人準備的導彈現在都已經自爆!

    無論那名黑客多麼強大,哪怕他是神,這種情況也不應該發生!話說回來,之所以如此,小野自己也有責任,聯軍組建以來,他為了掌控那些不好控制軍力花費太多精力,把一盤散撒的隊伍捏合成現在這樣,已經是殊為不易。

    不該發生的已經發生,小野雖不情願但也只能面對現實,苦思片刻後,他把戰力最強悍的隊伍派出去扭轉戰局,並且做出一個令大家覺得匪夷所思的決定。

    「各駐守部隊就地抵抗,慌亂後撤者軍法從事。近衛隊出戰,然後......切斷電力!」

    「什麼?」

    「這怎麼行?」

    「我反對這樣......」

    砰!

    一聲槍響,提出反對意見的星盜軍官仰面摔倒,瞪大的雙眼顯示出其臨死前多麼困惑,眾目睽睽之下,小野用凶狠冷漠的眼神橫掃周圍,不容置疑。

    「執行命令!」

    一陣短暫而尷尬的沉默,軍官們懷著各自不同的情緒跑步出門,與此同時傳令兵也都行動起來,以電話、對講機乃至口口相傳的方式把長官的指令傳達出去。需要強調的是,此事軍營處處大亂,加上黑客入侵的影響,命令下達的效率之底可想而知,等到戰鬥中的將士明確意圖,不知道需要多久,即便都知道了,由於內心存在疑惑,執行起來的效果也值得檢驗。

    眼下小野顧不了那麼多,在將大部分軍官打發出去後,他又朝留下來的親隨下達一連串指令,力求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對局勢的掌控,至少要知道主要戰鬥部隊的戰鬥情況,和敵軍的大概規模,以及對方的戰略意圖。

    直到現在小野都不明白這支莫名其妙出現的機甲隊伍究竟從哪裡來?多少人?如果是過河的聯邦大軍......怎麼可能呢?城外駐守河岸的部隊都還沒有收攏完成,跟在他們屁股後面的聯邦人怎麼可能飛越到城區?岸上的情況無論如何做不來假,他們總不能長翅膀飛過來,再說了,他們哪裡還有這種規模的機甲隊伍。

    到底是誰呢?

    想來想去,小野的目光仍然只能投向三十八師,落在那位或許已經入城的牛犇身上。雖然情報已經證實,三十八師主力趕往鐵木堡,城外縱橫的那些機甲都在孤山,但是除了他們,實在沒道理還有別人。

    難道說那位新上任的師長心機深沉到這種地步,手中竟然藏著預備隊一直沒動用?

    想到這裡,小野禁不住有些心寒,隨即狠狠咬了咬牙,默默發誓。

    「就算有,規模也不會太大,這樣就敢攻擊軍營,簡直欺人太甚......我有工事,有戰車,有機甲,還有兩萬多士兵......就算都用步槍打,用命填,也能把你們全部留下!」

    這番話聽著叫人覺得喪氣,但其實道出一部分事實,此番向軍營發動攻擊的機甲不足兩百,型號雜亂,性能與狀態差異巨大,有些甚至連遠程武器都沒有,或者能量不足。當真雙方火拚到最後,軍營固然會遭受難以承受的損失,來進攻的機甲卻是全滅的結局。

    「不過......監獄那邊怎麼辦?」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小野隨即搖了搖頭,將其從腦海中驅逐出去。明擺著的道理,軍營這邊如果守不住,或者因攻擊失去軍心的話,意味著這場戰爭宣告終結;這種時候,哪有閒心再考慮監獄,退一步講,對方都打到軍營來了,又怎麼會分兵去監獄。

    有一點小野想錯了,這支隊伍的目標並非打垮聯軍軍隊,而是另有他圖。就在他組織部隊頑強作戰的時候,衝入軍營的鋼鐵狂潮如同龍捲風一般捲過,當頭的一台烈風座艙內,徐達雙手如風操作機甲將一處聯裝火炮拆成垃圾,同時發佈指令。

    「一隊二隊繼續穿插,沿途不要不要停留......四、五隊攻擊指揮部。」

    自牛犇帶人離開的那天起,徐達就在鬼見愁谷口整頓隊伍,把從山谷內收集的機甲一台一台的修理......更準確的說法是拼湊到一起,苦苦忙碌、等待、忍耐這麼長時間,為的是能夠一鳴驚人。然而,即便是他也沒想到,牛犇給自己的命令竟然是正面攻擊軍營!接到命令的那一刻,徐達險些要認為牛師長公報私仇,為當初競技時發生的不愉快朝自己下黑手。然而當他懷著赴死的心情上路,一直到攻擊正式發動,徐達才意識到師長給自己準備了多大的驚喜,預備了多麼驚人的後招......或許應該說是先發。

    直到自己的炮火落地,整座軍營都毫無反應,一輪突擊後,其內部已經有炸營的趨勢,或許只要再加一把勁兒,這個有數萬人駐守的地方將有可能被拼湊出來的一兩百台機甲正面擊潰!

    那是多麼大的奇蹟!想到這裡,徐達興奮得面孔通紅,雙眼也已經赤紅。

    「指揮部就是那座......咦!」

    忽然之間,彷彿有「昂」的一聲響,整個軍營陡然間變得漆黑,除了各式武器發出的光芒照亮附近,其餘地方瞬間淹沒在沉沉黑暗之中,令所有人大吃一驚。

    「......居然這麼搞......」

    「......想要亂戰......」

    一番思考的功夫,戰場上變化接連發生,首先是潰敗的勢頭被初步遏制,各處抵抗的力度加強,接著出現了小股突擊隊,與戰車工事一道進行阻擊,再往下走,黑暗中出現真正的對手,機甲!

    機載雷達粗粗一掃,徐達意識到自己遇到麻煩,那些新出現的機甲樣式統一,技術動作一看就知道老手,而且是有著良好配合意識的正規軍。

    「......好吧......暫時放過你們......」

    有些無奈地壓下「創造戰爭奇蹟」的念頭,徐達用力咬了咬下唇。

    「一、二、四、五隊執行b計畫,三大隊隨我衝擊十七號區域,目標:軍火庫!」

    命令發出,黑暗中的攻擊狂潮驟然一歇、再一散,給人的感覺狂奔的野牛群突然散開,變成無數股。對應的變化是,軍營中的戰鬥無處不在,忙於戰鬥、但尚未完成組織的士兵、軍官大喊大叫呼喚援兵,彷彿被更多敵人包圍。

    這邊雙方鬥智鬥力,局勢瞬息萬變,而在另一方,被小野忽略、或者說放棄的監獄那邊,戰鬥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開,雖不像軍營這邊炮火喧囂,但卻更加慘烈而且無情。

    今夜索沃爾人心惶惶,天空都變了顏色。
Babcorn 發表於 2017-2-17 01:24
二四八章:要記的,要記得(上)

        燈光昏黃,牆壁上許多晃動的影子,整個世界彷彿在搖曳,模糊的視線,周圍一張張沉默而且漠然的面孔。潮濕的地面釋放著發霉的氣息,還有消之不去的淡淡血腥味,相比身上的惡臭,這些令人生厭的味道根本不算什麼,甚至當得起「美妙」相稱。

    雙手傳來劇痛,一陣陣如脈搏般跳動,疼痛使得他忍不住皺起眉,被石塊砸破的眉骨再度裂開,暗紅色的血與粘在皮上的贓物混合到一起,變得同樣骯髒。

    所有這一切加到一起,王小六意識到自己仍留在老地方與那些恨自己入骨的聯邦戰俘關在一起,而不是如夢中那樣回到故鄉,對著滿山遍野的杜鵑花撒野。

    「......餓啊!」

    不知道是不是骨子裡存在著獸性因子,又或者夢中的景象發揮作用,那些複雜刺鼻的氣息的折磨並未摧毀王小六的神經,相反讓他覺得飢餓,於是忍不住叫出聲來。但在開口之後,他有些昏沉的精神剎那清明,不禁要在心裡自嘲上輩子一準兒是難民,這種情形下仍記掛著吃。

    有特殊的味道從鼻孔鑽入,還有硬物送到唇邊,王小六的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情,那顆巨大的黑痣跳動幾次,不知不覺張開嘴。

    居然是食物?

    真的是食物。

    乾裂的口唇輕輕蠕動,鬆動的牙齒來回摩擦,粗糙的麵餅被磨碎,澱粉在唾液的拌合下漸漸轉化為糖分,王小六用力將它吞嚥到肚子裡,並發出舒服的呻吟。

    「好吃......」

    入獄後「養尊處優」,王小六用不著與戰俘一樣靠這種最低劣的食物充飢,今日覺得格外香甜。連續吃了幾口,他的體力恢復少許,腦子也加減變的清明起來,於是有更多疑惑浮現在心裡,扭了扭身子。

    「......怎麼會......」

    「別動。」

    漠然的聲音,一捧冰冷打濕面孔,王小六本能地再次張嘴,大口將送過來的水飲盡,末了還伸出舌頭,留戀地舔一舔口唇。

    「啊......呸!」

    贓物仍在,入口一股屎尿氣息,陡然傳來的噁心感使得肚腹裡翻江倒海,全身遭受的所有傷害與病痛彷彿同時爆發,如潮水般淹沒神經。巨大的刺激使得王小六的神智在瞬間恢復,身體也如彈簧般崩起來。

    「呵......嘔......」

    「赫!」

    不管是星盜還是黑幫,常混其中常給人留下凶狠、強悍的印象,王小六半輩子在****摸爬滾打,身上自然也有這種標籤。眼下這個瞬間,他眯縫的雙眼閃爍著狡詐而凶狠的光,臉上的黑痣竟如野火,看起來絲毫不像是個傷重的人,這時候的他就像一條孤獨的狼,被人抓到籠子裡,假扮溫順時不經意間暴露野性,凶威仍在。

    可惜這種樣子沒能維持長久,王小六的精神很快萎頓下來,並非有意示弱,而是因為虛弱的身體無法支持那股強悍的氣。

    「......咳咳......」

    藉著乾嘔、咳嗽,以及瞬間爆發的少許精神,王小六看清周圍十餘條瘦骨嶙峋的大漢,也弄清了自己所處的狀況。

    目光掃過周圍或蹲或坐的人,全都是熟悉的面孔,最後,王小六的視線最後落到鬍子身上。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上路了。」

    對著那張快要被鬍鬚完全掩蓋的面孔,王小六認命地攤攤手掌。

    「鬍子,上次你叫我辦的事,我可是認真地去辦......給個痛快吧。」

    「給個痛快?」鬍子的身體比王小六更糟,眼神卻顯得格外明亮。

    「這也不行?」王小六臉上的黑痣跳了兩次。

    「就給個痛快。」鬍子突然說道:「有什麼要交待的沒?」

    王小六多少有點意外,神情變得有些失落。「如今倒是有點牽掛,嗯,還是算了。哪位兄弟送我......」

    十多名戰俘依次起身,排成一排站到王小六面前,行動不便的鬍子也被人抬到最前方,彷如帶隊組成軍陣。

    嗯?

    王小六有些弄不清狀況,迷茫地眨了眨眼。

    軍人就是軍人,不管經受多少折磨,身體如何虛弱,陣型一起,肅殺之氣應聲而起,撲面而來的壓力令王小六誤以為之前的承諾是空話,不禁為之慘笑。

    「算了算了,我欠大家的債,該還......誰先來......啊?」

    刷的一聲,十幾名戰俘集體敬禮,神色肅穆,鬍子也把手掌擺放在額邊,只能盤坐的身體挺得筆直。

    好一會兒,王小六隻能大張著嘴巴,呆愣的樣子彷彿雕像。

    「謝謝。六哥。」鬍子鄭重的聲音說道:「謝謝您為大家做的一切。」

    「謝謝六哥!」十幾名戰俘集體呼應。

    「這,這......這是干嗎?」

    王小六終於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心情一鬆的同時鼻子發酸,心裡多出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一名瘸腿戰俘上前一步,把拖後的左腿亮到前面:「六哥幫我較的骨,我記得。」

    另一名戰俘跟上來,拍拍自己纏著繃帶的頭:「六哥替我找的藥,我記得。」

    又一名戰俘過來,挺起胸口露出心臟的位置:「不是六哥攔著,我已經被斃了。」

    「不是六哥灌的幾口湯水,我已經餓死了。」

    「六哥替我治的傷口。」

    「六哥幫我......」

    「六哥為我......」

    戰俘依次上前,依次講述著往事,都是王小六當初利用特權「順手而為」的事情,如今彷彿時光倒流,逐個回放在每個人的面前。

    王小六呆呆地聽著,視線從一個人轉到下一個人,思維跟著聲音慢跑。起初,他還能分辨這些年輕人講述的是何時何事,有時還「呃啊」「嗯啊」的營著,漸漸地,他的精神有些恍惚,靈魂出竅般茫然出神,眼淚卻無聲地在臉上流淌。

    不知什麼時候,王小六感覺到呼吸有些不便,用力抽抽鼻子後,低聲嗚咽起來。

    「你們,你們這......」

    「不是六哥每天過來看我,我早就死透了,甚至爛都爛透了。」

    鬍子最後一個總結,幽幽的聲音說道:「六哥做的事情,弟兄們都看著,也都記著。六哥入獄為的什麼,大家心裡明白。至於不說出來的原因,您也該能明白。」

    「我明白,我當然明白。」王小六拚命點頭,隨後用力擼一把鼻涕,聲音越來越低。「可,可我殺了你們的人......兩個......」

    「是啊。」鬍子揪揪腮邊亂糟糟的鬍子,動作加臉上的表情讓人沒由來聯想到扣動扳機時的情景。「六哥要是不殺,咱們今天也不會坐到一起......都死光光了。」

    殺人才能救人,救人所以要殺人,為救人而殺人是否合理?是否應該被理解,或者被生者遺忘?

    王小六辨不清這些道理,他只知道,當初自己殺俘更多的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不是為了留下命去救別人的命。出於這種自知,王小六心裡有點慚愧,只好默默聽著鬍子的話,不敢、也不好意思插嘴。

    「當然,這筆賬不能就這麼算了。」

    鬍子的話嚇了王小六一跳,索幸接下去改了方向。「等咱們的人打進來,那些人一個也別想跑。」

    「呃。」

    既然是那些人,想必其中不包括自己,王小六稍稍放下心來,忍不住嘆息說道:「就不知道咱們能不能活到那時候......」

    「能!當然能!」鬍子的話斬釘截鐵,不知從哪裡來的信心:「之前是我想錯了。從遊街這件事情看,咱們的人應該是佔據了主動,才會逼著獨狼他們用這種不要臉的招。所以我猜想,救兵就快來了!」

    「遊街的時候我看到......」一名戰俘試圖插嘴。

    「看到什麼,什麼都沒有看到。」鬍子扭轉身瞪他一眼,將其要說的內容喝止。

    王小六沒注意到這一幕,即便注意到了也不在意,他心裡想福生現在怎樣都不曉得,哪能期待別的。

    「只怕救兵來的時候,這邊獨狼狗急跳牆。」

    「這就想錯了。正因為救兵即將到來,咱們活著才更有價值。還有六哥你,這次遊街擺明是拿你當魚餌......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不過我肯定,不到實在沒有希望,獨狼他們不會殺你。」

    垂下目光看看自己絕無可能恢復正常的雙腿,鬍子語氣幽幽說道:「退一步,死前看到咱們的人打進來,那種感覺一定很爽。」

    「......呃。」

    王小六不想接這句話。按照他的人生原則,能活就一定要想辦法活著,之前以為必死所以才光棍,如今既然有了希望,當然不能為「求爽」而甘心受死。

    如此沉默片刻,王小六想起一件事情,猶豫著開口道:「剛剛說的魚餌,我在想是不是因為牛犇的......」

    轟的一聲!

    劇烈轟鳴撞入耳鼓,燈光搖曳,周圍牆壁也被震動。王小六的聲音被打斷,身體晃動間看到周圍的人喜動顏色,人人精神振奮。

    「來了!」

    「一定是他們!」

    「什麼來了?」只有王小六還在迷糊,茫然問著:「你是說......」

    轟!

    又一聲巨大轟鳴,接下去是高牆後壁無法隔斷的喧囂,轉眼間,監獄內所有人都被驚動,隨之而來的混亂急速蔓延,如颶風吹遍每個角落。

    無法形容外面的局勢發展得多麼快,混亂之初,有看守跑到監禁區喝止騷動的犯人不得鬧事,沒過多久,外面的呼喝就將他們召喚出去,也就兩個來回的功夫,大批看守再度跑回來,相伴的還有很多正規軍人,其中還有來自姬鵬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官。

    「快!快快快!把名單上的犯人提出來!」

    望著那些驚慌的面孔,不光戰俘,王小六也終於意識到發生什麼狀況。

    劫獄?

    強攻?

    攻破了?

    這麼快!

    剛剛想清楚來由,牢房的門已經被打開,如狼似虎的看守與軍人湧了進來,把鬍子等人帶出牢房。

    「見了鬼了,怎麼會有這麼多機甲......」

    遠處傳來獨狼的聲音,咬牙切齒,氣急敗壞,又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別忘了那個老六,可能他是關鍵。」
Babcorn 發表於 2017-2-21 22:41
二四九章:要記的,要記得(中)

        攻擊監獄的機甲只有二十台,戰鬥中優勢卻比軍營那邊更大。因為監獄終究只是監獄,哪怕與軍營挨在一起,哪怕很多看守事實上就是軍人;即使世界上最森嚴的監獄也只是防範人......而不是、也不應該在戰場上攻城拔寨的機甲!

    當劫獄者用機關炮清理道路,用導彈轟擊圍牆,揮舞著離子光刀劈向那些「堅固」的鐵門與柵欄,所謂埋伏、準備、陷阱全都變成笑話,在對方狂風暴雨的攻擊面前,氣急敗壞的明二長官一邊拚命向軍營求援,一邊號召手下發揮武士精神......在他忙活這些的時候,獨狼卻在一旁看清局勢,暗裡大罵明二愚蠢。

    「如果軍營能夠抽出兵力,對方怎麼敢這樣明目張膽?不用想也知道那邊壓力比這邊的更大......該死,究竟哪裡來的這麼多機甲!」

    想著這些,獨狼心中五味雜陳,意外、憤怒,又覺得無比憋悶。以他的性情智慧,若在外面的世界有個好出身,當有機會成長為名將,建功立業;然而在星盜的世界,獨狼只能隨波逐流,掙扎追求一塊安身之地。千辛萬苦熬到今天,當面對人生最重要的關口,看起來已經犯錯。

    這又怎麼能怪他?換作任何人,把好望角的局勢擺出來細細研究,結論恐怕一樣:星盜與兩大帝國聯軍之後,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華龍聯邦敗局無改。非要找個對己方不利的地方,大約就是三巨頭之間貌合神離,聯盟贏得勝利之後也會勢力大減。而這正是獨狼以往苦苦追求的機會,如果沒有外力可借,他便沒有翻身成為第四巨頭、或者獨大的那一天。

    人生最怕的不是風險,而是連搏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危難時不下注,莫非要等到時局平定後見風使舵,以毫無尊嚴的投降換來苟且?

    獨狼不甘心而且羞於做那樣的事,因而力推三方聯盟,一舉將好望角的戰略態勢徹底翻轉。正如其事先預料的那樣,事態的發展難以阻擋,凜冬突來,連戰連捷的華龍聯邦瞬間進入絕境,三方聯盟組建聯軍,只要收割掉勝利果實,他就將以推動者的身份獲得必然會到來的權利與榮耀,甚至會載入史冊!

    對一個星盜頭子而言,這是做夢都會笑醒過來的偉業!

    誰能想到,鬼見愁一役使得局勢再度變得複雜,沒等人回過味來,緊接著一連串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人目不暇接。因忙於調和聯盟方關係以便將來得到最大利益,獨狼眼睜睜看著大好局面走向崩潰,內心之失望與憤怒可想而知。

    即便這個時候,獨狼心裡仍抱著力挽狂瀾的念頭,況且已經上車的人沒那麼容易掉頭,他是聯盟的主要推動者,恐怕早已經上了華龍聯邦的必須清除名單。眼下狀況雖不如意,但他判斷大勢上未改,比如聯邦大軍依舊面臨著難以克服的難題,創造奇蹟的那支裝甲部隊只能在城外遊蕩,相比之下,三方聯盟依舊控制著索沃爾,並且有幾萬大軍、以及值得期待的帝國援軍。

    大廈將傾而未傾,要以決死的勇氣,壯士斷腕,奮而反搏,情況依舊能夠扭轉。事後,自己的地位會更高,聲望更隆。

    權衡後下注,籌謀並且堅決執行,獨狼自問已經做到最好......忽然間神兵天降,夢境瞬間破碎如殘花。

    對對手的誤判從來都是戰場大忌,看到敵方機甲的那個瞬間,獨狼意識到大事不妙,隨後又從種種跡象中判斷對手還用更強大的手段捆住己方手腳,內心差不多已經絕望。最終,他從那些機甲進攻時展現出來的操作水準看到層次上的超越,最後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破滅。

    危牆之下,獨狼當機立斷,撇開明二,帶領親信到獄中提人。

    對手既然分兵進攻監獄,這批戰俘就是他們勢在必得的人,敵之所求即是我之說需,意味著他們可以成為護身籌碼。而且在獨狼看來,不僅當下需要他們的掩護,將來還可以拿來做些謀劃,避免輸到一無所有。

    具體該怎麼做......將來再說,目前最重要的是帶人離開,去更保險的地方安頓。不能不提到一點,獨狼早就考慮過遇「劫獄」時可能發生的最壞狀況,不僅做了多手準備,還把重要人犯換地、集中關押。從目前發生的狀況看,攻進來的機甲極有可能掌握著那些人犯之前的關押地點,如果沒有這次調整,興許已經得手。

    總而言之,他什麼都算到了,唯獨沒想到對方會用機甲強攻!

    誰都算不到會這樣......所以,非戰之罪。

    想著這些,獨狼心裡稍稍好過,往日臨危不亂的樣子於是恢復,並且大聲催促手下。

    「......快!只帶重要的人。」

    獄中疑為戰俘的人犯數百,比成功渡河的聯邦軍人總數還多,獨狼知道其中大部分人是「公報私仇」的產物,從未當做指望。他命令親信只挑確定的、且有可能是軍官的人,最後拉出十二個,加上王小六湊齊十三太保。

    數字不是現在考慮的事情,就在找人、提人的這點時間,監獄裡戰鬥的喧囂不斷朝這邊逼近,引擎的轟鳴,能量炮的怒吼,還有機甲衝破牆壁與玻璃震碎的雜音與狂躁,聽著這些代表死亡或者解放的音符不斷朝身邊而來,周圍看守面無人色,戰俘們則都振奮莫名,一些開始用力掙扎。

    「制住他們......地下,快!」

    群體的情緒要失控,獨狼甚至不得不親自上手,乾脆利索地一拳將那個掙扎最為兇猛的戰俘打暈過去,隨後率領眾人一窩蜂般衝向地下。

    身後,明二的氣急敗壞的厲喝隱約可聞,看來是意識無法固守、援兵做不得指望,只好把目光也轉向戰俘尋求自救。這個時候,獨狼已決心與帝國割裂,自也不會回去像明二證明自己有先見之明。他一邊催促部下快走,一邊在心裡祈禱明二多抵抗些時候,幾乎唸著懷著時不我待的心情衝向那條保全之路。

    片刻後,監獄西北方向一處早已廢棄的哨卡,咆哮般的轟鳴突然響起,六七輛渾身漆黑的裝甲車如同地獄爬出來魔鬼一樣竄出。本該威猛的車隊顯得有些倉惶,身上掛著碎石亂木,碾碎雜物,撞開風雪,最後在幾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們呆滯的目光注視下遠去,駛入沉沉黑暗之中。

    ......

    ......

    「快,再快一點。」

    索沃爾監獄的地下不僅建有車庫,配備有足以抵抗槍彈和擁有強大火力的裝甲車輛,還修有極為隱秘的專用逃生通道,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如果逃生者願意,甚至能通過這裡直達軍營從而得到最為強大的庇護。只不過,今天獨狼不打算那樣做,當他率領部下成功擺脫地面喧囂,進入到鋼鐵的的守護後,毫不猶豫決定徹底脫離這塊地方。

    「實心堡,快!」

    索沃爾三大標誌性建築,分別住著三個權力最大的人,少君夫人擁有觀星塔,泰坦住在帝王大廈,鐵騎常住的地方就是實心堡。那裡不僅防範嚴密,更重要的是人員純粹,從上到下幾乎個個經過鐵騎親自挑選,鐵桿中的鐵桿。危難之際,獨狼寧可甩掉擁有強大軍力的帝國也要去實心堡,除了安全方面的考慮,還為了以後長遠著想。

    在索沃爾,像他這種層次的星盜頭子才知道,之所以三巨頭的地位無法撼動,一部分原因在於經營長久,根基穩固,更大的原因在於他們每個人都有星際線路,有著更加遙遠、但也更加隱秘而可靠的生存根本。相比之下,其他如獨狼之流、還有欒平這類****頭子,雖然也頂著星盜的名頭,偶爾也能在太空幹上一票兩票,但若真的脫離地面,要不了多久便會被那些更凶殘的同行無情吞沒,淪為附庸、屬下,或者乾脆死去。

    換句話說,三巨頭即使今日事敗,包括孤山的後路也被斷掉,但只要他們能活著出去,仍然有辦法在太空立足,甚至東山再起。比如鐵騎,他與藍色海大佬紅孩兒存在關聯,只要能夠逃出去,最不濟也有地方投靠,分到一兩條航道的開採權。

    開採是星盜對劫掠的美稱,凡能擁有穩定航道的星盜勢力,通常意味著較為穩定的收入,實力、影響不是那些零散、只能依靠偷偷摸摸打獵過日子的勢力所能比。

    獨狼缺少這種資本,他在好望角算得上一方人物,但若到了太空,就如同沙灘上的一個貝殼,充其量比別的顏色鮮豔一些。

    當前這個時期非常特殊,一方面索沃爾要變天,三巨頭不可避免地迎來巨大轉折;另外獨狼知道,鐵騎身邊雙星已死,軍權被姬鵬人奪走,眼下最是需要幫手的時候。以自己的能力和帶去的籌碼,理應得到重用、不,理應有資格成為其真正意義上的夥伴。到那個時候,自己便觸及星盜頂層,借鐵騎的力量發展自身。

    畢竟現在的鐵騎,除去太空裡的底蘊以外,和自己沒有太多區別,甚至於......反過來將其吞併,也不是絕對沒有可能!

    想到這裡,獨狼情不自禁想起福生......那個有著清秀面孔、實則狠毒決然的年輕人。以星盜的標準衡量,那絕對是個難得的人才,但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才不能放心使用,所防範的正是自己如今打算要去做的事情。

    聽說雙星死在福生手裡,他是怎麼做到的?不過還是要感謝他,若不然,自己即便能在鐵騎身邊立足,也絕對觸及不到核心,更別說以「夥伴」的身份出現。如今這樣,倒也說得上因果循環,自己栽培福生一場,他雖然背叛,但以這種形式做了報答。

    ......只是這個叫老六的傢伙......

    偏過頭來看看王小六,獨狼眼睛裡閃過厲色,並有些殺意難以遏制。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福生也應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依舊死心塌地跟為自己做事......」

    「那樣的話,我與姬鵬帝國合作,將來有取代三巨頭的機會。」

    「......現在,雖說還是有機會,但是需要先找到鐵騎,和他一道像狗一樣逃出去。」

    只不過,和那幫姬鵬鬼子相處一陣後,獨狼發覺似乎還是星盜更自在些。

    「究竟哪種結果比較好?」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遠處驚天動地的巨響,一股狂潮般的氣息橫掃而來,大地好似波紋般蕩漾開來,沉重的裝甲車彷彿樹葉般起伏。

    「軍營,軍營炸了!」

    有人發出驚呼,聲音卻被什麼東西生生堵在口中無法傳出,而在遠方,一股極其巨大火雲沖上天空,黑夜中如此耀眼,而且如同即將倒塌的山峰,充滿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軍火庫!一定是軍火庫!」

    終於有人發出聲音,所講的與獨狼心中的猜測不謀而合,偏偏這個時候,他還留意到戰俘臉上的狂喜,連那個老六的眼裡都流出欣然的神情,彷彿在為襲擊者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歡欣鼓舞。

    看著他的樣子,獨狼忽然體會到一種幾乎不可能產生的情緒......嫉妒!

    這是為什麼?

    自己怎麼會這樣?

    他厭煩這種感覺,偏偏怎麼都難以遏制,越是想下去,內心的厭煩越是濃重,望著老六時眼裡的紗衣越是真實。

    「你很高興?」他忽然把老六提過來,漠然說道:「你要快死了知不知道?」

    「......呃......」

    老六顯得沒有準備,神情茫然片刻。

    獨狼說道:「進攻的兵力不夠,軍營沒那麼容易被擊敗,我估計,他們最終還是會撤退,不,是肯定會撤。」

    老六疑惑地望著獨狼,問道:「那你為什麼......」

    獨狼漠然解釋道:「不敗並不等於贏。軍營被打成這樣,連軍火庫都被炸了,除非今晚把所有進攻的機甲全部摧毀,人全部擊斃或者捉住,否則到了明天,城內大部分人、包括三巨頭在內,多半都會轉向聯邦。」

    稍稍沉默片刻,獨狼繼續說道:「戰為不戰,不戰為戰勝。他們做的和昨天一樣,展示力量爭取更多人,最終不戰而屈人之兵。」

    「哦......」王小六臉上的黑痣跳了跳,忽然說道:「這麼說,牛犇很厲害呀?」

    「牛犇?呃......」獨狼楞了一下,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輕輕嘆息道:「如果這些都是他有意做的,是很厲害。不過這與你沒有關係,不敢最終結果如何,你都會死。」

    「......只有我會死嗎?他們呢?」王小六這樣問著。

    「他們還不知道。你一定會死。」獨狼的回答極為坦誠。

    「......」王小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你呀,也挺可憐的。」

    獨狼陰冷的眼神看著他,神色淡淡絲毫不為所動。

    「不是嗎?」也許是豁出去了,也許是真的無畏,王小六平淡的聲音道:「帶著我,是覺得牛犇會顧忌我,你想用我保自己的命。可是你又擔心牛犇太顧忌我,會不惜代價追殺並且取你的命。所以你才會像現在這樣,既要拿我盾牌,又不敢真的把我當籌碼用。你得找個兩全的法子......呵,這種法子可不太好找。」

    獨狼沒有否認這點,譏諷的聲音道:「你不是很怕死的嗎?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怕死。」

    王小六長長嘆了口氣,說道:「你活夠了嗎?」

    獨狼沒有回答,因為用不著。

    「六哥我已經活夠了。真的。」

    刻意強調的口吻,充滿驕傲的姿態,王小六看著獨狼的眼睛認真說道:「就是剛才,六哥才發現自己活得值,所以,現在六哥已經......」

    獨狼打斷他的話,輕蔑而嘲弄的語氣問道:「別裝樣了,人活的越值當,就越是想活下去。」

    「你說的對,活得值更想活得長,可要是實在活不長,也不會覺得多遺憾。」

    王小六神色異常平靜,望著獨狼的目光讓人聯想到一種名為憐憫的東西,很是古怪。「你就不同了。」他微微笑著說道:「你又自私,又多疑,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推不掉;你有幾分本事,偏偏沒地方施展,到處抱大腿,結果大腿一個個倒掉。所以呀,你活得累而且不值得,恨不得重新再活一次。所以,你雖然覺得軍營今晚上不會輸,還是提前逃跑。看起來是有遠見,其實是因為......你比誰都更怕死。」

    你、比、誰、都、更、怕、死。

    獨狼默默看著王小六,這個他曾經不屑一顧的****混混,耳邊聽著那段刺耳刺心的話,怎麼都無法將它與眼前這個醜陋猥瑣而且重傷的人聯繫到一起。

    「你......」他看著老六,想說幾句有力量的話,哪怕狠毒也無所謂,然而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那張醜陋面孔上流露出來的平靜有一股別樣的力量,生生令獨狼鼓不起勇氣。

    這是多麼詭異的現象!

    這是多麼可怕的詭異!

    車輛疾行,身後是不斷響起的爆炸與火光,前方是粘稠而濃密的黑,彷彿能夠切下來裝到盤子裡,不知出於何種緣故,闖蕩半生、月黑風高時干過無數勾當的獨狼忽然有些心悸,居然對這種歷來被看成掩護乃至保護的黑色產生畏懼。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再度傳來驚呼,令獨狼的心猛的一沉。

    「壞了,實心堡起火!」

    「在打仗,是在打仗!」

    什麼?有沒有弄錯!

    剛想喝令部下不要杯弓蛇影,一連串急剎,裝甲車輛陡然間停頓,使得獨狼的身體失控前撲。

    隨後,獨狼聽到一個堅定沉穩、一個蒼老隨和,但都令他如墜深淵的聲音。

    準確地講,那是兩三句簡單的交談,只是沒有避諱的意思。

    「你們的情報很準。」

    「師座滿意就好。」

    「請轉告東家,我會履行承諾。」

    「謝謝師座,再見。」

    「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 19:51
二五零章:要記的,要記得(下)

        埋伏?

    陷阱!

    聽到黑暗中的對話,獨狼與其他人一樣感受到了絕望,原因並不僅僅在於被伏擊,也不純粹在於伏擊者的身份。真正令他感到膽寒的是那個蒼老的聲音,以及其背後的強大組織。要知道,今天的劫獄來得異常突然,獨狼臨陣脫逃完全是臨時起意,事先沒有半點徵兆。然而他的行為完全在對方的預料之中,甚至連逃走的方式和路線都被準確料中。這說明什麼?說明有人對他瞭如指掌,連他還沒有做的事情都能拿出來與人交易。

    做到這種程度,不僅需要極其強大的情報收集能力,還需要某些特殊的、真正的天才才能做到,假如換成別的時候、其它場合,獨狼會將其理解為瞎蒙,偏偏他知道索沃爾城內存在這種組織,其內部擁有這類超絕人才。

    俗話說站的越高越懂得敬畏,獨狼的江湖地位比欒平之流又要高一些,知道在那些明面光鮮的梟雄背後存在著真正的恐怖,與三巨頭這類草頭王相比,他們就像俯瞰人間的神靈,擁有常人難以想像、連國家都無法媲美的強大力量。

    傳說他們的觸角遠不止藍色海,而是遍佈星海,在整個人類世界都能找到身影,如果他們願意,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顛覆那些強盛國度。

    心懷遠大,獨狼既然知道有這種組織的存在,就曾經嘗試過加入,然而他幾度敲門而不得入,最終失望才浪蕩至今。今天聽到那個聲音,獨狼在瞬間意識到,自己恐怕走到絕路。

    只不過,那種組織怎麼會與自己為敵......呃,這個說法有失公允,那個組織不可能把獨狼抬高到「敵人」的層次。今天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他們的一樁生意,以最省力的方式滿足某位「客戶」的需求,獲取利益罷了。

    想到這點,獨狼忽然生出一種想法:天不容我!於是他幾乎要放棄了抵抗的念頭。然而下一刻,獨狼的神智回覆清明,想到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骨子裡的不甘佔據主流。

    不對!

    我的命運還沒有完結!他們只是把我賣掉,但沒有承擔收割的義務......這似乎與其明面上的一貫作風相符合:只做中間人。

    雖然獨狼明白,所謂原則通常是拿來糊弄人的藉口,只要利益足夠大,任何原則都可以違背。但在今天這件事情上,從剛才的對話所體現出來的,那些恐怖的存在顯然還不想親自出手。

    這就是機會!

    半生坎坷,獨狼經歷過無數危險,深深知道哪些敵人可以碰,哪些人惹不得,哪些情況可以奮起,哪些時候只能祈求憐憫。若要面對那個隱身於黑暗中的王者,傳說中的勢力,他生不起半點抵抗的念頭,但在大多數人面前,他是猛獅與餓虎,肉食動物。

    到這裡,獨狼心裡生出更多希望,他留意到黑暗中的對話是公開的,雖然這樣帶來更大壓力,但也表明其「旁觀」的態度不容更改。以那個組織的聲譽,幾乎沒有在這種情況下違背。

    也許,這次遭遇可以用別的方式看待,比如考驗,甚至是機會!

    「準備戰鬥!」

    片刻失神,獨狼用最快的速度恢復清醒,下令時儘量保持語氣沉穩。他比誰都清楚士氣的重要性,當前這種狀況最忌諱狂躁與抱怨,最需要的是穩定軍心。

    說到戰鬥,獨狼並不缺少勇氣和智慧,過去對抗姬鵬帝國,他的表現只有非凡才能形容,今天他要面對的只是一次伏擊,一個剛剛崛起的青年,有什麼理由就此退縮。當然,是否退縮要看對手實力如何,當真不可力敵的話,逃跑也絕不是羞恥。

    既然是伏擊,情況恐怕不太樂觀。

    忐忑藏在內心深處,獨狼的部下都是老兵,接到命令只是精神上得到鼓舞,戰術方面根本用不著多講。轉眼間,七八輛裝甲車彼此掩護,有步兵從其中幾輛下來,尋找掩體架設軍械,很快以極為高效的方式佈置好一塊防禦陣型。

    令獨狼大惑不解的是,己方佈陣期間並未遭到對手攻擊,連干擾都沒有。這當然是好事情,但在同時,獨狼有些膽寒的發現,他居然至今都沒能找到對方的蹤跡......彷彿那些高價買來的設備全是水貨,要麼就是伏擊者能夠隱形。

    「......別瞎想!」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獨狼仔細查看周圍,竭力想要尋求先機。

    這裡臨近鐵騎的老巢實心堡,雖然那邊槍炮聲不斷,然而獨狼心裡仍存了一絲念想,他很清楚實心堡的防禦多麼堅固,內裡佈置了多麼強大的火力。只要自己支撐住,興許還能等到援兵。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實心堡雖然建在市區,但他其實是一塊獨立區域,不與任何建築相連。不僅如此,其周邊千米,房屋被一條條寬闊的道路隔開,放射狀散往四面八方。這種佈局使得它像一顆太陽般醒目,同時也形成一種局面:任何人想要強攻,都要在幾乎沒有堅固掩體的情況下進行。

    由此可見鐵騎謹慎小心到什麼程度,惜命到何種地步。現如今,當獨狼看清周圍狀況,無法找到伏擊者行跡的時候,心裡忍不住考慮是否應該讓部下嘗試推進,畢竟越是靠近實心堡,周邊的建築越是低矮,結構趨於鬆散,不利於伏擊者藏匿。

    戰略上這樣做最為合理,如果伏擊者實力強大,獨狼可以借助實心堡的堅固工事抵禦,假如這只是障眼法,他率領的這支隊伍就是鐵騎的強大援軍,興許能一舉扭轉那邊戰局。放在以往,獨狼會毫不猶豫地這樣做,然而今天,他卻猶豫了。

    他還是有些怕。

    雖然心裡不認為實心堡會淪陷,但又情不自禁感到擔憂,不願意成為撲火飛蛾。

    就在遲疑的時候,黑暗中忽然傳來聲音,如同風一樣當空盤旋,難辨東西。

    「獨狼,你準備好了?」

    「......」

    獨狼不知該不該回應,也不知道如何回應,心裡充滿荒謬感。好在對方似乎知道他的難處,很快又說道:「福生唸著過去情分,而且你手中有我要的人,放了他們,我放你離開。」

    聽到這句話,獨狼情不自禁籲出一口氣,大感慶幸。

    他有十成把握,假如自己沒帶著這些戰俘,此刻面對的必然是狂風暴雨般的攻擊,甚至連那幾句對話都不會聽到。

    這樣看來,也許那位老人露面也是故意,甚至是按照客戶......牛犇的要求做,其目的自然是讓自己絕望,投降繳械。想著這些,獨狼感覺的一陣妒意,唇角微微扭曲。

    憑什麼?!

    史上最年輕的師長......傻子也能推斷出,那是機緣巧合、無法複製的產物。不可否認那個年輕人有些能力,但在二十歲的年齡、毫無根基的條件下成為師長,注定只能一時榮耀,不出意外,將來他會被聯邦內部的自己人收拾掉。

    這樣的人,怎麼就成為那個組織的座上賓,自己卻像爛白菜一樣擺上秤台。

    惡念充斥在心頭,獨狼發紅的眼睛轉了兩轉,輕聲下達一項指令。不多時,車隊中的一輛稍稍移動,放大後的聲音粗狂而且豪邁。

    「你就是牛犇?華龍聯邦三十八裝甲師新任師長?」

    「是我。」黑暗中傳來回應,平淡,冷漠,從容依舊。

    「我不相信。」粗豪的聲音大笑道:「有種出來走兩步看看。」

    隨著話音,幾道燈光打亮,照亮前方兩百米空間。

    「傳聞師座身高八尺,三頭六臂,一拳能打穿牆壁,抬腿連山都能踢倒,我想見識見識。」粗豪的聲音笑著說道。

    刻意為之的嘲諷似乎起了效果,黑暗世界沉寂片刻,傳來一聲「好。」

    隨後的一幕,在場所有人都沒能看清如何發生,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帶著幾道血紅線條的巨大身影撕裂夜空,前方百米處,一台微胖、但沒有絲毫臃腫感的機甲傲然而立。

    「......真的出來了......」

    車內、牆後、暗處、明面,所有人瞪圓雙眼望著那台機甲,腦子集體短路。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集中火力,以毫不留情的狂暴將其摧毀,然而在面對著的時候,人們的手指彷彿鏽死的扳手,無論如何都移動不了。

    與敗兵描述的一樣,這就是那台惡魔般的胖機甲,此時的它獨孤地站在燈光之下,炮口與槍口中央,只要扣動扳機,哪怕實心疙瘩也將化為鐵水。

    「師座不要......」

    與他們不同,戰俘們個個表情激動,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能通過周圍士兵的表情瞭解一切。很多人掙紮著想要叫喊些什麼,未及開口便被旁邊緊張關注的士兵打翻在地。

    「......嗎的......把他們的嘴蒙上。」

    強忍著內心的衝動,獨狼惡狠狠下令,隨後輕聲說了幾句。隨即,粗豪的聲音再度響起,豪邁仍然,但在停頓起伏時終究有了一絲顫動。

    「機甲......呵呵,我不相信。」

    「要怎麼做你才信?」機師隨即開口詢問。

    「這......」

    粗豪的聲音猶豫了,獨狼也很為難。他當然想讓對方從機甲裡出來......即使是他,也覺得這樣的要求過於離譜。

    稍作遲疑,獨狼咬牙發出指令。

    「這樣......」粗豪的聲音說道:「請師座讓伏擊的人全部出來,再當眾命令攻擊軍營和監獄的隊伍撤離。」

    不得不說這是可以驗證身份的方法,獨狼的車隊能夠與監獄溝通,只要獲知那邊真的撤軍,這邊就是真師長。

    當然,獨狼不認為對方會聽話,但他另有打算。

    果不其然,漆有紅色線條的黑色機甲擺了擺手,淡然說道:「這不可能。」

    僅僅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獨狼就已經看到危險,獨眼眯縫到一起。

    「這個人操作機甲的水平極高!」

    沒等這邊做出回應,對面繼續說道:「軍營那邊已經開始撤離,用不著重複下令。監獄那部分,正常的話也已經完成任務,不會久留。」

    聽到這番話,獨狼大感意外,同時生出很奇怪的念頭:恐怕他說的是真的。

    更讓他意外的在後面,正在獨狼迷茫的時候,對方繼續說道:「至於這裡,本來就只有我一個。」

    什麼?!

    「糊弄誰呢!」

    獨狼吃驚的時候,粗豪聲音已經在質疑,冷笑說道:「師座當我是小孩子?」

    「你可以派人檢查周圍。」機師淡淡說道:「在此之前,我要看一看你帶的戰俘......和六哥。」

    遠方炮火交織,這句補充的話穿透鐵壁,清晰地傳入到每個人的耳中;獨狼和士兵們沒有覺察到,如死魚般躺在地上的王小六顫動幾次,蜷縮的身體蠕動著,並將雙臂伏在胸前。和其他戰俘不同,他的雙手被釘穿,因此沒有反綁。這個時候,即使送給他威力最大的槍,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法使用。

    大敵當前,獨狼不會在意一個雙手被廢的人,聽到對面傳來的話,他內心的慶幸更多了些,疑惑也更濃,同時還多出幾分悸動。

    所謂搜索,獨狼早就在做,只不過範圍尚且有限,沒能找到敵蹤。此刻聽到對面這樣講,禁不住要懷疑,難道對方說的都是真的?

    怎麼可能呢?

    「要看戰俘......呵呵......放心,重要的都在這裡。只要師座不輕舉妄動,他們都很安全。」

    沒有接到最新指令,粗豪的聲音只能先應付著,這邊獨狼心裡轉著念頭,一邊低下頭看著就在身邊的王小六,神色鄙夷,目光疑惑,聲音帶著些微嫉妒。

    「真看不出來,你這個混混倒是很被看重......告訴他,看人可以,但是有條件。我要他先把機載武器卸掉......」

    後半句話是對部下所講,正當獨狼準備提出條件的時候,意外突然發生。

    地上,王小六以手肘為支撐,狂嘯著,身體陡然間躍起。

    「獨狼......****%你媽個逼!」

    聲音那般高亢,身形躍起那般高,王小六的面孔上肌肉扭曲,黑痣彷彿毒蛇般跳動。他猛地撲到獨狼的身上,張開嘴,狠狠一口咬下。

    「啊!」

    淬不及防,獨狼真切地感受到牙齒嵌入脖頸的劇痛,緊繃著的心神驟然失守,嘶聲尖叫。

    「找死!」獨狼反手拔出匕首,本能地、狠狠刺入那條不怎麼鮮活的**。

    沙啞的聲音迸出口唇的那個瞬間,一股致命的危機如同冰刀壓向心頭,獨狼感受到深深的悔意。與此同時,燈光下的微胖機甲豁然轉身,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動作,轉眼間從靜止的雕像轉換到暴烈的突擊當中。

    然而最先傳來的,是一聲獨特、奇快的槍響。

    死神呼嘯,聽著並不凌厲,相反帶著一絲悲傷嗚咽的味道,直接落到人的心坎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 19:51
二五一章:一熊二虎,算強龍

        青煙裊裊,屍骸遍地,隨著一連串爆炸與幾次異常沉悶的槍響,宣告實心堡的戰鬥已至尾聲。

    戰場忽然沉寂下來,就好像煙花燃放到盡頭,最最驚豔**時停歇的感覺。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人覺得不太真實,其中穿行的人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看看四周殘骸戰火,再看看彼此臉上的警惕與不安,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真相。

    終於結束了。

    戰鬥持續的時間不長,過程卻很不簡單,這場短促的戰鬥不僅造成極大殺傷,破壞性也讓人瞠目結舌。此前,實心堡作為這座城市的標誌性建築,不止堅固且防範嚴密,還是一座充滿藝術氣息的傑作,局部甚至能與文明世界的那些擁有盛名的地方相比。譬如正門前的雕像......那可是大師文特的作品,如今已然變成碎石。

    當年文特因個人原因流露藍色海,在這個混亂無序的世界,他作為一名藝術家、文明世界無數人敬仰的大師,竟然混到衣食難求的地步,落魄到極點。後來文特遇到鐵騎,正趕上這位星盜頭子坐地生根,希望給自己的老巢添加幾分美感,於是把文特養起來,要他為自己雕像。在飢餓與強權的雙重壓力下,藝術家的傲骨被輕易摧毀,很快答應鐵騎的要求。

    為一個星盜頭子做像,剛開始文特肯定是抱著湊合的念頭,然而做著做著,不知出於什麼想法,他改變念頭投入其中,耗盡殘生全部精力,直到最後鐵騎的雕像做成,文特卻因此油盡燈枯。

    臨死那天,他叫人把自己抬到雕像前,看著自己最後的作品,神情極為驕傲。

    「我這一生,唯有它稱得上完美。」

    說完這句話文特就死了,從此人間少一位大師,多出一座、可能是唯一的星盜雕像。它的價值......在索沃爾可能一文不值,拿到外面,絕對能拍出天價。

    鐵騎自不會拿自己的雕像換錢,因為文特的那句話,更因為雕像就是自己,他對它呵護備至,長年有人專門負責保養。非但如此,鐵騎還因此對「藝術」著了迷,不僅在建造實心堡的時候大費周章,還想方設法收集到不少古物與名家精品放在家中顯擺。更因為如此,鐵騎漸漸覺得自己是三巨頭當中最有品味的一個,每每感到自得。

    今日今時,不僅雕像被轟成碎片,許多名畫、瓷器與古物也都變成灰燼與垃圾,實心堡本身更是千瘡百孔,除了大概骨架還在,基本變成廢墟。

    這就是現代戰爭的威力,現象觸目驚心,恐怖觸手可及。

    廢墟當中,勝利者開始收割果實,打掃戰場。

    ......

    ......

    主堡大門外,兩台機甲並肩而站,造型各異。左邊紫色充滿妖異氣息,背後裝有雙翅,右邊那台足足八米的身高,單兵機甲中當之無愧的巨人。

    機甲是戰爭利器,簡單、實用是「好」的標準,雖然一部分機甲擁有飛行能力,然而在應用上,很少有人真正在這方面花費心思。道理很簡單,機甲的飛行能力無論如何不能與飛機相比,戰場上輕易飛到空中,只能成為對手的活靶。這塊領域,增加飛行功能通常是為了越障,還有一部分考慮戰鬥風格貼近......比如安德烈,他的機甲就是如此。

    實際例子,各國很多著名機師,包括紅榜上的機甲高手,大多數人的機甲不會飛。即使能夠飛行的機甲,飛行的意義也僅限於浮空和移動,而不會過多考慮飛行技巧。特殊造型通常意味著特殊能力,在機甲上安裝翅膀的例子極少,但凡這樣做,機師通常有幾手絕活。

    與紫色機甲的翅膀相比,旁邊並列的那台更加醒目,懂行的人一眼能夠看出,那台機甲之所以如此高大,是因為機師特別高大,因此不得不放大座艙,包括需要操縱方面的設備,都需要依照機師的特殊尺寸來做。

    只不過,高度確實離譜。

    有人疑惑,正巧機艙的門被打開,高大機甲中跳出一個巨人,真正的巨人!

    近三米的身高,蒲扇般的手,焦黃的眉,巨人天生異相,落地時發出「通」的一聲響,讓人不禁要懷疑那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台由人操作的微型機甲!

    即便操作機甲的時候,巨人背後竟然還背著一把大刀,開山刀!

    「聽說很值錢......可惜了。」

    望著眼前被毀壞的一切,巨人咧開嘴巴舔舔口唇,聲音就像烏雲密佈時的悶雷。他用腳撥開碎石,順帶將兩具屍體挑到一邊,前進幾步,低頭看看只餘一半的雕像斷口。

    「還有人說,鐵騎之所以這麼愛惜它,是因為裡面藏著他畢生收集的密寶......全他媽是謠言,就是一塊破石頭。」

    說著,巨人朝雕像吐了口痰,忽然想起同伴,於是轉過身,對紫色機甲笑著說道:「夫人不想下來瞧瞧?」

    少君夫人沒有離開座駕,淡淡聲音說道:「相信那些鬼話,你就不會當著我的面將其轟碎,而是偷偷搬回家。」

    巨人神色轉正,說道:「咱們是盟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真的發現寶庫,當然應該一起看,一塊兒拿。」

    少君夫人嘲弄的語氣道:「盟友,鐵騎也是......而且,你忘了師座。」

    巨人臉上神色不變,說道:「鐵騎曾經是盟友,但他勾結帝國奪去你我兵權,不義在先。至於師座,嗨嗨,師座是大人物,怎會在乎些許浮財。」

    少君夫人說道:「拿不拿是一回事,知不知是一回事。當真發現什麼,應該通報給師座知道。」

    聽了這句話,巨人一笑道:「那是當然......稍後清理完畢,我與師座通報情況,夫人覺得如何?」

    少君夫人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沉吟片刻後道了聲「好」,末了補充一句:「內應是你的人,裡面的情況我不清楚。」

    巨人微微點頭:「沒錯,我知道的多一些。」

    寥寥幾句,分贓協議擬定,巨人抬頭望著周圍忙碌的手下,神色間多了幾分期待。正在這時,堡內傳來憤怒瘋狂的叫罵聲,起初含糊似有重重阻隔,片刻後變得清晰起來,隨即有忙亂的腳步聲,與拳頭毆打**的悶響。

    「墨菲,你個吃裡扒外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閉嘴!」

    「呃......泰坦,老子死也不會放過......」

    「找死!」

    「......毒寡婦,你和泰坦這樣的人合作,遲早死在他手裡!」

    叫罵聲一路傳來,聽到的人紛紛駐足觀望,神色各異。這邊泰坦表情微變,低低念了句什麼;旁邊少君夫人隱身座艙,機甲卻朝前邁了一步。

    不多時,一群人從裡面出來,先生走在最前面,當中幾名大漢架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胖子,老婦走在最後。

    曾經嘯傲一時,多年巨頭之一,鐵騎是這個城市的主宰者之一,鐵面漆黑,凶目有神,雖然身材粗矮仍不失梟雄本色。然而現在,他的樣子還不如一條喪家之犬,五花大綁,腰間滲血,半邊面孔腫的老高,牙床都被打碎。

    巨人太高所以醒目,胖子老遠看到他,頓時瘋狂掙紮起來,周圍幾個彪形大漢竟然都制不住。

    「泰坦,你這個......」

    不顧已被人打掉半邊牙床,鐵騎破口大罵,走在前面的先生臉色微沉,忽然回身以極快的速度在其身上戳了兩指。眾人可見,鐵騎黑似鍋底的面孔突然一白,身體抽搐,眼睛瞪大,嘴巴猛地張開到極致,偏偏發不出半點聲音。

    看到這一幕,走在後面的老婦微微皺眉。

    「別弄死了......」

    「不會。」

    先生簡單回應一句,加快步伐迎向走過來的巨人。

    「怎麼回事?」泰坦問道。

    「他想活。」

    「呵呵,想活......還罵得這麼凶?」泰坦冷笑。

    「他有星圖,航道,還有兩艘船,看起來還有那東西。不過不是太確定。」

    「嗯。」

    兩人的聲音壓的極低,內容非常簡單,聽罷泰坦略點點頭,先是回頭看了少君夫人一眼,接著深深吸了口氣,徑直走到鐵騎面前。

    巨大的身軀俯低,火光照出的陰影沉重如山。

    「老朋友,你真的有......」

    旁邊先生及時出手,在鐵騎腰間戳點幾次。彷彿變戲法一樣,鐵騎的眼睛眨了眨,言語功能立即恢復。

    「我有。」似乎知道泰坦問的是什麼,鐵騎極為肯定地點頭,接著咬牙切齒說道:「華龍,不,那個姓牛的,他答應過你什麼?」

    泰坦笑了笑,說道:「這可不是合適的話題。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只能告訴你,師座答應的事情,讓我沒辦法不心動,沒辦法拒絕。」

    鐵騎「呸」了一口,說道:「才不過二十歲的毛頭孩子,他的話你也信?就不怕聯邦過河拆橋?」說著鐵騎抬起頭,朝紫色機甲那邊大喊:「寡婦,姓牛的給你吃了什麼迷藥,你是不是蠢到要嫁人!」

    這句話對特定的人殺傷力極大,座艙內,少君夫人身形震動,穩如磐石的手情不自禁抖動起來。這邊鐵騎還想再講下去,泰坦輕輕搖了搖頭,說道:「老朋友,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們都想得到,你就別再操心了。現在,你只要告訴我,那個東西在哪裡?」

    這番話說的是實情,鐵騎無奈只能咬牙,說道:「帶我去見那個姓牛的。」

    「為什麼?」泰坦皺眉:「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我才會變成這樣?」鐵騎恨恨說道:「你們都答應讓我活,我才能活。」

    四目相對,泰坦高大的身體慢慢站直,片刻後,臉上露出笑意。

    「好。我答應你。」

    「......我也想看看,那個姓牛的究竟有什麼魔力......」

    刀光忽現,彷彿閃電劈開黑幕,沉重的刀身勢如破竹,人頭連同半邊身體隨之滾落。

    事發突然,周圍人人表情錯愕,直到鐵騎的屍聲軟倒在地,幾名架著他的壯漢才醒悟過來,哦、啊、嗯的驚呼亂響。

    「你!」

    紫色機甲猛地向前,少君夫人大為震驚:「他還有價值,你怎麼把他殺了!」

    巨人臉上神色漠然,幽幽說道:「是有價值......太有價值了。」

    這句話包含著極其複雜的味道,周圍人多數明白意思,唯有先生、老婦陷入深思,少君夫人更是很快明悟,望著泰坦的目光變得異樣。

    「以往我覺得你既貪婪又懦弱,腦子裡裝的全是肌肉,想不到......你今天居然肯親自出馬,還這樣殺了他。」

    「夫人講的一點沒錯。」泰坦微微一笑,緩慢而穩定的動作把大刀插到背後:「夫人這樣誇講,讓我有些害怕。」

    少君夫人沉默片刻,誠懇說道:「......你做的對。佩服。」

    「謝謝。」

    泰坦輕輕擺手,示意先生帶人去做該做的事情,隨後回頭看著遠方,貴人蠻橫印象的面孔上浮現出幾絲神秘而且迷離的神采。

    「夫人,你覺得獨狼真的會逃離監獄,而且走那條路?」

    「來自那邊的情報,應該沒有問題。」少君夫人回答道。

    「獨狼這個人我瞭解,不是那麼容易對付。夫人覺得,一把特製高斯槍,一台機甲,真的足以解決掉他?」

    「......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泰坦邁步走向自己的機甲,靠近紫色機甲時停頓,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夫人有沒有想過,現在城內什麼局面?」

    「......什麼局面?」

    「嘿嘿......僅僅兩百多台機甲,襲擊一座兩萬多人的軍營,再神勇也是不夠的。」

    「然後?」

    「然後,兩大帝國的人已經完了,聯邦大軍其實也不好,假如那些機甲損失慘重,軍隊重新回到我們手中......還有那邊,一台機甲加上一支槍面對獨狼,要是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夫人,你覺得我們......」

    「夠了!」

    機甲中的聲音驟然提高,少君夫人冷哼開口:「才剛剛解決鐵騎,你這麼快就算計到我頭上?」

    「這話從何說起?」泰坦臉上表情錯愕,「夫人誤會了,我的意思......」

    「我不想聽你的意思。」少君夫人斬釘截鐵說道:「我警告你,不要想......」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聲奇異的槍響,雖只有一次,卻彷彿帶有某種節奏,呼嘯著傳到這邊,撞入耳鼓。沒等人們反應過來,一連串暴烈的轟鳴驟然緊隨,火光四射,幾乎在瞬間將大片天空染紅。

    這邊每個人都身經百戰,只是聽,便能知道那邊的戰鬥多麼激烈。

    「真的來了!」少君夫人豁然轉身。

    「呵!」泰坦只發出一次驚呼,龐大無匹的身體如同城牆般橫移,再以常人難以想像、與身體不相配的靈敏登上機甲。

    戰鬥發生在千米之外,這麼點距離,蓄勢待發的機甲轉瞬可至,然而兩個人都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僅僅過了片刻,劇烈的聲響便已落去,當中響起的幾次奇異槍聲給人留下極深印象,就像是一場豪華演出,由鼓點帶來的節奏感異常分明。等到所有聲音落去,人們心裡的感覺居然是驚豔,如曇花一現。幽香雖存,形跡已不能尋。

    「這麼快!」紫色機甲當中,少君夫人神色震動。

    「結束了?」巨大的座艙內,泰坦巨人緊緊握拳,關節因為太用力微微發白。

    之後,兩人心中升起同樣的念頭。

    誰贏了?

    想知道,過去看看就可以;然而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兩個人都在猶豫,甚至有些不敢去看。

    時間流逝,一秒鐘變得如同一年那麼久,不知不覺,座艙內兩大巨頭緊張起來,汗水濕透衣裳。

    疑惑並未持續太久,再過不到兩分鐘,有沉重的腳步聲自遠方傳來,同時伴有沉穩、隱含憤怒的召喚。

    「少君夫人,派幾個人過來幫忙。」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1:52
二五二章:死人事,活人說

        夜幕迷濛,火焰跳躍的樣子與野炊時的篝火頗為相似,屍骸被清理的差不多了,片片狼藉正朝著整潔方向演變。以人類的強大能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實心堡便能勝似往常。

    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泰坦與少君夫人感覺有些怪,彼此對望。

    「師座......」

    「......好像不大對勁呢?」

    兩個人與牛犇接觸的時間不長,談不上有多瞭解,只是在那一瞬間的感應,覺得他的聲音與之前有些區別。因為這點差別,兩人一時忘記了之前討論的事,連那聲召喚、或者可以叫吩咐也放到一邊。不多時,遠處過來一台機甲,漆黑的身體塗著紅色線條,微胖的身軀四平八穩,就像機艙內操縱的那個人,沉穩而且從容。但不知道為什麼,給兩個人的感覺總有些不同。

    「那就是牛犇?」

    「......三十八師師長。」

    這裡很多人沒見過牛犇,更別提他操縱機甲時的模樣,周圍聽到聲音的人都不禁停下來注目觀看。藉著火光,人們看到那台機甲身上殘留著戰鬥的痕跡,光刀仍在,拳腳帶血,胸前、背後以及左側大腿上的外掛裝甲有幾塊脫落,右側半邊身體彷彿被煙燻得灰黑,還有幾個地方閃著電花。

    這些表明它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鬥,戰勝強敵的同時自身也付出不小代價;換句話說,那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師座此刻正處在虛弱的時候......至少可以說不在最佳狀態。

    隨後人們注意到,那台機甲用雙手托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身後十幾名「傷員」,彼此相互攙扶著,緊跟機甲的腳步前進。

    他們是被解救的戰俘,看樣子每個人都經受了折磨,剛才的戰鬥中受到更多傷。虛弱與受傷使得他們難以跟上速度,於是前方的那台機甲特意放慢腳步,以堅決的姿態引領大家一同前進。

    拖著屍體的機甲,排著整齊隊列的傷員,漸漸地人們能夠看到那些人的面孔,動作,以及黑暗中依然灼亮的眼睛。

    異樣的感覺就是從此而來。

    不提那些傷兵,隔著厚厚的鋼板,人們依然能夠感覺到艙內人的情緒,彷彿快要噴發的火山,濃雲背後的雷暴,快要沒過堤岸的滔滔洪水。

    望著那群人,那台機甲,巨人的目光漸漸凌厲。

    「夫人,這是機會哦......」

    黑暗中傳來整齊的踏動,泰坦的眼神與表情為之凝固。

    八台烈風聯袂而來。完美的操作,刻意的控制,黑暗的掩護,加上前方隊伍吸引視線,直到距離這邊兩百米才被發現。

    對機甲而言,兩百米差不多相當於人類二十米,幾步衝刺就將進入肉搏階段。假如他們懷著敵意而來,如今廣場上的人除了巨人和少君夫人的機甲,莫先生與老婦這兩位超級強者,其餘人多數會成為屠刀下的亡魂。

    「......我就說嘛,不會真的只是一個人......」

    震驚過後,泰坦神色訕訕,偏偏少君夫人不想放過他,再度開口揭破事實。

    「之前的戰鬥的確只有師座一個人。那些機甲剛剛趕來。」

    「何以見得?」

    嘴裡問著,泰坦已經挑眉觀察那些逐漸清晰起來的身影,很快發覺他們個個風塵,殘留著諸多趕路的痕跡,卻似乎沒有經歷戰鬥。

    若不然,沒道理主將遭受床上,他們卻完好無損。

    真的是剛來?

    難道是聯邦大軍的線頭部隊?

    他們已經進城?

    若是這樣,不僅意味著敵我雙方的態勢完全改變,牛犇的地位也將發生根本性轉變,那麼他之前的那些承諾算不算數?

    想到這裡,泰坦心裡咯噔一下,推斷出更為嚴重的一面。

    會不會整個計畫都是陰謀,是華龍軍方做局?

    正在他疑惑擔憂的時候,黑色機甲停下腳步,機艙內牛犇看看那座只剩下一半的雕像,再打量周圍,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這裡吧。」

    言罷,牛犇把屍體輕放在地,忽然間莫名說了句。

    「別擔心,聯邦大軍受阻泛區。他們從孤山來。」

    「......呃,我不擔心......」

    雖然牛逼呢沒有轉身,甚至沒有轉移過視線,泰坦卻知道他的這句話是朝自己所講。不僅如此,他還知道牛犇明白自己的擔憂......甚至連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也都一清二楚。

    如果是真的,這個人未免太可怕。

    心寒的時候,少君夫人在一旁問道:「師座剛才叫我派人去是為了......」

    牛犇淡淡回答道:「他們需要救治。另外,那邊需要清理一下。這會兒我身邊缺少人手,麻煩兩位代勞。」

    說著不理兩個人的反應,黑色機甲揮舞光刀,兩三下將殘餘的雕像砍成碎片,接著開始在地上挖坑。看著這一幕,周圍人彼此面面相覷,才知道他的意圖是挖墳葬屍。

    「快點,叫人過來幫忙。」

    莫先生首先反應過來,忙招呼醫護過來救治那些飽受折磨與傷痛的戰俘。這邊,少君夫人與泰坦交換眼神,泰坦很快說道:「我去打掃戰場。」

    這種事情哪裡用得著他親自出馬,然而泰坦說走就走,駕駛著他的那台名為「橫行」的高大機甲,率領一批手下朝戰場而去。

    剛好對面八台烈風齊步上前,雙方錯身而過。一邊是機甲中的巨人,身邊是多年跟隨的忠誠部下,人多勢眾,桀驁難馴。另一方聯邦王牌軍人,身經百戰,攜遠方的寒烈與刀殺而來。交匯時兩邊難免相互打量,瞪眼,猜測,並且議論。

    「這貨是誰?」

    「不知道。」

    「長的可真壯。」

    「也許是故意。」

    「不會。看座艙。」

    「......知道了。三巨頭之一,泰坦。只有他具有這種高度。」

    「三巨頭還會開機甲?」

    「廢話......那邊就是毒寡婦。高手。」

    「......呵呵,高手......」

    「別說了。沒看到師座現在......過去幫忙。」

    「好好。」

    機甲之間的對話完全可以做到私密,但那幾台機甲沒有那麼做,相反他們故意放開音量,言語間的驕傲如同黑暗中的火焰般醒目。聽著那些超越調侃的話,跟隨泰坦的親衛們紛紛怒目而視,一些人甚至舉起刀槍。

    這樣做未必是要打仗,但可以表明姿態——星盜也有精英與普通,這裡的全都是勇士。

    「算了......去做事。」以往泰坦會鼓勵手下這樣做,今晚卻有些變樣。說不上來什麼理由,他總覺得待在那位師座身邊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最好先避一避。除此外,他想去那塊戰場看看獨狼逃跑時是否帶有足夠兵力,以此做個評估。

    必須說城內很多人都有這種**,經過這麼多事情,那位師座被各種傳言包圍,已經快要被神話。泰坦畢竟是星盜,無論在選擇對手還是盟友的時候,都會先對對方的個人實力做評估,雖然他也知道,大人物的能量不一定源自戰鬥,然而在這件事情上,依舊會按照習慣去做。

    少君夫人自覺留下來,望著牛犇的舉動,猶豫著問。

    「這位是......」

    「王小六」

    「呃......」

    心裡念了兩次,少君夫人意識到這個人是誰,進而想起來這個極其普通的名字是今日城內劇變的發起點。

    「他......師座的親友?」

    話出有因。商談時牛犇提過未來的大致規劃,將來這個地方會變成戰爭紀念館,要修建一座紀念碑,緬懷這場戰爭中犧牲的人。顯然在未來聯邦人眼中,他們將會被當成英雄紀念。因此,戰罷少君夫人與泰坦才會第一時間控制住局面,一方面嚴謹部下過度燒殺,並且組織人積極救火,把能夠保存的儘量保存下來。與此同時,這裡還是設想中的保安公司總部,高層聚集決定大事的地方。之所以如此安排,也是為了警醒後來人來之不易,經營時務必兢兢業業。

    對死去的人而言,碑上刻名不止是安慰,更是榮耀,牛犇把王小六葬在這裡,地位可想而知。對一個江湖混混而言,八輩子無法夢想的奇蹟。

    話已出口,少君夫人有些後悔,眼前牛犇在做的事情已經清楚地表明了這個王小六在其心中的地位,她的話不僅多餘,還顯得失禮。

    「親友?談不上。」

    正在懊悔的時候,牛犇已經做出回應,隨後直起身來,並且打開座艙從裡面出來。旁邊兩台跟過來的機甲自覺接過長官的工作,其餘人散佈四周負責警戒;還有那些正接受救治的傷員,全都等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不言不動,神情莊穆。

    現場除了挖掘發出的亂響,沒有一個人發出多餘的聲音。

    奇異的氣氛漸漸散開,如帶有魔力般吸引著每個人的目光,不知不覺,周圍忙碌的人放下手裡的工作,遠遠地、或者忍不住好奇湊過來觀望。

    看這裡的人們,沒有誰明白自己是過來看人,還是看人挖墳。

    「師座這是......」

    看他這樣,少君夫人也從機甲中走出,遲疑著,不知該不該繼續這個話題。

    「死人光彩,活人心安。另外,六哥配得上這個地方。」

    牛犇的視線掃過周圍,在鐵騎死去的地方稍做停留,很快移向那些活著的士兵。

    「正好這個機會,我以聯邦特使的身份解釋一下。」

    周圍人大多莫名其妙,不知其所指。

    牛犇看著周圍說道:「想來大家都已經知道,索沃爾即將回歸聯邦,成為化龍的一部分。對應的,凡在城內、兩大帝國之外的所有人,都將有機會成為聯邦公民。」

    牛犇緩緩說道:「我知道各位心裡有很多問題,沒有辦法一一解答;現在我能說、不,是能夠保證的是,各位身份轉換前後的最大區別。」

    「以往不管你們是誰,做什麼事,跟著哪位首領,投靠那個勢力,都是因為活著所以活著,沒有、也不可能有超越個人之上的目標,和希望。將來,不管你們是誰,做什麼事,在誰的手下做事,依附那個組織,都不再只是為活而活,背後總有一個超越私人的存在:國家。」

    「無論願不願意,承不承認,在成為國家的公民之後,才會擁有超越個人之上生存目標,才有可能完整和完美,甚至高尚。」

    火光的映照下,周圍人大多表情迷茫,望著牛犇的眼神複雜多樣,有思索,有疑惑,有嘲弄,有譏諷。

    牛犇用手指著王小六的屍體繼續說道:「就像這個人,他只是我老家的一個黑幫小頭目,平生最不喜歡約束,一樣幹過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最近這些日子,他在城內做了些事情,具體的你們很快就能知道......可能那個時候,多數人會覺得他是為了朋友才做這些事情,包括他自己或許都這麼想。然而實際上,情況並非如此。」

    「王小六首先是聯邦公民,其次才是福生和我的朋友,他到這裡來是因為福生和我,是私情。他入獄,包括後來做的那些事情,原因在於監獄內的戰俘,因為戰俘背後有著和他同樣的背景:華龍聯邦。把這點去掉,即便有福生的請求和安排,他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同樣道理,福生之所以安排六哥入獄,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最終原因在於國家。另外還有本人,之所以我會出現在這裡,原因同樣在於此。」

    文明世界的人眼中,星盜是一群空有人形但沒有情感、或者只有很少情感的怪異生物,是一群冷血殘酷的強盜。從某些角度講這些看法接近事實,靠劫掠為生的星盜生活動盪,不懼戰鬥,也不太會因為戰鬥中的傷亡而傷感。在遇到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星盜通常會把情緒在放縱的享樂中釋放,用酒精、菸草、女人、還有毒品幫助遺忘。

    對星盜而言,牛犇的這番話多少有點對牛彈琴的味道,然而直到多年後,人們才意識到它的意義多麼巨大,影響何其深遠。

    「換句話說,某些特殊時候,聯邦的每位公民都會做出類似的事情。這樣意味著什麼,我不說,請大家自己想,自己權衡,自己選擇。」

    牛犇回頭望著地上已經挖好的那個大坑,緩緩說道:「聯邦三十億人,三十億人構成這個國。我挖的這座墳,將來有人立的那座碑,是這個國家給予個人的回報,也是國家力量的體現。」

    一口氣說完這些,臉色有些疲憊,聲音卻很沉穩,目光堅定不移。

    「這種回報,有的人活著就已經擁有,有些人死後才能得到。對個人來說,這種力量有時如山巒般清晰,有時像浮雲般飄渺,不可捉摸,甚至......」

    「......然而那只是假象......三十億人,千年歷史......」

    黑暗的夜空,自太空而來的顆粒閃爍如流星,人群當中那個不甚高大的人緩緩講述著,目光慢慢平靜。

    「無論怎麼樣,它的確存在,並且一直存在。」
Babcorn 發表於 2017-3-7 21:52
二五三章:變天

        雲潮正盛,太陽沒忘記那些因自己的光熱而誕生的生靈,每當時間走到某個位置,晨曦微吐,東方照樣浮現暈紅。那些被迷霧遮擋的光芒層次分明,彷彿漸變漣漪推向四周,將它的形跡展現在宇宙,也把溫暖灑向人間。

    雲潮時期,陽光永遠不會明媚,但它一直存在,無處不在,就像人間世界裡的某些難以把握的事物與道理,每時每刻發揮著作用。期間,被其包裹著的人們浮浮沉沉,有些活著嘯傲潮頭,有些死去並被泥沙掩蓋,生與死就像畫作中勾勒的線條,構成一幅人間大圖。

    忙完實心堡這邊的事情,少君夫人去找泰坦,共同執行協議中的下一項。行前她望著那座新墳,想著這些天的經歷,內心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孤單。

    「怎麼會......」

    孤獨是一個陌生的詞彙,一種悲苦的情緒,軟弱的標誌。從黥面立誓的那天起,少君夫人的生命中便沒有了憐憫,今天卻不知道怎麼了,她覺得自己似乎正在找回某些缺少了的東西,因此才有孤單自憐的感覺。

    「因為那些話?因為國......」

    星盜無國,四海為家,每個人都把這看成天經地義,少君夫人亦不例外。她站在墳前沉思良久,最終默默搖了搖頭,努力將諸般雜念擠出靈台。

    「做事就好了。」

    牛犇埋葬了王小六之後就已離開,此時正忙著完成他的那份責任,這邊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幾方結合,才能保證回歸順利進行。想著這些,少君夫人帶人匆匆趕去泰坦在的地方,發現他正對著一台裝甲車的殘骸發呆,身形彷彿石雕。

    「泰坦,你在幹什麼?」

    「啊,哦......夫人來了......」

    機甲中的巨人驚呼著,回過頭仍苦惱地看著那台扭曲破裂得不成樣子的裝甲車,口中自言自語。

    「究竟怎麼做到的呢?」

    「泰坦,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在想牛犇是怎麼做的......別的地方都明白了,唯獨這裡,怎麼想都覺得不通。」

    原來是戰鬥復盤。少君夫人哭笑不得,又不禁暗暗為之心驚。以往她知道泰坦有此愛好,但沒想過會痴迷到這種地步;當然他不是對什麼戰鬥都這樣,主要愛好在機甲方面,而且一定要是高手。

    僅僅戰鬥現場就讓泰坦苦思一夜,側面證明那位年輕師座的操作技藝必定已經出神入化。假如有可能,少君夫人也想認真地看一看現場,瞭解更多。

    可惜大多數痕跡都被泰坦破壞,只留下這處想不通的地方,退一步講,現在絕非設法提高機甲修為的時候,而是要盡快控制大局。

    「看好沒有,我們要去做事。」

    「一下下,再等一下下。」一方梟雄突然間變成好奇寶寶,這樣的變化著實令人困惑。

    「想不明白,問人不就行了。」少君夫人無奈說道。

    「問不著,獨狼帶的人全死光了。」

    「全都死了?」少君夫人眼神微跳。

    「一個不剩。」泰坦哼哼著,「瞧得出,師座那會兒火氣很大。」

    「可以去問戰俘。」

    「他們被綁在裡面,哪會知道外面的狀況。」

    「那就去問師座。」少君夫人有些不耐煩。

    「這個......怕是不太方便。」

    提到牛犇,泰坦的語氣明顯與昨夜不同,遲疑中暗含著幾分敬畏。少君夫人心中冷笑,正想開口嘲弄,忽聽機甲中驚喜大叫。

    「原來是這樣!」

    說著,機甲驟然啟動,先是原地盤旋三週,接著騰空而起,半空低頭、俯身,揮刀橫斬,同時以左掌斜插車頭,狠狠一抓,再一擰。動起來的那個瞬間,巨大的橫行毫無笨重的感覺,凌空下擊如蒼鷹搏兔,觀者無不為之震撼。可惜好景不長,連番轟隆隆巨響過後,橫行的身體失去平衡,哐噹一聲跌倒在地,將那台本就破損不堪的裝甲車砸成鐵餅。

    「呃......」

    「哈!」

    周圍少君夫人的手下失聲大笑,泰坦的親信尷尬搖頭,泰坦在座艙中咒罵幾聲忙要站起來,偏偏橫行過於沉重,他又太著急,爬起來一半再度摔倒,實實在在摔成狗啃泥。

    「哈哈!」

    這下連自己的手下也忍不住,紛紛爆笑。倒也好,因為這番鬧劇,眾人緊張的心情為之一鬆,就連少君夫人也只能暗嘆著,冷冷道了一聲「我先走」。

    「別急,你一個人去可不行。等等我。」

    掙扎幾次總算爬起來,泰坦再不好意思演練,忙喝令手下跟上,一邊仍不忘通過私秘連線念叨。

    「奇了怪了,難道是機甲問題?若不然......到底怎麼做的呢?」

    ......

    ......

    軍營,滿目瘡痍,哀聲遍地,幾乎沒有完好的地方。指揮部內,當聽完部下報告上來的損失統計,小野默默呆站片刻,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天不佑我......」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昨夜一戰,物質方面暫不考慮,人員損失令小野最最無法接受,這其中,以親衛隊為核心的帝**人遭受重創,減員近三分之二!

    他們是帝國掌控軍營的根本,進而是掌控索沃爾的基礎!

    與此相比,那些從一開始就潰敗的星盜看起來很慘,真正死掉的人卻不是太多,而且死掉的多半是對帝國忠心耿耿的隊伍,其中有小野極為看中的兩個營,其駐地營房被那些聯邦機甲以燃燒彈狂轟,數百名精銳一槍未放就燒成了灰。此外還有一個正在舉行中層會議的師部,有近半軍官與帝國督導在會議室裡就被爆炸活埋,直接導致所屬部隊失控。

    如此精準的攻擊,一方面說明對方有備而來,掌握著極為準確的情報。奇妙的是,軍營中那麼多營房,唯獨這兩處承受的攻擊最凶最猛,相比之下,其餘部隊並非沒有值得打擊的目標,卻都能夠倖免於難。

    一種被陰謀包圍的感覺浮上心頭,小野掙紮著甩開部下的攙扶,沉聲下令。

    「命令全體連以上軍官到這裡集中,把剛抓的俘虜集中起來,嚴加看管。再派人去監獄那邊......」

    「報告!」

    突如其來的匯報打斷了小野的話,報告的士兵顧不上小野鐵青的臉色,倉惶說道:「軍營發生動亂,外面出現大批隊伍。」

    「慌什麼!」小野的身體晃了幾晃,咬牙喝問:「什麼樣的動亂,外面來的又是誰?」

    「劉易斯他們......他們把剛抓的戰俘劫持走了。外面,外面來的像是,像是......泰坦和毒寡婦。」

    「呃......」

    小野先是一愣,很快意識到了什麼,眼前頓時發黑。

    ......

    ......

    今天的索沃爾,從清晨就顯露出不同尋常的跡象,連日降雪忽然停頓,天上隱約能夠看到太陽的形狀。城市中的許多地方,人們發現往日那些耀武揚威的身影卻不見了蹤影,代以持槍的軍人站崗放哨。還有些地方,大批黑幫分子穿起整齊的制服,從貧弱混亂的西區出發去了主城,衝進那些原本不能踏足的豪宅。

    「快快快!一家都不能漏。」

    欒平手裡拿著一份名單,面孔因為振奮而微微泛紅,不停催促著。

    「控制局面,不許亂來。記住,現在不是黑幫火拚,你們是治安軍。」

    「要是有人反抗怎麼辦?」有機靈的手下及時追問。

    「反抗?」

    欣喜稍退,欒平臉上閃過猙獰。

    「一次警告,一次機會,不聽的人,殺!」

    ......

    ......

    城外,河邊,雷鳴中將連日操勞,終於支撐不住病倒在床上;比病痛更讓他難過的是,直到此刻,渡河大軍仍在泥濘當中掙扎,縱然集中資源組織「精兵」輕裝簡行,成功穿越泛區的僅僅只有萬人。餘下的是真正的殘兵,沒有能量,沒有糧食,沒有棉衣,足足四萬多軍人即將困死在這片自己製造出來的河灘。

    除非那些剛剛穿越泛區、已然精疲力盡的隊伍馬上籌集到能量與糧食,才有可能挽回。

    「罪人,我是罪人。」

    虛弱的呼吸著冰寒的空氣,雷鳴竭力整理思緒,想要試著留下一份戰爭報告,對此次渡河的利弊、成敗做總結。就在這個時候,老魏與那位負責通訊的工程師忽然找了來,送來一條直接從城內傳出的明碼信息。

    「這......這是真的?」

    手裡拿著薄紙,周圍一張張激動的臉,雷鳴恍如在夢中自語。

    別人不敢接話,唯獨老魏認真、堅定地點頭。

    「是真的。」

    「索沃爾城順利回歸。」

    「首批物質正在運出。現在應該快到了。」

    ......

    ......

    世事變遷無常,每天都有奇蹟上演,對某些人而言,這些變化是上天賜予的禮物,生命和鮮血換來的轉換。然而對某些人來說,所謂奇蹟、變化、轉機,都不過是大海中的一縷浪花,縱然醒目值得觀賞,卻不足以改變大勢。或者說,那些都在預料之中,甚至是計畫中的一部分。

    艾特瑪教堂,索沃爾城唯一宗教建築,此時此刻,教堂頂部的十字架閃著微光,地下一個近乎密閉的空間內,十餘個屏幕展現著不同的畫面,其中有軍營,有監獄,實心堡,太平街,還有西區的幾個特定地方。

    這裡空間寬大,裡面只有一位白髮皓首的老者,其視線在各個屏幕上流轉,表情嚴肅,略顯凝重。在其身前,一台造型別緻的設備燈光閃耀,電波彷彿在以看得見的方式交互,並有渾濁的聲音迴響。

    「很精彩的演講。尤其是關於國家力量的那段。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精闢而又......連我都差點被說服了。」

    假如外面的人知道昨夜今時城內主要大事都在這裡上演,幾乎所有重要角色都在其中,定會吃驚到說不出話。假如牛犇、老魏等人在這裡,必定會極為肯定地驚嘆:量子通訊!

    恐怕不會有人相信,在這個只為人提供精神依靠的地方出來著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有著連很多國家都不能擁有的強悍科技。

    通過那台能夠穿透雲潮的量子器材,老人聽著對方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淡淡嘲弄,微微皺眉。

    「關於他,你提供的信息存在嚴重偏差。我有理由懷疑......」

    「拜託,我的信息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人會變的好不好。」不等老人把話說完,對面粗魯打斷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還是根本就沒有誠意。」

    老人不得不承認這通反駁有一定道理,雖不滿於對方的態度,也只能在心裡暗罵這真是一個粗俗的傢伙。

    「才三年時間,變化沒可能這麼大。況且有些東西不太可能發生改變,尤其在那種環境下,更沒有理由發生大變。」

    「大的改變?你指的什麼?還有那種環境,你是說軍校的環境不好?」對方很是不滿,要求更詳細的解釋。

    老人緩緩說道:「根據你的信息,他對華龍聯邦政府非常警惕,沒道理這麼快變成一個,變成一個......愛國英雄。」

    說到「愛國英雄」這幾個字的時候,老人的雙眉擰到一起,似乎不習慣這類字眼。

    「愛國英雄?哈哈!」對面傳來陣陣狂笑。「老傢伙,你居然這麼看?」

    老人習慣了對方的「風格」,臉上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有什麼不對?」

    「何止不對,簡直荒唐透頂。」對面的人聲音狂放:「虧你還是天啟者,居然能把自保看成愛國,把狗熊看成英雄。哈哈!看來你不止老糊塗,簡直是沒腦子。所以我一直講,騎士團空有夢想,實際上就會洗腦,除了把那些傻乎乎的孩子變成信徒,根本成不了大事。要不這樣,乾脆你從那裡退出來,跟我混。我保證你吃香喝辣......」

    「夠了!」

    對面越說越來勁,老人沒理由任其鬼話連篇,打斷道:「能做出這些事情的人被你說成狗熊......算了算了,我也想過那些舉動是為了自保,但我不明白、也找不到他這樣做的理由。當年他很單純,怎麼突然就......」

    「都說了那是三年前,三年之前!」對方再次打斷老人的話,似乎因為之前爭鋒相對,又像純粹出於喜歡,甚至為了調戲。

    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隱瞞,提前把話題封死。

    老人心裡認為是後者,壓住怒氣說道:「我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你可以去查,問我做什麼。」

    「我會的。」老人堅定說道:「不管你想隱瞞什麼,我們都會查個水落石出。」

    「去吧去吧,又沒人攔著。不過我要提醒你,別不小心碰到刀子,傷了手。」對面傳來輕笑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實施陰謀,或者準備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惡作劇成功,等不及要看結果時的樣子。

    老人認定這是心理伎倆,淡淡說道:「聖騎士做事,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好心當成驢肝肺,隨你去死。哎呀,好困。」對面的人打著哈欠,準備結束通話。「這破地方,除了鋼鐵就是能量,連瓶酒都找不著。哎,推演結果出來沒有,出來給我發一份就好,其它的就按照約定執行。沒有別的事情,掛了吧,電費挺貴的,再說你在那兒藏著也可憐,要是被人發現,哼哼。」

    「......結果還沒出來。大局已經確定。」

    老人看了身旁的那台光腦,屏幕顯示進度未完,沉默片刻後忽然道:「剛才你說差點被說服,什麼意思?」

    對面的人驚奇道:「什麼差點被說服?世界上誰能說服本郎君......就算只是差點也不行。」

    老人憤怒又無奈,緩緩說道:「剛開始,關於國家力量......」

    「行了行了,我知道。今天大爺閒得蛋疼,教導你兩句。」

    戲弄過後,對面傳來幾聲輕咳,聲音嚴肅起來:「力量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某些時候,它可以把懦夫變成勇士,某些時候,它又能把勇士變成懦夫,某些時候它把蠢貨變得聰明,又能把聰明人變成笨蛋。最可怕的是,它能把最理智的人變成瘋子,導致恐怖的結果,連世界都可能毀滅......這種情況你研究的多,應該有所瞭解。」

    到這裡對面停頓下來,對面的人忽然說道:「你們騎士團正朝這個方向發展。」

    老人脾氣再好也忍不住,開口喝叱:「胡說八道。」

    「我就提醒一下。覺著你這個人還不錯,不要跟著他們變成瘋子。」

    「用不著你操心。」

    「愛聽不聽。」對面的人回歸正題,說道:「國家力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之一,常人頂多只能看到或者運用,卻不懂得根本。包括那些總統、主席或者皇帝,就是國家力量的掌控者,其實大多不知道國家力量從何而來,運用也有問題。」

    到這裡再次停頓,對面忽然道:「講的有點深,能聽明白不?」

    「......」老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懂的話多想想,我就當你已經懂了。」

    對面的人自言自語,接著說道:「除了他們,世界上還有一部分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他們擁有了可以與國家力量媲美、嗯,這麼說有點過,應該說,他們擁有的力量極為強大,連國家都不得不重視。同時由於那些運用國家力量的人過於愚蠢,使得這些人能夠與國家平起平坐,甚至想凌駕其之上。」

    老人難以置信,挑眉說道:「你的意思,他擁有這種力量?」

    對面的人說道:「我的意思是,他已經接觸、研究過國家力量,不但意識到了其強大,而且明白了部分根本。」

    對面的人感慨說道:「一切變化,歸根結底是由力量推動,明了力量的本質,便能把握基本方向,其餘如智慧、謀略,皆小道爾。所以說他的方向是對的,堅持下去,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話說回來,三十億人,每個人出一分力,相加之後多麼可怕。嘖嘖,他能認識到這點,說明其站位已經很高,這就是格局。要是能這樣成長下去,將來或許會成為......引導者啊!」

    時光如水,把世界分割成歷史、現在和未來,因為有了生命,這樣的分割變得更有意義。生命在時光中誕生,被生命充實的時光成為歷史,千萬種歷史穿越現在,追求未來,如同千萬條河流奔向大海,尋找夢想中的永恆歸宿。在這樣的潮流中,活於現在的人類如同生存在河中的魚蝦,大多數默默無為,除了為它增添一分生命氣息,便無再多貢獻;但也有少數人明理悟道,主動參與,追尋、探索,前仆後繼,不斷嘗試。

    他們當中,有的順勢而為,有的逆流往上,有的迷失在岔道分支,有的沉入泥沙;他們當中,有的驍勇善戰,有的智慧超群,有的專精一道,有的博取眾長;他們當中,有的悲天憫人,有的心狠手辣,有的運籌帷幄,有的著書立說;他們當中,有的教化眾生寄望後人,有的孤獨求道只盼今生,有的造福千里流芳百世,有的流毒無盡遺臭萬年。

    人類不滅,歷史不亡,這類人會不斷湧現,在千萬條道路、道理中演繹著千萬種自我。但有一條相同,他們都曾躍出水面,看到水中看不到的壯闊,知道有比水中凶獸更加讓人敬畏的存在。

    對面的意思就是如此,言罷停頓片刻,忽然有些感慨。

    「看來當初是我錯了,不應該那麼匆忙。」

    以他的性格,承認自己出錯不比其正在誇獎的事情簡單,足以令任何人感覺驚奇。至於後面的那番話,更是涉及到極少數人才能涉足的領域。

    老人並不在意對面的人的過去,聽完皺眉說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自己不會去查呀。」

    「我在問你。」老人憤怒說道:「按照約定,你有義務提供準確的信息,包括你的判斷。」

    「我的判斷?我沒有判斷。」對面連託詞都懶得找,直接耍起無奈。

    「......」老人一時氣結,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與這種人打交道。

    「好了好了,現在這個局面,不就是你們想要的嗎?犯得著為之操心?他只是個孩子,認知也僅僅只是認知,既沒有轉變成有效策略,也沒有能力、沒有地方實施......說白了就是沒用。而且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強大並不是國家,而是另有其他。比方說你們騎士團,只要願意,弄垮一兩個國家不跟玩似的。」

    小小扣上一記高帽,對面的人不等老人再開口,忽然問道。

    「聽說你發現一個自然生成的天啟者,有沒有這回事?」

    聽到這句話,老人臉色驟然轉冷,平漠的目光變得凌厲無雙。

    「你如何知道?」

    「那就是真的囉?」對面的人反問。

    「......當然是假的。」

    「呵呵,那當我沒說。不過......掛了,88。」

    沒有任何徵兆就切斷聯絡,留下莫名其妙的老人對著滿屋子高精儀器發呆,半響才能回神。

    「地、主、會!」

    冰冷的聲音在房間裡迴蕩,宛如藏身密雲中的雷霆,綿長沉悶,久久不散。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1 16:18
二五四章:又到抉擇時

        「暖陽」又一次沉入西山,隕石顆粒如螢火般閃耀,最後的昏黃被夜幕取代的時候,星星點點的燈火依次點亮。看似與往常一樣的流程,索沃爾迎來特殊的日子,新年。

    砰!不知從哪個角落開始,爆竹聲零星響起,聲波隨著無形的燃線傳向周圍,黑夜中響起噼噼啪啪的響應。期間偶有驚呼喝彩,或者稚嫩清脆的笑,便會聽到大人的警告,孩子們的回應,以及受到驚嚇的犬吠。久經動盪之後,人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片天地的反應,也把對生活的期待與忐忑釋放出去。

    無論是火光閃耀著的地方,還是黑暗籠罩的角落,都能見到全副戎裝的士兵在巡邏。積雪未消,軍靴踩在地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單一的節奏將代表安全的信號發散到空氣中,隨著微風進入千家萬戶,撫慰那些難信祥和的靈魂。

    聯邦軍隊入城半個月,在得到足夠的給養後,這支被嚴格訓練、又經歷了最殘酷戰爭的精銳以無法想像的速度恢復元氣,並且成為主宰。僅用一週整頓與交接,索沃爾城便進入到軍隊管制時期......當然,現在的「軍管」與過去不同,不僅管理者的身份與背景發生根本轉變,方式也大為不同。

    最大的區別是宵禁。以往星盜統治時期,縱然面臨破城危機,場內仍有許多尋歡場所正常開放。由於擔心末日來臨,那些擁有巨大財富的人抓緊時間揮霍,每日笙歌者比比皆是,彷彿這樣能令生命更加充實。現如今,所有歡場都受到管制,即便最有權勢的人也不能在入夜之後尋歡作樂,街道上雖然不禁行走,但是有時限;到點之後徘徊街頭,會被巡邏的士兵帶走去規定地方,至少看管到天明才放人。

    索沃爾這種地方,最不缺少火中取栗者,多數人早已習慣了混亂沒有約束的生活,那些傭兵、流竄的盜賊、作惡的黑幫,以及事先潛伏被舊主當成伏兵的人,每當夜幕降臨都會出動尋找機會。嚴格來說,夜晚才是他們工作的時間,才是他們的生活。新軍入城之後,這些人的世界彷彿被劈成兩半,動盪在所難免。

    這些日子,城內爆發了許多衝突,甚至發生交火。然而大勢無法違背,在由屍體與鮮血構成威懾面前,局面慢慢被控制下來。等到新年到來,城內似已初步展現安寧,膽大的人甚至開始慶祝、並把對未來的祈禱放飛於煙火。

    變化來得如此之快,熟知索沃爾過去的人無不驚嘆,認為是奇蹟!

    事實上,聯邦軍隊能夠這麼快控制局面,首要在於各方首腦的主動配合,泰坦、毒寡婦,以及新崛起的欒平、洛克等大佬紛紛約束手下,欒平他們幾個甚至還主動分擔一些任務,因此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握住要害,維持城市的正常運轉。等到聯邦軍隊恢復過來,數萬精兵爆發出來的能量不是常人所能想像,與之相比,往日那些強悍的存在變成螻蟻,幾次衝突,個別自己以為特別的人頭破血流,餘者自然老實下來。

    習慣用拳頭解決問題的人遇到更大更強的拳頭,屈膝在所難免。

    大亂之後人心思安,是另一條促成安定的重要因素。從戰爭之初算起,索沃爾的混亂持續整年,期間人人自危,連那些以劫掠為生的星盜也覺得難熬,更不要說底層民眾。至於那些真正想鬧事的人,在同時失去上層支持與底層基礎之後,強行出頭的話,只有愚蠢二字才能形容。

    除去上面兩點,聯邦軍隊自身的表現更為重要。入城之後,他們挑出一部分人,按照預案在城內勢力的幫助下進行宣傳,講白了就是攻心。等完成對軍營的控制,自身稍稍恢復後,聯邦軍隊以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與星盜的不同,慢慢瓦解掉擔憂者的心防。

    這裡需要特別提到的是,來自文明世界的軍管規定看似嚴苛,實際上遠比星盜統治下的常規生活更容易讓人接受。舉個簡單例子,軍隊完成安頓後的第一件事不是報復清算,而是關乎千萬人的生存大計。

    開倉,放糧。

    對戰局絕對多數的底層民眾來說,文明世界的一點點憐憫,不亞於上天賜予的雨露甘霖,雖然聯邦軍隊開的是城內的倉,放的城內的糧,然而......誰在乎。

    初步緩解生存壓力後,第二件大事是醫療,軍隊接管了所有醫院、診所,把軍中、民間懂得醫道的人集中起來,並對全體市民開放,免費一週。

    生存,健康,人類兩大基本需求,當人們接納統治者的恩惠,聯邦軍隊開始整頓秩序,這個時候,遵守規則的強制意味已經大大減弱,推行起來事倍功半。等到觀望者明白過來,聯邦軍隊已經恢復元氣,武力也已經有了保障。

    用時僅半月,人類歷史上最奇特、最不可能的回歸稱為定局。未來的日子,它被稱為無法複製的奇蹟,無數專家學者研究過這段歷史,為之嘖嘖稱奇,感慨萬千。或許,數月後華龍聯邦總統獲知喜訊時情不自禁的歡呼,才是這件事的最佳註解。

    「國運來了,攔都攔不住。英雄在手,夢都夢不著......嘿嘿,那是我們的人。」

    以總統的智慧,自然不會把回歸原因歸結於運氣,以總統的城府,更不應該如此失態。這都是因為有太多的好心情需要分享,至於後面那句特指個人的話,更是**裸的誇讚與炫耀。

    後來,這句有損總統形象的感慨洩露出去,廣為流傳,逐漸被數十億人傳誦。

    那是我們的人。

    ......

    ......

    英雄,要為常人之不能為,挑常人之不能挑,更有無法想像的付出與捨棄,每一筆都需寫出艱難。新年夜,未來被三十億人歡呼的英雄正面臨著極大的難題與壓力,尤其這種壓力來自己方,更加顯得難以負荷。

    「按照你提出來的規劃,初期實施比較順利,同時也......咳咳,面臨很多問題。」

    將養半月,雷鳴中將尚未恢復健康,但已忍不住開始工作。城裡慶祝新年的時候,他派人把牛犇找來病房,將軍隊進城後的工作報告遞過去,點出幾處重點。

    「首先是對軍隊的處置,來自兩大帝國的人好辦,他們是戰俘,按照規程走下去就好。難就難在星盜的手下、黑幫、參戰傭兵、土著士兵等等。」

    「人之外是物質。根據經驗,雲潮至少還會持續三個月,那之後才能與總部取得聯繫,運輸恢復需要更久。但在城內,逃難而來的民眾加上軍隊,人口足足增加二十幾萬,糧食、藥品、能源,都存在著巨大缺口。」

    「第三是秩序如何構建。涉及未來的自治制度,現在就要著手準備......這兩天,那兩個強盜頭子每天都來,名為探望,實際想要個承諾。」

    病房裡的燈光不夠明亮,中將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眼裡沉澱著許多常人難以明了的擔憂。

    「這些事情,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

    牛犇的回答異常幹脆,甚至有些突兀,使得中將有一種「啃饅頭被噎住」的感覺。他看著對面那張年輕的面孔,為其理所當然的樣子大惑不解。

    「沒有?」

    「城內現在是軍管時期,政令、規則由軍隊來做,遇到困難也該由軍隊想辦法克服。」牛犇淡然說道。「秩序方面,我和他們幾個談過,正在做詳細的規劃。如果泰坦他們向您打聽什麼,叫他們來找我就好。」

    這叫什麼話!

    撂挑子?逃避責任?還是要與軍部分割權力?

    假如對面坐的不是牛犇,假如他不是剛剛創造天大奇蹟,拯救數萬軍隊於水火,雷鳴絕對會嚴厲訓斥。即便如此,他依舊忍不住板起面孔,口氣變得生硬。

    「事情要由軍隊來做。難道你不是軍人?身為三十八師師長,你難道不應該......」

    「已經不是了。」牛犇的回答出乎意料,「軍部接管城市後,我的軍職自動解除。而且我記得,三十八師已經接到新的命令,正在履行職責。」

    「呃......」雷鳴一時語塞,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事情發生在入城之初,彼時,聯邦軍隊精疲力盡,傷病纍纍,物質儲備為零,根本不具備戰鬥能力。此種狀況下,雷鳴以前線總指揮的身份命令三十八師,以其為基礎、加上一部分身體狀況較好的士兵,組建起第一支守衛師。之後幾天,陸續有恢復了的士兵加入其中,僅從人頭上來數的話,現在的三十八師已經滿編,足足一萬兩千餘。

    也許是無意,也許是刻意,這件事由指揮部直接操作、主力是政治部的軍官,合編過程中並未經過牛犇同意;當然從職位與權限上講,原本也用不著他同意。況且那時牛犇正忙著制訂軍管綱要,與城內主要首腦協調等等,根本沒有精力參與到這件事之中。

    短短數日,三十八師從不足一千變成一萬多,牛犇作為軍神指派的師長,看似兵強馬壯,實際上......明眼人都知道,已經失去掌控。

    關於這件事,雷鳴只在開始下達一道指令,期間因為病重不瞭解詳情,等拿到報告時木已成舟,便也無法說些什麼。其實就內心講,他對這種做法並不反對,只是覺得過程倉促了些、方式生硬了些,此前正琢磨該如何安撫。

    萬萬沒想到,牛犇一口便把自己的職務撤銷,不僅堵得雷鳴心裡難受,而且難以下台。

    「牛犇啊,關於這件事,恐怕有些誤會。」

    左思右想,雷鳴壓住火氣言道:「所謂事急從權,前指絕沒有針對的意思......君安,你和他是同窗,好說話,過來解釋一下前指為什麼這樣做。」

    因為在病房中商談,相伴的只有黃君安。憑藉出色的組織協調能力,這段時間裡,黃君安從一名普通參謀飛速成長為書記,雖在名義上從事文書工作,實際負責人事調度。必須承認,他在這個崗位上相當出色,不僅圓滿完成使命,還把此前政治部軍官與戰鬥軍人的矛盾化解不少。

    眼前的一幕很能說明問題,雷鳴把黃君安調到身邊來用,固然有出身方面的考慮,更主要的是能力與態度。

    聽到雷鳴召喚,黃君安上前來拿起桌上牛犇未曾翻動的檔案,順手拍其肩頭:「是啊,牛......師座一定是誤會了。前陣子對三十八師合編......」

    牛犇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微笑凝固在臉上,黃君安身形微頓。

    「牛犇......」

    牛犇轉過頭去,望著雷鳴說道:「雷中將,是您誤會了。」

    平靜的目光不見任何異樣,更沒有怨言、不甘等讓人擔憂的情緒,牛犇望著中將的眼睛,認真說道:「剛剛您提出的那些難題,我既沒有辦法、也沒有能力解決,即便我仍擔任著三十八師師長的位置,也只能按照前指的命令去做。同樣道理,關於索沃爾的未來,我認為那不是前指說擅長的領域,因此希望您、和其他人不要插手。至於您和一些人擔心的事情,我向您保證,絕對沒有必要。」

    稍頓,牛犇繼續說道:「即便沒有合編,我也會辭去師長職務,之前因為忙著一些事,沒顧上罷了。」

    「這......為什麼?」望著那張平靜誠懇的面孔,雷鳴找不到絲毫作假的痕跡,內心大為不解。

    以退為進?功成身退?甚至......把這些老謀深算的詞彙放在一個剛剛二十歲的人身上,是不是不合適?

    「因為我不具備那種能力。」

    「三百破三千,八百破三萬,這些事將來會被當成神話傳揚。如今卻這樣講,是不是要我們這幫人全部下崗。」內心有些氣惱,雷鳴的聲調略顯譏諷。

    「不是的。」

    牛犇回答著:「在我看來,一名合格的將領不在於能不能打仗,而是能否把不善戰的士兵帶到善戰。之前我沒帶過兵,甚至不是個正式軍人;我連軍隊平時該做什麼、需要什麼、怎樣訓練戰術等等,全都不知道。別說一個師,就是一個營,一個連,當真交給我來負責,恐怕都會弄得一塌糊塗。至於打的那幾仗,一來有些運氣成分,二來我用的是聯邦最優秀將領訓練出來的百戰精銳,是成品。您可以問問那些人,不打仗的時候,他們平時干什麼完全是自我安排,我沒有下過一道指令。」

    「至於合編......」牛犇接下去說道:「三十八師不可能一直這麼點人,合編在所必然。人員方面,把這些參加過戰鬥的老兵充實進去,比將來招募新兵好上百倍。所以說,無論能力還是感情上,我都沒有問題,也不應該有問題。」

    這番話講得堂堂正正,立場、態度乃至責任全都解釋得清清楚楚,挑不出一點問題。雷鳴心裡原本組織了很多話,溫和的、嚴厲的全有,然而此刻,那些話全都變得多餘,無法說出口。

    沉默的時候,牛犇接下去說道:「少君夫人與泰坦,他們做慣了星盜,習慣了強權,只與擁有武力的人打交道。這方面前指能配合我,把最後一步走好。」

    中將終於找到開口的機會,皺眉問道:「最後一步,指的是那份自治方案?」

    「是的。」

    「你要前指完全不插手?」雷鳴挑眉再問道。

    「軍不參政。這是規定,也是大忌。」牛犇淡淡說道:「誰有建議,可以來找我商量,但不能干涉進程。誰有意見,等到聯絡暢通後,可以向政府、軍部直接匯報。」

    「你......」

    面對如此強硬的態度,中將已到嘴邊的話被迫收回去,沉默良久才嘆息道:「......索沃爾回歸,數萬軍人獲救,你把我們從罪人變成英雄......牛犇啊,大家都很感激你。」

    聽到這些話,牛犇神情有些困惑,沒有開口。

    中將說道:「按照職位,我是你的長官;若按照年齡,我可以做你的叔爺......有些話,我想你能認真地聽一聽,想一想。」

    「關於那份自治方案,你知不知道將來會有什麼嚴重後果?」

    「嚴重後果?」

    「是的,後果很嚴重。」雷鳴望著牛犇說道:「平心而論,你的構想很好,但......考慮太不周全。」

    「您指哪方面?」

    「方方面面。」雷鳴語氣稍顯沉重,緩緩說道:「譬如說那個保安公司,按照你的組建原則:聯邦出錢出人出技術,甚至提供現役軍艦,管理上卻幾乎不能插手,尤其那些重要崗位,全部由那些強盜頭子擔任。別的不談,這麼大一塊蛋糕,國內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有多少?你把他們全都排除,如何得了?即便真的獲批並且實施,試問,聯邦在其中得到什麼?收復索沃爾有什麼意義?」

    不等牛犇開口,中將繼續說道:「除此外還有很多方面,我覺得很不妥當,不好一一地說。就整體而言,你為那些強盜想得太多,為聯邦想得太少將來注定遭人口舌,甚至成為把柄。」

    言語間,中將留心觀察牛犇的反應,發覺他似乎並無觸動的意思,不禁要為之暗嘆。

    年輕人憑一股雄心和銳氣做事,不知道風險來自何處。

    若不提點一下,只怕他會變成第二個霍青,甚至更慘。

    心裡這樣想著,雷鳴放緩聲音道:「我知道,此前你做過一些承諾,答應過一些事,為了收服,那都是迫不得已。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情況變了,你不能真的把他們當成朋友,而是要站在聯邦的角度,為國家利益著想。」

    發覺對方仍未清醒,雷鳴加重語氣說道:「你知不知道,假如不是剛剛做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憑那份方案中的條款,有的人甚至會說你......」

    「說我什麼?」牛犇微挑雙眉。

    「說你......」

    必須要當頭棒喝才行!中將心裡默默想著,聲音轉為嚴厲。

    「說你想叛國!」

    ......

    ......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2 20:33
二五五章:卸甲

        聽到這樣嚴厲的警告,牛犇沒有立即回應,他望著病床上的老人,看著那張面孔上因為戰爭增添的溝壑,看著那雙眼睛裡因為擔憂與操勞而出現的紅絲,以及從言行舉止中透出的疲憊與無奈,疑惑與憤怒。在他這樣做的時候,雷鳴中將也在觀察牛犇。嚴格來說,這是他首次與這個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輕人會面,因為戰場一連串事情,看得格外仔細認真。

    戎馬大半生,雷鳴在軍中資歷很老,見過很多出色的後輩,包括霍青都是其中一員。和過去一樣,雷鳴在牛犇身上看到強大力量與意志,與年齡不相配的智慧與信心。這些是成為傑出的必要條件,雷鳴並不感到意外,真正令他動容,他在牛犇眼裡看到一絲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警惕。

    聯邦英雄,可能是世界上最年輕的師長,才二十歲就屢建功勛,足以令許多老人為之汗顏,自身還具備強大武力,機甲大賽上獨佔鰲頭。這樣的年輕人,性情怎麼驕傲都不為過,可為什麼牛犇會這樣小心翼翼?

    他在警惕什麼?或者說,他在害怕什麼?

    索沃爾回歸,牛犇以聯邦特使的身份竭力替那些星盜爭取利益,其中是否真的有深意?

    越是想得深切,中將內心越是不安,此刻他又想起此前牛犇自卸軍職,目光不知不覺變得灼烈起來。

    兩個人這樣相互打量,勢態如同兩軍對壘,分庭抗禮的局面是的病房內的氣息異常沉悶,被撇在旁邊的黃君安感覺很不自在,漸漸覺得口乾舌燥。

    同樣是年輕人,黃君安僅用兩個月就從軍校畢業生成長為前指重要角色,其中雖有時勢造就的因素,但也證明其能力出眾。公平地講,他在目前的崗位上表現足夠好,連自己都覺得脫胎換骨,此前因為打擊墜落的信心隨之恢復。

    現實殘酷,當雷鳴這種級別的老將展現威勢,便如同火山般熾烈,壓力之下,黃君安有些難以負荷。更讓他難受的是牛犇,在有過領兵經歷後,此番相遇的牛犇與卡其拉軍營時又不一樣,正面與雷鳴抗衡不僅不落下風,甚至還有吞沒對方眼中烈焰的趨勢。

    剛剛牛犇看過來的那一眼,給黃君安的感覺就像一個偷了東西的賊被警察抓到,那種瞬間從高處跌落的落差險些令他無法承受;如今,再望著兩個人如同兩支軍隊的氣勢,黃君安的手不知不覺開始顫抖,心內充滿悔意。

    「我來這裡做什麼?難道是想證明......」

    不知不覺,黃君安口乾舌燥,幾乎下意識地端起桌子上的杯子一飲而盡,之後他才想起來這是給中將倒的水,慌忙把杯子放回去,結果又放得重了。

    咚!的一下,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寂靜,也把老少二人相互審視的過程打斷。

    「啊,弄錯了......」黃君安手足無措,趕緊站起來。「......我再去倒......」

    唉!

    雷鳴中將莫名嘆了口氣,緩緩收斂視線說道:「牛犇啊,其實......」

    正好牛犇也於此刻開口:「有個問題。」

    「呃......你問。」

    「您剛才說的話,是經過前指商討後的結論,還是僅僅代表個人?」

    許是因為年老,或者就是不用心,雷鳴想了下才回憶起自己剛才的那句警告。

    他微微皺眉,「有區別嗎?」

    牛犇回答道:「如果是前指的結論,我的回答與剛才一樣,作為政府與軍部聯合授權的特使,我將全權負責回歸政策的制訂。期間需要集思廣益,我會從軍中調取相關人才過去幫忙,聽取大家的意見。但在做決定的時候,我不允許前指插手。」

    強硬態度絲毫未變,雷鳴幾乎認為自己聽錯。

    觀人無數,難道自己這次看錯了?剛剛在對方身上看到的諸如謹慎、沉穩、警惕等等,難道都只是用來掩飾的表象?

    雷鳴的雙眉擰到一起。

    「然後?」

    「如果是您個人的意思,我很感激。謝謝。」

    「......呵......」

    唇邊帶著苦笑,雷鳴猶豫再三,說道:「牛犇啊,你是不聽勸的人......最後多說一句,別嫌煩。」

    「您請講。」牛犇語氣恭敬。

    雷鳴緩緩說道:「歷史上英雄變成叛徒、豪傑變成狗熊的人有很多。咱們聯邦也能找出不少例子。」

    牛犇平靜說道:「我知道。我不是他們。」

    回答簡單而乾脆,雷鳴只能搖頭,聲音漸漸低沉。「那些人個個這麼認為......算了算了,不說了。回歸之事千頭萬緒,你需要什麼人幫忙?」

    「少武他們都在,暫時不需要更多人。」

    三十八師合編,牛犇事實上被架空,但不代表身邊無人可用;以林少武、林傑、莫凡等人為代表,學生軍大多留在其身邊。值得一提的是,對這批學員,前指並非沒有安排,只是沒有得到執行。一來那時牛犇尚未「卸任」,再則學員中很多人身份特殊,兼在情緒上存在牴觸,即便是前指,也不好操之過急。

    譬如林傑,前指希望他帶一支隊伍負責東城防禦,可以理解為對兩大巨頭的監視。結果調令被林傑扔到地上,宣稱自己只接收師座的命令......其他人的情況大同小異,林少武委婉地說自己年少無知,無法承擔重任,莫言根本聽都懶得聽,瘸著腿忙自個兒的事情,還有韓林兒,明明見面的時候生龍活虎,聽了命令後竟然捂著肚子連連喊疼,說自己腸胃大壞,一天要上數十次茅房。

    豎立起威望的學員中,接受任命的寥寥無幾,只是拒絕時的方式與態度有所不同。關於這些,雷鳴原本要與牛犇談到,如今已無必要。

    「那好吧,需要的時候直接和我說。」

    想想似乎沒有更多可談,雷鳴疲憊地擺手,帶有一絲歉意的聲音道:「回去吧,有很多人正在等著你。今天是新年夜......放下包袱,好好慶祝慶祝。」

    「啊?可是......」黃君安想要開口。

    雷鳴抬起頭,用眼神阻止了他要說的話。

    牛犇已經起身,朝雷鳴說聲「您多休息」,便自走向外面。打開門時,他的腳步微頓,似乎有些猶豫。

    「還有事?」雷鳴在其身後問道。

    「嗯。」

    牛犇轉過身來,望著雷鳴認真說道:「我覺得,前指應該多關注一下鐵木堡。」

    早在三十八師入城之前,牛棟率領數百鐵甲追擊山本正一,希望能一舉拿下鐵木堡。那是姬鵬帝國在好望角的門戶,也是最堅固的一座堡壘,如能趁機拿下,價值不比索沃爾小。正因為意識到鐵木堡的戰略意義,雷鳴在最艱難的時刻依舊擠出五千兵力支援牛棟,結果一直到了現在,索沃爾都已經回歸了,那邊仍未傳來勝利的消息。

    此時聽牛犇提到鐵木堡,雷鳴沒由來地心情一鬆,覺得自己此前對這個年輕人的揣測是杞人憂天。

    這時,黃君安忽然說道:「根據小野提供的信息,鐵木堡雖然堅固,但由於三方聯盟成軍,堡內剩餘兵力不足兩千。有牛棟帶的裝甲部隊,和我派過去支援的五千人,拿下是遲早的事。反倒索沃爾這邊......」

    「索沃爾這邊沒問題。」雷鳴揮手打斷黃君安的話,目光對著牛犇說道:「情況確如君安所講,前指做過多次推演。你在擔心什麼?」

    牛犇搖了搖頭,說道:「只是感覺,沒什麼具體根據。」

    「沒根據......」

    「君安。不要說了。」

    黃君安再次要開口,又一次被雷鳴制止,接著問牛犇:「那就說說你的感覺。」

    牛犇認真想了想,說道:「鬼見愁一戰,三方聯軍敗在自身。若只有姬鵬的軍隊,或許我已經死了。之前徐達夜襲軍營,損失比預想的大很多,主要也是因為那些姬鵬親衛。另外,血月夕陽親自在這裡坐鎮,足見天皇對好望角的重視。」

    雷鳴默默聽著,沉吟道:「你是說,姬鵬帝國還有隱藏力量沒有動用,或者有高端武力存在?」

    牛犇老實說道:「我不知道。但是回過頭來想整件事情......泰坦與毒寡婦兩個,戰力都不弱,手下各有一名黑榜殺手效命,鐵騎也有。假設三方聯盟獲勝,姬鵬帝國的下一步定是想將索沃爾收歸己有。僅憑之前展現出來的力量,恐怕不太夠。」

    聽到這句話,旁邊黃君安受到刺激,竟然不顧雷鳴的約束,冷笑著說道:「師座想說你一個人收服他們多麼不易?照我看......」

    兩雙目光同時看過來,如四支利箭。

    黃君安愕然呆在原地,端在手裡的杯子無聲滑落,摔成粉碎。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剛剛是怎麼了,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幾近於失控。

    「我是說......」

    牛犇已經收回視線,對雷鳴說道:「大概就只有這些。請您斟酌。」

    言罷轉身走出房間,臨行沒忘記把門輕輕帶上。房間內,雷鳴依舊看著黃君安,良久,神色漸漸漠然。

    「等回到國內,替我約一下老太爺。」

    「呃?哦.....哦。」

    黃君安茫然應著,內心忽然覺得悵然若失,彷彿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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