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486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8 11:53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2章 異常與新生

  吳葺仁坐在教室裡,雙手在鍵盤上翻飛,飛快地記錄另外兩個同學的討論。

  「啟蒙,即擺脫自身所招致的不成熟狀態,如懶惰和怯懦。康德闡述啟蒙時,強調人人都有理性,即普遍理性。」

  另一位同學用好聽的聲音答話道。

  「由啟蒙而生的普遍理性,被最大限度地發掘並利用了,所以才造就了我們這個時代……理性是至高的,無限的,永恆的,它能為我們帶來前所未有的力量……」

  吳葺仁聽到這裡,放下雙手皺了皺眉頭,平素溫和禮貌的他直接打斷了對方,抬起頭道,「這位同學,我想你可能沒有讀過福柯談論權力與真理的關係,以及海德格爾論技術……」

  但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當他看清自己面前坐著的人時,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吳葺仁的對面。

  坐著棕色長髮、藍衣俊俏、溫文儒雅的氣之魔能師艾希達.薩克恩。

  對方此刻正溫和地看著他,用好聽的聲音道。

  「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不受限制的力量和全能全知的理性,泰爾斯,你就真的——」

  「——不想要嗎?」

  泰爾斯猛地從床上驚醒過來!

  黑暗中,他緊緊抓著枕頭下的JC匕首,冷汗淋漓地喘息著。

  泰爾斯一個翻身跳下床,赤腳觸碰到名貴的保溫地磚,鼻腔裡盡是好聞的安神香水,才醒悟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胸口和其他傷口上纏著的繃帶和膠布下又癢又痛,讓他清醒了不少,這才平息了呼吸,將JC塞回枕下。

  他驚魂未定地向後一倒,躺回那個足夠二十個泰爾斯睡下的大床。

  絲綢制的睡衣摩擦在身體上,讓泰爾斯很不習慣,而多道彈簧作芯的床面則柔軟輕滑,順服地隨著他的輪廓凹陷下去,絲綢覆蓋著的北地鵝絨棉被將他緊緊包裹,從南部海岸進口的光滑絲織枕則從下面抵住他的頭和肩膀。

  這一刻,泰爾斯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東西從頭到腳地擠壓著一樣。

  就像氣之魔能師把他包裹在空氣裡,慢慢地壓縮一樣。

  想到這裡,泰爾斯心裡一陣煩悶,他掀開輕若無物又光滑舒適的被子,重新落到地上,摸索著找到一個牆角,蜷縮著躺了下來,堅硬的地面和厚實的牆面給他一種安全的熟悉感。

  泰爾斯這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氣,無奈地笑出聲來。

  沒想到我也有今天,他敲敲堅實的地磚,自嘲地笑了笑。

  真想念第六屋的幾個小傢伙啊,希望婭拉能照顧好他們。

  但剛剛在夢裡找到的那塊記憶碎片,則讓他才放下的心情,突然又緊繃起來。

  夢是潛意識的反映,前世的記憶,大概是在他潛意識裡隱藏得最深的片段,但這一次,連艾希達.薩克恩都在夢中出現了。

  「果然,我還是很在意那個瘋子的話嗎?」黑暗中,泰爾斯喃喃道。

  幾個小時前,與魔能師的短暫相遇閃過他的心頭,魔能師時而理性時而隨性的舉動,神祕莫測的威能和近乎非人的不死身體,都讓他心裡發冷。

  還有他的那句話。

  「看來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孩子。」

  這句話又在他生疼的大腦裡浮現。

  泰爾斯強迫自己趕走那些煩悶和恐懼的多餘情緒,冷靜下來分析魔能師的話。

  按照艾希達的意思,自己跟他一樣,都是魔——不,僅僅是有潛力成為魔能師的人。

  看艾希達的表現,有這種潛力的人相當稀有,這對我而言是好事。

  但是目前來看,這個世界上的魔能師似乎不是什麼受歡迎的角色。

  艾希達說的話,主觀色彩太濃,但如果艾希達所說有一部分是真的,即所謂魔能師和人類的戰爭,那魔能師就幾乎是人人喊打,見光就死的存在了。

  而且,泰爾斯擔憂地想,艾希達的那副身軀——心臟被刺穿後,傷口裡投射出的藍光,果然,他已經不再是人類了嗎?

  還有,約德爾.加圖,按他的說法,他應該很早就趕到廢屋了,那他也聽到艾希達的話——泰爾斯握了握拳頭——他也知道我在魔能師面前『失控』的事情了嗎?

  如果約德爾知道了,那基爾伯特,還有凱瑟爾王也會知道嗎?他們會怎麼看待自己?

  還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比如那個神經兮兮而冷淡異常的國王老爸。

  比如自己明明七歲,但那盞神術加持的血脈燈,居然是十二年前的。

  比如自己的來歷、姓氏和對於王國的意義。

  比如為什麼自己歸來的消息要如此保密——約德爾和基爾伯特兩人,簡直就像是做賊一樣把自己偷回來的。

  比如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中世紀生態?高魔世界?蒸汽龐克?

  泰爾斯拍了拍腦袋。

  不行,什麼都想不通——我對這個世界的基本認知還是太少了。

  需要從基礎知識開始的全面兒童啟蒙啊!

  泰爾斯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但他的眼神卻馬上變得凝重。

  啟蒙、學習,這些事都可以慢慢來。

  但是。

  有一件事,必須解決。

  事關自己的生命和身體。

  他重新開始回想魔能師的話,

  「看來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質,孩子。」

  「不過沒關係,誰都有第一次失控,我們都是從懵懂之中起步的。」

  泰爾斯在黑暗中交握著雙手,回想所謂的『失控』。

  艾希達用魔能將自己壓縮在空氣裡,準備捏成球。

  自己的全身,像燃燒一樣沸騰起來。

  我看到了他手上的那個能量球,應該就是所謂的『空氣牆』。

  能量球變成了紅色,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然後——

  等等!

  泰爾斯好像抓住了一線關鍵。

  血液,還有燃燒感!

  泰爾斯緩緩地坐起來。

  奎德。

  這個名字閃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也曾經體會過血液沸騰的感覺,恰好就在奎德前後兩次毒打、虐待他的關口,那兩次的共同點,甚至與艾希達的相遇,是自己都有流血!

  泰爾斯之前以為,自己體內的那種燃燒感,是因為那個基爾伯特所說的『神術』,自己的血液落到地面所引發而導致的。

  現在看來,艾希達所謂的『失控』,也恰好是那種燃燒感出現的時刻。

  泰爾斯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艾希達面前,不是第一次所謂的『失控』。

  他真正的第一次失控,依然是奎德。

  當奎德試圖殺死科莉亞時,那個混蛋手中,應該拿著自己的JC匕首才對!

  那把匕首,是怎樣突然出現在自己手上的呢?

  就跟那個突然出現在面前的能量球一樣詭異!

  流血。

  體內的燃燒感。

  突然出現的匕首。

  突然出現的能量球。

  還有那盞尋找自己血脈的燈。

  太雜了。

  太亂了。

  泰爾斯閉上眼睛,他發現自己無法釐清這些紛亂的元素。

  但他沒有氣餒,反而從心底冒出一股久違的興奮感。

  歸類紛亂複雜的現象,設定好假設和理論框架,剔除無關變量,歸納因果邏輯,最後驗證理論的完備性。

  這不就是自己最擅長的事情嗎?

  而且,這次面對的,不是無從下手、沒法驗證的多因果性社會現象,而是我自己身上的單一問題,同時可以反覆驗證!

  泰爾斯再睜開眼睛時,黑暗中的瞳孔裡,已經是滿滿的挑戰欲。

  他試著靜下心來,用米爾(Mill)歸納法和質性比較分析法(QCA),釐清自己所面對的現象。

  首先,以流血和失控作為關鍵字,選取案例和事件。

  他緩緩閉上眼睛,熟悉的感覺湧回泰爾斯的大腦,彷彿一臺筆記本電腦出現在腦中,各種紛雜的元素和因素迅速地在他的意識裡排布。

  然後,按照研究目的還有時間順序,釐定出不同「結果」出現與否。

  一個個現象飛快地在他的眼前閃過。

  下一步,組合事件與結果,再在層次和種類上加以區分,放入『真值表(truthtable)』。

  一個清晰有條理的的表格浮現在他的大腦中,各種元素對號入座地飛入。

  得到四個可觀察比較的樣本。

  樣本一,奎德第一次毒打自己,流血。結果,沒有任何異象。

  樣本二,奎德第二次毒打自己,並準備殺害科莉亞,流血。結果,失控,匕首憑空到了自己的手上。

  樣本三,艾希達準備殺害自己,流血。結果,失控,他的能量球出現在我面前。

  樣本四,我在約德爾和基爾伯特,還有那盞燈面前驗證血脈,流血。結果,沒有任何異象。

  真值表列舉完畢。

  下一步,開始比對,對「失控」標值為1,「無異象」標值為0.

  最後,用求同和求異法,刪減條件原因,剝離外生現象,歸納總結。

  表格慢慢地簡化、歸一,合併組成一段文字。

  泰爾斯猛地睜眼!

  結論,在流血時遇見殺害事件,有機率伴隨所謂的『失控』——周圍物品或能量,會發生不同程度的位移。

  不,這個定論還太早。

  首先,樣本量還是太小,其次,某些干擾變量無法排除。然後,『殺害事件』看上去太遠了,可能是虛假機制,是不是殺害事件引發了某件事情,那件事情才是引發失控的真正原因?另外,要想辦法把那盞燈也納入考量。最後,只能證明幾件事的相關度,因果推論上還是不足。

  不管怎樣——泰爾斯翻身躺下——對於『失控』,至少有初步結論了。

  那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突然感覺到大腦一陣疲勞。

  果然,他狠狠地揉搓著兩側太陽穴,想這些事情對於一個七歲的大腦而言,還是負荷過重了麼?

  但他隨即驚奇地自覺出不對的地方。

  剛剛這些邏輯歸納和演繹,自己放在以往,都要一臺電腦加上紙筆,詳細地回顧文獻、列出、修改、修補、校對、歸因、總結撰文,前前後後需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完成。

  而剛剛——幾乎只是一瞬間?

  半晌。

  泰爾斯一拍地板,感受著腦部的疼痛。

  果然,從魔能和失控,到所謂的血脈,再到這怪物般的思維效率——這具身體,這副大腦...

  有異常。

  泰爾斯這麼想著,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泰爾斯被基爾伯特禮貌地叫醒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床上,正整整齊齊地蓋在被子裡。

  「泰爾斯,我尊敬的小先生,日安。」

  基爾伯特恭敬地拉開落地窗簾,下午的陽光從巨大的窗戶中照射進來,將這個奢侈而舒適的房間照得通明。

  帶著星辰圖案的華美保溫地磚、巨蜥皮製的休憩沙發、寬闊的銅製四柱床,房頂的瀝晶大吊燈,覆蓋式的壁爐都在泰爾斯的眼前呈現出來。

  這一切都不斷地提醒著他,自己的生活已經不一樣了。

  難以置信,幾個小時前,他還是朝不保夕,命懸一線的黑幫小乞兒。

  而現在,他居然是整個星辰王國,最高統治者的血脈後裔。

  「現在是下午兩點整,我衷心地建議您,此時起床並進餐,能有效促進您身體的恢復和保養。」中年貴族用不溫不火的語氣道,但泰爾斯能夠感覺到他的催促之意。

  「還有。」基爾伯特友好地眨眨眼,微笑道,「出於陛下的願望,我們的第一堂課將在下午開始。」

  「我想您也肯定有許多疑問,而我很樂意為您解答。」

  泰爾斯揉著眼睛,打著哈欠脫下難受的絲綢睡衣,摸索著,胡亂套上那件基爾伯特准備好的貴族常服。

  「很好。」他瞇著眼睛懶懶道,「我最喜歡上課了。」

  還有,泰爾斯閉上眼睛,默默地想,睡得好好的,是誰把我從地下又塞回床上了?

  「泰爾斯先生,您想必很喜歡這條褲子。」

  「啊?」

  「因為你正把它往頭上套。」

  「什麼?長成這幅德性,居然是褲子?」

  「泰爾斯先生,你看來對那件鈕釦外套也是情有獨鍾啊。」

  「哦,它是穿在外面的外套啊。」

  「泰爾斯先生,我想你會需要左手邊的那根皮帶。」

  「嗯,謝謝,我說怎麼老是掉下去。」

  半晌。

  「基爾伯特先生。」

  「是?」

  「請你幫助我,穿上這身該死的衣服吧。」

  「非常樂意,尊敬的小先生。」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8 12:04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3章 血色星辰(上)

  陰謀和詭計,罪惡與醜陋,許多都是在黑暗中的密室裡誕生的。

  但陰謀也能在光天化日下造就。

  例如現在。

  在冬日將至,11月16日的中午,一座寬闊的馬場裡,一位身寬體胖的老年貴族,身著厚厚的貂皮披肩,在遮陽傘下,低頭皺眉。

  他一邊看著場中幾位馴馬手的訓練,一邊顫巍巍地聽取著左手邊另一位貴族的話。

  半晌,他才悠悠地嘆出一口氣,看著遠處一匹不聽話的馬,嘴角折起。

  「什麼樣的王室祕寶失蹤,才值得我們尊敬的陛下無限期封鎖閔迪思廳?真可惜啊,我還打算下週去閔迪思廳,參觀一下科爾文大師的遺作呢。」

  他身邊的貴族較為年輕而苗條,神情自在,自然而輕鬆地抓起手中的沉香木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

  「還有,基爾伯特連夜趕到了閔迪思廳,向陛下彙報下城區的黑幫戰況。」他一邊吐著菸圈,一邊愉快地道。

  「真的?尊敬的鐵腕王陛下,什麼時候關心過下城區賤民的死活了?要是陛下對他的子民,有先王艾迪一半的仁愛和慈祥——」肥胖的老年貴族痛心疾首地摸了摸大腿——那匹難馴的馬摔了前蹄。

  「——那我們又何必在馴馬場見面?」

  「擁王黨肯定在謀劃什麼,我敢保證絕不會是什麼小事——也許是能一舉翻盤的動作。」抽著菸斗的年輕貴族眼神奕奕。

  「閔迪思廳真的是個好地方呢,丟了王室祕寶…但願別是科爾文大師的畫作,想必那兒一定提高了警戒。」老年的貴族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但年輕的貴族卻意會地點點頭,「而且我有消息,基爾伯特受命查清失竊案的真相,最近會頻繁勘察閔迪思廳,有那個男人在,就算是那隻白鷹也無法下手。」

  「我們可以試探,但不能過火,我們得用別的方法,打亂他們的陣腳。」

  年輕貴族再吸入一口每年只產六百磅的頂級費索拉菸草,陶醉地感受片刻,然後吐出一個完美的菸圈。

  「埃克斯特使節團下個月就會抵達國境內。」此時,老貴族臉上顯現出真誠的擔憂,「唉,星辰和埃克斯特的和平畢竟來之不易。」

  「是啊。」相比他的前輩,年輕的貴族畢竟沉不住氣,鋒芒和意氣都在他身上顯現出來,「要是使節團在國境內出了意外,面對國內和國外的壓力,想必我們的陛下也會很被動。」

  「陛下若是處置不當的話,」老貴族看著遠處的馬爬了起來,鬆了一口氣,喝下一口清茶,無奈地道,「唉,果然我們這種世襲王位的國家就是落後啊。」

  兩人都沉默了一陣。

  老年貴族挪了個身子,漫不經心地問,「西環區是怎麼回事?」

  「別問我啊,老大人,你知道我最討厭魔能師了。」

  「嗯,那就談談黑街兄弟會?」

  「那幫傢伙依然不鬆口。」年輕貴族的臉色突然變得不悅,「才十年上下,就有這麼大的口氣。想必,他們對自己背後靠山的信心,比對我們『新星』的信心還要足吧。」

  「別小看年輕人啊。」

  老年人無奈地咧咧嘴,眼裡冒出精明和銳利,

  「小孩子嚇起人來——那才叫可怕啊。」

  相比起昨夜到黎明的匆匆一瞥,泰爾斯在下午時分所見的的閔迪思廳,顯得更大、更華美,當然,也更空曠。

  一樓是大會客廳、大宴會廳和露天花園,配備著規模不小的後廚與地下室庫存,甚至還有軍備儲藏。

  除了能將室外花園盡收眼底的露天陽臺(「出於您的安全考量,我不建議您在一個月內的時間裡出現在陽臺或室外。」——基爾伯特),偌大的二樓有著三個不同功能的大型房間,貴族宴會廳、議事廳、遊戲室以及大大小小的房間。

  雖然一樓到二樓的走廊和各個出入口,按照十步一哨的規律,站滿了威嚴的甲冑守衛,面孔藏在覆面頭盔後,每個人都如雕塑般嚇人(「儘管他們是璨星家族私有的終結劍士,但我依然不建議您去捅他們的腹部,小先生。」——基爾伯特),但遠遠看去,閔迪思廳還是清冷空曠得嚇人。

  但泰爾斯的起居室和臥室,包括用餐室和上課的書房,卻在三樓。從二樓到三樓僅有一條狹窄的樓梯可以通行,而八個終結劍士全副武裝、全神貫注地二十四小時守衛著這裡,每六小時輪班。至於窗外和廳頂,聽說也有露天站哨的守衛(「有約德爾在,請您不必擔心來自窗外的威脅。」——基爾伯特)。

  每一道菜,從椰菜、麵包到牛肉、清水,都是從同樣把守嚴密的後廚和早就配備好的地下儲藏庫裡取出的(「請原諒,我沒法保證它們的新鮮度。」——基爾伯特),從烹飪到送餐,都經過嚴密的祛毒、試毒和驗毒程序。

  這還真是,超乎想像的安保措施啊。

  看來我比我想像中要重要許多呢。

  該說不愧是掌握權力的統治階級麼。

  不知道以婭拉的身手,能否溜進來?如果是魔能師呢?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皺起眉頭,把最後一口又甜又膩的黃油麵包咬緊嘴裡,趕緊端起杯子喝一口紅茶。

  至少伙食好了許多。

  「如果您對下午茶還算滿意的話。」基爾伯特用無可挑剔的禮儀,從手忙腳亂的泰爾斯手裡接過他的茶杯,微微鞠了一躬道,「我們就要開始下午的課程了。」

  事實上,基爾伯特維持著不變的笑容,在心裡默唸道,也許我們該從餐桌禮儀開始?

  「約德爾呢?他在哪?」

  「他是稱職的護衛,自然時刻守在附近。」

  泰爾斯忍住下意識地往四周張望的念頭。

  知道約德爾在附近之後,他莫名地覺得安心許多。

  於是泰爾斯扯了扯胸前緊得他不舒服的領結,在基爾伯特微蹙的眉頭下,跟著後者進入了書房。

  「首先,泰爾斯,我昨晚跟約德爾談過。」

  基爾伯特看著泰爾斯把自己塞進一張皮椅,好奇地張望著書房四周的裝潢,特別是三面書架上滿滿的藏書。

  「你是個特別的孩子,從約德爾的判斷,和我遇到你以來,這短短几個小時內的相處,我都能看出來。」

  來了。

  泰爾斯臉上還是一副好奇的樣子,但心裡提起了警惕。

  「但這理所應當,星辰的繼承人自然是特別的。」基爾伯特背過雙手,緩步向雕刻著九芒星標誌的書桌走去。

  他灰白色的兩鬢此刻顯得肅穆。

  「我相信,既然命運把你送回星辰,她就必然有所安排。」

  泰爾斯看著這位中年貴族,一言不發。

  「我大概瞭解你的過去。在街頭的日子必然不好受。」

  「但請你忘記這段曾經的過去。」

  基爾伯特從黑色沉香木製的書桌上拿起一本早就準備好的書,轉過身正色道,

  「你會有新的身份,新的人生,甚至新的名字,但真正重要的,是你將要面對和擔負的未來。」

  基爾伯特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泰爾斯那雙灰色的瞳孔。

  忘記過去。

  泰爾斯默唸道。

  他看著基爾伯特銳利的雙眼,神色鄭重點點頭。

  怎麼可能。

  泰爾斯心中哂道。

  「我明白了。所以——」泰爾斯斟酌著自己的用字,慢慢開口道,

  「現在的我,需要對我自己,對我的過去,知道些什麼?」

  基爾伯特表情不變,心裡卻微微地頷首,慌張、恐懼、無助,這些七歲孩子在當下該有的情緒,在這個孩子身上都沒有出現。

  有的只是冷靜和慎重,連興奮都很少。

  他果然不一般。

  是在兄弟會的歷練嗎?約德爾不肯細說,可那個刺客很推崇這孩子的表現,但在下城區的黑幫真的能有這種經歷?

  還是說,自最終帝國傳承下來,三千年的星辰王脈,果然有不凡之處?

  又或者,是他身上的另一半——

  想到這裡,基爾伯特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但這位稱職的貴族還是微微一躬。

  「泰爾斯,尊敬的小先生,請允許我暫且如此稱呼你。」

  「你今年7歲,665年7月25日晚,你生於星辰王國王都永星城郊外的曼恩莊園。」基爾伯特不疾不徐地道,

  「您的生母是一位不便透露姓名的貴族小姐,生產時因大出血去世。在去世前,她以至明星之名,為你取名泰爾斯。」

  泰爾斯眉頭微彎。

  「你在璨星家族的祕密看護下,在曼恩莊園長大,我和另一位宮廷女官會時不時地去探望你。」

  「在這期間,你一直以曼恩勳爵在外狩獵時,所收養孩子的身份長大,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份。」

  「去年12月,曼恩勳爵戰死在西部荒漠邊境,因為沒有繼承人,他的財產和領地被王室收回。與此同時,我將你帶回幕星區的閔迪思廳。」

  泰爾斯沉默著,聽完了這一段敘述。

  「而在下個月。」基爾伯特捏緊手中的書本,「你將作為國王凱瑟爾五世的私生子,星辰王室正統、璨星家族僅存的唯一血脈後裔,宣稱自己生來即有的權利,被王室、落日神殿、星辰高等議會共同承認為——」

  基爾伯特眼中的神色凝重又嚴肅,還有微微的擔憂與哀傷。

  「——星辰至高國王的繼承人。」

  良久,泰爾斯才微微地呼出一口氣。

  似乎比想像中的,要複雜許多呢。

  「我知道了,有些地方還不清楚,但我會牢牢記住的,我以前是曼恩莊園的泰爾斯,也是曼恩勳爵的養子。」泰爾斯眼神閃動,搭起雙手。

  他的思維在迅速排布,結合已有的情報,從基爾伯特的說辭裡,組合出一個個元素,化成有效的情報。

  基爾伯特點點頭,在泰爾斯對面的一張皮椅上坐下來。

  「剩餘的部分,我會總結出細節讓您背誦熟悉。」

  「目前您的任務就是這個,您也只需要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果然,儘管他很尊重我。

  但骨子裡還是覺得,對一個七歲小孩沒必要講太多麼。

  泰爾斯眼神閃動。

  「下面我需要了解您的相關基礎——」

  正當基爾伯特思考著下一步要為泰爾斯提供什麼課程,是基礎禮儀還是文字語言時,星辰未來的繼承人突兀地開口,打斷了他。

  「所以,我們定好了對外的統一說辭。」蜷縮在皮椅裡的泰爾斯把下巴從雙手上抬起,眼神裡閃爍著精光,「那就應是時候,告訴我真相了吧?」

  基爾伯特微微一愣。

  「比如我生母的身份,以及她的身份為何如此——不可告人。」

  「還有星辰王國的艱難現狀,特別是王室繼承引發的一系列問題。」

  「加上國王所處的困境,以及那些明裡和暗中的,我們共同的敵人與盟友?」

  「以上這些,也許你該詳細地告訴我,這樣我在接下來的課程裡便不再有疑惑,也更能選擇和偏重所要學習的知識。我想這是對星辰,對你的國王而言最好的選擇。」

  話音落下。

  中年貴族下巴微張,驚訝地回望著泰爾斯。

  約德爾有跟他說過這些麼。

  不,不可能。

  泰爾斯收起雙手,表情平靜,淡然但堅定地等待著基爾伯特的回答。

  在那一瞬間,基爾伯特覺得自己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凱瑟爾.艾迪.璨星。

  那時,凱瑟爾王子眼裡的星辰依舊,溫暖的光芒尚未化為刺骨的北風。

  基爾伯特只是略略失神了一瞬,便馬上回過神來,微嘆一口。

  不凡的孩子麼。

  下一刻起,中年貴族開始真真正正,恭敬而尊重地回答他這位小主人,

  「我明白了。」

  「我馬上為您解答。」

  「為了節省不多的時間,您還有什麼問題,可以一併提出。」

  泰爾斯輕輕皺眉。

  「很好。」他從舒服但總是不習慣的皮椅上支起身子,「那我就直接點。」

  穿越者放開大腦裡超凡的思維,拉出所有情報和資訊,像過去整理文獻一樣,將重點歸納出來。

  「你說過,那盞血脈燈是十二年前所下的神術,但我明明只有7歲,你們為何從十二年前就開始準備尋找血脈後裔的手段?我想這大概跟我那位不可告人的生母有關,她到底是誰?七年前生下我之後,為何將我留在黑幫的手中?這些問題,可以歸結為『我自何處來』。」

  「還有,凱瑟爾——我的父親明明還在壯年,那星辰王國十二年沒有繼承人的原因是什麼?為何繼承人的所有希望,都落在一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子身上?我父親對我的態度不對勁,如果不是個人性格問題,那我就必須問,他和我母親的關係到底是什麼?我的身份為何要如此保密?這些問題,大概就是『我是誰』?」

  「最後,我的存在與否,對星辰王國到底意味著什麼?沒有繼承人的星辰會面臨怎樣的問題?哪些人是我們的敵人,哪些人是盟友?聽你們的說法,落日神殿在我的事情裡有重要的作用,他們是什麼情況?如果我的身份被承認,或者僅僅是在王國亮相,將面對什麼境況?作為私生子,我的權利為何?作為繼承人,我到底要繼承什麼?這些問題,總結起來就是『我要往何處去』。」

  「我自何處來,我是誰,我要往何處去。」

  「基爾伯特先生,請你為我解答,這三個問題。」

  時間好像靜止在了這一刻。

  基爾伯特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男孩。

  無來由地,他的心裡冒出詭異和恐懼。

  上古的先君,星辰的先王啊。

  他在心底裡感嘆道。

  這個男孩,就是你們的後裔嗎?

  你們的血脈,到底蘊藏著什麼樣的力量啊!

  好半晌,中年貴族才從嘴裡冒出來一句話。

  「泰爾斯先生。」他有些艱難地吐著氣,組織自己的語言,

  「您可真不像一個七歲的孩子。」

  泰爾斯頓時意識到自己剛剛表現的不妥。

  但他已經騎虎難下了。

  也罷,一個通曉世事的神童,怎樣也比一個懵懵懂懂的傀儡好吧?

  「這話不止一個人說過,要討好我的話,您可得換個有創意的說法,基爾伯特先生。」為了緩和基爾伯特的表情,泰爾斯難得幽默一回,臉上綻出笑容。

  基爾伯特沒有回話,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久久不移。

  就在泰爾斯懷疑時間是不是停下來的時候,雕塑般中年的貴族才突然開口,開始解答他的疑惑。

  「尊敬的泰爾斯先生,首先,你從哪裡來呢。」

  「一切從十二年前開始。」

  「660年的3月,那時先王艾迪二世雖然年老,但依舊在位,他的統治悠久而穩固,人稱『常治之王』。」

  「但突然之間,整個星辰王國,因為一場愈演愈烈的叛變,陷入前所未有的動盪中,甚至將整個西大陸都牽連進來。」

  「戰爭,災變,饑荒,這就是那一年的主題。」

  「許多人將那一年稱為『血色之年』。」

  「在這樣的混亂和血腥中,艾迪王被弒,整個璨星王室幾乎被屠戮一空。」

  「所有正統的王室成員裡,唯有他的第五個兒子,35歲的凱瑟爾.璨星王子倖存下來,最終加冕為王。」

  「那便是你的父親,凱瑟爾五世,人稱『鐵腕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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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9 00:58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4章 血色星辰(下)

  託羅斯,幫我。

  「無能為力。」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是我們之中最強大的。而且我還有意識,說明這個封印並不完全……

  「為何。」

  因為你必須幫我。我必須馬上還原回實體態,回到星辰。

  「恕難從命。」

  託羅斯,你不是世界的意志,也不是那些愚蠢的神靈,為何要跟它們一樣固執?

  「無知。」

  求求你,託羅斯!我遇到了一個孩子,他可能是兩千年來,唯一的新生魔能師了。

  「與吾何干。」

  你為何不能理解?他,我,你,我們十四位——加上他是十五位——魔能師,我們都是渾然一體的!

  「渾然一體?」

  託羅斯,相信我,我們共存共生,彼此維繫,縱然路途不同……

  「血棘黑蘭,曾記否?」

  那不一樣,那兩個——她們背叛了我們!

  「人皆有選擇,如此而已。」

  我們不是人類!

  「選擇無關族類。」

  那我早就做出了選擇!我選擇魔能師!你就不希望我們能自由地屹立世間嗎?

  「吾亦有選擇,如彼而已。」

  託羅斯!那孩子需要引導!否則他遲早會……

  「命運如此。」

  靈魂塔三等學徒,託羅斯!別忘了!當初是你先殺死群山和牧海的!你才是戰爭的肇始者!你是我們的第一個榜樣!如果不是你,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託羅斯,幫我。

  幫我。

  「等等!」泰爾斯舉起手,打斷了基爾伯特略帶悲痛的陳述。

  「璨星家族的血脈幾乎被屠戮一空?」

  「誰幹的?」

  基爾伯特卻只是眼帶悲哀地看著他。

  泰爾斯瞇起眼睛。

  單單前兩句話,裡面就有問題。

  「你說艾迪二世——我的祖父,他的統治悠久而穩固,人稱『常治之王』?」

  「那『血色之年』的叛亂又是怎麼回事?」

  「大治反而帶來了叛亂?這根本不合邏輯。」

  泰爾斯看著基爾伯特,但對方只是在手上的書本上拍了一下,微微蹙眉。

  灰白頭髮的中年貴族平靜地道。

  「血色之年的原因有很多,也很複雜,有些甚至是高層才能看到的絕密。這些您會在之後的課程裡學到,甚至等您成為正式繼承人後,擁有了接觸這些祕密的權力,再來研究也不遲。」

  「現在,我只能告訴你,陛下已經把能報的仇都報了。隱患已經基本解決,剩下的仇,不是報不了,就是做不到。」

  泰爾斯的眼睛瞇了起來。

  基本解決?

  他有一種預感,十二年前的事件,對於他而言無比重要。

  基爾伯特略帶著悲憫和痛苦,繼續他的敘述,

  「那一年裡,中部五領遭遇天災而絕收,西南六城叛亂,平叛軍失利譁變,荒骨部落造反,埃克斯特入侵,北線告急,海上封鎖,王都到南部的補給線斷絕,叛軍甚至一度圍困永星城,城裡的貴族還曾經聯合逼宮,一切發生得如此突兀。」

  「宮廷裡每一天都傳來壞消息,領地陷落,敵人進犯,軍隊失利,盟友毀約,貴族被殺,慘遭屠戮,人人惶恐不安,祈禱著明天,卻在第二天收到更壞的消息。」

  「城內的百姓衣衫襤褸,在軍隊的彈壓下掙扎求存,不當兵的人根本連糧食都很難領到。伯爵以下的貴族下賤得跟乞丐一樣,曾經的權威如同糞土,再多的金幣也換不到哪怕一個麵包。」

  「小偷、搶劫、暴民層出不窮,連軍隊也彈壓不住。而軍隊裡,病死、餓死和戰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甚至堆得護城河都堵塞發臭了。王都外的國民則更慘,許多人淪落為難民或暴民,隨風飄蕩,無所依靠,野外強盜出沒,罪犯橫行。」

  「許多領主在自己的領地裡被吊死,有的官員甚至在政務廳裡被扒皮,人們不拿起武器就活不下去。我聽一個出城報信的騎士說,野外每隔幾步就是成堆的屍體,馬兒連自由地奔馳小半刻鐘都不可能,出行的騎士少於五人,難民和暴民們就敢一擁而上。」

  「那是獄河般的一年。」

  基爾伯特看著窗外,語氣平靜,但泰爾斯聽得出他語意內的淒涼和憤恨。

  「璨星王室的不幸,是其中最大的註腳。」

  穿越者沒有說話。

  基爾伯特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國王一日又一日地摸著自己的白髮,坐困愁城,御前會議的燈油幾乎沒有停過,璨星家的每一位王弟和王子都被賦予了任務,或者督戰後勤,或者拉攏貴族,甚至派上前線領軍作戰。」

  「直到他們被無情地屠戮一空。」

  「先王陛下在王座上被斬首,公主們在睡夢中被勒死,王妃們在城堡中被燒死,王孫們甚至死在襁褓之中,先王后陛下則——唉。」

  「英勇的王長子獨力持劍,不退一步,最終和他的護衛們戰歿在宮門前。王弟約翰公爵最不幸,他在西南戰場上,即將勝利的前一刻,遭遇了來自背後的可恥偷襲。」

  「前線的王子們,一位從城堡裡最高的房間被推下,一位在貴族的締約宴會中被毒殺,一位帶兵踏入埃克斯特的重圍,整整三個小時裡無兵無援,全軍覆沒,力戰而亡。凱瑟爾陛下甚至在野外趕路時,『恰好』遇到了五百人的職業軍隊,而那時只有約德爾在他身旁。」

  「那一年的死亡和流血,遍及全國,上至王公貴族,累世豪門,下至騎士商人,平民百姓,都傷亡慘重,那是星辰最不願揭開的一頁歷史。」

  泰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在我穿越之前,這個國家,經歷瞭如此可怕的動盪麼?

  基爾伯特平復一下呼吸,正色道,

  「所以,血色之年的答案,請您日後親自追尋。」

  「同時也請您做好準備,血色之年只是冰山一角——星辰的歷史,從來不乏血色。」

  泰爾斯點點頭,按下好奇和興奮,把血色之年的疑問編好號碼,塞進心裡。

  基爾伯特看著泰爾斯的慎重神色,也微微頷首,轉頭繼續說,

  「泰爾斯,有關您的血脈找尋,從此而始。」

  「您的父親,如今的凱瑟爾陛下雖然倖存,卻也在那一年裡失去了他所有的親人,包括一雙子女,也就是您的哥哥與姐姐。」

  「其中,1歲的盧瑟.璨星在襁褓中橫遭不幸,刺客被當場發現,混亂中,4歲的莉迪亞.璨星被當做人質擄走。」

  說到這裡,基爾伯特帶著深意,複雜地看了泰爾斯一眼。

  「泰爾斯,孩子,」只聽中年貴族緩緩道,「那盞燈,起初並不是用來尋找你的。」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

  原來如此。

  「陛下加冕之後,落日神殿的李希雅大主祭親自施展了神術,能夠尋找到世上任何一個帶著陛下血脈的活物。」

  「只是,當我們找到莉迪亞公主時——」

  「總之,陛下和璨星家族失去了所有的正統繼承人,就這樣持續了十二年。這十二年間,陛下沒再誕生新的血脈。」

  「十二年來,星辰只有至高國王,沒有王子或公主,就連對外的政治聯姻,也是挑選六大豪門的子女。」

  「直到有一天,那盞血脈燈重新亮起。」

  書房裡沉默了很久。

  泰爾斯心裡浮現昨夜的一幕。

  他必須要確認一件事。

  「陛下大概在執政後的第五或第六年——」

  於是,當基爾伯特繼續時,他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中年貴族。

  「——王室被如此計劃周全地屠戮,」泰爾斯輕輕地道,讓基爾伯特有些訝異,「最直接的凶手是誰?」

  基爾伯特眼睛一閉,沉默半刻,但還是開口道,

  「是薩里頓家,還有『詭影之盾』。」

  泰爾斯在心底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一個是在黑夜裡傳承了數百年的刺客家族,另一個是黑暗中橫行千年的刺客組織。」

  「他們與背後的黑手們,聯手策劃了名為『星墜』的謀逆行動——這是王國祕科事後的調查。」

  「先王艾迪二世的兩名祕密護衛被有心人引開,精銳的王室衛隊由於先王的仁慈,隨王長子一起被派出,以彈壓突然聚攏在宮殿前的暴民。雖然守在先王身側的四十名城防隊士兵都是凡級到超階的好手,可以從宮門排到後殿,但那個傳奇刺客一路殺來,他們卻連半刻鐘都抵擋不住——先王就這樣,被洛爾丹.薩里頓割下了首級。」

  是啊,泰爾斯默默地想,我親眼見過,那種一往無前,不可抵擋的刀法。

  「凱瑟爾陛下的幾位兄長,都被詭影之盾的殺手用不同的方法、計謀刺殺。而陛下的一雙子女留在宮廷中,則和王長子、幾位王妃跟兩位公主一道,死於巴安奈特.薩里頓的手中。」

  巴安奈特,真耳熟。

  泰爾斯從鼻子裡吐出一口氣,是婭拉所說的那個『陌生人』呢。

  他強忍著去摸取JC匕首的衝動,也強忍著馬上回房詢問約德爾的衝動。

  「請繼續吧。」泰爾斯馬上扭轉情緒,點點頭道,「請說說我的部分。」

  基爾伯特整了整因情緒激動而稍有錯位的領結,繼續道,

  「您的生母,我略有所知。據您的父親,尊敬的凱瑟爾陛下所言,她的名字應該是瑟蘭捷拉娜(TherrenGirana),至於姓氏——陛下沒有談起她的出身,大概不是貴族。從這個名字來看,我甚至懷疑她是外國人。」

  「但僅此而已,連她年紀如何,是什麼時候遇到陛下的,現在是否在生,我也不得而知。」

  泰爾斯皺起了眉頭。

  「我至少是在七年前就被送到黑街兄弟會手裡的。」泰爾斯低下頭,沉吟道,「也就是說,在1365年,我的生母遇到了國王,你能不能——」

  但基爾伯特此時卻搖搖頭。

  「陛下有過許多,或明或暗的情人,有短至一兩月,也有長達十年的,她們的具體情況,恐怕只有貼身跟隨陛下的約德爾才知曉。」

  「但她們都一無所出?」泰爾斯懷疑地問道,「只有我那未見面的的母親,恰好生下了我?然後在我的血液滴落地面時,被血脈燈發現?這難道不是太可疑了點嗎?」

  「我的父親——國王陛下也對他的私生子不冷不熱,看上去也沒有要跟我討論我母親的樣子,你確定我真的是他們的孩子?」

  基爾伯特皺起眉頭。

  「我既不方便,也無法置喙陛下的行為。」

  「至於您的母親,只能說這是命運的安排。」中年貴族略有不滿地道,「還有,我不得不提醒您,剛剛那種想法,對您日後的身份很不利,還請您不要再提起。」

  基爾伯特的眼神非常嚴厲,讓皮椅上的泰爾斯也不禁往後一縮。

  「畢竟,落日女神神力下的血脈燈不會錯,而陛下也堅持那位——瑟蘭捷拉娜女士,就是您的生母。」

  「所以請您牢記這一點,然後把它埋藏進心裡。也許有朝一日,陛下會為您解答這個疑惑。」

  腦海裡閃過凱瑟爾五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不容置疑的威嚴,泰爾斯轉過一個方向,翻了一個白眼。

  「以上,就是您自何處來,以及您是誰的問題解答。」

  基爾伯特臉色嚴肅地道。

  「那麼,關於您要往何處去——」

  就在此時,書房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無聲無息地落在他們的面前!

  基爾伯特臉色一變,在一瞬間迅捷起身,從腳邊踢起一根手杖!

  等手杖被他抓在手裡的時候,中年的貴族已經死死地擋在泰爾斯的面前。

  泰爾斯這才意識到,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中年貴族,手上的功夫竟然絲毫不差!

  但中年貴族隨即呼出一口氣,跟泰爾斯一起放鬆下來。

  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全身覆蓋著黑色的兜帽和緊身衣,臉上是一個暗紫色的面具。

  「隱蔽。」

  至高國王陛下的祕密護衛,約德爾.加圖用他嘶啞的嗓音短促地道。

  「有人正在高速接近這裡,二十個!」

  在那一刻,泰爾斯腦海裡閃過基爾伯特剛剛的話,

  星辰的歷史,從來不乏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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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9 19:49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5章 密室逐仇

  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這麼快又要倒黴了嗎?

  這個想法瞬間掠過穿越者的腦海,他看著基爾伯特冷靜地招來幾位附近的終結劍士守衛。

  約德爾拍拍泰爾斯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面具後表情不得而知,但泰爾斯腦補了一個「笑臉」,給沉默的護衛。

  幾位終結劍士極有效率地逐一領命而去。

  原本空曠寂靜的閔迪思廳,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五十名衛兵在統一的指揮調度下,井然有序地移動著,口令和彙報聲此起彼伏。

  「第三隊,正在前往二樓和三樓主要出入口。」

  「大廳兩側,佈防完成!」

  「廳頂哨位增援,正在就位!」

  基爾伯特最後沉著地給一位看著像是衛兵首領的終結劍士留下幾句話後,便轉身回到書房,順便把扒在書房門口露頭偷看的泰爾斯拎了進去。

  而約德爾早已消失在空氣中,一如既往。

  中年的貴族熟練地用手杖撬開一處書架後的擋板,將一面書架拉開,露出裡面的密室。

  「來的是什麼人?是敵是友?」泰爾斯被基爾伯特抱著進入密室時,掙扎著問了一句。

  基爾伯特點亮密室裡的不滅燈,同時關上暗門,頗有深意地反問道。

  「我猜您是要問,什麼人會選擇在下午5點,毫無預兆地闖入守備森嚴的王室產業?」

  顯然,他已經不再把身後這位小主人當做一般的孩子了。

  泰爾斯訕笑了一下,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

  「抱歉,委屈您在此等待片刻,但保密仍是第一原則。」昏暗的燈光中,基爾伯特小心翼翼地掀開一處簾布,一個不小的方形鐵板露出來,上面有六個不同的濾鏡小孔。

  泰爾斯好奇地湊上去,在小孔裡見到了六個不同的地方——閔迪思一樓大廳、花園、二樓陽臺、二樓走廊、三樓樓梯、三樓門廊以及室外廳頂。

  「這是用鏡面的反射而做出的監視鏡,可以將閔迪思廳內不同的關鍵區域收歸眼底。」基爾伯特笑著道。

  這——這不就是潛望鏡嗎!泰爾斯在心底裡翻了個白眼。

  「來了,第一隊交手中。」

  「剩下的傢伙分散出去了。」

  約德爾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泰爾斯馬上把臉貼到其中一個監視鏡前。

  那是一樓外的花園裡,一隊十人的璨星家族終結劍士,正組成默契的陣勢,劍盾齊出,圍攻著五個打扮各異,卻全部矇頭覆面的入侵者!

  只是那五個入侵者似乎也是配合默契的團隊,兩人持著靈活的彎刀,遊走在劍盾之間,尋找機會,相提陷入險境的同伴解圍,一人用臂盾和鏈錘,每每在密集的劍盾中,砸得其中一個守衛連連後退,另一人則持手半長劍欺身而上,試圖在陣勢的壑口中突進,最後一人則也是劍盾在手,似乎在指揮間查漏補缺。

  「是受僱的遊俠和冒險者!」基爾伯特在監視鏡前看了一眼,隨即道,「看來是個長期配合,默契已久的團隊,在戰爭和領主的暴力請託之間過生活,獵人、士兵、保鏢、斥候乃至殺手,他們無一不做。」

  「我昨夜才到達閔迪思廳,這麼快就有拜訪者了?」泰爾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王室的威嚴就如此廉價嗎?」

  「我向您保證,泰爾斯先生——王室的威嚴絕非廉價,恰恰相反,正是王室的反常,讓我們的敵人感到了不安與恐懼。」基爾伯特輕輕地道,語氣中沒有一點緊張與凝重,彷彿這僅僅是一場遊戲。

  「敵人?」泰爾斯轉過頭,面上若有所思。

  「是的,請不必擔心外面,訓練有素的衛兵和約德爾會處理好一切。」

  「而現在正是向您解釋第三個問題的最佳時機——我們的敵人和盟友們。」

  中年貴族在退後幾步,在密室裡的暗色沙發上坐下,微笑著道,

  「就目前而言。您的存在,是我們要保守的最高絕密。」

  「尤其是對星辰的領主和貴族們。」

  「守衛國境的六大豪門,與支撐王國的十三望族,是組成星辰高等議會的中堅成員。儘管汰換不斷且矛盾重重,但他們畢竟代表立國之初與璨星王室誓約共治的勳貴勢力。」

  所以,至少在表面上,這是一個國王與貴族共治的國家,泰爾斯在心裡記下了筆記。

  他需要更多情報。

  「貴族——是分封在國內各地的大小領主們嗎?全面統治他們各自的領地?」

  基爾伯特點點頭,「那是自遠古帝國到最終帝國,最初的貴族權力來源。演變到星辰王國,雖然有許多貴族已經僅僅剩下名號和榮譽,但真正把握國家命脈的,還是擁有廣闊領地的六大豪門與十三望族。」

  「他們依照誓約和王敕,奉命守衛四方領土,向國王臣服並納稅,王室所能直接控制的領土則是璨星家族傳統的中央領地。」

  比中世紀不遑多讓的國家——與我所見到的國家生產力嚴重不符啊。

  就在這時,極為突兀地,約德爾的聲音又從兩人耳邊響起,

  「來自廳頂的入侵者——哨位的人正在阻擊。」

  看著眼前不動聲色的基爾伯託,泰爾斯忍住了去看監視鏡的畫面。

  「這些領主雖然有自己的合法私人軍隊,但更多的時候,他們會選擇僱傭外人來清理一些雜務——特別是一些需要撇清關係的活計。權勢越高,地位越重的領主尤其如此,比如我們外面的客人們。」基爾伯特彎了下嘴角。

  「那這群領主和貴族所組成的高等議會,存在的意義,和所擁有的權力是什麼?」泰爾斯敏感地問道。

  「高等議會是『賢君』閔迪思三世治下的產物。在代價沉重的第三次大陸戰爭中,賢君號令國內有權勢的領主貴族、官員、祭祀、商人學者們,共同組建了高等議會和國是會議。閔迪思三世以高超的斡旋手段,消弭了重重的矛盾和障礙,分派賦稅,調配資源,借還貸款,讓星辰得以在重創兩岸諸國的戰爭裡保留了寶貴的元氣。」

  一個由國家公權力出面,處理上下矛盾,達成妥協,凝聚出階層共識的平臺,泰爾斯在心底又記下一筆註記。

  「國是會議暫且不論,星辰的貴族高等議會卻在賢君之後保留下來,星辰的國家大事,如涉及全境的王令律法,都會由至高國王與一眾貴族達成共識,再行發佈,這形成了一個慣例。事實上,在高等議會組成後,王國過去上下不睦,貴族相爭,陽奉陰違的現象好轉了許多。」基爾伯特平靜地道。

  尚未到達完整的代議制,卻已經初步成為地方勢力與中央權力角逐的舞臺了麼。

  「但隨著血色之年的到來,六豪門與十三望族,跟璨星王室的矛盾也越發明顯。在先王艾迪二世被弒後的二十天裡,儘管貴族間矛盾不斷,但高等議會治下的星辰王都,竟然決議鎖閉城門,收束部隊,直到凱瑟爾陛下的歸來,才與他達成協議,為陛下加冕。」

  獨立運作的議會——一個文明的先聲,卻是對我而言的壞消息——泰爾斯心下一凜。

  議會的運作,竟然已經可以排除王室的作用了。

  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只要時機到了,就可以成為推翻王室的驚濤駭浪。

  「而十二年沒有繼承人的凱瑟爾王——六大豪門看在眼裡。」

  基爾伯特的眼神充滿了警惕,神祕但複雜地回答道。

  「恕我直言,我們的北方強鄰,英雄薩拉的國度,被譽為『西大陸之刃』的埃克斯特王國,採取的是領主選舉的選王制度——王者在有權參選的各大領主之間產生。」

  說話間,約德爾的嘶啞嗓音又一次響起。

  「二樓敵襲!第三隊和第四隊正在應付。」

  「還有五人。他們接近三樓了。」

  泰爾斯這次沒有任何動作。

  基爾伯特深吸一口氣,他伸手指了指外面,

  「現在,泰爾斯先生,您明白自己的敵人在何方了嗎?」

  泰爾斯沉默不言。

  星辰的世襲之王。

  外國的選王制。

  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

  敵人。

  基爾伯特等於直接把答案告訴了他。

  但泰爾斯覺得這些情報遠遠不夠。他此時的心裡,各種可能的推測都在心頭閃過。

  他在高速運轉的大腦中提取有效的元素,同時繼續問道,

  「如果王脈斷絕——守衛國境的六大豪門,當然是繼承王冠的第一選擇,只是,這也意味著,新生的王者,會繼承璨星家族的所有領地、財產、附庸、影響力麼?」

  「如果原本實力均衡,平起平坐的六大豪門,其中一支突然成為王室,迅速膨脹,且擁有正統的至高權力——星辰,會怎麼樣?」

  「六大豪門,變成了一大巨獸和五大豪門,於是像以前璨星還是王室的時候一樣,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走向美好的明天?」

  基爾伯特已經習慣了小主人的隨時出言打斷,但是這次,中年貴族不言不語,只是凝重地望著他。

  泰爾斯也回望著他,心裡越發沉重。

  「為了齊心協力爭取那個王冠——他們,六大豪門與十三望族之間。」泰爾斯的眼裡泛出精光,「想必也經歷了複雜頭疼的討價還價與利益分割吧,至少要商議出,王冠究竟由誰來戴。」

  特別是在整整十二沒有繼承人的年間,可能許多人眼裡,璨星家族的斷絕已經無可避免了吧。

  呼——泰爾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看來,自己的生死存亡,還真是影響到一國平安與動盪啊。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的心底。

  泰爾斯愣了一下。

  「基爾伯特。」穿越者從沙發上站起,皺著眉頭,緩緩道,「血色之年裡——這些大領主們,究竟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我似乎聽你說過——逼宮?那王室的災難——」

  基爾伯特只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但他的目光卻複雜無比。

  一股寒意襲上泰爾斯的心頭。

  陛下在王座上被斬首。

  公主們在睡夢中被勒死。

  王妃們被燒死在城堡裡。

  王孫們甚至死在襁褓之中。

  王長子獨力持劍,戰歿宮門。

  王弟在戰場上遭遇背後的偷襲。

  還有四位王子。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愣愣地倒在沙發上。

  穿越來後,他頭一次覺得人生也如此複雜——要知道,哪怕在兄弟會裡最艱難黑暗的日子裡,曾經的穿越者也毫不氣餒。

  密室之中久久地沉默。

  直到約德爾的聲音再次毫無預兆地響起!

  「看來是最後的精銳團了。闖到三樓,接戰中。」

  但泰爾斯已經不在乎了。

  他的心思,正飄飛到暗門外那些入侵者可能的僱主身上,

  為什麼會有這麼窩囊的王室?居然被手下的領主殺得一乾二淨!

  那我從兄弟會逃出來簡直就是自殺啊!

  自己那個所謂的父親還能端坐釣魚臺?還能戴著他的王冠安然坐在王座上?是什麼,是誰給他這樣的自信?

  魔能師嗎?

  等等——我所謂的父親,父親到現在還是國王?

  為什麼他到現在,還是國王?還能做國王?

  這說明——

  「不!」

  下一刻,泰爾斯隨即坐起,臉色凝重,但他堅決地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首先,血色之年是從上到下,從外到內的全面災難——而祕密刺殺一位公認賢明的國王,對貴族們的混亂現狀沒有任何幫助。」

  「其次,基爾伯特,你說過,高等議會曾經在國王遇刺的情況下獨立執政二十天——沒有國王的二十天!究竟是他們分贓不均,達不成統一的意見,來擁立新王,還是說,其實他們也心中惶恐,根本連國王的死都措手不及?」

  「關鍵的一點,是我的父親,凱瑟爾陛下是與高等議會達成協議後加冕的——這說明他得到了大領主們足夠的支持,難道那時,就有人預見到正當壯年的凱瑟爾王子,今後十二年再也沒有子嗣,好讓領主們做了一個十二年後才能兌現的王冠美夢?什麼樣的異能才能做出這樣的保證?」

  「最後的疑點是——你說過,我的父親,已經把該報的仇都報了。隱患已經基本解決,剩下的仇,不是報不了,就是做不到。也許六大豪門確實很可怕,但如果他們真的是弒殺王室的幕後凶手,那在十二年的時間裡,被稱為『鐵腕者』的凱瑟爾陛下也該有所動作了吧?」

  「而且從本質而言,王室和六大豪門的領主們一樣,都不過是一支歷史悠久的大貴族而已。」

  「如果他們真的準備坐上王位,就知道絕不能——至少不能共謀之下開這個先例。頂尖豪門對王室的弒殺和屠戮,若是他們有朝一日得享王位,焉知不會重蹈覆轍?」

  「六大豪門,不是屠戮王室的凶手!」

  「是嗎?基爾伯特?」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中年的貴族,彷彿要從他的腦海裡挖出什麼東西。

  只見基爾伯特的目光,從讚歎變成驚奇。

  基爾伯特清了清嗓子,點頭道。

  「原本,我的打算,就是將您的思路,引導到作為對手的六大豪門,這就足夠了。但看來我還是小看了您,我親愛的小先生。」

  「您能想到這一點,想必陛下也會為此驕傲。」

  「但他們,當年在宮廷內的領主們,也絕非毫無責任——至少,在王室慘遭屠戮這件事情上,他們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樂見其成。」

  基爾伯特眼神黯然,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堅持開口。

  「璨星家族的災難,背後確實另有其人。」

  「但真正的真相,我也所知不詳。」

  「唯有陛下,他知道所有的細節——這是屬於璨星的悲劇,也該由他來親口告訴你。」

  泰爾斯定定地看著基爾伯特。

  但隨即,他大力地吐出一口氣,彷彿充滿氣的球體突然癟了下來一樣,摔上身後的沙發。

  「切——」泰爾斯顧不上儀態,翻了個白眼,「早說嘛!」

  基爾伯特笑了。

  中年的貴族微微一鞠躬,默認了小主人的說法,想道,泰爾斯,這孩子——也許星辰會因此而不一樣呢。

  雖然,你們——璨星王室真正的敵人,可能比所謂的六大豪門和十三望族更加可怕,也未可知。

  極為突兀的聲音再次出現,

  「全部解決了。」約德爾的聲音再次傳來,「沒有留活口。」

  基爾伯特的表情嚴肅起來,他點點頭,站起身緩緩道,「很好。」。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瞪大了眼睛。

  這就解決了?一頓飯的功夫?

  石頭剛剛落下去,怎麼連個響都沒有,就沉了?

  基爾伯特在暗門旁,一邊向著泰爾斯示意,請他出去,一邊道,「請勿擔心,泰爾斯先生——僅僅只是來試探的。」

  「這些雜事有我們解決就好。」

  「您的戰場,要比我們的更加危險和險惡百倍。」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9 19:50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6章 短生種

  11月16日下午,紅坊街中心。

  本該熱鬧非凡,燈紅酒綠的街區,此刻卻都是星藍色制服、輕甲的巡防隊士兵,以及黑藍色制服的警員,在被破壞得七零八落的房屋與道路上,帶著擔架、物資和記錄本等,來來往往。

  「這邊還有一具!」一位巡防隊士兵招了招手,和聞訊趕來的同僚一道,從一根倒塌的橫樑下,拖出一具已經變形的人體。

  「這個還有呼吸!」又是一聲急促的呼喚,從遠處傳來。市政廳僱來的醫生和治療者,包括從一些神殿志願而來的祭祀,都急急忙忙地湊上前去。

  西城警戒廳的一級廳長洛比克.迪拉,正站在一處塌屋堆出的小山上,腳下踩著一片血跡侵染的建材。

  他剛剛用笑容送走了幾位衣著與後臺同樣光鮮亮麗的市政廳政務官,禮貌地聽取並虛心接納了他們諸如「你看看這本該是你們的責任怎麼就搞成這樣你知道我們市政廳也是要上班為人民服務的嗎哪有空來這裡浪費人力」之類的愚蠢抱怨。

  洛比克的後方,是一道大遮蔽傘拉出的空地,這是臨時清理出來的停屍處,此刻正擺放著近百具屍體,有無辜市民的,也有黑幫的。不少官員們戴著口罩,拿著紙筆在屍體周圍來來往往,屍體時不時被聞訊趕來或急尋已久的家屬們認出,隨後自然是一陣撕心裂肺。

  有些家屬認出了官員的制服,情緒激烈的甚至直接衝上來,卻被一旁早有準備的士兵和警員們拉開。

  洛比克垂下頭,深深嘆了一口氣。

  幸好是冬天,蒼蠅還未聚集。

  洛比克踩著一塊裂成五六瓣的招牌——看樣子似乎是某個棋牌娛樂室——一臉僵硬地走下去。

  一枚精緻的劍士棋子,從血跡下的廢墟里掉出。

  洛比克停住了腳步。

  他緩緩彎下身子,撿起這個棋子,拍掉上面的灰塵。

  但棋子上的血跡已然凝結,擦拭不去。

  這幫混蛋。

  洛比克臉色鐵青地看著手上的棋子。

  這枚劍士棋子,剛好缺了那隻拿劍的手,像是在突然的大力下折斷的。

  廳長轉過頭,看向廢墟一側,那裡,一個披著暗紅色皮製外套的男人同樣看著這一切。

  紅色外套的男人轉過身子,也看向廳長不滿的表情。

  「我不會同意的!」洛比克斬釘截鐵地道。

  「你確定?」紅色外套的男人露出臉來,瘦削的臉龐上佈滿鬍渣,語氣卻充滿不善之意,「這可是血瓶幫和那位大人的請託。」

  「涅克拉!這可不是我們原先說好的!即使那位大人,也不會同意你們把紅坊街炸成廢墟,還帶走了——快兩百條人命!」警戒廳長咬著牙,幾乎是強忍著憤怒,一字一頓地吐出話來。

  「然後你們現在還想要——他們的屍體?」

  洛比克覺得,自己的不滿快要突破天際了。

  但是那個被他稱為涅克拉的男人,雖然臉上充滿了冰寒之意,卻毫不在意地道。

  「這可不準確——毀壞的僅僅是街區中心的十幾幢房子不是嗎?」

  「而且我真不知道,原來整整一夜都袖手旁觀的西城警戒廳長大人,也具有正義感與憐憫心啊——說起來我們昨夜也損失了不少人不是麼。」

  人渣,你們黑幫火併,難道還指望我出人手去幫你嗎?洛比克憤怒地想。

  「這是我們血瓶幫的損失,也是那位大人的損失,當然也就是廳長大人您的損失。」涅克拉繼續道。

  這個人渣,西部前線為什麼要驅逐他?應該直接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洛比克在心底咒罵了一聲。

  涅克拉語氣不善地道,「所以,為了那位大人的利益,不過一些屍體,您還是可以做主的吧?」

  但洛比克沒有按他的預期服軟。

  廳長踏著重步來到涅克拉面前,距離近得幾乎快碰到他的鼻子,滿眼怒火地道。

  「我才不管你們這群血瓶幫的渣滓死了多少人——我是遵從那位大人的命令,但他也沒說你們這幫渣滓會玩出這樣的禍事!今天早上,所有王都人都知道了,你們在紅坊區沒事炸東西玩!連御前會議都在討論西城區的黑幫械鬥!」

  涅克拉的眼神變了。

  他毫不退縮地向前一步,抵上洛比克的額頭,死死盯著廳長的雙眼,滿具痛恨與怒火地道,

  「那你就該知道,我們的怒火絲毫不比你少!血瓶幫從不茍且,血債自有償還!」

  洛比克也被涅克拉挑釁似的回答激起了怒火。

  「少提你們的那檔子破事!尤其你們這幫沒用的失敗者!」他破口大罵道,

  「血瓶幫從不茍且?你信不信,如果我現在把警力和巡防隊都撤走,你這個人渣根本連紅坊街都走不出去!」

  涅克拉不忿地皺起眉頭,眼中的怒火越來越盛。

  洛比克則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周圍的巡防隊成員注意到了這邊的情形,默默地往這邊靠近。

  有兩位身為終結劍士的隊長,已經神色一冷,把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

  涅克拉的餘光掃到了這些士兵們,心下一凜。

  這個大青皮,真是有種。

  他同時注意到,在警戒線外看熱鬧的居民中,幾道別有用心的目光也一直盯著這裡,時不時消失掉,又換幾道新的目光,重新冒出來。

  該死的兄弟會。

  紅坊街畢竟已經不屬於血瓶幫了。

  考慮到警戒廳的力量和兄弟會的威脅,涅克拉強壓下心裡的不滿,退後一步。

  氣之魔能師已經失蹤了,至少在血之魔能師回來以前,我們必須服軟。

  該死的大青皮,還有那個該死的大貴族。

  「我為我的言行道歉——洛比克.迪拉勳爵,」他把重音咬在「勳爵」上,瘦削的臉上綻放出笑容,垂下頭鞠了一躬,好像之前的憤怒都是假的一樣。

  這個鞠躬不太標準。

  「我們確實不應該為您帶來這樣的困擾——我這就離開,去向公爵大人請罪。」

  涅克拉靦腆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直到背後傳來預想的應答。

  「等等!」

  洛比克緊緊捏著拳頭,告訴自己不能衝動。

  可惡。

  該死。

  果然,當初那一步踏出去,我就不能回頭了麼。

  洛比克無力地搖了搖手,將正要圍上來的手下們揮退。

  涅克拉的嘴角得意地彎了上去。

  只見洛比克廳長痛苦地閉上眼睛,過了好一陣,才顫抖著嗓子,低聲道,

  「該死——好吧,你們可以拿走屍體,但不能超過二十具!而且必須是無人認領的!」

  涅克拉臉上的笑容終於變得真誠起來。

  「遵命——勳爵閣下。」

  他再次熱情地稱呼洛比克的爵位。

  無人認領的屍體?涅克拉心裡輕蔑地笑道,既然是血瓶幫要的屍體,那自然是『無人』認領的。

  不是麼?

  真是愉快的警民合作。

  涅克拉又不標準地鞠了一躬,轉身就走。

  洛比克看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無力地問道。

  「你們究竟要那些屍體幹什麼。」

  「替大人物們招待幾個老朋友。」涅克拉頭也不回,卻語氣悚然地道。

  「要準備宴席。」

  涅克拉消失在視線裡,同樣消失的,還有人群裡幾道監視的目光。

  洛比克低下頭,在腳下的一灘血跡上,看見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個頭發斑白,皺紋滄桑的無助中年人。

  洛比克心裡一陣厭惡。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手上的棋子,只見那枚獨臂的劍士,向著他微笑。

  警戒廳長臉色悲哀地鬆開手,轉身離去。

  那枚沒有佩劍的劍士,則摔落在血水中,取代了洛比克的倒影。

  下午六點,閔迪思廳。

  「四個五人團,分工明確,配合默契,都是超階的首領,率領凡級的好手——儘管身手不凡且經驗豐富,但從裝備和身份來看,確實是僱傭而來的。」

  基爾伯特從一具屍體邊上站起來,揮揮手讓守衛們將其抬下去。

  「敢於襲擊王室產業的僱傭兵和冒險者——如果不是僱主許諾的報酬豐厚,就是有自己信心能規避風險。」

  中年貴族背著雙手,站在一樓的大廳內,壓下心裡對合作者的厭惡,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道。

  「作為曾經的冒險者,你怎麼看?」

  虛空之中傳來嘶啞的聲音,

  「兼而有之,且後者居多——僱主沒告訴他們實話,『你們不會遇到超階以上的高手』或者『守衛不會超過二十人』之類的。」

  「或者他們的僱主也未想到,我們的守衛力量遠遠超乎尋常的貴族產業。」中年貴族答道。

  一具具屍體被從樓梯、廳頂、走廊上抬下。

  基爾伯特看著守衛們將入侵者抬出,並清理血跡,低頭沉思著。

  「但還是太簡單了。」

  他喃喃道。

  「儘管我們加倍了閔迪思廳的守衛人數,儘管有五十名訓練有素的凡級乃至超階的終結劍士,儘管他們只是被僱傭來試探——我們還是處理得太輕鬆,太簡單了。」

  身側抬著屍體走過的守衛們沒有理會自言自語的基爾伯特。

  彷彿這位中年貴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一樣,直到約德爾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們並沒有決死的覺悟,也不打算對守衛造成殺傷。」帶著面具的祕密護衛低聲道,

  「如果我再晚一點出手的話,他們應該就要撤退了。」

  基爾伯特深深地皺起眉頭。

  「這不對,就算只是試探,他們這樣的態度和手段也太輕率了,簡直就像——」

  約德爾恰到好處地答話道,「——就像來上門送死一樣。」

  灰白髮色的中年貴族點點頭道。

  「如果他們的僱主真的是我們所預想的那幾位,則他們必然清楚,若我們真有重要的祕密,那這樣的配備根本無濟於事。」

  「那他們究竟為何?掩護其他人?」

  約德爾搖搖頭,「我沒感覺到其他人。」

  「沒有其他人的話——」

  就在此時,基爾伯特和約德爾同時抬起頭,看向門外。

  夕陽下,一架普通馬車踏在通往閔迪思廳的大道上。

  基爾伯特聽完一位守衛的彙報,點點頭道,「是姬妮到了。」

  「那個女人,」基爾伯特皺著眉頭,「原本最討厭坐馬車之類的狹小車廂了——看來為了掩人耳目,也是剋制了自己的好惡呢。」

  聽完這句話,約德爾猛地抬起頭!

  基爾伯特起初還在奇怪這個看不到表情的祕密護衛,為什麼這麼大的反應。

  但隨即,他也臉色大變,吃驚地回望約德爾。

  掩『人』耳目——

  不會吧?

  「你不是說沒感覺到其他人嗎?」基爾伯特臉色鐵青地問。

  約德爾轉頭看向樓上,身形閃爍。

  「我留了八個終結劍士在樓上——」但沒等基爾伯特的話說完,約德爾就消失在了眼前!

  等等,沒感覺到其他『人』的話——

  基爾伯特狠狠地一拍腦袋!

  「所有人!全速向三樓集合!保護目標!」

  泰爾斯冷汗淋漓,緊張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就在剛剛,面前這個身著華麗褶袖衫與名貴皮靴的白臉成年男子,突然出現在他和八名終結劍士之間!

  無風,無聲,無氣,無痕。

  然後,泰爾斯身邊的八名終結劍士,就齊齊從頸間飆射出鮮血!

  穿越者不是沒遇到過強大的敵人,例如魔能師艾希達就是一例,但他卻真的沒有遇到過如此突兀出現的敵人。

  突兀得泰爾斯的視覺神經甚至都反應不過來!

  他完全沒有看到對方是如何移動的。

  泰爾斯下意識地想大叫,但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隻右手!

  這個穿著品味不錯的男人,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泰爾斯還是看不清他的動作。

  就連『隨風之鬼』羅爾夫那樣的高手,動作雖然迅捷猛烈,但至少也有軌跡和殘影啊!

  但眼前這個男人移動右手的動作——則完全沒有。

  就好像動畫跳幀一樣。

  掙扎無果的泰爾斯放棄了浪費體力。他冷靜下來,竭力平復著心臟的跳動,看向眼前的男人。

  這個身材略高於約德爾的男子,整齊的金髮疏平在額頭後,碧色的瞳孔顏色清澈,儘管臉色是病態般的蒼白,但他真的——泰爾斯只能這麼形容——非常英俊。

  跟艾希達偏陰柔的俊俏比起來,這個男人可謂是『陽光瀟灑』那一類型的,加上他簡單但高雅的衣飾品味,出門必然能迷倒一片女孩。

  可惜,泰爾斯在他的身上,卻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的暖意。

  男人的身上傳來一股好聞的香水味,哪怕土鱉如泰爾斯,也認得出來,這完全不是那些集市上的小市民們抹的廉價香水。

  現在,這個英俊的男人,咧開蒼白的嘴對他笑道。

  「本來只是活動活動筋骨——可瞧瞧我,發現了什麼?」

  「一個短生種的幼崽。」

  短生種?

  泰爾斯抓住了這個特別的用詞。

  「你身上的味道——嘖嘖,真是美味呢。」

  「果然,美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啊!」

  但下一刻,神色輕鬆的金髮男子突然臉色一變。

  他捂著泰爾斯的手再次閃爍變幻,下一刻,泰爾斯就被他捂著嘴挾持在了懷裡。

  「發現得真快——那個面具,我又對付不了。」英俊的金髮男子喃喃道,「打包回家再吃好了。」

  「還好太陽快下山了。」

  這是泰爾斯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他的眼前就被血紅色所包圍,一陣天旋地轉。

  閔迪思廳裡的景象像是旋轉起來,而且越來越小。

  在意識消失前,泰爾斯隱約看見,約德爾的面具,出現在那八具終結劍士的屍體中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19 19:51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7章 長生種(上)

  洛比克拘謹地在一張古樸的會客椅上坐下,神情拘束,絲毫沒有身為一級警戒廳長的做派和威嚴。

  他的餘光望見書房一側的三色鳶尾花標誌,以及一幅和藹老人的畫像。

  洛比克深知,即使是握有一城一領,掌握實權的領主伯爵,也無法輕易地坐在這裡,同他對面那個威勢逼人卻又優雅萬分的年輕貴族說話。

  何況是小小的警戒廳長?

  「感謝您在百忙之中,還抽空見我。」洛比克恭謹地低下頭,輕聲說道。

  「請您千萬不要這麼說!以您的資歷和身份,做我的老師簡直綽綽有餘——這可是先父的話。」一頭鐵色捲髮,圓臉厚脣的年輕人友善地一笑,開玩笑也似地道,「雖然在對酒的品味上,我和他簡直勢不兩立,但論對迪拉勳爵您的尊敬,我們可謂父子同心。」

  一陣暖流湧上心頭,洛比克連忙點頭,「老公爵是位德高望重、寬厚仁愛的大人,在這一點上您也毫不遜色。」

  年輕人聞言一滯,看向書房裡的那幅肖像畫。

  老公爵的笑容慈祥和藹如昔。

  過了幾秒,年輕人才從沉思裡恢復過來。

  「非常抱歉,兩年了,我還是——但願我沒讓他丟臉吧。」年輕人苦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帶著略略哀傷的笑容一閃即逝,他幽幽地看向遠方,悠悠地嘆氣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父親還在——」

  「我倒寧願聽他罵多我兩句。」

  洛比克有些尷尬,一方面他也很想念那位仁厚的老公爵,一方面他又覺得小公爵這樣的真情流露是很私人的事情,自己不應該亂插話。

  幸好小公爵及時轉過身來,收起緬懷,用一個玩笑解開了老公爵的尷尬,

  「——只要他不提到酒的事兒就行。」

  聽聞此言,洛比克和年輕人都默契地笑了起來。

  眾所周知,老公爵喜歡豪飲埃克斯特的黑麥醇烈酒,小公爵偏好細酌瑟拉公國的精釀葡萄美酒,兩人為了此事,不止一次地在三色鳶尾家徽前面紅耳赤,甚至鬧到差點拔劍決鬥的地步。只有老公爵夫人和可愛的希拉小姐,能用殺人的目光和撒嬌的眼神,讓兩人在餐桌上消停下來。

  年輕人兩句話的功夫,剛剛屋裡的拘束和尷尬便蕩然無存。

  笑聲中,年輕人放下手中名貴的沉香木菸斗,走到一邊的酒臺,拿起一瓶沒有標籤的葡萄酒。

  「真抱歉,我並不嗜煙,但剛剛去了馬場,跟幾位老前輩談事情。」年輕人苦笑著解釋道,「所以希望,拿著菸斗能顯得老成一點——他們寧願去注意一匹失蹄的馬,也不願意聽一個毛頭小子兜售他的剿匪計劃。」

  眼尖的洛比克注意到,酒臺上各色的葡萄美酒裡,突兀地放著一瓶黑麥醇烈酒,儘管從未開封,卻被精心保存得一塵不染。

  想到過世的老公爵,洛比克心裡不禁有些感動。

  這是在老凱文迪爾公爵去世後的兩年裡,他第一次私下跟新任公爵見面,但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平易近人而舉止得體的小公爵閣下,卻已讓警戒廳長印象深刻。

  不愧是傳承千年的六大豪門,不愧是『寧因友故,不以敵亡』(Rather_die_for_friends_than_foes)的三色鳶尾花,不愧是老公爵的兒子,看來凱文迪爾家後繼有人。

  警戒廳長微微一躬,隨即肯定地回答道,「唯有缺乏才能的人,才會拿資歷說事。我相信,公爵大人您的品行和才能,足以彌補這一點。」

  「感激不盡。」小公爵苦笑著端起兩杯紅酒,向洛比克遞來一杯,「這句話從最年輕的警戒廳長嘴裡說出來,真是讓我寬心許多。知道庫倫公爵是怎麼鼓勵我的嗎?」

  洛比克愉快地接過紅酒——他的拘束不知在何時起已經無影無蹤——啼笑皆非地看著小公爵模仿那位大腹便便的東海岸公爵的語氣和體態。

  「別擔心,小詹恩!你知道,我和你的父親都是被先王打著屁股長大的——」小公爵扭曲著表情,學著庫倫公爵,紅著臉粗著嗓子道,「——所以,要是有誰質疑我們的資歷,我們就給他露露我們的屁股!」

  洛比克和小公爵又是一陣開懷大笑,隨後愉快地碰杯,一飲而盡。

  高位者的低姿態,總是能最大限度地收穫下位者的好感。

  親切而友好的寒暄後,終於聊起了正題。

  小公爵終於皺起了眉頭。

  「需要大量屍體?老朋友?宴席?」年輕的凱文迪爾公爵疑惑道,「那個人真是這麼說的?」

  洛比克臉色凝重地點點頭,「他說是奉了大人您的命令,但據我所知——」

  「我就是再喪心病狂,也不會下這樣的命令!」凱文迪爾公爵臉色嚴肅地放下酒杯,果斷地揮手道。

  看見小公爵的舉動,洛比克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我不過是一個對政務不熟的新手,也很久沒有關注對血瓶幫的聯絡事宜——但您卻是經驗豐富,久諳世事的警戒官,對此怎麼看?」小公爵抬起頭,認真地問道。

  小公爵的謙卑和恭謹都讓洛比克很是受用,於是他全心全意地提供自己的意見。

  「據我所知,需要消耗屍體的情況並不多見。神祕的魔法師們消亡已久,邪神或惡魔的祭祀也久未出現,而血瓶幫也總不可能是為了發展醫學和治療學事業——所以剩下的就是那些以屍體或血素維生的種族了。」洛比克仔細地分析道。

  詹恩.凱文迪爾緩緩地點點頭,閉上了眼睛,彷彿在思索著什麼,過了十幾秒,才猛然睜眼,轉頭盯著洛比克,難以置信地道,

  「長生種?」

  洛比克肯定地點點頭。

  小公爵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警戒廳長不再說話,他知道,接下來只需要等待這個年輕有為,又位高權重的貴族,給出最後的決斷。

  「以收買和籠絡的方式,有序而漸進地,將地下黑幫納入王國的體系和法度——」年輕的公爵臉色不善,他雙手背後,開始在房間裡緩慢地踱起步來,這讓洛比克不禁想起老公爵,「——這是自凱瑟爾四世在位時,就勒令我的曾祖父著手施行的治理政策,數十年來,血瓶幫就是一個卓有成效的例子。」

  「但現在看來,他們一旦陷入黑幫傾軋,也無法避免地暴露出無法無天的本性,」小公爵擰著眉頭,謹慎地選擇用詞,「固然有新興的黑幫擠壓他們生存空間的原因,但一味縱容當然不是長久之計。」

  「利用紅坊街設伏,無端危及王國居民的生命和財產,甚至驚動御前會議,讓陛下動怒責問,就已經非常過分,乃至惡行昭彰了——」

  小公爵的臉色肅穆而威嚴,話語堅定而凜冽,一字一句都恰到好處地敲在洛比克的心頭上,讓他心生敬服,

  「——而在內鬥失敗之後,不收斂脾氣舔傷口,居然還想狗急跳牆,利用外部、外族的力量翻身,乃至借我的名義威脅王國警戒廳,索要國民的屍體。」

  「簡直是荒謬!」

  洛比克低下頭,等待三色鳶尾花的最終裁決。

  「阿什福德!」小公爵厲然高聲道,應聲進來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正裝老管家。

  洛比克認得,這是老公爵生前最信任的管家阿什福德,連忙點頭致敬。

  老管家一絲不茍地回禮,然後聆聽小主人的命令,

  「跟血瓶幫的聯絡,最近是誰——算了,不管是誰,你等會都讓他到我的書房來解釋!」

  「派出一隊人,舉三色鳶尾花旗,去問問血瓶幫說得上話的人——威脅我父親的愛將,王國的警戒官,這筆帳他們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另外再派個小隊,帶個極境的終結騎士,去把他們的新客人,那些褻瀆屍體和血液的野狼或吸血鬼給我翻出來!如果發現有違反《人類諸國與長生種屬公約》的行為,不用查問,直接拎著它們的腦袋來我——算了,太髒——拿去喂狗!」

  「準備一下馬車和服裝,我的行程提前,下週就去復興宮。唉,畢竟是黑幫和草民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願不願意聽我講——」

  「知會一下王國祕科,莫拉特大人是該關注一下盛宴領與野茫山了!長生種在王都享用屍體?哼!上次他們齊聚王都是什麼時候?血色之年?要是讓我知道,那些吸血鬼和野狼又準備干涉內政,顛覆星辰——」

  洛比克聽到這裡,知道他不能再聽下去了,連忙鞠了一躬,在公爵友善而鼓勵的目光下退出了書房。

  身後,小公爵依然在不滿地囑咐著他的管家。

  警戒廳長邁出凱文迪爾家族莊園的大門,放心地呼出一口氣,今天晚上,他問清了公爵的意圖,也不會因與血瓶幫的齟齬而遭殃。

  最重要的是,他見到了詹恩.凱文迪爾公爵本人,並真誠地覺得——

  這個腐朽的老舊王國,還是有希望的。

  確認洛比克已經離開莊園後,管家阿什福德默默地關上書房的門。

  詹恩公爵閉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氣,坐倒在椅子上。

  「我真的很佩服他,一個四十多歲的人還有這麼多的熱血——」詹恩揉捏著自己的鼻樑,動作優雅地解著乏,一臉的疲倦,「好像他真能改變什麼似的。可惜啊,照顧臣屬的自尊心,又是上位者的必修課。」

  「老大人很看好他的才能——況且,也許他更多的,是擔心與血瓶幫的不睦會影響您的觀感,我的大人。」阿什福德不動聲色地為主人倒了一杯美酒,然後走回到酒臺,開始擦拭不少的酒瓶,特別是那瓶黑麥醇酒。

  「說起血瓶幫。」詹恩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感受著甘醇。

  但他隨即搖搖頭,露出無奈的表情道,「公開地找警戒廳去拿屍體,真是讓人哭笑不得。魔能師都是魔法學徒出身,我以為他們會有相應的智慧。」

  「他們的首腦人物,氣之魔能師在昨夜的戰鬥裡失蹤了。」阿什福德默默地提醒自己的主人,「而且,血瓶幫的慘敗,讓他們在人手方面也捉襟見肘,想必連招待科里昂家的血食都湊不齊了——因而出此下策。」阿什福德看也不看詹恩一眼,只是專心地擦拭著這瓶老公爵生前一直沒捨得喝的烈酒。

  「輸掉這種必勝的戰鬥,代價確實很大。」詹恩沉吟著,輕輕晃了晃手上的高腳杯。

  「但是,自己的錯誤,總是要自己彌補的。」

  「埃克斯特使節團下個月就進國境了,恐怕預定從血瓶幫抽調的人手不能到位了。」詹恩低頭觀察著杯裡的酒,面帶憂色地吸進酒香。

  他閉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氣,慢慢鬆開領口的扣子,又輕抿了一口酒。

  酒入咽喉間,詹恩抬頭了看見自己父親的畫像。

  那和藹的笑容,讓詹恩更感負擔深重。

  「至少科里昂家最快響應了您的邀請,給其他人的信也已經祕密發出去了,按照他們與鳶尾花的關係,相信很快就會有回信。」阿什福德淡淡道。

  「哼,科里昂家——夜之國度裡『下七支』之首,卻僅僅來了三個人跟一些血奴。」詹恩皺著眉潑掉杯底的酒,閉上眼,輕柔地揉搓自己的太陽穴,「這可不像他們歷來的作風。」

  阿什福德低下頭,示意他正在聽。

  「一個盛產血裔公爵的累世血族豪門,要起血來,竟然跟下城區的乞丐類同。明明吸收屍體的血素就夠了,居然還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活人血,而且還要凡級和超階的好手。」詹恩慢慢地睜開眼。

  詹恩的眼神越發晦暗深沉,他接過阿什福德續上的酒,幽幽地道。

  「真是遺憾啊。」

  「畢竟您是『邀請』他們來的人,是提供『食宿』的主人。」阿什福德默默地在語句上加重音,提醒自己的主人。

  「他們隱瞞了真相——科里昂家族近況的真相。」詹恩面無表情地道,他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氣,平復了心情,睜開眼的時候,目光裡已經都是冰寒和冷厲,「而任何意外都可能破壞我們的計劃。」

  只聽他沉沉地道。

  「讓塞舌爾和卡西恩兩人,帶著四隊騎士,去一趟蔓草莊園。」

  「首先找涅克拉談談,敲打一下血瓶幫,只要他們不作怪,鳶尾花保證他們的存續。」

  「既然是敗者,那為何還上躥下跳呢?」

  「然後是那幫東大陸來的三個吸血鬼。」

  詹恩.凱文迪爾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圓臉上的表情明明很平靜,卻又無端地可怕。

  「找出他們掩藏的祕密。」

  「如果他們不配合——」

  「起草一份正式信函給曦日神殿,凱文迪爾家族始終忠誠於曦日大君,隨信附上三個吸血鬼頭顱並問好。」

  「傳訊給東大陸的情報線——我要知道,夜之國度最近的所有大事。」

  「這三個血族已經不能用了。那件事情,我們找其他人做吧。」

  詹恩公爵把手上的杯子輕輕放下。

  相比起這個,凱瑟爾王明年就滿四十八歲了,先代諸王都是在這個歲數節點(洛爾星在星空裡輪迴四次的時間)選立繼承人的。這是王位更替的關鍵時刻,跟另外五大豪門的拉鋸與較量才是關鍵。

  如果璨星註定要絕嗣。

  那就由始終戰鬥在託蒙德一世身側的倫斯特.凱文迪爾,讓他同樣出色的後裔,讓他的三色鳶尾花旗,接過復興王的誓言。

  星辰若在……

  想到這裡,詹恩感覺自己的雙肩更加沉重,也更加有力。

  但一想起庫倫公爵那個胖子,詹恩的瞳孔就微微一動,他輕笑起來,眼裡卻沒有一絲溫暖。

  阿什福德放下手頭的酒瓶,不辨表情地鞠了一個完美的躬,領命而去。

  「對了,雖然是小事,但還是讓塞舌爾問問涅克拉。」

  詹恩抬起頭,只見三色鳶尾花下的凱文迪爾公爵,眼色深邃地補充道,

  「閔迪思廳的事情,試探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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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1-21 02:27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8章 長生種(下)

  紅色。

  血的顏色。

  他晃晃腦袋,只覺得一片眩暈。

  我這是——在哪裡?

  胸腹部一片劇痛襲來!

  他慌亂地呻吟著,茫然地睜眼,眼前依舊只有一片血色。

  「葺仁,再堅持一下!救護車快到了。」就在此時,一個溫柔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他平靜了一剎那。

  但下一刻,他胸口的劇痛和頭部的眩暈就越來越劇烈。

  「吳葺仁!」那個聲音越來越慌亂,「你不能死在這裡!你——對了,你還沒有改變這個世界呢!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呢!你都沒有改變世界,怎麼有資格跟我生猴子啊!」

  改變世界?生猴子?

  他的大腦清醒了那麼一瞬,大口地吸進一口氣,好受了許多。

  在一片血紅中,他強忍著劇痛,擰起一個笑容。

  「中二是病——得——治——啊」

  那個熟悉的聲音,像是喜極而泣起來。

  他在劇痛中笑了笑,想要叫住那個聲音,像平常一樣跟她開個玩笑。

  然而,他迷茫地張開嘴。

  卻發現自己叫不出她的名字。

  眼前還是一片血紅,只有全身上下越來越燙。

  「噗!」

  泰爾斯摔落在一片草叢上。

  他睜開眼,從血色裡徹底清醒過來。

  「該死!怎麼回事!」他的身側,那個金髮的蒼白男子驚怒地咒罵著。

  「怎麼消耗了這麼多血液?」他的語氣裡充滿了驚疑和不滿。

  只有泰爾斯知道,在金髮男子化成血水,帶著他極速飛離的時候,泰爾斯找到了一塊記憶碎片,在碎片的夢境裡,穿越者似乎又『失控』了一次。

  這次,發生位移的,似乎是金髮男子化出的部分血水?

  泰爾斯像是剛剛從過山車上下來一樣,趴在地上乾咳著。

  幸好,暈車——額,暈『人』的經歷嘛,之前在約德爾那裡也有過。

  他心想著,搖搖頭,把那一片令人不安的血紅色趕出大腦。

  「明明都快到了——是傷勢還沒好嗎?血影之舞都不熟練了。」那個英俊的金髮男子喃喃道,粗魯地一把抓起泰爾斯。

  原來已經是黃昏了,果然太陽下山了麼?

  有點冷,這是室外?

  泰爾斯這才看清,他們正落在一條昏暗的小道旁的草叢上,眼前是一座寬闊的莊園,和附屬的大花園。

  花園到小道之間的鐵門上,也飄著一面旗幟,但總體,這幢莊園看來似乎野草叢生,好像業主都沒有在專心打理。

  要不是精緻程度上不如,簡直就可以跟閔迪思廳相媲美了。

  那面旗幟——泰爾斯瞇起眼睛,看見一朵奇怪的三瓣花,有著紅、藍、綠三種顏色。

  泰爾斯認出了這朵花——那是吳葺仁的第一任女友最喜歡的花。

  這是,鳶尾花?

  貴族的紋章?

  恐怕,這就是基爾伯特所說的『敵人』之一吧。

  真是糟糕,我這是直落敵巢了。

  「快走!短生種的小崽子!」金髮的英俊男子不耐煩地推著他,往莊園前進。

  泰爾斯的腦子,開始瘋狂地運轉和推理。

  看來,這個金毛小白臉會說話,不是什麼獸性難馴的怪物。

  而且從他擄走我時留下的話判斷,

  「本來只是活動活動筋骨——」

  「還好太陽快下山了——」

  幸好,是個有理性的傢伙——泰爾斯思索著對策,他的jc匕首插在腰間,但顯然依舊不能指望什麼「把匕首撂上他的脖子」之類的。

  也不能突兀地割傷自己,給約德爾和基爾伯特報信,太明顯了,太刻意了。

  那就只能先收集情報了。

  「喂喂!」泰爾斯回頭,不滿地甩脫金髮男子的手,「看你一身大貴族的風度和氣質,不是應該言行合一才對嗎?注意禮貌!」

  金髮男子被這話說得停下了腳步。

  「禮貌?風度?」他微笑著咧開嘴,刻意露出兩對猙獰的獠牙,「對註定要吃到肚子裡的食物,何須禮貌?」

  金髮男子特意把尖銳的獠牙,在空氣中磨了一下。

  果然,跟我記憶裡的那種生物很像啊。

  然而泰爾斯只是偏過頭,觀察了一下兩顆獠牙,就輕蔑地撇撇嘴道,「對待食物的態度都這麼糟糕,可見你完全沒有美食家的天賦——心理情緒和身體狀況都會影響食物的素質,你這麼粗魯的做法,萬一影響食材的口感怎麼辦?」

  金髮的英俊男子愣了三秒鐘。

  他臉上猙獰的表情剛剛做到一半。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

  「以你的個頭,算是很有膽量了,短生種的小崽子。」他隨即嘿嘿一笑,「但你不是第一個有膽量的食物,不用心存僥倖,你逃不掉的。」

  「所以我的血肉真的很好吃?」泰爾斯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然後出人意料地抬起腿,往著莊園的方向走去。

  男子剛剛準備一把挾起幼崽前往莊園,就看見幼崽走在了前面。

  對著貌似完全沒有逃跑意圖的食物(他甚至不屑稱之為『獵物』),疑惑的金髮男子想要伸手撓撓頭,舉到一半又覺得這樣不太得體,只得放下手,用人類看得到的速率,快步跟上泰爾斯。

  「不是血肉,只有血而已——你應該最近才受過傷吧?血液的味道飄得到處都是。嘖嘖,好香,真想先咬上一口啊。」

  兩人繼續向前走。

  「那你準備怎麼吃我?生啃還是直接吸血?從哪個部位開始?調味料怎麼說?」

  「圖瓦爾家的人才喜歡生啃——他們享受獵物的嚎叫。我們一般都是直接吸食血液,分為頸食和腕食兩種。調味的話——等等,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短生種的小崽子!」

  金髮男子停下腳步,一臉疑竇地看著言行明顯不像一個七歲孩子的泰爾斯。

  「我註定是食物了對吧?對於自願犧牲的食物禮貌一點,不也是一種美德嘛?而且心情不錯的食物,也許血液的味道也會比較好哦——」

  「你——作為食物真是古怪——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放過你吧?」

  「難得的美食嘛,當然是世界稀有的了。來來來,不要停,我們繼續走嘛。請問先生您的名字是?」

  「小崽子,你問這個做什麼?想報仇?」金髮男子又停了下來,他對眼前這個詭異男孩的懷疑和警惕越來越高。

  「你的身手,想找你報仇也不容易吧。還有,既然都要被你吃掉了,總該讓我知道名字吧?喂喂喂的亂叫不覺得很粗魯嗎——額,你不是沒有姓氏的私生子吧?至少也該有個名字?」

  金髮的男子更像是被最後一句話刺痛了自尊。

  只聽他驕傲而自豪地回話,「吾名伊斯特倫.凡.萊卡.李斯特.科里昂,夜之國度,七支之首,科里昂家族的一等血裔騎士。」

  「來來來,繼續走——所以你為什麼叫我短生種?」

  「壽命不足一百二十年的人類,不是短生種是什麼?哪怕像你這樣年幼的崽子,最多也就剩下九十多年可活了。」伊斯特倫輕蔑地道。

  「所以你們是,額,『長生種』?壽命比我們長很多?」

  「當然,血族的壽命無窮無盡,豈是下等的短生種可以想像!」

  泰爾斯默默地將各種信息納入腦海中。

  伊斯特倫.科里昂

  長生種,短生種。

  夜之國度,科里昂家。

  優越的血族。

  而且——至關重要的一點是,他似乎對我為什麼出現在閔迪思廳,並不感興趣。

  這可能是唯一的生機——哦,差點忘了,他本來就打算『吃』掉我。

  泰爾斯和伊斯特倫走進了莊園,穿越者眼睛一瞇,門口處,兩個戴著紅色頭巾的凶狠男子朝他們走了過來。

  血瓶幫?他們怎麼在這裡?

  「話說為什麼要停在這裡?直接飛進去不好嗎?」

  「要不是因為血影之舞——咳咳——」

  英俊小生伊斯特倫突然意識到,身邊的這個短生種幼崽可以理解自己的話,於是他頗有風度地清了清嗓子,然後淡然地繼續道,

  「哼——要不是因為這裡並非我們的地盤,我也是準備直接飛進去的。但我們畢竟只是客人,自然需要保持對主人的尊敬和禮貌。」

  是個注重風度的長生種,泰爾斯默默道。

  血瓶幫的兩位幫眾上走前來,臉色不善地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什麼人——」

  但伊斯特倫擰著眉頭,冰起臉,不屑地打斷了他們,

  「滾開,劣等的短生種!」

  泰爾斯臉皮抽搐,決定收回剛剛的話。

  幾分鐘前。

  『一夜戰爭』慘敗之後,作為血瓶幫為數不多的,日夜兼程趕回王都的掌權人之一,八大異能戰士之首的『紅蝮蛇』涅克拉,戰後的整整一天,都是在焦頭爛額中度過的。

  至少在另外三位異能戰士,以及神隱已久的血之魔能師緊急趕回王都之前,他必須撐住大局。

  首先是『一夜戰爭』的善後。

  除了一場宏大的爆炸表演,氣之魔能師消失得不留一點蹤跡。他的私人護衛,那個用劍的瘋子跟羅爾夫躺在一起,上半身都快被剖開了。為此只能推斷艾希達是被人幹掉了,所以涅克拉必須確認兄弟會的三大殺手——尤其是黑劍本人——是否在王都內,才能放心出行(事實上,從紅坊街逃回來的廷克一直覺得他多心了,黑劍就算在王都,也多半不會看上他的)。

  廷克和努美諾是少數逃回來的血瓶幫十二至強(「他媽的,果然懦夫才能活到最後。」——涅克拉),他們都對紅坊街發生的事語焉不詳,除了恐懼就是驚慌,涅克拉直接放棄了查明真相的企圖,至於氣之魔能師的仇,等血之魔能師回來再決定吧。

  丟失了油水眾多,經營已久的紅坊街,血瓶幫的士氣大挫,許多普通幫眾都開始動搖。主顧們——無論是貴族、商人還是暗中的同行者們——都在表示「與血瓶幫的深厚友誼堅決不動搖」的同時大幅減少生意往來,甚至撤走資金,居然還有做了一半的生意毀約食言的(「我草他——冷靜,要冷靜——血債自有償還!」——涅克拉)。

  在王都的其他城區,士氣低落的血瓶幫,面對勢如破竹的兄弟會『下等人』更是節節敗退,可以想像,當消息擴散到全國,各個分部的鬥爭都會呈現相同的面貌。

  其次,血瓶幫背後的主要支持者之一,以三色鳶尾花為家族徽章的凱文迪爾家,即使在知道他們慘敗之後,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既沒有增援也沒有安撫,連安慰的銅子都不見一個。涅克拉最憤恨的是,虧他們平時在全國上下為對方幹了那麼多的髒活,到了關鍵時刻,那個叫塞舌爾的終結騎士連公爵莊園的門都不讓他進去!就這樣,還在中午給了涅克拉一個任務,讓他「查清楚閔迪思廳的失竊案」——失竊案?草,他身上到底哪個器官看著像警戒官和私人偵探了?他切掉還不行嗎?

  說起警戒官,涅克拉更是怒不可遏,媽.的,西城區警戒廳的那個大青皮,叫洛比克還是洛克比來著,平時看著笑瞇瞇的,一夜戰爭的關鍵時刻也不知道派人增援一下,說好的『警民合作』呢?這就算了,涅克拉強忍著不爽,跟他要幾具屍體,還推三阻四,最好笑的是居然裝著一副正義使者的樣子,收了他們這麼多油水,現在來維護正義?早幹嘛去了!在涅克拉面前談正義?他身上哪個器官看著像好人了?他切掉還不行嗎?媽的,換做以前,涅克拉今晚就敢到他家去,把他老婆剝光了吊在西城門上當門鈴用!

  還有,涅克拉現在就要去解決這件事——凱文迪爾家的那三個吸血鬼,居然就被鳶尾花丟在他們血瓶幫的東城區分部(其實蔓草莊園也是凱文迪爾家的產業)『好好招待』?你以為是招待走失的小狗嗎!他們一天就要十個人的血量啊!還索要超階以上的高手!好啊,乾脆找到黑劍,一悶棍敲暈,綁起來給他們送過去算了!自己已經把許多平時看不順眼的血瓶幫眾都送過去了,還嫌不夠,害得自己要低聲下氣地去跟那個大青皮求要屍體!他身上哪個器官看著像動物飼養員了?他切掉還不行嗎?最討厭的是,那幫吸血鬼人數不多,脾氣挺大,頤指氣使,看涅克拉的眼神,好像他才是小狗一樣!

  帶著這樣的壞心情,涅克拉帶著隨從,在入夜時分走進蔓草莊園,向著臉色同樣不佳的血瓶幫眾,隨便揮了揮手就當作打了招呼。

  他走進莊園主建築的石梯裡,隱約從地下傳來的哭號和慘叫聲,讓紅蝮蛇本來就糟糕透頂的心情越發煩亂不堪。

  強忍著不去想地牢裡的『血食』(尤其有不少還是他過去的同僚和屬下),涅克拉臉色鐵青地走上二樓,一把推開主廳的木製大門,臉色不悅地看著眼前的幾人——確切地說,是兩個人以及他們的食物。

  一個容顏姣好,皮膚白皙,紅色馬尾,性.感而誘惑,穿著貴族騎馬裝的三十歲女人,溫柔地推開一個雙眼迷茫的男人。

  誘人的她,舔了舔嘴邊的血跡,對著涅克拉勾起一個迷人的笑容,然後伸出食指,抹了抹嘴角流到下巴的血跡。

  那個被推開的男人似乎只是一個被擄掠來的平民,這時雙目失神、皮膚慘白地倒在地上抽搐,呼吸越來越弱,眼見不活了。

  而大廳裡,倒著至少七八具這樣失血過多而死的屍體,乾涸的血跡遍地都是。

  鮮血滴落在地上和桌上,悉悉簌簌,無比瘮人。

  大廳的落地大窗前,一位同樣衣著華貴的白髮老人,背著雙手,似乎在等待月亮升起。

  「哎呀呀。」溫婉的聲音從女人的嘴裡發出來,她眼睛一亮,「給我們送來好吃的啦?有沒有二十個人?有沒有超階?有沒有楚女?有沒有幼崽?」

  這幫該死的吸血鬼!

  又出去獵食活人了嗎!

  「羅拉娜小姐!克里斯先生!我正要告訴你們,」涅克拉強忍著心下的不快和噁心,對著這兩位血族不滿地道,「今天下午送來的二十具屍體就已經是極限了,我們的血庫存量沒有那麼多!」

  說到「血庫」的時候,想起地下牢房裡的哀嚎聲,連涅克拉都不禁噁心了一下。

  「哦?」誘人的羅拉娜吃吃笑著,隨著她彎起的嘴角,眼裡逐漸化出危險的目光,「那些屍體的血也能吃嗎?我們需要的,可是活人血呢。」

  「不然,看著你們血瓶幫的人來來往往,人家總是忍不住啊——」羅拉娜露出脣下的獠牙,擺出一個嫵媚的姿勢,她的食指輕輕地點上獠牙,在不滅燈的照射下,配合血腥的背景,竟然有種怪異猙獰的美感。

  「請三位貴客理解,永星城畢竟是王都,我們能力有限——」涅克拉忍著怒氣,低頭輕聲道。

  「唉呀,可是那個年輕可愛的鳶尾花公爵不是這麼說的呢,人和血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他知道自己忠誠的狗狗居然這麼招待客人,會不會不給你骨頭吃啊?呵呵——」

  忠誠的狗狗?

  骨頭?

  我草!

  聽著這陰陽怪氣的羞辱和居高臨下的諷刺,再聯想到鳶尾花公爵在紅坊街之戰失利後的態度,以及一天裡所受的氣,涅克拉只覺得有一股火在心頭灼燒。

  「他媽的臭婊子——沒有什麼活人!」

  涅克拉不顧滿桌的血跡,猛地一掌,狠狠拍上餐桌,失控地吼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幫吸血鬼只需要死人的血素也能活!根本不用活人的血!現在早就不是五百年前了!」

  「老子拼死拼活,送來這麼多活人和屍體,甚至還有一個超階在裡面!還他媽的嫌不夠!」

  「愛吃吃不吃滾!老子也不是嚇大的!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們拉出人馬乾一架!」

  「我們是星辰王國『血債必償』的血瓶幫!可不是什麼『為朋友去死』的凱文迪爾!」

  一陣寂靜。

  大廳裡只有紅蝮蛇怒意難消的喘息聲。

  連涅克拉身後的隨從都被嚇得後退一步。

  下一刻,羅拉娜表情一變,伸出獠牙,面色猙獰,原本撒嬌也似的誘人嗓音,亦變得凌厲而狂野。

  「下賤的短生種!看在你主人的面子上我才客客氣氣!」

  「屍體的血?你每天喝水吃素、吃腐肉也能活下去啊,為什麼還要吃肉喝酒!」

  「『拼死拼活』?牢裡那個半死不活的超階,根本就是你公報私仇,要我們幫你解決的內務吧!」

  「跟科里昂家談『血債必償』?我馬上就可以讓你『血債現嘗』!」

  涅克拉眼中怒火更烈,他咬著牙,猛地拉開猩紅色的外套,猙獰的羅拉娜則嬌斥一聲,瞬間躍上頭頂的吊燈,像貓科動物一樣張牙舞爪!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關頭,一直看著窗外的老人終於回過頭來。

  「羅拉娜,注意儀態。」

  「涅克拉先生,不必如此,我們翻臉了,尷尬的人還是詹恩公爵。」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大廳裡每個人的耳朵裡。

  克里斯.科里昂——白髮的老人突然出現在涅克拉的眼前。

  在這位血瓶幫的大頭目回神反應過來之前,白髮的克里斯就毫不在意似地伸出手,拍了拍紅蝮蛇的肩膀。

  這一手把紅蝮蛇的滿腔憤怒憋了回去。

  羅拉娜降落到地面,回覆了誘人的少婦形象,輕笑一聲,眼裡卻依舊是狠厲。

  「抱歉,他們都還年輕,不知節制。」克里斯眼神晦澀,佈滿皺紋的臉上盡是陰暗和沉寂。

  年輕?涅克拉在心底咒罵著,不知道幾百歲的怪物也好意思說年輕?

  但他還是壓制住了心底的憤怒。

  形勢不饒人。

  眼前這個老怪物,雖然看著病殃殃,但剛剛露的那一手……以自己的能力,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對付他。

  「這樣吧,這幾天辛苦各位了,接下來的食物,我們自己解決。」

  如他毫無生機的語氣一樣,克里斯死人一般的眼神動也不動。

  自己解決?按照這幫吸血鬼的個性,出去獵食,早晚會惹出禍來!但那不是正順了自己的意嗎?

  「我們走!」涅克拉不忿地揮手道,「把所有兄弟都撤走!」

  「哦?一個人也不留下來嗎?人家還想好好道歉的呢。」羅拉娜誘人地躺在血色的餐桌上,回覆了撒嬌般的口氣。

  「不必了!」涅克拉轉過頭猙獰地道,「免得羅拉娜小姐再『忍不住』!」

  血瓶幫的打手跟在涅克拉的身後,齊齊踏下石梯,沒人對離開這個噁心的莊園感到惋惜。

  一時間,大廳裡只剩下羅拉娜詭異的笑聲,以及血滴聲。

  涅克拉走遠了。

  羅拉娜猛地從桌子上落地,臉上盡是寒霜與肅殺。

  「他是發現什麼了嗎?」

  克里斯搖了搖死人般的頭,遠看就像一個白色的棋子晃動了一下,「這傢伙沒有。但凱文迪爾肯定感覺到蹊蹺了,畢竟那麼大的需血量,已經足夠養活一個衛隊的血裔騎士了。」

  羅拉娜低下頭,「但還是遠遠不夠——剛剛為了演戲又浪費了一個,我等會再去狩獵。」

  「幸好,我們按計劃把血瓶幫趕走了。這能在暴露之前,為我們爭取點時間。」

  克里斯的頭突然詭異地向後偏轉了一百度,朝向窗外,他的鼻子動了動,

  「是伊斯特倫回來了。」

  「還帶了個——啊,這味道真香,是優等以上的血源呢。」

  他的身影重新出現在窗前。

  月亮出來了。

  涅克拉帶著血瓶幫眾們怒氣衝衝地踏出莊園。

  這幫該死的吸血鬼——嗯?那個小白臉吸血鬼回來了。他下午不是跟那幾隊傭兵去閔迪思廳找祕寶了麼?

  原來他們也會用腿走路,走正門麼?

  涅克拉還以為,血族趕路的方式,就像之前看到的,變成一灘血水然後『嗖』來『嗖』去呢。

  那個小白臉還帶著一個小的?媽的,他也去獵食了麼,看這穿著,像是貴族家的小孩,但是滿身的傷——不對,那孩子不像是被挾持的樣子,他們倆的步伐,看著倒像是一夥的。

  對了,得問問閔迪思廳失竊案的事情。

  涅克拉還在思量的時候,伊斯特倫跟泰爾斯就並排走進了莊園。

  穿越者遠遠就看見了這一隊走出來的血瓶幫人。

  想想頭頂的鳶尾花旗幟,泰爾斯心底暗叫不妙。

  但他也知道,此刻必須保持鎮靜,才能在狹路之中,尋找生機。

  伊斯特倫倒是目不斜視,彷彿根本不把身邊這隊血瓶幫人放在眼裡。

  涅克拉一揮手,血瓶幫的人停在原地,等著伊斯特倫過來。

  但英俊的金髮血族只是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把頭偏轉向一邊,毫不客氣地從紅蝮蛇的身邊走過,絲毫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但金髮的血族隨即不爽地發現,他身邊那個還不到他腰部高的人類小崽子,居然也昂首闊步,『哼』了一聲,跟他同步地把頭偏轉一邊,然後鼻孔朝天地走過涅克拉!

  這什麼情況?狗仗人勢?

  伊斯特倫決定回去要好好炮製這個喜歡裝蒜的小崽子。

  只有泰爾斯知道,此時此刻的他,正強壓著心跳,故作鎮定!

  涅克拉的怒火再次上竄。

  「喂!小白臉!」紅蝮蛇不爽地攔在了伊斯特倫面前。

  「公爵大人吩咐你的事,辦好了嗎?」涅克拉語氣不善地看著眼前的英俊血族。

  公爵大人?

  泰爾斯暗暗叫糟。

  伊斯特倫抬起眼神,厭惡地看著這個攔著他去路的人類。

  「閔迪思廳的失竊珍寶!還記得嗎?你還帶走了四隊傭兵!」感受到伊斯特倫的目光,涅克拉怒氣滿點,毫不客氣地走到他鼻子前面,大聲道,

  「總該有所收穫吧,小白臉?」

  小白臉?

  可惡的短生種——伊斯特倫心裡湧起惱怒,他原本的打算是將那二十個傭兵騙出去,然後一個個分頭獵殺,當作優質血源帶回莊園的。

  誰能想到,他們全部折在閔迪思廳裡那個面具怪人手上了呢?

  但閔迪思廳的失竊案麼——畢竟是那個三色鳶尾花公爵的請託。

  還是要說一聲的。

  伊斯特倫把頭轉向泰爾斯。

  沒人知道,泰爾斯此刻的心情,猶如冰雪般寒冷!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冷靜!穿越者對自己說道,我必須要自救。

  他的大腦在瘋狂地轉動,一個個情報和元素飛快地閃回並重組!

  伊斯特倫低下頭,看向穿越者,尋思著怎麼向涅克拉開口,才能不丟面子地回覆這個該死的短生種。

  涅克拉不爽地看著伊斯特倫高傲的頭顱,也跟著後者的眼神,轉向他身邊的小男孩。

  「喂,小子……」伊斯特倫不以為意地道。

  所有人都向著泰爾斯望來!

  那一瞬間,泰爾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按照那個中二病所說,我可是要改變世界的男人呢。

  怎麼能死在這裡?

  然後。

  然後,所有在場的人,就看見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臉色一冷,在伊斯特倫說出下一句話以前,大喊了一聲。

  「是,大人!」

  伊斯特倫愣了一下,這小鬼,怎麼這麼恭敬了?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的情況又有了變化。

  只見泰爾斯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步,像一個忠誠的護衛一樣,擋在了伊斯特倫和涅克拉中間。

  接著,在明亮的月光下……

  所有的人,都聽見那個表情欠扁的小男孩,對著血瓶幫此刻的掌權人,八大異能戰士之首,『紅蝮蛇』涅克拉,操著童稚的嗓音,用目空一切的高傲口氣,厭惡滿滿地大喝道,

  「滾遠點!下等的短生種!」

  「高貴的伊斯特倫.科里昂大人,他的事務不需要你這種卑賤的野狗來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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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9章 談判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齊齊愣住了!

  「你——」涅克拉還在震驚中,卻意識到泰爾斯是在對自己喊話。

  這位紅蝮蛇的表情從疑惑變成吃驚,最後轉化成羞惱和憤怒。

  「你說什麼——該死的小混蛋!」

  一個血瓶幫眾捅了捅身邊的同僚,做了個『事情不妙』的表情。

  英俊的伊斯特倫反應過來,表情變得十分精彩豐富,抽搐與顫動齊飛,難堪共同尷尬一色。

  這小崽子,太能演了——難道是冥夜神殿話劇裡的角兒?

  涅克拉捏緊了拳頭,他感受到身邊的屬下都在互相交換眼神——在他們老大被一個小孩,當面羞辱之後!

  這個混蛋!

  怒火蔓延上涅克拉的大腦,他狠狠地盯著伊斯特倫,彷彿要在他臉上挖下一塊肉來!

  在涅克拉看來,他履行自己的職責,代公爵詢問任務的進度。

  然而,那個小白臉做了什麼?

  這個該死的吸血鬼,轉頭示意了一下他的小跟班。

  接著,那個小混蛋就心領神會地上前一步。

  用那副欠揍的神情,讓涅克拉「卑賤的野狗滾遠點」?

  而那個吸血鬼,在聽完那個小混蛋的話之後,他臉上的表情,根本就是在愉快地獰笑。

  在享受侮辱他的樂趣!

  被大青皮威脅,被三色鳶尾花拒絕,被該死的吸血鬼逼迫,然後還被眼前這個小混蛋——

  泰爾斯看著眼前那個血瓶幫大佬逐漸變化的表情,還在考慮,要不要再加點料的時候,就看見眼前一花!

  他已經被紅蝮蛇用迅雷般的速度和身手,單手抓著脖頸,原地提了起來!

  泰爾斯馬上感覺到了呼吸不暢。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扼喉了!

  泰爾斯憋著臉,像上次一樣,伸手扒著扼頸人的右手,但這次,他只覺得抓到了一片鋼鐵般的皮膚!

  涅克拉那滄桑的鬍髯在他的眼前放大,猙獰的表情隨著嘴巴的一張一合顫動著。

  「小混蛋!你信不信我把你——」

  但他沒能說完,一記手刀就突兀出現在眼前!

  涅克拉不得不鬆開手,瞬間後退!

  「咚!」

  涅克拉一臉陰沉地,扣住了伊斯特倫側面襲向他頭部的極速手刀!

  「別動我的寵物。」金髮的伊斯特倫一臉厭惡地道,「短生種!」

  泰爾斯憑空摔落在地面上,習慣性(?)地開始乾咳。

  他暗暗發誓,不再讓任何人扼住他的咽喉。

  那感覺太痛苦了。

  周圍的血瓶幫眾都緊張起來,不少人都神色不善地按上腰間的武器!

  「小白臉。」涅克拉此時已經面無表情,但泰爾斯也感覺得到他陰沉的情緒,正在慢慢升騰,只見紅蝮蛇鬆開血族的手,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道。

  「你試試看,再叫一次那個稱呼?」

  這個短生種,居然跟得上我的動作,而且拿住了我的右手。

  似乎閃躲對他無效啊。

  看不出來,居然已經是接近極境的高手了——伊斯特倫心下一沉,思量著下一招要如何出手。

  「那一副不爽的表情是怎麼了?」伊斯特倫眼神一厲。

  「難道我說錯了嗎——」下一秒,金髮的貴族遽然怒喝道。

  「短生種!」

  話音未落。

  涅克拉的拳頭和伊斯特倫的掌心,在空中相遇。

  泰爾斯眼裡,拳掌交錯的那一瞬間,世界似乎靜止下來。

  但下一刻,聲音和空氣彷彿同時泛過一道可見的漣漪。

  「碰!」

  當時間好像重新流動起來的時候,兩人交手帶起的疾風才突兀襲來,刮過泰爾斯的面龐,逼得他閉上了眼睛!

  「嘣!彭!」

  又是兩道疾風颳過,泰爾斯閉著眼翻滾著,向後挪了幾米,才避開伊斯特倫和涅克拉周圍的勁風!

  只見伊斯特倫的身影像鬼魅一樣,從一個定格轉換到下一個定格。

  而涅克拉的身形則如連貫的機械轉輪,高速運轉,且越發凌厲。

  雙方都神色狂熱,瞬間交拼了六記!

  拳掌帶起的勁風,讓周圍的血瓶幫眾都不得不舉臂遮擋,無從插手!

  泰爾斯想起了婭拉和羅爾夫在極限移動中的交手,但那時是迅捷與靈巧的對拼,眼前這對敵手,則更像是爆發與力度的決戰。

  伊斯特倫的身影往後閃現了一步,涅克拉的左腳則後拖一步,狠狠盯視著彼此。

  雙方此刻都神色凝重,感覺出對手的難纏和韌性。

  下一記交手,毫無預兆地到來。

  「吸血鬼!」

  涅克拉怒嚎著,紅色的外套披散落地,身體均勻地轉動,隨著他的右臂血管噴張,向血族的胸腔位置,送出氣魄驚人的右拳。

  「短生種。」

  伊斯特倫不屑地一啐,隨即獠牙怒張,周身泛起血霧,身影在虛實間閃動,右手手指化出可見的尖爪,全掌張開,抓向涅克拉的喉嚨。

  泰爾斯心下一凜,學著周圍血瓶幫眾等到舉動,連忙舉起雙臂,準備迎接下一次,也可能是威力最強的交手勁風。

  雙方的蓄力一擊,在空中交錯!

  泰爾斯緊緊閉上眼睛。

  但預想中的勁風和巨響卻沒有來!

  「既然都打過招呼了。」一道蒼老的嗓音悠悠傳來,「那就散了吧。」

  泰爾斯慢慢地睜眼。

  只見伊斯特倫的利爪,和涅克拉的重拳,都被一個場中突然出現的,一個臉孔如死人般蒼白陰沉的貴族老人,死死抓在雙手中。

  之前的力度和勁氣,似乎就這樣,無聲也無息地消散在老人的掌心裡。

  這不對啊?就算抵擋住兩人的交擊——總該有個緩衝和慣性吧?那種程度的力量交錯,怎麼會無聲無息?

  泰爾斯驚駭地想。

  老人的頭頸左右一轉,分別看看兩人,只見伊斯特倫的表情是心有不甘,涅克拉則是忌憚中帶著驚詫。

  老人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瞬間鬆開手,兩人不用提醒,都默契地退後一步。

  「涅克拉先生,不必跟年輕人較勁,請就此離去吧。」他乾澀的嘴脣一張一合,好像木偶一樣。

  涅克拉看了看周圍的屬下,只見他們的臉色佈滿了驚懼和緊張。

  媽的,今天算是倒黴透頂。

  涅克拉狠狠地『哼』了一聲,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還在用眼神挑釁的伊斯特倫,咬牙出聲道。

  「好,好,好啊。」

  「希望公爵大人,跟他手下的終結騎士們,也跟我一樣好脾氣。」

  涅克拉臉上的潮紅還未消失,但他沒再說什麼,他猛一揮手,帶著其他人離開。

  「小混蛋,當他們吸乾你全身血液的時候。」

  涅克拉走出莊園時,回頭狠狠地看了泰爾斯一眼,語氣裡盡是狠毒,「可別叫得太慘啊。」

  他接過手下遞來的外套,隨手一披,血瓶幫眾人就離開了莊園。

  沒人知道,泰爾斯在心底裡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氣。

  但那個詭異老人的話,讓泰爾斯再次緊張起來。

  「所以,這位閔迪思廳的小朋友,」克里斯.科里昂像木偶一樣轉過頭顱,咧開佈滿皺紋的嘴脣,笑道,「鳶尾花和血瓶幫——他們為何要找你?」

  「所以你是說,在把他接來的第二天。你,國王陛下最信任的侍從官,前外交大臣,基爾伯特伯爵,還有你,國王陛下最可靠的祕密護衛,連我都不知道底細的『無名之人』約德爾——」

  這是一把成熟的女聲,在閔迪思廳的廳頂上響起,

  「——就把陛下唯一的孩子和繼承人,給弄丟了!」

  在這個成熟而穩重,穿著一等宮廷女官,標準的青藍色制服的四十歲黑髮嫵媚女人面前,基爾伯特和約德爾,都微微地低下了頭。

  「是的,姬妮女士。」基爾伯特默默地道,語氣裡滿是痛恨和後悔。

  約德爾一聲不吭,但左手的拳頭慢慢縮緊。

  「你們在周圍追索了一小時,什麼線索都沒有找到?」

  「是的,姬妮女士。」基爾伯特羞愧地道。

  約德爾面具上的齒輪轉動了一下。

  「然後,我們唯一的依靠——」姬妮女士指著自己手裡的一盞燈,帶著諷刺和怒火的口吻,悠悠地道,「——就是這盞破燈,和約德爾懷裡的那個小火種?」

  「是的,姬妮女士。」依然是基爾伯特。

  姬妮沒有再說話,盯著他們,表情不悅,盯了很久很久。

  基爾伯特心裡越來越沉。

  良久,姬妮才從鼻子裡冒出聲來,

  「哼。」

  「果然,男人真是靠不住。」

  基爾伯特和約德爾的頭更低了。

  姬妮把血脈燈在廳頂放下,不屑地呼出一口氣,「來吧,發動所有人手,我們從那孩子失蹤的現場開始找起!」

  「即使那個孩子真的像你所說,那麼聰明——我們也不能幹等著那盞燈,這隻能證明我們的無能和怯懦!」

  「你們兩個沒用的男人,最好給我用點心!」

  泰爾斯被伊斯特倫按坐在莊園內廳的座椅上。

  他狠狠嚥了一下喉頭,把屁股往邊上稍挪了一下,離開一片粘稠的紅色。。

  如果忽略這個大廳裡隨處可見的乾枯屍體,餐桌和地上乾溼都有的血跡,以及眼前三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正常人的傢伙——這裡還是蠻不錯的。

  穿越者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一老,尷尬而友好地露出牙齒笑了一下。

  「真的是優等的血源!這種香味,天啊,伊斯特倫,看來表姐以前小看你了——我還以為你只是跟那群人類出去散散步呢。」

  那個紅色馬尾的性.感女人,興奮得雙眼放光,彎下腰來,仔仔細細地端詳著泰爾斯。

  泰爾斯只是張開嘴傻笑著。

  直覺告訴他,除了展示友好和配合,現在的他,做任何舉動都不合適。

  他也想過偷偷割開自己的手。

  但他肯定,這三個傢伙,對血的嗅覺,必然比莫里斯的那頭怒狼犬還靈。

  聽了表姐的話,伊斯特倫心裡一窒,幸好身為血族,他是不會臉紅的,但他還是猶豫著伸出手,把口水都快流到泰爾斯身上的羅拉娜拉回來一點。

  「羅拉娜,小心些,這個幼崽有問題——最好別跟他多話,要我說,直接接上取血器和輸養管,關進棺材裡就是了。」金髮的血族尷尬地道。

  「鳶尾花公爵特意追索的目標,住在守備嚴密的王室產業裡,把科里昂家的一等血裔騎士,支使得團團轉還不自覺。」臉色死寂的老人默默開口,一邊的伊斯特倫則尷尬地轉過臉,「這個幼崽當然有問題!至少,我們要從他嘴裡把該有的祕密挖出來。」

  「這個我擅長。」羅拉娜趴上泰爾斯左手邊的餐桌,對著他舔舔嘴,「手腕上開個小口子,倒吊起來,審訊的同時,還能解解饞,一滴都不會浪費——聽我母親說,洛裡羅亞家都是這麼做的。」

  伊斯特倫猶豫了一下,剛剛克里斯毫不留情的訓斥,讓他自信心嚴重受損,但他還是開口道,「我覺得還是直接幹掉吧,以我們現在的情況,總感覺,這個崽子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

  「閉嘴,蠢貨!」老人克里斯粗暴地打斷了伊斯特倫。

  金髮貴族畏懼地後退一步。

  但已經晚了。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以我們現在的情況』泰爾斯敏銳地抓住了這個信息。

  這麼說,他們的情況不太好?

  如果他們是那個『公爵』大貴族的僱傭兵或盟友,完成了任務,至少佣金和報酬是僱主提供的吧?怎麼會不太好?

  而且,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將自己交給血瓶幫,這可能被解釋為,他們跟血瓶幫,是在共同的那位『公爵』面前爭功。

  但從伊斯特倫的話來看,他們甚至連把自己交給『公爵』的打算都沒有!

  而是打算從自己嘴裡問出祕密?自己享用?

  那剩下的解釋就不多了。

  他們不是『公爵』的僱傭兵或盟友!

  這也許是自己的生機。

  老人在呵斥了伊斯特倫後,沒有發言,只是死死地盯著泰爾斯,給他極大的心理壓力。

  穿越者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了。

  既然這樣,依據著先前的推理,試一試吧。

  「我說。」泰爾斯嘿嘿笑了一下,「也許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然後交換一下彼此的情報,說不定會巧合地發現,我們其實是盟友呢?」

  克里斯的臉色更加陰沉,雙眼像跳幀一樣一閃,然後就突兀地站在了泰爾斯身前一寸的地方!

  連風都沒有帶起。

  泰爾斯心裡隆隆作響。

  就當在看鬼片好了。

  還是4D的呢。

  「這是個好提議,小先生,我們來交換情報吧。」克里斯又露出了難看的笑容。

  他的稱呼讓泰爾斯想起基爾伯特,而話語則讓泰爾斯心下一鬆。

  直到老人的下一句話。

  「然後,我們的情報就是,你的小命,正捏在我們的手上。」

  泰爾斯心裡長長嘆出一口氣。

  真倒黴,遇上不按套路出牌的了。

  克里斯不懷好意的死寂眼神慢慢抬起。

  「那麼請問,你的情報呢?」

  正在泰爾斯瘋狂地思索著下一步的時候,異變陡生。

  「咚咚!」

  大廳的頂部,突然傳來重物叩擊的沉悶響聲!

  三位血族的神情齊齊一變!連老人克里斯也不例外!

  「咚咚!咚!」

  又是一陣沉悶的鈍響!從天花板傳來!

  三位血族交換了一個眼神,既有驚訝,也有興奮。

  泰爾斯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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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10章 『老朋友』

  「事發時守衛泰爾斯先生的八名劍士,他們的遺體都在這裡。一方面出於尊重,另外也是事情緊迫,我們沒有動他們一下,還保留著原狀。」

  基爾伯特在閔迪思廳三樓的走廊上,對著眼前八具屍體,向神色嚴峻的姬妮說道。

  約德爾則靜靜地立在一旁。

  「六個身手出色,戰鬥經驗豐富,有希望突破到超階的凡級劍士,以及兩個貨真價實的超階高手,全部被不規則的利器劃破了頸部動脈。」

  基爾伯特踱步到一具屍體前蹲下,按上屍體的頸部,一道醜陋而可怕的傷口顯露出來,傷口已經變色,連血液也已凝固了。

  「我們初步估計,對方可能是極境的高手,要在一瞬間擊斃這八人,非有精妙的技巧以及不可測度的力量不能做到,而他的速度連約德爾都追之不及。」

  「還有那種可怕的潛藏能力,入侵發生時,我們明明把守住了全部的出入口,還是被他溜進來了,約德爾卻根本沒感覺到任何人。」

  基爾伯特臉色沉重地說著他的猜測,他掏出懷裡的一塊機械錶,盯著上面的時間,晚上六點半。

  連月亮都升起來了。

  姬妮緊蹙眉頭,頗有韻味的嘴脣也緊緊抿住,凸顯出她嘴邊的那顆美人痣,只見她雙手抱臂,沉沉思索了一陣,突然舉起手來,打了個響指。

  「把他們的頭盔摘下來。」

  基爾伯特一個眼神,旁邊的幾位守衛齊齊上前,摘下死者的頭盔。

  姬妮走上前去,踏著女官的優雅高跟靴,單膝蹲下,細細觀察每一個人的面孔。

  「頸部動脈大出血,死前的時間不會很多,只夠他們在地上掙扎一段。這段時間,就是他們各自對凶手的目擊時間。」

  「他們每一個人的表情,」姬妮一邊俯身觀察,一邊謹慎地道,「都有細微的差別。」

  「這四個是趴著的,死前的表情非常一致,憤怒,痛恨,不甘,咬牙切齒。他們可能是根本無從反應,就面對了重創到死亡,到死都不明真相的人,才會有這種不甘和憤恨。」

  「這兩個則是側臥,表情驚詫,難以置信且疑惑,他們應該感知到了凶手的致命一擊,且竭力反擊卻不能奏效,這讓他們非常吃驚,疑惑不解,躺在地上掙扎的這段時間,讓這種表情凝固在了臉上。」

  「最後兩個,應該是實力最高的,一個仰躺著,一個靠牆斜坐,表情比前面六個微妙許多。躺著的那個是悔恨和痛苦,坐著的那個有解脫和無奈,他們也努力反擊了,但依舊失敗。但他們應該是最後死亡的人,所以掙扎著看見了凶手,所以才會有死前的追悔莫及以及恍然大悟。也就是說,對他們兩個而言,只要預先知曉了敵人的身份,就能做出有效的應對。」

  姬妮冷著臉站起來,抱起雙臂,看著旁邊有些無奈的基爾伯特,斬釘截鐵地道,

  「凶手不是極境的高手!」

  「如果是極境那種無法反抗的強大,最後兩個人就會是絕望和恐懼。凶手應該是利用了一種特殊的技巧、異能或者機關。他巧妙地從強者先下手,再到最後六個稍弱的人,所以最強的兩個人在倒下後,才有機會和時間看見凶手和他的殺人手法。」

  「雖然未到極境,但他的速度很快,也許已經接近乃至超過一半的極境高手了,但也因為未到極境,所以殺起人來依然有先後次序之分。」

  約德爾走上前來,在屍體前蹲下,似乎在驗證姬妮的話。

  基爾伯特則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似乎看到二十年前,那個在審判庭上意氣風發的年輕女孩。

  以及,常常站在她身後的,那個青澀、陽光的年輕人。

  他在心底暗歎了一口氣,走到她面前。

  「姬妮女士,我知道您曾經是王都最出色的警戒官,甚至參與過血色之年的王室刺殺案調查,追蹤過氣之魔能師,連王國祕科都經常借調您。」基爾伯特背過雙手,平靜地道。

  「您的推理也十分精彩,一如昔年犀利。」

  「但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找回那個孩子。」

  姬妮沉思著,看了他一眼。

  最出色的警戒官?

  她的拳頭無意中捏緊。

  狗屁的警戒官。

  但這位嫵媚的女士沒有表露任何情緒,而是用架在另一條手臂上的左手,習慣性地撫了一下脣左的美人痣,無言地輕笑一聲。

  「男人,果然就是粗心和大意的代表。」

  基爾伯特瞇起雙眼,將頭上的禮帽微微一抬,以示疑惑。

  「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姬妮放下雙手,不客氣地大步踏前,指著眼前的屍體,信心十足地道。

  「這兩個超階守衛是最強的,也是站在一起,最先遭遇襲擊的。這兩個人其次,另外四個人才是最後遇襲的。但他們死亡的順序,卻是相反的,最強者掙扎到最後,且看到了凶手!」

  「我只要確定他們遇襲前的位置,就能順著軌跡,找到凶手入侵的位置。」

  「雖然出血的量太多,以至於血跡都混在一起了,很難找到守衛們死前掙扎移動的痕跡。」

  「但是,按照動脈出血的時間,和人倒在地上掙扎的速度,以兩個最強者為圓心,就能畫出兩個圓,這是他們遇襲前,到死亡期間的移動範圍。」

  「別忘了,這兩個最強者,是幾乎同時,被同一種武器襲擊,也就是說,他們遇襲前是站在一起的。」

  「所以,這兩個圓的交叉點,就是他們遇襲的位置!」

  「兩個圓,有兩個交叉點,其中一個才是答案,是兩人真正遇襲的位置,也就是凶手入侵的位置。」姬妮神情專注,一步接一步地用腳步劃出形狀,話語裡的內容,更是讓基爾伯特和約德爾都嚴肅地看過來。

  「依照這兩個最強者死前的最後目光,凶手殺光所有人後,在這個位置現身,我猜也是那孩子站立的地方。」

  「從凶手最後的現身開始——」姬妮站到那個位置,一步一步地後退,「按照他們遇襲的順序,大略找到凶手移動的路徑,」姬妮緩緩走過幾具屍體,又走回兩個最強者的屍體,「路徑的最後,連接回這兩個圓的區域,最靠近的,是這個交叉點!」

  姬妮一路走過東倒西歪的屍體,目光凌厲,最後站定在一處地方,

  「這裡,就是兩個最強者最先遇襲的位置,換言之,是凶手入侵和最早出手的位置!」

  基爾伯特快步走上前來,環顧一圈。

  「你是說,凶手是在這裡突然出現的?」他緩緩道,「傭兵小隊確實攻到了這裡。但不可能,這裡離樓梯還遠,在我們收拾殘局的時間裡,他無處藏身。」

  姬妮又輕蔑地輕笑了一聲。

  唯有約德爾卻默默地走上來,指向了旁邊的一個小裝飾花瓶。

  這種花瓶在走廊上很常見,只有這一個,離姬妮的位置最近。

  在基爾伯特不解的目光下,姬妮快步上前,抓起那個花瓶,毫不猶豫地砸碎了它!

  「砰啷!」

  她默默地蹲下來,抓起一塊花瓶碎片,仔仔細細地觀察一遍之後,用手指在碎片內壁上輕輕一抹,亮給兩位『沒用的男人』。

  基爾伯特驚訝地發現,姬妮的手指上,是紅色的血跡!

  約德爾也蹲下來,拿起幾片碎片。

  花瓶內壁裡,也都是點點的微小血滴。

  「無處藏身?」姬妮諷刺地笑了一聲,讓基爾伯特有些尷尬。

  「所以,」基爾伯特接過花瓶的碎片,臉色一變,「這是——」

  姬妮站起身來,幹練地道,

  「受害者,八人。死亡原因,頸動脈出血。」

  「凶手,超階的血族,即吸血鬼。凶器,血族利爪——」

  姬妮說得興起時,卻突然愣了一下,意識到了現在的狀況。

  於是,她咬著牙,把接下來的話吞回嘴裡。

  我畢竟,已經不是警戒官了啊。

  姬妮搖搖頭,把無關的情緒清除掉。

  「所以,他是靠著天生的化血天賦,潛入藏身,靠天生的瞬間速度,殺人擄掠——而不是自身的實力。」姬妮抬起頭,白了基爾伯特一眼,「這就是你說的極境高手?」

  基爾伯特非常尷尬,但他知道這不是置氣的時候,於是和和氣氣地問,「真是大開眼界,所以,那孩子?」

  這就算大開眼界了?姬妮輕蔑地想道。

  真是眼界狹窄的高位者啊——你要是見過星辰的『祕科』,見過埃克斯特的『暗室』,見過夙夜王朝的烏衣衛和翰布爾王朝的『昆塔那』,見過他們的手法,就會知道檯面下的黑暗裡,有多少可怕的人物,只要動動手指,就能知道你的一切祕密。

  然後,她眼神一厲,斷然道,「案發——事情發生的時候,太陽還沒下山!他只能用化血藏身的方式,躲在那幾隊僱傭者裡!」

  「不到極境的血族,化血的程度只能是血水,而且時間不會超過半小時。這說明,那幾隊僱傭者,是在半小時內趕到這裡的!」

  「一隊僱傭者全速趕路,到暮星區半小時的距離,就只有貴族莊園林立的東城區、市政廳和商業聚集地的晨星區以及復興宮所在的中央區!」

  姬妮呼出一口氣,這位成熟的美人結束了她的推理,習慣性地探手到腰後,卻撈了個空。

  她又是一愣,隨即在心底苦笑道,是呢,已經不是警戒官了,就連煙癮,也早就戒掉了。

  那個常常跟在身後,遞火給她的實習生,不也早就變成另一個人了嗎?

  她嘆出一口氣。

  精明的女士收起回憶,看向基爾伯特。

  「下決定吧,伯爵大人。」

  基爾伯特深吸一口氣,「派人來試探的肯定是貴族們,而東城區的面積不小,莊園裡又是最適合藏匿血族的!雖然那邊的莊園有不少——」

  約德爾的身形一晃,已經消失了。

  基爾伯特被同僚不客氣的舉動噎住了剩下的話,他只得嘆了一口氣,「好吧,至少縮小了搜尋的範圍。」

  基爾伯特看向姬妮,對著後者輕輕點頭。

  後者卻只是輕嗤一聲。

  基爾伯特也不為忤,而是重新點起人員。

  「打開備用軍械庫,全員整備,換上驅魔銀劍!」

  「挑選最好的三十個好手,隨我出發!目標,東城區!」

  「帶上那盞燈!」

  「咚咚!咚咚!咚咚咚!」

  天花板上的悶響還在繼續,而且越來越急!

  克里斯猛地回頭,第一次露出略顯焦急的表情,眼神不善地看著泰爾斯,對著伊斯特倫吩咐道,「把他送回地牢!好好關著!」

  然後,不等伊斯特倫和泰爾斯有所反應,老人和羅拉娜就齊齊消失在眼前!

  伊斯特倫也是一副驚喜的表情,他一把提起泰爾斯,不顧後者的掙扎和叫喊(「誒誒,到底怎麼回事啊,不是要交換情報嗎?伊斯特倫閣下?」——泰爾斯),向著石梯飆射而去!

  下一秒,眩暈還沒過去,泰爾斯就頭朝下摔在了潮溼的石地上!

  疼得他齜牙咧嘴。

  「小崽子!好好呆著!無論你做什麼我們都聽得見!」只聽一聲鎖鑰的脆響,和伊斯特倫焦急的留言,周圍就安靜了下來!

  泰爾斯這才懊惱又慶幸地爬起來。

  伊斯特倫已經消失了。

  於是他默默把手伸到腿上,裝作撓癢,無意地在綁縛著的JC匕首上,劃了一下。

  疼痛襲來。

  他的血液落到地面。

  來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迎接渾身的滾燙感。

  這樣,基爾伯特和約德爾,就會知道我的位置了吧?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徹底松下勁來,渾身的疲累感突然襲來。

  穿越者顫抖著,摸到一面牆上,靠邊坐下。

  今天的經歷,絲毫不比昨天的紅坊街一遊要遜色啊!

  現在,泰爾斯才有時間,觀察周圍的情形。

  昏黑的光線,來自兩隻小小的火把。

  石質的地面,潮溼,陰冷,堅硬。

  斑駁的牆面,是無數的刮痕和刻印。

  金屬製的狹窄柵欄,以及手臂粗的大鎖。

  腳邊踢到一道生鏽的鎖鏈,叮鈴作響。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在冰冷的地面上躺了下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間牢房,潮溼、渾濁,血腥。

  血腥?

  泰爾斯聞見了空氣中的腥鹹味。

  與昨夜在紅坊街聞到的,如出一轍,唯有更加濃郁。

  他心下一緊時,牢房外就突然傳來嚇人的慘嚎和呻吟聲。

  「啊——」

  泰爾斯嚇得站了起來!

  穿越者在前世,對於恐怖片從來就沒有什麼耐受力,從來都是那個想不起名字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強行拉著他去看的。

  美其名曰『練膽』。

  在雞皮疙瘩的刺激之下,泰爾斯的大腦再次開始自動瘋狂運轉!

  地牢。

  血腥。

  血族。

  慘嚎和呻吟。

  泰爾斯突然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是血族們的『食品櫃』。

  一陣噁心襲來。

  泰爾斯又嘆出一口氣,他這兩天嘆出的氣,大概比喝進去的水都要多了。

  但就在他正要坐下來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幽幽的粗魯喘息聲!

  「呼——呼——啊——」

  嚇得他往相反的方向爬了好幾步!

  能別再嚇我了嗎。

  泰爾斯驚魂不定地拍著胸口,這才意識到他的牢房,不是豪華單人間。

  泰爾斯慢慢地往那個方向靠近.

  在昏暗的視線裡,出現了一個戴著重型枷鎖,躺在地上痛苦喘息著的人體。

  「嗚嗚——」

  黑暗裡,囚禁者似乎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地喘息著,聲音里布滿了痛苦和煎熬。

  他被鎖緊在枷鎖裡的腕部,似乎插著一根管子,連到牢房之外。

  泰爾斯知道那是什麼了。

  「要我說,直接接上取血器和輸養管,關進棺材裡就是了」——這是伊斯特倫曾經的話。

  看來,這就是取血器了。

  唉,泰爾斯低下頭,無奈地又呼出一口氣。

  大概是個可憐人,被血族擄掠到這裡,成了他們的食品來源。

  「嗚嗚——」似乎感覺到了來人,這個囚犯掙扎並呻吟著。

  泰爾斯又是一陣噁心。

  這股噁心,也讓他決定了必須做點什麼。

  「對不起,可能有點疼。」

  「請你忍受一下。」

  他對那個可憐的囚犯低聲道。

  穿越者伸出手,摸上他的腕部,抹上那根粗糙的取血器,狠狠用力,把深入血管好幾寸的一根針,猛地拔掉!

  「啊——嗚嗚——」囚犯掙扎和呻吟得更厲害了,只是依然吱呀著不明意義的聲音,好像一個啞巴。

  泰爾斯按住他手腕上的傷口,幸好,血出得不多。

  當然,也可能他本來就沒剩多少血了。泰爾斯苦悶地想。

  剛剛跟三個血族的交鋒,泰爾斯的心情,雖然緊張而恐懼,但從來沒有沉重一說。

  然而,現在看著這個被鎖著取血的『血源』,他莫名其妙地開始感覺到了沉重。

  也許是憐憫心吧——他自嘲地想。

  泰爾斯摸了摸那個枷鎖,這才注意到,這是個暗黑色石質的機械鎖,上面刻滿了繁複的花紋和文字,沉重而巧妙,將囚犯的雙手交叉鎖緊在胸前,往上還延伸出兩道夾鎖,把被囚者的兩腮緊緊夾住,連左右搖頭都做不到。泰爾斯使勁推了推,發現這道厚重的機械石鎖,似乎被死死地固定在地上——要麼就是重得跟固定在地上沒兩樣。

  似乎是專門為高手準備的重鎖具。

  泰爾斯摸到了鎖釦的位置,是特別的金屬所制,穿越者用力試了試,不出意外地發現,他對開鎖無能為力。

  囚犯的掙扎慢慢減小了。

  泰爾斯看著他痛苦的掙扎和煎熬,心情無比難受,卻只能默默地退到一邊,靠牆坐下。

  隨著他身形的移動,牢房外的火把光芒失去了遮掩,直接照射到囚犯的臉上。

  泰爾斯看清了這個可憐的人。

  這是個傷痕累累的人,身上的灰色衣物盡是破損和汙穢。

  而且身帶殘疾。

  他的雙腿,齊膝以下,空無一物。

  更可怕的是他的頸部,只見那裡的血肉虯結成一團,顯現出可怖的紫黑色,彷彿喉嚨受了很重的傷。

  大概也是因此而說不出話了吧。

  泰爾斯摸了摸自己的喉嚨,想起兩次被扼頸的經歷,想起那種痛苦,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看著這個囚犯,默默地想,可憐的人啊,傷殘滿身,卻能活到現在,也是奇蹟了。

  這個囚犯表情誇張,喘息之中,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似乎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卻只能發出『嗚嗚』也似的粗魯呻吟。

  青色的短髮,覆蓋著一半的臉。

  另外一半的臉上,是一個古怪的刺青。

  「嗚嗚——」他繼續痛苦地呻吟著。

  等等。

  泰爾斯突然愣住了。

  他認出了對方臉上的那個刺青。

  穿越者突然意識到,跟自己同在一間牢房的,這個喘著氣說不出話來的人,居然是個『老朋友』。

  一個昨夜才在紅坊街,跟他,跟婭拉剛剛見過面的『老朋友』。

  米迪拉.羅爾夫。

  血瓶幫十二至強中的佼佼者。

  擅長控制風力的異能者。

  超階高手。

  『隨風之鬼』——羅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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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王國繼承人 第11章 第一次魔能試驗

  絕望,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羅爾夫覺得,自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喉節被那個兄弟會的女酒保(他還不知道婭拉的名字),用重手法捏碎、撕裂的劇痛,彷彿就在五分鐘前。

  而在那之後,他彷彿每時每刻都在承受著那種痛苦。

  血液從喉嚨倒灌進肺部。

  劇痛從咽喉傳遞到大腦。

  連呼吸道都被阻斷了。

  無法說話。

  無法呼吸。

  無法動彈。

  他像一隻重傷垂死的野狗,被隨意丟棄在紅坊街上。

  無論痛死,窒死,嗆死,他命不久矣。

  唯有童年時,在康瑪斯聯盟裡流浪的經歷,所逼迫出的求生欲,催使著他茍活下來。

  他,馭使風的異能者,卻一次又一次地運用異能,像擠海綿一樣,將滿含著塵土、血沫與汙穢的空氣,一口又一口地,從裂開的喉部,壓進自己的肺部。

  又把呼出的口氣,從脖頸的另一個傷口擠出。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非人的劇痛,都像是來回獄河與人間也似的煎熬。

  用異能來茍活續命,他大概是第一人吧——羅爾夫悲哀地想。

  羅爾夫覺得,自己像極了扒在陰溝裡撈垃圾維生的野狗。

  那個女酒保走了。

  那個青皮走了。

  幾隊打手路過他重傷垂死的身體。

  一個探子把他翻過來,試探他的口鼻。

  一陣驚天的爆炸傳到他的耳邊。

  羅爾夫都不管不顧。

  他只是本能般地,一口又一口地,在劇痛中用異能『呼吸』。

  直到天亮。

  直到慌張撤退的努美諾,扛起他的『屍體』。

  努美諾,那個鄉下獵手出身,十二至強裡公認的懦夫——羅爾夫從來都看不起他,在幫裡嘲笑、羞辱、欺負他,更是隨風之鬼的業餘娛樂。

  最諷刺的是,居然是這個自己唾棄的懦夫,在最後時刻,替自己『收屍』。

  羅爾夫是被雙腿傳來的劇痛,活生生痛醒的。

  他被緊緊綁縛著雙手,在警戒廳的停屍房裡睜開眼。

  然後看見了涅克拉。

  血瓶幫八位幹部(他並不知道,在紅坊街已經損失了五位)之首,『紅蝮蛇』涅克拉。

  但涅克拉只是神色複雜地盯著他,厭惡而猙獰地搖搖頭。

  「你是血瓶幫少數活下來的人了。」紅蝮蛇幽幽地道。

  羅爾夫掙扎著,想要出聲,忍受著喉嚨裡的劇痛,卻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膝蓋的劇痛襲來!

  膝蓋以下,卻毫無知覺。

  「看看你,羅爾夫,十二至強裡的最強者,唯一的超階高手。」

  「那個優秀的、高傲的、驕橫的、前途無量的——隨風之鬼,羅爾夫。」

  「被凱瑟琳大人驕傲而自豪地推薦給氣之魔能師,風光無限的年輕人。」

  紅蝮蛇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臉,眼裡依舊是複雜和厭惡,諷刺地道,

  「現在卻像屍體一樣躺在這裡,不能說話,不能呼吸,不能動彈,不能進食。」

  「你為什麼還活著呢?」

  紅蝮蛇的眉毛擰起,臉色變得難看而瘋狂。

  「為什麼是你活下來,而不是克斯、宋、斯賓或者多爾諾?為什麼偏偏是你,偏偏是凱瑟琳的人活下來了,而不是我的人活下來?」

  羅爾夫圓睜雙眼,憤怒而痛苦地掙扎著,但雙重的劇痛和傷殘卻阻止著他的行動。

  紅蝮蛇收斂起憤怒,轉而哈哈大笑起來,很開懷,很快樂,也很病態。

  「血瓶幫損失慘重,我的勢力也受損頗多,」他輕輕地說,「如果人員齊備的話,也許凱瑟琳能夠因此踩著我上位,也說不準呢。」

  但涅克拉的表情猙獰起來。

  「但是,一個不能說話,沒有雙腿,還重傷垂死的隨風之鬼,要怎麼為她效勞呢?」

  「所以啊,」涅克拉說著伸出手,臉容扭曲地一把捏上羅爾夫的膝蓋,被火焰強行燒止血的傷口!

  「你不如戰死失蹤好了!」

  「嗚嗚——」羅爾夫在劇痛中緊閉雙眼,奮力掙扎著因重傷而無力動彈的身體,不是為了掙脫,而是為了減輕一點膝蓋的劇痛。

  他賴以『呼吸』的風力異能,都差點被打斷!

  「我今天心情很壞,收拾首尾,處處碰壁。」涅克拉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但解決了你,剪除了一個凱瑟琳看好的天才,我覺得還是很愉快的。」

  看著羅爾夫眼中的憤恨、痛苦和狂怒,涅克拉露出歉意和無奈,笑道,

  「沒辦法啊,『他們』指定要個超階高手,還強調要留下手腕取血,不然的話,其實我想砍掉的,是你的手而不是腿。」

  他最後拍了拍羅爾夫的臉,在他耳邊低聲道,「祝你和吸血鬼們,相處愉快啊。」

  涅克拉的腳步遠去,走上來兩個血瓶幫的打手,其中一個拿起一根三寸長的帶管銅針,另一個,則抓起羅爾夫無力的手腕。

  那一瞬間,羅爾夫深刻地,感受到了絕望。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羅爾夫。

  他有股衝動,想要問問他,婭拉後來怎麼樣了,他們的戰鬥結果如何?婭拉逃脫了嗎?羅爾夫為何為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不是血瓶幫的人嗎?

  但泰爾斯猶豫了。

  因為他看到了此時此刻的羅爾夫。

  看到了這個目光渙散,只能以無意義的亂呼來表達情緒,眼裡糅雜著絕望、痛苦、悔恨和哀傷的無腿男人。

  他還記得昨晚的羅爾夫。

  輕佻,自信,高傲,身手不凡。

  在無盡的狂風裡來去自如,留下招牌式的笑聲。

  而現在?

  「呼呼——嗚——」羅爾夫又開始閉緊雙眼,痛苦地呻吟起來。

  曾經那個隨性,毒舌,無所顧忌的隨風之鬼,已經不再了。

  他的嘴脣青黑乾枯,明顯脫水嚴重,但泰爾斯找不到水,也無法肯定以羅爾夫的狀況,是否還能吞嚥。

  泰爾斯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呼吸的。

  穿越者只是愣愣地坐在一邊,看著痛苦煎熬,掙扎茍且的羅爾夫。

  他穿越來的第二年,一個女乞兒被奎德打斷了雙腿,那可憐的女孩,在死前足足哀嚎了一個晚上。

  泰爾斯那時還懵懵懂懂,僅僅找回了寥寥幾片記憶,他驚駭、恐懼於現實的可怕,只能躲在牆洞裡瑟瑟發抖。

  他不是沒有想過,為何沒有多一些勇氣,為那個女孩了結痛苦。

  所以,他在睡夢中,朦朦朧朧地,聽著那個女孩哀嚎了一個夜晚。

  跟現在,好像。

  泰爾斯看著羅爾夫不成人形的樣子,心底沉甸甸的。

  無論犯下多大的罪責,沒有人該受這樣的折磨——他對自己說。

  終究,穿越者還是嘆出一口氣,爬到羅爾夫的身邊,輕輕地道。

  「羅爾夫。」

  「米迪拉.羅爾夫。」

  雖然神智已經漸漸渙散,但那一刻,羅爾夫的雙眼瞳孔,還是本能地聚焦起來。

  是誰?

  誰還會記得我?

  這樣一個等死的廢人?

  泰爾斯輕輕地抽出JC的匕首,慢慢貼上羅爾夫的脖子。

  「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忍受著常人無法想像的折磨和煎熬。」

  「而我可以結束你的生命,幫助你解脫這一切。」

  羅爾夫通過喉嚨和異能進行的呼吸,猛地紊亂起來。

  折磨。

  煎熬。

  解脫?

  「但我必須嚴肅而謹慎地問你,米迪拉.羅爾夫,你願意讓我,就此解脫你的痛苦嗎?」

  「願意的話,眨一下眼皮。」

  「不願意的話——」

  「我只問這麼一次。」

  泰爾斯一臉沉重地,等待羅爾夫的反應。

  昏暗中,羅爾夫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男孩模糊的輪廓。

  解脫。

  羅爾夫感受著喉嚨到膝蓋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在扯開喉嚨的傷口,每一次掙扎,都會牽動膝蓋的斷口。

  他口渴,飢餓,寒冷,痛苦,最可怕的,是絕望。

  他想起風在身邊飄動的感覺,想起第一次用異能殺人,第一次進入幫會,第一次從上頭手裡拿到獎賞,第一次在那個瘦弱女孩的身上成為男人,第一次朝聖也似的見到氣之魔能師。

  他想起敵人畏懼的目光,想起同伴服從的眼神,想起『她』讚賞的表情,想起聽見關於『十二至強』的竊竊私語時,自己嘴角上翹的得意和滿足。

  那是曾經的風光。

  而他已經,永遠失去這一切了。

  不是嗎?

  下一瞬,羅爾夫目光堅定,他竭力驅動起大幅下降的異能,為半殘的身體猛地『吸』進一口氣。

  然後,隨風之鬼就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拼著摩擦兩側夾鎖的痛苦,竭力將頭抬起,認真地注視著泰爾斯。

  他準備眨眼。

  眨一下就夠了。

  一下!

  於是泰爾斯看見,羅爾夫的上下眼皮抖動了一下,顫抖著,慢慢朝著中間合起。

  泰爾斯在心底哀嘆一聲,緩緩捏緊手裡的匕首。

  但羅爾夫的眼皮,卻只是顫抖著,停在了眼睛的中線。

  差著最後一線,沒有合上。

  良久。

  良久。

  曾經的隨風之鬼,眼前閃過一片熟悉或陌生的景象,荒蕪的田野,以及髒汙的泥路,野狗遍地,蒼蠅叢生。

  那是他的小時候,在康瑪斯聯盟的鄉下,茍且求生。

  那一次,他跟一群野狗,搶著一片快被蒼蠅堆吃完的黑麵包。

  那些野狗真凶啊——地牢裡,羅爾夫靜靜地想。

  它們震耳欲聾的咆哮,不惜一切的撕咬,瘋狂的力度,然而——羅爾夫下意識地舔了舔上齒。

  那麵包,味道真糟啊。

  泰爾斯眼裡,羅爾夫的面容,顫抖著扭曲起來。

  他的眼皮緩緩地放鬆,張開,回覆之前的角度。

  「咚!」

  在兩片夾鎖中,羅爾夫好不容易支起的頭顱,洩氣一般地猛然後倒,後腦砸在了地上。

  他終究沒有把眼皮眨下去。

  泰爾斯默默呼出一口氣,緩緩放下手中的匕首。

  但羅爾夫對後腦的疼痛,兩頰的刮傷,都恍若不覺。

  只見他扭曲的面容,隨著頭部,開始微微抖動。

  「嗚嗚——嗚——」

  這不是呻吟。

  泰爾斯不禁一愣。

  他看見羅爾夫痛苦地閉上雙眼,面容顫抖著,任由透明的液體,從雙眼不停地滑落。

  「嗚嗚——」

  聲音很壓抑,也很悲苦。

  他在哭。

  隨風之鬼,這個曾經強大而風光的異能者,男人,戰士。

  居然在垂淚哭泣。

  不知是為自己的懦弱,還是當下的痛苦。

  像一個平凡人,一個正常人,甚至一個有點軟弱的小市民一樣。

  不堪重負般地。

  哭泣著。

  泰爾斯只能愣愣地看著。

  看著這個無法言語,無法正常呼吸的男人,在放棄瞭解脫的機會之後,倒在地上,狠狠地痛哭起來。

  泰爾斯黯然地別過頭,手上的匕首,卻越握越緊。

  恩索拉,尼德,凱利特。

  那些在第六屋裡死去的,連姓氏都沒有的乞兒們,一個個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想了想自己的處境,想了想基爾伯特和約德爾。

  穿越者折起眉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新割開的傷口,就跟身體剛剛的滾燙灼熱一樣,似曾相識。

  那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底裡落下。

  泰爾斯第二次貼近了羅爾夫的耳朵。

  「我明白了。」

  他輕輕地說。

  羅爾夫依然在不堪地哭泣著。

  「那麼,你願意掙脫這副枷鎖嗎?」

  羅爾夫的哭聲頓了一下,沒有停,但漸漸小了。

  泰爾斯眼前浮現出那個斷腿哀嚎的小女孩,浮現出過去四年,幾乎每一個在廢屋裡死去的孩子們。

  牢房外又傳來慘叫和哀嚎。

  這操蛋的世界。

  穿越者不知道地牢裡究竟有什麼,但他看著羅爾夫的目光,卻越來越簡單,越來越清亮。

  然後,穿越者認真地看著,已經不能再隨風而起的隨風之鬼,斬釘截鐵地繼續道。

  「掙脫這副枷鎖,然後,帶著這副殘破的身軀,再在這個世界掙扎下去,茍活下去。」

  「看看它還能有多殘酷。」

  「你願意嗎?」

  羅爾夫停止了哭泣。

  他的頭無法動彈,只能轉過目光,愣愣地看著身邊的男孩。

  只聽這個男孩,一字一頓地道。

  「這也許不是自由。」

  「也許代價很大,你甚至可能馬上就會死。」

  「而我,也只是為了我自己。」

  泰爾斯低下頭,緩緩道。

  「但我可以試著,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離開這副枷鎖,再掙扎一次。」

  「你願意嗎?」

  羅爾夫的雙眼,死死地看著男孩的雙眼。

  儘管雙眼中還殘留著淚水,但此刻他的心裡,突然想笑。

  他似乎覺得咽喉和膝蓋的痛苦,都漸漸麻木了。

  那些野狗。

  那些跟他搶麵包的野狗。

  那些野狗的下場——羅爾夫勉勵『呼吸』一口,竟從心裡冒出些莫名的快樂——他們的下場。

  可真慘啊。

  躺在地上的羅爾夫,重新顫抖著抬起眼神,定定地看著泰爾斯。

  下一刻,隨風之鬼慢慢地,卻清晰無誤地。

  眨了一下眼。

  每個人一生中都要眨無數次眼。

  毫不起眼。

  但就在剛剛,羅爾夫也許眨下了,他一生裡最重要的一次眼。

  羅爾夫慢慢地把頭放下。

  泰爾斯笑了一下,把心底的陰霾驅散了不少,穿越者輕快地點點頭,

  「好的,我明白了。」

  「原本以為是殿下提前甦醒了。」

  「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

  蔓草莊園三樓,一間昏暗的房間裡,克里斯緊蹙眉頭。

  他的正面,是一副連接著無數輸血管,花紋繁複,而體量巨大,足足有一人高,三米寬,六米長的棕黑色石制棺材。

  此時此刻,那副巨棺裡,不斷地傳出震動。

  「我試著連接殿下的意識,反饋依然是一片混沌,只有飢渴和殺戮的本能——無論怎麼安撫和溝通,都是一樣!」克里斯放下手上的一道血管,臉色越來越沉重。

  「這樣下去,殿下只會提前耗光僅存的能量和血液!」

  羅拉娜臉色驚駭,這個紅髮血族緊張地道,「一定有什麼東西刺激到了殿下,但我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

  克里斯眼裡精光閃爍,絲毫沒有之前的那副死寂和乾枯,老人果斷地道,「不是我們!」

  「殿下在五分鐘前才有這種反應,那時——」

  只見克里斯臉色一變,想起了什麼的他突然回頭,對著身後臉色凝重的伊斯特倫大聲道。

  「那個幼崽!」

  「他的血氣香味,我們隔著兩層樓都聞得到,而以殿下的嗅覺就更——那個幼崽呢?」

  心神不定的伊斯特倫,看著神色激動的克里斯,下意識地回答道。

  「他剛剛似乎不小心割傷了自己,然後拔了那個半殘超階的取血管,又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我沒仔細聽,然後他——」

  面無表情的克里斯沒有再聽伊斯特倫的解釋——可疑的巨棺依然在不斷地傳來震動和悶響——老人粗暴直接地打斷伊斯特倫的話。

  「把那個幼崽提上來——不,伊薩,你留在這裡,讓羅拉娜去。」

  看著震動越發頻繁的巨棺,克里斯眼中閃過異常的火花,「殿下渴望的,正是他的血。」

  「這個方案很冒險。」泰爾斯冷靜地對著地上的羅爾夫陳述道,他彷彿回到了第六屋,使盡渾身解數,只為保護那些無邪、無錯、無罪,卻生來就在獄河中煎熬的乞兒們。

  「但坐在這裡等待奇蹟,束手就擒,顯然更加不智。」

  羅爾夫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個眼神明顯異於常人的男孩,費力地『吸』進一口空氣。

  他那副認真的樣子——羅爾夫心裡笑道,不比大姐頭差呢。

  隨風之鬼沒有意識到,在經歷過生與死的抉擇之後,他已經釋然了許多。

  泰爾斯繼續平靜地闡述著,彷彿說話的不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你現在還剩多少力量,但我預估不會很多,而且那個老頭的實力——」

  「所以,魯莽的冒險和被動的等待,都不適合現在的境遇。我們最好也是最佳的時機,是等到我的援兵到來,在他們破門而入的一瞬間——」

  「你等不到援兵了,短生種的小崽子。」

  一道冷漠的女聲打斷了泰爾斯的話。

  羅爾夫的臉色瞬間一緊。

  泰爾斯則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看向牢門的位置。

  柵欄外,一身俏皮騎馬裝的羅拉娜.科里昂,一邊用纖細而柔美的右手食指,誘惑地刮過自己的嘴脣,一邊用化成可怖利爪的左手,狠狠抓開了牢門的鎖!

  「伊斯特倫說過的吧,你無論做什麼,我們都聽得見哦。」

  「戲弄了伊斯特倫的小先生。」彷彿要嘲弄他一樣,羅拉娜輕笑著,搖曳著誘人的纖瘦腰身,一步一步地,從打開的牢門,優雅而性.感地邁入牢房,「可惜啊,也許你再長大幾歲的話,連人家也會被你迷惑呢。」

  「但現在,你就要變成殿下香醇而濃郁的充能飲料了——也許可愛的羅拉娜,還能嘗上一口呢?」

  看著隨時突然現身的羅拉娜,泰爾斯明白,她可以隨時制服他。

  穿越者深深地嘆出一口氣,真誠,而遺憾。

  「羅爾夫。」他淡淡道,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慌張,「我需要十秒鐘。」

  十秒鐘?

  羅拉娜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她想起了被愚弄的伊斯特倫。

  他還能有什麼底牌?那個半殘的,被困死在夜翼石鎖裡的超階短生種?

  但心眼頗多的羅拉娜不願冒險,她的神情轉眼變得凌厲和果斷。

  故弄玄虛的小鬼。

  她誘人的身姿,瞬間閃爍到泰爾斯眼前!

  等到殿下把你吸成乾屍一具,你還能——

  可就在此時一陣古怪的狂風,就在狹小的牢房裡猛地捲起!

  「呼!」

  火光急急搖曳,幾度闌珊!

  狂風將羅拉娜吹得倒推三步,大吃一驚的她連忙抓住身側的柵欄,死死地站住。

  這是——異能?

  不可能,這個孩子不可能是異能者。

  那就是——羅拉娜吃力地看向泰爾斯身側,那個被夜翼石鎖死死地鎖在地上的超階高手——是他!

  都這個樣子了,居然還留著一些力量。

  沒用的,羅拉娜鬆了一口氣,愉快地想,被鎖成這個樣子,又重傷在身,就算是你的異能,又能持續多久?

  倒是那個耍花招的幼崽……待會拼著克里斯的斥責,我也要先嚐一口

  一定讓你印象深刻!羅拉娜惡狠狠地想。

  「那就,開始咯。」

  泰爾斯看著眼前被疾風阻礙的羅拉娜,神色安詳地倒轉過匕首。

  他在羅爾夫不解的眼神裡,用完好的那隻右手,握上刃尖。

  「祝我們彼此好運。」他道。

  我的,第一次魔能試驗。

  開始。

  泰爾斯盯著羅爾夫身上的黑色石質枷鎖。

  羅爾夫則漲紅了臉,死死地盯著羅拉娜,狂風不斷。

  羅拉娜寒著臉抓緊身側的柵欄,左手開始變形,化成一隻赤紅色的可怕利爪。

  我要打破他的枷鎖——泰爾斯默默地想。

  解救這個已經一無所有的男人。

  如果真如我所預想——穿越者在腦海裡,回憶起一幅幅生死間的畫面,

  奎德的手,扼上自己的脖頸。

  艾希達的手,輕輕地握緊。

  還有,那遙遠記憶裡的一片血色,以及那個叫不出名字的,溫柔的中二病。

  泰爾斯閉上眼睛,右手猛然用力。

  羅拉娜感覺到了什麼,她吃驚地轉頭,發現手邊抓著的柵欄,竟然在震動!

  怎麼回事?女血族慌張地想。

  那個半殘的傢伙——難道是多重異能?

  「哧——」

  柵欄隨著羅拉娜的手,粉碎成無數小塊!

  立足不穩的羅拉娜捂著手臂的斷口,尖叫著,被異能形成的狂風瞬間吹出地牢之外。

  耳邊,傳來羅拉娜尖利瘋狂的咆哮聲。

  滾燙感襲來。

  光——意識模糊的泰爾斯想。

  好多的光。

  三樓停放著巨棺的房間裡,克里斯突然神色奇怪。

  「羅拉娜這是要幹什麼?」他冷冷地道,看向悶響不斷的巨棺。

  「也許想先試試嘴。」伊斯特倫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感覺到了這位大人的緊張感,繼續道,「她對手邊的美食向來——不對!他們在——」

  伊斯特倫的話,隨著兩人齊齊驚愕的神情,被外界打斷了。

  「轟!」

  只聽地下的方向,傳來爆裂也似的巨響!

  門外的方向,猛地刮進來一片塵土。

  一老一少兩位血族的神色齊齊一變,相互交換了下眼神。

  地牢出事了。

  下一刻,他們的身影就出現在莊園外!

  伊斯特倫在看清楚眼前景象的瞬間,驚駭而失態地張大嘴巴。

  只見,月光之下。

  那個臉上帶著刺青的,沒有雙腿的超階短生種。

  曾經的隨風之鬼,米迪拉.羅爾夫。

  已經擺脫了一切束縛。

  他正緊緊挾著那個短生種的小崽子,藉著狂風,臉色堅毅地——

  飛翔在半空。

  不遠處,正在馬上,帶著三十名終結劍士飛速騎行的基爾伯特神色一變!

  「血脈燈。」疾馳的風聲中,他對著身邊的宮廷女官低聲道。

  在馬上顛簸的姬妮,一臉凝重地看見了基爾伯特懷裡的燈。

  燈焰變紅。

  偏向一邊。

  「那個方向——」基爾伯特回憶了一下,神情凝重。

  「是凱文迪爾家的蔓草莊園!」

  宮廷女官怒吼一聲,一鞭子抽在坐騎身上。

  「管他誰家的!」

  「哪怕前面是埃克斯特的沃爾頓家族——」

  「——也要殺進去!」

  基爾伯特點點頭,臉上浮現堅決和凌厲。

  「全員隨我轉向!」

  「不必顧惜馬力!」

  「加速前進!」

  「準備戰鬥!」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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