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06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7 00:36
  卷三.與龍共舞 第33章 際遇無常

  拳掌相交。

  阿拉卡和索尼婭皆身形微顫。

  「噗。」

  低沉的悶響,像極了沙袋落地的聲音。

  但泰爾斯卻心臟一震,似有一把鈍重的鐵錘轟擊在他的心裡!

  這就是……極境高手的戰鬥?

  安靜而簡單。

  沒有一絲力量的浪費,沒有一點動作的多餘。

  泰爾斯看見人群在竊竊私語。

  不少士兵對著兩人指指點點。

  「哦,不——第幾次了?」

  「他們非得在北邊打過來之前,生撕了彼此嗎?」

  兩位指揮官針鋒相對,站在原地,毫不退讓地抵住彼此的拳掌。

  索尼婭雙目生寒,阿拉卡則一臉凶悍。

  兩人身後的士兵都反應過來了。

  「鏘!」

  索尼婭身後的老卒們齊齊凶悍地拔劍,有條不紊地圍上指揮官的身側。

  「咚!」

  阿拉卡周圍的劍盾兵們則臉色嚴肅,整齊地踏前一步,劍盾成牆,護住阿拉卡的側翼。

  兩隊人馬殺氣騰騰,劍拔弩張地怒瞪著彼此。

  人群中的混亂越發加深。

  「老天,星輝衛隊和怒火衛隊同時在場……」

  「排班的軍官不是特意錯開他們的執勤時間了嗎?」

  「難道這次要死人了?」

  「我有不好的預感。」

  然而,當幾乎所有人都懷著複雜的情緒,看著兩大指揮官的衝突時。

  「停!」

  泰爾斯蹙著眉,踏前一步。

  所有人都齊齊轉過頭,看向臉色難看的王子殿下。

  泰爾斯環顧了一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索尼婭和阿拉卡……

  他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我想說的。」普提萊在背後悄聲道,「只有你能出面咯,小王子。」

  泰爾斯搖搖頭。

  「退後,士兵們。」他對著氣氛緊張的兩隊人馬喊道。

  「看在同為星辰人的份上,收起你們的武器。」

  但沒有人理他。

  索尼婭和阿拉卡都聽到了他的話,但臉色不佳的兩人似乎對彼此更感興趣。

  他們身後的屬下——聽人群說,似乎是星輝衛隊和怒火衛隊——也目不斜視,只是忠誠而專注地站在自己的長官身後。

  王子殿下被晾在了場中,無人理會。

  普提萊閉上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圍觀者的私語聲開始變大,對著泰爾斯指指點點。

  不少人的眼裡露出嬉笑和輕視。

  這個小孩,就是他們的新王子?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很尷尬。

  特別尷尬!

  額,這怎麼辦?

  衝上去把他們拉開?

  然而。

  索尼婭處在極度的惱火中,而那個阿拉卡則好像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

  得找點讓他們在意的事情。

  他的大腦迅速運轉。

  剛剛兩人的對話湧上心頭。

  泰爾斯心中一動,他深吸了一口氣。

  穿越者聽見自己稚嫩的童音響起,「我是泰爾斯.璨星,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

  泰爾斯對著兩方人馬舉起右手,指向北方。

  「也許有人知道——為了星辰王國的和平,也為了要塞裡諸位的性命。」

  「我很快就要北上,前往埃克斯特給他們的王子償命。」

  圍觀士兵一陣譁然。

  斷龍要塞不是孤地,國是會議的消息早已傳至這裡。

  許多人看向泰爾斯的眼神頓時多了許多不同的意味,有憐憫,有不甘,有憤怒,也有嘆息。

  但索尼婭和阿拉卡的眼神還是死死鎖定在彼此的身上。

  泰爾斯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儘量顯得隨意一些,走近他們對峙的範圍。

  「而兩位長官還有你們的下屬們,在你們刨出彼此的心臟之前。」泰爾斯攤開雙手,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對一位即將赴死的璨星王子……」

  「至少給一些應有的尊重吧?」

  「比如在我去送死之後再開打?」

  圍觀的士兵們交頭接耳的聲音更大了。

  普提萊則微微點頭。

  索尼婭和阿拉卡發現,彼此的眉毛都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但泰爾斯隨即話鋒一轉,諷刺般地輕哼一聲。

  「噢,當然,也許你們早就見慣了。」泰爾斯轉過身,看著周圍的士兵們,輕鬆地把手伸進口袋。

  他準備掏出那枚璨星王室的九芒星徽章別針,亮給所有人。

  泰爾斯的下一句話要倚仗自己的姓氏。

  但他卻沒有摸到那個九芒星的別針。

  口袋裡只有那副獠牙手鍊——夜幕女王在離別時給他的,科里昂家的信物。

  泰爾斯的笑容愣了零點一秒。

  該死的科特琳娜……

  她沒把九芒星別針還給我!

  但穿越者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泛出笑容。

  他把「口袋空了」的無措化成「插袋拍照」的pose,對著周圍轉了一圈。

  泰爾斯轉回對峙著的兩人,嘲諷地笑道。

  「畢竟,你們兩人也不是第一次看著一位璨星……」

  「在面前死去了嘛……」

  話音剛落。

  對峙著的兩人,呼吸都加速了不少。

  索尼婭渾身一震。

  阿拉卡則臉色掙扎。

  過去湧上兩人的心頭。

  圍觀著的士兵聲音越來越大。

  「所以?」

  「是的,你也聽說了吧?他們兩個都是……」

  「唉,都是那樣的經歷,何必呢……」

  一、二、三……泰爾斯在心底裡數著秒。

  拜託,給點面子!

  他的尷尬感又上來了。

  終於,兩位指揮官分別冷哼一聲,猛地放開彼此。

  兩邊的衛隊紛紛劍刃回鞘,只是望著彼此的臉色依然難看。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只見一邊的普提萊,露出可惡的笑容,向他眨了眨眼楮。

  基爾伯特可從來不會如此不敬。

  泰爾斯回了個憤怒的眼神。

  但他知道,事情還沒解決。

  「很好,我們……是不是先來解決一下眼前的事務?」泰爾斯笑眯眯地搓著手,指了指那位懵在原地的威羅.肯。

  阿拉卡不耐煩地冷哼一聲:「你要來親自審判嗎,小王子?」

  「怎麼,你有意見?」索尼婭哼了一聲,「以殿下的身份,他是這裡最合適的。」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不。

  這不僅僅是一場審判。

  可能也是兩位指揮官的摩擦和齟齬。

  而且——他看向一臉哀求的威羅——關乎一個人的生死。

  他抬起頭看向負責絞刑的軍官。

  「有人能證明他的話嗎?他救回來的人?」

  負責的軍官似乎沒有跟王室的人說過話,他受寵若驚地後退一步,然後搖頭,「一個也沒有……所以我們都懷疑他在說謊。」

  泰爾斯蹙起眉頭。

  不妙。

  「要確定是不是逃兵的話……請把他的兵刃拿上來吧。」

  軍官緊張地點點頭。

  很快,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一對比長矛短上不少的等長木棍被送了上來——這對破損的木棍還殘留著乾涸的血跡,只在一側勉強看見包鐵的尖頭。

  從表面上看,這的確像是一支斷裂的長矛。

  然而……泰爾斯看向黑髮的年輕人。

  「你能使用……雙槍?」

  威羅猛地點頭,「我,我可以!」

  「又是謊言。」軍官搖頭道,「根本沒有士兵受過這樣的訓練,更別說他還是一個漁夫!」

  泰爾斯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看著周圍目光灼灼的士兵,看著索尼婭希冀的目光,阿拉卡逼人的眼神,普提萊複雜的表情。

  「如果他能熟練使用雙槍……」泰爾斯沉吟著道。

  但阿拉卡就在此時輕哼一聲,打斷他。

  「逃兵與否,他都在戰場上違抗命令往回跑,這毋庸置疑。」這個強悍的男人對王子語帶嘲諷地道。

  「怎麼?如果他能使用雙槍,你就要用璨星的特權,宣佈他無罪嗎?」

  「尊,貴,的,第二王子殿下?」

  泰爾斯一愣。

  違令?

  糟糕。

  「那你要直接處死他嗎?」索尼婭針鋒相對地出言,冷聲道,「如果他是無辜的……」

  「戰場上沒人管你無不無辜!」阿拉卡生硬地打斷了她。

  「無論是為了逃跑還是救人,你違反了命令,就要付出代價。」

  索尼婭頓時話語一滯。

  她只能轉過頭,猶豫地看向泰爾斯,「我尊重您的決定,殿下。」

  「繼續啊。」阿拉卡看著泰爾斯,不屑地道,「赦免他,然後看看他下次還會不會違令——也許那時,他害死的就不僅僅是自己了。」

  威羅頓時面如土色,滿頭大汗的他,目光在阿拉卡和泰爾斯之間不斷來回。

  泰爾斯眉頭一皺。

  麻煩了。

  阿拉卡、索尼婭、普提萊,還有周圍的士兵包括那個威羅,都把視線放在他的身上。

  怎麼辦?

  絞死他。

  索尼婭,還有周圍的士兵們會怎麼想?

  饒恕他。

  阿拉卡,還有軍令和軍規怎麼辦?

  還是乾脆,換其他的刑罰。

  不行,不妥當……可惡。

  基爾伯特可沒教過這個……

  等等。

  基爾伯特?

  泰爾斯沉吟著。

  他有了決定。

  「威羅.肯。」

  「我不能確定你是否逃兵。」穿越者走到威羅面前,對他道,「因此,我不能判你有罪,不能絞死你。」

  威羅鬆了一口氣。

  「看,戰爭就是從這裡開始輸的……」阿拉卡不出意外地輕嗤了一聲,也不出意外地得到索尼婭的怒視。

  有些同意阿拉卡的士兵開始搖頭。

  但泰爾斯的下一句話,讓威羅重新緊張起來。

  「但如果你真的違反了命令。」泰爾斯搖頭道,「那我也不能判你無罪。」

  「我不能下達判決。」

  全場沉默了一剎那。

  然後全體譁然。

  索尼婭狠狠皺起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哈,有罪和無罪?」阿拉卡哂笑一聲。

  「所以你要怎麼辦,我的王子?不如,把絞繩縮短一半怎樣?」

  泰爾斯面無表情。

  他輕輕舉起手,握住拳頭。

  讓全場安靜下來。

  「但是你說了,威羅。」泰爾斯輕聲道,「你是為了拯救同伴而後退。」

  威羅抬起目光,顫抖著看向第二王子。

  「無論你是不是真的如此做了——這種精神都很高貴。」

  泰爾斯的聲音迴盪在狹窄的人群中。

  「所以,我不能絞死你。」

  威羅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向王子。

  只聽泰爾斯繼續道。

  「並非因為你的行為是否無罪。」

  「而是我不能讓其他人因為怯於你的下場,就猶豫著是否拯救同袍——這不是該猶豫的事情。」

  泰爾斯淡淡地道。

  全場看著泰爾斯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索尼婭的臉上露出喜色,阿拉卡則深深皺眉。

  唯有普提萊,目光裡複雜而深邃。

  「但是!」

  泰爾斯面色一肅,厲聲道。

  「這不代表你無罪,也不用付出違令的代價。」

  「威羅.肯!」

  威羅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在以後的戰鬥裡,你必須拯救超過十位同袍的性命。」泰爾斯正色道。

  「作為你今天不被絞死的代價,僅有這樣,才能抵免你違令的罪過,洗刷你的逃兵嫌疑。」

  「十位!」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泰爾斯抽出jc匕首,面無表情地走到威羅的身後,把鋒刃對準綁住他雙手的繩子。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手上用力切割。

  一下……

  兩下……

  三……

  誒?

  泰爾斯尷尬地發現,自己的手勁有點小。

  照這個速率,恐怕要十幾秒以上才能割開繩子。

  他感受著周圍人的目光。

  這這這……

  很破壞氣氛啊喂!

  就在此時,那股熟悉的波動湧上泰爾斯的雙手。

  像是血液瞬間加快了一樣,他的右手肌肉一顫,一股比平時大得多的力量爆發出來!

  「嗤!」

  威羅手上的繩子被瞬間割開。

  泰爾斯收回匕首,強迫自己不去看威羅手背上被自己無意劃出的、血淋淋的傷口——咳咳。

  「所以,我用你未來的行為,換取了你此刻的生命和自由。」

  「你明白了嗎?威羅.肯?」

  他肅穆地看著恢復了自由的威羅。

  威羅喘息著,跪坐在地上看著泰爾斯。

  他張開顫抖的雙脣。

  「是……」

  「是的……泰爾斯殿下!」他激動得大聲道。

  「拯救十個人!我記住了!」

  「還有個要求。」泰爾斯淡然道。

  威羅一愣。

  泰爾斯突然露出久違的笑容,道,「去換換你的雙槍——磨損成這樣,它們連河裡的魚都戳不死。」

  威羅.肯呼吸了三口。

  然後,他露出逃過一劫的笑容,拼命地點頭,「謹,謹遵您的命令!」

  泰爾斯轉過頭,看向周圍。

  索尼婭笑了出來,欣慰地看著他。

  「很得體,殿下。」

  要塞之花毫不客氣地走過來,在泰爾斯難看的臉色下,把他抱了起來!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始,周圍的士兵們紛紛鼓起掌來!

  「啪啪啪……」

  甚至有人開始歡呼。

  還有人在叫喊著,「我們的王子!」

  索尼婭大笑著,把面如土色的泰爾斯架在肩上,使勁揉著他的頭,「一個合格的璨星!」

  「狡猾的小鬼。」阿拉卡冷眼看著泰爾斯,嘟囔著一揮手,在全場的掌聲中,跟自己的部屬們離開。

  只有埃達,一臉疑惑地問著一邊深思著的普提萊,「他剛剛做什麼了?」

  ——————

  等到本來就虛弱,在被索尼婭晃了兩圈之後,更加頭暈目眩的泰爾斯被放下來時,他只能無力地拉著普提萊的衣袍乾嘔著。

  在幾位士兵的帶領下,普提萊跟他一起走向為王子預備好的營房,身後跟著再次被天氣凍得一臉懨色的埃達。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麻煩事會在我們到埃克斯特之後才來呢。」

  但普提萊沒有接他的話。

  「殿下。」普提萊默默地道,沒注意到自己用上了敬稱。

  「您是怎麼想到那個方法的?」

  泰爾斯一愣,嗯?

  「暫時不殺那個士兵,而是讓他在未來貢獻自己?」普提萊邊走邊道。

  「額,這個主意啊。」泰爾斯搓著凍紅的雙手,哈出一口熱氣,「事實上是基爾伯特告訴我的,跟我的大伯,米迪爾.璨星有關。」

  普提萊神色一動,眉頭皺起。

  「基爾伯特說自己曾經因為跟同僚們合作不利,搞砸了一次外交任務。」泰爾斯回憶著,沒有注意普提萊的臉色,「但米迪爾殿下沒有懲罰他,而是讓他欠下對星辰的『債務』,在日後用數倍的功績來彌補。」

  普提萊緊緊蹙眉,而泰爾斯則挑了挑眉毛。

  「遠東也有『用功勞來彌補罪過』的說法,但那僅限於重要人物,像是威羅這樣的底層士兵,沒法直接這麼說,所以要用拯救同袍的理由來說服其他人。」

  「但這終究不是好辦法。」泰爾斯攤了攤手,「想想看,如果所有逃兵回來都說,我是為了拯救同伴……」

  「所以,您是在效仿米迪爾殿下?」普提萊沒有聽他講話,而是緩緩道,「基爾伯特大概很希望您成為下一個米迪爾。」

  泰爾斯一愣。

  「呃。」他撓著頭,「這件事大概影響基爾伯特很深。」

  「啊,是啊。」普提萊心有所思地長嘆道,「基爾伯特,後來確實在《要塞和約》的談判中拯救了整個星辰,彌補他交惡鋼之城的罪過,否則,按照當時的律法,這件事足以讓他下獄了。」

  泰爾斯好奇地轉頭,「噢,普提萊……你也知道這件事?」

  「當然,殿下。」普提萊似乎已經習慣了稱呼殿下,只見他淡淡地道,「當年那件事,基爾伯特並不是因為跟同僚合作不利而搞砸的。」

  泰爾斯睜大眼楮。

  「基爾伯特當時只是一個沒落貴族的後裔,他作為王子的侍從官初來乍到外交司,被同僚們排擠甚至故意陷害,才落得那樣的田地。」普提萊嘆了一口氣。

  「啊?」泰爾斯驚疑道,「是麼。」

  普提萊緩緩點頭,「所以,他才在後來嘔心瀝血地為星辰付出……他認為這是自己欠米迪爾,欠星辰的債務。」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歷程,際遇無常。」泰爾斯嘆息道,隨意聳了聳肩,「他把這件事告訴你了?」

  「不,他沒有。」普提萊眼神深邃,話語裡帶著淡淡的哀傷和悔恨。

  「但我比他知道得更多。」

  泰爾斯抬起頭。

  只見普提萊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字。

  「因為……」

  「我就是當年外交司裡,那個排擠和陷害他的人。」

  泰爾斯愣住了。

  好尷尬。

  「額,這個。」他尷尬地道,「也許,你當年不那麼做的話,基爾伯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出色的外交和政務官。」

  「是啊,也許吧。」普提萊苦澀地道,「星辰很幸運,能擁有他那樣出色而無私的……」

  「不!」

  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似乎在強忍著憤怒。

  泰爾斯和普提萊詫異地轉過頭。

  只見第二王子的侍從官,懷亞.卡索正臉色不愉地看著他們。

  「懷亞……」泰爾斯奇怪地開口。

  他這是在……生氣?

  「殿下!」懷亞似乎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深呼吸兩口,才回復正常的表情,緩緩道,「喬拉……喬拉他快不行了。」

  泰爾斯勃然色變。

  ——————

  喬拉,這位璨星家族私兵的首領,此刻正臉色發白地躺在營房的床上。

  「我……我有個妹妹,露西。」喬拉雙目失焦,神志不清地道,「在王都,在王都……」

  「殿下。」纏著繃帶的懷亞.卡索一臉遺憾地道,「吸血鬼們把他傷得太重……」

  泰爾斯長長嘆出一口氣,「沒有辦法了嗎?」

  「我們找遍了要塞裡的軍醫。」懷亞搖搖頭,臉色悲哀,「但他們只是軍醫,恐怕沒有那麼好的醫術……」

  泰爾斯皺眉,「有其他醫生嗎?」

  普提萊皺著眉,「寒堡離得最近,倒是有醫生。但是……恐怕來不及了。」

  「而且,埃克斯特人清空了……總之,道路很不安全。」

  「接受現實吧。」埃達在斗篷下嘆息,「至少讓他安心點離開,在去獄河的路上不留遺憾。」

  泰爾斯看著床上的喬拉,想起他在閔迪思廳,第一次被自己戳笑的情形。

  還有他帶著劍士們與傭兵們戰鬥。

  和同僚一起,擋在自己跟瑟琳娜之間。

  還有……樺樹林裡抵擋血族的戰鬥……

  他難過地閉上眼楮。

  可惡。

  「泰爾斯殿下!」

  眾人回過頭去。

  只見營房門口,站著一個黑髮褐眼的年輕人。

  是威羅.肯。

  那個差點被絞死的「逃兵。」

  威羅恭恭敬敬向著泰爾斯鞠了個躬,露出感激的笑容,「見到您,我真是太高興了!我被派來通知您……」

  他向著營房裡看了一眼,掃到奄奄一息的喬拉。

  威羅隨即馬上收斂了笑容,戰戰兢兢地道,「額……那個……兩位指揮官請您,還有副使先生過去……」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不忍地看著床上的喬拉。

  他點點頭,跟普提萊、埃達一起走出房間。

  「那是……」威羅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您的部屬?」

  「對,但我們救不了他。」

  「希望他安心離去。」泰爾斯心不在焉地道,「威羅,你怎麼成雜務兵了?」

  「嘿。」威羅聳聳肩,無奈地道,「畢竟……很多人還認為我是逃兵……」

  泰爾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腳下卻是一停。

  不。

  「讓指揮官們等一等,我送他最後一程吧。」

  「他是為了我而死的……」

  泰爾斯哀慼地回過身,看著彌留之際的喬拉。

  普提萊搖搖頭,向著威羅揮揮手。

  泰爾斯走回床邊,看著莫名嘟囔著的喬拉,捏緊拳頭。

  如果,喬拉他,還有其他犧牲在樺樹林裡的璨星私兵們,沒有跟著我……

  唉。

  就在此時。

  「殿下……那個……」

  威羅忍不住開口道。

  普提萊和其他人都不滿地看向他。

  「請不必催促。」懷亞不快地道,「請給死亡一些尊嚴——哪怕你是獄河的擺渡人。」

  「不是。」威羅擺著手,著急地道。

  「我昨天被當做逃兵,直接關進了地牢……那個地牢……」

  「現在不是道謝的好時候吧。」普提萊皺著眉道。

  「哎呀,不對。」威羅搖搖頭,喘著氣道。

  「我在地牢裡面認識了一個,一個被當作可疑人員而關進去的人……」

  年輕的士兵大聲道。

  「那個人說……」

  「他是個醫生!」

  泰爾斯和其他人猛地一驚,看向威羅。

  「對,他還說他叫……拉蒙!」

  威羅終於說出了要說的話,他抓了抓腦袋,露出爽朗的笑容。

  「還是來自王都的醫生。」

  「據他自己說的……醫術高超。」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7 00:37
  卷三.與龍共舞 第34章 拉蒙(上)

  那個威羅所說的醫生很快被押上來了。

  泰爾斯仔細觀察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

  他年紀應有五十餘歲,近乎禿頂,長相卻無比突出,一個碩大的鼻子頂在狹小的臉上,墨綠色的眼珠靈活地轉動著,配上難看的笑容,顯得怪異而讓人不適。

  「您肯定是新的王子殿下。」相貌奇特的老男人穿著黃色的皮襖,在地牢中蹭得有些髒汙,身上一股奇怪的藥水味兒,只見他莫名地嬉笑著,微微一躬,「鄙人名為拉蒙。」

  「是個醫生。」

  泰爾斯皺起眉。

  他揮揮手,示意懷亞把押送士兵們離開後留下的營房門關上。

  「你知道我的身份?」

  拉蒙怪異地把頭前伸,不時輕點著,配合上像是凍結在臉上的笑容,活像一個變戲法的藝人。

  「嘿嘿,消息嘛,總是傳佈得很快,比您想像要快……尤其是周圍的士兵們都在談論您的名字。」

  普提萊向前一步,緩聲道,「很好,這裡有一個人需要醫療,如果你是位醫生……」

  他看向喬拉。

  拉蒙怪笑著,伸頭向喬拉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可以試試,無法擔保。」他走向喬拉,卻突然回頭,眼珠突出,詭異地盯著泰爾斯,「聽說,殿下您要北上埃克斯特?」

  懷亞和羅爾夫皺起眉。

  泰爾斯點點頭。

  這個老頭。

  有點奇怪。

  還有點詭異。

  但他畢竟是個醫生。

  「嗯。」拉蒙緩步走到喬拉的身邊,似乎在深思著什麼,「不錯的旅程……埃克斯特啊。」

  怪異的醫生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微微顫抖,臉色發白的喬拉。

  「啊,勇敢的戰士……還是位擁有終結之力的超階劍士。」拉蒙抬起喬拉無力的手臂,目光閃動。

  「揮劍時有著壞習慣……」

  「更喜歡斬擊和麵對面拼劍……」

  「右上臂和背肌大概會在六十歲後開始疼痛……」

  在懷亞和羅爾夫的詫異眼神下,他緩緩拆開喬拉的繃帶。

  「切割傷和撕裂傷,胸口和後背。」

  「受傷後沒有馬上處理,不知道是情況緊急還是沒有意識到……」

  「虧他忍了這麼久……」

  「這種傷口,閉上眼楮我都能認得出是吸血鬼的利爪……」

  泰爾斯神色一凜。

  這個醫生。

  似乎有些門道?

  「中量失血,身體虛弱。」

  「關鍵是兩處傷口的處理不當,潰爛得有點多……」

  「不馬上處理的話,我猜他還能堅持一天?一夜?嘿嘿……」

  拉蒙轉過頭,嘖嘖兩聲,看著泰爾斯,微笑不語。

  「怎麼了。」普提萊緩緩地問,「你能救他嗎?」

  「嘿嘿。」

  拉蒙盯著泰爾斯,露出深思的目光。

  「絕大部分的醫生,此時大概也束手無策。」

  泰爾斯臉色一黯。

  「他們只能看運氣,等這位劍士自己痊癒或者死去了。」他呵了一口熱氣,緩緩道。

  所有人都微微皺眉。

  「等等。」普提萊默默地開口,「你說,絕大部分?」

  拉蒙只是呵呵直笑。

  泰爾斯舉起手,示意普提萊他來提問。

  第二王子認真地看向拉蒙,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救他?」

  拉蒙眨了眨右眼,怪異的鼻子抽了一下。

  「我可沒這麼說。」

  「但我可以試試看,一點藥水,處理一下傷口,剪去爛肉……至於成功救下他的機會嘛……」

  泰爾斯身邊的普提萊皺起眉。

  拉蒙再次露出怪笑,「取決於報酬,你知道的,報酬。」

  泰爾斯眉毛一挑。

  「你會得到應有的報酬。」泰爾斯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足夠的報酬——以王室的名譽擔保。」

  反正不是他的錢。

  「哈哈,你們誤會了。」拉蒙放下奄奄一息的喬拉,眼裡放精光。

  「我只請求一件事。」他眯起眼楮,細細地端詳著泰爾斯,「我受夠了這兒的地牢……」

  他竭力露出友好的微笑,道,「在王子殿下北上去埃克斯特的時候。」

  「請帶上我一起吧。」

  營房裡沉默了一刻。

  泰爾斯看著床上臉色灰敗的喬拉,輕輕捏拳。

  帶他走?

  「你知道我無權放走你。」泰爾斯強壓著心底的不適感,「我並非這裡的指揮官。」

  醫生拉蒙露出上齒,狡黠地嗤笑道,「但您的父親……是這裡指揮官的指揮官的指揮官,不是嗎?」

  「而且您不是放我走,而是把我置於您的看押之下……」

  「荒謬。」懷亞輕哼一聲,「你在跟殿下談條件?」

  「只是請求。」拉蒙合上雙手笑道,「若能得到應允,想必我對這位重傷垂死的先生,會更盡心盡力地診治?」

  「不。」泰爾斯臉色不佳地盯著他,「你不止想談條件,你還在威脅我。」

  「而且,見死不救……你真的是醫生嗎?」

  「怎麼敢?」拉蒙攤開手,露出斑駁發黃的牙齒,「我的意思是,哪怕是醫生,也只能盡力救他……如果失敗了,殿下大可以把我扔回地牢裡去,乃至給我找點麻煩……」

  「當然,要是他運氣夠好被我救回來了……只需您的一些善心,把我帶出地牢……」

  「而床上那位看起來很痛苦……」

  「只需要帶我一程……」

  「你的條件有些多。」懷亞上前一步,冷冷地道。

  「我僅僅提出一個建議。」拉蒙笑道,「接納與否,全在殿下一人。」

  「如果我說不呢?」泰爾斯默默道,「我不同意放你出地牢,不同意帶你走,你就會拒絕救治他嗎?」

  拉蒙呵呵一笑,「當然不會……」

  但醫生眼中冷光一閃。

  「呵呵……可是您知道,我的醫術其實很踫運氣……」

  「呵呵……萬一治不好,也不能怪我……呵呵……」

  「可惜了這麼英勇的士兵啊,唉……看著像是為了同袍擋下了……」

  普提萊的臉色變了。

  「你在跟星辰的王子討價還價。」他哼道,「這是不敬。」

  「豈敢。」拉蒙搖搖頭,「我只是相信王子殿下的善心和睿智。」

  怒氣也湧上懷亞的心頭,「你知道,我們也能把你送回地牢。」

  「擺渡人也能把他送過獄河。」拉蒙指了指床上的喬拉,狡猾地攤攤手。

  羅爾夫則冷冷地看著拉蒙。

  普提萊看了看床上似乎在噩夢裡掙扎的喬拉,臉色不渝地靠近泰爾斯耳邊。

  「也許我們可以先答應他……」

  「只要最後一刻,薩瑟雷勳爵出面扣下他,您就不算違諾……」

  泰爾斯緊緊抿著嘴脣。

  他抬起頭,止住了普提萊的低語。

  泰爾斯看向拉蒙。

  這就是斷龍要塞周邊,唯一的執業醫生?

  「你知道,我其實完全可以答應你。」他默默道。

  普提萊臉色一緊。

  「感謝!」拉蒙呵呵笑道,「這於殿下您而言只是舉手之勞,我想薩瑟雷勳爵會尊重您的……」

  但呵呵笑著的拉蒙被打斷了。

  「但我剛剛過了很糟的一天,拉蒙先生。」

  泰爾斯神色不善地呼出一口氣。

  他抬起頭。

  「而你知道為什麼嗎?」

  拉蒙到嘴邊的話語頓時一滯。

  「因為我允許一位陌生人進入我的使團……哪怕他本人其實忠心耿耿。」泰爾斯深呼吸一口,在懷亞和普提萊的擔憂眼神下,緩緩道。

  「但我最後失去了一半以上的人手——他們皆為我流血,為我犧牲。」

  「甚至可能會包括這位,躺在床上的喬拉。」

  他冷冷地道。

  「我不喜歡有人用這個來跟我討價還價。」

  拉蒙微微一愣。

  「還有,這一課教會了我。」泰爾斯抬起頭,他聽見自己沉聲道,「對於你不能理解的事務,永遠保持足夠的戒心。」

  拉蒙垂下頭,聽著泰爾斯一字一句地道。

  「比如,在兩國衝突的邊境,一位莫名其妙被關在要塞地牢裡的醫生,帶著滿身的怪異和疑點,要求加入我的隊伍,去往更加危險,前途未卜的埃克斯特。」

  拉蒙不自覺地皺眉。

  這個王子……

  泰爾斯繼續道,「斷龍要塞的地牢也許不舒服,但總比氣氛緊張的兩國邊境,總比我前途未知的出使之旅,都要安全、可靠。」

  「但你卻要求,北上埃克斯特。」

  「你根本不是為了離開地牢。」泰爾斯微微仰頭,淡淡地道。

  拉蒙神色有異地看著眼前的小小王子。

  他……

  「甘願犧牲自己的安全和利益,為王子的隊伍提供醫療服務,然後還要隨他繼續危險的旅途。」泰爾斯坐在椅子上,交叉起自己的雙手。

  「你一定是聖人吧,拉蒙醫生。」泰爾斯搖搖頭,緩緩道,「如果不是的話……」

  「你就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拉蒙皺緊眉頭。

  糟糕。

  看起來,這位小王子,似乎不像想像中那麼好糊弄。

  「我只是需要離開這裡……」拉蒙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抬頭道,「而外面戰爭在即又太危險,我想著王子的使團可能會安全一些……」

  「安全?」泰爾斯冷眼看著他,「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我們沾染了努恩王的血債,然後要去他統治的國家……安全?」

  「好吧好吧,我不奢望王子殿下衛隊的保護了!你們不必帶著我走完整個行程,在進入埃克斯特後不久,我就會立刻離開。」拉蒙眨著眼楮,無奈地苦笑道,「只要這麼簡單就好,我保證一定能治好他!」

  「而且,我還能幫點其他的忙。」拉蒙調整著呼吸,轉向懷亞和羅爾夫,「比如這位年輕先生的傷……我猜也是吸血鬼造成的?還有你,戴銀面的傢伙,手臂骨折……這可不能等……」

  懷亞吐出一口氣。

  羅爾夫臉色不善。

  「一定能治好他?」泰爾斯高聲道,語氣詭異,「噢,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拉蒙一愣,他吞吞吐吐地道,「我對自己很有信心……剛剛是為了能確保脫離地牢,又避開兵禍……」

  但泰爾斯毫不買賬。

  王子殿下又一次打斷他。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答的我的問題——你的目的是什麼?」

  拉蒙愣愣地看著他。

  該死的小鬼。

  一秒後,拉蒙突然笑了一聲。

  「好吧。」他攤開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既然王子殿下不相信我,那我還是回去地牢裡……」

  但他沒能說完。

  「你的機會用完了,拉蒙醫生。」泰爾斯突然露出笑容,「這是你逼我的。」

  拉蒙瞳孔一縮。

  什麼?

  他這是……準備把我怎麼樣?

  「隨便濫刑可是暴君的特權。」拉蒙咧開嘴,慢慢道,「而且您年紀還小,是嗎?傳出去的話……」

  普提萊疑惑地看著泰爾斯。

  只見穿越者緩緩向後靠去,對著一臉疑惑的拉蒙。

  泰爾斯舉起右手,按上自己的額側。

  「先說句抱歉。」泰爾斯輕笑著,緩緩道,「我也不想……這樣對你的。」

  「那種禁忌的能力。」

  什麼?

  在旁邊的普提萊、懷亞、羅爾夫,甚至一直心不在焉的埃達,都統統一愣。

  能力?

  什麼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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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7 00:38
  卷三.與龍共舞 第35章 拉蒙(下)

  懷亞疑惑地看向普提萊,但後者只是皺著眉頭,暗暗擺手。

  拉蒙難以理解地看著星辰的王子。

  他在做什麼?

  直到泰爾斯微笑著,盯著拉蒙,揉搓著自己的額側。

  他慢慢開口。

  「威羅說你來自王都,永星城?我在市政廳翻過醫生們的名冊……可為何從未聽聞你的名字?」

  一邊的普提萊暗暗皺眉,王子自從被承認以來,就一直呆在閔迪思廳,什麼時候去過市政廳?

  還翻看醫生的名冊?

  老天,整個王都,包括鄰近的領地和郊區,大大小小加起來可是有上百號醫生!

  拉蒙尷尬地一笑,「噢,我只幫一些窮人治病,收取微薄的費用……所以大概沒有在冊……」

  泰爾斯微微皺眉,隨即展顏一笑。

  「窮人,是麼?」第二王子不客氣地問道,「那我猜你出診的地方,大概是下城區?」

  他繼續看著拉蒙,搓動著額側的手指。

  拉蒙不自然地點點頭,「啊,是的……窮人們很多都住在那裡……我曾經在下城二區……」

  第二王子沒讓他說下去,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我還聽說,那裡是黑街兄弟會的地盤?」

  拉蒙的呼吸不知不覺一窒。

  「儘管在您面前這麼說不妥……但下城區確實黑幫猖獗。」拉蒙警惕地看著周圍,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開始回答泰爾斯的一步步問話。

  泰爾斯輕輕轉動著手指,令人不安地盯視著拉蒙,「那你說,他們——黑街兄弟會的人要是受傷生病了,會不會也來請您,親愛的拉蒙醫生診治呢?」

  言罷,泰爾斯露出一個七歲男童該有的純真笑容,直直看向拉蒙。

  「怎麼可能,那些黑幫的傢伙,我們可不敢跟他們打交道。」拉蒙尷尬地岔開話題,「殿下,恕我直言,床上那位先生的情況不妙……不如我們……」

  「啊,是麼。」泰爾斯突然露出愉悅的笑容,「可你的心裡可不是這麼想的呢。」

  拉蒙一愣。

  心裡?

  但泰爾斯的下一句話,讓拉蒙瞪大了眼楮。

  「你似乎幫不少兄弟會的人治療過啊?」泰爾斯一手按上太陽穴,一手似乎在拼命回憶著什麼。

  「嗯,一個拿刀的傢伙,啊,那傢伙看著好像挺狠的,就是不怎麼喜歡說話……但黑幫嘛,有這種人也算正常……」

  拉蒙頓時神色古怪。

  拿刀。

  狠。

  不喜歡說話。

  他腦海裡冒出一個符合描述的身影。

  但那個小鬼怎麼會……

  泰爾斯玩味地盯著他。

  「他叫什麼……萊約克?」

  「好像經常找你治傷了,看這幅樣子,他不會是個殺手吧?」

  拉蒙神色突變。

  殺手萊約克。

  兄弟會十三大將,對敵人跟對自己都一樣狠的靜謐殺手——拉蒙沒少去料理他那些激烈戰鬥後,留下的恐怖傷口。

  但他怎麼知道?

  一旁的普提萊等人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回事?

  「我看看,黑色裝潢的房間,壁爐上掛著一副水果花瓶的靜物畫……」泰爾斯閉上眼,咬著牙,似乎在竭力回想著。

  「啊,好多的血,一刀傷在左肩……老天,他疼得快把牙齒咬穿了,緊緊抓著你的領子,嘀咕什麼『毒刺』『蠍鞭』……」

  「旁邊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是誰?長得倒是很漂亮……她叫……貝利西亞?」

  拉蒙咬緊牙關。

  他不是養尊處優的王子嗎?

  他怎麼會知道,我一年前幫萊約克治傷的情景?

  萊約克前往刺殺目標,卻遭到了血瓶幫的埋伏。

  是祕科的情報嗎?

  不。

  不可能……拉蒙鐵青著臉,心寒地想。

  因為連黑街本部大屋,萊約克房間的細節……

  他都知道得這麼清楚。

  連我都快記不住了。

  還有旁邊哭泣著的貝利西亞……

  「別停啊,醫生。」泰爾斯揉著額側,睜眼笑道,「快想想,你還幫哪位兄弟會的人診治過,有沒有些層級高一些的人?趕緊回憶一下……啊,這就對了……」

  兄弟會。

  層級高一些……

  拉蒙發現自己開始微微顫抖。

  「一個胖子……你叫他什麼?莫里斯?他怎麼總喜歡在一家酒吧的後門跟你見面?起初還帶著一隻醜狗,總是笑眯眯的,跟你很熟嗎?」

  拉蒙頓時如墜冰窟。

  六巨頭之一的莫里斯?

  關於那件事,自己的直接聯絡人確實是莫里斯。

  祕密的踫頭地點就在落日酒吧的後巷……

  但這怎麼可能?

  莫里斯每次都會確認那裡的安全。

  除非……

  他不願意去想那個可能。

  拉蒙竭力清空思維,但泰爾斯的話,總是讓他忍不住回想起那些記憶裡的場景。

  「來看一些好玩兒的記憶吧……」

  記憶?

  「咦,這是一個……大個子?」泰爾斯咧著嘴,緩緩道,「一臉的凶相,長得真不怎樣,但是脾氣倒挺臭的。」

  「居然傷在襠下那種地方,真可憐……我是說你,醫生!居然要給他治傷。」

  「噢,是因為他的爸爸很凶,對嗎?」

  拉蒙露出最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神祕的第二王子。

  他連這個都知道?

  「快想想,他叫什麼?哦,羅達?」

  泰爾斯輕輕地笑道。

  「他算不算你最麻煩的病人呢?」

  「奎德.羅達?」

  普提萊和懷亞等人的疑惑更深了。

  拉蒙無意識地張開嘴脣,他的手心已經汗溼。

  奎德?

  羅達的兒子?

  他的傷勢……的確是我去驗看和治療的沒錯

  但這是隻有兄弟會內部高層的幹部才知道的。

  再隱祕不過的事情了。

  一個王子怎麼知道的?

  拉蒙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他鬆開右手,直直盯著拉蒙,露出冷笑。

  「別驚訝嘛,這是我的異能。」

  「對,拉蒙醫生。」

  下一刻,泰爾斯微笑著,對目瞪口呆的拉蒙吐出一句簡單有效的話語。

  「我會讀心。」

  拉蒙呆呆地看著泰爾斯,大腦一片空白。

  泰爾斯繼續燦爛地微笑,「汝思汝想,皆吾所有。」

  讀心。

  普提萊和懷亞、羅爾夫,都張大嘴巴,愣愣地看著第二王子。

  埃達則緊緊皺眉,盯著泰爾斯的後腦勺。

  讀心?

  拉蒙掙扎著臉色,露出最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

  即使靈魂塔的手札裡……讀心也是最不可觸踫的領域。

  而他明明只有七八歲,卻有著這樣的……

  不。

  兄弟會的怪醫無意識地搖著頭。

  泰爾斯轉過頭,看著一臉震驚的普提萊和懷亞、羅爾夫等人。

  但一邊的埃達反而抱著雙臂,一臉狐疑。

  「請為我保密。」泰爾斯露出燦爛的笑容,「他訓練我使用這個能力的時候,不想別人知道……」

  「但我信任你們。」

  「訓練……您?」普提萊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誰?」

  「還能有誰?」泰爾斯愉快地笑了一聲,轉過頭。

  他看向一臉恐懼的拉蒙,輕鬆愉快地吐出一個名字。

  「莫拉特.漢森。」

  一片沉默。

  全場的人都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好像他是某種怪物。

  拉蒙更是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莫拉特.漢森。

  他知道這個名字的意義。

  蘭瑟的老師。

  星辰半個世紀以來的夢魘。

  黑夜中的毒蛇。

  祕科首腦。

  不會吧。

  星辰的新王子,是黑先知的學生?

  當然,泰爾斯暗忖道,莫拉特用起這個所謂的「能力」來更加得心應手——他畢竟可以探知對方的謊言,來輔助下一次的發問。

  但幸好,他掌握的籌碼也不差。

  全場的人都反應過來了。

  「您可沒說過……」普提萊眉頭一皺,「居然跟黑先知……」

  「啊。」泰爾斯輕嘆一口氣,「你知道,畢竟像我這樣的異能,太稀少了嘛。」

  「讓我們來到最直接的部分吧。」泰爾斯重新露出友好的七歲男孩,揉著額側,微笑道,「來,好好想想你真正的身份,拉蒙醫生。」

  「不介意讓我知道一下吧?」

  拉蒙微微顫抖著,呆呆看著地面。

  我的身份?

  不。

  我的身份。

  那會暴露……會把兄弟會……會把那個人……

  不!

  不能去想。

  不能去想!

  「對嘛,原來這就是你的身份啊。」泰爾斯搓了搓額側,看著緊張失神的拉蒙,露出勝利的笑容,「難怪我看過了名冊,卻對你的名字沒有印象呢。」

  「原來你不只是為兄弟會出診的祕密黑醫。」

  他眯起眼楮。

  「你根本就是黑街兄弟會的人。」

  「外號怪醫的……」

  「柯布.斯爾卡.拉蒙。」

  拉蒙的雙手無意識地垂下。

  我的全名……

  泰爾斯放下手指,總結道。

  他所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泰爾斯暗暗告訴自己。

  希望管用。

  在兄弟會的四年裡,一個被死死管束著的小小乞兒,每天為了溫飽和生計而苦苦乞討……總是不被關注的。

  因此,他——曾經的乞兒泰爾斯,總能不引人注意地,得知兄弟會的許多祕密。

  比如以瘦弱的身板,鑽過狗洞,聽見萊約克和貝利西亞的妖精打架——咳咳——是打探他們房裡的祕密,誰叫萊約克的房間在大屋的角落,最靠外圍呢。

  比如每天晚上在落日酒吧後巷觀望,一旦確認裡面沒有人——比如莫里斯和他那條怒狼犬——了,就偷偷溜進去翻翻一天的垃圾。

  當然,最關鍵的是眼前這個長相奇特的怪醫生。

  怪醫拉蒙。

  他出現在兄弟會的時候不多,而且每次都矇頭覆面。

  但不要低估乞兒的記憶和辨識能力。

  為了生存,他們必須辨認每一個路人的身形和姿態,來求得一絲生機。

  哪一個是窮人,哪一個是富翁,哪一個是甘苦活的,哪一個是養尊處優的,哪些能偷,哪些只能乞討,哪些連靠近都不可以……更別提他們總是被打手們打好招呼——哪些是自己人。

  「他出現,你們就滾遠點,懂了嗎?」——這是奎德提著一個可憐男孩的領子說的話。

  怪醫總是在兄弟會的「大行動」後出現,來時一片藥水味兒,去時一片血腥味——顯然是去治療受傷的人,有天剛剛挖完祕道晚歸的泰爾斯偷偷趴在路邊,看見萊約克被抬回來,看見他肩膀上那道血流不止的可怕傷口。

  然後出現的就是拉蒙的身影。

  乞兒泰爾斯,那時記得這道身影。

  王子泰爾斯,此時也記得這道身影。

  而時常酗酒的奎德——這個名字太久遠,以至於泰爾斯都快把他忘記了——他會定期去「檢查身體」,然而每次回來,都帶著怪醫那股特有的藥水味兒。

  奎德每次「檢查」回來,也都怒意勃發,酗酒無度,在虐打乞兒的時候,偶然會提起怪醫的全名。

  柯布.斯爾卡.拉蒙。

  泰爾斯把曾經的記憶埋入腦海。

  可惜啊,這個神乎其神的「讀心」……只對拉蒙管用。

  拉蒙冷汗淋漓。

  卻鬆了一口氣。

  幸好。

  幸好,他沒有讀出來我真正的身份……

  那個致命的祕密……

  「等等。」

  泰爾斯觀察著拉蒙的表情,搖搖頭。

  「似乎你的身份,還沒那麼簡單?」

  那是當然——泰爾斯暗忖道,他只知道拉蒙的名字和外號,但一個出入兄弟會,時常與高層踫面的傢伙,身份豈會是簡單的醫生?

  「難道……你還有什麼別的祕密嗎?」他幽幽地問道。

  泰爾斯眼神深邃地看著他,七歲男孩緩緩提起手指,「來,仔細想一想。」

  拉蒙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場景有些詭異。

  一個老男人,在一個神經質男孩的面前瑟瑟發抖。

  別的。

  祕密。

  不。

  「不!」

  拉蒙驚恐地喊出聲。

  他不敢看泰爾斯的眼神,恐懼地垂下頭。

  「我……」

  「請……請停下……」

  「我……」

  泰爾斯眯起眼。

  「不必太過驚訝,你這樣的表情,我見過不少了。」泰爾斯伸了伸懶腰。

  「從罪犯。」泰爾斯轉了轉脖子,滿意地輕聲道,「到國王。」

  拉蒙苦澀地咬緊嘴脣。

  「說實話。」泰爾斯凝視著拉蒙,「我是星辰王子,這個國家的唯一繼承人,而你只是一個混黑幫的。」

  「我對你完全不感興趣。」

  「也不想關心你的祕密。」

  「只是,對涉及到我本身的事情……」他淡淡道,「所以。」

  「在我把你拙劣的謊言拆得七零八散,並把你那些骯髒的小祕密,都從你那顆大腦袋裡挖出來之前……拉蒙醫生——告訴我,為什麼堅持要跟著我們北上?」

  「省得我再去你的腦子裡挖一些無聊的東西……」

  拉蒙心中一驚。

  是的。

  還有那些……

  祕密。

  「我明白了,殿下。」拉蒙苦澀地道,「關於我的目的,我會坦白的……」

  「感謝你的合作,畢竟這個讀心的能力,用起來也不容易……我也只能維持一小段時間。」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放下右手,狡黠地笑道,「下一次使用,就要等明天了。」

  拉蒙又是微微一顫。

  「哦還有,你可以開始診治了。」泰爾斯笑眯眯地指向喬拉,「我們可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呢。」

  拉蒙頹然地低下頭。

  其他人則神色各異地看向他們的王子。

  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

  「血瓶幫?涅克拉和凱薩琳?」泰爾斯皺起眉頭。

  身後的羅爾夫不自覺地微微一顫。

  凱薩琳……

  大姐頭?

  「是的,我在躲他們。」拉蒙神色深邃而神祕,他手持著藥水和剪刀、布條,料理著喬拉的傷勢,目光不時瞥過泰爾斯,閃過忌憚,「當然,您沒聽過這些人的名號……」

  泰爾斯心中一動。

  腦海裡浮現涅克拉那個紅衣大漢,在蔓草莊園裡跟伊斯特倫拼拳的場景。

  「我被他們追了六七天了,剛剛躲到要塞來——但他們發現我的位置只是時間問題,只要守在周邊,終究會逮到我的。」

  「而埃克斯特和星辰又臨戰在即……我孤身出現在野外踫見任何一方的軍隊,下場都不會比落在血瓶幫手上更好……」

  「所以,當我們來到這裡,並尋求醫生的時候。」泰爾斯沉吟著,「你就突發奇想,指望著借我們的掩護離開斷龍要塞?到了埃克斯特再離開?」

  拉蒙苦澀地點點頭。

  真可疑。

  泰爾斯暗暗道。

  一個在王都討生活的祕密醫生,為何要到兩國邊境來?

  「有位成員在邊境受了傷。」拉蒙默默地道,一點也不敢看泰爾斯,「我過來診治……卻被血瓶幫發現了。」

  不對,泰爾斯暗忖,一個僅僅負責療傷的黑幫醫生,真的到了血瓶幫大肆出動人手,在邊境連續追逐六七天的地步?

  有些別的祕密。

  可惜……剛剛跟他說了,「讀心術」要明天才能用,否則可以再嚇嚇他。

  泰爾斯頷首道,「繼續治療吧,看在你這麼坦白的份上,也許我會重新考量呢。」

  拉蒙苦悶地點點頭。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他跳下座椅,卻突然覺得腿下一陣麻木。

  多虧懷亞和羅爾夫的攙扶,他才不至於摔倒。

  糟糕,為了表演效果,剛剛坐太久了——泰爾斯吃力地站起。

  幸好,那股自從「死過」一次後就出現的波動,又自發地湧起舒緩他的麻木感。

  對了,泰爾斯擔憂地捶打著自己的腿,這股波動,這股力量,也是麻煩的由來,雖然感覺它能瞬間增強自己的狀態,但幅度似乎有些小——僅僅夠他割開繩子。

  而且——泰爾斯擔憂地想,它到底是什麼呢?

  倒是那種開了熱輻射探測般的視野,看起來很炫……

  泰爾斯想著這件事,引導那股波動傳導到眼楮周圍。

  那種神奇的視野再次出現。

  他轉過頭,看見每個人體內都放射著光芒。

  埃達是刺眼的白光,懷亞散發著鋒利的灰色厲芒,普提萊滿布柔和的紫光,羅爾夫則是連綿不斷的青色微光。

  這些是不同的力量?生機?還是能量屬性?

  泰爾斯好奇地試驗著視野。

  他轉向屋裡。

  下一刻,泰爾斯愣住了。

  在那股波動給他的視野裡,他看見了最不可思議的一幕。

  喬拉身上的光芒此刻忽明忽暗,像是隨時要熄滅的闌珊燈火。

  但拉蒙……

  拉蒙身上沒有刺眼的光芒。

  卻像是一下一下地散發著奇特的暗色波動,和周圍的世界形成共鳴。

  但讓泰爾斯驚訝的不是這個。

  只見拉蒙正在一下下輕輕按壓著喬拉的傷口。

  一道道明顯的光粒從喬拉忽明忽暗的體內湧出,匯聚到拉蒙的手上。

  那些顫動的光粒,跟隨拉蒙的手在擺動間滑過喬拉的傷口。

  光粒一顆顆地滲透進喬拉那些可怕的潰爛傷口。

  每滲進一點。

  喬拉身上的光芒就穩定一分,明亮一點。

  像是一個垂死的病人,在慢慢痊癒。

  泰爾斯愣愣地看向拉蒙。

  旁人也許因為光線的緣故,看不真切。

  但在那股波動給予泰爾斯的視野中,他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怪醫生在暗地裡的角落中,嘴脣微微顫動著。

  像是在念叨著什麼。

  隨著他有規律大大唸叨,那些從喬拉體內透出的光粒,有節奏地在拉蒙的手上經過,再回到喬拉身上,完成一個循環。

  泰爾斯緊緊地皺起眉頭。

  這絕對不是醫術。

  他肯定地告訴自己。

  絕對不是。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38
  卷三.與龍共舞 第36章 埃克斯特的歡迎儀式

  第二王子到達斷龍要塞的三天後。

  「派去倫巴軍營裡的使者已經回來了。」

  站在要塞的城牆上,指揮官索尼婭.薩瑟雷臉色嚴肅地看著要塞前方。

  「查曼回話說,他靜待王子殿下的蒞臨。」

  「你恐怕今天就要出發北上。」

  泰爾斯正趴在城牆上的觀察口前,望向北邊那片寬闊的雪色平原。

  視野裡隱約可見連綿一片的寬闊軍營,豎著代表黑沙領倫巴家族的鐵拳旗幟,還有不少軍營隱藏在視野不可及之處,遠遠升騰著炊煙。

  「帶著幾千上萬人靜待我的『蒞臨』?」泰爾斯嘆了口氣,「我原來這麼受歡迎。」

  要塞之花轉過頭,對著泰爾斯道,「查曼.倫巴是與星辰接壤的埃克斯特大公,埃克斯特使團遇刺後,他迅速動員了黑沙領的封臣,數日的時間裡聚集超過一萬人的軍隊,迫近邊境。」

  「他們已經在那兒駐紮了兩週。起初只是觀望威懾,而最近三天裡,倫巴開始派出小股部隊清空周邊要道,甚至搶掠了兩個村莊,跟我們的巡邏部隊交手數次……我們不得不縮小哨騎的範圍,退回到要塞周邊。」

  泰爾斯感受著刺骨的寒意,搓動雙手朝手心呼出一口暖氣,「我已經來到了要塞,璨星的九芒星旗幟也已經升起……他為什麼還不撤兵?明明已經沒有入侵星辰的藉口了。」

  泰爾斯身後的普提萊挑了下眉頭,「從查曼.倫巴特殊的一生而言,他是個標準的賭徒,賭徒的特點之一,就是哪怕輸到離場的最後一刻,也不願回頭。」

  「所以我的到來對這個賭徒沒什麼影響?」泰爾斯哼笑一聲,「哪怕是必輸的局面,他也依舊要下注?」

  「未必如此。」普提萊認真地答道。

  「我們原本最擔心的,就是同樣與星辰接壤的另外兩位大公,再造塔的特盧迪達和威蘭領的奧勒修雙雙出兵。三位大公乃至更多的埃克斯特封臣們彙集兵力,壓迫跟要塞互為奧援的孤老塔、守望塔以及寒堡,在他們無法馳援的情況下,不計代價地攻打被孤立的斷龍要塞,埃克斯特的士兵無論體力和素質,都比我們北上的援軍更適應寒冷的冬天。」

  「如果他們拿下了這裡,只需靜待最冷的絕日嚴寒過去。」索尼婭接過普提萊的話頭,「等到明年開春,就是他們以要塞為基地大舉南下的時候,正如十一、二年前那樣。」

  普提萊點點頭。

  「但隨著您的北上出使,現在那兩位大公都沒有出現……這說明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一小半,即將到來的絕日嚴寒下,倫巴大公無法靠自己的一萬多人,就在補給耗盡前拿下要塞。」

  「他已經輸了。」

  普提萊淡淡地道。

  「這麼說,我們的另外一半使命,徹底消弭兩國的兵禍,恐怕就要靠我親自走到努恩王面前完成了,是麼?」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

  「首先我得穿過那個倫巴大公的軍營,而裡面有一萬多身強力壯、精力滿滿無處發洩的北方漢子在等我。」

  普提萊搖搖頭,「倫巴不敢危及您的安全……攻打要塞侵吞北境,與謀害繼承人對抗星辰王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倫巴也許不敢,但他的對手們恐怕樂於見到這樣的事情……我們依然要小心。」索尼婭露出爽朗的笑容,「阿拉卡會帶著他的怒火衛隊,護送你到倫巴的軍營門口。」

  「阿拉卡?」泰爾斯想起那個滿帶侵略性的危險男人,還有他看向自己時不屑的眼神,搖了搖頭,「你確定他樂意這麼做?」

  「我不否認自己很討厭他。」索尼婭冷哼一聲,「但他確實是在戰場上,與埃克斯特人交手最多的傢伙。」

  「而且,這是他自己堅持的,本來我打算讓米蘭達……」

  泰爾斯不禁一愣。

  堅持要護送我?

  他又開始回想那個男人的樣子……阿拉卡.穆。

  真的是好耳熟的名字啊。

  我一定在哪裡聽到過。

  就在這時,一個黑髮的女劍士緩步走上城牆,面無表情地對著索尼婭微微一禮,「使團的隊伍已經準備好了,請殿下的人再去做最後的確認。」

  雖然女劍士口稱殿下,但她從頭到尾也沒有朝泰爾斯的方向看一眼,也沒朝他行禮。

  「嗯。」索尼婭點點頭,轉頭看向泰爾斯和普提萊。

  一邊的普提萊嘆了口氣,「我跟您一起去吧……亞倫德小姐。」

  泰爾斯又是一愣。

  亞倫德……

  女劍士——米蘭達.亞倫德生硬地點頭,跟普提萊兩人走下了城牆。

  依然沒有看泰爾斯一眼。

  「別介意。」索尼婭淡淡一笑,「米蘭達是亞倫德公爵的獨生女兒,她的父親被囚禁在王都,家族由此蒙羞,對你心存芥蒂也是很正常的。」

  「哦。」泰爾斯尷尬地點頭道,「我好像聽懷亞說過了,要塞裡有個特別出名的女終結劍士,聽說還是終結之塔的什麼『種』……」

  「是『種子』。」索尼婭看著米蘭達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終結之塔裡保存著大量終結之戰前的各色戰鬥技巧和終結之力傳承,其中劍術是最多的,它的傳承者們還在不斷研發新的劍術、技巧乃至於終結之力,為人類世界培養一代又一代的終結之力掌控者,而唯有少數最出色的學員們,可以得到『種子』的稱號,比如米蘭達。」

  泰爾斯看著索尼婭,輕輕皺眉。

  終結之力。

  人類自我覺醒出的超凡力量。

  又一個值得重視的消息。

  跟我的那種波動又有什麼關聯嗎?

  索尼婭不知道泰爾斯在想什麼,她繼續無奈地道,「可即使如此,米蘭達最近的處境依舊很艱難。」

  「亞倫德公爵下獄後,北境就由她父親最信任的幾位封臣代管,等著她在危機結束後回去……但亞倫德的好幾個堂弟和堂侄,都對北境公爵的繼承權虎視眈眈。」

  「幸好,瓦爾.亞倫德雖然入獄了,但他依然是北境公爵,陛下並沒有冠之以叛國之罪,也沒有剝奪他的頭銜和領地,而僅僅是指控他謀害外國政要,算是一點安慰吧。」

  索尼婭深深嘆息道,「只是我也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你知道,在斷龍要塞十幾年的時間裡,瓦爾一直是我們的後援。」

  「他是個懦夫!」

  就在這時,一道渾厚卻讓人不安的嗓音遠遠傳來。

  「跟他英勇的兄弟們比起來,瓦爾.亞倫德是個十足的懦夫,丟盡了他血親兄弟們的臉面……他們拼死守護在賀拉斯殿下身邊,一步不退。」只見阿拉卡.穆的身影從城牆下緩步走上來,臉上盡是不耐。

  「相比之下,十二年前,那個什麼瓦爾公爵就被埃克斯特的雜種們嚇破了膽子……居然還相信倫巴這種貨色。」

  「要我說,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宰掉了那個埃克斯特的王子。」

  「至少這次,你在米蘭達離開之後才這麼說。」索尼婭捂著額頭,嘆氣道,「我是不是該感謝你的貼心,照顧了她的心情?」

  「她的心情?」阿拉卡冷哼一聲,「我像是會考慮這些的人嗎?」

  泰爾斯在心底翻個白眼,這傢伙,為什麼總是一副別人欠他錢的樣子?

  索尼婭輕嗤一聲,「你又有什麼事?」

  阿拉卡對著她送出一個不屑的眼神。

  「我來找這小鬼。」阿拉卡凶悍的目光看向泰爾斯,讓後者略有緊張,「怒火衛隊的三百人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你確實要去埃克斯特送死,至少別讓我等太久。」

  「看樣子你不太滿意我的北上,穆男爵。」泰爾斯忍不住問道,「那為什麼還要送我去倫巴的軍營?」

  索尼婭吐出一口氣。

  阿拉卡定定地望著泰爾斯,讓後者不禁有些忐忑。

  「因為我欠了璨星一個人情。」半晌,他才緩緩出聲道,「而你這討厭的磨嘰小鬼,正好姓璨星。」

  言罷,阿拉卡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我們下午出發。」

  「別磨蹭。」

  泰爾斯和索尼婭看著阿拉卡的身影遠去。

  「別誤會。」索尼婭諷刺地對泰爾斯道,「那是他特有的說『你好』的方式,你知道,阿拉卡比較害羞。」

  害羞?

  泰爾斯不禁吐了吐舌頭。

  「是理念不和的原因嗎?」泰爾斯突然問了一句。

  「嗯?」索尼婭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跟穆男爵的爭執與不睦,似乎不是特定的仇怨。」泰爾斯思考著,默默道。

  「而且,你所說的,關於他和我的伯父,也就是賀拉斯王子的那些話……」泰爾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道,「儘管他看著挺討厭的,但阿拉卡不像是會從背後捅刀子的人。」

  索尼婭沉默了一秒。

  「那確實是氣話。」索尼婭苦笑道,「當年就是阿拉卡帶著剩餘的兵力,一路沐浴著鮮血殺出埃克斯特的重圍,把賀拉斯王子的遺體搶出來的。」

  「《要塞和約》之前,星輝軍團北上跟王國僅存的殘軍會合,跟埃克斯特在北境、崖地、中央領不計傷亡地狠狠打了三場,我們損失慘重,對方也傷亡不小。而我親眼所見,幾近瘋狂的阿拉卡,他在戰場上的衝擊力和殺傷力,連埃克斯特最引以為傲的重劍步兵也忌憚不已……我想這也是最後埃克斯特肯坐下來談判的原因。」

  泰爾斯吃了一驚。

  那個滿臉不耐煩的男人,居然是……

  「至於理念,沒錯。」索尼婭嘆息道,「約翰,你父親的叔叔,他麾下星輝軍團的作戰原則,是穩重謹慎,盡力保全自己,靈活轉進,伺機進攻。」

  「但賀拉斯王子的軍隊則以統兵無情,軍規酷厲著稱,阿拉卡在他的麾下更是習慣了打硬仗和血戰。因為傷亡太高,阿拉卡的軍隊總有大批新兵,而他只留下那些經扛得過血腥和死亡的硬漢……」

  索尼婭搖搖頭,「我不明白陛下為何要把我們兩個放在一起——我們連在戰場上前進後退,都達不成一致。」

  「也許這才是國王的目的。」泰爾斯突然說道。

  在索尼婭疑惑的眼神中,泰爾斯抬起頭,「長期守禦要塞時,需要穩重和謹慎並存的主將,但等到埃克斯特大兵壓境時,就需要能在正面打硬仗的人了。」

  索尼婭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也許是吧。」索尼婭輕笑出聲,「他們說得沒錯,你果然不像是一般的小孩子,陛下選你北上並非沒有原因。」

  「咳咳……」

  泰爾斯尷尬地撓撓頭,想找點轉移的話題,「對了,有過那麼輝煌的戰績,為什麼阿拉卡一直不怎麼有名?」

  索尼婭徹徹底底地愣了一下。

  「不怎麼有名?」索尼婭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怎麼可能」的表情。

  泰爾斯疑惑地瞇起眼睛。

  「不。」索尼婭反應過來,笑著搖搖頭,「你肯定知道他,即使不曉得他的真名。」

  泰爾斯懵懂的眼神下,索尼婭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埃克斯特軍營,眼裡放出精光。

  「從乞丐到國王,每一個星辰人都知道他。」

  「至少知道他的綽號。」

  泰爾斯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每個人都知道……

  在那個瞬間,他知道阿拉卡.穆是誰了。

  在拉蒙的「診治」下,喬拉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但他顯然不能跟著去北邊了。

  「是的,我們需要補充隨員。」

  普提萊走在收拾妥當的泰爾斯身側,後面跟著裹著繃帶的懷亞、手臂打著夾板的羅爾夫還有依舊因為寒冷而頹廢不堪的埃達。

  「至少有一些好處……我們從要塞補充的都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兵,而非璨星家族受單人格鬥與保護訓練為主的莊園私兵們——」

  泰爾斯看著眼前的三十位站姿凜然、眼神堅定的老兵們,他們裝備著從劍盾、弓箭到斧頭不等的武器。

  前星輝軍團的公爵親衛,傑納德堅毅地站在最前方,讓泰爾斯有點發愣。

  普提萊繼續道。

  「多虧您絞刑架下的那場審判,有不少老兵都願意加入我們的使團……即使很多人都覺得,我們的旅途很危險。」

  他們走過最後一排士兵,一個手持雙的黑髮年輕人高興地向他招手。

  泰爾斯皺著眉頭,「老兵?」

  「他堅持要來。」普提萊看著一臉陽光的威羅.肯,攤了攤手,「但志願者裡只有二十九個老兵,其他都是新兵,我想要湊齊三十個的話,至少這個承您恩情的新兵還可靠一點。」

  泰爾斯對著威羅笑了笑,「至少他們給了他一對新的兵刃。」

  普提萊聳聳肩,庫房裡折斷的長矛多的是,削出一對短的不是什麼難事。

  「但那個可疑的醫生……你真的要帶上他?」普提萊轉過頭看著拉蒙,抿著嘴搖搖頭,「我以為你已經吸取了來自鳶尾花公爵的教訓……」

  拉蒙在隊伍裡瑟縮著,不經意間抬頭看見泰爾斯的眼神,他微微一驚,連忙低下頭。

  「別擔心,我問清了他的來歷,也跟他有個協議。」泰爾斯眼神複雜地看著拉蒙,「而且他確實救了喬拉。」

  怪醫生。

  他手上的那種力量。

  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那就是……

  我需要了解更多。

  「如果你沒有什麼疑問了,殿下。」索尼婭從遠處走來,身後跟著一臉寒色的米蘭達,「按照約定的時間,該出發了。」

  「阿拉卡已經選好了三百名怒火衛隊的劍盾兵。」要塞之花蹲下身子,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只是這次她的手勁稍微重了些,「抱歉,人數不能更多了,要塞裡統共也不過三千人,但阿拉卡選的都是麾下的老卒。」

  她朝著遠處那個背著弓箭,明顯不耐煩的輕甲男人努了努嘴,「他們會一路護送你,直到邊境線。」

  泰爾斯呼出一口霧氣,踩了踩腳下,屬於星辰的雪。

  他抬起頭,默默道,「當然。」

  索尼婭對著他點點頭。

  星辰的第二王子對著眾人露出輕鬆的笑容。

  「我們出發吧。」

  「跟著我,去見識一下龍的國度!」

  於是乎,代表星辰王國的十字雙星旗,和象徵璨星家族的九芒星旗同時豎起。

  懷亞跨上北方特有的、馬蹄寬厚的北地馬,將泰爾斯拉上馬鞍。

  「我會誓死把好韁繩,殿下。」懷亞嚴肅地道,「請不必擔心您的安危。」

  泰爾斯自然地點點頭,「那就交給你了,侍從官。」他已經習慣了懷亞態度的「用力過猛」了。

  普提萊和幾位受過騎馬訓練的、僅存的璨星私兵則騎上剩下的馬匹。

  而羅爾夫顯然不適合騎馬,埃達則不知為何一看見馬就猛烈搖頭。

  阿拉卡騎著馬走到泰爾斯身邊,他身後的劍盾兵神色凜然地跟上。

  「別嚇尿了,小鬼。」阿拉卡冷冷道,「我聽上面值守的人說,埃克斯特為我們準備了歡迎儀式。」

  泰爾斯一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阿拉卡對著頭頂的閘門絞索處大喝道。

  「開閘!」

  隨著鉸鏈的金屬摩擦聲,斷龍要塞的北閘門緩緩上升。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跟著不到四十人的星辰使團,加上三百多人的護送衛隊,緩緩步出斷龍要塞,向北而去。

  他們首先經過斷龍要塞北向的五個堡壘,上面的士兵們都拉弓上弦,嚴陣以待。

  但泰爾斯很快就明白阿拉卡說的「歡迎儀式」是什麼意思了。

  眼前白茫茫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現了許多人。

  或者說,埃克斯特的軍隊。

  那是六個大隊的步兵,左右排成「八」字形,分佈在他們前方道路的兩側。

  普提萊瞳孔一縮,每一個大隊的步兵人數,都有近四百人,也就是說,兩千多埃克斯特的步兵,在前方等待著他們北上。

  使團的人們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懷亞握緊了韁繩。

  「這就是我們的歡迎儀式?」泰爾斯臉色不佳地看著前方不遠處的埃克斯特軍陣,「他們還真的越過了邊境線啊……」

  他回過頭,朝要塞上看了一眼,索尼婭的身影隱約可見。

  「做好戰備。」走在前方的阿拉卡回頭對著自己的士兵沉聲道,「不要鬆懈。」

  「也許為了示威。」普提萊皺眉道,「但大可不必在要塞前方列陣……等著我們進入埃克斯特的軍營也是一樣的效果。」

  「我有不好的預感。」泰爾斯臉色蒼白地道。

  「所以你要後退嗎?小王子?」阿拉卡諷刺地道,「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開什麼玩笑。」泰爾斯閉眼吐出一口氣,然後睜眼,「繼續前進吧。」

  「放心。」普提萊沉聲道,「倫巴不會蠢到在兩國邊境,眾目睽睽之下,殺害星辰出使的王子和繼承人。」

  「只要我們不做任何挑釁的事情,給對方藉口。」

  他們緩緩地行進,直到走進「八」字形的範圍。

  「他們可沒說會有這種事……」隊伍裡,拉蒙神色緊張地碰了碰旁邊的一個黑髮士兵,「使團應該不會有事的吧?」

  「啊?」威羅.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微笑著拍拍拉蒙的肩膀,「放心!我遇到過他們……埃克斯特的士兵都挺好的。」

  「挺好的?」拉蒙一愣,但威羅的下句話讓他面如土色。

  「如果要殺你,他們的刀劍都很鋒利,也不會磨蹭,你不會受苦的。」

  就在此時,滿滿六個大隊的步兵緩緩地移動起來。

  使團的人頓時緊張起來!

  但幸好,埃克斯特的士兵沒有向他們走來。

  使團的左右兩側,當先的兩個埃克斯特大隊緩緩前進,與使團幾乎擦身而過,泰爾斯甚至都能看見那些北地士兵們的鬍鬚和黃牙。

  他們的長相粗獷而凶悍,身材高大的士兵往往裝備著大斧或者巨大的釘頭錘。

  埃克斯特人也神色不善地轉頭回望星辰的使團。

  踏在雪地上的沉重腳步聲零亂地傳來,但兩千多人、四面八方的聲勢,讓這些密集的腳步聲聽在耳朵裡頗有震撼力。

  他們走過使團的兩側。

  泰爾斯神色一凜。

  他第一次面對這樣數千人的軍隊陣勢,心裡有些慌亂。

  但不止他。

  連怒火衛隊的劍盾兵,也不禁緊張起來。

  「穩住。」阿拉卡沉聲道。

  心情忐忑的泰爾斯想平靜下心情,於是他轉過頭,看清楚兩側這些北地的士兵們。

  從衣甲、兵刃、動作到行進,埃克斯特的步兵大隊,明顯不如星辰的方陣那樣井井有條而整齊劃一,有手執斧頭身披鍊甲的,也有持單手劍僅著胸甲的,有一手盾牌一手長矛的,甚至還有類似於星辰劍盾兵的刀盾兵,但泰爾斯明顯感覺得到,這些步兵與星辰的步兵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眼神不善,表情凶悍,氣勢逼人,神色充滿了蔑視與不屑。

  這些步兵們舉著鐵拳圖案——代表倫巴家族的旗幟,卻在不時地、示威也似地摩擦、敲擊、甩動著自己的兵刃,殺氣騰騰,彷彿會隨時發狂的野獸。

  不太對。

  泰爾斯暗暗告訴自己。

  若果是示威……

  「他們都是輕步兵——至少以北地人的標準是如此。」

  「埃克斯特著名的雙手重劍步兵和重甲刀斧手,乃至北地重騎兵都不在,連輕騎兵也沒有。」普提萊深思著緩緩道。

  「如果是後面那些部隊,要宰掉我們簡直太簡單了……輕步兵的話,應該只是示威。」

  「那他們為何不把其他那些很厲害的兵種拿來示威?」泰爾斯緊蹙眉頭,出聲問道,「一群重步兵,聲勢驚人地踩在我們旁邊……這樣的效果更好不是嗎?」

  普提萊也皺起眉頭。

  確實很奇怪……

  「別鬆懈了!」阿拉卡.穆的聲音響起。

  「哪怕是兩千多輕步兵,一擁而上的話,也足夠在半小時裡把我們剁成碎片。」阿拉卡緊了緊自己背後的銀黑色金屬弓,轉過頭對他們冷冷地道。

  「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沒有支援和掩護,極境高手也撐不過半刻鐘。」

  但僅僅在下一刻,局勢就徹底轉變了。

  埃克斯特人的六個大隊緩步移動著,最當先的兩個大隊在越過他們後,突然在軍官們的號令下齊齊轉向,與對方會合。

  兩千人零亂的腳步聲不斷傳來!

  埃克斯特的輕步兵,圍繞著他們,慢慢從「八」變成「口」字形。

  「他們在包圍我們!」懷亞怒喝出聲,「這是什麼意思?」

  普提萊震驚地看著眼前的埃克斯特人。

  泰爾斯則難以置信地張望著遠處,想要看清前方。

  不可能啊。

  「止步!」阿拉卡怒吼一聲,停下整個使團和護送隊,「原地列陣!」

  儘管緊張且忐忑,但星辰的三百多士兵,尤其是老兵們,還是齊齊有序地止步轉向,劍盾成牆,圍繞著王子形成圓陣。

  「現在要衝出去已經不可能了。」阿拉卡怒意勃然地看著周圍的埃克斯特人,「這幫雜種……」

  星辰眾人在驚疑和緊張中,注視著周圍殺氣騰騰的埃克斯特步兵們。

  「現在怎麼辦?」懷亞咬著牙問道。

  「他們有可以溝通的人嗎?軍官或者指揮者?」泰爾斯緊張地問道,「為了倫巴的利益,他們不敢殺我……」

  但下一刻,幾聲陌生而雄渾的號令,在埃克斯特的軍陣內響起。

  阿拉卡和普提萊的神色猛地一變!

  還有許多老卒們。

  他們認得這種埃克斯特的軍令。

  下一秒,六個大隊兩千多人的埃克斯特步兵們,舉起兵刃,齊齊怒吼出聲!

  震天的嘶吼聲,讓泰爾斯心中惶恐不已,「他們……怎麼了?」

  下一刻,只見埃克斯特的步兵們面色猙獰,甩開腳步。

  「轟!轟!轟!」

  比剛剛行進時更大的腳步聲如雷鳴般響起。

  兩千多步兵舉著兵刃,從六個方向,狂奔著朝著泰爾斯的使團衝來!

  「殺!」

  埃克斯特的輕步兵們狂熱地嘶吼著,衝向他們。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不是說,倫巴不敢危及我的安全嗎?

  那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殺我?

  「該死的。」普提萊吃驚地瞪大眼睛,抽出腰側的手半劍,「他們居然……」

  一道更大的吼聲憑空炸響,打斷了普提萊的話。

  「敵軍衝鋒!」

  隊伍的中心,阿拉卡.穆面色鐵青,他控制著不安的坐騎,用力抽出一把凶悍的雙手長劍,對著星辰的護送隊——他的怒火衛隊嘶吼道。

  「準備交戰!」

  

  PS.「首先我得穿過那個倫巴大公的軍營,而裡面有一萬多身強力壯、精力滿滿無處發洩的北方漢子在等我。」「我聽懷亞說了,要塞裡有個女終結劍士,還是終結之塔的『種』……」泰爾斯自己壞掉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38
  卷三.與龍共舞 第37章 對賭(上)

  驚心動魄的戰嚎,從兩千多個埃克斯特男人的喉嚨裡炸響,撲向孤舟也似的星辰人。

  在泰爾斯毫無預料的情況下,他的第一次大規模戰場經歷到來了。

  怒火衛隊的劍盾兵們頂在第一排,他們長劍在手,抵著身旁同袍側身結陣。

  阿拉卡早已翻下坐騎,他雙手舉起一柄近乎一人高的嚇人大劍,眼裡冒出火一般的戰意,大步向前走去。

  前方的士兵們自覺讓出一個三人寬的身位給他們的指揮官。

  「第一輪衝擊!」阿拉卡環顧一圈,高聲道,「頂住防線!」

  敵人如潮水湧來,越來越近。

  陣勢的最中央,懷亞第一時間將泰爾斯拉下顯眼的戰馬,把他緊緊環護在六個士兵組成的圓環之中,然後加入埃達、普提萊、羅爾夫的行列,分別守住這個小小戰陣的四角。

  「去幫助前排!」泰爾斯催促道,「他們要是崩潰了,你們也保護不住我!」

  但他的心卻無比紛亂,他始終想不透,出使埃克斯特,怎麼會面對這樣的局面?

  到底怎麼了?

  懷亞與羅爾夫對視一眼,在普提萊的點頭下,向著前排靠去。

  埃達則吐出一口氣,對普提萊低聲道,「這是真正的戰場,連極境高手也要萬分小心。」

  「而且這麼懸殊的戰鬥……」

  「如果你們有什麼避免戰鬥的辦法,趕緊提!」

  「如果沒有,趕緊想!」

  泰爾斯咬著牙,看著四周衝鋒而來的敵人,六個大隊的埃克斯特人。

  敵人的人數……太多了。

  身陷重圍。

  我們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兵力……不,應該說我們根本就沒做好交戰的準備!

  怎麼辦?

  大喊我的身份嗎?

  但對面似乎完全不在意。

  面對即將到來的交戰,許多星辰的士兵們都呼出一口熱氣,握緊兵刃,把好盾牌,眼神凝重地看著氣勢洶洶的埃克斯特人。

  第一個怒吼著的埃克斯特步兵殺到眼前。

  「砰!」

  他的盾牌與一名劍盾兵的盾牌狠狠撞在一起。

  星辰的劍盾兵在兩側和後方同袍的幫助下,咬牙承受住這個高大對手的衝擊,並揮劍格住對方凌空劈來的斧頭。

  然而更多的埃克斯特人向著星辰使團的陣勢湧來。

  「砰!砰!砰!」

  埃克斯特士兵紛紛怒嚎著,從四面八方,接連撞上星辰人的陣勢!

  「殺!」

  「頂住他們!」

  在兩方士兵的怒吼裡,盾牌碰撞和兵刃交擊聲交織一片,如平地上炸響了無數驚雷。

  傑納德和兩個怒火衛隊的士兵站在第一排,他用肩膀奮力抵著盾牌。

  一柄揮舞而來的釘頭錘猛地砸上盾牌,傑納德渾身一顫,差點向後倒去。

  後方的同伴托住他的後背,幫助他穩住身軀。

  面容扭曲的傑納德死死扛住衝擊。

  見鬼,他痛苦地想道。

  這些埃克斯特人……力氣和身板,都比那些西南的叛軍強太多了。

  傑納德讓過一把刺向他小臂的劍,讓同袍去收拾他,老兵自己則架開釘頭錘,狠狠踢向它主人的膝蓋,把他踹得一個趔趄,然後一劍刺進他毫無防護的脖子。

  鮮血噴湧,對手吱唔著仰面倒下。

  幸好……他們動作也不太靈活。

  剛剛這麼想,一道長矛就擦過他的耳朵,捅穿傑納德左側一個士兵的腹部,後者哀嚎著軟倒。

  傑納德怒吼著補上陣亡者的位置,劈斷長矛,頂住想從缺口殺進來的一把刀刃,身後一位士兵迅速填上傑納德留出的空位。

  這樣的場景出現在最前排的各個地方。

  怒吼與慘嚎依舊參雜在金屬碰撞與兵刃交擊裡,埃克斯特的輕步兵不要命似地一次次撲上來,又一次次被怒火衛隊和使團的人頂住甚至殺退,留下一具具屍體,但星辰一方也不斷有人倒下,鮮血逐漸染紅了雪地。

  但最前排的怒火衛隊老兵,依舊倚靠著豐富的經驗和老成的技巧,勉力維持著陣線不被突破。

  泰爾斯膽戰心驚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數千人交織在一起的戰場。

  殘酷恐怖的廝殺

  四處噴濺的鮮血。

  捨生忘死的嘶吼。

  不斷增多的屍體。

  眼前的戰場,毫無疑問比之前與聖血兵團的交手更具震撼力。

  指揮官阿拉卡也頂在第一排,臉色不佳的他獨自守著三人的空隙。

  他並未展現什麼花哨精妙的極境戰技,而是重複著簡單素樸的戰鬥動作。

  然而沒一個人能在他這裡佔到便宜。

  在第一輪衝擊裡,阿拉卡的雙手大劍在空中劈出死亡的呼嘯,用一記橫劈斬下一個頭顱。

  他再順勢劈開第二個埃克斯特人的盾牌和胸腹,然後在鮮血噴湧裡,迅捷地架開一隻刺來的長劍,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把大劍刺進他的胸膛。

  但他的隔壁,一個怒火衛隊的士兵被一斧頭砍破了頭蓋骨,無力地倒下。

  埃克斯特的雜種們。

  阿拉卡咬著牙呼出一口氣,滿臉的凶悍和猙獰,轉身一個劍柄,把那個敵人頂了一個趔趄。

  「觀察後方的情況,伺機突圍回要塞!」滿臉鮮血的阿拉卡在甩劍的同時,低頭避開一道斧刃,大喊著下令。

  「恐怕很難!」一名衛隊的軍官奮力把一個凶悍的埃克斯特人頂回去,回報他,「一半以上的敵人都堵在我們後面!」

  「堅持!他們只是仗著第一輪攻勢的士氣!」

  阿拉卡咬著牙踹倒一副盾牌,一劍刺中它主人那猙獰怒吼的臉,左手適時一揮,小臂擋開一記長矛,擦出鮮血。

  但與此同時,一道斧刃向著他的頭砍來,阿拉卡沉穩地低頭閃避,斧刃帶走幾根頭髮。

  執著單刃劍的懷亞趕到,他長劍送出,無回之鋒發動,反手切開對手的喉嚨,自己卻被斧刃擦傷了肋部,痛哼一聲。

  他的身側,一位同袍因為救護他,被一錘子敲碎了腦袋,紅白飛濺。

  「少用那些無聊的劍術,收起你那漂亮的姿勢!」阿拉卡一劍格住斬向懷亞的一道直刃,憤怒地大吼,「在戰場上,極境高手也不比普通人強多少!」

  「不過是站多十幾分鍾,多殺幾個小兵罷了!」

  「每一次攻擊都存點力氣,留出閃避的餘地,老老實實地劈刺和躲閃!」

  一個步兵被擊飛了兵刃,狂吼著想要衝上來抱住他,阿拉卡毫不猶豫地單手持劍,一拳揍上他的臉,凶猛地一擊肘擊把他轟退,隱約可聞對方肋骨碎裂的聲音。

  「不然就撤到後方去,別當累贅!」

  傷勢未愈,又添新傷的懷亞,只得咬著牙羞愧退後。

  一道怪風突襲而至,颳起雪粒,幾個補上來的埃克斯特步兵不禁抬手護眼。

  阿拉卡狂吼著雙手揮劍,適時地斬開一個人的盾牌兼胸膛,然後突刺進另一人的腹部。

  「這異能倒是不錯……」阿拉卡抹了抹臉上的血,皺眉看著羅爾夫的單手袖劍,「但那玩意兒也能上戰場?」

  一隻手臂骨折的啞巴羅爾夫無法分辯什麼,但他確實感受到袖劍在戰場上的無力,在沒有護手的情況下,每次揮劍,都可能是與自己的手臂道別。

  他只能以異能來支援作戰,袖劍用作防身。

  陣形的另一側,威羅.肯躲在一名劍盾兵的後方,左手架住一記劍擊,右手一槍送出盾牌之外,刺進敵人的側臉。

  一位士兵被斬斷了右手,他吃著盾牌咬著牙退後,另一人補上前去。

  「你是個醫生,至少做點什麼吧!」威羅焦急地對著身後蜷縮著的拉蒙大喊道。

  「我又不是軍醫!」拉蒙瞥了一眼四面八方的敵人,抱著頭大喝,「而且那個王子沒說還有這一幕!」

  「早知道我們該帶些長槍兵出來!」埃達守在泰爾斯周圍,看著周圍的情況,嘆息道。

  她毫無防禦力的彎刀只適合小規模的作戰,除非直擊要害,否則砍在甲冑上的傷害也不夠,而在人擠人的戰場上也不可能最大限度地閃躲。

  早知道,應該帶上父親那把號稱能破甲的雙手大砍刀……那才是古時候,精靈王國近衛隊的標準配備。

  「沒人預想到會有這場戰鬥!」暫時沒有敵人突破到第二排,但普提萊仍然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泰爾斯,焦急地叫道,「這不合理!」

  「戰場上沒有什麼不合理!」陣形的最前方,阿拉卡瘋狂地揮舞著大劍,「活下來,就是合理!」

  「頂住第一輪衝擊,他們的攻勢會有弱下來的時候,找機會突圍!」

  「否則我們都會被生生耗死在這裡!」

  陣勢的最中心,泰爾斯趴著躲在士兵的身影裡,急促地呼吸著。

  他心中慌亂不已。

  泰爾斯想要平復埋在雪裡的雙手,讓它們不再戰慄。

  但在數千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與碰撞聲裡,他的小臂就像失控脫韁的野馬,不顧主人的意志,在無盡的廝殺聲裡不爭氣地抖動著。

  該死。

  泰爾斯顫抖著牙齒和嘴脣,為自己的第一次戰場表現羞愧不已。

  快冷靜下來。

  但似乎也沒有人在意他的樣子,身旁的士兵都緊張地環顧四方,生怕層層疊疊的防線從那一個方向突然被突破。

  一道慘嚎傳來——那是一名星辰士兵被腰斬的聲音。

  泰爾斯瑟縮著閉上眼睛。

  冷靜下來啊!

  就在此時,那道已經熟悉的波動從心臟蔓延開來。

  周圍的世界好像安靜下來。

  泰爾斯瞬間掌握住全身上下的情況,他清晰地體會到,究竟是哪些肌肉在顫抖。

  他在那股波動的幫助下,有節奏地深呼吸,終於平息了不自覺的顫抖。

  心臟和呼吸都平緩下來。

  但這還不夠。

  泰爾斯無比緩慢地轉過頭,在彷彿同樣減慢了無數倍的時間裡,死命地思考著。

  要怎麼脫離現在的困境?

  不,我根本不懂軍事,那是阿拉卡和索尼婭的專長。

  我只能從更綜合、更根本的地方去思考……

  比如說。

  為什麼,倫巴為什麼要殺我?

  我應該反過來思考。

  我死在這裡……倫巴的目的是什麼?他有什麼利益?

  想清楚他的動機和利益。

  不可能。

  劫殺星辰的使團、星辰的繼承人。

  他一點利益也沒有!

  那倫巴到底是為了什麼?

  正在此時,久違了的前世記憶再次湧現。

  戰爭是高度複雜、變動的社會衝突形式,它卻在我們的學科里長期被忽略……

  許多學者的研究成果,都是為了對克勞塞維茨的經典論述做出迴應……

  Maleevi提出,結構、組織能力以及合法化的意識形態,兩者都是大尺度集體暴力的前提……

  韋伯從來沒有明確地將戰爭這一社會現象納入理論,但他在對現代國家的定義裡提及,在其所宣稱的領土上,國家權力壟斷了暴力的合法使用……

  泰爾斯艱難地抵抗著記憶的閃回和眼前的緊急狀況。

  可惡。

  在其所宣稱的領土上……

  等等!

  泰爾斯瞳孔一縮。

  也許沒有那麼複雜。

  戰爭從來不是為了殺傷。

  領土……

  倫巴的初衷就是為了拿下北境。

  所以……

  波動逝去,時間彷彿恢復正常,廝殺與死亡重新回到耳邊。

  泰爾斯滿頭大汗地趴在地上喘著粗氣。

  他找到這場衝突的根源了。

  現在。

  要解決它!

  「不對!」一個埃克斯特步兵驚恐地看著阿拉卡切開他的喉嚨,「你是……你是……」

  但他再也說不出剩下的話了。

  「填上我的位置!」阿拉卡咬著牙又是一劍,砍翻一個皮膚粗糙的釘錘漢子,怒吼著後退,兩名劍盾兵臉色堅毅地補上他的防線。

  「他們這一輪的衝鋒勢頭,被我們消耗得差不多了。」阿拉卡喘息著,拖著大劍走到陣勢中心,對埃達道,「留下斷後的人,把王子打包帶好,我來殺開回要塞的路!」

  「等一下!」

  泰爾斯顧不上休息,他焦急地抬起頭大喊,吸引了普提萊和阿拉卡的注意,「倫巴!」

  「倫巴的軍隊!」

  「他們沒派重步兵,沒有騎兵,連弓弩和射手都沒有!僅僅是這些臨時徵召的輕步兵。」泰爾斯緊張地回憶自己僅有的軍事常識,「他們並不打算頃刻間擊潰我們!」

  「所以你想留下來報答他嗎?」阿拉卡回身諷刺地道,「為了倫巴的好心,讓我們活多了一刻鐘?」

  「他要的就是把我們拖在這裡的這一刻鐘,而非迅速殲滅我們!」泰爾斯拒絕了埃達的攙扶,吃力地站起身來,「倫巴在賭,賭對手的選擇!」

  「我們的選擇?」側方的懷亞在盾牌後一劍刺出,逼退一把斧頭。

  在懷亞被一把長劍砍中臉之前,羅爾夫適時地把無力的他拖回來,懷亞喘息著道,「賭我們突圍還是死守?」

  「不。」泰爾斯睜開雙眼,死死地盯著阿拉卡,「倫巴賭的不是我們。」

  「不!」普提萊瞬間明白過來,臉色一白,「他絕不敢用您的生命來……」

  泰爾斯著急地道,「倫巴大公賭的,是我們身後的斷龍要塞!」

  「賭的是索尼婭.薩瑟雷勳爵的選擇。」

  「賭她要不要出兵援救我們!」

  阿拉卡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的賭注。」泰爾斯吼道,「就是我的生命和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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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與龍共舞 第38章 對賭(下)

  遠方,黑沙大公查曼.倫巴全副武裝地騎在馬上。

  他正於無數步騎軍隊的擁護下,冷眼遠望。

  震天的喊殺聲下,遠處那兩面星辰的旗幟,在六個大隊,兩千餘埃克斯特輕步兵的圍攻下開始動搖。

  倫巴大公摸了摸腰間的劍。

  那是他在決鬥中殺掉兄長的劍,十幾年來從不離身。

  「開始了。」他身後的萊萬伯爵輕聲道,「他們很快就會突圍,向著要塞撤離我們只需等薩瑟雷派出接應的部隊。」

  他最信任的謀臣,坎比達子爵也點點頭。

  「戰場兩側的輕騎兵和騎馬步兵已經準備好,任何部隊從要塞裡出援,我們都能迅速纏上他們。」

  「騎士們和三百重騎兵已經卸下了一半的負重,能以更快的速度衝鋒……哪怕要塞裡的三千人手拉著手全部湧出來,我們至少也能第一時間擊潰他們的前鋒如果他們不在五分鐘內撤回去的話。」小說譜

  「五百重劍步兵,還有八百重甲刀斧手正在待命,他們可以隨後跟進……」

  「弓弩手、部隊,還有剩餘的普通徵召兵也可以出擊。」

  「等他們開始突圍,我們就可以適時前進了,重步兵們可以先行出發。」

  臉色嚴肅的查曼.倫巴卻在此時舉起手,止住坎比達的彙報。

  「不,讓所有人都穩住,原地待命,誰也不準擅自靠近戰場。」

  「讓輕步兵繼續奮戰吧。」

  「我們要給要塞之花一些時間考慮,究竟要不要出兵救援。」

  倫巴大公身側的圖勒哈勳爵,聞言臉色一緊。

  「他們如果向著要塞方向突圍的話,我們最好讓主力部隊適當跟進。」熟知戰事的他皺著眉道,「如果距離太遠,即使我們的騎兵拖住了薩瑟雷出援的部隊,重步兵也跟不上,遑論野戰消滅對手以她的能力,完全來得及搶回他們的王子。」

  「那無論是趁機攻城還是野戰消耗,我們的計劃就都失去意義了。」

  倫巴看著遠方的戰況,輕輕搖了搖頭。

  「薩瑟雷是個謹慎小心的人。」倫巴大公神色複雜地看著遠方的斷龍要塞,緩緩道,「要引誘她出兵,就必須冒險給她一些希望,不出兵,他們的王子一定會覆滅在戰場上;出兵,也許還有一半的希望搶回王子。」

  「而隨著王子向後突圍,離要塞越來越近,後者的希望會越來越大……」

  「即使再謹慎、再理性的人如索尼婭.薩瑟雷,在眼看著希望越來越大,成功的可能越來越高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動搖的。」

  倫巴眼裡露出前所未有的挑戰欲,目光聚焦在斷龍要塞的星辰十字雙星旗上。

  「現在就看我們的老對手,要塞之花的抉擇了。」

  「索尼婭.薩瑟雷。」

  「你是遣兵出援,救回他們唯一的王子,還是眼睜睜看著星辰的繼承人,覆沒在戰陣中?」

  「這是怎麼回事!」索尼婭站在高高的要塞城牆上,看著遠處平原上的混戰,咬著牙,狠狠一拳砸在斷龍要塞的城牆上,「倫巴想在這裡公然殺害殿下嗎?」

  「圍攻王子的只是兩千三百餘人的輕步兵,有怒火衛隊在,他們也許頂得住一時半刻。」

  「但人數畢竟太懸殊了。」米蘭達觀察著平原的敵情,蹙眉道,「倫巴的其他的主力部隊都在很遠的位置。如果穆男爵能帶著王子突圍,至少回撤一段距離的話,我們應該來得及派出接應部隊,撕開輕步兵的包圍把王子接回來。」

  她轉過頭,對索尼婭道,「我可以出擊,需要一千人,包括像星輝衛隊那樣可以破開敵陣的精銳。」

  「星輝衛隊可以策馬而出,對手只是些輕步兵,僅僅突破封鎖解救殿下的話……」

  「不行!」索尼婭憤怒地看著膠著的戰場,艱難地道,「王子的不是他的重點……」

  「派出我們僅有的守城精銳前往援救王子……這就是倫巴想要的!」

  「我敢保證他的騎兵已經準備好,不惜代價疾馳攔截我們的接應部隊,甚至不計死傷頂著堡壘的弓弩打擊也要攻進要塞的閘門,然後大舉壓上……」

  「至少也能消滅我們的接應部隊……」

  「如果是前者,那要塞就有失陷的危險,如果是後者,也能極大消耗要塞裡的兵力,為他之後的攻城鋪平道路。」

  索尼婭緊緊捏拳,「我們絕不按敵人的想法做。」

  米蘭達眉頭一挑,沉默了一陣。

  遠處的廝殺聲持續著。

  「但那是,而且是星辰唯一的繼承人。」米蘭達思考了一會兒,默默地道,「如果要塞不出兵,那他很有可能會覆沒在戰陣中,陛下那邊……。」

  索尼婭咬著牙,閉上眼長長嘆出一口氣,「這就是倫巴的目的,他在等我的選擇,要塞與王子的安危,軍事還是政治,他要我二擇其一。」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圈套了。」

  「倫巴本來已經不可能拿下要塞了,居然硬是被他找到了一絲機會……倫巴的膽量,真是超乎想像!」

  米蘭達握緊腰間的劍,抬頭道,「也許以穆男爵的能力,在突圍的時候,可以把王子帶得更遠一些,更靠近我們,甚至帶到堡壘的掩護範圍內?」

  「我們儘量速戰速決,在他們的後續部隊趕來之前,安全地把王子……」

  「小心!」索尼婭猛地睜眼,目光中充滿謹慎,「倫巴正是要我們這麼想要塞是我們最大的憑倚。他不知有多麼渴望我們的部隊走出要塞,然後落入他的野戰節奏裡。」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以最小的代價,順利地拿下斷龍要塞!」

  米蘭達一愣,「但他真的敢以殺害星辰王子的罪名,來做賭注嗎?」

  「如果星辰王子真的死在了戰陣裡怎麼辦?」圖勒哈勳爵看著遠方的戰鬥,猶豫地道,「戰場之上什麼都有可能。」

  「那就看看落日女神是否庇佑我們,以及索尼婭.薩瑟雷對璨星王室的忠誠如何了。」倫巴大公沉聲道,「這場賭博贏了,我們就打開了星辰北境的大門,輸了的話……哼。」

  他沒有再說話。

  「王子的生死,恐怕不是運氣的問題,而在於我們的選擇。」坎比達子爵沉思著道。

  「如果薩瑟雷拒不出兵,寧願看著他們的王子全軍覆沒也要堅守要塞……我們就真的把王子的使團全部殺光嗎?」

  「不一定。」萊萬伯爵搖搖頭,「我們派出的只是輕型的徵召步兵,以現在的戰況而言,星辰人至少能堅持一刻鐘以上……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們再吹號收兵也不遲。」

  「然後把那個王子請進來,告訴他剛剛的一切,包括那麼多死人都是誤會?」圖勒哈皺眉答道。

  他們的大公提起韁繩,策馬前進了幾步,好把遠方的局勢看得更清。

  「如果薩瑟雷還是龜縮不出。」倫巴大公臉色淡然地看著巨大的要塞,「那也沒關係。」

  「真到了那個時候。」倫巴大公緊了緊腰間的劍帶,吸進一口屬於寒冬的氣息,「我們就宰掉使團裡的每一個人,只留下那個七歲小鬼。」

  「然後……」

  「要塞裡的所有人都會看見,我們是怎麼把他們唯一的王子,剝光綁上旗杆,然後舉著他們的繼承人,進攻要塞……看看星辰人的士氣能經受住多大的考驗。」

  「當然,無論成功與否,那可憐的小鬼都會活下來,在事後被送往龍霄城,以示我們對努恩王的敬意與忠誠。我不會沾上璨星王室的血從帝國時代開始,那個家族的血液就佈滿了詛咒和不幸。」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他不死,星辰看在眼裡的就只會是王子留給他們的恥辱,而非倫巴家族與他們結下的仇恨。」

  圖勒哈聞言,不禁深深皺眉。

  「他只是個七歲的孩子。」

  不茍言笑的倫巴大公沉默了一瞬。

  小時候兄弟打鬧的場景閃過他的心頭。

  但旁人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下一刻,查曼.倫巴抬起眼寒聲道。

  「他是個王子。」

  「一個王子從生下來,就不可能有『孩子』這個階段。」

  「這是他們的特權,也是他們的代價。」

  圖勒哈愣愣地看著倫巴大公,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垂首嘆息。

  唯有坎比達子爵眉頭一皺。

  「那孩子會憎恨你的,等到他日後加冕為王……」

  但他被大公打斷了。

  「他會害怕我!」倫巴斬釘截鐵地道。

  「即使他成為星辰之王,頭戴九星冠冕,手執星辰之杖……」

  「我也會讓他牢牢記住今天他人生中最恥辱、最可怕、最恐怖的日子!」

  「咚!」

  傑納德舉著盾扛下了一記重錘,巨大的力度讓他不禁身子一矮。

  但老兵聰明地順勢一劍,砍開了對方的膝蓋骨,然後在對方倒地的時候結果他的性命。

  可傑納德隨即被斜裡刺來的一劍痛穿了左肩胛骨,他忍著疼痛,顫抖著退下第二排。

  然而那個補上的士兵明顯經驗不足,剛一上前,就被一劍刺中大腿。

  傑納德只得咬牙再上,狠狠格住敵人的劍,讓受傷的同袍退回。

  這個老兵感覺到,埃克斯特的輕步兵們的攻勢頻率開始下降了。

  看來,突圍的時刻到了。

  傑納德卻在這個時候嘆了一口氣。

  在戰場上,先死掉的都是技巧差的新兵們,存活下來的老兵都是精明強悍的鋼鐵存在。

  接下來的,才是硬仗啊。

  「所以,戰場的關鍵在薩瑟雷的選擇。」陣勢的中心,泰爾斯喘著粗氣,對微微點頭的普提萊和一臉鮮血猙獰的阿拉卡道。

  「而無論她怎麼選擇,倫巴應該都有自己對應的策略,攻佔要塞,削弱兵力,或者羞辱式地俘虜我,作為進攻的籌碼。」

  「她如何選擇,我們都是困局。」普提萊皺著眉頭,「倫巴的這些輕步兵就足夠讓我們焦頭爛額士兵們堅持不了太久。」

  「如果你有什麼想法。」阿拉卡看著周圍死傷枕藉的屬下,憤怒已極,他冷笑一聲,「最好在埃克斯特人把我們都剁成肉碎,順便把你吊起來前就說出來。」

  泰爾斯沒有在意阿拉卡的不敬,他抬起頭,瞥向不遠處倫巴家的鐵拳旗幟。

  他呼出一口氣,緩緩道,「索尼婭的選擇,無論如何都是困局。」

  「所以不能由她來做選擇。」

  泰爾斯目光生寒,在普提萊和阿拉卡相異的神色裡捏起拳頭。

  「只能由我們,來替薩瑟雷勳爵選擇。」

  「來消除她的猶豫與遲疑。」

  「準備突圍吧。」第二王子冷冷道。

  普提萊微微一愣。

  阿拉卡則咧起嘴角。

  「似乎他們要開始突圍了。」米蘭達看著遠方的戰局,猶豫著道,「真的不派兵援救?」

  「哪怕他們真的突出重圍,離要塞越來越近?」

  索尼婭痛苦地閉上眼。

  不行。

  守護是我最大的職責。

  我已經失敗過一次……這次我不能再……

  「不。」索尼婭咬牙低頭,雙手扶上城牆,艱難地道,「僅派遣少量部隊是不可能救出他們的,而若是精銳盡出,就正中倫巴的下懷了。」

  「守好我們的要塞……不能給他哪怕一點機會。」

  「陛下那邊,我去面對。」

  米蘭達閉口不言,城牆上安靜了半晌。

  但沉默很快被打破。

  遠處的殺聲再度傳來。

  「長官!」

  米蘭達震驚地看著遠處那一片混亂的戰場,「他們開始突圍了!」

  「但是很奇怪……」

  米蘭達的臉上,充滿難以置信的神情。

  索尼婭疑惑地睜開眼。

  「大人!」圖勒哈焦急地從遠處策馬而來,「輕騎傳來的消息!」

  「他們開始突圍了!」

  倫巴大公睜開眼睛,看向那兩面星辰的旗幟。

  「很好。」他開口道,「現在我們就等薩瑟雷……」

  等等。

  倫巴瞇起眼睛。

  旗幟的飄動……

  不太對勁。

  他馬上發現了不妥。

  不會吧。

  倫巴大公瞪大眼睛,吃驚地張開嘴巴,「難道……」

  「是的,大人,我們的計劃必須立刻修正!」圖勒哈緊張地大聲道。

  「而且根據輕騎的回報,意外不止一個!」

  倫巴壓下心中的暗惱,向圖勒哈投去詢問的眼神。

  圖勒哈在馬上咬著牙道,「與那個王子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

  倫巴大公緊緊地皺起眉頭,看著圖勒哈說出讓周圍的封臣都神色突變的話。

  「是他!」

  「是那個傢伙!」

  「帶著那把弓!」

  阿拉卡冷著臉,把泰爾斯緊緊地綁縛在背上,緊貼著他那把銀黑相間的金屬大弓。

  「待在這傢伙背後真的安全嗎?」埃達惱怒地問,「我總感覺自己失業了啊。」

  泰爾斯對她笑了一下,「就當放個假吧……就算是作者也有斷更的時候嘛。」

  「這很冒險,等於是我們也在賭博。」普提萊擔憂地道,「賭敵人的選擇。」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對普提萊笑了笑。

  「是啊,這是我跟倫巴的。」

  「是場『你敢不敢』的遊戲。」

  「小王子,我再問最後一次。」看著第一排的怒火衛隊士兵死傷得差不多了,阿拉卡壓抑著心底的憤怒,寒聲道,「你確定要這麼做?」

  「這是唯一的方法。」泰爾斯苦笑道。

  阿拉卡沒有說話。

  「而你是否真有傳聞那樣厲害。」泰爾斯咬著牙趴在阿拉卡的背上,調整著跟大弓膈應著的腹部,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請證明給我看吧。」

  阿拉卡依舊不語。

  泰爾斯輕輕閉眼,然後堅定地張開,目光犀利。

  「星辰王國最強悍的戰士……」

  「阿拉卡.穆。」

  他輕呼出一口氣,大聲吐出那個星辰上下婦孺皆知的名號。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身在困局中的人都神色一凜,彷彿連周圍的氣氛也不一樣了。

  下一秒,阿拉卡偏過頭,對著泰爾斯冷笑一聲。

  「很久以前的絕境裡,有個璨星對我說過……」

  泰爾斯不由得一愣。

  阿拉卡拔起地上的雙手大劍,甩出一個劍花,拔步向前。

  普提萊、懷亞和羅爾夫等人,或者臉色堅毅,或者憂心忡忡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阿拉卡大步踏上馬鐙,目光凶狠。

  埃達敏捷地綴在他們馬後。

  阿拉卡繼續寒聲道。

  「他說……」

  「既然無法後退。」

  「何不全力向前?」

  泰爾斯一時沒反應過來。

  下一刻,阿拉卡.穆被稱為王國之怒的男人,一臉凶悍地策馬前進,越過他的衛隊。

  「怒火衛隊,衝擊陣形!」

  王國之怒的大劍,指向遠處高高飄揚的鐵拳旗幟,放聲怒吼。

  「目標北方!」

  「我們去找倫巴!」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40
  卷三.與龍共舞 第39章 王國之怒

  一名埃克斯特的輕步兵緊握著手裡的釘錘,帶著沉穩的呼吸,有節奏地敲擊左手的厚木盾牌,緊緊跟隨前方隊友的腳步。

  作為黎羅克大隊屬下的十幾名作戰隊長之一,他三十出頭,已不是第一次上戰場。

  北地的男人,無論農夫、獵人、工匠還是樵夫,生來就是要執劍作戰的——有時候甚至連女人也是如此。

  在戰場上揮灑熱血,與最強大的敵人一決生死,倖存者痛飲勝利的美酒,何等快意,何等光榮。

  每一次揮舞釘錘,感受著敵人體內若有若無的骨裂聲,都讓他更加興奮和激動。

  比如現在,這名三十餘歲的作戰隊長快意地嘶吼,邁開腳步跟上同伴,把釘錘狠狠敲進一個回防不及的星辰人頭頂。

  他怒吼著抽出釘錘,鮮血噴灑上他的臉龐。

  下一刻,作戰隊長毫不猶豫地撲向前方那個補上來的星辰人。

  但他們——這群星辰人真是硬氣啊,他這麼想著,揮盾把對手撞得一歪。

  這種程度的傷亡,換了一般的軍隊,早就士氣崩潰,四散而逃了吧。

  除非他們是精銳。

  除非他們有個同樣硬氣的稱職指揮官。

  作戰隊長敏捷而老練地閃開對手的一記凶險突刺,劍鋒掠過他的右額。

  「嘿,你是個老兵。」

  作戰隊長大笑出聲,一錘把敵人砸退。

  「咯噔——砰——喀嗤!」

  一陣馬蹄聲與碰撞聲,以及劍鋒斬開鎧甲的聲音,從側方傳來。

  一個渾厚而凶猛的男聲從戰馬上傳來,「……我們去找倫巴!」

  原本結陣防禦的星辰人齊齊精神一振,大喝一聲,邁開腳步,跟著戰馬上的騎士,倒衝向埃克斯特人。

  作戰隊長神情一動,他們要突圍了。

  只是,為什麼是向著北邊?

  雖然北邊的包圍確實比斷龍要塞一側薄弱些……然而即使突破了,面對的也是大公的軍營,以及其他更加精銳的軍隊,不是麼?

  而且……那個衝出陣勢的騎士?

  那是個殺氣騰騰的男人,有力地揮舞著一把大劍,劍光閃動間帶起一個頭顱,還有飆散的血肉,胯下的戰馬撞飛兩人。

  他的背後綁著一個小孩,一把銀黑色的大弓……

  等等!

  作戰隊長的瞳孔一縮。

  那是……那把弓?

  下一秒。

  「他!」

  「是他!」

  埃克斯特的步兵作戰隊長瘋狂地大吼,像是找到了最豐厚的戰利品,再也不管身前那個喘息著的星辰老兵。

  他興奮地磨著牙,義無反顧地衝向那匹馬。

  作戰隊長瘋狂地暴喝。

  「王國之怒!」

  許多埃克斯特人渾身一震,向著馬上的男人轉頭。

  作戰隊長舉盾過頭,防衛著男人的大劍,手上的釘錘朝著馬腹擂去。

  但那把大劍沒有如預想般劈來,然後再被他的盾牌格開。

  而是在那個男人的手中一顫,向下一刺一抽。

  作戰隊長只覺得自己的右鎖骨上一涼,劇痛襲來。

  戰馬掠過身側,他雙膝一軟,鮮血從肩部湧出。

  但他仍奮力送出手上的武器。

  釘錘劃過馬腹,在已然傷痕累累的戰馬身上再拉開一道傷口。

  戰馬悲鳴著,連同那個男人一起摔倒在他的前方。

  嘿嘿,至少……我攔下了王國之怒的坐騎。

  作戰隊長吃力地想道。

  盾牌脫手,作戰隊長捂著肩部冒血的傷口,感受著深入肺部的疼痛,竭力舉起釘錘,想要砸向那個從地上爬起來的男人,以及他背後的男孩。

  然後,我的最後一擊……殺死了王國之怒……他這樣想道。

  但這個念頭剛剛出現,一個穿著斗篷的嬌小身影從後趕來,彎刀急襲,把他抓著釘錘的右手削落。

  「啊!」

  作戰隊長不甘心地怒嚎出聲。

  下一秒,從背後趕來的傑納德一劍斬落他的頭。

  「沒錯。」傑納德喘息著對屍體道,「我是個老兵。」

  怒火衛隊的士兵們一個個地捨命猛衝而來,頂開攔在路上的敵人,奮力爭搶到阿拉卡.穆的身邊。

  普提萊等人此時才堪堪跟上阿拉卡的身後。

  戰場因為星辰人的突圍,變得混亂起來。

  「王國之怒!他在這裡!」不少埃克斯特的士兵興奮地大喝,消息在戰場上迅速傳開。

  前方、側面、後部,無數的埃克斯特人,像是聞見鮮血的鯊魚一樣,狂吼著包向這裡。

  「真的嗎?」後方的懷亞不滿道,「他就像個靶子!還背著殿下!」

  「別懷疑你的指揮官!」普提萊也從馬上跌落,他急急行進在士兵們突擊用的三角陣型中,「至少相信王國之怒的威名,殿下在他的身側才是最安全的!」

  泰爾斯緊張地趴在阿拉卡的背上,強忍著剛剛從馬匹上摔落的眩暈感,「現在怎麼辦?」

  阿拉卡冷厲地雙手握劍,劈開一個左側敵人的輕甲,任對方躺在地上哀嚎。

  他看了看不近的鐵拳旗幟,又看著前方的扇形區域裡,洶湧圍來的無數個敵人,寒聲道,「坐騎只能帶我們到這裡了。」

  「衝擊隊形!」阿拉卡大喝一聲,渾身一震,貼著他的泰爾斯清晰地感覺到,阿拉卡的心臟搏動加速,身軀開始發熱,肌肉膨脹,並有節奏有規律地顫動著。

  彷彿一頭準備好,即將開始獵殺的掠食野獸。

  他馬上意識到……這是阿拉卡的終結之力,他的視野裡,阿拉卡如一道洶湧的火山,內部不斷髮出沉悶而恐怖的爆炸波動。

  阿拉卡咬緊牙關,右手持劍,左手握上劍脊上的皮套,把武器拖在身後,衝向面前的複數敵人。

  怒火衛隊僅存的士兵們條件反射一般跟上他的兩側,跟隨他們的指揮官,義無反顧地奔向對手。

  阿拉卡突在最前方,像是楔子的最尖端。

  最前排的五把兵刃同時向他呼嘯而來,三把對著頭胸而來,兩把分襲左右。

  下一刻,阿拉卡從喉嚨裡爆發出憤怒的吼聲,後腿在地上一蹬,矮下身子,衝進兵刃包夾的範圍裡!

  被綁緊的泰爾斯儘量縮著頭,緊緊貼著阿拉卡的肩部,饒是如此,他還是感覺到至少三把兵刃呼嘯著掠過頭頂。

  阿拉卡暴喝一收,雙臂血管噴張,傳遞出爆炸也似的力度,巨大的雙手劍凶猛劃出,在空中帶出一道血色的弧線!

  「噗哧……」

  三把兵刃,連帶著三隻小臂,脫離了主人的掌控,無力地從半空中墜落。

  鮮血濺落在泰爾斯的額頭上,讓他咬牙皺眉。

  每次都要這麼血腥嗎?

  阿拉卡理也不理左右襲來的兵刃,嘶吼著撞進正前方那個抱著右手慘嚎的步兵懷裡,凶悍地一肘把他擊倒。

  兩側的怒火衛隊只比阿拉卡慢了一個身位,同樣怒吼著撲上,在阿拉卡漏過的兩把兵刃攻入他左右要害之前,攔下敵人。

  左邊的衛隊士兵成功地把劍刺進對方的小腹,一把推開痛得尖叫的對手,顧不上結果他,繼續跟著阿拉卡突擊向第二排敵人。

  右側的衛隊士兵則不幸地被砍進肩胛骨,但他依舊奮不顧身地前衝,把敵人撲倒在地,另一個士兵看也不看地跨過地上扭打的兩人,補足錐形的衝擊陣型,再度向前。

  一秒多的時間裡,身為陣形的最尖端,凶悍的阿拉卡就突前了一個身位,突破第一排敵人。

  他速度不減,繼續前突。

  但他的近身範圍內,迎面而來的是五名經驗豐富的老兵組成的小隊,三人持盾握刀,兩人執斧,警惕地盯著阿拉卡。

  「王國之怒。」中間一人沉聲道,「你過不去……呃!」

  他的話還沒說完,阿拉卡就凶猛地一劍突刺而出,直直戳入他的盾牌,可怕的力度與衝擊的勢頭下,劍身從另一邊突出,沒入敵人的胸膛。

  但劍鋒卻卡死在了盾與胸骨中。

  敵人痛哼著,仍奮力固定阿拉卡的大劍,努力在死前,讓周圍的三人取走他的性命。

  一道斧刃最先呼嘯而來!

  阿拉卡沒有絲毫猶豫,他臉色狂熱地揮出左拳,用可怕的力道,狠狠擊打在大劍劍身中央!

  鏘地一聲,大劍斷折!

  阿拉卡嘶吼向前,一腳踹倒第二個持盾老兵,接著左腕揮出,擦在斧刃的側面,把斧刃頂離自己的頭顱。

  在敵人震驚的眼神下,斧頭滑過阿拉卡的左小臂,帶走一片皮肉。

  阿拉卡手上的斷刃在持斧者反應過來之前,就刺入了他的脖頸。

  最後兩個敵人怒吼著攻向阿拉卡,但後者看也不看他們,只是一心繼續向前衝擊!

  與剛剛一樣,落後一個身位的兩側怒火衛隊捨命撲上,為王國之怒帶走剩下兩人的威脅,這一次兩側的人都不走運,雙雙失去了生命,但後續的衛隊士兵依舊奮不顧身地撲上,保持隊形的完整與阿拉卡身側的安全。

  泰爾斯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們——怒火衛隊的劍盾兵們,在用生命掩護阿拉卡的側翼,讓後者不受打擾地、專注突破正面與中央的敵人,最大限度地保證他無人能擋的可怕衝擊力。

  兩秒多,阿拉卡突破了第二排。

  身前再次迎來下一批敵人。

  當前的兩名敵人手持長矛,矛尖緊緊指向阿拉卡的心臟,下定決心,無論阿拉卡如何前突,都要靠矛尖的移動把他逼退。

  另外三人則緊緊掩護他們的身側。

  但阿拉卡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

  只聽他暴喝一聲,爆炸波動的終結之力湧上右臂,像火山爆發一般,猛地擲出手上破損至極的斷刃!

  死亡的呼嘯持續了零點幾秒,殘留血肉的刃尖,正扎入當先一個長矛手的臉部。

  他猛地一顫,手中指向阿拉卡的長矛,無力地垂落。

  「不!哥哥!」他邊上的另一個長矛手淒厲地嘶吼起來。

  阿拉卡臉色猙獰,他雙手探上垂落的長矛前部,順勢一抽,再把到手的長矛凶猛地推出!

  終結之力隨著捅來的矛杆再次爆發,另一個瘋狂嘶吼的長矛手,被攻城錘般的力道結結實實地撞中胸口,在悶哼中不支倒地,嘶聲戛然而止。

  長矛在阿拉卡的手上再次回收,然後被後者當作棍子,在巨力揮舞間,狠狠掃擊向剩下三人的下盤!

  阿拉卡面不改色地掉轉矛頭,刺死倒地三人的其中一人,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衝。

  兩側的衛隊再次跟上,順帶解決剩下兩人。

  「你能維持這樣的衝擊多久?」泰爾斯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敵人,看了看遠處的鐵拳旗幟,在心裡計算著時間和距離,在阿拉卡耳邊問道。

  「足夠久。」阿拉卡沉聲道,衝向一個持劍的敵人,「只要我的衛隊還在。」

  五秒,阿拉卡突破第三排。

  在泰爾斯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阿拉卡穩穩地投出長矛,刺中迎面一人的大腿。

  手無寸鐵的王國之怒奮力前衝,閃過一道劍擊,卻也在右臂上留下一道傷口。

  衛隊的士兵再次洶湧撲上,用勇敢與犧牲為他解決兩側的敵人。

  瘋狂的怒吼聲中,一道斧刃破風來襲,王國之怒看也不看地趕前兩步,抓住投出的長矛杆,把那個抱著大腿咬牙的敵人拖倒,同時迅捷回身,用矛杆格擋住砍來的斧刃。

  「啪!」矛杆斷裂,阿拉卡像是早有預計一般,握著斷裂的矛杆,一個旋身,斷矛狠狠抽擊在執斧者的鼻樑上!

  執斧者悶哼閉眼的關頭,王國之怒甩開斷矛杆,準確地一把握住執斧者兩手間的斧柄,把他拉向自己。然後阿拉卡一個令人發寒的猛烈頭槌,狠狠砸在對手本就受傷的鼻子上,在對方眩暈倒地的當口,奪來他的斧頭。

  阿拉卡越過他,以及抱著被長矛刺穿的大腿喘氣的敵人,繼續突擊。

  八秒,阿拉卡突破第四排敵人,衛隊一人死亡。

  十一秒,阿拉卡用斧頭砍破兩人的頭顱,突破第五排,衛隊兩人死亡。

  十六秒,這次來了兩個明顯是軍官的鍊甲步兵,阿拉卡一斧頭砍退一個盾兵,又花費了一些時間,終於奪來一柄短劍,刺進兩個軍官沒有保護的眼睛與咽喉,突破第六排。

  十九秒,阿拉卡輕鬆地飛劍刺穿一人的習慣手,然後以敵人為盾牌,卡住兩人的斧刃,扭斷他們的脖子,用其中一人的斧頭砍破第四人的胸膛,第七排突破,衛隊一人死亡。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看著赤手空拳的阿拉卡,以勇猛暴烈的氣勢與本能般的戰鬥技巧,搶奪敵人的兵刃,衝破無數對手的攔截。

  難道這就是……前世那個中二病所說的「騎士不死於徒手」?

  在王國之怒的衝擊下,埃克斯特的輕步兵陣線像薄紙片一樣,被他以訓練跑步一般的速度,迅速穿透。

  「見鬼,他不會累的嗎。」身後氣喘吁吁的懷亞一劍切開地上哀嚎敵人的喉嚨,驚愕地看著阿拉卡的衝擊,「我們一路小跑,根本就沒停過啊!」

  「你第一次聽他的外號嗎?」普提萊輕哼一聲。

  一邊的埃達只是抿著嘴,這傢伙,面對複數敵人、多重打擊時的動作,比五年前更流暢了呢。

  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已經突破了二十幾排的敵人。

  但兩側的怒火衛隊依然在不斷犧牲。

  泰爾斯擔憂地意識到,阿拉卡的牙咬得越來越緊。

  他的喘息也越來越急。

  他的體力……還能撐多久?

  阿拉卡冷著臉,把手中的釘錘釘進它原主人的臉,一把推開慘呼的敵人,嘶吼著邁步衝向下一個人。

  那是個軍官,甲冑齊全,手裡一柄嚇人的雙面大斧。

  他在大聲號令著什麼。

  好像是個指揮官——泰爾斯聽著對方的號令,皺眉想道。

  王國之怒是一個傳奇。

  埃克斯特的士兵們都聽過他的名號——以及有關他的戰場傳說。

  那個可怕的男人體內蘊藏著整個星辰的怒火。

  從來沒人擋得住他發起的衝擊。

  至少作為黎羅克輕步兵大隊指揮官的瑪門.黎羅克是這麼聽說的。

  直到他今天也親眼見證這一點。

  黎羅克——這個身高六尺半的北地漢子深深皺起眉頭,他一邊看著自己的大隊被對方如入無人之境一樣穿透大半,一邊摩挲著自己的雙面斧頭,舔了舔牙齒,躍躍欲試地看著前方的阿拉卡。

  以黎羅克的超階實力,本可以做一個重甲刀斧手的作戰隊長,但那些該死的重鎧甲實在是太貴了,而且……他更喜歡做一個指揮官。

  許多殺紅了眼的戰士會失去理智,只剩瘋狂,疏於防禦,少有智謀。

  但他不會,黎羅克深知戰場的真理不在殺傷,而在存活。

  黎羅克深深吸進一口寒氣。他看向突破而來的阿拉卡,看著他背後的泰爾斯,看著他兩側的衛隊士兵,露出輕笑。

  我找到你的弱點了。

  王國之怒。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40
  卷三.與龍共舞 第40章 失敗的賭博

  


  黎羅克大喝一聲,急退幾步,避讓開阿拉卡的攻勢。

  在他的號令下,黎羅克兩側的十幾位埃克斯特步兵沒有結陣也沒有後退,而是直直撲向了阿拉卡兩側的怒火衛隊士兵們。

  阿拉卡臉色一沉。

  怒吼聲與碰撞聲中,埃克斯特人的士兵們地死死纏住怒火衛隊。

  前突的阿拉卡瞬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兩側再也沒有人掩護。

  七八個埃克斯特戰士臉色凶厲地圍上他。

  泰爾斯臉色大變。

  糟糕。

  阿拉卡之所以能保持對正面的絕對優勢,毫無顧忌地衝擊敵陣,很大程度上依賴兩側衛隊的犧牲和掩護。

  否則,恐怕阿拉卡殺上十人,速度就該慢下來,然後再次陷入水洩不通的包夾與重圍中,技巧再嫻熟的極境高手,最後也會被活生生地耗死。

  而且,在戰場上同時面對無休無止的多個敵人、多向攻擊、多把兵刃……像埃達所言,就連極境高手,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當如阿拉卡現在這樣,這些傷口與消耗逐漸累積……

  阿拉卡看著眼前的局勢,微微喘息。

  「掩護他!」埃達靈活地穿梭在三個配合默契的埃克斯特步兵之間,但她明顯不適應戰場上四面刀劍的節奏,一時半會無法脫身。

  「掩護阿拉卡!」她氣急敗壞地大喝道,「否則又要被拖入重圍!」

  懷亞被兩個敵人纏住,有傷在身的他無法迅速脫離戰鬥,而普提萊卻明顯沒有其他人那樣的武藝,可以從容脫身,掩護阿拉卡。

  他們身後,因為阿拉卡錐形衝擊陣的極速突破,而被落下的無數埃克斯特步兵,再次跑著步追趕上來。

  羅爾夫雙目圓瞪,一陣狂風急急颳起,用四散的雪花,攔阻住身後最前排的幾名埃克斯特士兵。

  「帶著怒火衛隊裝備的士兵都被纏住了!」普提萊在一個凶悍步兵的進攻下左支右絀,「而我們使團,包括你都明顯沒打過仗,衝不過去!」

  「還有其他人嗎?怒火衛隊和使團除外?」懷亞與敵人效率極低地拼著劍,「只要能衝過這團包圍,到殿下的身邊!」

  一個年輕的士兵和持著劍盾的老兵,在激戰中猛地轉過頭來。

  如果有怒火衛隊的人在側,阿拉卡根本不必考慮身側和身後的威脅,直接面對正面的敵人就行。

  但現在他必須面對來自所有方向的威脅。

  「鏘!」黎羅克的巨斧結結實實地砍在阿拉卡剛剛搶來的釘錘上!

  阿拉卡像野獸一樣低聲嘶吼,連帶著泰爾斯也感受到那股壓抑的氣氛。

  下一刻,只見王國之怒雙目通紅,架著巨斧的釘錘一震,體內的力量瞬間爆發出來。

  「鏗!」

  火光閃爍間,黎羅克咬著牙,身形狼狽地倒退。

  「後面……」泰爾斯緊張地大叫。

  但泰爾斯還未說完,阿拉卡就瞬間回頭,怒吼著擊開後方來襲的一劍,保證泰爾斯不被擊中。

  王國之怒旋即身形飛轉,避讓過同時而來的一記矛刺,回身時手裡的釘錘已經飛出,釘進後方劍手的胸口。

  沒有掩護,阿拉卡無法再繼續衝擊,他腳步一頓一退,閃過切向左側要害的刀鋒,可腰間還是被刮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也許我們該後退,跟衛隊們會合!」泰爾斯忍著疼痛——他的後背還是被剛剛的劍劃傷了。

  野獸般的男人沒有理會王子,他低吼轉身,一個火山爆發般的肩撞,隔著盾牌把那個不及收刀的刀盾手撞得東倒西歪,再突進一肘,擂掉他滿口的牙齒。

  「嗤……」

  阿拉卡寒著臉強奪走對手的刀,切開他的喉嚨,鮮血澆了阿拉卡一身。

  沒有任何停息的時間,王國之怒迅疾地沉腰轉身,一把從側後方襲來的寬劍,只能從他的肩膀帶走一道血光。

  阿拉卡隨即一記低踹,正中對方的膝蓋,在骨折聲中,後者悶哼著失去平衡。

  王國之怒的刀抹過他的脖子,順手接住他落下的劍。

  就在此時,風聲呼嘯!

  「鐺!」

  巨大的響聲,讓泰爾斯耳膜一痛!

  只見阿拉卡雙腿陷地,一刀一劍舉過頭頂,死死抵擋著黎羅克由上而下,全力劈來的巨斧。

  「掌控精細,恰到好處,從不浪費,是麼,極境的王國之怒?」黎羅克猙獰地吐出一口氣,「我們一擁而上,還被你幹掉了三個。」

  一記長矛向阿拉卡的心臟襲來,王國之怒雙手架開巨斧,不可思議地扭轉胸口讓過矛尖,將刺來的長矛死死夾在左腋下。

  另一記長矛破空襲來,阿拉卡的終結之力瞬間發動,格開矛尖,再一腳狠狠踩住刺來的長矛!

  泰爾斯頭皮發麻地看著阿拉卡死死頂著兩個吃力咬牙,滿面通紅的長矛手。

  不妙。

  果然,敵人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兩個埃克斯特士兵,兩把長劍,向阿拉卡的胸腹和頭顱襲來。

  阿拉卡奮力斬開刺向他胸口的一劍,然後死死絞住另一把劍。

  「呼……」

  巨斧破空的呼嘯再度來襲。

  「但這是戰場!從來沒有一對一!」敵人的指揮官猙獰地笑著,巨斧劃開弧線來襲,「極境高手也有極限!」

  幾個埃克斯特步兵怒嚎著,從黎羅克的身後出現,圍向阿拉卡。

  泰爾斯震驚地摸上自己的匕首,大喝道,「小心!」

  下一秒,斧入血肉與兵刃交擊的聲音,令人心驚地傳來!

  「噗哧!」

  「鐺!」

  泰爾斯背脊一涼,耳膜劇痛。

  穿越者喘息著,瞪大眼睛看著巨大的斧刃死死地停在阿拉卡的左肩,砍破胸甲,斬開血肉,停在肩胛骨和鎖骨之間。

  離泰爾斯的肩膀僅有一寸。

  阿拉卡喘著粗氣,他的淋漓鮮血,淌滿泰爾斯的肩膀。

  王國之怒左手的劍早已不翼而飛,他死死抓著黎羅克的巨斧柄,在微微顫抖間與敵人的指揮官生死角力。

  而在斧刃前端,一個黑髮棕眼的星辰年輕士兵,單膝跪在阿拉卡的身側,緊咬牙關,雙手舉過頭頂,各持著一對等長的槍,死死頂住已經砍進阿拉卡左肩的斧刃。

  「該死的崽子!」黎羅克雙目通紅,爆發出自己的終結之力,手上的斧刃漸漸下壓。

  兩個與阿拉卡角力的長矛手也同時用力,想把王國之怒逼死在這裡。

  「你別想……」威羅.肯顫抖著雙槍,在重力與黎羅克的力量下,死命向上頂住巨斧,減輕阿拉卡的壓力。

  阿拉卡低喘著,在劇痛中神色複雜地看向威羅。

  空中呼嘯起狂風,羅爾夫的身影滑翔而來,吃力地掠過埃克斯特人的兵刃,帶著兩個要塞士兵服飾的星辰士兵撞入戰場,與黎羅克正準備加入戰場的屬下士兵戰成一團。

  一個壯實的星辰老兵,帶盾猛地撞了過來,把剛剛與阿拉卡拼劍的埃克斯特士兵撞倒在地。

  星輝軍團的老兵,傑納德死死壓著瘋狂掙扎的敵人,分別抓著彼此的用劍手,比拼著力量與耐力,都想在對方之前,把劍刺入彼此的要害。

  「還有其他人嗎?」泰爾斯吃力地拔出匕首,猶豫著要不要割斷把自己綁在阿拉卡背後的繩索,緊張地問道。

  「只有我們幾個人,怒火衛隊和您的屬下都被纏住了!」與對手角力的傑納德拼命大喝道,「你最好派得上用場,用雙槍的逃兵!」

  威羅漲紅了臉龐,頂著巨斧的手不斷顫抖,「我說過……」

  被阿拉卡用右臂夾住長矛的埃克斯特步兵狂吼著放下了長矛,從後背拔出一把短刃,衝向陷入僵持的阿拉卡。

  阿拉卡解放了右臂,雙手握上黎羅克的巨斧,雙目釋放出憤怒。

  「我不是逃兵!」威羅從牙縫裡咬出這幾個詞。

  持短刃的士兵發狂地衝向阿拉卡和泰爾斯。

  泰爾斯顫抖著割向自己的繩索。

  「還有……」

  「我真的會用……」威羅抽回一隻握槍的右手,左手吃力地頂著黎羅克的巨斧,死命地大喝道。

  「雙槍!」

  威羅的右手猛地一刺!

  手持短刃的埃克斯特士兵,經驗豐富地閃過威羅單槍的路徑。

  泰爾斯心頭一涼。

  糟糕。

  他沒刺中。

  但威羅的右手突然一抖,槍尖一晃,槍柄離開他的手。

  「嗤!」

  埃克斯特人吃驚地低頭,手中的短刃垂下。

  威羅的槍已經離手。

  而槍尖已經戳入他的喉嚨。

  泰爾斯長出一口氣,精神鬆懈下來。

  好險。

  用盡力氣的威羅喘息著,頂著巨斧的左槍顫抖而落,體力不支地倒地。

  但黎羅克的巨斧沒有砍下。

  泰爾斯再次感覺到,背著自己的男人體內爆發新生的力量。

  黎羅克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巨斧,被王國之怒用雙臂一寸寸地抬起。

  野獸般的男人從地上站起。

  「你的長官沒告訴你嗎?」阿拉卡喘著粗氣,像野獸一樣顫抖著,雙臂再度爆發出可怕的力量,將巨斧往前一推。

  「如果有機會幹掉我,最好一擊必殺。」

  黎羅克一個踉蹌,險些倒地,但他身後的屬下及時托住了他。

  「若我只傷不死……嘿……」阿拉卡從牙縫裡擠出冷笑,身上氣勢突變。

  波動泛上雙眼,泰爾斯吃驚地看見阿拉卡體內,那些原本躁動著的波紋和爆炸,如火山岩漿一般,開始劇烈翻滾!

  黎羅克皺著眉頭,看著阿拉卡的雙眸發出微微的紅光,被砍破的肩膀開始收縮肌肉,堵住傷口,停止流血。

  那是什麼?

  他重新想起王國之怒的傳說。

  不可能。

  他畢竟只是人,不是麼。

  在周遭的喊殺聲中,黎羅克怒吼著,奮起全身的力氣,帶著最信任的幾名屬下衝向阿拉卡。

  七八把兵刃同時遞出。

  「阿拉卡.穆,他帶頭衝擊的話,一定能帶著星辰王子突破得更遠。」戰馬上,遠遠觀望著戰局的倫巴大公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們向要塞方向突圍,給要塞裡的震撼力也會越強……那我們引出薩瑟雷的計劃,成功的可能大概也會越高,那個時候,要塞的士氣所在,就不是薩瑟雷想不想出兵的問題了。」

  「可惜了,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竟然讓他們反向突擊。」

  「那個七歲的王子也同意這樣送死嗎?」萊萬伯爵皺眉道。

  「多想無益。」倫巴惋惜地搖搖頭,「我們已經不可能拿下要塞了。」

  「還有個問題……只要穆帶著那把弓,輕步兵們就很難通過人數耗盡他的體力。」坎比達子爵皺眉思考,「輕步兵在北側的包圍不如南側緊密,他很有可能衝出來,來到我們面前。」

  「輕步兵的包圍當然擋不住他。」萊萬伯爵沉聲道,「但只要主力部隊——無論是重劍步兵出擊,或者重騎兵的一次衝鋒,都能輕鬆全殲他們……包括穆。」

  「這會一起帶走那位星辰王子的性命。」坎比達子爵搖搖頭,「不是個好選擇……恐怕我們要做好別的打算。」

  「請讓我去吧,大人。」倫巴身後的瓦勒哈勳爵摸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馬刀,在坐騎上微微一躬,眼中冒出無限的戰意,「我一定會從穆的屍體上,奪回本屬埃克斯特的那把弓。」

  「如果不能出動主力部隊……那這裡能對抗穆的,就只有我了。」

  瓦勒哈目光灼灼地盯著大公,「由旭日軍刀,來對抗不動弓。」

  倫巴摩挲著腰間的劍,細細思考著。

  「不,我不希望你出什麼意外。」十幾秒後,倫巴緩緩搖頭拒絕。

  「哪怕穆沒帶那把弓,他也太危險了。」

  瓦勒哈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畢竟他在戰陣中廝殺了半刻鐘,肯定早已遍體鱗傷,這讓他更加危險。」坎比達子爵謹慎地接過大公的話。

  「我們都知道那個男人的傳說,聽說,終結之塔為他那種突變的終結之力,特別命名?」

  倫巴抬起頭,微微嘆息。

  「是啊,蒼穹之怒,為戰場而生的力量。」

  瓦勒哈捏緊了手裡的刀。

  只聽大公幽幽地道。

  「越戰越傷。」

  「越傷越強。」

  泰爾斯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吃驚地看見阿拉卡正全速倒衝向前方的七八人。

  沒有身側防護的情況下,他的突破再次開始了。

  面對前方的兵刃,阿拉卡,身體突然奇怪地一動。

  這一動,像是帶起了一陣空氣中的波動。

  在他背上的泰爾斯一陣眩暈。

  一把劍劃過阿拉卡的胸甲,在肋間留下深深的傷口。

  一柄鏈錘擦過他的抬起的右腿,帶走一片血肉。

  一把軍刀被他用右手的護腕硬生生地擋開,冒出無數火花。

  黎羅克的巨斧則掠過他突然轉過的頭顱,斧風掃過他的耳朵。

  一柄長矛以毫釐之差,堪堪滑過他的大腿。

  最後一把刀橫砍進他沒有防護的左臂二頭肌,卻沒有濺出多少血。

  看上去,就像是阿拉卡微微一動,於兵刃夾擊的瞬間,避開了所有要害。

  但泰爾斯知道,這絕不是簡單的「微微一動」。

  阿拉卡毫不在意身上又多了多少傷口,他只是神色狂熱地向前衝擊。

  直到擠進敵人之間。

  「殺了他!」黎羅克收回巨斧,惱怒地下令。

  但略顯慌亂的埃克斯特人明顯已經跟不上阿拉卡的節奏了。

  下一刻,阿拉卡爆發出驚天的怒吼。

  他的右拳爆發出驚人的熱浪,一拳擂在那個劍手的臉上。

  清脆的骨碎聲。

  埃克斯特人瘋狂地嚎叫著。

  阿拉卡大笑著,終結之力自體內洶湧爆發,帶著萬鈞之勢,用肩膀撞上鍊錘手的盾牌。

  後者悶哼一聲,向後飛去。

  王國之怒一把抓住對方脫手的鏈錘,回身一砸,將一把向後腦而來的軍刀磕飛,餘勢不減,鏈錘回飛,直到砸凹敵人的腦袋。

  紅白飛濺之間,阿拉卡再一個轉身,準確地用鏈子鎖住一把刀,將敵人拉到自己身前,用他的小腹擋住了一把尾隨而來的長劍。

  誤殺同袍的劍手呆愣了一秒,隨即被阿拉卡抓住衣服,捏碎了氣管。

  黎羅克怒號著,一斧橫劈!

  阿拉卡一個驚人的急退,準確地避開了斧頭的軌道,本來就被左右急閃的戰鬥晃得頭暈眼花的泰爾斯差點暈過去。

  但下一刻,王國之怒的體內傳出驚人的爆響。

  他右腿後蹬,像回飛的燕子一樣瞬間暴起,反衝向收斧不及的黎羅克!

  泰爾斯一陣眼冒金星,眼前頓時模糊起來。

  阿拉卡的雙手按上巨斧的長柄。

  「我喜歡你的斧子,埃克斯特的雜種。」

  泰爾斯隱約聽見王國之怒的大笑,以及黎羅克絕望的怒嚎。

  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只看見阿拉卡揮動黎羅克的雙面巨斧,砸進它原主人的臉裡。

  後者如斷線風箏般飛出。

  指揮官的死亡讓周圍的埃克斯特人都開始猶疑。

  但下一秒,王國之怒的身軀居然晃動了一下!

  他一斧頭拄在地上,喘著氣看向眼前依然成排,臉色猶疑的埃克斯特人。

  泰爾斯大吃一驚,「嘿……穆男爵,你還撐得住嗎?」

  「沒辦法了。」阿拉卡吃力地喘息著,嘿嘿笑道,「還是要用這個。」

  泰爾斯一愣。

  就在此時,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從一陣冰涼的金屬觸感中傳來。

  是那把弓。

  阿拉卡背上的那把大弓!

  隨著阿拉卡的話,貼著泰爾斯皮膚的那把銀黑色大弓突然振動起來。

  泰爾斯一個激靈。

  那就在那一瞬間,泰爾斯感覺體內暴起一陣突然的灼燒感!

  就像那把大弓突然通了微弱的電流一樣。

  彷彿在排斥他的觸碰。

  下一個瞬間,體力不支的阿拉卡深吸一口氣,渾身一顫。

  王國之怒緩緩站起身來,輕鬆地揮動了一下巨斧,像是重新充滿了力量。

  「煥然一新。」阿拉卡露出可怕的笑容,看向眼前臉色複雜的敵人們。

  那種觸電般的不適感慢慢從泰爾斯體內逝去。

  泰爾斯強忍著大弓帶來的不適感,問道,「這是什麼?」

  阿拉卡扭了扭脖子,重新對敵人露出殺氣。

  「這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武器。」他咧開嘴道,「每一件,都賦予使用者相應的能力。」

  泰爾斯一驚,重新端詳那件銀黑相間的金屬大弓,「傳奇反魔武裝?」

  他突然發現,這把弓,沒有弓弦。

  「對。」王國之怒點點頭,「不動弓。」

  「那,它的能力是?」泰爾斯驚疑地問道,儘管他看著阿拉卡如浴火重生般的體力,已經有了答案。

  只聽阿拉卡哼笑一聲。

  「永動。」

  泰爾斯微微一愣。

  「跟上我!」

  滿面鮮血的阿拉卡揮動著巨斧,對著身後的同袍們大吼。

  傑納德解決了他的對手,拉起筋疲力竭的威羅,一左一右地站到阿拉卡的身側。

  羅爾夫神色複雜地跟在他們後方。

  黎羅克的死亡帶來了埃克斯特這個大隊的混亂,怒火衛隊也終於衝破了步兵們的纏戰。

  「喂,雙槍的小子。」阿拉卡突然轉頭,看向威羅。

  威羅猛地一抖。

  在三天前,這個男人還要把他送上絞刑架。

  「看來你確實不像逃兵。」阿拉卡輕哼道。

  威羅神色一喜。

  「但你的雙槍爛透了。」

  威羅又臉色一頓。

  「別介意。」阿拉卡身後的泰爾斯露出笑容,「這是他說『謝謝你』的方式。」

  阿拉卡冷哼一聲,拔步前行。

  「下次換一對長短槍吧。」王國之怒的聲音在前面傳來。

  「相同長度的槍……真是傻透了。」

  威羅一愣,隨即露出笑容,緊緊跟上。

  他們身前的埃克斯特人已經不如之前那樣密密麻麻。

  倫巴的軍營,近在眼前了。

  一個怒火衛隊成員怒嚎著,把劍刺入阿拉卡身側一個埃克斯特士兵的體內,同時拔出小腹的斧刃,喘息了兩口,無力地望了一眼阿拉卡,然後倒地。

  阿拉卡輕輕一顫,但還是頭也不回地,衝破最後一層的敵人。

  僅存的怒火衛隊和使團成員終於殺出重圍。

  後方的輕步兵,在他們突出重圍的一刻,就像是收到了什麼命令一樣,不再追趕。

  他們眼前,已經能看見倫巴家密密麻麻的軍隊了。

  泰爾斯驚魂甫定地抬起頭。

  「你確定這是我們的機會?」阿拉卡丟下手裡黎羅克的斧頭,扯斷綁著泰爾斯的繩索,默默問道。

  「我們必須賭。」泰爾斯落到地面,感受著變化的平衡感,乾嘔了幾下,「賭倫巴不敢殺我。」

  「賭注就是我的生命。」

  但他隨即被阿拉卡一把提起,放回背上,繼續向前行進。

  從後方趕來的普提萊滿身血跡,一邊急趕,一邊疲憊地道,「至少,薩瑟雷勳爵不必在殿下和要塞之間猶豫了。」

  泰爾斯抓著阿拉卡的肩膀,點點頭,他轉過頭,突然看到還在隊伍裡的拉蒙。

  「他還活著?」泰爾斯皺起眉頭。

  「是的,儘管好幾次我都看見他身陷險境,但他每次都運氣不錯。」普提萊臉有歉意地道。

  泰爾斯從鼻子呼出一口氣,看著一臉心有餘悸模樣的拉蒙。

  果然啊。

  普提萊繼續道,「而怒火衛隊損失慘重,使團的老兵們也犧牲了近一半……」

  泰爾斯臉色一黯。

  他突然感覺到,背著自己的阿拉卡也身形一顫。

  「你最好是對的,小王子。」阿拉卡語氣不穩,低沉地道。

  「就為了你一個人……」

  他臉色不佳地回頭看看後方傷痕累累的士兵們,以及他們身後的無數屍體。

  泰爾斯也轉過頭,看著阿拉卡的突破路徑上,從遠到近,幾乎成一條直線倒下的怒火衛隊士兵屍體。

  三天前,他們臉色嚴肅手按劍柄,與索尼婭和她的星輝衛隊在要塞中緊張對峙。

  三天後,他們永不歸來。

  「你要我證明給你看——星辰最強悍的戰士?」阿拉卡低聲道。

  泰爾斯一愣。

  「這就是證明。」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王國之怒。」

  阿拉卡皺著眉頭,呼吸加速。

  「有的只是怒火衛隊和他們的犧牲。」

  阿拉卡回過頭,背著愣愣的泰爾斯繼續前行。

  鐵拳旗幟就在前方不遠處。

  「唐恩、洛薩、吉里安、柏蘭德……」阿拉卡咬著牙,喊出一個又一個名字。

  「沒有他們,我早就死了一萬次。」

  「他們——過去、現在、未來,所有奮身捨命的衛隊成員……」

  「他們才是真正的。」

  「王國之怒。」

  泰爾斯低下頭,神色複雜。

  就在此時。

  「等等!」阿拉卡突然大喝一聲!

  泰爾斯一驚,連忙抬起頭。

  只見他們前方,埃克斯特的軍營一側,齊整地走出一隊人數稀少,卻裝備沉重的士兵。

  所有人也都抬起頭看向前方。

  僅存的星辰人頓時一陣譁然,幾乎所有人都是一片震驚。

  「該死!」埃達一拳捶上普提萊,怒道,「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不對。」普提萊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隊士兵,「今天的一切都不對!不應該這樣的!」

  拉蒙尖叫一聲,撲倒在地面上,「我就知道!跟著這個王子……簡直……」

  懷亞惶恐地趕上泰爾斯,「殿下,請您馬上尋找掩護!」

  羅爾夫則緊張得六神無主,不斷搖頭。

  人群中,威羅一臉奇怪地捅了捅身旁的傑納德,「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傑納德也皺著眉頭,他沒好氣地回答道,「獄河的擺渡人!」

  威羅一臉懵懂地搖搖頭。

  泰爾斯則一臉疑惑地看著每個人。

  怎麼回事?

  那群稀少的士兵……

  「弧光盾!」阿拉卡放下泰爾斯,瘋狂地嘶吼著,「迅速結陣!調整偏轉角度!」

  所有星辰士兵瘋狂地動作起來,怒火衛隊和要塞老兵們都迅速拿出背後的盾牌……特別是那種泛著奇異金屬光澤的。

  士兵們層層疊疊地擺好陣勢,壘起盾牌。

  雖然星辰繼承帝國的傳統,慣習步兵陣勢,但與普通的星辰陣勢不同,這一次的陣勢格外密集,只有一排,士兵們或蹲或站,將朝向面前那一小隊奇怪埃克斯特士兵的方向,堵得嚴嚴實實。

  看著這一切的泰爾斯,不明所以地大聲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

  「那些士兵……到底是什麼?」

  所有人沉默了一陣。

  「你說你賭倫巴不敢殺你?」阿拉卡打破了沉默,咬牙切齒地道。

  泰爾斯驚疑地看著阿拉卡的臉色。

  「看來市場失敗的賭博。」阿拉卡臉現怒容,指向遠處的那隊士兵。

  「看見迎接我們的東西了嗎?」

  泰爾斯瞇起眼睛。

  他突然發現,那些士兵們手上拿著奇怪而沉重的長條,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將其中一頭對準他們這邊。

  這個姿勢……

  他的心裡突然一顫!

  阿拉卡的怒吼在耳邊響起。

  「魔能槍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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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41
  卷三.與龍共舞 第41章 魔能槍

  「託舉準備!」

  一個左半張臉都被燒燬的男人大喝道。

  作為黑沙領魔能槍部隊的訓練官,哈代滿意地看著他手下近三十名強壯而精銳的士兵,戴著隔熱手套與玻璃護目鏡,分成三人一組,掀開保養箱,沉穩地抱出十柄呈流線型的鐵灰魔能槍。

  雖然他們不是他所訓練過的最好的魔能槍手,但放在普遍輕視魔能槍用途的埃克斯特,黑沙大公旗下的魔能槍小隊已經是少有的熟手了。

  這讓哈代想起他自己作為新兵,第一次摸到陳舊、枯竭的西格爾五型魔能槍的情景。

  但看看這些小夥子們,哈代感慨一聲,看看他們手裡的玩意兒。

  西格爾七型魔能槍,由東方大陸鐵灰山矮人的粗獷技藝所熔鑄的堅固槍身,配以翰布爾王朝與利古丹聯盟交界處蛇腹山脈的精選瀝晶打造的槍管,晶碧城開採自海底的晦銅製成的儲油槽,裡面滿滿灌上貿易聯邦獵取自南終結海的優質永世鯨油,以及那個來源神祕的密封核芯。

  槍身堅硬耐磨,槍管可耐高溫,彈道聚焦度高,照瞄簡易,連核芯枯竭的速率都只是它二十年前問世的前作西格爾六型的一半,魔能聚焦在兩百米內都不會離散,半小時內可以承受兩次擊發,冷卻僅需要兩小時,除了依舊讓人無奈的誇張淨重和熱量洩漏問題,在哈代的心目中它簡直無比完美。

  那些不明不白從國家軍火貿易裡流入地下黑市卻缺乏保養和維護,只能在幾個月後迎來核芯枯竭的劣質魔能槍跟它相比,簡直就是木棒之於鋼劍。

  「目標進入視野,瞄光準備!」

  一名強壯的託舉手,單膝跪下,用戴著特殊肩甲的肩膀穩穩托住槍身前端的隔熱底座。

  一名精明的瞄光手,迅速計算好距離和方向,在槍支側面旋動按鈕,調整聚焦度與能量刻度。

  一名果斷的操作手,熟練地複核槍支狀態,確認核芯穩定後打開保險鎖,抓住擊發手柄。

  總有一天……哈代默默地想,它將不再沉重,兩人甚至單人就可以手持。

  也不再複雜,一人就能完成瞄準和擊發。

  不再危險,核芯不會成為隨時危及槍手生命的獄河擺渡鈴。

  不再昂貴,每一位士兵都會裝備它作戰,而非僅限於幾十人的小隊。

  不再神祕,核芯不再是從特殊渠道進貨的神祕物,每一個人都會知道它的來歷與原理。

  總有一天……哈代溫柔地看著身側的那支進入擊發狀態的魔能槍,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齊肘而斷的左臂,感覺著隱隱作痛的左臉,想道。

  它會成為戰爭之王,帶走終結之力的驕傲,將金屬兵器與肉搏戰從世界上徹底淘汰。

  即使在北地。

  它會告訴人們,戰爭的代價是何等慘重,和平是何等珍貴。

  可惜啊,我是看不到了。

  「攻擊就位!」

  哈代嚴肅地舉起右手,喊出倒數第二聲。

  十名擊發手用力拉動帶著內置彈簧的手柄,槍身後方的神祕核芯開始發出令人不安的震動與噪音。

  哈代看著前方剛剛衝破輕步兵包圍的那一隊星辰人。

  聽說裡面有他們新找到的王子。

  是麼。

  哈代露出笑容。

  露西,我的女兒。

  你永遠是我和你母親的驕傲。

  無論怎樣的絕境,你都要堅強地活下去。

  下一刻,這個僅有半張臉的滄桑男人,全力砸下右臂,面孔扭曲地怒吼道。

  「擊發!」

  ————

  士兵們立起密密麻麻的盾陣,擋住前方的一大片視野,剩餘的所有人都躲在盾陣之後。

  「弧光盾,均勻分佈!」阿拉卡怒吼道,「別漏下任何地方!」

  泰爾斯則被普提萊地死死掩壓在地上,根本抬不起頭。

  「無論如何,躲在其他人的身後。」普提萊臉色僵硬地道,「倫巴一定是瘋了!」

  泰爾斯咬著牙,卻止不住心底裡的疑惑。

  對面的是……魔能槍嗎?

  他記得,好像不久以前,兄弟會的莫里斯從軍隊裡高價搞到過兩把……但都被證明是「不切實際的玩意兒」。

  至少萊約克是這麼說的。

  泰爾斯一直以為就是除了使用神祕能源之外,與他前世那種武器大致相近的,舉起來對著敵人「砰砰砰」的兵器。

  但現在看來,好像比較複雜。

  至少看阿拉卡他們如臨大敵的樣子,應該……

  「擊發了!」就在這個時候,阿拉卡瘋狂地大吼。

  士兵們都緊咬牙關,紛紛一顫,把手上金屬色的弧光盾牌把握得更緊。

  一道赤紅色的強光自前方襲來!

  光線穿透盾陣。

  天氣很冷,但此時就像被太陽照射一樣,周圍一股溫柔的暖意襲來。

  「頂住,把它們散射走……」阿拉卡話還未說完,這些星辰人的周圍,就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唰……」

  他們身側的雪地在接觸到紅光的剎那,積雪就即刻縮小化水,然後憑空蒸發!

  泰爾斯輕輕皺眉……這是?

  紅光蔓延雪地上一棵矮小的樹木。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樹木上下,每一寸角落瞬間變黑,然後冒出火舌。

  下一刻,小樹猛然炸裂,爆出無數火星!

  「轟!」

  飛濺的火星散射到眾人,許多士兵紛紛嘶聲痛叫,盾陣頓時一顫。

  「堅持!」阿拉卡吼道,「十幾秒就夠了!」

  泰爾斯驚悚地覺得,周圍的空氣不斷地升溫。

  越來越熱!

  直到那股暖意變成無情的灼熱!

  連帶著他體內的溫度也在升高。

  怎麼回事?

  泰爾斯慌張地想,魔能槍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效果?

  「不行……盾牌傳來的熱度……」一名怒火衛隊的老兵抵著盾牌,他頂著盾牌的肩膀處,衣物已經開始發黑捲縮,冒出煙氣。

  他緊緊閉眼,顫抖著回答,「至少有五把同時對著我們擊發!我們的反魔武裝……弧光盾不夠!」

  「那也要頂住!」阿拉卡大吼著,一把將沒有弓弦的不動弓從背後抽出,「過多的攻擊,由我來抵擋!」

  就在此時,一位士兵抓著弧光盾的手突然冒出火焰!

  他慘叫起來,在阿拉卡震驚的眼神中倒退一步。

  士兵的盾牌一晃,一道紅光穿過縫隙,照射到他的身上。

  「不……」阿拉卡的驚怒之喊還沒出口,士兵的慘嚎就早他一步炸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幾秒鐘的時間裡,士兵瘋狂地抖動著,身上的衣物首先冒出煙氣。

  紅光照射到他的腳下,積雪瞬間蒸發成氣體!

  泰爾斯頭皮發麻地,看著士兵全身上下的皮膚開始熔化,下一刻,他渾身「騰」地一聲,冒出無盡的火舌。

  再一秒過去,士兵像那顆小樹一樣,渾身爆開,炸出無數火星!

  「轟!」

  泰爾斯驚恐萬分地看著這條生命的消失。

  士兵只餘下焦黑的乾屍。

  但他的死亡,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

  「堵住缺口……」阿拉卡還沒喊完,灼燒著的屍體殘塊就飛濺到盾陣四處,點燃了許多持盾抵擋的士兵。

  「啊!」「不!」「撐住!」「好燙……」

  慘叫接二連三地響起!

  盾陣頓時散開!

  紅光毫無遮掩地照射進人群中。

  周圍的溫度遽然暴增!

  雪地寸寸蒸發。

  泰爾斯心頭一涼。

  不。

  糟糕。

  就在此時,阿拉卡怒吼著站起身來,向前衝去,死死頂在所有人的身前。

  「砰」地一聲,他的頭髮瞬間著火。

  只見王國之怒向著紅光照射的方向——那一小群埃克斯特士兵的方向,決然地舉起不動弓。

  不動弓微微一顫。

  隨後發出不亞於魔能槍射擊的銀色強光!

  魔能槍那紅色的光芒與銀光遭遇,居然猛地減弱,然後向著四周散射開來。

  就像是那道銀光死死封住了魔能槍紅光的路徑一樣。

  阿拉卡嘶吼著,舉著不動弓的右手開始冒煙。

  但他仍在堅持。

  可那道銀光的面積不夠,阿拉卡只來得及擋在中央的人們身前,仍有許多外圍的士兵被魔能槍的紅光射中。

  「轟!」第二個士兵變成了大火球,隨即爆裂開來。

  「不不不……轟!」第三個。

  「啊啊啊!」

  傑納德痛苦地捂著被照射到的右肩,被威羅死命拖回銀光庇護的地帶,在此過程中,黑髮士兵的一支短槍猛然炸碎成無數火星。

  「他撐不了多久!」埃達咬著牙大叫道。

  「我不能死在這裡!」這是拉蒙。

  「帶殿下衝出去!」懷亞流著汗道。

  「不,魔能槍的數量太多了。」普提萊艱難地道,「跑不出去!」

  所有人混亂成一團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星辰的第二王子,正處在奇怪的狀態中。

  當銀光從不動弓上爆發出來的瞬間,泰爾斯又體會到了那種觸電般的感覺。

  而且比剛剛在阿拉卡的背上更加嚴重,彷彿那把發著銀光的銀黑金屬弓排斥著他身上的每一個角落。

  泰爾斯趴在雪地上,臉容扭曲地顫抖著。

  不。

  傳奇反魔武裝……真的這麼排斥我嗎?

  銀光突然弱了下來。

  阿拉卡的右手開始著火。

  在無盡的酷熱高溫中,王國之怒依然咬牙苦忍。

  幾絲紅光洩漏進來,照射到泰爾斯的身上。

  那個瞬間,泰爾斯猛然一顫,他的衣物開始冒煙。

  他只覺得體內的細胞突然增溫。

  好燙。

  像是從內而外著火了一樣。

  那股熟悉的波動湧上全身,時間彷彿又慢下來了。

  在波動給與的視野中,紅光與銀光像兩對相互絞殺的敵人,消融著彼此,但光線交匯之處,銀光明顯佔據上風,只是紅光的數量更多。

  但與此同時,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體內越來越滾燙。

  不。

  好燙。

  泰爾斯絕望地閉上眼楮,張大嘴巴嘶嚎著,感受著幾乎要把自己燒燬的溫度。

  他伸出手,慘叫著。

  好燙!

  然後,他的心臟猛地一跳。

  「咚!」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撲面而來。

  在那一刻,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視野穿透了距離,他看到了紅光的起點——那些握在士兵們手上的魔能槍。

  那些魔能槍的後部,都有著一個發著黃光,不斷旋轉的核心。

  那才是魔能槍的實質——泰爾斯有這樣一種感覺。

  但是……

  這些該死的紅光……快消失啊。

  好燙!

  至少……

  離我遠一點啊。

  好燙!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下一刻,在神祕波動給予的視野裡,泰爾斯眼前的整個世界彷彿猛地一震!

  在他旁人看不到的視野裡,魔能槍的赤紅光芒,突然像是有意識地散射開來,在空氣中拐了個彎,避開星辰的人們,射向他們身後。

  「唰——唰——」

  星辰人們身後幾百米的地上,積雪瞬間蒸發!

  下一秒,魔能槍射出的紅光,在眾人的眼裡消失。

  阿拉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但他仍然凶悍地舉起著火的右手,幾下拍滅頭頂和手上的火焰。

  星辰的眾人彷彿彷彿鬆了一口氣,紛紛跌倒在地上。

  灼烤一般的空氣中,許多士兵已經變成了焦屍,或者被活活燒死。

  「一輪擊發結束了,看來他們瞄得不太準……」阿拉卡咬著牙,爬起身來道,「但如果他們用的是西格爾七……」

  就在此時,一道淒厲的號聲,響徹天空!

  「嘟——」

  阿拉卡皺起眉頭。

  普提萊和其他老兵們猛地一顫!

  「我們活下來了!」劫後餘生的普提萊顫抖著嘴脣,緊緊閉眼。

  「這是……這是埃克斯特的撤退軍號!」

  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個頭戴灰盔的騎士奔馳而來。

  「夠了!王國之怒!」灰盔騎士遠遠大喊道,「戰鬥和死亡,都已經足夠多了!」

  阿拉卡抬起頭,嘲諷也似地大笑道,「圖勒哈!火炙騎士!」

  「來啊!」他舉起幾乎焦黑的右手和上面幾乎全新的不動弓,咬著牙道,「跨過我的屍體,來拿它啊!」

  「來拿我十二年前,從你們手裡搶來的不動之弓!」

  「我們之間的戰鬥已經結束了!」一臉沉重的圖勒哈勳爵在坐騎上不滿地道,「埃克斯特的十位共治者之一,尊貴的黑沙領大公,查曼‧倫巴大人,邀請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殿下前往一晤!」

  阿拉卡猛地一愣,「你在耍我嗎?」

  就在這個時候,普提萊驚叫出聲,「殿下!」

  泰爾斯完全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

  他現在只有一種感覺。

  痛。

  痛得麻木。

  麻木一般地痛!

  這是之前那次「失控」的後遺症,現在再度襲來。

  劇痛從渾身上下一陣陣地爆發。

  比上次更加嚴重!

  彷彿每個分子都在裂解、崩潰,然後把這種疼痛傳遞到每一處神經。

  「他這是怎麼了?」

  泰爾斯竭力睜眼,看著遠處的一個灰盔騎士,以及他身前一臉警惕的阿拉卡。

  「可能是脫力,畢竟這麼一段路……」這是普提萊焦急的聲音。

  「天啊,殿下在流血……不,不,他的呼吸在減弱!」這是驚慌失措的懷亞。

  「那個醫生呢?讓他過來!」

  泰爾斯在失去意識前所看到的最後畫面,是向著他焦急狂奔而來的羅爾夫,以及被埃達扯著拖來的拉蒙。

  ————

  又是那兩個聲音……泰爾斯迷迷糊糊地想,就像做夢一樣。

  大概醒來,就會忘記吧?

  「噢,又是它?這才過了多久,有沒有幾分鐘?算了,這次它終於可以留下來了吧?」

  「嗯,雖然靈魂的浮力依然強勁,但吾能感覺到,它的生命已經近乎崩……等等!跟上次不一樣,有人在激發它體內的潛能,修補它的生命……而它本身的生機似乎很旺盛,旺盛過頭了。」

  「不是吧,上次遇到這麼硬的傢伙是什麼時候?幾千幾百還是幾十年前,我記不清楚了,好像是那個傲慢的騎士兼法師?哎,母親怎麼看?」

  「……母親依然不願意收下它。」

  「我只能說,生命力強大真是一件好事啊……連母親都網開一面……」

  「多想無益,母親自有打算。」

  「你還記得很久以前的淵之君主嗎?他甚至被那個災禍連續毀掉了三顆心臟……嘖嘖,那聲慘叫,連我們最底下這一層都聽得清清楚楚,本來母親就要收下他了,結果他居然掙扎著爬回……」

  「噤聲!準備打開逆流閘……它要升回去了。」

  「哎,但願它下次下來的時候,不會再升回去……」

  ————

  一片地址不明的昏暗樹叢中。

  一個柔弱的少女,緩緩地從樹下站起身來。

  「我還以為,先來的會是黑蘭呢。」血之魔能師,吉薩‧崔爾曼露出微笑,頭也不回地輕聲道,「畢竟我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這麼多年過去,看來她也懶惰了嘛。」

  話音剛落,她身後的樹叢裡,便緩緩步出一個男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吉薩可人地笑著,捋了捋頭髮。

  男人沒有說話。

  「如果知道的話,怎麼還敢一路跟來?」

  吉薩倩然而笑,轉過身來。

  男人依舊沉默。

  好像沒有聽到一樣。

  這是一個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平凡無奇的男人。

  平凡的相貌,平凡的衣飾,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氣質。

  很難給任何人留下任何印象。

  除了他的左側腰間。

  那裡的腰帶上,綁縛著兩把武器。

  其中一把武器,被陳舊的麻布牢牢裹住,勉強看出是長條狀。

  吉薩眉間微微一聳。

  麻布之下,她感覺到一絲討厭的氣息。

  而男人的另一把武器,似乎是一把劍。

  只是形狀不太規則。

  男人還是面無表情。

  但他動了,反手握上腰間這把不規則的劍。

  緩緩抽出。

  「你確定要用劍來對付我?」

  吉薩輕輕吐氣,「看著不像周圍的平民啊……」

  男人仍舊沒有說話。

  他只是臉色不變地舉起劍。

  彷彿在做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吉薩輕輕一笑。

  下一刻,她看清了男人手裡的劍。

  那把劍。

  血之魔能師臉色微沉。

  那是一把怪劍。

  更重要的是。

  那是一把……

  從劍柄到劍身。

  通體漆黑的怪劍。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02:42
  卷三.與龍共舞 第42章 查曼.倫巴

  「好的,他醒了……」

  泰爾斯在一片混亂的人群中醒來,睜眼就看見拉蒙的大鼻子。

  剛剛是怎麼回事?

  魔能槍射中了我……

  又是一次「失控」?

  他喘著氣,拉蒙從視野裡被擠走,繼而擠進來的普提萊的瘦臉,懷亞焦急的表情,以及埃達斗篷下的半截臉蛋。

  「怎麼了?」泰爾斯無力地問道。

  「都讓開,讓開!尊重一下醫生!」拉蒙不滿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給我們一片空地!殿下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視野裡的三張臉消失,拉蒙的大鼻子重新出現。

  「我怎麼樣了?」泰爾斯感覺著自己的全身,輕聲問道。

  「你現在很好,事實上,一般人都不會有你這樣的生命力和恢復力……」一臉狼狽的拉蒙皺著眉道,「但是你的身體……」

  「好了。」泰爾斯打斷了他,掙扎著坐起來,活動了一下右臂,觀察四周,「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拉蒙明顯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常……但怎麼能在這種地方談?

  但拉蒙似乎不肯放棄,而他的下一句話讓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聽著,王子殿下。」拉蒙一邊包紮著他剛剛在混戰中傷及的肩部,一邊咬著牙小聲道,「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得到,那些魔能槍不是射偏了……而是你動了什麼手腳讓它們失準了……」

  什麼?

  泰爾斯竭力控制著自己的驚愕,不讓自己表現得過分驚訝。

  他知道了些什麼?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泰爾斯不客氣地回道,「我該起來了……告訴他們王子沒事。」

  可是拉蒙還是一臉不滿地喋喋不休道,「無論是異能還是什麼……看他們的反應,我猜這不是什麼人盡皆知的事情,但沒關係,我對你的祕密也沒有興趣,只有一點……」

  他低頭惡狠狠地道,「過了邊境就把我放走,我再也不要參加你這該死的旅途!否則……」

  「否則怎麼樣?」泰爾斯猛地轉頭,怒目而視,「用你那種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來對付我?」

  拉蒙微微一愣。

  「你不是個醫生,拉蒙。」泰爾斯冷冷地低聲道,「是的,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你用來治病救人的是另一種力量……」

  「我猜這也不是什麼人盡皆知的事情,是吧?」他看著拉蒙難以置信的表情,點點自己的額頭。

  「我們晚點再聊這事。」

  泰爾斯站起身來,留下呆愣著的拉蒙。

  遠處的魔能槍部隊已經撤離了。怒火衛隊正收拾著戰場,把戰友的屍體綁上繩索,每個人臉上都聚集著悲傷與怒意。

  該死。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握緊拳頭,如果這就是我以後要面對的一切……

  該死。

  他抬起頭,埃克斯特的軍營近在眼前。

  「發生了什麼?」泰爾斯艱難地走向普提萊,擺擺手示意他沒事,「埃克斯特人……放過我們了?」

  「他們在第一發失敗之後就撤退了。」普提萊皺著眉看向泰爾斯,「你確定自己沒事?」

  「我沒事,剛剛只是脫力……現在感覺很好。」泰爾斯不容置疑地道。

  「魔能槍究竟是什麼?」泰爾斯抓著自己的胸口,心有餘悸地問道。

  「攻城與守城的強大兵器。」普提萊搖搖頭,「但每一發都耗資昂貴,來源難得,效率低下。」

  不。

  不對。

  它沒有這麼簡單——從那古怪的名字到神祕的工作原理。

  泰爾斯暗暗道。

  「恕我直言,殿下,您真的沒事?您剛剛連呼吸都停……」懷亞擔憂地搖著頭,走到他身邊。

  「我說了,我現在沒事。」泰爾斯冷冷地打斷他,「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懷亞一皺眉頭。

  這是我必須要保守的祕密。

  抱歉。

  泰爾斯抱著對懷亞的歉意抬起頭,看向前方。

  「那是什麼?」泰爾斯眯起眼楮。

  前方不遠處,傷痕累累的阿拉卡正與一位騎在馬上的灰盔騎士怒目對視。

  「埃克斯特的『五戰將』之一,傳奇反魔武裝『旭日軍刀』的執掌者。」普提萊警惕地道,「火炙的騎士,羅姆.圖勒哈。」

  「倫巴派他一個人過來,似乎是為了講和。」普提萊搖搖頭,「如果倫巴真的發了瘋,要把我們都殺光,為何半途而廢?」

  是啊。

  說到底,倫巴都沒有理由要殺我。

  那為什麼……

  「但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普提萊緩緩道,「無法回頭。」

  泰爾斯輕輕點頭。

  「您就是泰爾斯殿下?」圖勒哈遠遠看見了泰爾斯。

  「在下羅姆.福德.圖勒哈。」灰盔的騎士一邊警惕地看著阿拉卡,一邊緩緩道,「查曼.倫巴大人邀請您與他一晤。」

  泰爾斯嘆了口氣,大步向前走去。

  「黑沙大公……我本以為他會更友好一點。」泰爾斯環顧了一圈,看著地上的焦屍和遍體鱗傷的士兵與使團成員,強忍著心裡的不滿,「而不是在殺了我們大半的人之後,再假惺惺地提出邀請。」

  圖勒哈抬起頭,看了看遠方的斷龍要塞。

  「如果您有任何意見,大可以向大公本人問詢。」火炙騎士在灰盔下的眼神銳利而深刻,「我只負責將您帶到他面前。」

  泰爾斯咬著牙呼出一口氣。

  正在此時,滿面猙獰的阿拉卡大步流星地走向圖勒哈,「你是不是忘了什麼?埃克斯特人?」

  王國之怒語含怒火。

  「你就算了,阿拉卡,回去吧。」圖勒哈看著眼神不善的王國之怒,調轉馬頭,「大公不歡迎你……無論是你,還是你的衛隊。」

  「你只是來護送王子的,不是麼?」

  「倫巴不歡迎我,開什麼玩笑?」阿拉卡惡狠狠地道,「他的哥哥死在他手上,他的父親則死在我手上,有這樣的共同點,我們應該很聊得來才對。」

  泰爾斯眉頭一皺。

  「尤其是,我殺了他那麼多士兵,他也殺了我這麼多士兵……」阿拉卡寒聲道,「我們肯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戰鬥已經結束,你無法改變它的結果。」圖勒哈毫不在意地回答,彷彿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挑釁,「戰死的亡者固然值得紀念,但生者不能忘記自己的使命。」

  「你們的使命是什麼呢?阿拉卡?」

  阿拉卡低下頭,看著不遠處一具焦屍被綁上臨時製成的拖索,拳頭越捏越緊。

  「你們打得很勇敢,但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圖勒哈冷冷地看著他的對手,「你該慶幸,我們沒有趁機劫奪不動弓。」

  「怎麼不試試看?」阿拉卡凶悍地抓起不動弓,把其中一端立在雪裡,「反正你也帶了那把刀,不是嗎?」

  「終有一天,我會的。」圖勒哈目蘊精光,他搖搖頭,「但不是現在。」

  「終有一天。」他緩聲道,「我們會清算彼此所有的血債。」

  阿拉卡死死地盯著他,發出令人不安的冷笑。

  「殿下?」圖勒哈沒有再看阿拉卡,他在馬上微微點頭,隨即向軍營的方向伸手。

  泰爾斯看了看普提萊,後者給了他一個支持的眼神。

  「我想我們沒有其他選擇,是吧?」泰爾斯看著灰盔騎士,後者對他微微一笑。

  「好吧。」泰爾斯看著狼藉的戰場,吐出一口氣,向前走去,「我們去看看這場歡迎儀式的主辦人。」

  泰爾斯看著表情難辨的阿拉卡,「謝謝您,穆男爵。」

  「還有你的……王國之怒們。」泰爾斯猶豫著補充道。

  阿拉卡沒有迴應,他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衛隊收拾著戰場。

  泰爾斯嘆息著低頭,他轉過身,向著軍營走去。

  普提萊第一個跟上泰爾斯,懷亞和羅爾夫緊隨其後,埃達則看了看四周的屍體,走到隊伍的後方。

  威羅攙扶著傑納德,拉蒙則在幾個士兵的推搡下,不滿地跟上。

  「孩子!」

  泰爾斯驚訝地回頭。

  只見在雪地上,阿拉卡低下頭,把不動弓插回自己的背上。

  「我手下的士兵們,包括你的使團,都死了一多半。」王國之怒默默地道,「只為把你送到這裡。」

  阿拉卡.穆抬起頭,眼裡盡是泰爾斯讀不懂的情緒。

  「別讓他們白死。」

  泰爾斯一愣。

  但王國之怒已經轉身。

  阿拉卡抓起一道繩索,拖著四五具士兵的遺體,頭也不回地向著來路走去。

  他身後跟著僅剩的怒火衛隊,以及被他們綁著繩索拖動在雪地裡,或完整、或殘缺的戰友遺體。

  背影落寞。

  ————

  埃克斯特人的軍營顯得狂野而粗糙,營牆由從旁邊的大針林伐來的樹幹簡單搭建而成,士兵休息的帳篷則用粗樹枝搭起,但相比之下,更讓泰爾斯印象深刻的是那些埃克斯特人們。

  他們實在太「熱情」了。

  泰爾斯甚至懷疑,如果不是有圖勒哈牽著馬走在最前面帶路,埃克斯特人們都要撲上來了。

  站崗的埃克斯特士兵們神色不善地盯著一行星辰人,甚至有個哨兵惡狠狠地往腳下吐了口唾沫。

  一隊剛剛回營的騎兵路過他們身邊,看著他們高舉的星辰旗幟,對著他們發出挑釁似的笑聲。

  「滾回去,南方佬。」一名扛著重甲和大劍的埃克斯特士兵厭惡地對使團大喊,「北地不歡迎帝國人!」

  「儘管做你們的帝國夢吧!」一名赤著上半身,坐在火堆旁磨著巨斧的大漢捶著自己的胸膛,咆哮道,「首先得把我們的領地吐出來!北地只屬於北地人!」

  「他們害死了我們的王子,卻讓一個小孩來求和!」他們走過左側圍坐的一圈士兵,一個領頭的士兵指著使團喝罵道,「這就是『帝國』的無恥!」

  周圍的人都憤怒的地應和著,對他們怒目而視。

  「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那個士兵大聲道,「因為他們全國的男人,十二年前就被我們殺光了!」

  他身邊的人爆發出鬨堂大笑,附和著他,「該讓他們派一位公主來!」

  「小男孩也成。」有士兵嘲諷地道,「只要長得夠漂亮,我們不在乎前面還是後面!」

  又是一陣大笑。

  「我該覺得驚訝嗎。」泰爾斯抬起頭,嘆息道,「還是說,這是埃克斯特人向星辰人說『你好』的方式?」

  「別驚訝,王子殿下。」普提萊輕鬆地對面色僵硬的泰爾斯道。

  「建國六百多年來,星辰與埃克斯特的關係向來不佳,無論帝國的歷史還是在西陸的競爭,都足以成為我們敵對的理由,寒堡就是我們在四百年前,從埃克斯特手裡搶來的。」

  「歷史最早釀出了仇恨,仇恨則再度書寫歷史。」

  普提萊嘆了一口氣。

  「只有大陸戰爭能讓我們短暫忘記對彼此的觀感,少見地並肩作戰,第三次大陸戰爭時,英雄薩拉與守誓之王米迪爾是摯友,他們連同康瑪斯聯盟的先知凱鵬,齊心協力抗擊東陸的遠征軍。但可惜,他們最終決裂反目,龍與星辰少有的修好機會就這麼失去了。」

  「不過這裡是軍營,其他地方會好很多的,很多北地人並不在意那些虛無的事情。」懷亞點點頭,「為生機奔波的平民和飽嘗鮮血的士兵畢竟不一樣。」

  「他們喊我們作『帝國人』,為什麼?」泰爾斯皺著眉頭問,「最終帝國難道不是六百多年前的歷史了嗎?哪怕真正有仇,也得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遠古帝國不是嗎?」

  「這是他們對我們的諷刺。」普提萊搖搖頭,表情複雜地道,「星辰人向來以帝國血脈與傳承而自豪,但可惜,帝國留給世界的印象並不好。」

  「不僅僅北地人,荊棘地的艾倫比亞王國,龍吻盆地的安倫佐公國,那裡的人們對我們同樣觀感不佳,每到有需要——例如戰爭時,這種代代相傳的古老情緒就會被渲染、放大,比增加士兵的賞錢要有效得多。」

  帝國。

  帝國人。

  泰爾斯嘆了口氣,把這個信息藏進腦海裡。

  「說起這個,一萬多人的徵招動員,幾乎是黑沙領的極限了。」普提萊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軍營,「我想倫巴的補給和開支也夠嗆,黑沙領不是什麼富裕的地方。」

  「為了北境。他們想必籌謀已久,耗費巨大。」

  星辰眾人終於跟著圖勒哈,走到一座巨大的帳篷前。

  早已等待在帳篷前的一位高個戎裝貴族走上前來,對著圖勒哈輕輕點頭。

  高個貴族對著泰爾斯鞠躬道,「這位就是泰爾斯殿下了麼,初次見面,我是以拉薩.坎比達。」

  「埃克斯特王國的子爵,封地位於黑沙領的芒頓城。」

  「請使團的諸位跟著我前去休息吧,至於殿下。」坎比達子爵點點頭,看向泰爾斯,「大公正在等待您的到訪。」

  泰爾斯眉頭一挑。

  「這是一場單獨的會面。」坎比達目光灼灼地看著泰爾斯,「黑沙領大公與星辰的王子。」

  「不必擔心。」坎比達子爵抬起手,止住了欲有所言的普提萊和懷亞,語氣堅決,「殿下已經在這裡了,至少在到達龍霄城謁見陛下之前,他不會有事。」

  泰爾斯輕輕嘆氣,泛出一個笑容,「我想我們依舊沒有太多選擇,不是麼?」

  「你知道嗎,殿下,我突然想通了。」普提萊默默地道,眼裡泛出精光,「倫巴沒有瘋。」

  泰爾斯心中一動。

  坎比達皺著眉頭,向泰爾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

  大公本人的帳篷很高,也很寬敞,卻並不明亮,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上面繡著有力的鐵拳圖案。

  一面擺滿食物的厚方桌旁坐著一個形容粗獷的男人,約四十餘歲年紀,灰髮碧眼,下巴上佈滿了鬍髯,身著鐵環精細的鍊甲,正在嚼食著桌上的一盤烤肉。

  一個鐵製的火盆在一邊熊熊燃燒,把男人的臉映照得越發神祕。

  泰爾斯注意到,一柄皮質劍鞘被磨得光亮的佩劍也橫放在桌上。

  他平靜地望著黑沙領的實際統治者,查曼.倫巴大公。

  倫巴一邊往嘴裡送進一團烤肉,一邊定定地看著他,讓泰爾斯一陣不自在。

  「你比我想像得要從容一點。」

  大公緩緩道。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或許吧。」他走到桌子旁,爬上椅子坐下,「但面對欠著我好幾百條人命血債的仇人,我實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表情了……連憤怒都顯得多餘。」

  倫巴端起一個木製酒杯,猛地往嘴裡灌去,喉結在吞嚥中不斷湧動。

  大公放下酒杯,用左手背抹了抹流出的酒水,抓過一塊後腿肉,咬了一口。

  「根據從星辰流傳過來的消息……你確實不像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

  「當生活不易,你就得學會早些成熟。」泰爾斯聳了聳肩。

  「吃吧,上好的鹿肉。」倫巴把一盤烤好的肉推過去,「星辰的王子可不能餓死在我的軍營裡。」

  泰爾斯望著那盤風格粗魯的烤肉,皺起眉頭。

  「你們很有種,反向衝擊確實出乎我的預料。」倫巴冷冷地道。

  「是誰下的這個決斷?也許我該好好獎勵他,讓我幾年來的籌謀都毀於一旦。」

  「你。」泰爾斯把盤子拉到自己面前,頭也不抬地抽出匕首,開始切肉。

  倫巴眉頭一抬。

  「這是你的決斷,大公閣下。」泰爾斯切割著鹿肉,平靜地道,「你在我踏入埃克斯特國境線的第一天就殺了我們一半的人……逼得我們只能選擇一條對你最不利的道路。」

  「你們天天站在這兒看對面的要塞,看了多久了?兩週?三週?」

  「我猜,一萬多人的補給和吃住並不好維持?」泰爾斯聳了聳肩,「我真為黑沙領的財政擔憂。」

  他挑起切下來的一塊拇指大小的鹿肉,送進嘴裡。

  味道不錯。

  倫巴不再吃喝,他直直望著泰爾斯,眼裡佈滿厲色。

  「你知道。」大公緩緩地道,「我本來打算留下你的性命,只殺掉你身邊的人就足夠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的鹿肉切得並不好。

  「但我們遇到了魔能槍部隊……那種程度的攻擊。」泰爾斯輕哼一聲,他開始切下一塊肉,「就是要我的命吧。」

  「那是個意外。」倫巴淡淡地道。

  「意外……」泰爾斯被氣笑了,他放下手裡的匕首,「你把魔能槍……」

  但他隨即一愣。

  等等。

  普提萊說了,倫巴沒有發瘋。

  這麼說……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倫巴。

  難道說。

  「那是意外?」泰爾斯難以置信地問道。

  「是意外。」倫巴把雙臂抵在桌上,目光灼灼。

  泰爾斯閉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氣。

  半晌。

  「你沒有派出魔能槍部隊。」泰爾斯睜開眼,肯定地道。

  「我沒有。」倫巴放下酒杯,緩緩搖頭。

  「你也沒有打算殺死我。」泰爾斯繼續道。

  「我沒有。」倫巴目光灼灼。

  泰爾斯咬緊牙齒。

  「原來如此。」他一邊吐氣,一邊笑出聲來,「指揮魔能槍部隊的,另有其人。」

  倫巴從頭到尾就沒有理由殺死自己。

  魔能槍部隊更是不可控的殺傷武器……他再蠢,也不會用這種東西來對付我。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倫巴一把扣上鹿肉的木盤,拉到自己面前,抓起一塊肉。

  「你比我想像中要聰明許多。」倫巴臉色難看,他一把將肉送進嘴裡,眼神微眯,「你明白我們在這裡見面的原因了吧。

  「是啊,我明白了。」泰爾斯用衣袖擦了擦匕首,把它重新插回腰間,嘆息道,「只是我真的沒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沙大公,麾下的魔能槍部隊,居然被人輕易地騙取了指揮權。」

  倫巴壓抑著怒意,「那個軍官叫哈代,他從三年前起就負責訓練我的魔能槍部隊,而部隊的指揮官今早病倒在床上,他只是臨時負責指揮。」

  「他怎麼樣了?」泰爾斯默默地道。

  「撤退號吹響後,他依然下令第二次擊發,但當即有士兵質疑他的命令。」倫巴陰沉地道,「哈代隨即毫不猶豫地割頸自殺了……我們還在查他的幕後人。」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僅僅一發,你們就急急吹響了撤退軍號。」泰爾斯冷笑著,「連指揮都能失靈……抱歉,我實在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用什麼表情了。」

  倫巴大公緊緊抿著雙脣,一言不發。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借你的手殺死我,或者借我的死算計你。」泰爾斯嗤笑一聲,「我看還是後者居多,我的敵人都在國內。」

  「當你站得越高。」倫巴默默地道,「敵人就會越多。」

  「所以,突然而來的意外也讓你打消了計劃。」泰爾斯哼笑一聲,「你原本是不是準備羞辱式地俘虜我,看看要塞會不會動搖?」

  沉默。

  倫巴打開旁邊的黑麥酒瓶,灌滿自己的空杯。

  「我討厭這麼說,但凱瑟爾王下了一步好棋,他把你推了出來。」倫巴大公沉穩地道,「當你踏入我的軍營,我就再也不可能拿下要塞和北境了。」

  「而他在復興宮發下的誓言,等同用王權的歸屬為你打造了一副鎧甲。」倫巴端起酒杯,默默道,「如果你死在埃克斯特,無論是誰做的,接壤的黑沙領只會遭殃。」

  「所以,你一旦發現自己拿不下斷龍要塞,又發現其實有人在旁邊對你虎視眈眈,就馬上轉換姿態,要拉攏我了是麼?」泰爾斯寒聲道。

  倫巴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口酒,道,「凱瑟爾的誓言,打消了一部分人要你性命的心思,卻也勾起了另一部分人取你性命的野心。」

  「今天的魔能槍只是一個開端,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潛伏在暗中,無論是為了埃克斯特的王位,抑或是星辰的王位。」黑沙大公的聲音穩重而肅穆,「你踏入埃克斯特,踏入北地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利益就捆綁在了一起。」

  「是啊。」泰爾斯低下頭,聲音平穩而淡然,「我死在埃克斯特,對於我們雙方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事。」

  「我會撥出兩千人,由坎比達,我最信任的臣屬率領,護送你們前往龍霄城。」倫巴大公的表情柔和了一點,「你們會直接到達沃爾頓家族的領地,國王的使者已經在等你們了。」

  「但我的人死在了戰場上,他們一個個擋在我的身前,被刀,被劍,被長矛刺穿。」泰爾斯抬起頭,臉色陰沉,「你的人也被我們幹掉了不少。」

  倫巴閉上眼,沉吟了一刻。

  泰爾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那些戰士……無論是我的士兵還是你的屬下都不會白死,他們死得其所。」倫巴睜開眼,「正因他們的付出,我們才能瞭解彼此,才能坐在這裡,艱難地為兩國未來的命運做出抉擇……即使那無比困難。」

  「我們本來就不是仇敵,在戰場上的敵對只是形勢所迫。」倫巴輕聲道,「為了未來,為了今天這樣無謂的流血不再發生,我們應該拋下過去的仇怨,這理所應當。」

  「戰爭本就是為了和平,不是麼?」

  泰爾斯突然笑了。

  「說得好,大公閣下。」他表情不明地輕笑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誠如你所言,從此刻起,我們沒有理由彼此為敵。」大公點點頭,舉起酒杯,「你吃了我的鹿肉,按照北地的習俗,就是我的客人。」

  「這是上好的黑麥醇酒。」倫巴把酒杯推過去,目光深邃,「而按照北地習俗,喝了同一杯酒,我們就是盟友。」

  「從人手,情報,資源到財力,我會為你提供在埃克斯特的一切便利,我們的敵人不會有任何機會。」倫巴大公點點頭,「直到你離開埃克斯特,回返星辰。」

  「甚至直到你有朝一日……」

  倫巴露出奇異的目光,「加冕為王。」

  沉默。

  泰爾斯再次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

  「您對北境的亞倫德公爵也是這麼說的麼,大公閣下。」穿越者輕呼一口氣,笑容不減,「為了星辰與龍的王位?」

  「是他來找我的。」查曼.倫巴眼神幽深,「瓦爾.亞倫德,他是位有遠見、有擔當的英雄,敢於踏出許多人不敢想的那一步,即使那是多麼不被人理解的一條路。」

  「我們——星辰與龍敵對了太多年,而刃與盾本不該是如此的關係。」倫巴靠上椅背,火光映照出他堅毅而冷厲的臉龐,「英雄耐卡茹一世與『復興之王』託蒙德一世本是好友,英雄薩拉與『守誓之王』米迪爾四世更是生死相托的兄弟,埃克斯特王國與星辰王國,齊心協力,我們必能終結掉無意義的戰火與衝突。」

  齊心協力。

  終結掉戰火與衝突?

  泰爾斯的眼前又浮現出戰場的場景。

  埃克斯特和星辰的戰士們像野獸一樣衝向彼此。

  阿拉卡怒吼著殺透一層又一層的敵人,任由他們在地上哀嚎。

  無數的怒火衛隊士兵,義無反顧地衝向阿拉卡的兩側。

  許許多多被利刃刺穿身體,無力倒地的戰士。

  還有最後的最後,阿拉卡拖著屬下的遺體,和倖存者一起離去時,王國之怒那佝僂落寞的背影。

  「不。」

  泰爾斯抬起頭,冷冷地道。

  大公露出異色,他挑起眉,定定地望著泰爾斯。

  「瓦爾.亞倫德,他不是英雄,而是個活在自己想像裡的可憐蟲。」第二王子麵無表情,「戰爭無法帶來和平,死亡不能償還生命。」

  「而仇恨與怒火,更不會因為兩位國王的加冕就此消失。」

  大公合起雙手,臉色不變,「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泰爾斯用衣袖擦乾淨匕首,重新插回腰間,毫不在意地道,「你講的話簡直像放屁。」

  倫巴大公的臉色陰沉下來。

  「你知道嗎,你正在一趟危險的旅程中。」大公臉色不佳地道,「而你現在做的,是拒絕一個能為你帶來巨大利益,保證安全甚至王位的強力盟友。」

  「我的經驗告訴我,要謹慎對待那些想要成為你盟友的人,無論他們多麼甜言蜜語,真心誠意。」泰爾斯看著倫巴,看著對方的神情慢慢變得陰沉,他淡淡地道,「而我無法相信你,查曼.倫巴大公閣下。」

  「為什麼。」查曼身體前傾,臉龐在搖曳的火光下顯得陰晴不定,「就因為你手下死了那麼多人?」

  「不僅如此。」

  「還因為你對手下人的死亡和犧牲,表現出的那種無動於衷與虛偽冷酷。」泰爾斯冷冷道,「與你聯盟,我們的盟約註定遭遇背叛,相比起執行盟約有可能獲得的利益,我可以肯定地說,當盟約破裂時,所受的損失將遠遠超過我獲取的利益。」

  「而我對此深有感觸。」

  倫巴的目光開始變得冷厲而可怕。

  「而且,我討厭你所說的話。」泰爾斯想起阿拉卡落寞的背影,咬牙搖搖頭,「戰場上的那些人……他們本來就是為了你的一己私慾而死的。」

  「而『死得其所』『戰爭本就是為了和平』這種鬼話。」泰爾斯抓起酒杯,冷笑道,「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沉默。

  「起初我還以為你成熟穩重,有著超越年齡的心智。」倫巴冷哼一聲,語氣不佳地道,「你現在卻表現得像個小孩子。」

  「說得對。」泰爾斯冷冷地道。

  他一把潑掉杯裡的酒,對臉色陰沉的倫巴大公道。

  「而小孩子不能喝酒。」

  泰爾斯跳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出帳篷。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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