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492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16 23:37
  卷三.與龍共舞 第3章 始作俑者(上)

  廳內重臣與領主們開始竊竊私語,許多人甚至露出了笑容。

  「好姑娘。」庫倫公爵笑瞇瞇地,低聲對身邊的「不受歡迎者」法肯豪茲公爵道,「跟你學過毒舌?」

  「毒舌?哪裡的話。」嗤嗤陰笑著的西里爾.法肯豪茲一翹嘴角,悄然道,「但就我看來,這是女人們天生的能力。」

  大廳之中,拉塞爾先是臉色一滯,隨後眼冒怒意,「用這種伎倆來離間埃克斯特的君臣?還真是星辰的帝國風格,就跟你們毫無廉恥地謀害我國的摩拉爾王子一樣!」

  泰爾斯心中猛跳,正菜來了!

  聽聞此言,滿廳的星辰貴族,大部分人都露出不甘與憤怒的神色!

  但有數的幾人卻開始深思。

  「那位女公爵真是反應過人,不知不覺已經回擊一劍了。」在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基爾伯特泛出讚許的笑容,「殿下,特巴克女公爵的這一劍,已經有了戰果。」

  泰爾斯轉頭看著那位清麗的女公爵。

  萊安娜像是感覺到了泰爾斯的目光,刷地扭頭,眼神如刀鋒般刺來!

  泰爾斯一個激靈,連忙露出笑容,然後裝著若無其事地掃視四周,似乎剛剛只是不經意間掃到了女公爵。

  基爾伯特輕笑一聲,「這不是簡單的挑撥離間,而是為了試探出,這次的危機中,努恩王與黑沙大公的意志和目的,是否一致,這非常重要!」

  泰爾斯眉心一跳!

  基爾伯特耐心地道,「而拉塞爾急急地帶回正題,就是一個答案——顯然他自己也知道,不能再在這個努恩王與黑沙大公孰強孰弱的話題上糾纏了。」

  「在比劍的第一回合,他已經是被迫先出劍的那個人了。」

  泰爾斯恍然大悟,想起之前基爾伯特在馬車內的推斷,埃克斯特使團的遇刺,也是他們自己國內某些人的意願,看來……

  雖然沒有證據。

  但無論如何……

  至少在許多人眼中,那位黑沙大公與努恩王之間的齟齬,確實不小。

  視野回到廳中。

  「我們,謀害你們的王子?」南垂斯特的獨眼龍哼笑一聲,「即使傻子都看得出來,你們使團的遇刺,就是一個挑撥兩國戰爭的陰謀,埃克斯特就這麼喜歡被人當劍使嗎?連我家的獵狗都沒有你們聽話!」

  「星辰人,你以為我們會在乎,你們是不是無辜者,或是主使者嗎?」拉塞爾緩緩地道。

  「既然你們對真相不感興趣,那為何還來到這裡?乾脆在街道上隨便斬下幾個頭顱,交還給努恩王?」南岸領的詹恩公爵冷笑著道。

  聽聞此言,拉塞爾目光中冒出怒火與仇恨,他在滿廳的貴族注視下,猛地前進一步,右手高高舉起赤龍火漆的卷軸!

  御座之上,凱瑟爾五世緊握雙手,下頷微垂,目光陰鬱而深邃。

  「不管是誰卑鄙地謀害了王子殿下,我們都會把他碎屍萬段!埃克斯特自會伸張公義,不必假手他人!」

  「但是我們的王子!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兼龍霄城大公的獨子和繼承人!死在了你們星辰的國境內!」

  拉塞爾張開雙臂,猛地轉身,冒火一般的眼神狠狠地掃過每一個廳內的領主、貴族或官員。

  「他最後的鮮血落於星辰的土地,最後呼吸的是星辰的空氣,最後見到的是星辰的景色,他懷著善意的使命來到星辰,你們卻沒能保護好他!」

  「不論有意還是無意,是你們的無能和縱容,害死了他!」

  「這就足夠了!」

  「星辰必須負上責任,付出代價!」

  拉塞爾怒目圓睜,一把撕開赤龍火漆的封印,把卷軸猛地拉開!

  「無論埃克斯特和努恩王,都必須從星辰這裡得到交代!」

  六位公爵幾乎同時皺眉!

  泰爾斯瞳孔一縮,只見寫滿文字的卷軸之上,底部沒有簽名,也沒有印章。

  有的只是一個手印。

  鮮紅的手印。

  難道那是——努恩王的血手印?

  大廳頓時又是譁然一片!

  「他沒有簽名,沒有蓋章,我親眼看著他,直接割開了自己的手掌,按下掌印!」

  「這就是努恩王的憤怒和絕望!明白了嗎!星辰人?」

  拉塞爾的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來的。

  大廳裡的譁然之聲開始慢慢減小。

  泰爾斯之前只是聽聞埃克斯特的使團遇刺,那個陌生的異國王子於他而言,彷彿不痛不癢,但到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嚴重。

  直到至高國王的厚重嗓音,再一次響起。

  「我理解努恩王的怒火和絕望,相信我,我體會過那種感覺,而星辰也絕不逃避自己的責任。」

  凱瑟爾淡淡地道。

  獨眼龍廓思德微不可察地咬緊後牙。

  國王這是——要服軟了嗎?

  怎麼可能?要是不付出足夠的代價,從北境割下一塊分量足夠的肉,北方的惡龍怎麼可能會滿意?

  如果服軟,凱瑟爾五世既會落得個軟弱無能的名聲,又註定與本就不睦的北境關係更差。

  想到此處,他不禁看向對面的瓦爾.亞倫德,但戎裝在身的對方只是緊蹙眉頭,一言不發。

  彷彿火山爆發之前的平靜。

  「感謝您的理解,陛下。」拉塞爾把手放下,冷冷地道,「是啊,我想起來了,您嘛,呵呵,您的話,當然能理解。」

  許多人都現出古怪的神色。

  但凱瑟爾沒有理會他暗帶譏刺的話,而是直接地道,「省掉廢話吧,努恩王的條件是什麼?」

  在所有人複雜的目光下,拉塞爾冷哼一聲,重新拉開卷軸,開始朗讀。

  「埃克斯特上下,從努恩陛下到九位大公,在獲知悲劇之後,以極大的理智,耐受著可怕的悲痛與絕望,一致認為,星辰必須為摩拉爾王子的不幸,負上責任。」

  說完這句話,拉塞爾抬起頭,環視了一圈。

  直到凱瑟爾微微點頭。

  「很合理,尊貴的摩拉爾王子在國境內遭遇不幸,是所有星辰人的恥辱。」

  拉塞爾冰冷的雙目微微一縮,這才低下頭,繼續朗讀

  「第一,安撫亡者。星辰必須完整、體面、榮耀地送還我方使節團的遺體,特別是摩拉爾王子的遺體。」

  「第二,伸張正義。協助我方查清並交出凶手,及幕後的策劃者。」

  法肯豪茲輕哼一聲,「協助他們?老天,聽起來像是上級對下級的呼喝。」

  他抱怨也似的,對著身邊的庫倫公爵道。

  但心事重重的後者,只是凝重地盯著拉塞爾。

  埃克斯特緊急使節的話還在繼續。

  「第三,重鑄榮譽。請凱瑟爾陛下您,親自向埃克斯特王國上下,發表公開道歉書。」

  泰爾斯的眉頭一跳。

  基爾伯特的話重新出現在他額腦海中。

  無論是戰是和,陛下都逃脫不了冷血無情、不恤民眾,或軟弱可欺、辱沒星辰的指責,這會極大打擊陛下以及璨星王室,在國內的聲望和權威。

  但拉塞爾冷漠而直白的話還在繼續。

  「第四,補償損失。無論土地還是資源,我方必須得到相應的償報,埃克斯特應得到不小於松果郡領地大小,與我國毗鄰的兩個北方邊郡作為補償,或者星辰東海領捕鯨業的優質永世油優先配額的三成,又或者星辰南岸領一級瀝晶礦優先配額的兩成,三者其一。」

  「第五,維護公平。埃克斯特與星辰必須重訂《要塞和約》,特別是十二年前那毫無道理可言的國境線,松果郡、扎拉坦郡、雷沃郡,熊郡和鹿鳴郡應無條件回到埃克斯特的治下。守望城伯爵應撤回他們在北部大針林內的墾荒隊,每年放入大針林內的獵人與牧民數量應與毗鄰的黑沙領大公商議後共同決定,孤老塔伯爵應將他們的斥候巡邏線回收六裡,不再無理阻攔埃克斯特人進入公共獵區。」

  大廳裡寂靜地落針可聞。

  但泰爾斯知道,這只是表象。

  拉塞爾輕輕地放下卷軸。

  「以上,就是努恩陛下,就是埃克斯特王國的條件。」

  大廳裡可怕的寂靜終於被打破了。

  「你在放什麼狗屁!」

  澤穆託伯爵再也忍受不住,他怒吼道,「守望城一步也不會後退!更不會拱手讓出松果郡和熊郡!告訴那個黑沙領的雜種,想要我們的領土,自己帶兵來拿!」

  福瑞斯伯爵也冷冷地道,「鹿鳴郡也是一樣!而且,孤老塔想在什麼地方巡邏,就在什麼地方巡邏!」

  但最有權發言的北境公爵,此刻卻一言不發,只是注視著凱瑟爾五世。

  滿廳神色各異的人,都看向至高國王。

  「努恩啊,努恩。」凱瑟爾盯著腳下的臺階,臉色平淡,彷彿發生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埃克斯特想用一個死去的王子,來換取我們的七個郡,太貪心了吧。」

  拉塞爾昂起頭盯著凱瑟爾,毫不示弱地道,「埃克斯特損失的不僅僅是一位王子,受損的還有我們的榮耀!」

  「善意出使,卻被如此對待!埃克斯特的恥辱誰來洗清?巨龍的怒火誰來平息?」

  「而且,星辰!你們奪走的,是一位父親的獨子!」說到這裡,拉塞爾憤恨滿腔地咬牙道,「努恩王唯一的正統繼承人,懷著友誼與和平來訪星辰王國,卻死於卑鄙的刺殺!」

  「努恩王失去了他的血親,他的獨子,他唯一的繼承人!埃克斯特則失去了龍霄城的下一任大公,沃爾頓家族未來的希望!」

  到最後,拉塞爾簡直是吼出來的。

  「努恩王在如此的打擊之下,還沒有怒而興師,而是提出條件,這難道不是最剋制、最理智的選擇嗎?」

  大廳裡充滿了貴族們不甘的吸氣聲。

  而凱瑟爾的語氣依然平淡,只是充滿了不可置疑的意味,「前三條可以滿足你們,而第四和第五條……」

  國王的聲音冷冷傳揚在大廳裡,「星辰不會割讓我們的土地,也不準備交出資源的配額,如果我這麼說,你們又準備怎樣呢?」

  瓦爾慢慢地皺起眉頭。

  庫倫公爵則深深嘆氣,法肯豪茲難看地笑了一聲。

  萊安娜和詹恩都抿著嘴脣,一言不發。

  泰爾斯苦澀地低頭,戰爭,果然還是不可避免嗎?

  「哈哈哈哈,凱瑟爾陛下。」拉塞爾怒極而笑,「當年我們來到永星的時候,也帶來了努恩王和九位大公的要求,艾迪王同樣拒絕了我們。」

  「然後怎樣了呢?」拉塞爾平張雙手,在大廳中環視一圈。

  許多在場的,年紀大些的領主、貴族和官員們,都神情一緊。

  「對,我們『慷慨』地出兵了。」

  「對於它的應有之物。」拉塞爾男爵呼吸加促,臉色漸冷,咬著牙道。

  「巨龍會自己來拿。」

  大議事廳裡的人,都開始深思這句話的後果。

  十二年前,波及大半個星辰的戰火與災難,還歷歷在目。

  「如果正義無法伸張,公平不幸蒙塵。」

  拉塞爾極有壓迫感地舉起右手,又緩緩捏緊,「埃克斯特當然只能選擇用戰爭,來維護我們的榮譽與陛下的尊嚴。」

  只聽他一字一頓地威脅道。

  「那個時候就不是幾個郡,或是一些永世油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夠了!」

  凱瑟爾似乎充滿深意地道。

  「在你們,在努恩王看來,星辰與巨龍之間,就沒有別的方式,體面地解決這件事了嗎?」

  「你們就這麼想看到,兩國的臣民在邊境上流血嗎?」

  「戰爭還是和平,這取決於您,陛下。」拉塞爾極快地反應道,「是忍辱負重地體恤臣民,還是不惜一切地起兵開戰?」

  他冷冷掃了星辰群臣一眼,特別是澤穆託伯爵,一邊諷刺地笑道,「特別是,你們的北境,就連在黑沙大公的軍隊前,守住斷龍要塞,都沒有足夠兵力的時候。」

  北境公爵捏緊拳頭。

  「北境在血色之年中,直面埃克斯特最強大的兵鋒,受創極巨,僅次於西南的刀鋒領。」基爾伯特在泰爾斯耳邊嘆息道,「曾經有段時間,北境的寡婦比孩子還多。」

  「要我做出這樣兩難的決斷?」凱瑟爾冷哼一聲,「你們怎麼不乾脆,讓星辰換一位國王算了!」

  「陛下,您才是星辰的至高國王,註定要擔負這樣的責任。」拉塞爾揚起頭,輕輕笑道。

  「如果您做不到,那就如您所言,在滿廳的貴族裡,換一位更有擔當的人,來領導星辰,埃克斯特也樂見其成。」

  整個議事大廳的人都騷動起來!

  不少人喝罵出聲!

  但埃克斯特的緊急使節還未說完!

  「反正。」拉塞爾惡毒地道,「星辰的下一位國王,也註定不再姓璨星了不是嗎?」

  許多貴族臉色古怪地看向凱瑟爾,更多人則看向泰爾斯。

  這個使節,還不知道國是會議的事情?

  泰爾斯的大腦突然一通!

  果然,使團遇刺,領主逼宮,巨龍來使,這一切都是連通的,如果自己沒有出現,這就是一個精心策劃的連環計,如基爾伯特所言,在星辰與埃克斯特彼此的有心人,相互的默契下,意在鐵腕王之後,星辰王位的歸屬。

  但凱瑟爾,他的父親,為何要把話題引到這裡?

  而耳邊傳來的話,讓泰爾斯心驚肉跳。

  「這麼說,埃克斯特,或者說埃克斯特的那些貴人們,」在滿廳人的驚奇中,凱瑟爾抬起頭,冷冷看向拉塞爾,「更屬意的某位星辰貴族,來做星辰的至高國王?」

  「恕我直言。」拉塞爾輕蔑地笑道,「在座各位沒有一人符合我們的期待。」

  「埃克斯特人只佩服戰場上的英雄,哪怕是我們的敵人。」

  「你們有誰能達成這樣的條件嗎?」

  「是啊,我的封臣們,不是離得太遠,就是不願意出兵。」凱瑟爾莫名地嘆出一口氣,「那能在戰場上獲取威望和認可的……」

  「就只剩下那個為了自己的領土,不得不戰的人了,是嗎?」

  整個大廳,為國王莫名其妙的這句話,突然一靜。

  拉塞爾意識到了什麼,他看向一個人,漸漸露出疑惑之色。

  不對。

  凱瑟爾王……

  他是在……

  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時候,胖胖的庫倫公爵就意識到了什麼,他深深嘆出一口氣,也看向那個人,露出滿臉的痛苦之色。

  泰爾斯驚奇的目光中,基爾伯特恍然大悟般地一聲低呼,但隨即咬緊牙齒,垂首嘆息。

  在滿廳的疑惑和驚訝中,凱瑟爾五世深深吸入一口氣,閉上眼睛道。

  「原來如此。」

  國王默默地道,

  「從與埃克斯特的野心家勾結,刺殺使團,挑動矛盾。」

  「到在我面前陳述戰爭的可能,提議頒下總詔令。」

  「再到慫恿蠢蠢欲動的領主們,逼我立下繼承人,冷眼旁觀我們內鬥不休。」

  「直到眼前這個埃克斯特的使節,逼著我步入兩難的境地,無論踏出哪一步,都是對我最大的打擊。」

  「最後成功挑起戰爭,與埃克斯特狼狽為奸的你,當然能夠在戰場上輕易獲取聲威,逼我退位。」

  「為此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國家。」

  「是麼,背叛者。」

  至高國王的話語,一句比一句更讓人心驚膽戰。

  泰爾斯呼吸加速地聽著這一切。

  只見鐵腕王,凱瑟爾五世落寞地睜開眼睛,看向大廳一側,沉默了許久的一個人。

  國王此刻的眼裡盡是灰暗。

  「是你啊。」

  他緩緩道。

  「一切陰謀的策劃者。」

  國王低沉而渾濁地,吐出一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名字。

  「瓦爾.亞倫德。」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16 23:40
  卷三.與龍共舞 第4章 始作俑者(下)

  議事大廳終於迎來真正的譁然!

  連拉塞爾也緊蹙雙眉!

  這一次,滿廳的貴族們,除了庫倫公爵和基爾伯特以外,都一臉驚異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北境公爵。

  怎麼回事?

  「陛下?亞倫德大人?」同為北境領主之一的澤穆託伯爵,目光驚疑不定地在北境公爵與國王之間來回逡巡。

  他身旁的福瑞斯伯爵則難以置信地看著瓦爾,一動不動。

  騷動與譁然持續了好幾十秒。

  直到臉色堅毅的寒堡領主,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抬起頭,回望著國王。

  他不再沉默,而是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在所有人,包括拉塞爾男爵的驚詫目光中,堅毅戰士般的白鷹家主,仰頭微笑。

  「你還是一樣敏銳啊,凱。」

  北境公爵隨即低下頭,嘆氣道。

  「就跟你那該死的長兄一樣。」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什麼?

  這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

  從北境公爵的反應看……

  老天。

  只是,怎麼可能?

  凱瑟爾低下頭,真真正正地嘆出一口氣。

  「你不解釋一下嗎?」王淡淡地道。

  「有什麼好解釋的,已經失敗了,不是嗎。」瓦爾露出坦然之色,毫不在意其他領主們的目光,「倒是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截殺使團的,明明是另外那些領主,不是嗎?我明明顯得這麼無辜,北境和王室明明都是被算計的對象。」

  詹恩難以置信地看著瓦爾。

  對,不可能,截殺使團的事情,明明是我們「新星」裡的貴族聯合做成的!

  而北境公爵根本就不在我們的團體裡面!

  凱瑟爾眼眉低垂,低落地道。

  「昨天,國是會議上,高等議會表決的時候,你的反對票投得太急了。」

  國王的聲音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我那個時候產生了懷疑。你知道,相比廓思德出兵相助的籌碼,我更不會對北境坐視不理!你沒有理由為了獨眼龍的承諾,反對我的兒子成為繼承人。」

  獨眼龍公爵,廓思德驚異地看向北境公爵,想起昨天下午表決的一幕。

  「是嗎。」瓦爾慘然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理由?你知道,我挺討厭你的不是嗎?」

  「因為李希雅,你憎恨的人是我。」凱瑟爾國王面無表情,但衣袖下無人得見的拳頭,卻在微微顫抖,「但你是個高尚的人,你不會遷怒我的兒子。」

  有不少人頓時看向泰爾斯,特別是臉色難看的拉塞爾男爵。

  「除非你有特殊的理由,必須阻止我的兒子成為繼承人。」國王低沉地道。

  「但這僅僅是懷疑。」瓦爾在滿廳的複雜眼神下,嘆息道,「也許只是偶然呢?」

  「所以我在今天,試探了埃克斯特的使節。」國王抬起頭,聲音冷漠。

  「哼。」瓦爾冷笑道,「果然,血色之年後,你變得越發多疑了。」

  國王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道。

  「萊安娜兩句話,就試出來他是黑沙領倫巴大公的人,只有倫巴的人,才會那麼著急地轉移話題,以免暴露黑沙領倫巴大公的野心。」

  刀鋒領的女公爵冷冷地看著北境公爵,一言不發。

  「他到來之初,跟你演了一場戲,看似是一個不明北境深淺的使節,在試探星辰北境的守禦能力,而你毫不示弱地予以還擊,現在看來,是他在按計劃,挑起劍拔弩張的氣氛。」凱瑟爾五世沉重地道。

  「然而,當我故意拒絕在戰爭與妥協間選擇的時候,他卻十分清楚地威脅我,北境連守住斷龍要塞的兵力都沒有。」

  「不覺得前後矛盾了嗎?」

  「懷疑在那時候開始加深。」

  拉塞爾的臉色登時開始發白。

  國王垂首道,「而且,他對打擊我,挑釁我,甚至換一個星辰國王的興趣,明顯比好好談判,為努恩王爭取埃克斯特利益的興趣更大。」

  「倫巴獲取北境的土地還不夠嗎?為什麼還要對我,對換掉璨星王室這麼感興趣?顯然,他在跟一個星辰內部的人合作,而我的王冠,是合作者的意願。」

  「問題是,誰有資格跟埃克斯特王國的實力諸侯,黑沙領的倫巴大公合作?誰能跟他共同獲利,達到雙贏?」

  「我想了很久,考慮過南垂斯特,凱文迪爾,庫倫,甚至法肯豪茲——本來最不可能的人,就是你,瓦爾。因為戰爭爆發時,北境首當其衝,你更像是跟我一起,被算計其中的可憐人,是犧牲品。」

  「嘿嘿。」法肯豪茲的聲音尖利地響起,「除非,這是他自願的犧牲。」

  凱瑟爾五世的目光銳如刀鋒,刺向瓦爾.亞倫德。

  「但是當我倒過來想,倫巴大公能獲得什麼?努恩王的獨子在北境死亡,沃爾頓家族註定要退出下次選王會。」

  「所以,倫巴能獲得的,一是北境的領地,二是競爭對手在北境的死亡。」

  「星辰裡,誰能最大限度地,確保這二者同時發生?」

  凱瑟爾默默抬起目光,面有哀色。

  「是你,瓦爾.亞倫德,是掌控北境的——北境守護公爵。」

  「但我依舊不相信,我寧願相信這只是偶然。」

  「不。」北境公爵冷冰冰地道,「其實你早就相信了,你只是需要窮盡一切,來證實你的懷疑,不是麼。」

  國王輕嗤一聲,用飽含深意的目光瞥了埃克斯特的緊急使節一樣。

  「我提早派人,攔截到了拉塞爾男爵,在所有領主的耳目下,大張旗鼓地,把他們直接送進東城區。但直到今天早上為止,祕科的暗哨,確保了他們不會跟任何星辰人接觸,也不知道昨天國是會議的事情,不知道繼承人的更動,更不知道他們在星辰的合作者,其實已經焦頭爛額。」

  「猜猜看,這種情況下,王國祕科的暗哨,昨天攔截到了多少撥人,想要聯絡拉塞爾男爵?」

  莫拉特嘶啞難聽的聲音適時響起。

  「三撥,陛下,軍隊斥候的身手,嘴硬得很,不肯透露主人的身份。」他嘿嘿笑道,「但這有什麼用呢?如此硬朗的士兵,全王國上下,也只有那幾個地方會有,要追查出背後的人簡直易如反掌。」

  瓦爾低頭嘆氣,「他們是我最精銳的斥候。」

  至高國王冷冷地道。

  「但我還沒想通,你跟倫巴的協議,究竟是什麼,如何實現?」

  「直到這個埃克斯特人說,埃克斯特人更屬意戰場上的英雄,是啊,一旦戰爭到來,英雄都會是最耀眼的那個人,埃克斯特自身不就是這麼建立的嗎。」

  「而這場可能爆發的戰爭裡,有誰會比北境公爵,更有守護家鄉而不得不戰的理由呢?如果敵人乾脆就是你的合作者,那你要在戰場上獲取聲望和名譽,就更容易了。」

  「戰爭爆發,你誓死捍衛北境,成為抗擊埃克斯特的英雄,以及唯一能跟他們打交道的人,在王室絕嗣的情況下,難道不是最適合的下任國王嗎?」

  瓦爾冷笑出聲。

  凱瑟爾王哀傷地看著瓦爾,「我有說錯的地方嗎,出賣北境的,北境守護公爵?」

  「當國王——對你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原本高尚而純粹的你,會背叛你的領地,你的人民,你的國家。」

  大廳裡頓時陷入了沉默。

  連拉塞爾都面色為難地一言不發。

  瓦爾.亞倫德雙目無神地盯了地板許久。

  直到他緊緊閉起眼睛。

  「哈哈。」

  淒涼的笑聲中,他終於睜眼,慘然道。

  「這本不該如此的。」

  表情複雜的瓦爾,緩緩出聲。

  「這一切,本該按我的劇本進行。」

  國王瞇起眼睛。

  「『新星』,這個星辰領主們的團體,本是在五年前的荒漠戰爭之後,為了對抗你越發張揚的王權而組建的。」

  「他們,無論是庫倫還是南垂斯特,都來找過我,但被我拒絕了。」

  「但我意識到,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他們和你的鬥爭裡,我能實現自己的目標。」

  「那個遙遠得我自己都不相信的目標。」

  瓦爾往前走到大廳的中心,看著並不存在的遠方,嘆了一口氣。

  「我冒險去了埃克斯特,找到倫巴,你該看看當我在他面前放下兜帽時,他臉上的神情,那個晚上,我們達成了同盟。」

  「我負責慫恿澤穆託和福瑞斯,挑動他們在邊境與埃克斯特不時衝突,為此我不惜把松果郡封給了澤穆託。」

  北境的兩位十三望族的伯爵,臉色慘白而鐵青,看向與他們並肩作戰了許多年的公爵大人。

  「倫巴去埃克斯特國內運作,借著這些衝突,把出使星辰,重修《和約》的國境線,渲染成一件偉大的使命,讓努恩王決定祕密派出他的獨子,為他將來選王累積資歷,他老了,老人總是想把身後的一切都安排好。」

  「我則把這個消息露給了『新星』,裡面像南垂斯特和凱文迪爾這樣的野心家不少,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會是一個削弱王權的好機會,只有一點,我沒告訴他們,那就是,使團裡有努恩王祕密派出的獨子,現在想來,他們知道這一點時,大概也嚇得不輕,可惜,如遠東諺語所言,『騎上了老虎的脖子,你就下不來了。』」

  庫倫公爵搖搖頭,詹恩則冷哼一聲,只有廓思德,咬牙切齒地盯著瓦爾。

  「領主們以為他們是在利用埃克斯特的責問與惱怒,削弱國王的威望以及王權,只有我和倫巴知道,他們正在挑起兩國間的戰爭。」

  「倫巴是埃克斯特方的消息源,提供使團的行程與人員配備,我則坐擁北境的地利,收買接待人,監視並引導他們去最佳的行刺地點,而『新星』那些不知情的人來完成最後一擊,我們三方互不知曉的配合下,連王子身邊那個極境的高手也無法倖免。」

  「倫巴用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捅給『暗室』,捅到龍霄城,同時向絕望的努恩王推薦了拉塞爾.維達,我則馬不停蹄地,把這個消息帶來永星,用戰爭動員,來渲染事情的嚴重,讓凱瑟爾召集星辰的貴族們商議此事,獲取支持,越多越好。」

  拉塞爾臉色蒼白地看向瓦爾,又看向凱瑟爾。

  但是沒人理會他。

  瓦爾抬起頭,看著年輕的鳶尾花公爵。

  「詹恩.凱文迪爾,小子,你本該死在前天的刺殺裡,知道你行蹤的不只是新星的貴族們,還有早有打算的我。」

  詹恩臉色一變!

  「對。」瓦爾.亞倫德公爵無力地點頭,「刺殺你的,並不是你們『新星』裡的人,而是我。」

  「但看看你的合作者們,昨天只是得知了你遇刺的消息,就開始相互猜疑,足見你們的聯盟之脆弱。」

  幾位公爵和伯爵都輕輕瞇起眼。

  詹恩狠狠一掌,拍在扶手上。

  年輕的凱文迪爾公爵恨恨地道,「所以昨天,在那小子……的時候,你才會出言支持他,挑撥領主們的關係!因為這本就是你的計劃!」

  瓦爾慘笑著,在詹恩鐵青的臉色下,繼續道。

  「這樣,本就內部不穩的『新星』,會在懷疑中變成一盤散沙,王室的壓力也會急劇增大,我日後也會少掉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新星』的計劃,是在國王最需要他們戰爭支持的時候,逼立自己的繼承人。但在混亂而相互懷疑的高等議會裡,這注定無疾而終。同時,我和凱瑟爾抗擊埃克斯特入侵的提議,會失去幾乎所有其他領主的支持——看上去就好像我們都被算計了一樣。」

  「而幾個小時後,拉塞爾.維達,就會帶著埃克斯特的憤怒來到永星城,他註定會瘋狂地挑釁,會提出星辰無法接受的條件,目的只有一個,戰爭。」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向瓦爾。

  「若凱瑟爾選擇戰爭,我之前的計劃,便確保他不會有足夠的兵力,倫巴在北境的火速侵攻將勢如破竹。以我和倫巴在戰場上的默契,足夠讓凱瑟爾光榮體面地戰死,如曾經的賀拉斯王子一樣。至少也能讓他吃幾個敗仗,灰頭土臉,聲威盡喪。」

  「若凱瑟爾選擇妥協,割讓北境領土,他自己就會變成王國的罪人,我會催動領主與民眾的聲浪來逼他退位,但我依舊會在北境加入戰爭,在埃克斯特,特別是倫巴的大軍來接收領土時,王室和領主們縮頭不出,唯獨我召集兵力,誓死反抗,才更顯高尚,如黑暗中唯一的一抹光芒。」

  「嘿!居然還有人說我是偽君子!」聽聞此言,獨眼龍狠狠地盯了泰爾斯一眼。

  亞倫德公爵抱起雙臂,露出苦澀的笑容。

  「是的,無論哪種選擇,我們都會在北境遭遇災難性的失敗,然而我會在最黑暗的時刻,在關鍵的幾個戰場上逆轉『擊退』倫巴。之後,倫巴會因為和我的惺惺相惜,在相互會盟之後,帶著已經佔領的領土,滿意地退兵。我成為王國當之無愧的英雄,對比遭受巨大責難,又無領主支持的凱瑟爾,我會變成下一任國王炙手可熱的人選。」

  「瓦爾.亞倫德!」澤穆託伯爵怒火難平,「那可是我們的北境!你先祖開始世代統治與守護的地方!」

  「別廢話了。」一旁的福瑞斯伯爵陰翳地看著瓦爾,「你看不出來嗎!他早就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鐵鷹』公爵了。」

  瓦爾神情落寞,根本沒有理會他身後的兩位北境伯爵,他恍惚著繼續道。

  「領主們猜疑彼此,只有中立的我嫌疑最小,而且又是國王的密友,如果他那時候還活著的話,落日神殿大主祭的親兄弟,以及眾望所歸的,星辰王國反抗入侵的英雄。我註定會成為星辰的至高國王。」

  「而埃克斯特方面,沃爾頓家族失去了最後的繼承人,註定要黯然退出下一次的選王,同時倫巴會得到北境的大片領土,以及征服星辰北境的輝煌戰績,實力急劇膨脹,又有著我和整個星辰的支持,他也註定會成為下一任共舉國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瓦爾.亞倫德神色迥異地看著泰爾斯,目中露出惋惜,「直到這個男孩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一切計劃。」

  「詹恩沒有死,反而站到你的一邊。逼立繼承人的效果不怎麼好,『新星』的領主們沒有為了王位鬥得你死我活,而是在新王子的冊立上與王室對峙,埃克斯特的使節,更是在不知道國是會議與新王子的情況下,被你鎖死在圈套裡。」

  「但我只能繼續走下去,直到……」

  瓦爾嘆出一口氣,嘲諷地笑了笑,無所謂地搖搖頭。

  「就這樣,我失敗了。」

  此刻,大廳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卷三.與龍共舞 第5章 鐵腕之王(上)

  「是嗎。」

  凱瑟爾聽完了瓦爾的陳述,臉色異常複雜。

  「但為什麼會是你呢,你本該是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戰士,你有自己的信條。」

  「哈哈。」瓦爾莫名地笑起來,「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凱瑟爾一頓,悲哀地看向瓦爾胸前到下巴的傷疤,「你曾經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兄弟。」

  「我們一起在王都長大,是最好的搭檔,最親近的兄弟,比米迪爾那樣的親兄弟還要好。」

  「我們甚至約定好,要迎娶彼此的妹妹。」

  「夠了。」瓦爾猛地抬頭,眼中盡是怒火,「你不許提到李希雅和康斯坦絲,你不配。」

  泰爾斯心中一動,眼前浮現出李希雅.亞倫德與康斯坦絲.璨星,身形孤獨的大主祭與那個小小的石甕。

  國王神色黯然,「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以為那都是因為李希雅,作為領主,你依然忠誠於我,忠誠於星辰,你心底裡的信條依然高尚而不可侵犯。」

  「難道不是嗎?我的確恨你,但是。」出賣了北境的北境公爵,憤懣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星辰!」

  國王瞇起眼睛,「什麼?」

  瓦爾.亞倫德踏出群臣的隊列,眼神堅毅。

  「如果我能成功,只要付出些許的代價,短暫的流血,星辰與龍,西陸的盾與刃就會翻開新的一頁。」

  「在遠古帝國的時代,亞倫德是統治北地行省的至高家族,倫巴則是反抗暴君的起義王魁索.倫巴的血脈後裔,仇恨與對立從千年前流傳到現在,早在血液中生根,但若我們這樣的死敵都能和解,還有什麼不可能?」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不,你們不是和解,是利益的交換。

  瓦爾上前一步,神色狂熱地環視眾人,「兩國之間的矛盾與仇恨,會因為我和倫巴之間的英雄情誼與忠誠合作,而黯然失色!兩國的血裔,我們的兒女將訂立婚約,他們的子嗣會同時繼承星辰王國與埃克斯特——星辰與龍,兩個偉大的國家合二為一,想想看,北方巨龍的英雄熱血,灌入偉大帝國的後裔之軀!」

  瓦爾激動地道,「我們也許無法重現帝國的輝煌,但是一定能消弭掉北境的戰火——戰火再也不會重燃,血色之年那樣的災難再也不會發生!北境將永享和平!」

  「去你的和平。」澤穆託伯爵狠狠啐了一口。

  瓦爾不管不顧,捏緊右拳,「甚至更進一步,一個新生的強權將鼎立西陸,我們一手持盾,一手執刃,劍指康瑪斯聯盟,瓜分那群商人的土地,補益我們自己,打破西陸三強的均勢後,餘者皆不足為患,西陸很快就會重歸一統。」

  「所以。」北境公爵咬著牙,環視著貴族與官員們,「這都是為了星辰,為了它不再承受災難,為了它最終的強大,為了星辰與龍的永久和平。」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一旁的拉塞爾男爵咳嗽了一聲,尷尬地開口,「關於這個,我以為……」

  「砰!」

  凱瑟爾五世一拳砸上左側的護手!

  「閉嘴,埃克斯特人,我們的帳一會兒再算。」至高國王的聲音力道萬鈞,不容置疑地道,「現在是星辰的內務。」

  拉塞爾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國王緩緩地起身,居高臨下地面對著瓦爾。

  「為了星辰?」

  凱瑟爾五世少見地鬚髮皆豎,一臉怒容,「背叛自己的國王和封臣,這是為了星辰?出賣北境的土地和人民,這是為了星辰?為了王位,不惜帶來死傷枕藉的戰爭,這也是為了星辰?」

  「凱瑟爾.璨星。」

  瓦爾.亞倫德攥緊雙拳,面向國王。

  「你以為自己就比我高尚嗎。」瓦爾顫抖著,似乎在強忍著情緒,「你,你們璨星家族,不配對我指指點點!」

  下一秒,他失態地咆哮起來,「你們璨星王室,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禍亂來源!是你們帶來了地獄,帶來了十二年前的災難!直到現在,我們還在為你們的過錯贖罪!」

  泰爾斯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滿廳的人則齊刷刷地看向國王,不少人臉懷異色。

  國王緊緊地閉上眼睛,「血色之年?」

  「血色之年?哈!血色之年!」瓦爾淒涼地笑著,舉起雙手,緊握成拳。

  泰爾斯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他看向基爾伯特,血色之年,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卻又至關重要的祕密?

  只聽瓦爾憤恨地道,「那場災難過去,人人都只記得璨星王室被屠戮一空,只記得特巴克家只剩下孤女!誰會記得我們北境的付出和犧牲!」

  十五歲的萊安娜女公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誰會記得,當埃克斯特的兵鋒犁過我們的土地,留下多少鮮血,多少屍體,多少寡婦和孤兒!」

  「誰會記得,當血色之年結束,全國都在歡慶《要塞和約》的時候,北境幾乎死掉了四分之三的男人和二分之一的女人!剩下的老幼,要在寒冬裡出門覓食,否則就活活餓死在家裡,而出門覓食的人,有一半都活活凍死在野外!」

  「我冠上北境守護公爵的頭銜,第一件事不是幫他們找食物,而是把那些已經餓死、凍死的人重新埋好,否則他們的屍體,就會被餓得走不動路的饑民們挖出來吃掉!」

  「你見過那種景象嗎,王都的少爺!」

  「誰會記得,我的父親,在寒堡被攻破後不肯投降,他的頭顱被吊在寒堡的城門前,整整一個月!我把他解下來的時候……而我每天進出自己的城堡,都會看見那個該死的城門!」

  「溯光之劍賀拉斯王子,深入埃克斯特的重圍,英勇不屈,死戰不退,身受十一創,壯烈捐軀,何等光榮!但是又有誰會知道,我的兄弟們,亞倫德的兒子們,一直到死,都緊緊護衛在他的身側!羅翰、庫爾還有諾蘭努爾!」

  「星辰王子的遺體被莊重地抬回王都,而他的身旁,我的兄弟們卻被埃克斯特的刀斧手活活砍成了肉泥!我只能在事後,把那堆混著泥土和血肉的粘稠肉碎,撈回來下葬!」

  「有誰記得他們!」

  「我姐姐和妻子的馬車,失蹤在兵荒馬亂的野外,十二年裡再也沒有音訊,關於她們,我做了無數的噩夢,天知道她們遭遇了什麼!」

  「你居然還敢說,我只有一個女兒當繼承人?你覺得我為什麼把自己七歲的女兒送往終結之塔?是為了培養她做繼承人嗎?狗屁!我把女兒送去終結之塔,是害怕當我不在的時候,米蘭達會被餓紅了眼的饑民們,翻過已成廢墟的寒堡,活活吃掉!」

  凱瑟爾五世緊緊地閉上眼睛,大廳裡不少人回憶起那段歲月,不由得低下頭顱。

  只聽瓦爾顫抖著道,「經歷了那樣的地獄,五年前的荒漠戰爭,你,凱瑟爾.璨星,怎麼還敢嫌我們兵力少?嫌我們的軍隊不如五年前壯盛!嫌我們連騎兵都湊不夠五個衝鋒隊!」

  「你以為我恨的人是你?你以為我恨你沒有娶我的妹妹?恨你辜負了她,讓她成為了終身不嫁的祭祀?」

  「不!」

  「我恨的是璨星!是你們這個該死的家族!」

  「一切的災難,都是你那個有妄想症的白痴父親,是你那個把無禮當幽默的叔叔,是你那個心思陰沉的王長兄,是你那些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又一無是處的兄弟們,是你這個生來就流著帝國暴君血液的,至高國王的錯!」

  「是這個,總是跟災禍搞在一起的璨星家族,為星辰帶來血色之年,帶來這樣的地獄!」

  災禍?

  跟災禍……搞在一起?

  泰爾斯悚然一驚,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基爾伯特。

  但後者只是緊緊抿著嘴脣,一言不發。

  「你以為自己是某種悲情君主?只剩一人的璨星王室?不!」瓦爾瘋狂地咆哮道,「你從來在乎的,就只有你自己,你的意志,你的世界!你以為,自己走到今天都是為什麼?你們在血色之年的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就跟你那該死的父親一樣,你和他,都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但你們從來都不在乎!」

  「你從來就沒有了解過自己的封屬,沒有關心過自己的臣民,沒有在意過身邊的人。鐵腕王!他們這樣叫你的時候,不覺得諷刺嗎!你哪裡是鐵腕,根本就是冷血!」

  情緒達到頂點的瓦爾,悽然絕望地咆哮著。

  「薩里頓和詭影之盾,為什麼不把你們一次殺光呢!」

  「如果不是你們把那怪物帶回來……」

  國王猛地睜眼,斷喝出聲。

  「夠了!」

  凱瑟爾神情激動,怒斥著亞倫德,

  「瓦!」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一樣笨,一樣偏激固執!」

  凱瑟爾死死盯著瓦爾,眼中複雜莫名。

  「你只相信你願意相信的事情。」

  「你就像塊愚蠢的鈍木頭,無知得可笑。」

  瓦爾喘著氣,愣愣地看著國王。

  「衛兵。」國王頹然地坐下,疲憊地道,「把亞倫德公爵押去地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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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與龍共舞 第5章 鐵腕之王(上)

  「是嗎。請」

  凱瑟爾聽完了瓦爾的陳述,臉色異常複雜。

  「但為什麼會是你呢,你本該是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戰士,你有自己的信條。」

  「哈哈。」瓦爾莫名地笑起來,「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凱瑟爾一頓,悲哀地看向瓦爾胸前到下巴的傷疤,「你曾經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兄弟。」

  「我們一起在王都長大,是最好的搭檔,最親近的兄弟,比米迪爾那樣的親兄弟還要好。」

  「我們甚至約定好,要迎娶彼此的妹妹。」

  「夠了。」瓦爾猛地抬頭,眼中盡是怒火,「你不許提到李希雅和康斯坦絲,你不配。」

  泰爾斯心中一動,眼前浮現出李希雅.亞倫德與康斯坦絲.璨星——身形孤獨的大主祭與那個小小的石甕。

  國王神色黯然,「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以為那都是因為李希雅,作為領主,你依然忠誠於我,忠誠於星辰,你心底裡的信條依然高尚而不可侵犯。」

  「難道不是嗎?我的確恨你,但是。」出賣了北境的北境公爵,憤懣地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星辰!」

  國王瞇起眼睛,「什麼?」

  瓦爾.亞倫德踏出群臣的隊列,眼神堅毅。

  「如果我能成功,只要付出些許的代價,短暫的流血,星辰與龍,西陸的盾與刃就會翻開新的一頁。」

  「在遠古帝國的時代,亞倫德是統治北地行省的至高家族,倫巴則是反抗暴君的起義王魁索.倫巴的血脈後裔,仇恨與對立從千年前流傳到現在,早在血液中生根,但若我們這樣的死敵都能和解,還有什麼不可能?」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不,你們不是和解,是利益的交換。

  瓦爾上前一步,神色狂熱地環視眾人,「兩國之間的矛盾與仇恨,會因為我和倫巴之間的英雄情誼與忠誠合作,而黯然失色!兩國的血裔,我們的兒女將訂立婚約,他們的子嗣會同時繼承星辰王國與埃克斯特,星辰與龍,兩個偉大的國家合二為一,想想看,北方巨龍的英雄熱血,灌入偉大帝國的後裔之軀!」

  瓦爾激動地道,「我們也許無法重現帝國的輝煌,但是一定能消彌掉北境的戰火,戰火再也不會重燃,血色之年那樣的災難再也不會發生!北境將永享和平!」

  「去你的和平。」澤穆託伯爵狠狠啐了一口。

  瓦爾不管不顧,捏緊右拳,「甚至更進一步,一個新生的強權將鼎立西陸,我們一手持盾,一手執刃,劍指康瑪斯聯盟,瓜分那群商人的土地,補益我們自己,打破西陸三強的均勢後,餘者皆不足為患,西陸很快就會重歸一統。」

  「所以。」北境公爵咬著牙,環視著貴族與官員們,「這都是為了星辰,為了它不再承受災難,為了它最終的強大,為了星辰與龍的永久和平。」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一旁的拉塞爾男爵咳嗽了一聲,尷尬地開口,「關於這個,我以為……」

  「砰!」

  凱瑟爾五世一拳砸上左側的護手!

  「閉嘴,埃克斯特人,我們的帳一會兒再算。」至高國王的聲音力道萬鈞,不容置疑地道,「現在是星辰的內務。」

  拉塞爾一時語塞,竟說不出話來。

  國王緩緩地起身,居高臨下地面對著瓦爾。

  「為了星辰?」

  凱瑟爾五世少見地鬚髮皆豎,一臉怒容,「背叛自己的國王和封臣,這是為了星辰?出賣北境的土地和人民,這是為了星辰?為了王位,不惜帶來死傷枕藉的戰爭,這也是為了星辰?」

  「凱瑟爾.璨星。」

  瓦爾.亞倫德攥緊雙拳,面向國王。

  「你以為自己就比我高尚嗎。」瓦爾顫抖著,似乎在強忍著情緒,「你,你們璨星家族,不配對我指指點點!」

  下一秒,他失態地咆哮起來,「你們璨星王室,就是這個國家最大的禍亂來源!是你們帶來了地獄,帶來了十二年前的災難!直到現在,我們還在為你們的過錯贖罪!」

  泰爾斯不由自主地捏緊拳頭,滿廳的人則齊刷刷地看向國王,不少人臉懷異色。

  國王緊緊地閉上眼睛,「血色之年?」

  「血色之年?哈!血色之年!」瓦爾淒涼地笑著,舉起雙手,緊握成拳。

  泰爾斯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他看向基爾伯特,血色之年,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卻又至關重要的祕密?

  只聽瓦爾憤恨地道,「那場災難過去,人人都只記得璨星王室被屠戮一空,只記得特巴克家只剩下孤女!誰會記得我們北境的付出和犧牲!」

  十五歲的萊安娜女公爵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誰會記得,當埃克斯特的兵鋒犁過我們的土地,留下多少鮮血,多少屍體,多少寡婦和孤兒!」

  「誰會記得,當血色之年結束,全國都在歡慶《要塞和約》的時候,北境幾乎死掉了四分之三的男人和二分之一的女人!剩下的老幼,要在寒冬裡出門覓食,否則就活活餓死在家裡,而出門覓食的人,有一半都活活凍死在野外!」

  「我冠上北境守護公爵的頭銜,第一件事不是幫他們找食物,而是把那些已經餓死、凍死的人重新埋好,否則他們的屍體,就會被餓得走不動路的饑民們挖出來吃掉!」

  「你見過那種景象嗎,王都的少爺!」

  「誰會記得,我的父親,在寒堡被攻破後不肯投降,他的頭顱被吊在寒堡的城門前,整整一個月!我把他解下來的時候……而我每天進出自己的城堡,都會看見那個該死的城門!」

  「溯光之劍賀拉斯王子,深入埃克斯特的重圍,英勇不屈,死戰不退,身受十一創,壯烈捐軀,何等光榮!但是又有誰會知道,我的兄弟們,亞倫德的兒子們,一直到死,都緊緊護衛在他的身側!羅翰、庫爾還有諾蘭努爾!」

  「星辰王子的遺體被莊重地抬回王都,而他的身旁,我的兄弟們卻被埃克斯特的刀斧手活活砍成了肉泥!我只能在事後,把那堆混著泥土和血肉的粘稠肉碎,撈回來下葬!」

  「有誰記得他們!」

  「我姐姐和妻子的馬車,失蹤在兵荒馬亂的野外,十二年裡再也沒有音訊,關於她們,我做了無數的噩夢,天知道她們遭遇了什麼!」

  「你居然還敢說,我只有一個女兒當繼承人?你覺得我為什麼把自己七歲的女兒送往終結之塔?是為了培養她做繼承人嗎?狗屁!我把女兒送去終結之塔,是害怕當我不在的時候,米蘭達會被餓紅了眼的饑民們,翻過已成廢墟的寒堡,活活吃掉!」

  凱瑟爾五世緊緊地閉上眼睛,大廳裡不少人回憶起那段歲月,不由得低下頭顱。

  只聽瓦爾顫抖著道,「經歷了那樣的地獄,五年前的荒漠戰爭,你,凱瑟爾.璨星,怎麼還敢嫌我們兵力少?嫌我們的軍隊不如五年前壯盛!嫌我們連騎兵都湊不夠五個衝鋒隊!」

  「你以為我恨的人是你?你以為我恨你沒有娶我的妹妹?恨你辜負了她,讓她成為了終身不嫁的祭祀?」

  「不!」

  「我恨的是璨星!是你們這個該死的家族!」

  「一切的災難,都是你那個有妄想症的白痴父親,是你那個把無禮當幽默的叔叔,是你那個心思陰沉的王長兄,是你那些自以為是、目中無人又一無是處的兄弟們,是你這個生來就流著帝國暴君血液的,至高國王的錯!」

  「是這個,總是跟災禍搞在一起的璨星家族,為星辰帶來血色之年,帶來這樣的地獄!」

  災禍?

  跟災禍……搞在一起?

  泰爾斯悚然一驚,下意識看向身邊的基爾伯特。

  但後者只是緊緊抿著嘴脣,一言不發。

  「你以為自己是某種悲情君主?只剩一人的璨星王室?不!」瓦爾瘋狂地咆哮道,「你從來在乎的,就只有你自己,你的意志,你的世界!你以為,自己走到今天都是為什麼?你們在血色之年的一切,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就跟你那該死的父親一樣,你和他,都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但你們從來都不在乎!」

  「你從來就沒有了解過自己的封屬,沒有關心過自己的臣民,沒有在意過身邊的人,鐵腕王!他們這樣叫你的時候,不覺得諷刺嗎!你哪裡是鐵腕,根本就是冷血!」

  情緒達到頂點的瓦爾,悽然絕望地咆哮著。

  「薩里頓和詭影之盾,為什麼不把你們一次殺光呢!」

  「如果不是你們把那怪物帶回來……」

  國王猛地睜眼,斷喝出聲。

  「夠了!」

  凱瑟爾神情激動,怒斥著亞倫德。

  「瓦!」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蠢,一樣笨,一樣偏激固執!」

  凱瑟爾死死盯著瓦爾,眼中複雜莫名。

  「你只相信你願意相信的事情。」

  「你就像塊愚蠢的鈍木頭,無知得可笑。」

  瓦爾喘著氣,愣愣地看著國王。

  「衛兵。」國王頹然地坐下,疲憊地道,「把亞倫德公爵押去地牢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19 23:26
  卷三.與龍共舞 第6章 鐵腕之王(下)

  兩個身著銀色永新甲冑的王室衛隊成員,一言不發地走到瓦爾的身側。

  庫倫公爵無奈地搖搖頭,「朋友無情,兄弟反目,還有比這更可悲的事情嗎?」

  沒有人回答他。

  半晌,瓦爾.亞倫德淡然笑著,抬起頭。

  「至少我做成了一件事。」

  他看向神情怪異的拉塞爾男爵。

  「我帶來了戰爭,不是嗎?」

  「即使我和倫巴策劃了一切,但動手殺死王子的,難道不是星辰這些不安分的貴族們嗎?」

  霎時間,詹恩、廓思德與某些伯爵們都臉色古怪,只有庫倫公爵,依然搖頭嘆息,彷彿還沉浸在剛剛的兄弟反目裡。

  瓦爾悽然地道,「哈哈……凱,星辰受創未復,根本不是埃克斯特的對手,你要怎麼辦呢?」

  「那你就在這看著吧。」國王冷冷地道,「跟你這個懦夫比起來,看看我,看看冷血的鐵腕之王,是如何面對巨龍的怒火。」

  「怎麼。」瓦爾慘然地大笑,「你又要徵召十四歲以下的孩子當兵了嗎?」

  國王沒有再理他,而是轉向埃克斯特的緊急使節。

  「拉塞爾男爵,你剛剛的條件,至少我已經滿足了第三條,可惜,無論是北境守護公爵,或是黑沙領大公兩者我都沒辦法交給你們,既然你們國內的人也有參與其中,那再向我們索要領土或資源賠償,似乎已經沒有道理了。」

  拉塞爾臉色沉重地回答,「這不可能!剛剛我只看到你們星辰宮廷來來回回地吵鬧,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黑沙領大公參與其中!

  「埃克斯特堅持方才的賠償條件,具體的數額可以商議,但絕不能免去……否則。」他昂起頭,「否則,就讓我們戰場上見,用刀劍說話吧!」

  大廳裡的貴族們都開始竊竊私語,在衛隊一左一右看護下的瓦爾,甚至開始冷笑。

  「而且,努恩王失去唯一繼承人的憤怒和絕望,豈是區區凶手就能填平的!」拉塞爾又臉色陰沉地加了一句。

  國王嘆出一口氣。

  「是啊。」凱瑟爾五世沉悶地道,「我感覺到了。」

  拉塞爾挑起眉毛。

  「我感覺到他的憤怒和絕望了。」國王黯然道,「對努恩王而言,這確實不公平。」

  「使團遇刺,王子不幸——無論是誰做下了這件事情,他們不但羞辱了埃克斯特,還羞辱了星辰!星辰在此事中的恥辱,甚至千倍、百倍於前者!」

  許多目光齊齊掃向瓦爾。

  國王抬起頭,眼中盡是冰冷。

  「星辰從來未想過逃避應有的責任,既然有損公平,那我們必將為之付出代價。」

  北境的兩位伯爵頓時緊張起來。

  難道,國王真的要犧牲北境了嗎?

  也是,畢竟——亞倫德公爵他……

  澤穆託偷偷看了一眼瓦爾,只見後者無所謂地笑著。

  「陛下果然是有擔當與膽色的人。」拉塞爾男爵笑了,「無論是松果郡到熊郡,或是寒堡周邊,具體的土地甚至面積,其實都可以商議,只要我方滿意……」

  「你們一定會滿意的。」

  國王冷冷地道。

  眾目睽睽之下,星辰的至高國王,抓起手邊的權杖,再次從他的御座上站起,緩緩走下臺階。

  凱瑟爾五世踏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疑惑的拉塞爾。

  「你去回覆努恩王,還有你在黑沙領的主人——星辰對使團遇刺一事深感抱歉,負疚至深。」

  拉塞爾露出一個笑容,微微點頭,「您的話我會帶到,至於補償……我們需要地圖來丈量領土……」

  「不。」

  拉塞爾一愣。

  至高國王冷冷地道。

  「星辰沒有什麼領土可以賠償給埃克斯特,也彌補不了努恩王的悲痛與損失。」

  拉塞爾的臉色變了。

  泰爾斯呼吸一緊,這,這是要「this_is_斯巴達」的節奏了麼?

  「但星辰不會逃避責任。」

  國王輕聲道。

  下一刻,穿越者渾身的汗毛就倒豎起來!

  因為星辰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國王,凱瑟爾.璨星,緩緩地舉起閃著奇異星光的權杖,指向了——泰爾斯!

  「你還沒見過吧?」凱瑟爾五世緩緩地吐字,「這是泰爾斯.璨星,星辰的第二王子,我的兒子和唯一的繼承人。」

  所有人都向泰爾斯看來。

  「我會派遣他前往龍霄城,向努恩王和埃克斯特致歉。」

  泰爾斯愣住了。

  拉塞爾也愣住了。

  國王看也不看泰爾斯,但他冷漠的話語還在繼續,「如果這還不夠,如果喪子的悲痛無法用道歉平息……」

  「努恩王不是想要公平嗎。」

  「那我就給他公平。」

  「告訴努恩王,他可以殺掉我的兒子,殺掉星辰王國唯一的繼承人,為他死在星辰的獨子與繼承人復仇!」

  「讓他用鮮血來填補空虛,用殺戮來洗雪仇恨!」

  「用我兒子的命,換他兒子的命!用星辰的血,彌補埃克斯特的血!」

  什麼。

  泰爾斯呆呆地站著。

  他聽懂了國王的話。

  但他不明白。

  什麼?

  此刻,滿廳的人,無論貴族、領主、官員、衛兵、僕人,甚至北境公爵,都震驚地張大嘴巴!

  「陛——」基爾伯特臉色鐵青,他想要立刻開口,但有人比他更快。

  「陛下!」

  庫倫公爵有史以來,第一次神色嚴肅,臉色緊張地高聲道,「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

  泰爾斯顫抖著,耳邊嗡嗡作響。

  但他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

  「閉嘴,鮑勃。」凱瑟爾冷冷地回話,「你的國王已經做出了決定。」

  庫倫愣愣地看著至高國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連法肯豪茲也笑不出來了。

  他的身後,詹恩臉色複雜地看著泰爾斯,獨眼龍則低頭深思。

  那一刻,凱瑟爾頭上的九星冠冕熠熠生輝,他彷彿一個無情的神靈,一字一句地,對徹底呆愣的拉塞爾道。

  「於私,一個父親的獨子,換另一個父親的獨子,應該可以填補他的憤怒和絕望了吧?」

  「於公,一個星辰王國的國王繼承人,換一個龍霄城的大公繼承人,公平了吧。」

  國王踏下地面,厚重威嚴的聲音如雷鳴般轟響。

  「既然都沾了彼此唯一繼承人的鮮血,星辰就再也不欠埃克斯特什麼了!」

  「夠公平了吧!」

  「那個時候,我們就無法回頭了!放下一切顧忌還有負累,抱著徹底毀滅彼此的決心,全面開戰!」

  「這樣夠公平了吧!」

  拉塞爾的瞳孔不斷伸縮,他已經被國王突如其來的震撼之語,驚得目瞪口呆,他抬起右手上的卷軸,下巴抖動著,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借著惡劣的外交事件,極大限度地爭取埃克斯特(也許還有倫巴大公)的利益是一回事。

  但是。

  犧牲唯一的繼承人——而且星辰不像埃克斯特的選王制,世襲王位的王子被殺,這將是綿延數代,數十代的生死血仇——讓兩國從此成為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死敵,引發滅國之戰——這又是另一回事!

  凱瑟爾王滿布威嚴與力度的目光下,拉塞爾冷汗涔涔,眉頭變換不斷,似乎腦中正在激烈地交戰以決定他的反應和措辭。

  「這……這……我的層級,無法立刻就此事做出答覆……」他結巴地道。

  凱瑟爾五世怒喝道,「那就去問你們的國王!」

  拉塞爾嚇得後退了一步。

  至高國王沒有看泰爾斯一眼,他繼續陰沉地道,「告訴他,我在昨夜,已經派遣阿拉卡.穆男爵,帶著兩千王室常備軍前往斷龍要塞!」

  「泰爾斯王子將隨後出發,親自到努恩王的面前,任他處置!」

  「這就是星辰所能付出的代價!」

  滿廳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國王瞥了一眼眉頭聳動,無所適從的拉塞爾,「至於黑沙領的倫巴大公……我知道他已經佈下了重兵,隨時準備入侵北境。」

  「是讓開道路,護送我的兒子去龍霄城致歉,抑或不顧一切地向著穆男爵開戰,他如何選擇,我拭目以待!」

  拉塞爾頹然地後退,大口大口地喘氣,彷彿一個溺水的人。

  「陛下!」

  發言的是十五歲的萊安娜公爵,只見這個清麗的少女,此時臉色蒼白。

  「他——殿下是您唯一,唯一的繼承人,若他途中發生不測……您的王位……」

  「哈!」至高國王怒笑道,「太簡單了!」

  泰爾斯渾身一顫,看向眼前的一切。

  只見凱瑟爾五世轉過身,面對滿廳的領主們。

  「無論何事發生在第二王子的身上,使得王脈斷絕……」

  「那個徹底毀滅星辰之敵,那個為最後的璨星王子成功復仇,那個為顏面喪盡的星辰最終雪恥的人……」

  國王猛然轉身,高舉權杖,

  「就是下一任星辰王國的至高國王!」

  「如果星辰連這樣的人都沒有。」

  凱瑟爾冷冷地掃視一遍廳內的貴族,吐字如刀,力道千鈞。

  「那它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滿廳的寂靜。

  「散會吧。」凱瑟爾冷冷地作結,「我等著努恩王的回信。」

  就在此時。

  「凱。」

  面無人色的瓦爾.亞倫德公爵,掙扎地開口。

  他難以置信地,看看凱瑟爾,又看看泰爾斯,「你……又在發什麼瘋?」

  凱瑟爾五世嗤笑一聲。

  「發瘋?」

  國王冷哼著,嘲諷也似的,對瓦爾吐出他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星辰。」

  兩個衛兵走上前來,把愣愣的公爵押走。

  拉塞爾滿頭大汗地離去。

  領主們在竊竊私語中,看向國王,也看向他的繼承人。

  基爾伯特捏緊拳頭,看著那個星藍披風的陛下。

  國王大步離去,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只有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

  對滿廳的目光渾然不覺。

  悽惶茫然的泰爾斯需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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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19 23:27
  卷三.與龍共舞 第7章 無力

  下城區,地下街,落日酒吧。

  「前天你真應該去看看,那叫一個人山人海……特別是第二王子出現的時候,那種呼聲,我都忍不住跟著來倆聲,嘿,小子!看著點路!」

  一個抱著滿滿一袋土豆的十歲男孩,苦著臉從胖大凶惡的艾德蒙身邊擠了過去。

  艾德蒙哼了一聲,回過頭繼續擺弄著盤子上的食物,「嘿嘿,你不知道吧,新王子叫泰爾斯,跟之前常常來蹭東西的那個黑髮小壞蛋,一模一樣的名字……小子,你回什麼頭,王子殿下關你什麼事?繼續去幹活!」

  「聽說那個花心的凱瑟爾要拿他的命,去向埃克斯特求和,今天市場上到處都是談論這事兒的人們,大家都在義憤填膺,說星辰的領主們都是窩囊廢,保護不了國家,王室為星辰犧牲得太多了……我呸,就那個淨出瘋子的璨星王室,你是不知道啊,十二年前的時候,我在宮門前……」

  艾德蒙的前方,一個穿著緊身長褲和無袖外套的年輕女孩,百無聊賴地撥弄著自己的棕色短髮,趴在前臺與後廚之間的送餐窗口,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

  只見這個利落颯爽的棕發女孩,抽搐著臉蛋,咬牙切齒道。

  「我說,在你把它撥成碎片之前,到底要不要把那盤牛排給我!」

  艾德蒙抬起頭來,一臉怒容。

  他不滿地看著落日酒吧的女酒保——婭拉.薩里頓,把手上的牛排狠狠地推過去。

  婭拉轉過身,把牛排遞給前臺外那個臉帶傷疤的膽怯小女孩。

  背後的艾德蒙哼了一聲,「什麼態度嘛!舅舅只是想跟你聊個小天……開導開導你,好讓你忘記那個金毛的青皮負心漢……」

  婭拉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精緻的臉蛋拉長得跟筆管麵一樣,轉過頭,惡聲惡氣地回答道。

  「死胖子!你要再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嘴——我就把你的夢中情人給……」

  「誒誒誒!」胖胖的廚子艾德蒙頓時臉色大變,抬起胖乎乎的手,在送餐窗口上拍了兩下。

  「一言不合你就要翻臉?我不過就是關心一下可愛侄女的戀愛進程,你知道啊,兩個人最重要的是有共同語言,要是一個黑幫酒保跟一個警戒官混在一起……」

  忍無可忍的婭拉狠狠一拳捶在吧檯上!

  「所有人都聽好了!」

  婭拉粗聲粗氣地大聲道,把所有酒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

  「我四十一歲還單身至今的舅舅,落日酒吧的廚子,艾德蒙.斯科爾奇,此生最愛的女人就是……」

  那一瞬間,艾德蒙跟寵物貓炸毛一樣,猛地吸進一口氣!

  在婭拉把那個名字爆出來之前,胖廚子用這輩子最大的力氣怒吼道。

  「停——!」

  婭拉閉上了嘴,一臉鄙夷地看著他。

  她不屑地道,「單身狗,膽小鬼,單相思。」

  艾德蒙灰溜溜地瞪了自己的侄女一眼,訕訕地道。

  「那個……土豆沒了,我去進貨……」

  又扛了滿滿一袋土豆進來的辛提,一臉不解地看著艾德蒙逃跑也似地離開後廚。

  土豆……沒了?那我扛著的是……

  就在此時,一個右手包著布條的男孩,跌跌撞撞,一臉驚慌地跑進來!

  「他——他們——他們來了!」

  萊恩哭喪著臉,頭上青腫一片的的他,猛地撲進吧檯。

  這個可憐的孩子,被驚訝的辛提一把抱住。

  婭拉臉色一沉,放下手裡的抹布。

  剛剛送完餐點回來的科莉亞,抬起頭看向大門口,不禁開始發抖。

  她一臉蒼白地,看著十幾個凶神惡煞的黑衣強悍人影,毫不客氣地推開擋在路上的酒客,緩步走進酒吧。

  嘈雜的酒吧頓時安靜下來。

  「去後廚。」

  婭拉把手伸向腿側,沉著地對三個乞兒道。

  但那十幾個人裡,走出兩個黑衣的打手,一臉不善,死死擋在吧檯到後廚的門口。

  三個乞兒瑟縮著,躲回婭拉的身側。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婭拉怒氣衝衝地問道,「這裡是『落日酒吧』!不是黑街——莫里斯都不敢在這裡撒野!」

  但這群打手們毫不為所動,只是臉色淡然地走到酒吧裡的各個角落,彷彿在站哨。

  一個一看就是硬茬子的剛毅打手,從背後擎出一把單面斧。

  在幾個酒客不滿而恐懼的目光下,他面色冰冷,單手掄起斧刃。

  砍向一張酒桌。

  「咚!」

  巨大的力度,把酒桌砸成兩半,橫飛出去!

  許多酒客在驚慌中抱頭,抵擋著飛來的碎片。

  剛毅的斧手冷冷地轉過頭,對酒吧裡的其他人高聲道。

  「兄弟會辦事,滾。」

  酒吧裡的酒客們認出了這些人的身份,以及是誰的屬下。

  『雷斧』奧斯楚,兄弟會的十三大將之一。

  是負責跨國走私軍火的那群「硬點子」。

  嘩啦啦的一片聲音響起,許多人毫不猶豫地起身,逃也似的離開酒吧。

  就在此時!

  一道銀色電光,極速地朝奧斯楚飛去!

  那是一柄弧度古怪的飛刀。

  落日酒吧有名的——狼腿刀!

  奧斯楚臉色一變,他斧刃翻飛,及時地磕飛那柄飛刀。

  「叮!」

  但奧斯楚渾身一震!

  他震驚地發現,那柄飛刀上,帶著一絲古怪的力量,震動著傳導到他的手上。

  讓他不由自主地一僵。

  奧斯楚咬牙切齒地抵抗著那股震勁,這究竟是什麼?

  一個更快的窈窕身影,已經抓著另一柄刀,從吧檯處,向他極速飛襲而來!

  狙殺刀!

  直奔咽喉!

  還在僵硬中的奧斯楚,眼瞳一縮。

  他避不開了。

  但預想中的血肉四濺,並未到來。

  婭拉咬著牙,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本該砍進奧斯楚咽喉的刀,被死死攥在一隻戴著鐵手套的手裡。

  鐵手套的主人,是一個滿臉刀疤的中年人。

  他站在婭拉的側面,在千鈞一髮之際,生生捏住了薩里頓家的瞬殺刀!

  「我還記得,作為一個放棄了家傳職業的薩里頓,你只是一個無用的凡級。」刀疤中年人冷漠地道,「如果不是『反彎刀』,你根本連在這裡做酒保的機會都沒有,兄弟會不收垃圾。」

  「但從你刀上的這股奇怪震勁來看,你居然不知不覺就成為了超階高手。」中年人鬆開手上的刀刃,輕哼一聲,「看來紅坊街的殺戮和戰鬥讓你更進一步,果然,薩里頓家的人,只有在鮮血中才能精進技藝。」

  婭拉滿臉怒容地後退一步,咬著牙,看著眼前的大敵。

  見鬼。

  紅坊街之後,她明明已經有了這麼大的進步。

  她達到了超階,也掌握了「詭震」,但為什麼,這傢伙能接得住她的瞬殺刀!

  剩下的幾個酒客竊竊私語著,灰溜溜地離開,其中一個人滿臉疑惑,想要理論什麼,馬上被身邊一個知道深淺的酒客拉走了。

  他們認出了那個滿臉刀疤的中年人。

  那是兄弟會六巨頭裡,僅次於「無冕之拳」琴察的軍火走私大佬。

  「鐵心」山達拉.羅達。

  也是奎德.羅達的父親,婭拉心底暗暗咬牙。

  酒客們毫不猶豫,馬上跑得一個不剩。

  「不必奇怪我為什麼抓得住你的刀,戰鬥從來就沒有必然,所謂凡級超階的分法,只是一個說法。」

  因為刀疤而顯得滿面猙獰的羅達輕嗤一聲,看也不看婭拉。

  奧斯楚一臉不滿地看著婭拉,把斧刃插回背上,為羅達拉開一張座椅。

  「因為各種因素,明明是同級別者的戰鬥,卻發生一邊倒的碾壓,或者不同級別的戰鬥,卻旗鼓相當,這都太正常了。」

  滿臉刀疤的羅達,隨意地在座椅上坐下,雙手交叉,看向一臉如臨大敵的女酒保。

  「我年輕時,甚至還見過一個僅僅超階的劍手,在實力懸殊,幾乎不可能有贏面的戰鬥裡……」

  「……宰掉了兩個極境高手。」

  什麼?

  婭拉瞳孔一縮。

  羅達看著一臉驚詫的婭拉,開口笑道,「那是我最敬佩之人的成名之戰,面對那樣的重圍,那樣的敵人,我都以為自己要死在那了……」

  「直到他舉起劍。」

  「所以,我從此再也不相信什麼絕對的實力劃分,連極境高手都能被像豬一樣宰掉……」

  羅達身體前傾,刀疤臉上露出深思與認真的神色。

  「那我的廢物兒子,被幾個乞兒給幹掉,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婭拉雙眉一皺,露出驚訝的表情,看向羅達。

  他果然是來……

  她身後的三個孩子,瑟縮得更厲害了。

  婭拉不自覺地橫跨一步,擋住三個孩子,舉起手裡的刀。

  「現在,你確定還要在我面前出刀嗎,小姑娘。」

  羅達呼出一口氣,愜意地笑道。

  女酒保的餘光,瞥過奧斯楚以及周圍的十幾個壯漢。

  她知道,這是兄弟會裡,專門負責軍火走私的精銳小隊。

  她無法力敵。

  婭拉咬了咬牙,把右手上的狼腿刀,生生地扎到一邊的桌子上。

  可惡。

  怎麼辦?

  「所以,這就是『反彎刀』的原型?」

  刀疤中年人看著狼腿刀的古怪弧度,用右手的鐵手套,摩挲著左手上的四個戒指,慢吞吞地道,「兄弟會的傳奇殺手,因為你這樣一個小姑娘的創意而更換了武器,短短几年間甚至改變了綽號,真是少見啊。」

  「我叫它『狼腿刀』。」婭拉冷冷地道,一臉逐客的模樣。

  「有什麼關係呢,武器的名字再響亮都沒有用。」羅達輕笑道,「關鍵在用它的人,這把刀在你的手裡只能切切肉,而在『反彎刀』的手裡,它就能突破重重保衛,宰掉星辰王國的上一任鳶尾花公爵。」

  婭拉緊蹙起眉頭,看著眼前的刀疤中年人。

  「說正事吧。」婭拉冷冷地道,「老傢伙不喜歡有人打擾生意。」

  兄弟會六巨頭裡的可怕存在,山達拉.羅達嗤笑一聲,「你以為,拿『反彎刀』就能嚇住我?」

  婭拉沒有回答。

  但她心裡卻是一凜。

  對方是有備而來。

  「你知道,我平時不怎麼管自己的兒子,一個妓女生下來的種,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呢。」

  「何況,他還是個廢物。」羅達輕哼一聲。

  「所以我也不怎麼在乎他的生死。」羅達仰起頭,活動了一下頸部關節,「但是既然他跟了我的姓,還在兄弟會裡做事。」

  「那我就不能容忍,有人借著他的命,來挑戰我的權威。」

  羅達的話裡露出陰狠。

  「也不能容忍,一個背了羅達家血債的人,居然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婭拉皺起眉頭。

  她又環顧了一圈周圍。

  怎麼辦?

  艾德蒙什麼時候會回來?

  老傢伙呢?

  「追查到這裡,花了我一些時間。」羅達淡淡道。

  「我弄壞了十幾個乞兒,才知道,嫌疑最大的凶手們,也許正躲在落日酒吧。」

  羅達的目光剜向三個孩子。

  科莉亞頓時嚇得流出了眼淚。

  婭拉咬著牙,想起泰爾斯的話,踏前一步高聲道。

  「他們跟你兒子的死毫無關係!有個失蹤了的男孩,他才是殺死奎德的真凶!」

  羅達哈哈大笑,臉上的刀疤一顫一顫地,「我知道,這個斷手的小鬼也是這麼說的,泰爾斯是嗎?跟新王子一個名字……那問題來了,他去哪兒了?」

  婭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忘掉紅坊街的那一夜,「你不該來問我。」

  羅達瞇起眼睛,「那你為什麼把這三個逃跑的乞兒保護得這麼嚴密?落日酒吧,真的需要三個連盤子都端不動的乞兒來運作嗎?」

  「這是我的事。」婭拉抿起嘴脣道。

  出乎意料,羅達居然挑起眉毛,點了點頭,「也是呢。」

  在婭拉的疑惑間,只見山達拉.羅達毫不在意地往後一仰,向著手下們揮了揮手。

  「所以,我猜你應該不會介意……」

  「把這些逃跑的傢伙,統統交給我?」

  婭拉還沒反應過來,羅達的手下們就毫不猶豫地上前。

  在三個孩子的哭喊和踢打中,打手們冷冷地把他們分開,粗暴地扛到肩上。

  「婭拉姐姐——」科莉亞哭鬧著,被一個打手生生捂住了嘴巴。

  而辛提被反扣著手臂,在劇痛中悶哼。

  萊恩只是瑟瑟發抖額,任著打手製服自己。

  婭拉怒目圓睜,「你們——」

  情緒激動的女酒保猛地拔出桌上的刀!

  身影變換間,當初在紅坊街,壓得光頭斯賓投降求饒的疾殺刀,毅然出手。

  目標羅達!

  但她的刀遞不過一尺,就見羅達身形不動,猿臂一舒。

  鐵手套再次穩穩捏上她的刀!

  像是曼巴蛇被拿住了要害一樣,婭拉迅捷的身形頓時一滯!

  婭拉震驚地看著表情淡然的羅達,只覺得手中的刀像是掛上了萬鈞巨石,要全力握持,才不至於脫手。

  此刻,女酒保的臉色難看至極。

  不可能。

  以速度和精妙、靈巧見長的疾殺刀,居然也被他……

  「別逼我,小姑娘。」羅達淡淡地道,「同是超階,但論起戰鬥,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毫不費力地放倒你。」

  婭拉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上的狼腿刀,被羅達生生捏彎!

  鐵手套一鬆,放開已經變形的狼腿刀。

  但隨即一道斧刃,生生地攔在婭拉咽喉前。

  「這一次。」奧斯楚眼中戰意昂然,「你沒有機會了。」

  婭拉咬著嘴脣,看著四周隱隱有包圍之意的敵人們,憤而出聲道。

  「這裡是落日酒吧!」

  「你們這是挑戰老傢伙的權威!」

  羅達冷冷地站起身來。

  「聽著,小姑娘。」他眼中冒出怒意與恨意,「我尊敬你的姓氏,尊敬這家酒吧的主人,這是我沒有動你一根寒毛的原因,我已經釋出了最大的友誼和善意,以及對『反彎刀』的敬意。」

  婭拉不甘心地抬頭,「但你不能——」

  但羅達咆哮著打斷她!

  「廢話夠了!」

  婭拉愣了一秒。

  只見滿面猙獰的羅達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她,「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我兒子的死有關嗎?」

  「好幾百人都看見他來了你的酒吧,被你廢掉了一隻手。」

  他知道了?

  巨大的壓力下,婭拉的呼吸加速。

  「他是怎麼被算計的,我一點也不在乎。」羅達呼出一口氣,獰笑道,「我只打算,把跟他的死有關的人都處理掉。」

  三個孩子的掙扎與踢打還在繼續,但已經漸漸無力。

  羅達滿布刀疤的臉抽動著,令人恐懼地道,「因此,我對你已經很寬容了,小姑娘,你該去看看那個納爾.裡克!」

  「為了他,蘭瑟可是說盡了好話。」

  婭拉心中一震。

  裡克?

  「所以,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羅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露出猙獰的笑意,

  「我僅僅只是挖了他一隻眼睛,廢了他一隻手。」

  羅達的語氣恢復淡然。

  「放心,我不是殺人狂,也不是虐待狂。」

  「只是有些權威要維護。」

  婭拉垂下頭,心中充滿苦澀。

  怎麼辦?

  我什麼辦法也沒有。

  如果你在這裡,聰明的小鬼。

  你會怎麼做?

  「繼續做生意吧,我會賠償這裡的損失。」

  羅達不以為意地轉過身,跨過一地亂七八糟的酒吧,走出大門。

  「代我向『反彎刀』大人問好。」

  奧斯楚看著滿地狼藉的桌椅,毫不在意地丟下一個錢袋。

  「你很厲害。」雷斧冷著臉道,「但我一定會比你更強。」

  一眾人遠遠離去。

  婭拉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只留下空氣中,三個孩子的哭喊與掙扎。

  婭拉捏緊拳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狼腿刀。

  她臉色掙扎。

  執刀的手開始顫抖。

  孩子們的聲息逐漸遠去、變小,直到消失。

  婭拉深深地低下頭。

  「噹啷!」

  狼腿刀無力地落下。

  落日酒吧的女酒保,膝蓋一軟。

  她生生地跪倒在滿地的狼藉中。

  「婭拉.薩里頓。」

  酒保顫抖著,無力地自言自語道。

  「你真差勁。」

  婭拉緊緊地閉上眼睛。

  她幾乎要咬碎嘴裡的牙齒。

  幾滴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

  對不起。

  對不起,小鬼。

  淚水滴落在地上。

  我沒能……

  沒能……

  保護好他們……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19 23:29
  卷三.與龍共舞 第8章 殺人狂魔

  閔迪斯廳。

  飄著小雪的訓練場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執著沉重的厚木劍盾,在腳步交錯與劍盾格擋間,擊開面前一個衛兵的木劍。

  泰爾斯氣喘吁吁地支著木劍,重新直起身子,大喊道,「再來!」

  他的練習對象,閔迪斯廳的璨星私兵首領,喬拉正為難地看著泰爾斯。

  「殿下他這樣有多久了?」

  訓練場的一側,基爾伯特.卡索伯爵一臉擔憂地,問著身旁的一個璨星私兵。

  「早上到現在,訓練已經持續三個小時了,大人。」衛兵同樣擔憂地道,「而昨夜,殿下書房裡的燈,整整亮了一宿……喬拉大人甚至讓我們通宵守在門口,裡面無論發生什麼動靜,都要第一時間衝進去。」

  基爾伯特嘆出一口氣。

  昨天那次不同尋常的使節會見過後,第二王子就回到了閔迪斯廳。

  基爾伯特則接到陛下最緊急的命令,為王子殿下的北上出使,做好最周全的準備。

  畢竟,健壯的信鴉,來回永星城和龍霄城用不了幾天……他們隨時可能出發。

  昨天一整天,他與一眾官員和大大小小的領主貴族,都在各種事,從殿下的侍從官、出行日程到國書措辭,甚至還有北境公爵下獄後的北境善後等事宜中忙碌著,直到現在才有空來閔迪斯廳看一眼。

  但真正讓基爾伯特擔心的,是泰爾斯的精神狀態,畢竟,不是每個孩子,在被父親作為籌碼,拿去平息戰爭的時候,都能平靜面對。

  比如現在,殿下他大概正在為陛下看似無情的決定而……

  基爾伯特抬起頭,驚訝地看見泰爾斯喘著粗氣,擺了擺手,扔下手裡的劍。

  「休息一會兒,吃午飯去,都練了這麼久了,你怎麼沒提醒我。」泰爾斯擺擺手,疲憊地道。

  如釋重負的喬拉連忙點頭答應,而泰爾斯則開始解開手裡的盾牌。

  基爾伯特快步走上前去。

  「殿下。」前外交大臣小心翼翼地道,「恕我直言,您舊傷未愈,實在不應如此……耗費身體。」

  「不必擔心,基爾伯特……看,我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泰爾斯熟練而迅捷地脫下左邊的盾牌,活動著自己的左臂,齜著牙道,「短短三天……也許我真的是某種怪物也說不定。」

  基爾伯特頓時語塞,他沉著臉道,「殿下,請不要這麼胡思……」

  「好了好了,畢竟是我自己的身體,又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好幾年……」泰爾斯打斷他,嗤笑一聲,「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這種奇怪的體質,多半是因為,我那個比魔能師還要神祕的母親吧?」

  泰爾斯笑著道,一邊細細觀察著基爾伯特的神情。

  他期待著從對方的反應裡看出點什麼。

  是的。

  從到閔迪思廳不久,國王談及他母親時那古怪的態度開始,泰爾斯一直都在懷疑。

  從古怪神祕的魔能,到奇怪的大腦思維,無緣無故的記憶閃回,再到簡直不像人的身體恢復力……

  尤其是第一項和最後一項,再結合上李希雅與國王的態度,他幾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這與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有關。

  讓一國之王和神的代言者忌憚到不願提及,瑟蘭婕拉娜,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當然,泰爾斯對此早就有了一個結論。

  想想約德爾在閔迪思廳,想想亞倫德在復興宮所說的話吧。

  跟災禍糾纏在一起的家族。

  泰爾斯看著自己的九芒星徽記,嘆了一口氣。

  他的母親很有可能是一位……

  一直到確認以前,他都竭力不朝這個方向去想。

  但他必須去探究這個答案,從國王和李希雅的異狀,到他的中間名,他不願意放過任何可能的資訊。

  哪怕結果可能不太好。

  基爾伯特深深皺起眉頭。

  果然。

  殿下他,早就開始懷疑了。

  「殿下。」基爾伯特吐出一口氣,搖頭道,「我不方便置喙您的出身,但您要知道,您身上繼承自陛下的璨星血脈,也是源自遠古帝國、綿延到最終帝國,是人類史上最高貴的血統——帝室血脈,卡洛瑟家族……也許此等古老、偉大的血統裡還蘊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

  泰爾斯暗歎一聲,果然是外交官,從表情到措辭——滴水不漏。

  只好另外想辦法去「小蝌蚪找媽媽」了。

  「行了,不必擔心我想太多。」流著汗喘著氣的泰爾斯坐下來,抖動著自己的靴子,把裡面的沙子倒出來,「反正暫時也不是什麼壞事。」

  而且,血統、種族,怎麼可能會有高下之分嘛。

  於是穿越者愉快地道,「至於我的母親,反正我總有一天會知道,而我的當務之急,是北邊那個飄著龍旗的國度。」

  基爾伯特一愣,他瞥了一眼遠處收拾著訓練器具的喬拉,又為難地看向泰爾斯,「殿下,我想,陛下昨天派您出使時所講的話,絕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知道,國王他有自己的考量。」泰爾斯抖下最後一靴子沙土,從地上爬起來。

  基爾伯特擔憂地看著他,「正是……所以,您完全不必如此地……額……沮喪……」

  「什麼?」

  泰爾斯蹙起眉頭。

  但他隨即明白了什麼。

  「怎麼?」

  穿越者轉過頭,失聲而笑道,「你以為我剛剛的劍術練習……是在自暴自棄,或者發洩怒火嗎?」

  基爾伯特挑了挑眉毛。

  「我的天……」

  泰爾斯一拍腦袋,苦笑道。

  「唉,既然都要去那個陌生的國度了……我怎麼樣也要把自己準備好吧,雖然七歲的身體做不到什麼,但至少我要把北地軍用劍術練熟,學會騎馬,遇到危險時,至少知道如何保命,不是嗎?」

  「如果運氣好,練出了終結之力……」

  基爾伯特忍不住打斷他,「殿下,即使在有著特殊訓練傳統的終結之塔裡,有著特殊際遇,從而提早覺醒終結之力的人,最年輕的記錄也要到十二歲——一般而言的覺醒時間是十六歲……而七歲……額……」

  泰爾斯聞言,尷尬地乾笑一聲。

  他撓著頭,訕訕地低聲道,「是麼,我還以為這就跟刷熟練度一樣呢。」

  「但是。」可基爾伯特依然懷疑地看著他,「您真的……知道並毫無芥蒂地……理解陛下的用意?」

  「開什麼玩笑,好歹我也是個抗壓能力max的研究生,咳咳,心理素質過硬的第二王子……」泰爾斯不以為意地拍拍身上的塵土,往書房走去,準備開始午餐和文字功課。

  「好吧,其實在聽到他說要殺了我,來補償埃克斯特的時候,確實被嚇了一跳。」

  「但我用了一個晚上,翻文獻查資料,閔迪斯廳的資料實在太少了,排列也不科學,好歹明白了一些陛下的打算。」

  基爾伯特注意到,泰爾斯在稱呼凱瑟爾五世時,不是用「國王」就是用「陛下」,他在心底默嘆一口,果然,殿下對於陛下的認可……還是有所芥蒂嗎?

  「想聽聽我的看法嗎,關於我前往埃克斯特的事情?」泰爾斯捏著痠痛的脖頸,齜牙咧嘴地道。

  基爾伯特恭謹地微微一躬,「鄙人洗耳恭聽。」

  黑暗中。

  莫拉特那獨特而嘶啞蒼老的聲音沉沉地傳來,「這都讓他跑了?」

  回答他的是嗓音輕快明亮的拉斐爾,「我們的人也覺得很奇怪,似乎那個怪醫生已經看穿了陷阱,毫不猶豫地回返,暗殺組的人手撲了個空。我們幾天來一直在埃克斯特與星辰的東部邊境,也就是福瑞斯家的孤老塔與特盧迪達家的再造塔之間逡巡,但再也沒有拉蒙的蹤跡。」

  莫拉特把下巴抵在雙手之上,細細沉吟著,「即使傳承已經滅亡了六百多年,但法師就是法師,無論如何高估也不為過,但他明顯是有備而來……」

  黑先知微微抬頭,「我們的羅網不可能撲空,他一定有幫手……黑劍暫且不提,兄弟會的另外兩大殺手呢?反彎刀和獄鎖鐮?或者接近極境的琴察和羅達?」

  拉斐爾無奈地搖搖頭,「我們由始至終,都沒發現反彎刀和獄鎖鐮出現在附近的消息,其他兄弟會幹部的援手也絲毫不見,不過……」

  拉斐爾微微蹙眉。

  莫拉特目光一凜。

  拉斐爾繼續道,「倒是最近一週裡,六大巨頭的安東和羅達都回到了永星城,除了『鐵皮』洛克還在南方之外,琴察、羅達、蘭瑟、安東和莫里斯,六巨頭裡的五人都齊聚王都……」

  莫拉特猛地舉起手,止住了拉斐爾的報告。

  他的表情不斷變幻,在停頓了幾秒之後,黑先知深深呼出一口氣。

  「五人齊聚?」

  「哼。」

  莫拉特閉上眼搖搖頭,「我知道拉蒙的幫手是誰了,不是兄弟會裡的人。」

  拉斐爾目露疑惑。

  莫拉特輕輕睜眼,目光裡盡是犀利,「先把消息露給我們的是『暗室』,而祕科的精銳暗殺組卻在兩國邊境撲空,這不是明擺著的麼。」

  拉斐爾恍然抬首。

  莫拉特沉默了很久。

  「呵呵。」黑先知輕笑道,「看來,拉蒙根本不是什麼法師,我們,又被北邊的那個老太婆擺了一道啊。」

  「但她用假消息來吸引我們的注意,絕非毫無理由……她幫助的是兄弟會,那麼後者……究竟想掩蓋些什麼呢?」

  「把北邊的人手撤回一半,重點排查這幾天兄弟會的動靜……五人齊聚絕非毫無來由……」莫拉特啞然失笑,「居然敢跟埃克斯特的『暗室』做交易,蘭瑟這小子,不愧是諾福克之外,我最出色的弟子啊……」

  就在此時,拉斐爾手邊的一個黑布覆蓋的籠子裡,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響聲。

  拉斐爾面無表情地打開籠子。

  裡面探出一個似鳥又似鼠的,拳頭大小的頭顱,渾身沾著鮮紅色的黏液,張開帶尖牙的嘴,遞出一片紙,又迅速地縮回去。

  莫拉特看也不看那個猙獰、奇怪而詭異的生物,只是盯著拉斐爾。

  後者看著小小的紙片,臉色越來越差。

  拉斐爾放下紙片,臉上前所未有地凝重。

  「我們收到報告,血瓶幫八大異能戰士為首的兩位,「幻刃」凱薩琳和「紅蝮蛇」涅克拉,一前一後地出現在萊沃爾城。」

  「而兩天前,我們在鄰近的,鋼之城的眼線……」

  他沉重地道,「發現了,血之魔能師的蹤跡。」

  莫拉特瞳孔猛地一縮!

  「看來,釣到了大魚啊……」莫拉特露出笑容。

  拉斐爾沉吟著,自言自語道,「可是……居然藏在鋼之城……這麼多年……難道列王廳的矮人們一無所覺嗎?」

  莫拉特閉眼搖了搖頭,「因為落日女神的緣故,三百年來,列王廳跟黑蘭女皇的關係越來越差,燃風之炮更是蹊蹺地陷入冷卻狀態,他們手上連一件能用的傳奇反魔武裝都沒有,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裝聾作啞。」

  拉斐爾皺起眉頭,輕嗤一聲。

  「確定是血之魔能師嗎,具體的回報呢?」黑先知捏緊手裡的柺杖,凝重地道。

  但他隨即注意到,拉斐爾只是臉現悲哀,嘆出一口氣。

  年輕的白衣人低下目光,攤開那一張紙。

  「沒有回報。」

  他沉沉地說。

  莫拉特猛地抬頭,鋒利難擋的目光直直刺向拉斐爾。

  等待著他的解釋。

  年輕的白衣人吐出一口氣,幽幽道。

  「我們之所以發現了血之魔能師……」

  「是因為……」

  「我們從鋼之城到萊沃爾城,一整路的眼線……三十四人……」

  「全部罹難。」

  拉斐爾默默地道。

  「而且……」

  「血肉四散,無一全屍。」

  「吻合我們記錄中……血之魔能師的風格……」

  他沒有再說下去。

  半晌。

  莫拉特深深嘆了一口氣。

  「它在向祕科示威,王都之外,它隨時能找到我們每一個人。」

  「果然,是那個該死的……」

  他嘶啞地道。

  「殺人狂魔。」

  PS.最近採用的是「十年不開章開章吃十年」的「概念」,顆顆,年尾了大家都不好過,不要怪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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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1 23:54
  卷三.與龍共舞 第9章 雙王之盟

  復興宮。

  「登——登——登——」

  一陣急促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那是高跟皮靴點在石地上的聲音。

  「砰!」

  寢室的厚重大門被猛地推開!

  「你到底出了什麼毛病!」

  怒意勃然的清爽女聲響亮地傳來。

  一旁灑掃的侍女嚇得連忙低頭,急急向著房門而去。

  她的餘光裡,瞥見陛下的情人,一等宮廷女官,王都曾經的風雲女士,傳奇般的警戒官,精彩跌宕的人生故事能寫成一本吟遊詩集的姬妮.巴克維。

  這位英姿颯爽的宮廷女官,此刻怒氣衝衝地踏進房間,對著窗臺前的凱瑟爾五世高聲怒喝。

  「就這麼想謀殺自己的兒子嗎!」

  窗前,望著復興宮下芸芸眾生的國王,凱瑟爾五世.璨星緩緩轉過身來,

  「身為一個國王,我必須這麼做。」

  「僅此而已。」

  威嚴的聲音如此答道。

  「啪!」

  一道響亮的耳光聲,在身後響起!

  侍女不敢再磨蹭,冷汗淋漓地退出房內。

  「他不止是王子,更是你的血脈,不是那個毀掉璨星王室,戕害星辰王國的幕後黑手!」姬妮怒不可遏,絲毫沒有剛剛賞了星辰至高國王,狠狠一巴掌的自覺。

  凱瑟爾五世摸上自己被打過的臉頰,心神一陣恍惚。

  他的眼前浮現起過去,那個英姿勃發,氣場驚人的「限時警戒官」。

  還有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也是一個耳光,不是麼。

  但至高國王還是回過神來,毫不在意地平淡道,「真巧,對那個男孩,約德爾也說過類似的話。」

  「那個男孩?」姬妮難以置信地看著國王,「那是你唯一的兒子!」

  「是啊,我唯一的兒子。」凱瑟爾眼中閃爍著複雜,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所以我已經為他選擇了最好的道路,一個王國繼承人所必須承受的磨練。」

  磨練?

  姬妮眉心掙扎,看著眼前這個健壯的男人。

  「沒有經歷過真正的地獄。」凱瑟爾五世深吸一口氣,眼中泛起寒意,「又怎麼有資格做一個真正的國王?」

  姬妮心中一震。

  地獄?

  地獄。

  姬妮深深嘆出一口氣,「凱,有些事情……我們得學會習慣甚至……忘記。」

  國王面無表情地嗤笑一聲,「是麼。」

  他往前一步,直視姬妮,「我聽基爾伯特說了,你們來複興宮的路上,遭遇刺客的事情。」

  「那些事情,你真的可以習慣甚至忘記嗎?」

  姬妮渾身劇震,複雜地看向凱瑟爾。

  姬妮抬起顫抖的手,扶上凱瑟爾的肩膀,撫摸著他紅腫的臉龐,痛苦而淒涼地道,

  「凱,你不能永遠活在過去。」

  她輕輕咬牙道。

  「求你。」

  凱瑟爾五世渾身一顫,看著姬妮如水的目光和哀求的眼神,心中泛起酸楚。

  「過去已成歷史。」他默默回答,「我目中所見,唯有未來。」

  過去。

  未來。

  真的嗎?

  姬妮輕咬銀牙,眼前浮現一個稚嫩可愛的男童。

  她眼前一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國王看著姬妮的樣子,不知不覺捏緊拳頭。

  「至於那個男……泰爾斯。」國王咬緊牙關,狠心地閉上眼睛,「你無須擔心他,我會為他準備好一切,一個璨星所需的一切。」

  「他絕不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莉迪亞或盧瑟……」

  姬妮的手顫了一下。

  她輕輕低頭,露出一個悽清的笑容。

  「你知道,二十年來,我經歷過無數的訊問,見過無數的眼神。」她溫柔地摟上凱瑟爾的腰腹,依偎進國王寬闊的懷抱裡。

  宮廷女官淒涼地道,「你們璨星,無論是米迪爾或賀拉斯,抑或是艾迪王,他們的眼睛裡,始終充斥著警惕、厭世和掙扎,無論對這個世界還是對自己。而現在……」

  她靠著國王的胸膛,面色痛苦地繼續道,「那一年過後,你的眼裡,卻也是那種色彩了。」

  凱瑟爾聽見兩位兄長和先王的名字,眼裡泛出悲哀。

  「但他的眼睛是不一樣的,我能感覺得到,他跟你們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即使這在一個七歲男孩的身上,如此不同尋常……」

  國王嘆出一口氣,那是因為,那個還男孩尚未經歷過自己所經歷的……

  姬妮默默地道,「即使他的母親……是那樣的存在。」

  那一瞬,姬妮能感覺到,自己所倚靠的健壯軀體,頓時一僵。

  「放心吧,姬妮。」國王猛地抱緊姬妮,咬著牙,滿臉痛苦地道,「他不會有事的……」

  「他會很安全。」

  「他會活下去。」

  「他既是璨星,也是帝室的後裔,更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別說區區埃克斯特,即使身在地獄,他也能咬著牙活下去!」

  「殺了我,給摩拉爾王子報仇,來消彌努恩王的仇恨,陛下是這麼說的對吧。」

  泰爾斯走到一樓大廳,看著基爾伯特向著後廚示意,繼續道。

  「這樣看來,埃克斯特似乎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畢竟我們有《要塞和約》的宿怨在,又出了使團遇刺這樣的事,死的人還有他們共舉國王的獨子繼承人,努恩王正處於盛怒之中,埃克斯特的各大領主也對我們的領土垂涎三尺,這種情況下,星辰王子簡直就像是羊入虎口。」

  泰爾斯長舒一口氣,「但我現在的情況,就會比未來出使埃克斯特要好嗎?」

  基爾伯特微微一愣。

  「身為璨星唯一的繼承人,我生來就與各大領主對立,看看南垂斯特,看看凱文迪爾,更不用說剛剛下獄的亞倫德了,畢竟,要是我出了意外,他們就有了機會。」

  泰爾斯走上臺階,路過星辰三王的畫像,眼神茫然,「我沒有出現之前,他們的焦點在陛下身上,而我出現之後,註定是新生的靶子——哪怕以復興宮的實力,也無法確保我安全無虞,遠東諺語有言,『正面的長矛容易閃躲,但暗地的冷箭卻難以防禦』。」

  「但相比之下,埃克斯特的領主們也許想要佔星辰的便宜,也許看我不爽,但絕沒有到置我於死地不可的程度,相反,無論誰沾染了星辰王子的鮮血,都註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整個星辰都會與之為敵,忠誠者要為王室復仇,野心家想獲取大義的名分。」

  「埃克斯特採取選王制,十位大公在每位共舉國王駕崩後的選王會上,選出下一位共舉國王,統治終身——每一位大公都有機會,每一位大公也都相互競爭,論起分裂的程度,埃克斯特甚至更甚於星辰。」

  「星辰也許實力未復,對上埃克斯特力有不逮,但在王冠的誘惑下,合力碾壓某一個埃克斯特的領主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其他埃克斯特的領主,想必也樂於袖手旁觀,看著選王會上的競爭對手沉淪。」

  「用遠東的話說,我就像一個燙手山芋,無論哪個埃克斯特的領主,攤上我在他們領地內,非但不能加害我,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領主們還要傾盡全力保護好我。」

  基爾伯特眉頭一揚。

  看來自己確實是多心了,畢竟這麼多天的相處,看得出來,殿下成熟穩重,不是一個會讓人擔心的人。

  「這樣一來,我在埃克斯特要擔心的,就只剩下努恩王了。」

  泰爾斯走進書房,看著衛兵們將午餐送進來,對著明顯眉心舒展開來的基爾伯特,露出笑容,「但是,也許很多人都會忽略的一點是,當摩拉爾王子死在星辰的時候……」

  「努恩王,就已經註定是我,是我們璨星王室的盟友了。」

  基爾伯特終於展露出笑顏。

  泰爾斯打了個哈欠,在書房的座椅上做下,推開書桌上因昨晚挑燈夜戰,而亂七八糟的書籍筆記,繼續胸有成竹地道。

  「在沒有直系男性繼承人的情況下,星辰允許女性繼承人繼承父親的頭銜、領土與財產,我們的刀鋒領女公爵就是這樣的人。」

  「但埃克斯特的女性是沒有繼承權的……既然年事已高的努恩王,失去了唯一的男性繼承人,就代表著龍霄城的傳繼將成問題,沃爾頓家族已經無望下一次的選王,他們註定要迎來衰落期。」

  「這種情況下,埃克斯特向著星辰開戰,或者殺死我這樣一個對等的繼承人,也許能夠聊解努恩王失去獨子的痛苦和仇恨,但在他冷靜下來後,就會發現——這樣只會迎來他們沃爾頓家族的最後毀滅。」

  「對星辰的戰爭或談判,所能獲取的領土,都鄰近著埃克斯特的南部三位大公,黑沙領大公,威蘭領大公,再造塔大公——都是下次選王會的熱門人選。這種情況下獲得的土地,哪怕歸於沃爾頓家族作為飛地,因為實在太靠近三位大公,也會在未來不久,被他們逐一侵蝕。」

  「也就是說,在星辰與龍的衝突裡,作為最大的實際得益者,三位大公只會越來越強,而失去直系繼承人的沃爾頓,在努恩王身後只會越來越弱——乃至於最後淪亡。」

  「這種情況下,努恩王只有竭盡全力,阻止星辰與龍的衝突,無論是戰爭或是談判的發生,不讓星辰的任何一片領土或資源落入南部三位大公的口袋,才能儘可能地保持埃克斯特國內十位大公的均勢,保證衰弱的沃爾頓家族不至於步步淪亡。」

  「而且,要牽制南部三位大公的注意力,並施以壓力,還有比星辰王國這樣一個,作為『西陸之盾』的龐然大物,還有比璨星王室這樣名高望隆的強力家族,更合適的盟友嗎?把我們星辰或璨星家族作為天然的盟友,並保證我們恢復實力乃至於更加強大,才能保證沃爾頓家族的存續以及再下一次選王的機會。」

  「這種情況下,他們與我們,沃爾頓家族與璨星王室的利益,就前所未有地一致了。」

  「沃爾頓與璨星已經是天然的盟友了。」

  「想必,讓努恩王『殺掉』我,只是國王讓對方冷靜下來,而危言聳聽的手段而已,在努恩王的盛怒過去之後,默契就會同時在努恩王與凱瑟爾王的心裡發芽,無需約定,無需誓言,無需談判,這就是天然的盟約。」

  「屬於雲中龍槍旗的沃爾頓家,與九芒星旗的璨星家的『雙王之盟』。」

  泰爾斯深深嘆出一口氣,「終結之戰的兩位人類英傑,耐卡茹與託蒙德,他們各自的後裔,唯有在兩國前所未有地敵對時,才能前所未有地精誠合作,真是諷刺啊。」

  因此。

  也由此看出,在這個明明是封建社會,卻有許多不合理黑科技的世界上,星辰與龍這兩個封建國家,是多麼的不成熟,明面上,最高統治者掌握國家的外交與軍事大權,實則在與地方領主的生死搏鬥裡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真是少得可憐,弱得難受的國家自主性(State_autonomy)啊。

  穿越者收起一片曾經的記憶,抬起頭繼續道。

  「所以,比起看似風平浪靜,實則危機四伏的星辰國內,看似滿布敵意,實則安全無虞的埃克斯特,才是我最好的去處,這才是陛下的用意吧。」

  但願吧。

  泰爾斯在心底裡加了一句。

  畢竟……他眼前呈現出那個面無表情的國王……那個國王的眼裡,我看不到親情。

  他回過神來,笑著說。

  「因此,作為璨星王室代表的我,在龍霄城,也許會遭努恩王的試探,也許會被小人們刁難,也許會被領主們譏刺,握在手中作為籌碼來與星辰王國對弈,甚至會遭遇各方勢力目的不一的陰謀,但是,我一定比在國內安全……」

  下一秒,泰爾斯的眼裡爆發出強烈的自信與肯定。

  「所以,我一定會活下去!」

  基爾伯特輕輕地笑了起來。

  但隨即,他抬起頭,嚴肅地道,「既然您這麼想,殿下,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我今天前來,是為了跟你商議使團的人選,以及您侍從官的人選。」

  泰爾斯點點頭。

  「然而在此之前——」

  基爾伯特輕輕鞠躬,「殿下,有個人想覲見您。」

  「見我?」泰爾斯剛剛拿起刀叉,聞言挑了挑眉。

  這個時候,想要見我?

  「如果是抱著觀賞珍稀動物的興趣,慕名而來,希望見到最後的璨星王子的話。」泰爾斯無所謂地挑起一塊土豆,咬進嘴裡,「幫我推掉吧,措辭禮貌些,我已經得罪太多人了。」

  但基爾伯特搖了搖頭。

  「不,我想,這個人可能是為數不多的,不因您的王子身份而來拜訪您的人,事實上,他這一個多月來,一直住在後面的營房裡養傷。」

  「你是說……」泰爾斯想起了什麼,他驚訝地抬起頭。

  屋外傳來「咯噔」、「咯噔」的聲音。

  基爾伯特點點頭,感慨道,「受了那樣的重傷,連進食也只能用管子,甚至醫者都覺得他活不下去了,但他的求生意志實在驚人,而我們的藥材也從不短缺。」

  基爾伯特將書房的門口讓出給來人,微微感嘆道。

  「進來吧,這就是你堅持要見的人。」

  「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殿下。」

  泰爾斯放下刀叉,蹙緊眉頭。

  來人左手纏著厚厚的繃帶和木板,還拄著一雙柺杖,明顯不太熟練,只見他吃力地,一下一下地拄進泰爾斯的房間。

  他的喉部是一團帶著可怕傷疤的虯結血肉,雙腿只到膝蓋。

  雖然他滿臉胡茬,消瘦得厲害,更理短了頭髮,臉上的刺青也淺了不少,但泰爾斯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個,曾在絕望中悲傷啜泣,現在卻重傷初愈的男人。

  隨風之鬼。

  米迪拉.羅爾夫。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1 23:55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章 跟裡在一起

  羅爾夫,血瓶幫曾經的希望之星,十二至強裡唯一的超階高手,經歷了地獄和絕望,終於在一個月後,與泰爾斯重逢。

  「恭喜你,終究還是掙扎過來了。」泰爾斯笑著點點頭,「沒有輸給這個該死的世界。」

  羅爾夫微微顫抖著,猛地張開嘴,血肉虯結的喉部微顫,卻只能出一團意味不明的嘟噥。

  他也知道,現在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面對這樣的情況,泰爾斯一時竟不知如何反應。

  「沒事,你有什麼要說的……」他撓撓腦袋,「用筆寫下來就好。」

  羅爾夫眼神一黯。

  「我們試過了。」基爾伯特嘆了一口氣,「他並不識字,除了數字,連自己的姓名都寫不出來。」

  聽聞此言,羅爾夫自卑地閉上眼睛,把頭伏得更低。

  泰爾斯有些尷尬。

  他差點忘了,羅爾夫是個吃黑幫飯的人,做過乞兒的泰爾斯知道,會進黑幫的人,大部分都有著不幸的際遇,每天都在不法的勾當裡討生活,自然也沒什麼機會受到像樣的教育。

  但下一刻,在泰爾斯詫異的目光下,羅爾夫緊咬牙關,吃力地拄著柺杖,低下殘缺的身子,向著矮小瘦弱的泰爾斯……

  深深鞠躬。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好的,你的感謝,我切實地收到了。」

  羅爾夫抬起頭,顫抖著身子,看向泰爾斯。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還有什麼地方可去的嗎?我並不太建議你回血瓶幫……」

  羅爾夫微微一顫。

  回血瓶幫?回大姐頭……回凱薩琳的手下?

  他看看自己的腿,露出痛苦之色。

  而且,還有涅克拉……

  一想到從背後捅刀子的仇人,羅爾夫的雙眼射出厲芒。

  幾秒鐘後,羅爾夫用異能呼出一口氣,黯然搖頭。

  泰爾斯定定地望著他。

  「好吧。」穿越者露出一個笑容,「那你就暫且在我這裡留著吧……應該養得起你。」

  羅爾夫眼前一亮。

  這個男孩……除了是他的救命恩人之外,身份也大有來頭……

  「基爾伯特。」泰爾斯轉過頭,看向卡索伯爵,「我們離出發前往埃克斯特,還有多久?」

  「視乎信鴉到龍霄城的聯絡時間而定,最少三天。」基爾伯特微笑著道,「最多一週,殿下。」

  「應該夠了。」

  泰爾斯點點頭,然後他看向羅爾夫。

  「這幾天裡,白天的時候,你來我的書房裡吧。」

  羅爾夫露出訝異的表情。

  只見那個一直自信而樂觀,在絕望的困境裡,讓他選擇「解脫還是掙扎」的男孩,臉上露出笑容。

  「我來教你認字,順便教你怎麼用手勢說話。」

  隸屬東城區警戒廳的城防隊長,三十一歲的傑納德,倒在蔓草莊園的地牢裡,喘著粗氣。

  他遍體鱗傷,被沉重的鎖鏈束縛著,動彈不得。

  但心底裡有個聲音告訴他,絕不能……絕不能開口。

  無論這些大貴族的手下如何折磨和毒打他,無論他們怎麼威脅和利誘……

  無論他們有多想知道,那一晚的東城區,蔓草莊園外出現的騎兵,到底是什麼來頭。

  他都必須咬緊牙關。

  在國是會議結束後,傑納德卸下在星聚廣場維持秩序的任務,僅僅在第二天早上,他的上司就帶著一群警戒官來到東城區,他的執勤現場。

  當著他和他所有手下士兵的面,上司宣讀了傑納德的罪狀,有人舉報他,在東城區執勤時,收取賄賂。

  傑納德當即嘆了一口氣。

  並非因為這是誣告,而是因為,在東城區,在貴族們的手下收取小費,這早已是公認的慣俗和風氣了,每一個城防隊士兵,乃至於警戒官們,都會收取這樣的小費,警戒廳也心知肚明—,們每次都會抽成、拿油水,這也是傑納德能為自己這群薪水微薄的隊員們,所拿到的唯一外快。

  為何,獨獨自己會被舉報?他的手下士兵們,也一臉震驚。

  但在東城區混了快十二年的傑納德,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大概是得罪了大人物。

  十名警戒官虎視眈眈的情況下,傑納德只來得及,把自己珍藏、保養了十二年,一直不捨得離身的佩劍——那是星湖公爵在沃拉走廊大撤退後,看他身無武器,於是隨手解下遞給他(「用這個換你手裡的麵粉吧,因為你,至少我們有頓飽飯可以吃了。」——約翰公爵)的禮物,上面還帶著九芒星的徽記——交給隊裡一個自己最看好的小夥子,就被鎖著雙手雙腳,蒙著頭帶上馬車,來到了一處莊園。

  馬車七拐八繞,但傑納德在東城區巡視了十幾年,當兵時,在星輝軍團裡養成的觀察、記路的習慣也沒丟掉,又怎麼會不認得,這就是他每天巡邏都要經過三次的,凱文迪爾家的蔓草莊園?

  一群一看就是士兵出身的人,折磨了傑納德整整兩天。

  不為別的。

  就為了問出,那群騎兵,那群在晚上闖入了東城區,甚至有可能闖入凱文迪爾家蔓草莊園的騎兵……

  到底是什麼來頭。

  但傑納德不能說。

  他不能說。

  不為別的。

  就為了,那群騎兵,他們……來自九芒星旗下的……璨星王室。

  那是約翰的九芒星,是星湖公爵的九芒星,是星輝軍團的九芒星,是懵懂的傑納德曾在其旗下,熱血拼搏,不懈戰鬥的九芒星。

  那裡面有多少他的戰友啊!

  十二年前,他曾麻木地流浪在戰火肆虐的大地上,在寒冷、飢餓、痛苦、煎熬裡,每天愣愣地見識殺人、放火、牆間、劫奪。

  直到傑納德傻乎乎地進了城,在餓得頭暈眼花的時刻,懵懂地朝著徵兵處走去。

  直到遇到公爵,那位詼諧風趣,自信樂觀,又平易近人的星湖公爵,和他的星輝軍團。

  一個十九歲的、時常被欺負的、傻傻愣愣的、活不下去的農家少年,在那裡,第一次學會了團結合作,第一次懂得了無私犧牲,第一次受到認可讚賞,第一次被教著讀書識字,第一次為勝利舉劍吶喊,第一次圍著篝火歡歌,第一次下決心為同袍斷後。

  還有,他第一次明白,原來世界上,還有比吃飽飯、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存在。

  在那裡,他覺得自己更像一個人,而非只在乎覓食果腹的荒蠻野獸。

  公爵大人的星輝軍團,公爵大人的親衛隊,就是他的家,他的歸宿,他的全部,他以為日後要奮戰一生的地方。

  直到索達拉的悲劇,直到那可恥可恨的背叛,直到那卑鄙下賤的偷襲,直到那懦弱下作的暗箭。

  直到公爵平靜地躺在全體親衛中,在整個軍團悔恨而憤怒的痛哭聲裡,告誡他們要「照顧好自己」,然後含淚而笑,闔眼長逝。

  這都是他們,是他們親衛隊的錯,是他們親衛隊的罪孽。

  要是我們當初早一點發現……要是我反應更快一點……那公爵就不會……我們的家就不會……

  所以,當那群貴族家的士兵,不屑地侮辱、逼問、毒打、威脅他,要傑納德說出那群同樣屬於九芒星的騎兵身份為何的時候。

  傑納德覺得,自己的堅強不屈,咬牙堅忍,沉默以應,乃至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都是一種贖罪。

  至少這樣,能讓他負疚、悔恨、自責了十二年的心靈好受一些,讓他這了無生趣、麻木不仁的十二年,能多多少少償還一些歉疚與遺憾。

  這都是為了曾經的「家」,為了哪怕他已經不在,卻也時刻銘記著的公爵親衛的職責。

  「我的主人只是想確定一些事情。」那個花白頭髮的老人,又在牢門外平靜地詢問他了。

  「關於那些騎兵的身份——僅此而已,我以主人榮譽起誓,他並不準備對那些騎兵不利。」

  傑納德咬緊牙關。

  「你的堅持,有誰會看到呢?同樣,你的軟弱,也沒有人會看到。只要給我們一點信息,哪怕一點也好,沒有人會知道的。」

  傑納德繼續咬緊牙關。

  「我們知道你肯定知道點什麼,你的士兵們都說他們沒有旗號和徽記,所以,是你所認識的人嗎?是曾經的戰友?過命的交情?」

  傑納德依然咬緊牙關。

  頭髮斑白的老人嘆了一口氣,離開了地牢。

  傑納德鬆開牙齒,喘息著,軟倒在地上。

  他又熬過去了。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凱文迪爾家的老管家,阿什福德來到蔓草莊園的上層,畢恭畢敬地向著他年輕的主家,南岸領守護公爵,詹恩.凱文迪爾鞠躬道,

  「已經問出來了,那群騎兵是璨星家的人。」

  詹恩從充滿血腥味的窗戶邊轉過身來,表情玩味。

  「我以為,他一直都死不開口?」

  「有些事無需對方開口也能問出來。」阿什福德面無表情地道,「傑納德出身星輝軍團,甚至曾是星湖公爵約翰.璨星,也就是星輝戰神本人的親衛,在索尼婭.薩瑟雷解散了原本的星輝軍團之後,作為不願北上斷龍要塞的人之一,退伍來到警戒廳。」

  詹恩目光轉動,若有所思。

  阿什福德微微點頭,「看得出來,他是個優秀而硬朗的軍人,如果說,那群騎兵身上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死不開口,想必一定跟他的服役經歷有關。」

  「我推測,軍旅、征戰經驗豐富的他,看穿了那群無旗無幟的騎兵的來頭—,於過去在星輝軍團中,同樣出身璨星的同袍之情,他堅持要為那些人守密。」

  詹恩看著自己的老管家,好幾秒鐘。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所以,符合描述的,應該只有閔迪思廳的璨星私兵了,而那個新王子,昨天之後就直接公然地回了閔迪思廳。」

  「閔迪思廳的祕寶失蹤?」

  詹恩搖搖頭,輕笑一聲。

  「哼,恐怕之前在閔迪思廳失蹤的所謂祕寶,就是那個新王子吧!涅克拉抓到了那個小鬼,帶到蔓草莊園……所以他們乾脆破門而入,祕密搶人。」

  「你知道麼,阿什福德,我們曾經兩次把王國的命運抓在手中,兩次!」詹恩仰起頭,緊閉眼睛,「結果,都讓他逃了。」

  阿什福德淡然垂首,不言不語。

  半晌。

  「給那個星輝軍團的士兵治傷。」詹恩冷冷道。

  阿什福德抬起目光,帶著不解。

  「你知道的,那個小鬼,我欠他一次,不管怎麼說……」詹恩捏緊拳頭,眼中冒火地道,「而我不想在向他下手時,還心存猶豫。」

  詹恩轉過身,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血腥味濃重的莊園。

  「您知道嗎,大人。」

  他的身後,阿什福德露出神祕的微笑,「您越來越像老大人了。」

  詹恩頭也不回,不屑地回答道,

  「然後像他一樣愚蠢,被親戚暗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自己的臥室被割喉嗎?」

  阿什福德微微搖頭,深深嘆氣。

  他低下頭,報上另外一件事。

  「大人,翡翠城傳來的消息……希萊小姐她……」

  阿什福德看了看主人的臉色,欲言又止。

  詹恩的腳步一頓。

  年輕的公爵吸進一口氣,彷彿在準備著什麼。

  「說吧。」他語氣冰寒,「我那位年方十二,可愛且愚蠢的妹妹,又做了什麼莫名其妙的事。」

  聞言後,阿什福德深深一躬,小心翼翼地道。

  「希萊小姐,已經在五天前,於卡西恩勳爵的護衛下,前往瑟拉公國了,手下的人,也沒人敢阻攔她。」

  詹恩偏過頭,看向阿什福德。

  「瑟拉?大公遇刺後,就四分五裂的瑟拉公國?」他露出疑惑的神情,皺眉道,「那地方最近,不是在鬧瘟疫嗎?」

  「對外的說法是,她要去救助深受瘟疫之苦的人民。」阿什福德輕輕鞠躬,「但鄙人懷疑,她是查到了那個組織的訊息。」

  那個組織?

  詹恩的臉色頓時寒如霜雪,他的臉龐抽搐著,像是想到了什麼難以忍受的事情。

  直到他猛地爆發。

  「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還不夠嗎!」

  公爵的聲音充滿了怒火與仇恨,「還想把什麼樣的災難帶回凱文迪爾,帶回來這個家!」

  阿什福德沒有說話。

  十幾秒後,詹恩狠狠呼出一口氣。

  他終究還是一揮衣袖。

  「加派人手,保證她的安全。」詹恩緊緊閉著眼睛,咬緊牙關,狠狠道,「還有……保證她的身份祕密,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洩漏……」

  他的嗓音顫抖著,用了三個絕對。

  阿什福德輕輕點頭,善解人意地,先公爵一步離開了莊園大廳。

  在管家的身影遠去後,詹恩顫抖著,扶住立柱。

  他狠狠一拳,捶上立柱!

  隨後,鳶尾花公爵把頭深深地靠上立柱。

  他痛苦地呼出一口空氣。

  之前的疏忽和失敗……不允許再有第二次了……

  我不能倒下。

  不能倒下!

  我必須成為國王。

  必須。

  只有成為至高國王……

  只有掌控整個星辰王國的權力……

  否則……希萊……

  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保護你?

  保護……那樣的你?

  閔迪思廳,地窖。

  「真是恭喜了呢,偶的盟友,泰爾斯殿下,第二王子。」四百歲以上的血族,夜之國度的難民,銀髮赤瞳的蘿莉瑟琳娜,神情複雜地看著泰爾斯。

  「星聚廣場的歡呼,偶們這裡都聽得一清二楚呢。」

  「這就有些誇張了吧……從星聚廣場到這裡的距離……」泰爾斯瞇著眼睛無奈道。

  「總之,偶們的盟約又近了一步。」

  瑟琳娜毫不臉紅(泰爾斯懷疑,她真的有「臉紅」這個屬性嗎?)地打斷他,繼而道,「現在,就等裡什麼時候能加冕為王,再來幫偶奪回王位了,放心,偶會全力幫助裡的。」

  不滅燈下,泰爾斯的臉色一陣青白。

  全力幫助我?

  這話說得——好像我不是王國唯一的繼承人,而你不幫我,我就沒法繼承王國了似的。

  相反——她的競爭者和對手,夜之國度的那個什麼「哭泣者」,夜幕女王……

  泰爾斯只覺得頭大。

  他在心底啐了一口,精打細算,佔盡便宜的老妖婆。

  我加冕,你復位?

  老妖婆,咱能不能換個順序?

  但他終究還是沒把抱怨說出來。

  「那樣,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泰爾斯干咳一聲,「我要在近期,前往埃克斯特。」

  瑟琳娜點點頭,露出神祕的笑容。

  這個短生種的小鬼。

  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嗎?

  「我走之前,會把你們託付給……額,父親……」泰爾斯謹慎地斟酌著用詞。

  「偶跟裡走。」

  泰爾繼續點著頭,想著接下來的措辭,「……你至少也是一國政要,他肯定不會怠慢……」

  「偶只跟裡走。」

  泰爾斯的聲音漸漸小了。

  「什麼?」他皺起眉頭,疑惑地道。

  「偶說,偶要跟裡在一起。」瑟琳娜展顏一笑,這個看似六七歲(咦,上次看到不是才五六歲嗎?難道長大了一點?——泰爾斯)的赤瞳女孩,張著漏風的嘴道,「偶們還有每月一次的供血條款,不是嗎?」

  泰爾斯在心底哀嘆一聲。

  「而且,盟友之間,當然不能相離太遠,偶還要保證裡的安全呢。」

  穿越者又翻了個白眼。

  跟我在一起?是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吧!

  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然而就在此時,基爾伯特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日安,三位……科里昂先生,科里昂先生,和科里昂小姐……真是盡職盡責,喬拉,放鬆點。」

  隨即,地窖外的門被敲響了。

  「抱歉打擾您們的討論,泰爾斯殿下,科里昂殿下。」卡索伯爵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但是……比預想得還要快……埃克斯特的回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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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1 23:56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章 王后、公主與命運(上)

  「總之……這一行下面全都是P開頭的日常單詞,剛剛都有講解過,不記得的話,旁邊有圖形示意,至於為什麼ph開頭的詞不是這個發音……別問我,死記下來就好了……」

  泰爾斯的聲音在書房裡迴盪。

  「這都是基爾伯特准備給我用的資料,但現在看來,我的進度有一丁丁點的超前,但正好能給你用上。」

  一丁丁點的超前?

  看著泰爾斯把單詞表遞給不能說話的羅爾夫,門口處張望著的基爾伯特,微微皺眉。

  他不怎麼贊成(可說是堅決反對),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泰爾斯還花費時間在教導羅爾夫上(雖然殿下那套神奇而內涵豐富的手語,確實沒有人能代課),以至於耽誤了自己的功課。但一想到王子殿下前往埃克斯特的時日近在眼前,他更需要的是可以信任的手下,而非繁複瑣碎的知識,基爾伯特也就嘆一口氣,繼續立在門外,讓殿下進行他禮賢下士,收買人心的舉動,至少在基爾伯特看來是如此沒錯。

  埃克斯特的回信昨天就到了,然而當緊張不安的緊急使節,拉塞爾男爵把內容亮出來的時候,連涵養最好的老庫倫公爵也不禁緊蹙眉頭。

  相比第一次,那封國書上面的血手印,這封信更加簡約和「冷靜」一些。

  信上是努恩王的親筆字。

  卻只有三個,力度極重的單詞。

  讓他來。

  沒有條件,沒有宣言,沒有提兩國的矛盾,沒有說對倫巴大公的舉措,根本沒有任何附帶的內容。

  而凱瑟爾五世在看過信件後,也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正式勒令,三天之後,第二王子與他的使團,將北上前往埃克斯特,前往龍霄城。

  這不禁讓基爾伯特心中忐忑。

  拉塞爾男爵在傳達完努恩王的意思後,就滿頭大汗地告辭歸國,基爾伯特猜想,那天會見陛下的經過,以及拉塞爾的表現,大概也傳回了埃克斯特國內,此次回國,他也許必須在努恩王與倫巴大公之間,做出自己的選擇。

  思慮間,泰爾斯的聲音繼續傳來。

  「好,接下來我們複習一下剛剛的手語,『對不起』怎麼表達?」

  羅爾夫皺著眉頭,在手邊一對畫滿了圖形的紙張裡翻找著,然後抬起頭,疑惑地舉起右掌,在胸前輕輕環繞。

  「不對,這是『請』。你得把手掌握成拳,對,這樣才是『對不起』。」

  羅爾夫笨拙地握著右拳,在胸口處繞圈。

  隨風之鬼的對面,泰爾斯頭也不抬,微微頷首。

  他的注意力一半在羅爾夫身上,另一半則聚焦在右手,桌子下的一本書,《從最終帝國到星辰王國》。

  泰爾斯發現,自遇刺之後,自己便開始擁有了一項隱蔽的能力,一心二用。

  例如現在,他完全可以一面教導著羅爾夫手語,一面在書桌底下翻閱著他所需要,卻又不能讓基爾伯特知曉的書籍資料,特別是關於災禍,關於魔能師。

  泰爾斯太渴望瞭解這些切身相關的祕密了,尤其是上次遇刺,他疑似使用魔能之後,那股幾乎撕裂全身的劇痛一直讓他耿耿於懷,下一次使用魔能,會否就是他的死期?

  但他就像被命運推著走一樣,從國是會議到埃克斯特使節覲見,再到被派遣出使,根本沒有時間停留下來,探究自己與魔能師的真相。

  本來,如果埃克斯特的事情沒有那麼急切,那羅爾夫的到來,泰爾斯就有了抽時間教導他手語的藉口,來縮減自己每天的「基爾伯特上課時間」,他可沒法在基爾伯特的課上查閱這些可能引發懷疑的資料,他也想過公開表達自己對魔能師的好奇心,換取公然查找魔能師資料的機會,但誰知道自己翻閱的書籍,會不會被專人記錄下來,傳到凱瑟爾,甚至莫拉特的面前?而一心二用的能力,更是可以讓他抽出空閒來追尋自己的祕密,就像今天一樣。

  但這項新的能力,完全沒有讓他沾沾自喜,而是更加著急和恐慌,這具身體的異常到底還有多少?什麼時候,這些異常會暴露自己的祕密?

  泰爾斯有種預感,一切祕密都在自己的身世,那個神祕的母親身上,包括大主祭李希雅諱莫如深的奇怪態度,血脈儀式上國王與大主祭可疑的對話等等。

  「母親的真相」,這件事已經被泰爾斯列為「我的五大未解之謎」中的第二位,排名還要在「血色之年」、「記憶閃回」以及「異常的身體」之前,僅次於最迫切的「魔能師之謎」。

  想到這裡,泰爾斯不禁嘆出一口氣。

  「那麼,『謝謝』怎麼比劃?」他隨口道。

  羅爾夫艱難地翻找到那張圖紙,笨拙地以右掌尖輕點自己的下巴,然後手掌向上外翻而出。

  泰爾斯的目光在書本和羅爾夫之間轉換,然而正在此時,他的眼前又開始模糊起來。

  吳葺仁的聲音首先響起。

  大小姐,你又要去特校,給殘疾人們做志願者了?

  是啊。哎,別用這麼帶貶義的叫法,他們既不是殘缺,也不是疾病,你每叫一次,就把他們隔離出正常社會一,該用「身體障礙者」或者「身體不便者」。

  唉,我總覺得,你把時間花費在這裡,還不如好好去讀你的學位,日後從社會結構層面去影響、提升特殊教育呢,畢竟多你一個不多,他們生活不便的境遇,不會因為你偶然的行為而變好,社會不是這麼改變的。

  吳葺仁!他們之所以生活不便,不是他們自己的錯,而正是因為我們這些社會裡的人沒有盡到我們的責任,讓所有不分條件的人都能毫無障礙地生活其中,我們可以貼心地給一米二以下的孩童設計洗手間單格,讓他們毫無障礙地生活在社會裡,那為什麼不能讓一個聾啞人毫無障礙地與人溝通交流,毫無障礙地生活在社會裡呢?

  咦,你怎麼變得這麼有社會科學的道德感了?

  這不是道德,而是基本的價值!倒是你那種「從宏觀結構促進社會進步是正道」的想法才有問題吧!我才不相信,一個連身邊的同情與幫助都懶得施捨的人,會給社會帶來真正的幫助呢,說的就是你,吳!葺!仁!

  打住!嚴肅話題到此為止,我們出發吧。

  誒?出發去哪?

  送你過去特校啊!你不是要去做志願者嗎!

  啊啊啊葺仁葺仁!你也要去了嗎?一定是被我滿滿的節操給感染了對不對!先說好啊,你要跟我一起學手語啊!

  誒——我就只是送你過去……

  不管不管!你必須跟我一起!否則今晚你不許進我的房間!

  泰爾斯使勁甩了甩腦袋,把幾道印象極深,卻再也無從觸摸的過去驅散,重新藏回腦海裡。

  他的注意力回到眼前。

  「不錯,那我們增加點難度……『再來一次』……不不不,我是說,你要怎麼比劃出『再來一次』的手語?」

  在羅爾夫滿頭大汗翻找圖紙的當口,泰爾斯又翻過兩頁《從最終帝國到星辰王國》。

  這本書的價值沒有上一本高,基本上都是想像出的傳說故事彙總和大事件的編年流水賬,對終結之戰裡「災禍」的身影更是描繪不清——咦?

  泰爾斯眉毛一皺。

  從這本厚書的夾頁裡,掉出了一張紙。

  泰爾斯輕輕地把它拾起來。

  這是一張色澤陳舊的羊皮紙,比這本已經很有些年頭,卻還因為保養出色而勉強能翻動的《從最終帝國到星辰王國》,這張紙的年代看上去還要古老一些。

  羊皮紙上,是可擦寫的烏筆,簡筆描繪出的,一位少女的側臉。

  畫中的少女沉靜而婉約,露出可人的微笑,素淨的面容彷彿一朵純潔的蓮花,只有左耳上,別著一個多角星星也似的耳環。

  這張紙——明顯早於這本書,難道是哪位前輩,隨手拿來做書籤用的?

  泰爾斯面露疑惑,目光下移,見到了落款。

  四個字母,大概是畫者的姓名縮寫。

  在羅爾夫笨拙的手勢中,泰爾斯翻開羊皮紙的背面,見到一個潦草的單詞。

  敵人!

  帶著一個大大的感嘆號。

  敵人?

  泰爾斯搖搖頭,沒有想通它的涵義。

  基爾伯特的聲音突然傳來,「殿下,抱歉打擾了!」

  泰爾斯不動聲色地把羊皮紙塞進懷裡,合起書本,悄悄把它推到腳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穿越者抬起頭,微笑地看向基爾伯特。

  「陛下剛剛傳來了消息。」基爾伯特向著他抬了抬帽子,微微鞠躬,「他希望您在出發前,進復興宮一趟,完成王室成員的家庭聚會。」

  「家庭聚會?」泰爾斯愕然而驚疑地張口,「什麼家庭?」

  璨星王室的家庭,難道不是……?

  而此時。

  一等宮廷女官的身影,從基爾伯特身後出現。

  「跟我走就對了。」

  姬妮淡淡地道。

  她看泰爾斯的眼神,充滿了嘆惜與憐憫。

  復興宮。

  「你既然已經被承認為王子。」姬妮踩著高跟靴,帶著打扮過的泰爾斯走在冰冷的石階上,聲音清冷,「那就必須來覲見你名義上的母親,雖然不是親生的……但至少在你去埃克斯特之前……」

  母親?

  泰爾斯驚訝地問道,「什麼母親?」

  「自然是你父親唯一的妻子。」姬妮臉上露出不忍與哀傷,「柯雅王后。」

  泰爾斯愣住了幾秒鐘。

  他們在一間宮室外停了下來。

  「陛下太忙,今天沒有過來。」姬妮看著緊閉的大門,輕聲道。

  無言的失望蔓延上泰爾斯的心頭。

  但姬妮的心思明顯不在這對父子身上。

  下一刻,女官認真而嚴肅地,對著不解的泰爾斯說,「過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驚訝,也不要害怕。」

  還沒等泰爾斯反應過來,姬妮就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柯雅。」姬妮謹慎地道,「我來了。」

  泰爾斯跟著宮廷女官,緩緩步入房間。

  這是一個佈置簡單,但頗具風格,佈滿了文雅氣息的寬闊房間。

  他們的前方,一位臉容清新而柔雅的女士,大概四十許歲,身著華貴的星藍禮裝,轉過身來,看向姬妮和泰爾斯。

  「姬妮,你來了!」這位華貴的女士——柯雅王后露出愉快而真誠的笑容,「真是太好了,最近凱瑟爾為了與埃克斯特的邦交,忙得不可開交,我想著,你大概也沒多少時間呢……」

  泰爾斯有些拘謹,畢竟,他算是國王的私生子。

  同時,他也為當前的場景感到驚奇,如果姬妮是國王的情人,那身為王后的柯雅,居然跟她相處如此融洽?

  「這就是我對你說過的,今天會來看你的……」姬妮話音一滯,似乎覺得沒必要說太多,於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泰爾斯拉上前來,默默道,「這是泰爾斯,凱瑟爾的第二個……兒子。」

  「這麼說,就是你?」柯雅緩緩走到他跟前,輕輕蹲下,「凱瑟爾的小兒子?」

  她柔和的雙目望向泰爾斯。

  泰爾斯尷尬得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別怕,我也是你的家人。」王后陛下摸上他的頭,露出慈愛的表情,「看你的眼睛和鼻子……簡直跟你魅力無窮的母親一模一樣。」

  泰爾斯呼吸登時一滯,瞪大了雙眼。

  母親?

  只聽柯雅王后溫柔而誠懇地道,「……希望你也能繼承你母親的聰慧、博學,還有她無往不利的口才,呵呵。畢竟,很少有女人,能像她和姬妮一樣出色呢。」

  魅力無窮。

  聰慧,博學。

  無往不利的口才?

  泰爾斯如飢似渴地,把這些信息納入腦海裡,那個叫「母親」的區域。

  關乎他身上許多未解之謎的關鍵。

  姬妮的臉色有些難看,只是草草地回答道,「好了,柯雅,如果沒什麼事情……我還要帶他……你知道,他即將前往埃克斯特。」

  泰爾斯覺得很奇怪,在這位溫柔而善良的王后面前,為何姬妮如此緊張?

  而且,如此著急地想要,結束這場會面?

  「唉,可憐的孩子。」柯雅王后嘆出一口氣,「我雖未去過埃克斯特,但也多少聽聞,那裡野蠻、粗魯,崇尚暴力和戰鬥,你才這麼小,恐怕要受苦了。」

  「額,謝謝您的關切……」饒是泰爾斯八面玲瓏,在陌生人面前,也很難招架這樣和樂一家親的場面,只聽他尷尬地答道,「不,這都是國王陛下的命令……也是璨星的使命。」

  柯雅王后輕笑一聲,「璨星的使命……他們總是這麼說。」

  姬妮的聲音又突然生硬地響起,「好了柯雅,他還有別的任務。我們先告辭了……」

  不對。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一定有哪裡不對。

  但是。

  到底哪裡不對頭?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1 23:57
  卷三.與龍共舞 第12章 王后、公主與命運(下)

  「不,別這麼快走啊。」柯雅站起身來,露出驚喜的表情,「對了,他還沒見過哥哥姐姐呢!」

  泰爾斯心中一凜。

  「柯雅!」

  姬妮高聲道,語氣裡充滿了——恐慌?

  但柯雅王后只是回過頭,走向遠處的大床。

  「有了個弟弟,莉迪亞和盧瑟一定會很開心的……」

  泰爾斯終於發覺了,這個房間裡不對勁的事情。

  他的瞳孔猛地放大。

  只見溫柔而體貼的柯雅王后,從床上抱出了……

  兩個布娃娃。

  姬妮則臉色蒼白。

  「你看,盧瑟,這是你的弟弟泰爾斯,快打聲招呼!」

  柯雅幸福地逗弄著左手的布娃娃,舉起它的手,向著泰爾斯揮動,露出開心的笑容。

  泰爾斯眉頭緊皺。

  柯雅一面興高采烈地道,一面抬起右邊的布娃娃,把它的頭扶向泰爾斯。

  「還有你,莉迪亞,坐好,不能再淘氣了,快叫弟弟!」

  柯雅自己的右手還吃力地晃動著,似乎她懷中的布娃娃正在激烈掙扎似的。

  真是詭異至極的場面。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紊亂。

  難道……

  穿越者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位美麗華貴的王后,正一臉幸福地,逗弄著自己懷裡的兩個布娃娃。

  這……這是……

  「夠了,柯雅!」

  姬妮呼吸急促地快步走上前來,第一件事是先把泰爾斯往後拉走。

  但柯雅王后的臉色很快變了。

  「咦?」

  「為什麼?」

  柯雅看看懷裡的布娃娃,又看看泰爾斯,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語氣變得慌張。

  「為什麼,盧瑟你——你還沒有,沒有你的弟弟,泰爾斯高呢?」

  泰爾斯咬著牙,後退一步。

  下一刻,柯雅像是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臉色變得恐懼而驚惶。

  啪嗒!

  她右手的布娃娃輕輕地掉了下來,但柯雅王后似乎一無所覺。

  她只是一臉難受地,看向左手的布娃娃,泫然欲泣。

  「我知道了。」柯雅哀傷而絕望地看著布娃娃,「你變矮的原因,是因為你少了……少了……」

  「走!」姬妮咬著牙對泰爾斯道,「你先走。」

  但泰爾斯已經呆愣在原地。

  只見柯雅的雙手緊緊地箍住那個布娃娃。

  一秒之後,柯雅開始痛苦地哭泣,一邊說出讓泰爾斯毛骨悚然的話。

  「盧瑟!」

  「盧瑟……頭……頭……你少了一個頭!」

  「盧瑟,你的頭,你的頭呢?你的頭顱去哪了?」

  「啊?你的頭,掉……掉了?」

  柯雅抬起滿是淚水的臉,驚慌地大叫著,整個人趴下來,四處張望和摸索,「快!快!我們得把你的頭找回來!」

  泰爾斯直看得頭皮發麻。

  姬妮直接上前,一把抱住了柯雅王后,使勁將顫抖的她穩定下來。

  「你!」柯雅猛地看向姬妮,雙眼瞪圓,「你看見,看見我家盧瑟的頭了嗎?」

  「大概這麼大……」

  「圓溜溜的……會滾的……」

  「有兩個眼睛……」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柯雅猛地掙扎起來,瘋狂地揮舞著手臂!

  「不要!不要攔著我!我要保護他!保護盧瑟!我的兒子!」

  姬妮咬著牙,把她死命向著床上拖去。

  就在此時,泰爾斯的手臂被身後的一隻手,輕輕拉住。

  泰爾斯嚇了一大跳!

  驚魂未定的他,猛然轉頭!

  只見拉住他手臂的,是一個陌生的人。

  那是一位穿戴黑袍,鵝絨披肩的長髮女士。

  這位黑衣的女士面容清秀,卻臉帶哀傷。

  泰爾斯喘著氣,總算平復下呼吸。

  只見黑衣長髮的女士拉著自己的手臂,輕聲道。

  「沒事的,我們先出去。」

  泰爾斯疑惑著,轉頭看向,正努力制服著柯雅王后的姬妮。

  「泰爾斯!」姬妮咬牙大叫。

  「這裡由我來負責就好,你和公主殿下先出去,快出去!」

  公主殿下?

  但泰爾斯沒有多想,就被長髮的鵝絨女士拉出了房門。

  他的身後,柯雅掙扎得越來越厲害,瘋狂地大叫著,「衛兵!衛兵!快!」

  「有刺客!刺客啊!」

  鵝絨女士扯著臉色鐵青的泰爾斯,快步走出。

  只留下身後,柯雅歇斯底里的聲音,遠遠傳來。

  兩側,不時有臉色沉著的侍女和僕人,急匆匆地向著柯雅的房間趕去。

  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柯雅的尖叫依然在耳。

  「嗚嗚嗚——我的盧瑟——不!不要!」

  「你的頭……嗚嗚……為什麼裝不回去!為什麼拼不回去!為什麼總是掉下來!為什麼!」

  「粘起來!粘起來就好了吧!盧瑟?對不對?」

  泰爾斯只是一臉蒼白地往前走。

  他覺得身後的事情太殘忍。

  他不敢面對。

  直到柯雅的聲音遠遠消失在身後,他們倆才站定在一個走廊裡。

  泰爾斯心有餘悸地,看看背後。

  「對不起。」黑衣長髮的鵝絨女士輕聲道,「平時,柯雅發作的時間沒有這麼快。」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後方。

  他心裡開始慢慢冒出疑惑。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這位女士。

  「當年,盧瑟和莉迪亞,我的哥哥和姐姐遇刺的時候。」泰爾斯艱難地道,「王后還有姬妮女士她們,都在現場,親眼目睹了嗎?」

  沉默了幾秒鐘後,這位黑衣鵝絨女士的眼底露出悲哀。

  「是的。」

  她緩緩道。

  「那天,盧瑟殿下當場就被……」

  鵝絨女士緊閉著眼睛,在回憶中,呼吸不暢地道。

  「姬妮跟我聽見聲音就趕來了,但都來得太晚。」

  「據說,他的頭滾到了床下……」

  「莉迪亞公主被擄走,姬妮搶了匹馬就追了出去,我跑去通知衛兵,留下被嚇傻的柯雅一個人在房裡。」

  泰爾斯深深吐出一口氣。

  他的腦裡突然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

  那天在去往復興宮的路上遇刺。

  姬妮那麼反常的反應……甚至提前驚動了,本不是衝我而來的刺客。

  原因在此麼。

  她們都經歷了……那樣的場面?

  所以……

  「但你無需害怕,泰爾斯。」只見這位黑衣長髮的鵝絨女士,溫柔地對他笑道。

  「……柯雅王后她,已經這樣很多年了。」

  「她清醒時,總是歇斯底里和滿腔怨憤。」這位鵝絨女士感慨地道,「發病時,倒是安靜祥和,只覺得盧瑟和莉迪亞都還在她身邊,蹦蹦跳跳地玩耍……」

  女士的神色逐漸變得淒涼而慘然。

  「當年的悲劇發生後,宮中一片混亂,連艾迪王和米迪爾殿下都被……衛兵緊張得見人就拔劍……所以沒人顧得上這裡,僕人們都逃散了。」

  「只有柯雅死死抱著王子的遺體不肯放手……據說她把自己反鎖在房裡……」

  「我被衛兵強行隔離到安全屋裡……恐慌不已的貴族們封閉了復興宮,鎖閉永星城……等到凱瑟爾陛下掌控王國,穩定局勢,已經是兩週後的事情了。」女士嘆了一口氣,垂下額頭。

  泰爾斯輕輕嘆氣。

  「兩週的時間裡,柯雅死死守在房裡,摟著死去的盧瑟王子哭泣,靠著花瓶裡的水活下去……」

  「你知道,兩週過去,王子的遺體已經變得……」

  循著女士的描述,泰爾斯試著想像當時的情景,頓時不寒而慄。

  「當兩週後,他們砸開房門,我們看見奄奄一息,幾近昏厥的柯雅,還有她懷裡的……」

  女士長嘆一口氣,臉上盡是恐懼。

  「那種場景,簡直就像噩夢一樣。」

  泰爾斯嚥了一下喉嚨,不敢再去想像。

  對璨星王室而言……

  血色之年……

  就是這樣的景象麼。

  為星辰而生——就是這樣的代價?

  沉默。

  直到泰爾斯突然反應過來,他抬起頭,疑惑地看向眼前的鵝絨女士。

  對了。

  剛剛,姬妮叫她——

  公主殿下?

  看她的年紀,應該不會是凱瑟爾的女兒,所以公主是指……

  但是,先王的⼳女,凱瑟爾五世的幼妹,長公主康斯坦絲‧璨星,不是自己在璨星墓室裡看到的……

  泰爾斯心裡冒出疑問。

  「所以,請問您是……?」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公主』的稱謂一定讓你迷惑了吧。」鵝絨的女士,善解人意地解開泰爾斯的尷尬,不好意思地微微垂首。

  「我不姓璨星,不是真正的公主。」只見這位「公主」輕輕搖頭。

  「我只是先王陛下的養女,算是你的——半個姑姑吧。」

  泰爾斯吃驚地張大嘴巴。

  「我是伊麗絲‧索拉,比康斯坦絲還小一些。」伊麗絲公主淺笑道,臉龐邊露出一個迷人的酒窩,「但並沒有資格冠以璨星的姓氏……索拉,這是我丈夫的姓氏。」

  半個……姑姑?

  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提到?

  「請問,您的丈夫是……」泰爾斯機械地道。

  「索拉伯爵……先王時的榮譽伯爵。」伊麗絲聞言嘆息道,「一個月前剛剛離世。」

  寡婦?

  難怪,是黑衣……還在致哀麼。

  「一個月前?榮譽伯爵離世?」泰爾斯疑惑道,「是疾病麼……」

  但泰爾斯反應過來,自己有些失禮了,連忙鞠躬道歉,「對不起,伊麗絲姑姑,是我冒昧了。」

  伊麗絲公主先是一愣,隨即苦笑著道,「不,這也沒什麼好掩飾的……」

  只聽這位先王的養女,伊麗絲公主,一字一句地道。

  「他死在一個月前,紅坊街中心的那場大爆炸中。」

  紅坊街……

  大爆炸?

  泰爾斯頓時僵住了。

  難道是……

  「就是下城區還有西環區,黑幫火併的那天晚上。」伊麗絲哀怨地道。

  是了。

  沒錯。

  是我、約德爾,以及艾希達,是我們引發的爆炸。

  愧疚頓時湧上心頭。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他,您的丈夫。」泰爾斯按捺著心底的難受,緩緩問道,「為什麼會在那一晚,在紅坊街呢?」

  明明那晚是宵禁不是嗎?

  但伊麗絲明顯所知不多,只聽她嘆了一口氣。

  「我們感情不怎麼好,我丈夫……喜歡去紅坊街尋歡……他去世的前幾天,我還去那裡找過他,大吵了一架,他之後三天沒有回來……」

  「卻沒想到,那是最後一面了。」

  伊麗絲閉上眼睛,搖頭嘆息。

  她拉了拉肩上保暖用的鵝絨。

  但此時的泰爾斯,突然瞳孔一縮!

  那道鵝絨……有些眼熟。

  鵝絨……

  女士……

  紅坊街……

  大爆炸的前幾天……

  找丈夫……吵架……

  難道……

  泰爾斯渾身劇震!

  他再次看向這位伊麗絲姑姑的面龐。

  這一次,姑姑這張清秀的臉孔,和印象裡,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張臉龐,徹底重合了起來。

  久得自己都快忘記了。

  是啊。

  是她。

  是那位鵝絨的女貴族。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這位公主姑姑。

  那天,就是她。

  是她,披著鵝絨,帶著二十位終結劍士,在紅坊街,遭遇了冒險出來血瓶幫地盤乞討的泰爾斯。

  是她,當街施捨給蓬頭垢面的泰爾斯,十二個銅子與……一個銀幣。

  只是,泰爾斯變化太大,恐怕連她也認不出,眼前這個第二王子泰爾斯,與一個月前的乞兒泰爾斯,居然是一個人了吧。

  泰爾斯摸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正是被奎德用那個銀幣,燙出的傷疤。

  正因為那次施捨,病重的科莉亞,得以從傷寒裡倖存。

  正因為那次施捨,尼德向奎德告密。

  正因為那次施捨……自己……乞兒們……奎德……婭拉……紅坊街……

  正因為那次施捨……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泰爾斯深深嘆出一口氣。

  「怎麼了?」伊麗絲公主奇怪地看向一臉複雜的泰爾斯。

  「不,沒什麼。」

  泰爾斯抬起頭,露出一個恭謹的笑容。

  這位姑姑,在他的眼裡突然變得親切了許多。

  「只是見到了親人,有些感慨。」

  他眼前重新浮現出艾希達‧薩克恩的微笑。

  這,就是你所說的,偶然麼。

  抑或是——泰爾斯眼前呈現出健壯的凱瑟爾,在王室墓地裡的落寞身形——命運使然?

  下城區,地下街,落日酒吧。

  「砍下去。」

  「當作塊木頭就是了。」

  「拋棄無用的感情與原則,成為一個真正的薩里頓!」

  「砍下去!」

  不。

  不!

  婭拉‧薩里頓,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她從床上翻起,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她記得,在三個乞兒被擄走後,自己跪在落日酒吧裡,久久不起。

  直到失去意識。

  而現在……

  「真是難看。」

  床鋪的另一邊,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個婭拉熟悉至極的聲音。

  「難道每次一受到刺激,你都會做那個噩夢嗎?」

  婭拉狠狠地呼出一口氣。

  「老傢伙。」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閉上眼睛,躺回床上。

  但那個聲音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婭拉‧薩里頓,如果你不能回頭面對當年的恐懼,那你就永遠只能是一個弱者。」

  婭拉睜開眼睛,隨即抿起嘴,轉過身子面對牆壁,對老傢伙的話充耳不聞。

  「居然連羅達都能壓得你毫無還手之力……可惜了那兩柄殺人的好刀……」

  婭拉想起三個被擄走的乞兒,還有科莉亞撕心裂肺的哀求。

  【婭拉姐姐……】

  她緊緊閉上眼,強忍著眼裡的淚水。

  但老傢伙的話依舊傳來,「一道恐懼就把你鎖閉成這個樣子,你跟那個奎德也沒什麼分別……當年……」

  噩夢般的記憶襲來。

  婭拉再也受不了,翻身起床,對著角落怒喝道。

  「夠了!」

  「不用再提醒我了!」

  老傢伙沉沉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提醒你什麼?」老傢伙繼續嘲笑著她,「哼,看,你恐懼得連提都不敢提……」

  「叮」地一聲傳來,把婭拉嚇了一跳。

  她知道,那是老傢伙在用手指彈弄刀鋒的聲音。

  儘管有些虛弱,婭拉還是不忿地站起身來。

  「哼,說得好像只要我提起來了,就會馬上變成極境高手一樣。」

  「誰知道呢。」老傢伙依舊神祕地道,「但如果你一味逃避,就肯定到不了極境……昨天的事情依然會重演。」

  「薩里頓這個姓氏,仍然會像詛咒一樣禁錮著你,永生永世。」

  「你真的想讓那個男人的夢魘,統治你的下半生嗎?」

  「或者你想再體會一次自己的無力和弱小嗎?」

  婭拉張開嘴,深呼吸兩口。

  「這有什麼難的。」她咬著牙,「不過就是那件事罷了。」

  「噢?」老傢伙的聲音有了一點起伏,「什麼事呢?」

  婭拉扭曲著臉龐,眼前出現那個石質的房間。

  不行。

  她開始顫抖。

  不行。

  黑暗和鮮血,像潮水一樣蔓延上她的眼前。

  不行。

  她的牙齒開始打戰。

  不行。

  她快呼吸不過來了。

  不行。

  不能去回憶……

  但下一刻,一個小小的背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個黑髮灰眸的臭屁小鬼,滿身傷痕,還自不量力地對著她,堅毅地道。

  「我自己一個人走。」

  婭拉睜開眼,吸入一口空氣。

  在大腦裡,回到那個石質的房間。

  她顫抖著開口。

  「十二年前,在復興宮……」

  她的頭上滲出冷汗。

  「叮!」空氣中,傳來老傢伙彈弄刀鋒的聲音。

  只聽老傢伙冷冷地道,「說下去。」

  婭拉咬緊牙關,臉色越來越差。

  「我的第一次,第一次任務……」

  婭拉的渾身上下,都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

  但她眼前閃現出昨天,羅達一臉淡然地捏住她的刀,帶走三個乞兒的情景。

  那是……科莉亞哀求的眼神。

  「我……」

  婭拉哆嗦著,一陣反胃。

  「我……」

  婭拉感覺到,自己的眼裡,有什麼液體正在流出。

  「我……」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鮮紅色……好……可怕……

  婭拉囁嚅著,雙脣踫不到一起。

  就在此時。

  是老傢伙的暴喝!

  「說!」

  婭拉渾身劇震。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向她急射來的銀光!

  「咚!」

  一柄狼腿刀,死死地釘在離婭拉左耳半寸的牆壁上。

  婭拉一個激靈!

  那天所有的場景、人物、聲音、顏色,都清清楚楚地再現在自己的眼前!

  「那天,我——」

  她雙眼無神,不由自主地高聲吼道。

  「我活活砍下了一個嬰兒的頭顱!」

  吼完這句話,婭拉大口喘著氣,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離自己而去。

  十二年了。

  她喊出來了。

  她終於喊出來了。

  「撲通!」

  婭拉顫抖著,生生跪倒在地上,捂著自己的嘴,強忍著噁心和反胃,失聲痛哭。

  角落處,老傢伙的聲音幽幽傳來。

  「現在,撿起你的刀。」

  「你自己的刀。」

  「而非薩里頓的刀。」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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