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練功] 怒瀚 作者:新兵扛老槍(連載中)

 
Babcorn 2016-10-20 22:01:0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27 67317
Babcorn 發表於 2017-3-15 10:21
二五六章:年夜溫馨,暗思如潮

        夜色深重,街上行人漸稀,路燈下偶爾照出身影,拉長變短的程中透著急促與孤冷。縱然是新年夜,宵禁依然要遵守,除了那些巡邏的士兵,仍在路上的人紛紛加快腳步。踩實的雪與踏碎的冰渣之間,雜亂足跡八方延伸,後在一處處門戶消失。

    十數日整頓,大部分人熟悉了規則,秩序也初步確立,如今的索沃爾城具有少許和平氣息,另外由於開倉等一系列舉措,飢餓暫時脫離人們的生活,也有了安全感。對飽受戰亂之苦的人而言,這些變化彌足珍貴,希望能長時間保持。如此一來,宵禁便又讓人掃興,不過幸好,街道上禁止的事情可以留到房屋裡做,對未來懷有期待的人們不甘心這麼早入夢,便在家中按照各自不同的習俗繼續慶祝。

    西區是城內最擁擠的區域,人多,沒有高大建築,走在路上,牛犇時常能夠聽到歡笑、狗吠與訓誡,如果他願意凝聚內裡,甚至能聽到人們壓低聲音談論時局。

    「想不到聯邦軍隊居然是這樣。」

    「才幾天而已,哪裡能定論。」

    「你不知道......規劃就要出來了,特使親自起草,索沃爾將來和外面的世界一樣,什麼都有。」

    「聽說要給孩子們建學校,免費,誰家孩子都能上。」

    「這個最早開始,地方都選好了......嘿嘿,告訴你們一點內部消息,據說第一批老師是軍校的學員,個個是天才。連特使本人也會去講課。」

    「特使就是那位師長?」

    「就是他,姓牛。打敗兩大帝國,收黑幫,劫獄,襲擊軍營,還搞定三巨頭,嘖嘖,全是他一個人幹的。」

    聽到這裡,牛犇稍顯沉重的表情放鬆下來,臉上浮現出少許笑意。

    有誰不喜歡被讚美呢。當讚美出自素不相識的人,有時比身邊親近者更讓人感到安慰。無意間聽到的民間對話,牛犇感受到辛苦的價值,內心有種「做的事有回報」、「重壓下的決定被證明」的成就感,甚至有些竊喜。

    笑容並未持續太久,牛犇忽然想到,這些為自己歡呼的人剛剛成為聯邦公民,其實和自己沒什麼關係。剛剛體會到某種滿足,可能只是因為私慾,精神上的毒品。

    原本對牛犇來說,入伍參戰僅僅是一道必經流程,既沒有為國開疆拓土的宏圖大志,也沒有建功立業的意志與決心;然而登陸之後,一系列變化令人措手不及,走到現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動局面下的主動應對,是為求存掙扎出來的結果。期間數次戰鬥,在意的人死傷不斷,牛犇看似漠然,實則要面對內心拷問。

    譬如王小六......牛犇一度覺得,自己要為他的死承擔部分責任。

    做事正確能夠帶來勝利,並不意味著值得。無所謂榮耀,自然不會覺得驕傲;內心對死亡存有愧疚,難以得到真正的安寧。此外還有更重要的,回歸方案目前只在很小的範圍內討論,為什麼會這麼快在普通民眾當中流傳開?誠然為了安定人心,聯邦軍入城後就已經著手對聯邦政策做宣傳,但其內容泛泛,遠不如剛才那些閒言碎語具體。

    比如學校、老師、講課等等,前兩日才與城內幾位巨頭們提過。自己都沒想好的事情,為何這麼快滿城風雨?

    以星盜的習慣與侷限,三巨頭並不擅長操縱人心民意,甚至都不會朝那方面想。如有別的人背後推動,他是誰?目的何在?

    疑惑伴隨著腳步前行,牛犇走到熟悉的街道,看到那處已經住慣了的房屋,聽著其中傳來的歡聲,心情驟然開朗。

    「總不外是搭台、捧殺、挑唆之類......活在當前,顧及眼下......不能再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分神。」

    「師座回來了!」

    「師座。」

    「叔叔!」

    兩條巨熊般的身影搶先迎出來,接著是一長串熟悉親切的面孔。聽著這些真誠的話語,牛犇心裡的陰霾被驅散,微笑起來。

    ......

    ......

    異鄉,新年,戰友,勝利,犧牲......這些詞彙聯繫起來,房間裡充滿著熱烈的氣息,壁爐裡的火焰跳躍著,如穿了紅裙的姑娘在舞蹈。牛犇進屋時,桌子上堆滿杯子碗筷,狼藉景象,麻古正準備收拾,抬頭看到可欣在牛犇懷裡,趕緊開口。

    「師座,吃過飯沒有?可欣下來,別給叔叔添亂!」

    「呃......」黃毛丫頭不情不願地扭扭身子。

    「沒事兒。」牛犇示意無礙,一隻手揉揉可欣的頭:「不過,到了時間就得上床睡覺。」

    「嗯。每天都準時。」小姑娘用手攀著牛犇的脖子,模樣嚴肅而認真。

    說來奇怪,可欣滿共沒和牛犇見過幾次面,卻很願意與其親近,找著機會便會膩在身邊不走,相比之下,很多常來常住的人反而得不到這種待遇,有時想逗逗她,小姑娘反而嚇得躲避,直到最近朝夕相處,才慢慢和粗漢們玩到一起。

    關於這件事,小狐狸精有個獨特解釋:牛犇身上的氣息很好聞,不僅提神醒腦,還能強身健體。可欣生來具有靈覺,憑直覺感受到了這點,所以賴在其身邊不走。

    這句話的本意是當成笑話,牛犇卻暗暗留了心,私下嘗試著教可欣一點基本打坐。小姑娘看起來很有興趣,只是接觸時間短暫,不見得有效。

    「手術宜早不宜遲。得早做準備。」

    心裡想著,牛犇去到中間坐下來,左右看看。「都吃過了?還有吃的沒?」

    「前指連飯都不管?」周圍人驚詫,小狐狸精神情憤怒。「簡直豈有此理!」

    「我去做,很快。」麻古趕緊張羅。

    「是我自己要回來。大姐,下碗麵就好。」牛犇拉下來可欣的一隻胳膊,手指搭在脈門。

    看到他的舉動,本已準備去廚房的麻古停下來望著這邊,神色擔憂。於是旁邊人也都盯著這邊看,一切動作停頓。

    屋子裡驟然沉寂,連火焰都似乎安靜下來,只為了給醫者創造環境。視線中央,牛犇默默感受著脈動中的透露的信息,半響無言。

    周圍人漸漸感受到壓力,氣氛變得凝重,麻古的臉色漸漸發白,目光。只有可欣的表現最為正常,每當被牛犇抱著的時候,她並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纏著玩,而是把腦袋埋進牛犇的脖子,深深地嗅著、體會著那股令她覺得安寧的氣息。

    這個季節,可欣穿多少衣服都會熱,唯有在牛犇懷裡時覺得暖和,常常抱一會兒就沉入夢鄉,睡得比平日踏實。三番兩次後,便成了主動追索的習慣。

    又過了一會兒,牛犇依然不見動靜,小狐狸精忍不下去,拉拉牛犇的胳膊關切地問:「可欣怎麼樣?」

    「嗯?呃......沒事,一切正常。」

    「那你弄這麼久。」小狐狸精打個眼色,隱蔽地用手指指麻古:「大家都很擔心。」

    牛犇知道她誤會了,歉意地笑了笑:「真沒事。剛剛在想事情。」

    「我......我去下面。」麻古發現了什麼,趕緊轉身去了廚房。誰都能注意到,麻古轉身時抬手帶過眼角,將頭髮捋向腦後。

    「你看看你。」小狐狸精先是嗔怪,接著神色轉正:「什麼事情這麼要緊?」

    能讓牛犇把脈的時候分神,事情一定小不了。

    牛犇想著要不要和眼前這些人講,說道:「剛才雷中將對我講了些東西......你們倆怎麼回事,沒任務?」

    他說的是那兩條最先迎出去的巨熊。托馬斯兄弟是三十八師舊班底,如今都升了職,當前這段時間,城內還有太多不安定因素,三十八師又剛剛合編,不但任務繁重,內部也有很多事務需要處理。兩兄弟竟然不堅守崗位跑到這裡大吃大喝,違反的軍紀不止一條兩條。

    「報告師座!我病了,今天不能執勤。」大托馬斯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宛如即將接受軍令的勇士。,

    「報告師座,我也病了。哎呦不行,肚子也不好了,好疼。」小托馬斯歷來比哥哥奸詐,表現也好得多。發覺師座目光不善,他立馬矮身、掉頭、捧腹直奔茅房,留下大托馬斯呆在原地,腦子裡剛意識到自己犯錯。

    「是我叫他們來。」林傑從人群中站出來說道:「一來過年,之前大夥兒相處不錯,想熱鬧熱鬧。二來,想瞭解下師裡的變化。」

    「變化可大了,但都不怎麼好。」大托馬斯也有機靈的時候,趕緊說道:「師座,您這邊啥時候能忙完?再不回來,弟兄們可就......」

    「可就怎樣?」牛犇淡淡問道。

    「可就......也沒啥。」大托馬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牛犇望著他,再看看周圍,沉默片刻後說道:「正好,你們回去和大家說,我已經向前指請辭,不再擔任三十八師師長。」

    「什麼!」周圍人大吃一驚。

    「什麼?」大托馬斯莫名其妙,表情像是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為什麼?!」小狐狸精頭一個追問,接著頭一個反應過來,怒而拍案:「果然。剛剛我們還在說前指那幫人不是東西,請你去沒安好心......杯酒釋兵權。」

    韓林兒隨後搖頭,感慨萬千:「飯都沒得吃,哪來的酒。」

    「我不服!」大托馬斯到此刻才醒悟過來。

    「我也不服!」小托馬斯提著褲子跑進來,鬚眉倒豎,呼呼只喘:「三十八師全體兄弟都不服!我們要抗議,要向軍部反應,向聯邦政府......」

    聲音在兩道沉靜的目光注視下漸漸低去,等他不再嚷嚷,牛犇方才收回視線。

    「這是我決定,當初向軍部要權的時候就想好的。」

    言罷牛犇沉默片刻,理清思路後將今晚的會面講給大家聽,自然在措辭上有所思考,有關政治部、黃君安等等也做了簡略,順口帶過。

    最後,他說道:「和你們講,一方面不想有事情發生,另外想問問大家的看法。雷鳴大概是想通過警告來暗示些什麼,但被我堵回去。」

    話未落音,莫凡已經冷笑起來,林少武在一旁微微皺眉,唯有林傑神色漠然,彷彿早有預料的樣子。

    「暗示?不,這不是暗示。」

    「是拉攏,**裸的拉攏。」

    「雷鳴代表的當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聯邦政府。」

    大家子弟自有所長,某些方面非尋常人所能比,三個人一人一句,很快便將話題戳穿,末了伴有評價。

    「老將啊......可惜了。」林少武感慨道。

    「老傢伙打仗還行,做這種事情卻很笨。」雪原變成瘸子後,莫凡變得沉默寡言,輕易不開口,開口必定傷人。

    「不僅笨,而且愚蠢。」林傑更加直接了當。「到老還把自己賣掉,恐不得善終。」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1 18:00
二五七章:師無處不在

        聽了三個人的一番話,牛犇微微皺眉說道:「雷鳴在這場戰爭中的表現雖不完美,但稱得上鞠躬盡瘁。至於大義之下幹點私活兒,不過是他的私人選擇,輪不到我管,我也不想知道。」

    稍頓,牛犇淡淡說道:「人人做事,做事為人,不是幫到這個就是幫到那個,不是為了這家就是那家,談不上賣與不賣。」

    四大家族有三家在此,哪家的觸角不是遍及天下,三人評判雷鳴的時候也羞辱了那些投靠自家的人。或者,這就是大家子弟必須具有的立場。言語間帶有警告的意味,在場個個玲瓏剔透,自然明白牛犇的意思,林少武等幾個彼此對視,有些尷尬,還有些擔憂。

    相識以來,牛犇從不會用嘲諷的語氣講話,包括「敵對的人」,也不喜歡用言語攻擊。今天他這樣做的意思非常明確,不想多談,更不會涉足。

    林少武遲疑道:「或許你還不清楚自己的份量,會面對多少明槍暗箭,當然也包括誘惑。」

    相比林傑與莫凡,林少武與牛犇更加親近,說話更能放得開。牛犇知道他既然這樣堅持,說明雷鳴身上或許還有別的。然而這改變不了什麼,任何有可能導致與家族紛爭沾邊的事,牛犇若沒發現便罷,但凡知道,定會在最初快刀斬斷。

    「聯邦英雄,只可為聯邦服務......少武,說別的吧。」

    相比雷鳴的立場,牛犇比較好奇他的「拉攏」方式,瞭解才能防備今後。

    「所謂拉攏,就是打壓之後施以援手,是這樣嗎?」

    「哪有這麼簡單。」林少武嘆了口氣,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套路多了。」旁邊的莫凡與林傑望著牛犇,眼神極為複雜。

    「還能怎樣?」注意到林傑與莫凡的表情,牛犇刨根問底。

    林少武沉吟片刻,說道:「這麼和你講,在我們家,很多重要事情有經過專門研究、付諸文字的綱要作為指導,運用時根據具體情況調整。其中,拉攏人才是很重要的一項,有三十七種方略。」

    「......方案?三十七種?」小狐狸精瞪大眼睛,宛如天方夜譚。她的出生不錯,朋友當中不少算得上名門,譬如黎歌,身邊甚至有黑榜高手。然而在印象中,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

    「那得多少人去做?花多少錢?」韓林兒旁邊撇嘴。

    林少武老實回答道:「得看對象,如果是牛犇這樣的,錢和人不需要考慮,需要誰就去找誰,需要多少錢就用多少。」

    這些小狐狸精不高興了,說道:「林家也想收買牛犇?」

    「只是比方。」林少武趕緊解釋。「家裡如果想做,肯定會通過我。我當然不會答應。」

    「算你識相!」小狐狸精抱住牛犇的一支胳膊,以宣告主權的姿態告訴大家說「這是我的,誰都別想搶走。」。這樣一幕落在韓林兒眼裡,內心感受不亞於將機關炮頂著腦門,氣哼哼把腦袋轉到一邊,去找林傑與莫凡。

    「你們兩家呢?是不是有更多辦法?願意出更多的錢?」

    後面那句是廢話,林傑當他在放屁,但卻認真解釋前面。

    「我家不太一樣。」他說道:「文字方案是沒有的,但有專門的人做這個事情。」

    「沒學到華龍人的做事精髓。」韓林兒拉住林少武做戰友。「是不是啊少武。」

    林少武偷看一眼林傑,輕聲道:「詹姆斯爺爺賢名在外,直接領導一家獵頭公司,有時親自出馬。」

    「啊?」韓林兒知道這句話的份量,又去糾纏莫凡。「穆家是不是更厲害?」

    「別問我,我不知道。」莫凡冷冷回絕。

    「難怪混的不咋地。」韓林兒悻悻轉頭:「乾脆來個拍賣會,價高者得......芳芳別這樣看我,我又不是說賣掉牛犇......」

    聲音漸低,牛犇擺了擺手,平靜說道:「我倒不介意簽賣身契。只不過,我想要的東西,四大家族聯合也拿不出來。」

    這番話太狂妄,在場的人都不太相信,但都接受了其中暗含的意思,放下心來。既然四大家族聯合都無法辦到,雷鳴代表誰都無所謂,兩者之間不為因果,卻也不需要證明。

    牛犇接著說道:「家族紛爭我不參與,但是,既然做了這個特使,有些東西不能不瞭解。這類事情你們幾個比較明白,替我解析一下索沃爾的狀況,還有接下去可能會怎樣。」

    曾幾何時,牛犇只是一座普通山城的普通孩子,出生一般,資質尋常,幾可斷定會有個平凡的人生。一番劇變,時光扭轉了命運,現在的他不僅擁有力量,還有很多朋友,其中不乏傑出之輩。在遇到難題、難關、難局的時候,可以借用的力量超乎想像,

    譬如林、莫、詹姆斯等人,從小被當成家族接班人培養,雖然由於年齡,心性不如牛犇那樣成熟,但若比較知識面的廣博、站位高低,尤其權謀與經營之道,大家子弟天生具備優勢。

    牛犇需要瞭解這些。

    林少武首先說道:「索沃爾回歸的意義,雷鳴不可能不懂。即便不懂,身邊也有懂行的人幫忙分析。戰略上只舉一個例子,倘若泰坦他們真的能夠為聯邦所用,便有可能帶來藍色海星圖......其價值無可估量。」

    從人類開始探索星空算起,藍色海就是一塊神秘之地,充滿凶險,也有無數關於寶藏的傳說。這裡的保藏為泛指,有外界難尋的珍稀礦物,有供人棲息的大陸,傳聞還有許多神秘而強大的生命,被人賦予玄奇色彩。

    這樣的地方,擁有無盡**的人類當然會探索,然而雲潮成為難以克服的障礙,無論個人、組織還是國度,面對著投入與產出的巨大差距,最終都不得不怯足。期間,只有那些因各種原因不為世界說容、或者甘願脫離世界的人才會進入藍色海,他們當中,逐漸有一些倖存者找到歸屬,慢慢擴及到這片廣袤空間的深處。

    漫長歲月,藍色海變成星盜的家園,裡面究竟有多少人,如何分佈,外界根本無從知曉。然而隨著科技的進步,當整個托馬斯星域被探索到七七八八的時候,這塊橫亙在星域中央、面積相當於半壁江山的混亂地不可避免地進入各國視野。時至今日,已經沒有哪個國家不想探索這塊名義上的無主之地,將能夠佔有的地方據為己有。

    假如沒有國際紛爭,沒有紅黑對立,藍色海早就被強國們瓜分。在有大敵所以無法集中國力的情況下,對藍色海的探索自然而然從商業開始,首先以星圖、航道為首要目標。

    譬如一支商業船隊,從巴西亞共和國的阿爾卑斯港出發,目的地為波索帝國首都,按照目前的走法需繞行小半個星域,穿越六個國家,最少經過十七個跳躍點。但如果在藍色海中間找到安全航道,拉出直線的話......航程會縮短三倍以上!

    對冒險者來說,發現一條航線、哪怕只有一小段,也意味著終生不需要搏命。為了獲得巨大的利益,許多國際知名公司不惜耗費巨資,千方百計尋找有經驗的人在藍色海中尋覓和開闢航道。而對國家而言,全新的星際航道或許意味著全新的進軍線路,意味著能夠把利刃直接刺入敵人的心臟!即使自己不這樣做,也要防備別人。因此,各國政府與軍方對此類探索抱支持的態度,有時甚至提供退役或者現役軍艦幫忙。

    值得一提的是,這種需求也是星際傭兵的主要源泉之一。

    航道的價值無比巨大,探索起來的艱難程度同樣令人望而生畏,藍色海內隱藏著無數風險,神出鬼沒的星盜,迷失在其中的冒險者、商隊乃至軍艦不計其數,截止目前,各國探索得到的航線零零碎碎,還沒有誰宣佈說找到能夠完全穿越藍色海的可靠線路。即便如此,依舊有人前仆後繼,不斷地進入其中。

    那麼,誰最有可能探明航道,甚至擁有現成星圖?

    答案只能是星盜,準確講是星盜頭子。

    數百年來,星盜也已發展成為傳承,規模越大、實力越強的星盜,通常掌握的星圖也更大、而且更加全面。這裡需要提到的是,藍色海內雲潮湧動,星圖時常處於變化狀態,除了那些長期在其中謀生的星盜,沒有人能夠弄清。

    正出於這方面想法,牛犇提出保安公司的設想......嚴格來說,這個設想是由得福提出。與那些公司、國家的出發點不同,牛犇目的不為賺錢也不為攻擊誰,而是他確信這個設想對毒寡婦與泰坦具有極大吸引力,進而促使他們「回歸」。

    此前參與整個過程,林少武對此一清二楚,接著說道:「星圖、航道,僅僅是戰略利益中一部分。即使把這些全部去掉,只考慮城市開發帶來的利益,也是超乎想像的大。要建設一座城市,會有大量工程項目,用到數不清的人,比如老師、醫生、技術工人,將來還有各種企業來這裡開發,設計旅遊路線,等等等等。」

    林傑此刻加入進來,說道:「總而言之,雷鳴說聯邦得不償失會遷怒於你的那些話純屬胡扯,他就是想涉足參政,希望你向他要人參與回歸政策的制訂,進程安排,以及將來的整個過程。」

    「這與拉攏有何關聯?」牛犇微微皺眉,想到與雷鳴臨別時說過的話。

    林少武說道:「所謂拉攏,並非一定要把對方拉過去。對某些特殊的人,可以採用看起來相反的法子。」

    緩了緩,林少武解釋道:「用人就要賦予權利,就會聽取他們的意見,受到影響。我相信他連名單都準備好了,只要你開口,馬上會有一批『專家』到位,或者能很快到位。在此之後,你會與那些人朝夕相處,經過艱難的工作完成索沃爾的建設......他們當中,有的會成為你的同事,助手,鄰居,夥伴,朋友,甚至還包括仇敵、親人、伴侶......當我沒說。」

    聽到這裡,小狐狸精怒形於色,牛犇漸有所悟。

    普通的組織拉攏人,無非付出金錢收買其效力,高級些的可能變些花樣,例如投其所好,滅其所恨等等,林少武剛剛所講的方式,牛犇此前聞所未聞,是要圍繞著拉攏對象構築體系,可謂做到極致。

    當一個人,他身邊的人、社會關係,大部分、甚至全部屬於某方,這個人又怎麼逃得掉,走得開?

    牛犇深深地看著林少武,說道:「四大家族真能做到這種程度?」

    林少武並未迴避,回答道:「得分對象。如果是普通人,不太特殊的那種,做起來其實不算難,代價也不會高。若是地位顯赫,身份特殊,或者能力很強,因為受到的關注多,操作起來比較麻煩。」

    「如果是我呢?」

    「你這種......屬於極端情況......很難做。」

    雖然牛犇知道,林少武的判斷基於他所瞭解的自己,聽後仍不禁暗暗心驚,對四大家族的強大有了更深認知。

    很難做,但不是絕對沒法做。試想以牛犇今日成就,機甲大賽冠軍,雙引擎機甲參與者,親手擊殺兩大暗忍,三十八師師長,聯邦特使,頂著這麼多頭銜、具備如此力量,林少武的判斷竟也只是難做!如此強大的家族,聯邦竟然有四家之多。

    這樣的話,聯邦政府算什麼?領導三十億人的那個機構,有沒有能力掌控局面?

    腦海中記起一個畫面,當初在軍校,雙引擎機甲初現崢嶸,巴西亞共和國尋求合作,牛犇因此見到聯邦總統,並在那個房間見到這個國家幾乎所有最有權利的人,並且被每個人敲詐。

    那些人真的很無恥啊!

    這是過去的想法,如今回想起來,牛犇體會到某些特別的東西,似乎從那些已經被時光模糊的面孔當中看到更多。尤其當中的那位老人,當時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期待、欣賞、嘆息,該怎麼形容呢?

    也許當時那位老人心裡想的不是栽培,而是這個看起來不錯的青年會被哪家勢力挖走,成為誰家的狗。既然這樣,還不如先從他身上儘量多撈好處。

    總統這幾年力推變革,導致軍隊動盪,根本原因會不會在於此?

    思考著的時候,林少武已經在小狐狸精的逼迫下認輸,不得不致歉。

    「......芳芳,我只是比方......好吧好吧,是我的錯,我錯了,真錯了。對了,有一個事情,我其實和雷鳴一樣有些擔心。」

    「什麼事?」

    「關於泰坦和毒寡婦。」

    藉機脫困,林少武望著牛犇認真說道:「以往很多國家、組織試過利用星盜探索藍色海,沒有一個真正成功。其中原因多種多樣,其中最突出的問題在於星盜頭子一旦有了力量,野心會隨之膨脹。所以我想,你給泰坦他們的限制會不會太少,等將來他們手裡有了軍艦,以合法的名義駛入星海,會不會溜走到別的地方,繼續做草頭王。」

    聽了這番話,牛犇毫不猶豫搖了搖頭,眼裡卻流露出思索的神情。

    「為什麼這麼有把握?」林少武神情困惑:「就因為她想復仇?」

    「不全是。」

    「那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們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好好建設索沃爾。」

    「......我不明白。」

    「拉攏的辦法是你們幾個想出來,怎麼會不明白。」

    「......我們想出來?」林少武一頭霧水。回頭去看林傑與莫凡,發覺他們也差不多。「拉攏誰?泰坦和毒寡婦?」

    「不是你們,是他們的手下。」牛犇望著他們,忽然問:「打了這麼長時間仗,想不想回家?」

    幾人面面相覷,韓林兒忽然大聲應了聲「想!」

    「為什麼?」

    「想我家老娘,還是她對我好。」不知是真情流露還是裝腔作勢,韓林兒揉揉眼睛,掰開手指盤算道:「還有我姥姥,大表哥二姑媽三姨四大爺......」

    「還有隔壁老王家閨女,山裡老家鄰村的那條s河,山坳裡的竹筍和蘑菇。」小狐狸精一口氣說下去,可想而知曾經聽韓林兒唸過多少遍。

    「啊哈,芳芳你都記得!」韓林兒為之振奮不已,忽然看到牛犇,頓時又像洩了氣的皮球。

    林少武他們幾個卻好像明白了什麼,眼神漸漸發亮。

    牛犇說道:「做星盜也得用人,手下的人如果都把索沃爾看成家,如果覺得這裡比別的地方好,記憶也都是好的;如果這裡有他們在意的,牽掛的,厭憎的與喜愛的,那麼無論去到哪裡,最終都會回來。」

    「索沃爾剛剛才回歸,百廢待興,與後方聯絡都還麼有暢通,有很多事情要做。」

    夜漸深,壁爐裡久未添炭,火焰不似剛才那樣明亮。然而屋子內的氣息卻變得熱烈起來,年輕的特使運用剛剛學到的知識,改寫了很小一撮人的命運,改變了很大一群人的未來。

    「不用想得高尚,當成拉攏來做。時間也夠,估計至少一年之後才會首飛......」

    「面好了。」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牛犇的話,麻古端著熱氣騰騰的碗進來,見到大家專注的樣子,不禁有些怕。

    「還在商量事兒呢?是不是再等會兒?」

    「不等。時間剛剛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2 11:10
第271章 二五八章:衣食戰勝槍炮,民意就是慾望

        年後二十三日晨,與聯邦國內大部分學校開放時間一樣,索沃爾第一所學校在軍隊的嚴密保護下舉行開學典禮。出於各種各樣的考慮,城內各界大佬紛紛出席,猛一看可謂人頭攢動,盛景空前。但與此對應的,首批入校的學生僅有一百三十七人,前來觀看的民眾卻多達數千,再加周圍荷槍實彈的軍人虎視眈眈地看著,場面有些滑稽。

    細細想來,這其實很正常。索沃爾「回歸」時間短暫,雖然在聯邦軍隊的嚴格控制下,城內大局一天天轉好,但不是真的一片太平。隨著戰後工作逐步推進,對戰犯搜查與追剿隨之展開,每天都有軍隊出動,偶爾會出現交火。只不過,追捕與被追捕的角色發生變化,聯邦軍人的追捕方式也與以往的星盜大相逕庭,對民眾的騷擾受到控制罷了。

    簡而言之,民眾對於目前的安定局面也並不放心,不敢對更加美好的生活投入給太多期待,城內甚至有人防備王旗再度更迭,隨時準備帶著剛剛發放的物質逃離戰火。學校在這個時候舉行典禮,時機並不合適。萬一有人弄出事情來,譬如說爆炸、投毒,槍擊......可以肯定有人想那麼做,對人心的打擊極大。

    雖有這麼多擔憂,來參加典禮的人著實不少。索沃爾人習慣了在混亂中尋找機會,不願錯過象徵巨大轉變的場合。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時間關於那位聯邦特使的傳言實在太多,很多人過來的目的極為單純,僅僅是為了親眼目睹其風采。

    萬人矚目,開學典禮準時開始,一個簡短的揭幕儀式,介紹一下教學科目、制度與任教老師,最後便是人們期待的重頭戲:特使登台致辭。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掌聲當中,那位身著正裝、外貌平凡的年輕人踏上高台,帶著的不是講稿,也不是代表智慧的書籍,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數量之多,種類之豐富,甚至需要由士兵抬著上去。更讓人奇怪的是,特使講話的內容當中僅僅一小部分與學校有關,其餘根本不沾邊。

    「我就是牛犇。」

    之前發生的無數事件,經過無數人之口傳遍後,這個名字儼然帶有了魔力。聲波所至,周圍瞬間安靜,鴉雀無聲。

    「過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已經知道。很多人心裡揣著疑問,索沃爾為什麼會回歸?城內數萬軍隊為什麼會垮?城內為什麼會這麼快安定?還有最最重要的,這樣的局面能維持多久,將來會怎樣?」

    沒有更多自我介紹,特使開口直奔主題。對著台下萬顆人頭,他的聲音穩穩送出,緩慢而堅定地推向四面八方。

    「這些問題,由我來回答。」

    ......

    ......

    十字架上閃爍著微光,教堂地下的密室不斷有嗡鳴,屏幕上,千萬人聚精會神聆聽著演講者的話,屏幕前,白髮老人面容滄桑,神思難測。

    「來這裡的時間不長,我看到了勇敢無畏,頑強與智慧。普通聯邦人到這裡來生活,至少一半人活不下去。藍色海凶名在外,星盜號稱世界上最能打、生命力最強的人,實有其理,名副其實。」

    「與此同時,我也看到了殘暴與自私,愚昧和頹廢。結果證明一切,索沃爾擁有這麼多優秀的戰士,無畏的民眾,佔盡天時與地利,被兵力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對手打敗。」

    「為什麼?」

    「直接回答這些問題,很多人會覺得那是基於我的特定立場。我想提出反問,再從結果倒推,並用實物、實例來說明。」

    「要知道原因,首先要弄明白一點:戰爭為了什麼?戰鬥為的又是什麼?」

    「國與國之間競爭、拚鬥,甚至戰爭,最終都是為了讓自己國家的人活得更好。姬鵬人、霍夫曼人,他們來這裡就是為此。那麼,你們呢?」

    「以往發生索沃爾的那些拚鬥、廝殺、戰火為的什麼?當你們在拿著槍走上戰場,為的又是什麼?」

    台上,牛犇伸出雙手,其中一隻握成拳頭。

    「......一個人,兩隻手,十根手指,握成拳頭力量最大......」

    「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以前的索沃爾,手掌有爛瘡,手指畸形,不斷碰撞傷害彼此,手裡還抓著兩把帶刺的刀......」

    「焉能不敗。」

    「......回歸是什麼?回歸就是清瘡、較形、學習,握緊拳頭......」

    「人靠雙手過日子,有一雙好手才能活的更好。有誰不想好好活著?有誰喜歡過朝不保夕的日子?有誰不希望子孫平安喜樂?有誰不想親人平安到老?並且能活得更久?」

    「回歸之後成為聯邦公民,與三十億人擁有同樣的權利,過上同樣的生活。」

    「你們當中,有一部分見過外面的世界,一些人甚至到過聯邦。現在我會告訴其他不知道、沒去過的人,那裡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什麼是索沃爾的未來。」

    旁邊,士兵從抬上來的物件中取出一個布偶娃娃遞給牛犇,舉起來展示給所有人看。

    「很普通的洋娃娃,索沃爾竟然不能生產,我讓人花了點功夫才找到。在聯邦,這類玩具,每家每戶的孩子都有,種類多達數百。」

    士兵遞過來一盒名為「乖可」的餅乾,牛犇拿在手裡說道:「休閒食品,前陣子被當成主食發到一些人手裡,聽說還有過爭搶。在聯邦這類食物有上千種,每家每戶都有,隨時想吃便吃。」

    士兵接著拿過來一件保暖衣,牛犇說道:「索沃爾很冷,這件衣服重不足三兩,禦寒效果比得上棉衣。聯邦凡需要的家庭,每家每戶、每個人都有,通常兩三件以上。」

    接下去是一輛飛行車模型,牛犇拿到手裡的時候楞了下,片刻後才說道:「在我八歲之前,家裡有一輛這樣的車......當然那個不是模型,是真的車。」

    因為這句感慨的話,台下沉寂的氣息鬆動下來,一些人發出輕笑,還有聯邦士兵低低的聲音說著話,可以聽到「我也有」「這款太老土」「師座的爸媽品味一般」等等。與之形成鮮明對照,前來參觀典禮的索沃爾民眾目光羨慕,並有渴望的意味流露。

    看到這裡,密室內的白髮老人幽幽嘆息,感慨地搖了搖頭。

    「**裸的誘惑,比大道理管用。」

    ......

    ......

    衣食住行,對生活在文明世界的人來說唾手可得的東西,在索沃爾擁有無法想像的說服力。隨著一件件物品被展示之後說明,另一種生活在人們的眼睛裡漸漸成型,並開始在心裡紮根。

    天堂般的誘惑,遠遠不止這些。

    「我們的聯邦,是這樣的。」

    數十件物品展示完畢,一道光柱,巨大的投射屏幕上,璀璨星空充滿著奧秘,鏡頭緩緩,伴樂婉轉,畫面在溫柔女聲的解說下推進到聯邦七大居民星球。藍天,白雲,大漠,海洋,既有現代都市的光鮮亮麗,也有自然景緻的曼妙無雙,有家居生活的幸福美滿,還鐵血軍旅的壯闊與剛烈。不知不覺,周圍觀看的人被帶入到那片星空、那個國度之中,當看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便忍不住要發出聲音。

    「快看,那是我家!」

    「巨皇山,那是巨皇山!」

    驚叫逐漸變成歡呼,興奮的人們指指點點,就連不少軍人也都加入其中。每當有人發聲,周圍便有無數索沃爾人的視線集中過來,神情羨慕,甚至有些嫉妒。

    心有所向......正當人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視頻戛然而止。

    啊?

    無數個遺憾的聲音,意猶未盡的人們都把目光轉到台上,正好聽到特使用堅定的聲音宣告。

    「剛剛你們看到的,就是索沃爾的未來。」

    片刻沉寂,上萬人的廣場上沒有聲音,只有微風在人們之間流動。

    正在嚴冬時候,今天的風卻帶有暖意,吹得人心裡像是生了火,血液漸漸沸騰。

    「啪!」

    不知從哪裡開始,不知誰忽然拍了一下手掌。猛然間,人們彷彿從夢中驚醒一樣,同時舉起雙手。

    驟然響起的掌聲如春雷綻放,呼海嘯般的歡呼隨之響起。

    ......

    ......

    「唉!」

    望著屏幕上無數張興奮的面孔,密室中的老人再次嘆息,心情極為複雜。歷史上,索沃爾從來沒有這麼多人鼓掌,不知道的人看到這一幕,會認為這段視頻聯邦軍隊精心準備的攻心妙計,然而實際上,它只不過是華龍聯邦的對外宣傳片。

    「這大概是它發揮作用最大的一次。」

    感慨的時候,老人沒留意到身邊的光腦上閃過一串字符,如同神秘的精靈般跳動幾次後消失蹤影。與此同時,六月梅的秘密機房內,得福一直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臉上閃過張狂得意的笑。

    「這回逮住你了!」

    將手指拔出接線插口,得福轉身對一直守護在身邊的屠夫說道:「通知牛大,大象的尾巴已經捉住,問問要不要把它摧毀。」

    「哦。」屠夫其實莫名其妙,但知道得福在做的是極為重要的事,急忙轉身出了房門。

    ......

    ......

    掌聲激烈而且持久,足足幾分鐘方才漸漸淡去,台上牛犇拿起一本書,話題首次涉及今天的主題。

    「這本書只是小學教材,在聯邦,七八歲的孩子便能通曉其中包涵的知識,但在這裡,許多成年人看不懂裡面的內容,還有很多人根本不識字。」

    「未來不是一下子就能實現,你們當中大多數人會看到,索沃爾的改變從現在、從這間學校開始,工作也要從現在、從這間學校開始做。將來,城內所有學齡期孩子都會上學,都有地方唸書、學藝。不來都不行。」

    一陣風吹過高台,捲著不知哪個屋簷上的雪撲到人身上,牛犇抬起手拍拍衣領,還摸了摸耳朵,之後他把目光轉向那一百多名高矮不同的學生,望著那些眼睛裡的熱切與渴望,深深吸了口氣。

    「有人不希望這樣,會想法子破壞。」

    彷彿接到命令似的,周圍忽有騷動。

    校內幾處角落,廣場外的街道,還有人群中,忽然有些人瘋了一樣大喊,還有幾處青煙升騰。緊接著,短促的低吼斷喝與拳腳相加的聲音參雜其中,波瀾頻起。

    一個挑著擔子的小販驚慌起來,彎腰準備收拾貨物離開,忽然一片黑影籠罩過來,巨大的山巒將其撲倒。

    「盯你很久了,老東西!」小托馬斯一邊說,一邊對著小販的耳朵邊呵氣。距離不遠處,一名孕婦用手扶在腰側,騷亂發生時急忙躲避,艱難朝人群中鑽。

    旁邊人影疾閃,呼!的一聲,接著是悶響。鞭腿橫掃,巨大的力量不僅碾碎孕婦的手臂,連鼓囊囊的肚子都一起撞癟。當其身體在劃線飛到空中再落地,臃腫的腰身已經復原,只是,再也站不起來。

    「挺著大肚子朝人堆裡鑽,以為別人和你一樣蠢。」一名便裝軍人走過去,身邊有人朝周圍揮手。

    「放心,沒事。」

    今天的典禮意義重大,不止前線指揮部極為重視,泰坦、少君夫人等原有大佬也都下了大力氣。周圍負責安保的軍人,每一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不僅如此,人群當中隱藏著的甚至有莫先生這種級別的高手。

    騷動很快得到控制,慌亂的情緒尚未來得及蔓延便被撫平,隨著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人被押走、抬走或者拖走,廣場上恢復到剛開始的模樣。

    甚至連台上的演講都沒能打斷,短暫的衝突過後,現場除了人們臉上的震驚,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索沃爾藏龍臥虎,不是每個人都對回歸感到高興。有些人正等著看結果、看熱鬧,或者看笑話,有些人等著發生更激烈的對抗。當然還有兩大帝國,他們不會就此罷休。因此,剛才發生的事情,今後時不時還會發生。」

    「這些都不要緊。想等待的人可以等著,要談合作的可以來談,想與我們為敵的人,我們會認真做個合格的對手。至於那些自以為高明、躲在暗處看熱鬧、準備擇機而動的......」

    停頓片刻,年輕的特使抬高視線,目光撕開迷霧。

    「好好看著。別鬧事。」

    ......

    ......

    「哈!是在警告你嗎?」

    電波轉換的聲音迴蕩在密室,聽著的感覺就像穿著濕透的棉衣,滯重並有一股冰冷的嘲弄。老人沒有回應對方,目光直直地望著屏幕上的那個年輕人,彷彿在仔細閱讀其內心。

    「一定是的。哈哈......聖騎士團......居然在那種破地方被人捉了尾巴。」

    「如果是真的,也是因為你。」白髮老人冷冷說道。

    「明明是你自己蠢,賴我?上次我和你說那孩子身邊有高人,你偏不服。嘿嘿,這下好了,看你怎麼......」

    通話的另一方越說越是振奮,笑聲越來越刺耳。老人忍不住喝了聲「閉嘴」,接著憤怒地掐斷聯繫。

    「攻破聖城找到這裡,怎麼可能呢?」

    揣著疑惑重新抬頭,屏幕之上畫面定格,老人望著那雙隔空對著這邊的眼睛,心內生出揮之不去的陰影。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5 21:05
二五九章:春雷

        三月,隨著日照一天天變長,人們按捺不住心中躁動,紛紛打開門窗,迎接久違的清新與芬芳。

    春風吹綠了原野,樹梢指頭上嫩芽綻開,山間溪水叮咚作響。忽然間,世界從沉睡中醒來,舒展身軀,睜開眼打量週遭的變化。

    於是,很多驚喜呈現在眼前。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要宣佈一件特別的喜訊。」

    屏幕上的老人喜不自勝,忘記了作為總統應該保持的威嚴與氣度,此時此刻,數十億人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著那些飛速傳播的流言被證實。

    「經過無數人艱苦卓絕的努力,索沃爾正式回歸!好望角戰爭勝利完結!」

    勝利的宣告化作電波,以光速在宇宙中穿梭,聲音落定的那個瞬間,七大居民星響起震天動地的歡呼。

    「勝利了!」

    「是真的!」

    街道巷尾,陌生人對著彼此叫喊,擁抱,歡呼,分開後再去擁抱下一個,尤其那些有相識者參戰的人,聽到後為之熱淚盈眶,不能自已。

    華龍聯邦擁有廣闊領土,數十億人口,好望角的戰爭規模充其量只是一場局部衝突,但卻牽動著每個人的心。起因在於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太久,聯邦為之付出的生命與鮮血無法計算,積累的仇恨如山。價值上講,好望角的戰略意義被分析過太多,很多普通民眾都已耳熟能詳。

    由於聯邦政府換屆,軍改進行到半途,無論政府還是民眾,都對這場戰爭抱有極大期待,之前戰事順利的時候,政府將其當做軍改成功的實例大加宣揚,客觀上起到推動變革、減輕壓力的效果。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去年十月,雲潮突臨,原本一片大好的局勢驟然變得無比惡劣,無數專家精心推演,天網各大軍事論壇充滿爭論,在把情況彙總、分析後,最樂觀的估計也只是自守。到後來,發生在卡其拉山脈的那次會議不知道被誰洩露,許多細節成為私下議論的流言。於是人們知道了,星盜與兩大帝國組建聯盟,實力暴漲數倍,相反在聯邦這邊,十萬大軍受阻塞納河,注定是無解死局。

    這時候的聯邦軍隊需要英雄,需要有人創造奇蹟。當人們從傳言中獲知,第一軍校學員牛犇主動請纓、並得到軍部授權成為三十八師師長,心裡非但沒有鬆一口氣,相反為之啼笑皆非。

    在聯邦,牛犇這個名字家喻戶曉,沒有誰否認他的貢獻與實力。但要一個剛剛參軍的學員統帥聯邦的王牌部隊,除了那些盲目崇拜的瘋狂粉絲,沒有人不覺得兒戲。退一步講,牛犇即便天縱之才,不用學習和經驗就能統兵帶隊,但他實際上能用的人也只有幾百,卻要承擔繞敵背後、進軍索沃爾的任務。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軍部竟然會發出這種授命,唯一的解釋是實在沒招,在碰運氣。

    尤為可笑的是,如此重要的任命和計畫竟然會洩露,人盡皆知。到這時,雲潮反而變成好事,至少索沃爾的星盜與兩大帝國的將領不會提前知道。

    聯邦軍部究竟無能到何種程度!

    軍神,是不是也已經老糊塗了?

    軍改是否應該馬上叫停?

    聯邦政府值不值得信任。

    戰事不利,軍部忙於尋找補救的辦法,民間卻已經開始檢討錯失。很快,對軍改的聲討如潮水般翻湧,有人藉機發洩對政府的不滿,進而發展成攻擊與謾罵。現實當中,也有無數人因為戰爭奔走,觀察和運作,甚至有極端的人組織遊行,要求剛剛第二任期的總統立即下台。

    屋漏偏逢連夜雨,不久,聯邦又遭遇到一件堪稱國難的重大事故,數十億人沉浸在悲痛與憤怒之中。一時間,華龍聯邦人心浮動,人們對政府與軍部的不滿達到頂峰,隨處可見暗流湧動,風雨飄搖。偏偏此刻,與姬鵬帝國之間的和平談判也被擱置,有傳言天皇正在積極備戰,聯絡了霍夫曼等帝國,準備向華龍聯邦發動國戰。

    很難說這些事情的背後有沒有人推動,可肯定的是,雲潮之後,政府一直承受著無法想像的壓力,總統也已焦頭爛額,難以兩全。忽然之間前線奏凱,滿天陰雲盡數散去,朗朗乾坤復來,之前積累的種種苦悶全都化成動力,讓人恨不得為之長嘯、吶喊,盡情地瘋一把。

    「不容易啊!」

    總統像普通人一樣感慨著,接下去講了很多鼓舞人心的話。億萬民眾按捺不住心中激動,一起把神奇的故事傳到更遠的地方,同時催生出更多流言。因為在普通人眼裡,那些半真半假的傳言遠比官方通報更讓人振奮,對回歸過程的揣測與推演更加精彩。

    「相關細節正在整理、確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目前得到確認的是,早在年關之前,聯邦軍隊就進入到索沃爾城內,現如今,那裡與總指揮部之間的聯絡也已恢復,支援的人員和物質正源源不斷從後方運達。」

    「眼下可以放心的講,即使再發生新的戰爭,索沃爾也已經固若金湯!」

    後面的這句話蘊含有深意,之前消息剛開始傳播時便有理智的人發出警告,假如英勇的聯邦軍隊真的完成壯舉,定是利用三方聯盟初期不夠協調,拼盡了最後一口氣才有可能。在此之後,他們並不能高枕無憂,相反面臨著更加嚴重的危機。兩大帝國不會甘心於這樣的結果,城內那些向又惡名的土匪、強盜也會用各種方式破壞,當他們聯手展開反撲,強弩之末的聯邦軍隊能否立足,需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有人就此出謀劃策,認為前指最明智的選擇是佔而不治,軍隊入城後專心收集物質,抓緊機會修養,並且固守到與後方的聯絡完全恢復。

    很多人看懂了這番話背後的意思。為求勝利,聯邦軍隊需要做一回強盜,在有餘力前不考慮城內百萬人的死活。

    很顯然,目前的狀況與大家猜測的不同。

    到底怎麼做的呢?

    戰爭勝利的宣告撕碎了籠罩在聯邦上空的陰雲,諸多暗影因為這則消息不得不沉寂,隱沒在黑暗之中。但就**而言,目前這點消息遠遠滿足不了**,人們在大肆慶祝的同時,開始發瘋般地尋找與之相關的消息。

    數十億人的熱情將天網淹沒,對那些有能力獲知更多準確信息的人、或與之相關的人而言,索沃爾回歸除了帶來巨大震撼,更有種種難言滋味,和麻煩。

    浮生萬象,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一一上演。

    ......

    ......

    電視演講剛一結束,主掌聯邦最重要權力的大佬們被召集到一起,總統手裡拿著前線發來的匯報簡章,臉上的喜色慢慢褪去。

    「實踐檢驗出真理,軍改的問題集中在政治部。關於這點不需要爭論,需立即著手調整。」

    眾所周知,軍改是總統第二任期的主要目標之一,這番話帶有自我檢討意味的話說出來,在場的人紛紛沉默,其中有參與方案設計與論證的人更是羞愧地低下頭去。

    長久以來,關於軍改的爭論從未停止,關於政治部,最主要的反對聲音是影響戰鬥力的發揮。好望角戰爭證明了這點,對力推變革的總統和諸多方案設計者而言,無異於一記響亮耳光。

    屋內氣氛很是尷尬,被特別邀請來的國安局老局長看了眼周圍,嘆息說道:「設立政治部並非完全沒有好處,貿然取消......」

    「不是要取消,而是嚴格限制職權範圍。尤其在戰場上,嚴禁干涉軍務。」

    總統用乾瘦的手指敲擊桌面,發出蓬蓬悶響。

    「我不是軍人出身,但是懂得一些基本道理,比如打仗不能靠運氣。這次我們很幸運,下一次,不會再有這樣的好運氣。」

    「不懂裝懂比平庸更可怕,如果在國戰中發生這樣的事,我們會成為罪人。」

    「所以要糾正。馬上。」

    簡單幾句總結,事情就此有了定論,這裡的命令是馬上,但涉及到具體內容,仍有大量工作要做。總統心裡知道這點,翻開文件,望著其中的一條目錄沉吟道:「還有兩件大事,此前雖有過討論,但沒有得出結論。首先是牛犇,然後是他設計的那個自治方案,各位怎麼看?」

    把人名放在方案之前,足見總統的重視程度,然而在這件事情上,在座的人多在心裡揣測權衡,沒有誰敢輕易開口。

    除了元東。

    「方案有很多問題,不提細節,首先在大局觀上就有偏差。按照它來實施,不僅聯邦對索沃爾的掌控力度堪憂,存在很多隱患。」

    「比如呢?」總統望著他說道。

    元東是少數幾個敢於對總統直言而不考慮其心情的人,果斷回答道:「比如這個保安公司,成型之後不亞於一支軍隊,如此強大的力量掌握在星盜手裡,極為不妥。再比如這個龍門客棧,牛犇竟然承諾讓他們在聯邦境內發展業務,簡直胡鬧!」

    聽他這麼講,周圍人一下子活過來,紛紛點頭表達自己的觀點。

    「引狼入室,後患無窮。」

    「這件事情,牛犇的確欠考慮。」

    「匯報中說是交換......龍門客棧幫忙分析當時局面,並且幫助牛犇截殺了一名星盜主要頭目。」

    「那是為了報私仇,獨狼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為了他脫離指揮崗位,不妥。」

    「......到底是年輕人,性格比較衝動......」

    涉及牛犇,在場人人知道這是很大的難題,全都謹慎地選擇用詞,點到為止。唯有元東與其他人不同,態度乾脆而且堅決。

    「龍門客棧的事情絕不能答應。保安公司的構想很好,但在建設進程與職權劃分上需要修改。」

    「我倒不這麼看。」

    以往在進行國策討論的時候,國安老局長從來都是半夢半醒,如今卻罕見地發表不同看法。

    「保安公司那邊,既然要探索航道,發展護航,實力當然是越強越好,就當是新建那支艦隊......唉!」

    莫名嘆息,在座的人均想到一件懸而未決的慘事,表情異常沉重。

    老局長繼續說道:「掌控有很多種途徑,牛犇的開學典禮上的那個演講我看了,挺好,辦法也挺好。當然我們要做些補充,不能完全放手不管。退一步說,索沃爾有聯邦駐軍,怕什麼呢?」

    「可是星盜......」

    「星盜也是人,沒什麼特別。」老局長淡淡說道:「只要是人,我們都有法子。呃對了,牛犇也是國安局的人。」

    後面那句極為突兀,說著的時候,老局長臉上皺紋散開,彷彿綻放著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你有把握?」總統忽然問道。

    「有些人不需要太多把握,重要的是知心。」

    這樣的回答多少有些不負責任。即使對著的是總統,老局長也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接下去說道:「至於那個龍門客棧,以往我們一直都很有興趣,可惜沒什麼路子。這次既然想進來,就讓他們來。只有他們來了,我們才有機會摸到。」

    稍頓,老局長幽幽自語般說道:「引狼入室?別忘了我們是獵人,怎麼能怕狼......或者,牛犇就是這個意思。」

    「如果是這樣,之前關於牛犇的討論......」

    「這件事我不管。該怎麼著就怎麼著。」老局長連連擺手,動作緩慢而沉重,中途甚至需要歇氣。

    「還是要敲打。」元東沒有因為之前的挫折氣餒,果斷說道:「根據掌握的情況,牛犇行事獨斷專行,對前指的意見完全不理。他的情況特殊,我擔心......總之,不能讓他忘乎所以。」

    「那就敲打。狠狠地敲打。」老局長微笑著,「不是已經在做了嗎?」

    「關於這個......」

    軍改大事一言而決,總統在這件事情上卻有些猶豫,沉吟中視線轉向元東。

    「有沒有去見過齊老,他怎麼說?」

    「見過。齊老說他不管,沒心情管。」元東回答道。

    「沒心情?」總統無法相信,周圍人莫名其妙。

    這般大事,號稱聯邦守護神的軍神大人居然用如此拙樣的藉口搪塞,是不是有些過分?再說了,當初牛犇因他授權才得以擔任三十八師師長,怎麼能說不管就不管?

    「聽說是家中不安寧,齊老被氣得差點病倒。」

    元東罕見嘆了口氣,神情頗為無奈。

    屋內的人面面相覷,難以想像究竟發生何事,能把泰山崩而神不變的軍神氣成那樣。大家不知道的是,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齊家內部幽靜的氛圍被一聲巨響所打斷。

    「裝病是吧?是吧是吧是吧?」

    風衣歪掛在肩頭,眼裡噴射著怒火,葉飛用腳踹開軍神大人臥室的門,摘下心愛的墨鏡摔到地上。

    「給我解釋清楚,不然我和你沒完!」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20:27
二六零章:命運的轉折

        退休之後,軍神擺脫了軍務的糾纏,主要精力放在軍事理論研究和教育,的方向依舊是軍事。曾經老人自嘲說能力有限,一輩子就這件事幹的馬馬虎虎,沒有膽量嘗試別的。

    這當然不是真的,軍神自少年時便已展現出卓越天資,範圍不僅限於軍事,後來當其從軍入伍,種種愛好皆被拋棄,從此專注於一道。也正因為此,他才能從千萬人中脫穎而出,聯邦也因此有了鎮國之才。與之相比,同時期的很多優秀將才未能如他那樣專心,慢慢被拉下。

    這是執著的力量,即使最有天賦的人也需要它才能成功。軍神常常教育後輩做事要堅定,戒驕戒躁,每當觀人選材時,他把性情意志看得比天賦重要,華龍軍界有很多資質相對平庸者,因受他的勉勵成才者不勝枚舉。

    葉飛闖進房間的時候,軍神正在下一種與軍事有關的棋,狼煙。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時候的軍神不容打擾,尤其當下,他似乎遇到什麼難題,緊鎖霜眉正在思索當中......忽然間房門被人踹開,隨後是咆哮。

    這樣簡直就是找死!試問在聯邦,不,放眼整個世界,誰敢、誰會如此放膽?

    「老爺,我......」緊跟在葉飛身後的老管家神情擔憂,眼裡卻有一絲莫名喜色。

    不用回頭,軍神便能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甚至連兩人的神情與心情都瞭如指掌。老管家的身份不同尋常,與軍神之間有一段奇緣,稱呼也迥異,說過多次不肯改,一直持續到現在。

    今天這件事,若他真心攔截,兩個葉飛都別想進門。

    誰叫他是葉飛呢!

    既然來了,哪怕目的是為了吵架,也比不來好。

    甩開心中因被打擾產生的不快,軍神朝身後招手,淡淡的聲音道:「過來看看這局,有什麼法子可以破。老七,倒半杯特康,加冰。」

    「哎!好!這就去。」老管家立即答應著,眼裡的擔憂化作喜色。

    「我不干!」葉飛則繼續怒吼,接著對老管家說道:「七爺爺,您去忙別的。我不喝他的酒!」

    葉飛喜歡喝烈酒,特康是世界上最出名的烈酒。老七、七爺爺,都是老管家,不是名字也不是排行,而是老齊,但是老管家認為自己不能與老爺同姓,於是便自稱老七。有趣的是,在與老管家的較量中,戰場上無往不利的軍神兩次都敗北,不得不遷就。單單這些,便足以讓人自傲甚至誇耀,更加難得的是,老管家對葉飛也有辦法,先是好言相勸,接著湊到其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兩句。

    「這麼遠回家,怎麼能不吃不喝。那可是好酒......」

    「呃?」葉飛故意把音量提高:「是那一瓶?」

    「......」老管家無奈點頭。

    「那就來一杯。」說著葉飛順手從旁邊桌子上撈來一個杯子,塞到老管家手裡:「不加冰。」

    望著手裡的大號保溫杯,老管家唯有苦笑。他用帶有深意的目光望著葉飛,默默等了一會兒,沒聽到軍神開口反對。

    「老爺最近操心勞神......」

    「操心勞神?呵呵,我怎麼沒見著幹過什麼好事。」

    葉飛冷笑著與老管家對視,最終在那雙眼睛裡包含的情緒下屈服。

    「七爺爺放心,氣不死他。」

    「那就好......不是好......咳咳......」

    老管家嘆息著,轉身走了。

    「鬧夠了沒有?」軍神適時開口,視線始終不離開光腦屏幕。「鬧夠了,過來瞧瞧。」

    「沒有。」葉飛的回答斬釘截鐵,腳下卻已邁開步子走走過,講話依舊氣勢洶洶。「不解釋清楚我就和你沒完......咦?索沃爾?」

    狼煙有多種玩法,其中有根據實際戰例設計出來的局,供下棋者復盤、推演和研究。軍神正在進行的就是這種,葉飛一眼看破本局來源,眼裡充滿譏誚。

    「虧你還記得有這回事情。」

    「我當然記得。」

    軍神的聲音有些疲憊,然而每個字都充滿著力量,聽起來就像年老的木匠朝木頭裡砸釘,雖不像年輕時那麼有力,但卻更加沉穩準確,落錘平正,筆直向前。

    「因為我,這件事情才會發生。」

    「可是你做不到。」

    屏幕上幾顆可憐的紅點被粗壯的藍色箭頭包圍,如同夜幕下的燭火隨時會熄滅,葉飛隨意看了眼局勢,冷笑起來:「沒救了。認輸,重來。」

    「戰場沒有重來的機會。」軍神嘆息道。

    莫名間,屋子裡的氣息變得沉重,外面的風從敞開的房門吹進來,凜冽彷如回到寒冬。

    這是假象,但給人的感覺極為真實,軍神對著屏幕再看一會兒,最終不得不接受現實,頹然靠上椅背。

    「這局敗了,輸掉十萬將士生命,三千里土地加一座城,還有未來三十年戰略。」

    葉飛的心情本來就很糟糕,聽到這句話,勃然大怒。

    「牛犇替你贏了這局,你怎麼好意思整他?」

    「牛犇?」棋局源自索沃爾,牛犇是任何人都繞不過的坎兒,軍神卻似乎才想起來有這個人,扭著身體側過頭,神情不解。

    「我怎麼著他了?」

    老舊的籐椅吱呀作響,放棄爭勝的軍神蜷縮在其中,有些吃力地把披在身上的大衣攏了攏。這時候,葉飛留意到老人比以往更加消瘦,曾經扛起整個聯邦的脊樑不再挺拔,從側面看過去,灰褐色的老斑好似烏雲覆蓋在臉上,把軍神的生機、活力、甚至連意志都鎮壓在其中。

    「怎麼一下子老成這樣?」

    葉飛暗自嘀咕著,聲調不知不覺變緩:「總統發表電視講話,隻字未提到牛犇。這明擺著是要打壓......啊啊,別和我說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還裝?」

    軍神平靜說道:「講稿不是我寫,背後什麼意思不是我的意思,用得著裝?」

    葉飛憤怒說道:「牛犇是你點的將,拚死才為聯邦辦成這麼多事,卻被這樣對待。這件事沒有你的默許,他們敢!」

    軍神臉色嚴肅起來,緩緩說道:「你記住兩點。第一,軍不參政。第二,總統是聯邦最高領袖,只要不是自身軟弱,總統沒有什麼事情不敢做。」

    放在別的國家,這兩句話是鐵一般的事實,然而在華龍,普通百姓也知道軍神擁有無法想像的影響力,何況葉飛。聽完軍神這番苦口婆心的話,葉飛臉上滿滿的輕蔑與鄙視,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望著葉飛的表情,軍神知道自己的話等於喂狗,無奈說道:「即便牛犇受了委屈,那也是他的事。輪得到你出頭?」

    葉飛理直氣壯說道:「牛牛是我小弟,過命的交情。發生這種事情,偏偏又是因為你,我不出頭誰出頭?」

    「小弟......」軍神表情錯愕,連連搖頭:「他要真是你小弟就好了。」

    葉飛的自尊心受到打擊,憤怒說道:「你自己去問他,是不是管我叫飛哥,以前是不是經常為我做飯洗衣疊被打掃房屋,有事情總找我幫忙。」

    這些倒是真的,牛犇在軍校的時候,葉飛常來混吃混喝,經常留宿,話說那幾年,牛犇的廚藝小有聲名,來蹭飯的人遠不止他一個。

    「即便沒有這層關係,我也看不下去。」葉飛大義凜然說道:「剛剛你說的那十萬人,三千里地什麼的,都是因為牛犇才撈回來,蓋世之功!聯邦政府,還有軍部,怎麼無恥到這種地步,轉臉就不認賬,反而要打壓?」

    「誰說軍部不認賬了?誰說過要打壓?」軍神反問道。

    「總統講話一個字都沒提......」

    軍神淡淡說道:「那是政府。我指的是軍部。」

    「哦?」葉飛茫然眨了眨眼,像是明白了什麼:「軍不參政......是不是軍部不想牛犇涉足政治?所以你才故意這樣......不對啊?我聽說牛犇辭掉軍職,不當師長了。」

    軍神說道:「那是他有自知之明。區區一個師長,又算得了什麼。」

    這是兩句話,粗聽前後矛盾,仔細品味,卻似乎包含著很多期待。軍神不管葉飛能否聽懂,繼續說道:「別再多事,牛犇用不著你操心。眼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應該抓緊時間準備。」

    葉飛一副流浪歌手的樣子,軍神說著說著忍不住皺眉:「看看你,吊兒郎當,鬍子也不剃,成什麼樣了?」

    「幹什麼?覺得丟臉?」葉飛歪擰著眉毛,沒能領會軍神的意圖。「丟臉最好,免得成天算計我。」

    「為聯邦謀和平,爭時間,怎麼能叫算計。」軍神放緩語氣道:「看看牛犇,幹出這麼大的事情,你自認是他大哥,不該努把力,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

    葉飛後撤半步,警惕的目光看著軍神:「你想幹嗎?」

    軍神緩緩說道:「索沃爾成功回歸,好望角的局面徹底扭轉。昨天姬鵬帝國找人傳話,希望重啟和平談判,看意思還想加快進度......我估計,他們擔心聯邦在索沃爾站穩腳跟,把姬鵬徹底驅逐出去。」

    「就該這麼幹!」葉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起來:「是不是派我去好望角?幹一票大的!」

    軍神惱火地目光看著他,訓斥道:「你是齊家的孩子,講話別學那些土匪流氓。」

    「是是是,行行行。」葉飛首次低眉順眼,急切問道:「把三十八師交給我,保證一鼓作氣,摧枯拉朽,勢如破竹,決勝千里......」

    「你不能去好望角。」軍神不得不打斷葉飛的意淫。

    「那讓我幹嗎?」

    「參加與姬鵬帝國的和談。」

    「啥米東東?」

    葉飛瞪大眼睛楞了好半響,才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老糊塗了?你看看我,好好看看,像我這種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壓都壓不住的光輝形象,適合在談判桌上與人扯皮?」

    軍神竟然贊同這番自評,欣賞的口吻道:「形象的確不差,只是有些浮躁。」

    葉飛頭一回兒因為批評而心喜,趕緊道:「那就更不適合談判了。」

    軍神擺手說道:「不需要你去談判,更不需要和人扯皮。」

    「到底讓我幹嗎?」葉飛第二次追問。

    「關於這個......」多少大事一言而決,軍神竟也有難以啟齒的時候。他用試探的目光看著葉飛,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與光子之間,還有沒有聯繫?」

    葉飛臉色忽然變了,眼裡的神采如同驕陽下的白雪,狂風裡的狼煙,頃刻間消失殆盡。

    軍神知道這是為什麼,也知道葉飛心裡正經受刺痛,但卻不得不繼續說下去。

    「姬鵬使者傳消息的時候,特意提到光子仰慕華龍文化,希望為兩國聯誼出力,他們甚至依照這邊的習俗,送來光子的生辰八字。你們兩個過去的事情,姬鵬那邊不可能不知道,再考慮到身份......用意很明顯了。」

    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關鍵時刻,軍神有些說不下去。在他的對面,葉飛臉色異常蒼白,彷彿剛剛刷上一層白漆,眼裡卻佈滿了紅絲,似乎三四天沒有睡過覺。

    「......和親?呵呵......」

    口唇毫無規律地顫動著,葉飛直勾勾的目光看著軍神,垂在身側的雙手成拳,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過了好一會兒,葉飛的呼吸漸漸恢復平靜,身體、雙手也都慢慢恢復正常。

    依舊那副玩世不恭,葉飛臉上帶著戲虐的表情問道:「老頭子,當初因為你反對我和光子在一起,我們才會分開,我才會改姓葉。」

    進屋來頭一次稱呼,極其無禮,放肆,甚至有故意挑釁的味道。

    軍神微微皺眉,說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反對你們在一起的不止是我,還有億萬軍民,與姬鵬帝國全體皇族。」

    「我不在乎他們......算了算了,不說這些。」葉飛使勁兒地搖頭,神情就像小孩子玩膩了某種遊戲,提都懶得再提。

    他看著軍神的眼睛,問道:「老頭子,你覺得我會不會答應?」

    軍神沉默片刻,說道:「我覺得,你與光子若能走到一起,稱得上有情人終成眷屬。」

    「而且利國利民。」葉飛補充道,眼裡充滿譏誚。「齊家因此再添功勛,您老人家英名千古。」

    「是的。」軍神目光依然平靜,緩緩說道:「此時若成,比得上兩個索沃爾。」

    「但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葉飛追問道:「請你回答我,我會不會答應?」

    這次軍神沒再猶豫,平靜而堅定的語氣道:「你會的。」

    聽罷,葉飛微微一笑,英俊無雙的臉龐充滿苦意。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孫子。」軍神漠然說道:「你的名字叫齊少紅。」

    葉飛沉默下來,眼中噴火,看著軍神久久不在說話。

    軍神靜靜地看著他,瘦弱的身軀穩如磐石。

    屋子內的氣息彷彿凝固住了一樣,老管家不知何時端著托盤走進來,盤裡放著酒。

    「來來來,團聚的好日子,喝酒慶祝一下。」

    ......

    ......

    世事難料,人人不同,當驕傲的葉飛找自己的爺爺興師問罪的時候,其他地方正有些人因為類似原因改變生活軌跡,此時此刻,公理報軍情辦公室內,艾薇兒用手怒拍桌案,妖嬈的面孔滿是憤懣難釋。

    「內容不能與牛犇有關?請給我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

    「國家安全,這條理由夠不夠?」新上任的總編眯縫著眼睛那張搖晃的名牌,和那張名牌背後由於憤怒而格外高聳的柔軟,情不自禁撇了撇嘴。「大家都有難處,薇兒......」

    「去你媽的!」艾薇兒一把將名牌從脖子上扯下來,扔到主編肥胖的大臉上。

    淬不及防,主編先是感覺到痛,之後是屈辱與憤慨。

    「你......你這是干什麼?」

    「老娘不干了!」艾薇兒轉身,****豐滿,腰肢擺動,搖曳著走出主編的視線。

    「你要去哪裡!」不甘心的聲音在背後追問。

    「好望角,索沃爾城!」艾薇兒大聲宣告,風一般從震驚的同事之間穿過:「聽說那裡在重建,很多崗位缺人。有想去的和我聯繫,姐有門路。」

    ......

    ......

    五牛城,郊區小院,櫻桃樹下,兩個姑娘身穿皮衣,一個梳著馬尾,一個齊耳短髮,迥異的美,都戴著墨鏡。

    「準備好了?」馬尾姑娘問道。

    「嗯。」短髮姑娘回答。

    「路上可能不好走。」馬尾姑娘

    「不怕。」短髮姑娘聲音堅定,接著問道:「只不過,我們這樣走掉,會不會給他帶去不好的影響?」

    「他長大了。」馬尾姑娘答非所問,平淡的聲音道:「到了該成家立業的時候。」

    聽到成家,短髮姑娘面孔微紅,之後聽到立業,神情再度變得堅定,「那好吧。姑姑保重。」

    「你也要小心。」

    馬尾姑娘不喜多說,此次卻破例額外叮囑。

    「記牢路線。遇到有人找麻煩......」

    「殺了便是。」短髮姑娘果斷回答。

    ......

    ......

    好望角上方的星空,雲潮漸退,宇宙恢復往日深邃,處處充滿著神秘的吸引力。索沃爾城內,支援與建設同步進行,一派欣欣向榮景象。

    忙碌一天的牛犇顧不上休息,叫來彬仔與之進行一場重要談話,就在這個時候,老魏忽然急匆匆趕來。

    與聯邦的聯絡終於通暢,大家獲知兩條重要信息。

    第一條是壞消息,聯邦境內民眾早已知曉。去年運送牛犇等人到好望角的那支艦隊迷失在星空,渺無蹤跡。

    第二條是好消息,聯邦與姬鵬帝國之間的和談取得關鍵性進展,和平協議即將簽署。

    「怎麼會這樣?」

    「怎麼能這樣!」

    屋內不止牛犇一個,聽到消息,周圍人面面相覷,沉默片刻後,大家才意識到消息不可能有假。

    「混蛋!」

    小托馬斯一拳砸在桌子上。

    「豈有此理!」
Babcorn 發表於 2017-3-29 20:27
二六一章:打不垮的和平

        「政客就是政客,聰明的時候算死神仙,蠢起來豬都不如。」

    「一點沒錯。」

    戰場一起打拚的人沒有顧忌,韓林兒的話引來周圍人頻頻點頭。在聯邦,尤其在軍中,人人都知道姬鵬帝國為何迫切地想要簽署和平協議,鐵木堡。

    算起來這是聯邦軍隊的失誤,早在軍隊入城前,雷鳴中將在最困難的時候把手裡僅有的能夠作戰的五千精銳派往鐵木堡,更早些時候,牛犇剛剛走出鬼見愁山谷,就讓牛棟帶走一半機甲追擊山本,希望能順勢拿下那個戰略要地。後來與雷鳴商談索沃爾自治方案,牛犇又向其強調一遍鐵木堡的重要性,但未得到回應。倒不是中將的眼光不及牛犇,而在於兩人對城內局勢的判斷差異。牛犇認為,索沃爾不至於生亂復歸以往,前指應該乘勝追擊,集中一切力量壓迫姬鵬帝國。但在雷鳴眼裡,彼時城內尚未安定,場外千里苦寒,聯邦軍隊修整不足一月,掌控索沃爾尚且面臨諸多困難,無力繼續進攻。即便咬牙把派軍隊出去,他們要在物質嚴重短缺的條件下呵氣成冰的季節疾行千里,行嗎?

    路上會造成多大損失?時間能否趕上?試想那邊的戰鬥如果順利,這些人等於白去,若那邊的戰鬥不順,甚至已經潰敗,這支僅剩半口氣的援軍能幹什麼呢?

    不要忘記,索沃爾背後還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霍夫曼帝國駐地。雖然在原有勢力當中,霍夫曼帝國站地最少,兵力最弱,之前遭受過損失,然而那畢竟是正規軍,背後是一個比華龍更強大的帝國。這種存在,僅僅依靠往日情報下判斷是不夠的,必須留有後手。

    索沃爾的回歸等於天上掉餡餅,接好就是豐功偉業,此刻弄險,不亞於買彩票中了頭獎的人馬上把全部獎金砸進去再買,瘋狂到了愚蠢。

    老實講,無論換成哪位將領在雷鳴的位置,多半會做出同樣選擇。私下裡,前指有人懷疑牛犇提議的動機,時有非議......察覺到這股暗流,雷鳴中將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決斷與鐵血,將幾位校級軍官撤職、甚至關押,之後他也只能在心內祈禱牛棟與援軍順利完成任務,至少能夠堅持下去,同時他希望雲潮能早一天消退,與後方快點連通。

    遺憾的是,聯邦的好運氣似乎因為索沃爾回歸用光了,姬鵬帝國的援軍先一步趕到鐵木堡,參戰總兵力達到好望角駐紮兵力的三分之二以上,鐵木堡之戰,聯邦軍隊遭遇好望角戰爭以來最沉重的失敗。不僅如此,由於雷鳴派出去的隊伍人數太多,補給不足,原本可以憑藉機動求生存的牛棟受到拖累,導致災難性結局。最終結果,總數近六千人的進攻隊伍,最終退回索沃爾不足八百,其餘全部葬身荒野,極少數成為俘虜。

    值得一提的是,聯邦軍隊的傷亡近半數是在撤離途中發生,那些傷、病者無法挨過嚴寒,還有些人遇到這樣那樣的事故,不一而足。

    千里征程,遺屍不停,待與前指取得聯絡,趕去接應的人看到的根本不是一支軍隊,而是一群會只呼吸的行尸走肉。負責指揮、並且全程參與戰鬥的牛棟昏死在座艙,十數日後方醒。

    即便到了現在,倖存的將士依舊沒恢復,其中因病因傷者不提,身體無恙者背負著難以想像的精神負擔,難以走出陰影。譬如牛棟,當初那樣嚴酷慘烈的戰鬥中沒有倒下,現如今卻幾乎成為廢人,整日買醉,幾乎不會做別的事情。

    就戰鬥本身而言,這是一次毫無疑義的慘敗,但卻沒有誰怪罪參戰將士,相反為其感到敬佩。他們的對手擁有高牆與後壁,充足的物質,人數也不比己方少;相比之下,牛棟率領的裝甲部隊情況不錯,但是後來趕到的五千援軍實為疲兵。

    這其實是一場不公平的戰鬥,聯邦將士給對方造成的殺傷與己相當,以攻堅戰的標準來衡量,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正因為如此,當戰鬥結束、聯邦軍被迫朝索沃爾撤退,鐵木堡內帝**隊不敢跑出來追擊,也沒有力量朝索沃爾發動進攻。

    帝國與雷鳴的想法類似,一方面希望那支凶狠進攻軍隊凍死在雪地,同時希望索沃爾的小野能堅持下去,等到春暖花開,雲潮退卻,帝國便有機會掌控大局。

    和聯邦這邊一樣,願望未能完全實現,如今面臨著更加凶險的局面。當前,星際航道暫未恢復,索沃爾與後方的聯絡已經貫通,先一步走出困境。接下來,完成整頓的聯邦軍隊勢必會搶在星際通航前再度出擊,在最短時間內將帝國勢力掃平。

    為了這個目標,城內軍隊早已開始動員,摩拳擦掌,很多人熬紅了眼。突然之間說要和談,哪個接受得了。

    拋開復仇的心願,姬鵬帝國此時提出和談的意圖如此明顯,大家怎麼都想不明白政府為何會同意,軍部因何下令停戰。

    敵之所願非我所想,這點道理都不懂?

    「不是不懂,是沒有辦法。」

    人群當中也有清醒者,林傑很少為政府說話,如今站出來侃侃而談。

    「聯邦現在面臨著常人無法想像的巨大危機,與姬鵬簽署和平協議,壓力立刻減輕一半。」

    「常人難以想像?」有人當即不樂意,譏諷道:「我們是常人。麻煩非常人說說,什麼樣的巨大危機。」

    林傑罕見地沒有發怒,緩緩說道:「第一,姬鵬與霍夫曼兩國聯盟,聯邦應付一個都很吃力,絕無法承受兩國夾擊。」

    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在場每個人心裡都懂。

    「第二,聯邦內部並非上下一心,整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我可以告訴大家,這次整頓的重點就是門閥,譬如說四大家。」

    作為林家有望候選繼承人之一,從林傑口中說出這樣的話,誰都無法反駁。

    林傑繼續說道:「第三,軍改出現重大失誤,政治部對軍隊的戰鬥力影響極大,調整需要時間。第四,迷航的那支艦隊原本是要編入正在建設中的第三支a級艦隊,突然一下子沒了,不知多久才能補充回來。這麼多因素加到一起,不爆發的時候看起來無事,一旦爆發,危機何止巨大,根本就是滅國之禍!」

    兩條當中,前者為眾人親身體會,無需多講,後面那個消息剛剛才知道,但不瞭解具體細節。

    牛犇此刻說道:「一艘太空航母,三艘巡洋艦,五艘大型運輸艦,其餘各類艦船二十餘艘,總體規模約相當於a級艦隊的三分之一。」

    呵!

    周圍人倒吸寒氣,至此才才體會到艦隊失蹤對聯邦的打擊多麼沉重。

    安德烈忽然說道:「艦隊載有幾位研究空間的頂尖專家,和一批特殊設備......它的使命不止護航。」

    牛犇豁然抬頭,望著安德烈的眼睛,但沒有說話。

    周圍人紛紛色變,心裡想到一種可能。

    藍色海星盜神出鬼沒,外界傳言,好望角周圍有新的跳躍點可用,甚有可能是多向節點,通過它,可以在文明世界找到好幾個出口。由此考慮,聯邦本次發動戰爭,未必是純粹為瞭解放索沃爾,動用那麼大規模的艦隊到好望角,自也不僅僅是為了護航。只不過,如今成了泡影。

    安德烈攤開手,神情無奈:「兩國合作項目,s級機密。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都不能說......現在這種狀況,說與不說沒有差別。」

    牛犇看著他說道:「泰坦和少君夫人,你與他們有過接觸。」

    安德烈點頭,接著搖頭,「他們所知不多......你可以自己去問。」

    牛犇淡淡說道:「我會的。」

    因為這個插曲,之前的話題被打亂,眾人心裡因為和談所生的怨憤被沖淡不少,平復下來後認真去想,聯邦當前的局面的確不容樂觀。

    安德烈誠懇說道:「詹姆斯列舉的那些問題並非全部,還有第五、第六,比如雙引擎機甲的研製與投產,聯邦的經政調整,民間情緒,紅盟外交政策等等。對華龍的瞭解,我不如你們,但我知道紅盟內部關於戰、和的爭論極大,假若華龍聯邦與兩大帝國開戰,短期內、極有可能得不到有力支援。」

    這番話道出真正關鍵,看問題的高度超過林傑。華龍、姬鵬與霍夫曼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彼此間的爭端可能成為雙盟大戰的導火索,引發第三次星際戰爭......屆時,華龍聯邦位於戰線的最前沿,無論紅盟支持與否,恐都避免不了毀於戰火。

    這樣一想,好望角這裡的事情似乎變得微不足道,小托馬斯覺得氣悶,大手恨不得把桌沿扣下來。

    「死傷那麼多弟兄,血都白流了?」

    這番話沒得到太多響應,大家都是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部已經下令停戰,誰敢違抗。

    牛犇搖了搖頭,說道:「那倒未必。」

    眾人一起望過來,小托馬斯精神為之一振:「師座?」

    「牛犇,你別亂來。」安德烈正色發出警告,林少武等幾個穩重的人隨之附和,神情均有些擔憂。

    如今的索沃爾,牛犇這個名字不僅僅意味著「特使」,還是這座城市的解放者,重建的主持者。從以往的行事風格看,牛犇獨斷專行、甚至一意孤行的時候不再少數,別人不敢違抗軍令,他卻很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從不缺少武裝的城市,牛犇雖然辭去軍職,但卻隨時可以拉出一支實力強悍的隊伍。

    瞭解這些,眾人擔心他做出格的事情,除了像托馬斯這類被仇恨燒紅了眼的人,紛紛開口勸說。

    「聽說國內對你有很多看法,做事千萬注意分寸。」

    「要顧全大局。」

    「鐵木堡存在,姬鵬帝國才願意和談。如果拿下它,和談根本不可能發生。」

    「還有前指。當真要調兵,恐會引發衝突。」

    「調兵?調兵做什麼......你們想多了。」

    牛犇看了一眼周圍,擺手說道:「我不會破壞與姬鵬的和談,也破壞不了。更不會攻擊鐵木堡,當然也沒有那個本事。」

    稍頓,牛犇繼續說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

    「什麼事?」明知道這是明智的選擇,小托馬斯仍禁不住失望。

    「收撿將士遺骸,交換戰俘。為了表達和平的誠意,相信他們不會拒絕,也不能拒絕。」

    牛犇的臉色平靜,平淡的聲調略有起伏,感覺就像這個季節的風,和煦中偶見微寒。

    「私下裡問問,這件事需要志願者去做。」

    ......

    ......

    四月,世界發生很多大事,局勢發生很大變化,其中最令人矚目的當數華龍聯邦與姬鵬帝國之間的和平談判。兩個互視對方為世敵的國度,此前一度走到戰爭邊緣,但在諸多因素的推動下,雙方回到談判桌上,以驚人的速度達成草案。

    兩國商定年內完成正式合約,對邊界進行細緻劃分,也就是說,國與國之間最有可能引發衝突的問題將以法律的形式予以確認、並進行解決,成功之後,縱然一方要反悔,也不是朝夕間能夠做到。

    彼時正臨初夏,也許是感受到炎陽熱意,紅黑雙盟交界處的幾大熱點時有衝突,雙方代表在最高人類議會上相互指責,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以此為背景,華龍與姬鵬之間的和談顯得格外珍貴,草案達成之後,無數倡導和平的人為之歡呼,與之相關的消息佔據著各大主流媒體重要版面,不厭其煩地反覆報導。

    也有很多人不相信,冷眼旁觀者認為,華龍與姬鵬之間的領土爭端極其複雜,尤其蓬萊與好望角,地面版圖犬牙交錯,歷史上的淵源更難以清除,除非一方大幅度讓步,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商量出結果。

    事實證明,只要心裡真的想,再困難的問題也能找到解決辦法,對於人們所擔心的,兩國當權者用一種近乎玩笑、但又非常實用的辦法予以解決。

    兩國宣告,將於九月在存有最大領土爭議的蓬萊舉行名為「和平之光」的聯合軍演,演習結束時雙方部隊的實際位置為邊界,適時確認。

    相關通告一經發出,整個世界發出「啊?」的一聲驚呼,起初人們只覺得荒謬,甚至懷疑這是不是超級黑客惡搞出來的假消息。然而當大家冷靜下來,認真地去想,發覺這樣當真是個可以接受的選項,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這個方案的本質在於,雙方以軍演代替真正的戰爭,勝利者可以佔些便宜,輸家也不至於承受不起。如此一來,接下去雙方的工作要點僅僅是演習規則,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反覆思考後,人們不禁要為這個初看荒唐的法子叫絕,並開始暢想有沒有可能加以推廣。當然,眼下要看的是兩國如何將其完成,軍演的規則也很讓人頭疼。不可否認的是,相比兩國的歷史恩怨,此類難題不過是技術上,已奇妙到令人叫絕。

    關於和平的設計如火如荼,大局不斷朝好的方向前進,但不是所有方面都一帆風順,而且存在著零星衝突。無論在聯邦還是姬鵬,都有鷹派指責和談,甚至有人暗中行動,意圖在將其破壞。譬如,當兩國專家開始坐下來設計軍演方案的時候,好望角就發生了一件令人遺憾的事。

    大概過程是這樣,在聯邦特使牛犇的提議下,索沃爾的聯邦軍隊與鐵木堡的姬鵬軍人之間交換戰俘,並且收撿各自陣亡的將士遺骸。這是好事,但由於戰爭剛剛結束,雙方態度都很謹慎,將交換地點選在距離鐵木堡兩百公里、雙方實際控制線附近。

    結果真的發生了意外,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股不明武裝,趁著雙方交接、軍方關注的焦點集中時繞道進入姬鵬佔領區,一舉殺入到竹阪市內......那是姬鵬帝國在好望角最重要的統治區。

    襲擊者沒打算長期佔有,攻入後大肆搶掠並且縱火,短短一天時間,這個擁有數十萬人口的城市幾乎變成廢墟,無數人流離失所。事後當鐵木堡的姬鵬駐軍獲知消息,憤怒到險些當場與聯邦軍隊重起戰端......但是最終,雙方都以大局為重,沒打起來。

    關於這件事,聯邦軍隊堅決否認與己有關,反過來指責姬鵬卻缺少誠意,利用星盜自殘的方式挑起事端。從結果分析,襲擊者得手的原因主要有兩點,其一是此前對鐵木堡的增援,再就是這次戰俘交界,姬鵬再次抽調兵力到鐵木堡,導致竹阪極度空虛。

    當然,襲擊者自身的強大才是主要因素,從裝備與作風看,襲擊者的確很像星盜,其中甚至有「知名星盜」的面孔。

    毫無疑問,這就是一支星盜武裝,然而考量戰鬥力的話,他們實在......太精銳了。

    事件發生後,戰爭雖未重演,彼此間的爭吵卻無可避免,當兩國國內接到匯報,姬鵬如何反應不得而知,聯邦這邊,總統聽了匯報後直接將一口熱茶噴在桌子上。

    周圍一通手忙腳亂,總統呼呼喘了幾口,無可奈何嘆息道。

    「太下作!咳咳......成何體統!」

    不同於總統當眾狼狽,軍神彼時正在書房研究那個令其為難多日的棋局,聽完老管家的專屬,老人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忽然伸手關了光腦,臉上露出一縷神秘微笑。

    「不擇手段,有時不見得是壞事......發調令,叫他去蓬萊參加軍演。」

    稍後,一紙公文化作電波,命運的車輪隨之轉動,滾滾向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7-4-4 21:45
二六二章:初至

        宇宙無所謂東西上下,方向由人確定。打開星圖,托馬斯星域上方,七大居民星球彎曲如勺,曲頂向南稍偏西的位置找到三顆代表有人居住的紅點,就是人們熟知的星三角。

    雁門、好望角與蓬萊,構成華龍聯邦的門戶,是最主要的對外通道。它就像一個三角支架托住華龍聯邦,使之穩穩停駐,亙古長存。三者之中,雁門港的體積最小,本質是個軍事基地,好望角毗鄰藍色海,年年受到雲潮影響,唯獨蓬萊山河秀麗,有人間仙境之稱。

    由於日照的關係,蓬萊長年溫差不大,地質穩固,地表水土均勻,植被豐茂,造就出極佳的生存條件。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本土蓬萊人大多天性純善,民風樸實,對生活不像外面的人那樣慾求不滿,貧富都能怡然自得。最值得稱道的是,蓬萊雖然和好望角一樣割據兩方,生活方式卻呈現出天壤之別。無論是華龍聯邦,亦或是姬鵬帝國,在各自的統治區域內都強調仁和,政令寬鬆,並對自然環境嚴格保護。

    長久以來,蓬萊處處藍天白雲,青山綠水,除了邊境線附近,其餘地方隨處可見安定、祥和的氣息。然而情況自三年前開始改變,華龍與姬鵬之間的關係不斷惡化,兩國之間毗鄰邊線上的兵力一天天增多,氣氛隨之變得緊張。終於在去年,好望角戰爭爆發,雖然發動的在名義上是剿匪,然而明眼人知道,這是華龍聯邦為爭奪主導權邁出的決定性一步,作為他的對手,姬鵬、霍夫曼不會坐視那種情況發生,一定會插手。

    情況果真如猜想的那樣發展,戰事一天天激烈,越來越的多人相信,兩國會因此爆發全面戰爭。一旦演變成那種局面,蓬萊是兩國在地面的實際接壤區,勢必會首先點燃戰火。到那時,這裡的青山會被炸平,水會被鮮血染紅,生靈大量死去,天空會改變顏色。

    淳善的性格與代代傳承的生存方式,蓬萊人擁有很多外面的人不具備的美德。習慣了平靜與安逸,他們的世界缺少變化,也適應不了變化。當戰爭的陰雲籠罩在頭頂,面對生活隨時可能崩塌的未來,他們就像習慣了被保護的羔羊,無法像好望角土著那樣淡定,不會主動適應、或者尋找辦法阻止。未來無論局面怎樣發展,他們都沒有力量改變,而且缺乏勇氣嘗試,只能默默地在內心祈禱那些恐怖的傳聞不要成真。

    需要提到的是,蓬萊人雖然習慣了安然,但對戰爭的殘酷遠比那些生活在大後方的人要瞭解。從兩國對抗的角度看,這裡其實是前線,即使兩國關係最好的時候,也有些地方一直存在衝突......當然由於蓬萊人厭戰,那種地方很少看到蓬萊本土人居住。

    由於安定,所以厭戰;因為瞭解,所以恐懼。蓬萊人祈禱厄運不要降臨,然而大多數時候,祈禱只能帶來暫時的安慰,尤其在遇到戰爭這類國家事務的時候,一兩個人的意志能夠輕易抹去成千上萬的意願。今年年初,兩國之間交流停頓,戰爭一度變得彷彿明天就會發生。在蓬萊,人們發現身邊的軍人越來越多,調動越來越頻繁,無論公路還是野外,常常可以看到那些充滿著冷漠而巨大的戰爭機器,感受到它們身上蘊含的毀滅氣息。

    當幼稚的孩子興奮地談論著見到的機甲與巨炮,成年人感受到巨大的恐怖快要到來,內心充滿了悲傷與無奈。突然某個早晨,忙碌著的人們被巨大的喧囂所震驚,本在心裡絕望地想戰爭已經爆發,但又很快意識到,那股喧囂是無數人歡呼匯聚出來的結果。

    這時,早一步獲知消息的人奔走相告,沒過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戰爭巨獸在才剛萌芽時被斬斷。

    真、好、啊!

    這一刻,不知多少人在心裡感謝上蒼,多少人放聲呼號,甚至有人失聲痛哭。

    進一步的消息陸續傳來,人們獲知到和談的更多內容,比如和平協議即將簽署,「和平之光」軍演的相關消息。

    好、事、啊!

    演習與戰爭,雖然都以軍人為主角,區別彷如雲泥,前者代表吸人眼球的華麗演出,後者意味著象徵死亡的火焰與鮮血。脫離了危險,那些恐怖的戰爭機器竟也變得可愛起來,人們等不及要親眼見證歷史,看看兩**人誰能更勝一籌。

    這就是從各地調來參演的軍人首先感受到的,來自民間的巨大熱情。

    ......

    ......

    七零參高地,距離演習前線約一百公里。

    時近黃昏,餘暉朝著天空傾斜的角度逐漸加大,原野上的風始有涼意,把斑駁的樹影和漸漸反攻過來的昏暗揉為一體。再過一會兒,低空開始有一隻隻急速掠空的蝙蝠,抖動著翅膀與流淌的氣流合拍,不斷地向下撲擊,之後快速拉高。

    它們是掠食者,喜歡在日夜交替時分捕食飛蟲,之後飛到附近的一處山壁縫隙內的巢穴歇息。蓬萊處處是沃野,通常它們只需一個小時便能完成這項工作,但在今天,山野間那些無窮無盡而且無知無畏的飛蟲似乎被某種力量干擾,不僅數量減少很多,而且不像往常那樣好抓,直到黑夜真正降臨,蝙蝠們依舊沒能填飽肚皮。

    隨著低沉有力的腳步聲,答案從遠方行來,一個由十幾台機甲組成的小隊出現高地背後,所到之處,飛蛾與蚊蟲四散逃避,儘量遠離那些鋼鐵巨獸。

    人類創造出無數事物,有很多次,這些事物的功能並不符合預期,或有功能超出預期範圍,譬如機甲是戰鬥武器,殺人工具,絕沒有哪個設計師考慮它能不能驅蟲,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當這批機甲開啟以戰備狀態行走在野外,其中的某個功能影響到別的生命,紛紛避而遠之。其中原由可能是引擎,也可能是雷達,又或者是電子屏蔽時釋放的干擾,從沒有誰研究過這個,只當它是額外帶來的福利。畢竟機師也需要休息,長途行軍時宿營也為常事,機甲的驅蟲能力可以幫助到他們......只苦了那些蝙蝠。

    即便不是存心,人類的行為依舊會改變世界,戰爭對蓬萊的影響便從這裡開始。更讓蝙蝠們和其它受到干擾的生命感到憤怒的是,這支機甲小隊不僅僅是路過,當前進到高地背後、往日最適合捕獵的那片區域,他們竟然停了下來,並且準備紮營。

    「到達六號指定位置。」

    「電子掃瞄完成,未發現可疑信號。」

    「尋找紮營區域,向指揮部匯報行程。」

    「看看有沒有新指令。」

    「注意警戒。」

    「先放小齊下來。」

    按部就班的流程,十餘台機甲分工明確,那台體型嬌小、塗裝為深綠色的電子機甲首先被安頓好,閃爍的信號燈顯示它正在工作,隨後是那台格外龐大的六足重型機甲,當聽到「未發現可疑信號」,它的艙門首先打開,從中跳下來五六個人。

    「悶死了!可算能透口氣。」

    「呵!這風吹的,舒服。」

    「小齊,小齊?」

    「在。」人群當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臉色疲憊、眼神卻極為振奮。

    「過癮不?」一個巨熊般的壯漢從旁邊機甲中出來。

    「嗯。」小齊點頭的樣子就像小雞不停啄米,說話時目光不離機甲,神情羨慕。「時間再長點就好了。」

    「還不夠?不怕晃暈掉?」

    機甲終究是戰鬥武器,無論多麼先進,舒適性都不能與車輛相比。人在行進的機甲中,無論開還是坐都很辛苦,退一步說,即使坐車一整天也累到不行,何況是機甲。

    小齊是嚮導,生平頭一回乘坐機甲,精神極度亢奮,身體的消耗也很大。如果不是要照顧他、加上這支隊伍的任務時限不太緊張,他們極有可能繼續前進,而不是在這裡紮營夜宿。

    「不怕。我......」

    「好了好了,有的是機會。」巨熊粗魯地揉了揉少年的頭,嘿嘿笑著說道:「頭兒叫你過去。」

    「啊?」小齊楞了下,神情緊張起來。

    「啊什麼啊,快去。」巨熊不耐煩了,乾脆一把拽住他的肩膀,彷彿擰著一隻小雞般徑直走上山坡。

    「放我下來。」小齊被巨熊提在手裡,一邊掙扎一邊趔趄著前進。

    「那你可得跟好。」巨熊突然鬆手,任由小齊失去平衡、險些摔個跟頭。

    「這兒我比你熟。」小齊哼哼著表達不滿,一邊把視線投向山頂。「小馬哥,那個是不是......四牛大帥?」

    前方,高地頂端,一大一小兩個朦朧身影登坡到最高處,正對著遠方極目遠眺,專注的樣子彷彿忘記了現在已經入夜,根本看不見什麼。

    「什麼四牛大帥,說的跟土匪似的。那是我們師座,牛犇。」巨熊的聲音充滿驕傲,「相信了吧。這場仗,不,這次該死的演習,咱們一定贏。」

    「嗯,嗯嗯嗯。牛大帥,哦不,牛師座親自來,贏定了。」小齊頻頻點頭,振奮的樣子彷彿是他贏得什麼重要勝利。

    演習有勝負之分,還要根據實際位置確定邊界,用不了多久,現今生活在邊界附近的居民可能會成為另一個國家的人。沒有人喜歡那樣,因在以往的宣傳中,兩國都把對方的統治描繪得黑暗無比,宣稱要解放那裡的人脫離苦海。基於這種認知,人們歡呼和平的同時不忘在心內祈禱己方軍隊贏得勝利,把版圖朝對面推一推。

    小齊的歡喜由此而來,他從身邊這些軍人口中聽過好望角的故事,知道那位牛師座幹了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打贏了幾乎不可能贏的仗。既然那麼艱難的任務都能完成,贏得眼下這場雙反勢均力敵的演習自不在話下,如此便意味著家鄉得以保全,自己、和鄉親們不會淪為異國奴隸。

    自己為傳奇師座帶隊指路,將會親眼看到他們如何擊敗帝國匪兵,等到演習結束、勝利歸來的那天,這次經歷可以好好炫耀一番,沒準兒連小紅都會另眼相待。

    想到小紅,小齊的身體充滿力量,一路勞頓帶來的疲憊一下子沒了蹤影,心思都變得活跳起來。

    「可是小馬哥,師座不是管著一個師的嗎?怎麼帶這點人?」

    「呃......我%操!」

    巨熊正在大步前進,聽後像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臉色陰沉下來。

    「軍部那幫王八蛋能幹什麼好事......別看人少......特戰,特戰懂不懂?」

    「不懂。」小齊老老實實搖頭。

    「不懂就慢慢看。」

    巨熊低聲咒罵著,咬牙切齒不知和誰慪氣。

    「破地方,日子沒法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4-8 16:10
二六三章:小角色,大權力

        時已深秋,夜風清爽,吹在身上絲毫不覺得寒。點點星輝逐漸在夜空中登場,清光灑滿人間,把山坡上的人鍍上一層隱性光暈。

    牛犇站在坡頂遠望,神色沉靜如雕像,旁邊,得福靠著一塊巨石仰望星空,眼珠不停地轉來轉去。

    「那是天狼,那是織女......北斗,北斗也出來了。」

    猛然看到這一幕,多半會誤以為牛犇當成機器,得福才是活生生的人,只有熟悉他們的人知道,這時的牛犇沒幹什麼,相反不停嘀咕的得福正在運算,說的那些話是為了掩飾自己「計算機」的身份。想想真夠怪的,一個人工智能竟然產生了排斥身份的邏輯程序,讓人覺得那是一種情緒。

    沒幹什麼的牛犇不怕打擾,忙於推演的得福永遠不會被干擾,小托馬斯不必擔心打擾到他們,領著小齊一路罵罵咧咧上來。

    「這破地方,日子沒法過了。」

    與好望角的沉霧苦寒天氣對比,蓬萊這裡乾爽而溫暖,幾可稱作天堂。行軍途中,不止一個人玩笑說像旅行,直到接近演習前線,需要時刻提防可能出現的姬鵬人,眾人才稍稍收斂下來,開始正經其事地執行任務。這種狀況下,小托馬斯的心情卻不怎麼好,指天罵地並非針對周圍環境,而是宣洩心中不滿。

    「師座......頭兒,小齊帶來了。」

    注意到牛犇稍稍擰眉,小托馬斯及時改口,埋怨道:「頭兒,咱們真的去那個地方?」

    「總指揮部直接下令。軍神大人親自叮囑。」得福可以分心多用,支起一條斷腿晃悠著,扭過頭譏笑的眼神望著小托馬斯。「小馬啊,你想鼓動牛大抗命?」

    「當然不。」小托馬斯神色訕訕,咕噥著:「牛刀殺雞。卸磨殺驢。我覺得......我覺得不值。」

    得福聽得笑起來,稚嫩的小臉表情詭異,說道:「牛刀殺雞沒錯,卸磨殺驢倒未必。再說這次任務也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只不過暫時不好明說。」

    「呃?」小托馬斯聽出味道,湊過去請教:「到底咋回事?」

    「說了你也不會懂。」

    「你不說怎麼知道我不懂?」

    「因為我還沒弄明白,怎麼能說到你懂。」得福理直氣壯說道。

    「二爺,別逗我行不?」小托馬斯目光幽怨。

    「呵呵。有些東西已經有眉目,可以說給你聽。」

    「......好的好的。您說。」

    「和你講講大局。」

    本次「和平之光」演習,規格高,規模大,吸引了整個星域的關注。拿聯邦這邊來說,無數軍中精英被派來參演,單單上將就出動六位之多,甚至連退休多年的軍神都親自上陣,名義上是顧問,實際誰都知道,他老人家是幕後總導,為演習總指揮部掌舵。帝國那邊同樣是名將雲集,並且由天皇次子山本正男為正帥......他是下任天皇的有力爭奪者之一,本次參演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增加資歷。

    軍力方面,兩國各自出兵百萬,演習內容涵蓋了太空、天空與陸地等多個方面,甚至還有水上。牛犇率領的這支小分隊的使命,就是要佔領天池的一座小島,建立隱秘地觀察點,一般情況下將觀察與接收到的情況匯報給指揮部,必要時也可召喚附近的聯邦軍隊,執行「認為值得去做」的任務。

    實事求是地講,讓一個擔任過聯邦王牌裝甲師師長的人執行這類特戰任務,不是大材小用,而是大材瞎用。考慮到牛犇剛剛在好望角建立功勛,沒來得及回國領受封賞便被軍部的一紙調令召到蓬萊,變成一個只帶十來人的小隊長,這種安排,儼然是在變相懲罰,甚至可以說是羞辱。最最讓人無法理解的,參加索沃爾之戰的聯邦軍隊、包括那批學員,幾乎全都得到獎勵與重用,並從牛犇身邊調離。

    任務下來後,牛犇本人沒說什麼,從好望角帶來的人首先按捺不住怒火。後來,眾人雖然在政治部軍官的勸說下,主要是在牛犇的壓制下不敢真的鬧事,內心不滿卻無法平息,他們當中,托馬斯兄弟的表現最為激烈,兩人直接把軍部發來的升職任命丟到地上,宣稱要麼作為小兵和師座一塊兒執行任務,那麼自己幹脆退伍,再不行以違抗軍令來處罰也好。

    需要提到的是,這是三十八師官兵第一次出現拒絕軍令,在以往,即使老師長霍青被貶,全師上下普遍對軍部不滿的時候也沒有發生過。因而當消息傳開,上上下下知道的人都很震驚,引發諸多議論。

    每個人都知道軍改的初衷是為了防止山頭主義,尤其當士兵對將領的忠誠度大於軍部和國家,便觸及到雷區。托馬斯兄弟、還有其他一些人的表現,使得事態朝著危險的方向發展,可能會鬧到無法收拾。最終這件事被軍神知道了,老人微微一笑,用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將其解決,順帶將軍中蕩起的波瀾抹平。

    「不能拿牛犇與霍青相提並論,雖然他當過幾天師長,作風卻像個先鋒小兵。軍人重情是對的,他們感剛剛一起衝鋒陷陣,生死邊緣打出來的感情,不這樣反倒有些奇怪。」

    誰都無法否定軍神的這番話,也沒有人敢。奇妙的是,等到事情平息下來,此前未發聲的人感到羞愧,紛紛以各種方式為牛犇鳴不平,據說連政治部都有人參與,譬如同樣從好望角調來的黃君安等,如果不是牛犇本人不表態,恐會再度滋生波瀾。

    這是最關鍵的,整個調遣、任命、發佈任務的過程中,牛犇自始至終都極為平靜,彷彿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如此表現,自然會引來人們的議論,說什麼的都有,只不過,那些話都只能私下說說,無法拿到檯面上來。

    唯一真正知道牛犇想法的人,大概只有得福。

    「關鍵在後面,那句『認為值得去做的任務』。」

    對著小托馬斯巨大的臉龐,得福用老人考量後輩的口吻道:「齊老頭鬼著啦,你覺得他的用意是什麼?」

    對軍神如此不敬,小托馬斯不好說什麼,只能一個勁兒撓頭。「這種事兒咱們以前幹過,指引目標召喚打擊......隨便哪支特戰分隊都能做。」

    「牛大能和你一樣?」得福不屑說道:「有指揮部授權,有齊老頭的話,牛大說要誰幹什麼,哪個敢不聽,哪支隊伍敢拒絕?」

    「然後呢?」小托馬斯愣愣的神情。

    「這就是戰場指揮部啊蠢材!」對著腦殼大小與腦力大小成反比的巨漢,得福恨鐵不成鋼,「戰場局勢瞬息萬變,身在前線才能瞭解前線,指揮部那麼重要的單位,不可能真的放到最前面。齊老頭讓牛大彙總情報,手裡的權力可以很小,也可以無限大。這種安排,真意是想他通觀全局,實戰中學習如何打仗。」

    「原來是這樣。」小托馬斯偷偷轉身看一眼牛犇,不禁要為其擔憂:「戰場這麼大,那麼多情況,萬一頭兒......把事情弄砸了咋辦?」

    這倒不是沒有信心。小托馬斯畢竟是正規軍人,知道輕重。無論從哪個方面看,本次演習都不是好望角那種戰爭所能比,另外他也知道,牛犇這個師長多少有些名不副實,雖然打過幾次仗,但在本質上都是角力火拚,什麼運籌帷幄,綜合研判,基本談不上。

    「砸了就砸了,了不起損失幾個師,化界的時候丟幾塊地,多大點事兒。」得福一臉雲淡風輕。

    「啊?」小托馬斯神色震驚。

    「嚇唬你的。不是有我在,怎麼會弄砸。」

    「......」小托馬斯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相信我?」得福從其臉上看出內心,有些惱火,「蠢材,難道指揮部站一邊看熱鬧,還有齊老頭,你以為他會不管不問?」

    「那倒是。」小托馬斯終於放心,又問:「軍神為什麼干呢?真想栽培,不如把頭兒叫到身邊,手把手的教。」

    「教什麼?軍事理論?那些東西軍校裡天天學,齊老頭兒未必比別人教得好。」得福掰著手指說道:「這裡是兩國戰場、無限接近實戰,但又只是演習,了不起任務失敗,就算被抓也不會死人,當然牛大不可能被抓。我的意思,平時上哪兒找這種機會?」

    「呃......」小托馬斯使勁兒琢磨得福的話,試探道:「那樣的話,咱們的人數是不是太少,萬一碰到點狀況不好對付。還有,頭兒的軍銜會不會太低?」

    得福說道:「就是不想牛大衝鋒陷陣,才故意不弄很多人。至於軍銜,齊老頭眼裡軍銜算個屁!只要他樂意,丟個少將中將什麼的給你,也就嘴唇碰碰的事兒。」

    「少將?我可不敢答應。」小托馬斯嚇一跳,連連搖頭。

    「不看你多大臉。」得福沒想到他竟然當真,差點氣憋著自個兒。

    「嗨嗨。我的意思......」

    巨熊與人工智能一塊兒嘮嘮叨叨,旁邊牛犇沒有參與,甚至沒有回頭。他讓小齊到身邊,指著先前夕陽落山的方向。

    「那裡就是橫斷山?」

    「嗯。」近距離接觸傳奇,小齊心裡有些緊張,還存了疑惑。作為嚮導,他自然知道牛犇手指的方向是何地,但在這種環境下,距離那邊還有數十里之遙,即便熟知也根本看不出什麼。

    「穿過就是天池?」牛犇再問道。

    「嗯。」小齊頻頻點頭,遲疑說道:「那裡山體不夠結實,路也不太好走,我怕這些大傢伙......」

    「看看情況再說,不行就徒步。那一帶還住著人嗎?」

    「沒有的啊。以前有時打仗,現在都知道要演習,有人也早搬走了。」

    「我想也是。」

    夜色中牛犇眯起雙眼,望著極遠處微微跳動的幾團模糊微光,目光漸漸銳利。

    「真快。」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10:53
二六四章:演習中的真槍實彈

        戰爭中,當雙方實力相差無幾、準備都很充分的時候,開端就如同棋盤序曲。這個階段,雙方落子的目的不是一口吃掉對方,而是小心翼翼地尋找破綻,試探攻擊,積攢優勢,努力找到有利於己的突破口,進而打開全局。

    人類歷史發生過無數場戰爭,這種情況卻很難遇到,原因在於,即便最蠢笨的將領也懂得出其不意的重要性,放任對手準備好了才開打,只可能發生的格鬥場,而非真實戰場。但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眼下蓬萊所上演的,兩國事先商定好兵力、結構,連時間與範圍都一一圈定。於是就有了現在這種狀況,雙方無法從對手身上找到可以明確攻擊的點,只好在戰場撒些「閒」子,按部就班地照著程序走。

    牛犇率領的小隊就是這類閒子,現在的演習區域,縱深與橫寬達千里範圍內有大量這樣的小隊活動,各自承擔著不同的使命。當牛犇望著跳躍在遠方的微光,在他關注的地方,來自姬鵬帝國的大島正做著類似的事情,心裡不停轉著念頭。

    「這裡是無人區,電子掃瞄受到干擾,表明那裡存在華龍聯邦的部隊。不知道他們的規模多大?實力怎樣?肩負的任務又是什麼?」

    要知道答案,最簡單的法子是過去瞧瞧,最好能抓個俘虜問問。執行的角度,彼此相距不過數十里,看似不難做到,然而大島肩負著特別使命,心內有些遲疑。

    特種部隊行動,偵查敵方動向是本分,對面那支聯邦部隊出現的位置令大島覺得警惕,本能地想要弄清真相。但從別的角度,無論對方想幹什麼,都不在大島的職責範圍,貿然行動,可能對任務造成影響。保險的做法是立即遠遁,趁對方沒發現、或者發現自己但還無法追擊的時候脫離,繼續完成使命。

    兩種選擇各有道理,大島猶豫了,就在他快要做出決定的時候,忽聽部下匯報。

    對方有朝這邊行動的跡象。

    「多少人?」大島心裡猛地一跳,急忙追問。

    「不會多......七八個移動熱點,有機甲,包圍態勢。」部下的回答無法令人滿意,但也只能如此。這裡已經算得上敵方區域,最要緊的是隱藏蹤跡,在沒有充分偵查的情況下,只能通過某些輔助參照物根據經驗做出粗略判斷。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之前的兩國關係與態勢,雙方都沒可能在太空保持衛星巡查,意味著地面上人、尤其那些脫離己方佔領區域的人只能利用手頭掌握的資源。聽了回報,大島心裡重新思量一番,漸漸有了判斷。

    七八個移動熱點,看似氣勢洶洶,但在這裡情況特殊,因為能確定來的不是大批部隊,每個熱點頂多三五人,實際數量可能更少。

    至於匯報中提到的機甲,大島並不十分擔心,一來周圍環境複雜,對機甲的行動有很大影響。二來,別忘了這只是演習,不動實彈,機甲的火力難以發揮。縱然有相應的傷害評估,影響仍難消除。譬如實彈爆炸時產生的殺傷,模擬體系永遠做不到準確計算,相反當機甲被火力擊中,傷害評估卻有可能比實戰中大。舉例來說,假定一台機甲在行進中踩到地雷,最大可能腳爪受傷導致失去行動能力,上半身依舊可以工作、至少可以工作一陣子。戰場上,這類受創的機甲並非完全無用,可以充當固定火力點,也可以觀察、召喚己方火力,直到被對方徹底摧毀為止。然而在演習中遇到類似情況,倘若機甲踩到地雷,被象徵致命的藍光塗抹的範圍足夠大,縱然內部毫無傷害,也會被判定徹底損毀;於是中央光腦會自動停機,做不出任何舉動。

    公認的看法,機甲在演習中的威力和作用都會降低,更何況,大島手裡有專門對付機甲的裝備。

    基於多種因素綜合考慮,這支隊伍的實力並不強大。站在對方角度,情況不明,這麼點人竟做出如此大膽的包圍態勢,原因只可能三種。一是對方有強大後援,且距離很近;二是對面帶隊的人狂妄而且愚蠢,認為能一口吃掉自己。大島根據掌握的情況綜合研判,認定兩種都不是,餘下來便只有......

    虛張聲勢,恐嚇、威逼自己退卻或者遠遁,徹底暴露。對方可以在追擊中慢慢組織,有序地召集、組織力量,最終完成殲滅。

    自己的對手作風果斷,行事堅決,而且充滿自信。

    思考有了結果,大島習慣性地抬手將頭髮捋一捋,唇邊泛起微笑。

    「注意隱蔽。做好伏擊準備。」

    作為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從發現敵蹤的那一刻起,相關準備其實早就在進行。大島的命令只是確認,當聲音經耳麥傳遞給每個人,山間各處潛伏著的士兵全都準備妥當,接下來做的只是打開保險,備好彈藥罷了。

    就在這時候,忽聽到一聲奇異槍響。

    「啪!」

    彷彿印章敲上紙面,代表的是一項結果不容更改,柔和的光芒在貼身處閃爍,扶鏡觀察的大島微微一愣,臉色瞬間蒼白。

    「......怎麼會......」

    前胸心口的位置,象徵血液的藍色螢光慢慢擴散,宣告這個軀體已失去生命,退出眼前角逐。

    啊?

    剛剛為大島發佈命令的士兵轉過身來,眼神迷茫,嘴巴張大成o型。

    眼前的事實簡單,但又難以理解。有狙擊手潛入射程,準確地找到大島的位置,一擊「斃」命。身為隊長,大島的藏身位置極為隱蔽,兼有多重掩護,非要找個破綻,就是他所處的位置較高。退一步講,即使對方發現他,現在是黑夜,雙方距離應還有幾公里,怎麼能做到這一切?

    是對方作弊,還是少佐的裝備出了問題?

    迷茫中,更大的困惑隨之而來,夜幕中傳來震撼的聲浪,四面八方同時朝著中央彙集。通過熱視鏡頭,山野中出現幾條巨蟒,自山林間、溪流旁、巨石叢中奔襲。

    那是機甲衝鋒才有的塵浪,數十噸重的鋼鐵巨獸展開速度,疾速的奔跑,狂野的蹬踏,無情地摧毀面前的一切。沉沉黑夜掩蓋不了那股瘋狂的氣勢,山木林石阻止不了有力的腳步,一路上,摧枯拉朽的巨響匯合起來,宛如炸雷連成了串。

    沒有試探,沒有偵查,沒有火力開道,它們就像聽到發令槍響的選手,全身上下每一分能量都被調動起來,眼裡只剩下終點。

    「攻擊!攻擊!」

    「救命!」

    「它過去了!」

    耳麥中不斷傳來叫喊,起初是憤怒,很快變成無奈和恐慌,面對那些無視一切的狂龍,隱藏在各個精心選擇的藏身地的士兵們驚慌失措,急需有人指點迷津。然而大島已經無法做到這點,不僅因為他被判定身亡退出演習,更因為心情。此時此刻,他和其它士兵一樣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並在對手的突擊過程中看到某些細節。

    衝鋒途中,那些機甲並非直線前進,並且有意地朝障礙多的地方經過,並且不斷拋出雜物,如樹幹、亂石、還有煙霧彈、閃光彈。它們看起來沒有刻意選擇目標,逮到什麼扔什麼,來不及抓取就直接撞飛。極致的速度,靈活的路線,亂七八糟的事物加上煙霧和白光,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導致隱蔽在各個火力點的士兵無法精確瞄準,只能胡亂開火。在不動用實彈的情況下,這樣的攻擊效果可想而知,反過來卻完全不同,一旦某個火力點暴露位置,結果往往是滅頂之災。

    對方的反擊凌厲,而且蠻不講理,大島親眼看到一台提醒格外龐大的家高高躍起,凌空落到一個隱蔽在刺騰中的火力點,就地一滾。

    看到這一幕,大島身邊的傳令士兵再也遏制不住,瘋狂地叫喊起來。

    「混蛋,這是謀殺,謀殺!」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是**裸、有意的謀殺,機甲不需要人物武器,隱藏在那裡的士兵哼都不會哼一聲,直接被碾成肉泥。

    這樣做的不止一個,比之更殘忍的大有人在,接著亮光,大島看到有一台機甲躍起、揮刀,凌空一腳斜踏,其目標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其頭頂上的懸空巨石。離子光刀的明華撕破黑夜,伴隨著轟鳴巨響與滾滾泥塵,隱藏在下方的五名士兵被活埋。

    「違規,這是違規!」

    慘劇接連上演,傳令兵快要失去理智,竟然回過身來抓住大島的胳膊哭喊。

    「他們違規啊!」

    在等級森嚴的姬鵬帝國,尤其軍中,傳令兵做出這樣的舉動定會招來處罰,嚴重些甚至會被槍決。但在此刻,大島對此無動於衷,甚至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現在他的心裡只有懊悔與絕望,並有一股深深的恐懼。

    違規?

    從何談起。首先演習中雖然不用實彈,但卻無法完全避免人員傷亡,任何指揮員都必須接受這點。另外從執行的角度,那些機甲的「謀殺」行為完全可以用「誤傷」來解釋,誰都不能為其定罪。

    地上打滾、砍樹、剁石頭,這些是犯罪的話,乾脆規定機甲不能參演好了。

    「信二,肥原......他們一定都死了,天啊!」

    戰場呈現出一邊倒的屠殺慘狀,傳令兵大聲哭號,已被判定身亡的大島沒有心情心疼部下。片刻激戰,他除了看到一場蠻不講理的狂攻,也有了機會判斷對方的實力,進而做出研判。

    漸漸地,大島的心沉到谷底,不是因為戰鬥注定失敗,而是由於別的。

    那兩台體型異常龐大的機甲,相互配合完美無缺,足可與四級機師匹敵。

    那台揮舞大刀的機甲風格彪悍,操作卻異常細膩,一舉一動之間竟然透著大師的影子。

    山坡兩側各有兩台烈風,他們是攻擊者當中使用「火力」最多、最準的人,但它們不是主攻,而是專心輔助戰友。黑夜彙總,區區四台機甲竟然掩護著多達七八個目標,寬度超過千米。

    有經驗的機師才知道這有多麼難以完成,對機師的要求多麼的高。更令大島膽寒的是,竟然有人比他們做的更好。

    那台怒火,對面唯一重型機甲,它的職責竟然不是主攻,而是清除大島事先佈置好的陷阱。不知到裡面的人是不是長有透視眼,如此環境下,它竟然能憑粗糙觀察就判斷出哪裡埋雷,哪裡有壕溝,哪裡藏有重型火力,哪裡藏的人最多。接下來,它會用炮火將地雷引爆,用炮火令壕溝現行,用炮火提前封堵己方炮火,用炮火使得藏身不敢露頭。

    演習中炮火不是真的炮,有範圍無殺傷,只要打得準,一定區域內所有攻擊手段會被判定失效。也即是說,縱有機甲被伏擊,也有可能被判定無效。

    「......格烈特滑行,鷂式翻轉......」

    親眼看到一台機甲掉入壕溝,再翻身躍起、毫無「損傷」地重新加入戰鬥,做出一個又一個匪夷所思的操作,大島體會到最深處的打擊,不禁從嗓子眼裡發出呻吟。演習場上出現這種情況,要麼對方真的作弊,要麼就是能力超乎想像,根本不是普通士兵能夠面對。

    理論上,這種情況是有的,比如那些紅榜傳奇,當他們走上戰場,你能指望用一些尋常手段將其擊敗、或者摧毀?這就像小說裡寫的,雖不知道人家如何做到,人家就是能做到。

    視野中看到十三台機甲......看過對方的水準,大島已經不在乎此前的偵查為何錯那麼多。他的判斷是,對方機師平均四級以上!

    這是一支什麼樣的隊伍!他們的隊長又是誰,會如何恐怖?

    懷著最後一絲疑問,大島的視線落在最後出現、不,應該說是最後被發現的那台黑色機甲身上。

    初看有點怪,因為它的體型臃腫,明顯不是烈風。

    再看有點奇,因為它的步伐很慢,雙手都持著盾。

    隨後大島漸漸發現,對方有意如此,目的竟然是吸引火力。

    因為胖,因為慢,而且沒有任何人掩護,那台機甲招來的打擊格外多,然而全都無效。

    無論哪方來的攻擊,都被它用盾牌封堵住;無論多麼密集的火雨,都不能穿透其手。到後來,大島不禁生出幻覺,那台機甲裡的機師似乎擁有特意功能,能夠提前預知到攻擊來自何方。

    直行,側轉,下蹲,跳躍,滑步......井井有條的操作,恰到好處的距離,嚴絲合縫的角度,就這樣,那台機甲邁著看似緩慢、實則堅決的步伐,一步步走到戰場中央。此過程中,所有向他攻擊的人都被報復,有些被炮火擊中,有些被石頭砸倒,有些干脆被機甲碾壓,另外還有那支槍。

    那支一開始就奪去大島生命,使得他的隊伍陷入亂戰的槍,如今成了那台黑胖機甲的守護神。任何向他攻擊的人都避不開被擊中的命運,一槍一個,從無例外。

    「......戰神......」大島很識貨,因為識貨感受到最深沉的絕望。

    槍炮聲漸稀,黑胖機甲再次舉步,那兩面巨大的合金盾牌塗滿藍光,光華流彩,如同兩面旗幟被舉在手中。

    那是純粹的鋼鐵,冰冷而沉默的無機物,它沒有電路,沒有生命,只要拿著它們的手沒事,用模擬彈打到明年都不會判定失效。

    開戰以來頭一回,大島覺得演習規則對機甲更有利,只是以前沒能發現。

    戰局不容細細思量,沒過多久,那台黑色機甲找準方向,徑直朝大島所在的位置而來。

    「......呵......」

    大島無奈地放下鏡頭,甩一甩有些酸麻的手臂,從腰間拔出手槍。

    「厲害啊......可是有什麼用呢?」

    他望著那台黑色機甲,默默地將槍口頂住下顎,唇邊泛出一絲冷笑。

    「你會死,你們都會死。你們的國、家、親人,全都會滅亡。」

    「少佐?」

    旁邊的傳令兵發現什麼,轉身驚恐的眼神看著大島。

    「銷毀終結者,為天皇盡忠。其餘人,分頭撤離。」

    大島沒有理會他,在將心裡的話說出後,他默默發出最後指令,接著扣動扳機。

    砰!

    真正的槍聲,演習場上首次響起。

    ......

    ......

    二十分鐘過後,這次遭遇戰宣告結束,還算寬闊的山坡下,五台機甲圍成一圈,當中二十幾名神情沮喪的俘虜。

    大島率領的這支隊伍原本九十多人,足足一個連的規模。除去逃走的,死掉的,和重傷不能動彈的,其餘都在這裡。

    「嗎的這麼點人,不痛快。」

    戰績卓然,小托馬斯依舊不能滿足。也難怪,眼前的人都曾經參加鬼見愁之戰,有過一百破三千輝煌歷史。在大島看來這場戰鬥不可思議,但在這些人心裡,只會遺憾敵人不夠強大,甚至連機甲連招的機會都沒有。

    周圍,人員還在忙碌,戰場清理仍在進行,小托馬斯無心幹那些粗活,偷著溜回來看看有沒有別的事情好做,比如......審訊。

    令小馬哥意外、又有些驚喜的是,牛犇似乎和自己一樣不高興,素來平靜從容的臉上佈滿陰雲,表情可以說是凝重。

    「咋回事?」望著那些個垂頭喪氣的俘虜,小托馬斯困惑不解,暗想憑他們能讓頭兒生氣?倒也有些本事。

    「發現不好的東西。」大托馬斯沉聲回答。

    「不好的東西?」順著哥哥的視線,小托馬斯看到一堆扭曲、不停閃爍火花的事物,就好像汽車發動機內部塞滿炸藥,爆炸後剩下的破銅爛鐵。

    「那玩意兒是啥?」

    「不知道。」

    「問問不就知道。」小托馬斯有些奇怪。

    「帶隊的那個少佐瞭解真相,已經吞槍自盡。另外幾個帶這東西的傢伙,也都死了。」

    「自殺?」小托馬斯楞了下,漸漸意識到什麼:「吞槍?」

    「嗯。」

    大托馬斯深深吸了口氣。

    「真槍,實彈。」
Babcorn 發表於 2017-4-13 10:53
二六五章:戰地溫香

        彎月高懸,夜風幽幽,山野間騷動漸漸平息。忙碌過後,牛犇披著星輝走到坡頂,找塊石頭坐下,對著遠方的幽暗與身前的篝火,懷著沉重的心情默默思索發生的一切。

    對戰俘的審訊沒得到多少有用信息,知道最多的那名傳令兵也只不過聽到大島自盡前的話,據此推斷,「終結者」該就是那個被銷毀的裝置,但它是什麼,幹什麼用,到何處使用,通通隨著大島進入幽冥。

    關於這次戰鬥,威廉已經將情況向指揮部做了匯報,包括大島攜帶實彈和他的死,牛犇叫人盡力收集那件裝置的殘骸,一一拍照後傳回,留給專門的技術人員鑑定和分析。職責上講,他做了所能做的一切,接下來只需把這批俘虜安置好便可上路,繼續肩負的使命。

    自打看到那件裝置,牛犇心裡便有一種不安的情緒,彷彿落到濕地的種子般發芽,生長,漸漸變得茁壯。無論他怎樣努力,包括以往百試百靈的打坐,都不能讓心情變得平靜。這就像是某種預感,靈覺提前嗅到危難的氣息,因其龐大和不可抗拒,擾得心海無法安然。

    這種現象很難理解。要知道,當初牛犇在卡其拉山墜機、入營、聽聞那種危局時都沒有如此,現在他經歷了這麼多,心志理應更加強大,卻為何如此膽顫心驚。

    終結者,這是一個包含力量與恐怖的名字,對牛犇還具有特別的含義。此時此刻,他越是思考,心內的不安越是濃郁,情不自禁要把它與梅姑娘聯繫到一起。

    當年梅姑娘獨闖姬鵬,以帝國的能力,事後該能查出方向。這個裝置與梅姑娘在黑榜上的稱號同名,是巧合還是故意?若為後者,難道它具有那種殺傷?

    想到這裡,牛犇心裡增添幾許擔憂,這個時候,梅姑娘與九夜已經離開聯邦去了別的地方,只是不知到了哪裡,過得怎樣。

    遠處傳來野狼的嚎叫,帶著對人類的厭憎與恐懼;身邊,得福靠在一顆樹上,勾起腿的樣子和之前一模一樣。牛犇知道他正在努力工作,嘗試用推算的方法將那些殘破的零件還原,拼湊起來,看能否有所發現。以那個裝置損毀的程度,這樣做成功的幾率不大,牛犇安排下去,心裡並未抱太多希望。

    ......要是小博在就好了,破解的機會大很多......

    「為什麼裝備實彈?誰下的令,是不是每支隊伍都有?你們把軍火藏在哪裡?準備搞什麼陰謀?說!」

    「......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了......」

    沉思中,坡下傳來喝罵與哀求。由於大島的死,這些戰後本該得到安全保障的俘虜遭了罪,雖明知道問不出什麼,小托馬斯依舊不肯放過他們。

    「嗎的,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喝罵聲中,俘虜的哀嚎越發淒厲,牛犇聽著微微皺眉,

    與敵對者,牛犇從不介意用殘酷手段獲知信息,自己曾親手做過類似的事,但他不喜歡把折磨人當成樂事,尤其當他知道這種折磨毫無意義,不會給解決問題帶來任何幫助。

    演習中攜帶實彈,對相互不夠信任的雙方而言絕對是災難,從兩國積怨、演習規則方面看待這件事,小托馬斯的舉動天經地義。但若換個角度,從區區幾顆彈藥引申到國與國之間的大局,未免有些牽強。退一步講,當真有什麼龐大陰謀,斷不是這些普通小兵能夠知曉。

    小托馬斯的舉動更像是發洩,不知為何積累這麼多怨氣。

    心裡想著,牛犇準備起身,忽然一個柔軟的身子貼過來,柔膩的聲音響在耳邊。

    「是因為你。」

    「什麼?」牛犇微楞,身體已經做出反應,挪挪位置,方便小狐狸精靠得更舒適。

    隊伍中唯一女性和學員,小狐狸精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追求愛情的決心,從軍校到索沃爾,從索沃爾到蓬萊,當年那個潑辣但有些大大咧咧的女孩逐漸細膩,尤其在碰到與牛犇相關的事,總能一語落到實處。

    對這份突然、大膽、毫無保留的情感,牛犇起初覺得意外,甚至有些排斥,然而隨著時間、經歷與一樁樁事件,終於沒辦法無動於衷。索沃爾的那段時間,小狐狸精纏綿病榻,牛犇懷著愧疚全力救治,彼此間的瞭解與理解都在增加。

    漸漸地,兩個人變得親密,看起來默認了周圍人認定的事實。

    愛情的最大煩惱在於不知道何時、為什麼會發生,有時一眼定終生,有些驀然回首,有時因為習慣,有時出於歉疚、感恩,甚至有些時候,仇恨也能成為催生情感的溫床。牛犇十六歲進軍校,周圍隨處可見青年男女濃情蜜意,那時的他想都沒怎麼想過,心裡覺得那種事很久之後才會與自己發生關聯。時至如今,二十歲的他依舊沒談過戀愛,但卻體會到兩種截然不同的思念。

    在這件事情上,牛犇分辨不了「是」和「非」,沒法像以往那樣做出果斷決定,因此自責、警告甚至暗罵過自己。唯一能確認的是,在情感的魔力面前,十數年的自律和修行竟然如此無力,根本無從招架。

    幸好一直都很忙,為之犯難、犯愁的時候並不是太多。

    「小馬哥是粗人,想不出辦法,只好去逼那些倒霉鬼。」

    小狐狸精抱住牛犇的一條胳膊,輕柔的聲音道:「今天您和平時不一樣,大家都很擔心。」

    清香繞耳,無限溫軟從手臂傳入腦海,莫名刺激,牛犇的身體不由自主繃緊,被抱住的那隻手握成拳頭,呼吸也變得粗重。

    「他這是瞎折騰。」

    隨著彼此關係拉近,小狐狸精不是頭一回這樣做,牛犇無奈地發現這種刺激沒有辦法產生適應、或者抗性,相反每次都比上回更難熬。

    「毫無作用。」

    「是瞎折騰。誰不知道呢。」小狐狸精輕聲道:「牛犇啊,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牛犇轉過頭,迎上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心頭微微一顫。

    小狐狸精罕見認真說道:「從索沃爾開始,你已經成了大家的主心骨。你現在這樣,大家都很擔心。不止擔心要面臨的情況,更擔心你。」稍頓,小狐狸精接著說:「你心裡在想什麼,擔憂什麼,為什麼不和大家說說?和我說說?」

    「我在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牛犇遲疑著,欲言又止。

    「是不是覺得說出來沒用?反正別人幫不上忙?又或者,你是怕大家知道後更擔心,產生不好的影響?」

    「也不是......」如果是別人,牛犇很可能會點頭說你說的對,然而對著那雙「咄咄逼人」的眼睛,原本理所當然的回應怎麼都無法開口。

    「那是為什麼呢?」

    小狐狸精把懷裡的胳膊抱得更緊些,花瓣般的紅唇快要貼上牛犇的臉頰。或許因為修煉真氣的原故,牛犇的五感遠超常人,胳膊甚至能感覺到一絲彈動。

    「那個裝置。」

    有些狼狽地收回視線,牛犇如自語般說道:「大島可以把它藏起來,包括那幾個真彈夾。這是演習,如果他那麼做,我們事先毫不知情,很有可能發現不了什麼。」

    「是啊,但他選擇自殺。」小狐狸精語氣幽幽:「什麼樣的秘密需要用生命守護,一點風險都不敢冒。」

    牛犇點頭說道:「大島肯定預料到這樣做的後果,他明知道我們會對此事刨根究底,卻還是那樣做。說明......」

    「說明這件裝置非常非常重要,只要不被我們拿到實物,就不怕追查。」

    「還說明它的威力。」牛犇補充一句。

    「那倒未必。」

    不知是因為牛犇說出心裡話,還是因為自己僅用目光就把這個無所畏懼男人逼退,小狐狸精心情似乎變好了,笑著說道:「如果是武器,殺傷目標也不應該是人,原因很簡單,它的威力再大能大得過艦炮?這麼寬闊的戰場、演習場,派人送進來一兩顆炸彈,除了給天皇丟臉,能有什麼用?況且它已經毀了,即便還有別人帶著它潛入後方,我們也有防範。」

    這番話有理有據,牛犇找不出合適的反駁。實事求是地講,他的擔憂很大程度上源於「終結者」這個名字和內心深處無法道明的直覺,並無真憑實據。

    這種話沒法和小狐狸精講,說出來也只能製造恐慌,牛犇只能默默點頭,附和一句「但願如此。」。

    「反正總部已經知道,興許能逆推出結果,搞清楚它是什麼呢?」小狐狸精自個兒想著,忽然道:「要我說的話,它應該是姬鵬帝國新研製的、威力很大、而且具有特殊功效的電子干擾裝置......對,一定是這樣。」

    「哦?」牛犇有些好奇。

    小狐狸精思忖道:「假設它是電子炸彈,或者通過別的方式使用,可以製造出時間相對恆久的強磁場,範圍又比較大。那麼,只要派一批特種部隊潛入我們後方,在關鍵位置、約定時間同時起爆,就有可能給我們造成巨大的通訊問題,甚至導致指揮癱瘓。唯有這樣才能影響全局,符合帝國的戰略目標。反之如果它只是普通武器,以殺人為目的,那戰略上完全不對。」

    小狐狸精接下去說道:「這樣以來,大島的死也有解釋。這個裝置肯定是新東西,一旦落到我們手裡會影響全局。現在這樣,即便我們逆推出來形狀和功能,也不可能很快破解。只要別的隊伍完成使命,帝國那邊還是能夠執行計畫。啊對了,他們連通訊器材都一起毀掉,肯定是害怕被我們利用,搜索別的潛入隊伍。」

    和牛犇剛才越想越怕一樣,小狐狸精漸漸肯定這種思路,揚起臉來有些得意地搖搖牛犇:「我的看法咋樣?」

    「挺好的。」牛犇默默點頭。「很有道理。」老實說,小狐狸精說的這些,牛犇已經考慮過了;假如不是那個代號和直覺,他也傾向於這種判斷。

    「那就別擔心了?」小狐狸精輕聲道。

    「嗯。」牛犇認真點頭。

    「還有什麼我能做的?」小狐狸精眼巴巴地望著牛犇,神情彷彿小孩子祈求心愛的玩具。

    「以後再有這種時候,別一個人悶著。」

    「喔。」牛犇再點頭。

    「我認真的。」小狐狸精神情嚴肅,目光卻越來越柔:「牛牛啊,有時我覺得你真是累,就好像隨時準備......準備逃亡似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想些什麼,怕的又是什麼。」

    牛犇心裡微微一跳,不知該說點什麼好。

    女人的直覺可以算難解之迷,小狐狸精無意間說出的話,道出牛犇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外人眼中的他看起來如離世老僧般無慾無爭,但只要想一想,牛犇至今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年輕人,怎可能沉出那般心海。

    一切都源於不安,甚至可以說是恐懼。

    小狐狸精不知道這些,慷慨陳詞:「總而言之,經過這麼多事情後,我們大家不止是你的部下、同學,還是你的夥伴,生死與共的戰友。按照軍人的習慣,我們都是你的人。」起初語氣激昂,說著說著,小狐狸精聲音漸低,臉上飛出兩朵紅霞。「我也是你的人......真有什麼不方便講的,至少可以和我講。」

    「......」

    牛犇腦子一片混沌,不敢看她也不敢回話。正好這時,他聽到小托馬斯的怒吼,靈機一動,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小馬......」

    「這傢伙,怎麼還折騰。」

    小狐狸精眯著眼睛,臉蛋留戀地在牛犇肩膀上蹭蹭,隨後放開手,站起身來。

    「我去和他說。」

    說罷便轉身,逃也似的飛奔下山坡,餘下牛犇坐在遠處靜靜發呆,好一會兒不能平復心情。

    夜色漸濃,如同鐵幕壓在頭頂,坡下傳來幾聲交談,熟悉的聲音翻滾著傳至耳畔,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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