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09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22:41
  卷三.與龍共舞 第53章 康瑪斯的侯爵

  寒風中,一支人員成分複雜而奇怪的人馬,拉出漫長的隊伍,走在前往龍霄城的路上。

  儘管避過了被綁到龍霄城去的厄運,但第二天,尼寇萊屬下的白刃衛隊依舊不由分說地將他們——星辰使團「請」出了黑沙領的護送範圍,由他們嚴密「護送」著前往龍霄城。

  黑沙領的軍隊正緩慢而有序地跟隨在兩側以及後方,坎比達和圖勒哈兩人依舊盡職盡責地派出斥候,確認著周圍道路的安全。

  而白刃衛隊——這群蒙面的精銳士兵冷漠寡言、態度粗魯、不近人情,有幾次還因為推擠而差點與星辰的士兵們打起來。

  「……璨星家族王脈重續,星辰王國後續有人,這對整個西陸而言都意義匪淺……我的意思是,統治王室的更替可能為星辰帶來多年難以平復的混亂,那是整個西陸,包括我們——康瑪斯人都不願意看到的……」金色馬尾髮辮的中年侯爵優雅地騎在馬上,泛著和藹的笑容對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道。

  「非常感謝您的關心,善流城的史萊斯侯爵閣下。」僵硬地騎在馬上的泰爾斯,提著同樣僵硬的笑臉,對那位來自康瑪斯聯盟的客人點了點頭。

  這是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似乎頗有些自來熟了一些。

  就像永星城西城門前那些打扮得乾乾淨淨,恭敬有禮,殷勤地為第一次來永星城的客人擔任「本地導引」的人一樣,黑街兄弟會裡有不少這樣的小夥子或假小子,他們往往跟乞兒們和打手們都有著不錯的合作,遇到合適的貨色便果斷下手,而那些客人們的最好下場是暈暈乎乎地被騙光了錢袋,再次一點是被偷了錢包,更慘一點就是在某個暗巷裡被打劫,當然,最慘的下場……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小心了,小子。」一把懶洋洋的聲音在泰爾斯身旁傳來,「康瑪斯人無緣無故地接近你,必然有所圖謀,不是為錢就為……為……為……阿嚏!」

  斗篷下的埃達說著說著,扶著泰爾斯的坐騎,打了一個大噴嚏,可憐兮兮地搓著鼻子。

  「埃達,你還好嗎?」泰爾斯擔憂地問,「從進入北地開始,你就一直病怏怏的。」

  「不勞費心!這點溫度算什麼!」精靈向著左前方四十五度狠狠揮手,毫不顧忌這個動作的粗魯之處,「想當年,我肩扛大刀縱橫野茫山,手提人頭大戰盛宴領……阿嚏!」

  「唉。」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今晚還是給你加多一個篝火吧。」

  「這位把美貌掩藏在斗篷下的女士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史萊斯侯爵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康瑪斯聯盟雖然以商貿聞名,但我們可不是那些為眼前利益,刻意逢迎的短視之輩,我們講求的長遠的利益與互利的雙贏……這樣的生意才能做得下去。」

  「因此,如果說有所圖謀的話,那我圖謀的一定是您的友誼,泰爾斯殿下。」

  埃達哼了一聲,「康瑪斯人都是騙子,沒一個好東西——善流城尤其如此。」

  馬匹另一邊的羅爾夫尷尬地摸摸頭,馬上的史萊斯侯爵則微笑不語。

  「這麼說也許過於偏頗了。」死死牽著泰爾斯坐騎韁繩,以防坐騎暴起(「唉,我一定是被套上了『馬匹之敵』光環。」——第二王子的瘋言瘋語)的懷亞搖頭道,「終結之塔裡也有一些康瑪斯人,雖然大多都是康瑪斯聯盟裡貧寒出身之輩,但論起能力和性格,我覺得跟我們還有埃克斯特的學徒都差不多。」

  「感謝您的仗義執言。」史萊斯侯爵微笑道,「卡索侍從官閣下。」

  「那是因為你還沒——阿嚏——見到他們之中最惡劣的那些傢伙。」埃達又打了一個噴嚏,不爽地叉著腰道,「保證讓你印象深刻。」

  「這麼說,你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康瑪斯人嗎?埃達。」泰爾斯好奇地問。

  「是啊。」埃達惡狠狠地呸道,「惡劣的騙子,浮誇的傢伙!巧言令色之輩,投機取巧之徒……阿嚏!」

  精靈洗著鼻涕瑟縮起來。

  泰爾斯聳了聳肩。

  看來是被康瑪斯人騙過。

  還騙得不輕。

  他重新把目光投向眼前這位,來自大陸西邊的善流城,從屬於康瑪斯聯盟的史萊斯.百慕拉侯爵。

  「我聽聞康瑪斯聯盟是商人的國度,侯爵閣下。」泰爾斯緩緩問道,「不知是否屬實?」

  「當然……許多人都是這麼理解的,而我也不能說這樣的形容或描述全然錯誤。」聽到王子殿下開口詢問,史萊斯像是突然來了動力一樣,欣然開口,「但一切都是歷史使然,我的殿下,歷史。」

  「歷史?我聽聞。」泰爾斯也被激起了研究和探索的興趣,「康瑪斯聯盟是終結之戰後,幾個城邦共同組成的國家?一個依賴著商業起步的國家?」

  「所以這鑄就了你們的傳統和根基?」

  「確切而言,我們不算一個國家,至少不是一個傳統的國家。」史萊斯侯爵看著泰爾斯的表情,緩緩笑道,「終結之戰後,西方大陸的西部四座城市結成聯盟,在混亂的世道中守望相助,勉力自保——其中就包括位於埃克斯特西南和大荒漠西北的善流城,這就是康瑪斯聯盟的起源。」

  「我們缺乏資源和底蘊,又夾在幾大強權之間,康瑪斯只能以商貿的形式尋求生存,用自由的環境與寬鬆的稅收政策支持我們的商人出外打拼,並且為各大強權充當商貨、資源的運輸者,以中間人的身份掙扎求存。從這個角度而言,我們確實是商人的國度。」

  「但是。」史萊斯侯爵話鋒一轉,「幾座城市雖然同屬康瑪斯聯盟,卻都獨立運作,各自治理。除了《聯盟公法》之外,各城市都有自己的法規律令,自己的統治家族,自己的風俗習慣,當然也各有特色,比如這次我就是代表聯盟中的善流城,出使埃克斯特。於此而言,我們不像是一個國家,而更像一群商人的互助組織。」

  「但你們名為聯盟,不是麼?」泰爾斯忍不住滿心的興趣,追問道,「總該有個聯盟的樣子?比如一個各城市所遵從的最高權力?」

  「當然。」史萊斯嘿嘿一笑,「所謂的康瑪斯最高聯合議會,負責調配聯盟內的資源,協調城邦間的關係——至少名義上如此,許多人們也是這麼以為的,可現實總是比想像要離奇……離奇得多。」

  史萊斯自嘲也似地搖頭嗤笑。

  「但我依舊聽聞,康瑪斯的勢力不容小覷。」泰爾斯調動著腦裡的知識儲備——大部分是基爾伯特在短短一個月內教給他的東西,「康瑪斯富庶而豐饒……你們是『西陸的錢袋』。有人將你們與星辰和埃克斯特放在一起,並稱西陸三強。」

  「錢袋?」史萊斯苦笑道,「您真的覺得那是個好綽號嗎?」

  泰爾斯聳聳肩。

  好吧。

  這確實不是一個好綽號,就像從來沒有人會為自己被叫「肥羊」而開心一樣。

  「光是這幾百年間在各國之間的轉圜自保,就耗費了我們許多的精力。」

  「而不容小覷的勢力?不如說是廣闊的生意路線。」史萊斯侯爵搖搖頭,「像我剛剛說的,守望互助到了今天,聯盟的生意越做越大,路線也越走越遠。」

  「於是四座小城市變成了四個城邦,新的城市也逐漸加入我們的聯盟,到現在,康瑪斯聯盟擁有獨立運作的十六座商業城邦,而我們的貿易路線,則遍及整個西方大陸。」

  「整個西方大陸?怎麼做到的?」泰爾斯好奇地問道,「能為我具體講解一下麼?」

  「沒有想像那麼誇張,這些都是十六座城邦各自開拓的路線。」史萊斯侯爵眉開眼笑地從馬鞍上抽出一根紳士杖,在虛空中畫出一道道線路。

  「北起埃克斯特的祈遠城、威蘭領,南至荊棘地的艾倫比亞王國和龍吻地的安倫佐公國,東達白山和自由同盟,甚至大荒漠的西緣,這是我們陸上商隊的直接路線,途中我們可以造訪的地方就佔西方大陸的一小半,甚至整個大陸的左半邊都在觸及範圍之內。」

  侯爵繼續眉飛色舞地道。

  「而我們靠臨魔鬼海的西部港口,則把康瑪斯聯盟的生意延伸得更遠,西邊有魔鬼三島,艾倫比亞王國、塔倫迪共治地這樣的西海岸諸國;而南部,在穿越絕望海到達長廊海後,有諾頓公國、安倫佐公國、長廊群島、瑟拉公國這樣的南海岸諸國;」

  「若有船隊的貿易野心不止於此,他們就繼續向東,駛出長廊海,越過迷海與霧海,直抵星辰王國十三望族之一,修卡德爾家族治下孤懸於西南海外,富庶的常青島,乃至一路東進,駛過西海鮫人建立在晶碧島上的晶碧城,順著星辰王國的海貿路線,到達終結之海甚至東方大陸,這樣,大陸的右半邊也皆盡納入聯盟的貿易路線裡。」

  「聽起來很了不起。」泰爾斯皺起眉頭,正色道,「你們的勢力遍及大陸……這麼說一點也不過分。」

  「恰恰相反。」史萊斯侯爵搖頭道,「康瑪斯聯盟只有從屬於各大城邦的城防隊,沒有統一聯合的軍力,發動戰爭更是絕無可能,光是聯合議會裡的扯皮就能持續三年。」

  「由於倚靠商貿生存,我們哪怕身為貴族,也必須出外開拓,往來貿易,我十三歲就隨著父親第一次前往艾倫比亞王國,我們家族的商隊在那裡遭到了扣押。」

  坐騎側面的羅爾夫行走在雪地裡,微微捏拳。

  「所以您能理解了吧,對於星辰王子的重立我是發自內心地開心,這意味著星辰這樣一個西陸大國穩定無虞。」侯爵搖搖頭,「……哪怕是選王制度已成為慣例的埃克斯特,一旦王權輪替到一個新的大公家族……比如從龍霄城的沃爾頓家族到烽照城的佩菲特家族,或者到威蘭領的奧勒修家族,都是一次不小的震盪,我們既定的貿易路線和長期商約都要根據不同家族的統治秩序與習慣,重新考量甚至全盤推倒,就更別提星辰這樣的世襲王室了。」

  「像這樣,我們的生意經常受各國各地時常變動的局勢所苦。」史萊斯深深嘆了一口氣,「如果有哪裡的貴族過得比平民還辛苦,記得投康瑪斯一票。」

  「哼,活該。」埃達冷哼一聲,「想賺錢,又想舒服,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

  「您所說真乃至理名言,女士。」史萊斯侯爵嘆息著,把紳士杖塞回馬鞍,「所以您看,三十八歲的我還必須出外打拼。」

  「所以您來找我也是應有之義。」泰爾斯干笑一聲,「算是為了開拓未來的星辰商業人脈麼?」

  「是為了友誼。」史萊斯有趣地眨眨眼,「當然,您若有任何,我是說任何,在您的王國範圍以外的需求,請務必讓在下知道。」

  史萊斯侯爵哈哈一笑,「身為小小一城的侯爵,我別無所長,唯各國的人脈和門路還是有一些的。」

  「等等,侯爵?」泰爾斯皺起眉頭,「公伯子男勳……但我似乎未曾聽聞,世上還有侯爵這麼一個爵位?」

  聽到這裡,史萊斯看向泰爾斯,目光無奈。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22:42
  卷三.與龍共舞 第54章 誘餌

  普提萊在遠處同坎比達子爵道別,後者繼續帶領著黑沙領的軍隊前進,而前者則回到王子的身邊。

  「啊,這個啊。」史萊斯侯爵向著歸來的普提萊微微頷首,吐出一口氣,「侯爵,嘿嘿。」

  「其實在下於康瑪斯國內的權力地位,大致只相當於管理一城一地的伯爵……就連善流城裡,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史萊斯侯爵微微一笑,「但作為商人,又必須時常出訪那些公爵國王們,搞好關係,地位上不能過於寒酸了……畢竟不是每個國家都有底氣像星辰和埃克斯特那樣,互派男爵甚至勳爵作為使者的……」

  「噢?」泰爾斯撓撓腦袋,尷尬地道,「所以,互派男爵和勳爵作為使節,原來不是世界通例?只有埃克斯特和星辰之間會這麼幹?」

  「正是。」史萊斯搖頭道,「關於北地人和帝國人之間相互鄙視的笑話,我還能講出一筐。」

  「星辰和龍的關係是特例。」騎行到王子前方的普提萊回過頭,輕輕搖頭,「除了夙夜和翰布爾,你也許找不到另一對這樣彼此鄙夷又相互討厭的國家了。」

  「所以,對於我這種領地毗鄰諸大國,所以不得不時常出訪的小小領主。」史萊斯侯爵眨眨眼,露出一個謙卑而有趣的笑容。

  「康瑪斯聯合議會就通過了決議,敕封為所謂『榮譽侯爵』,看樣子比伯爵高一等,但又不會超過大公和公爵,既能讓我們出訪的對象感到自己受到了重視,同時又不會對他產生地位上的壓迫感,但事實上我們跟普通的伯爵沒有什麼區別。」

  普提萊點點頭,「相比之下,星辰和埃克斯特都繼承帝國的貴族分封體例,從身世高貴,鎮守四疆的豪門公爵或大公,其次是身為一地封疆領主的伯爵,再到稍低一些的子爵,世代傳承的地方男爵,最後是隻有財產而沒有頭餃繼承權的勳爵。」

  史萊斯苦笑一聲,「唯有康瑪斯聯盟有著古怪的『侯爵』級別,實在是時勢所致,萬勿在意。」

  泰爾斯點點頭。

  他轉過頭,無意中看到左前方那個白色披風的身影,代表努恩王的隕星者尼寇萊。

  尼寇萊似乎感覺到了泰爾斯的目光,他猛地回頭,犀利的眼神如劍刃射向泰爾斯,彷彿在警告什麼。

  泰爾斯不禁皺起眉頭。

  「尼寇萊勳爵……不怎麼好打交道,是麼?」一旁的史萊斯注意到泰爾斯的目光,露出理解的笑容,「北地人嘛,簡單、直接,但頑固起來也是要命的存在。」

  泰爾斯轉向這位陌生的外國貴族。

  普提萊淡淡地回答史萊斯侯爵,「看來您有著豐富的經驗啊,我記得善流城的轄地毗鄰埃克斯特西部的祈遠城領地?同羅尼大公的家族時常往來?」

  「相信我,我理解跟北地人做鄰居的艱難。」史萊斯嘆息道,「我跟他們打過不少交道了,有時候你會愛死他們的爽快和誠信,有時也會恨死他們的死板和不知變通。」

  「背後論人長短。」一個冰冷的聲音隔空插入進來,「這可不是做生意的好方式,侯爵閣下。」

  泰爾斯嚇了一跳。

  只見剛剛還在左前方的尼寇萊,不知何時已經策馬來到他左近。

  「有何貴幹?」普提萊不失禮貌卻臉色凝重地問道,「尼寇萊勳爵閣下?」

  見到白刃衛隊的隕星者靠近,行走在泰爾斯左側的懷亞警惕地按住劍柄。

  「退後,隕星者。」懷亞拉出半截劍刃,臉色不佳,「你的問候我收下了,但殿下不需要你來護送。」

  尼寇萊冷哼一聲,毫不在意。

  羅爾夫則加快了腳步,跟上泰爾斯的坐騎,臉色緊張。

  跟在泰爾斯右側的埃達抱緊雙臂,有意無意間離尼寇萊近了一些,「小子,想打架的話,隨時奉陪。」

  泰爾斯不得不舉起手示意星辰人們稍安勿躁,不必擔心。

  「你們彼此認識?」泰爾斯皺起眉頭,「白刃衛隊的指揮官,和康瑪斯的一城侯爵?」

  尼寇萊目光深邃,不置可否,而史萊斯則微微一笑,「數面之緣。」

  泰爾斯搖了搖頭。

  但他隨即抬起頭,看著尼寇萊,又看看那位笑眯眯的史萊斯侯爵,不由得一愣。

  「史萊斯侯爵閣下。」泰爾斯帶著淡淡的疑惑問道,「昨晚您剛剛來的時候,說您也是出使埃克斯特而來?」

  「是的,善流城與龍霄城的瀝晶礦合約即將到期,同時還要來開拓一下其他生意。」史萊斯侯爵似有深意地眨眨眼楮,「事實上,我和我的使團們已經在龍霄城周邊待了一個月,同幾位領主談好了幾筆大生意……聽聞星辰的王子正在威蘭領,於是前來拜訪。」

  龍霄城。

  泰爾斯心中一動。

  「專程從龍霄城趕到威蘭領來拜訪我?」泰爾斯在腦海裡繪出這幾天普提萊為他講述的埃克斯特地圖,將信將疑地道,「您還真是有心啊,據我所知,這中間的路途可並不好走。」

  「所以我才說康瑪斯人必然有所圖謀。」埃達不屑地呸了一聲,「誰沒事幹會跑這麼一大段路,來看一個倒黴的小毛孩?」

  泰爾斯尷尬地摸摸頭。

  普提萊反應過來,細細思索其中的關係。

  「哈哈,精靈裡流傳有一句話,『愛情值得披荊斬棘,友誼值得翻山越嶺』。」史萊斯眨眨眼楮,「而我正為了友誼,當然也為了未來的人脈而來。」

  「噁心。」這是埃達的反應。

  「等等。」泰爾斯心裡的懷疑卻越來越深,「如果閣下您是從龍霄城而來……」

  他抬起頭,看向前面的尼寇萊,只見隕星者定定地看著他,面無表情。

  「……白刃衛隊是共舉國王的親衛,你們也是從龍霄城而來的。」泰爾斯蹙緊眉頭,望向史萊斯侯爵,「侯爵閣下與白刃衛隊幾乎同時到達,之前卻沒有踫上?」

  尼寇萊和史萊斯對望一眼。

  後者微笑道,「也許是因為風雪的緣故?所以沒有發現彼此?」

  「不對。」泰爾斯眯起眼楮,「他們是整個埃克斯特最優秀的精銳,不可能沒發現你們。」

  「當然不可能。」普提萊接過他王子的話頭,恍然點頭道,「那可是白刃衛隊,北地著名的強軍,與古時候扼守北方魁古爾冰川的『冰川哨望』齊名,雖然兩者都經歷了不少次覆滅與重建……要發現距離這麼近的一支騎隊簡直易如反掌。」

  尼寇萊輕哼一聲

  史萊斯則哈哈一笑。

  「還有。」泰爾斯一字一頓地道,「你們一前一後,幾乎同時出現……」

  「也太可疑了吧。」

  史萊斯挑了挑眉,搖頭失笑。

  泰爾斯詫異地看著他,同普提萊對視一眼。

  「夠了,侯爵閣下。」尼寇萊臉色平淡地道,「是時候完成陛下的囑託了。」

  陛下的囑託?

  泰爾斯看看尼寇萊,又看看史萊斯,心裡的猜想越來越清晰。

  「你們是一夥兒的。」

  泰爾斯想通了。

  他看看周圍,遠處的黑沙領軍隊有序地行進著。

  圖勒哈依舊帶著斥候前往偵查道路。

  坎比達正和自己的一位屬下商議著下一步的路線。

  黑沙領的士兵們則盡職盡責地護衛在四周。

  泰爾斯緩緩吸進一口氣。

  「殿下。」明白了什麼的普提萊淡淡地道,「似乎我們又陷入了不得的境況裡了。」

  「唉。」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埃克斯特人和康瑪斯人,「這都是努恩王的意思,是麼?」

  「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史萊斯笑道,「殿下不妨再猜猜看?」

  泰爾斯定定地看著他。

  幾秒後,泰爾斯冷靜地道,「尼寇萊勳爵……你並不是偶然來到黑沙大公的軍隊裡,也不是偶然要跟我們發生衝突的。」

  他的目光落到尼寇萊身上,後者繼續直視前方,似乎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但一秒後,隕星者就一反之前的冷酷,慢慢開口。

  「當然不是。」尼寇萊冷冷地道,「這輩子我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踏進倫巴的軍營,而且……」

  隕星者轉過頭,目光如刀,「我怎麼會有閒情,去綁架一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屁孩?」

  泰爾斯沒有理會尼寇萊的不敬,他的心臟撲通撲通地加速跳動起來,大腦開始加速運轉。

  如果不是偶然……那昨晚……

  「看來你不常做這樣的事情,隕星者閣下。」泰爾斯苦笑道,「難怪昨天覺得哪裡怪怪的……果然,是演技太生硬了啊。」

  普提萊輕輕拿出自己的菸斗,眉頭緊皺。

  尼寇萊和史萊斯對視一眼。

  「我聽聞,您是一位敏言而善思的王子?」史萊斯侯爵略有深意地眨眨眼,「七歲就能在國是會議上語驚四座的天才,泰爾斯殿下?」

  泰爾斯微微一愣,「人們是這麼議論我的?」

  不太妙。

  自己在國是會議上的一言一行,已經如此出名了麼?

  「你比你自己以為的要有名得多,小子。」尼寇萊在馬上的身形沉穩,卻有種令人不安的錯覺,只聽他淡淡道,「星辰找回了他們唯一的王子和繼承人,然後向著整個王國宣佈你的存在。」

  一旁的史萊斯侯爵則點頭微笑。

  「所以,來自康瑪斯聯盟的史萊斯侯爵。」泰爾斯眉間緊蹙,轉向金髮馬尾辮的中年侯爵,「你也並不是要來拜訪我這麼簡單,你之所以在那個時間來到倫巴的軍營,只有一個目的!」

  史萊斯微笑著,在馬上微微一躬。

  「以第三國使節的身份,來阻止白刃衛隊跟我們的衝突!」泰爾斯目光堅定地看向史萊斯。

  「至於你,尼寇萊勳爵,身為璨星王室的仇人,是被特別派來挑釁我們的,對麼。」泰爾斯又轉向尼寇萊。

  「我們本該打上一架。」尼寇萊冷冷道,「白刃衛隊會把你們的人都揍趴下。」

  「在事情鬧得不可收拾之前,我會出現,礙於康瑪斯使節的面子,白刃衛隊會收手後退。」史萊斯侯爵露出神祕的微笑,接上尼寇萊的話頭,「但泰爾斯殿下與努恩王之間的惡劣關係,會被營地上的所有人看到。」

  懷亞和羅爾夫都驚疑地看向泰爾斯,又看向尼寇萊。

  「繼續保持你們的敵意,懷亞,羅爾夫。」普提萊想通了什麼,他輕輕點著菸斗,表情不變,「要讓那些黑沙領的人看見,我們跟尼寇萊勳爵的關係很差,非常差。」

  懷亞瞪大了眼楮。

  「尼寇萊勳爵,你原本計劃該用挑釁和衝突,來讓其他人看見努恩王對我的態度。」泰爾斯低下頭,默默地道,「結果我胡攪蠻纏了一番,反而讓你不好下手了,是麼?」

  尼寇萊沒有回答。

  「老實說,我按照計劃趕到的時候,見到你們之間那麼和平的景象。」史萊斯點點頭,「也覺得很奇怪呢,甚至在想是不是我的表走快了,早來了一會兒。」

  「發生什麼事了?」泰爾斯沉著地問,「我們為什麼必須要在倫巴的營地上演這樣一場戲?為了給誰看?倫巴?」

  「不僅僅是給他看。」史萊斯淡淡道,「更是給那些在他軍中的耳目們看。」

  「繼續說。」泰爾斯凝重地道。

  「你要前來龍霄城的消息,已經隨著信鴉傳到埃克斯特幾乎所有領主和貴族的手中。」尼寇萊冷冷地接過話頭,「星辰王子的來訪,是王國年底最大的事件,為此,陛下已經向龍霄城以外的九位大公發出邀請,至少有五位大公迴應了邀請,已經或即將趕到龍霄城,等待著你的到來。」

  「你的意思是……為了我的到來。」泰爾斯緩緩理順亂成一團的思緒,「努恩王特意將這些大公邀請到龍霄城?為什麼?這跟倫巴軍隊中的耳目又有什麼關係?」

  「謀害我們摩拉爾王子殿下的人。」尼寇萊緊了緊自己的白色披風,淡淡道,「不僅僅是黑沙大公。查曼.倫巴用自己毗鄰星辰的優勢,在國外和亞倫德狼狽為奸,但在國內,還有其他的勢力與倫巴合謀,甚至主導策劃了謀害殿下的計劃。」

  「失去了最後繼承人的努恩陛下。」泰爾斯皺緊眉頭,「……他的仇人,倫巴的合作者就在即將前來龍霄城的幾位大公之中?」

  「野心家們儘可以高枕無憂,但以努恩陛下的性格,他可不會坐視仇人在犯下這樣的罪行後,依舊逍遙自在。」史萊斯微微點頭,嘆了一口氣,「沃爾頓的復仇怒火,比想像中更加猛烈也更加單純,必須有人來承接。」

  「他要復仇?」普提萊緩緩地道,「向著真凶復仇?」

  「我還以為那會是我呢。」泰爾斯自嘲地道,「一個憤怒發狂的父親殺死凶手的兒子,為自己的兒子償命……這不是太正常了麼。」

  「這正是敵人所希望的,也是我們企望敵人看見的表象。」史萊斯眨眨眼楮,「努恩陛下是一位明智的國王,他清楚誰該為這件事情負上責任,也清楚星辰和埃克斯特若在此時爆發戰爭,那才正中野心者的下懷,是極大的不智。」

  「但侯爵閣下,又怎麼會加入進來呢。」普提萊直勾勾地看著史萊斯,「我以為你該是康瑪斯人才對。」

  「我幫努恩陛下一個忙。」史萊斯侯爵開懷一笑,露出亮白的牙齒,「他便也在兩國的貿易上幫我一個忙。」

  埃達冷哼一聲。

  就在此時,尼寇萊冷笑起來。

  「總而言之,這就是陛下託我帶來的口信……星辰的第二王子殿下。」

  「為了殿下您和努恩陛下的共同利益,他邀請您加入他的復仇。」尼寇萊眼中如有火焰燃燒,「獵人已經磨利刀劍,圈套和陷阱均已就位,獵物在劫難逃。」

  「我能說不麼?」泰爾斯皺著眉頭,看著一邊臉色複雜的普提萊。

  「你知道。」尼寇萊帶著深意地道,「復仇的怒火,總得有個地方發洩。」

  泰爾斯聳拉下腦袋。

  「我想,我聽懂你們的意思了。」幾秒後,泰爾斯懷著滿心的傷感呼出一口氣,「努恩陛下是獵人,白刃衛隊就是他的刀劍,昨天的戲碼和態度是個圈套,龍霄城的會面是最後的陷阱,倫巴的合作者就是獵物。」

  「所以您是什麼?侯爵閣下?」泰爾斯轉向史萊斯,表情漠然,「挖陷阱的鎬頭?」

  史萊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難怪努恩王要來邀請我。」泰爾斯臉色不佳地道,「算來算去,他只缺一樣東西,是麼。」

  泰爾斯轉頭環視著尼寇萊和史萊斯。

  但兩者都不言不語。

  他們一個目光玩味,一個眼神凜冽地看著他。

  泰爾斯嘆了口氣,閉上眼楮仰天長嘆,自己吐出那個最後的詞。

  「誘餌。」

  ————

  埃克斯特,龍霄城,西行馳道。

  一個遠東人送走最後一位客人,緩緩地關上屋子的大門。

  他輕輕轉頭,看向店裡新來的不速之客。

  「沒想到你來的這麼快。」

  在剛剛關閉的肉鋪裡,顧看著眼前的白衣年輕人,神色凝重。

  「我趕路是比較快。」年輕人淡然地道。

  「怎麼稱呼?」顧解下自己的圍裙,盯著年輕人。

  「拉斐爾。」年輕人輕快地道,「或者,根據遠東人的習慣,你也可以叫我拉。」

  「遠東的單姓可不是這麼叫的。」顧冷冷地道。

  哼。

  莫拉特的小崽子。

  然而哪怕再年幼的蛇崽,只要來自王國祕科。

  顧暗暗提醒自己。

  都奇毒無比。

  「是麼,算了,反正無關緊要。」拉斐爾無所謂地在一旁的座椅上緩緩坐下,「談正事吧。」

  「咚!」

  一聲鈍響。

  顧狠狠地把剔骨刀剁在砧板上。

  他討厭這種感覺。

  拉斐爾毫不在意地等待著對方的回話。

  「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把黑劍引到龍霄城來了。」顧痛苦地閉著眼楮,「用你們給的那個消息。」

  「噢?」拉斐爾眼前一亮,「他的行蹤和狀態呢?」

  「不知道。」顧強忍著心底的不快,「但黑劍昨天剛剛來過,他說要找一個醫生,但我也不曉得他會在龍霄城待多久……也許找到之後就走。」

  「他不會的。」拉斐爾輕笑一聲,「他會待得足夠久,直到他找到自己的目標。」

  「哼,你怎麼知道。」顧努力消解著出賣舊友的愧疚感,他捏緊拳頭,想起曾經的那個身影,「黑劍可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的劍手,他不是你們可以輕易操弄的存在。」

  「再可怕的存在,也有弱點。」白衣的年輕人站起身來,姿態優雅。

  顧蹙緊了眉頭。

  黑劍。

  「你也知道的,畢竟你就是那個傳話給他的人。」拉斐爾輕笑一聲,「我們用來引他出籠的那個消息,可是重磅的存在呢,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黑劍就不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拉斐爾的目光一緊,瞳孔裡異芒閃現。

  「災難與悲劇的肇始者。」

  「一切的起源……」

  「感官魔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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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6-12-28 22:54
  卷三.與龍共舞 第55章 線索

  「來得很快嘛。」英雄酒館的後廚裡,卡斯蘭嘆出一口氣,細細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所以你們就是塔裡最近幾屆裡最出色的種子,來幫忙的人?」

  科恩.卡拉比揚早已脫下他的一身警戒官制服,換上一身保暖的北地厚皮袍子,但那頭金髮依舊耀眼。

  米蘭達.亞倫德則踏著雪地靴,穿著一身晦暗的半身甲,齊肩的黑色秀髮紮成一個馬尾甩在腦後,一點也看不出來是亞倫德家族的小姐。

  經歷過終結之塔的嚴格訓練與試煉,他們都懂得如何更好地偽裝和掩藏自己……野外生存永遠是終結劍士與終結騎士的必修課。

  但他們的這份偽裝,似乎在這位酒館老頭的面前失效了。

  「我不明白。」白髮的老頭卡斯蘭緊緊皺起眉頭,「這可不是什麼試煉遊戲……邵卻派了兩個小貴族來?我的少爺小姐?」

  科恩面色一僵。

  哪裡露餡了嗎?

  他低下頭,打量著自己渾身上下的行頭。

  「別看了,說的就是你,傻小子。」卡斯蘭冷冷地對自己的後輩說道,「你的站姿和步伐。」

  科恩愕然地轉向米蘭達,後者緊蹙眉頭,回望科恩。

  「我隔著六公里遠,都能聞到你渾身上下散發的戰場軍官味兒。」卡斯蘭搖著腦袋,「看你那一臉受驚,隨時準備跳起來咬人的兔子模樣,是剛從西荒前線回來的吧。」

  科恩驚訝地看著老頭。

  怎麼可能?

  自己只是正常的戒備而已。

  按照傑迪的建議,他明明已經調整得很好,「戰場戒斷」的症狀已經幾不可見。

  除非……科恩凝重地看著老頭,他也曾是自己的同類。

  活在戰場上的動物。

  而且是非常可怕的那一類,科恩想起荒漠中,某些敢死隊成員的冷漠眼神,不禁心中一寒。

  科恩看著眼前的老頭,向米蘭達打了一個眼色,可惜曾經的舊同期理也不理他,無奈之下,科恩只好微笑著開口道,「卡斯蘭先生,邵師傅將追索災禍之劍的任務交給我們……」

  但他的話馬上被卡斯蘭粗暴地打斷了。

  「而你,小姑娘,一身傭兵打扮很專業,在艾倫比亞那樣的地方應該通行無阻。」卡斯蘭沒有理會科恩,他繼續打量著米蘭達,語氣生硬地道,「但要知道,在北地可沒有多少傭兵,這裡的人彪悍好鬥,許多事情家裡的男人拿把劍就能處理了,傭兵在這裡沒有生意……你的打扮會很突兀。」

  米蘭達臉色一變。

  「而你的氣質……大概只有傻瓜才認不出你是貴族,亞倫德小姐。」

  「不過算了。」卡斯蘭嘆了一口氣,「至少比很多貴族年輕人都強上不少了,亞倫德家的小姐。」

  聽到這裡,米蘭達吃驚地張大嘴巴。

  怎麼會……

  我的身份。

  他怎麼看出來的?

  明明在進入邊境的時候,我身上一點白鷹標識也沒有留下。

  「我說。」只見坐在座椅上的老頭把雙手按在膝蓋上,眉間高聳,滿面懷疑,「你們真的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兩個公爵和伯爵家的後裔,還有亞倫德的人。」卡斯蘭一臉嫌惡,嘖嘖有聲,「大貴族家的少爺小姐……」

  「你們馬上寫封信回去,讓邵再派一些人來……最好有個極境高手……」

  科恩蹙起眉頭。

  糟糕。

  接頭人看我們不爽?

  這怎麼辦?

  就在此時,亞倫德家的女士突然踏前一步,一臉怒意地盯著卡斯蘭。

  「聽著,老頭子。」米蘭達.亞倫德小姐神色不善地開口,「你做好你的工作,而我們做好我們的工作,這是最理想的情況,至於我們的能力……」

  「我們知道要面對的是什麼危險,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少爺小姐。」米蘭達臉色嚴肅,一字一句地道,「科恩是我的同期,是群星之耀的覺醒者,我瞭解他。」

  「他在西荒前線度過了許多年,無論戰鬥還是戰爭,他都無比了解,是出色的戰士和軍官,在戰場上,他的作用不會比某些幾十年沒動過一身老骨頭的極境高手要差。」亞倫德小姐淡淡道。

  科恩驚訝地看向米蘭達,看著他這位絲毫不肯讓步的同期。

  老天。

  她上一次誇自己是什麼時候?

  難道女人失戀之後,脾氣真的會變好?

  卡斯蘭則露出有趣的神情,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幾十年沒動過一身老骨頭?

  有趣。

  真有活力啊。

  如果我年輕個三十歲……

  「而我在要塞之花手底下服役,帶領著星辰的軍隊,在寒堡,在孤老塔,在守望城,在兩國邊境來回過無數次,也跟倫巴家的人無數次交手。」米蘭達目光鋒利地盯著卡斯蘭,「我知道該怎樣戰鬥,老頭。」

  「我們不是那些沒經驗的新手。」

  「當然,也許從你老掉牙的觀念來看,只有夏蒂爾老師和傑迪大師那樣的極境高手才能應付這樣的局面。」

  「可是,卡斯蘭先生,任何人都能因為我們是貴族家的少爺小姐,而嫌棄我們的經驗和能力,但唯獨您,沒有資格這麼說。」

  卡斯蘭眯起眼楮。

  「我第一次聽您的名字,卡斯蘭先生。」米蘭達緩緩搭上腰間的劍,「並不是因為您『撼地』的名聲,而是因為您的姓氏,卡斯蘭.倫巴。」

  卡斯蘭眉頭一挑。

  科恩則著著實實地愣住了。

  「是的,每個亞倫德家的人,都必須對死敵家族的情況瞭若指掌。」女劍士沉著地緩聲道。

  「所以?」卡斯蘭再次眯起眼楮。

  米蘭達死死盯著眼前的卡斯蘭,「所以,如果是因為您作為倫巴家族的人,而對亞倫德這個姓氏有意見的話,大可以直說。」

  米蘭達縮緊瞳孔,注視著老頭子身上的每一處破綻,握緊劍柄,語氣生寒,「我們用劍來解決分歧,老頭子。」

  卡斯蘭看著米蘭達的劍,不屑地一笑。

  「當然,又或者你只是單純的挑釁,想親自看看我們的實力?」米蘭達語帶深意地道。

  「如果是,那我們就趕緊開始,迅速了結,然後繼續我們的任務,而不是在這裡陪著一個糟老頭子廢話。」

  卡斯蘭看著米蘭達,笑容消失,回覆面無表情的冷淡。

  看著眼前即將爆發的衝突,科恩著急得抓耳撓腮,「呃,那個,米蘭達……我們是不是應該……」

  就在此時。

  「哈!」

  卡斯蘭怒笑一聲,再次打斷了科恩的話。

  卡斯蘭一拍桌子,猛地從座椅上站起。

  即便已經六十好幾,但他將近七尺的身高,配上似乎沒有退步的肌肉,依然顯得壓迫感十足。

  可米蘭達犀利的眼神不變不移,她只是微微屈身,調整好出手的角度。

  「好了,試探就到此為止!」卡斯蘭突然大笑起來,「有意思,小姑娘!」

  「發怒的樣子就像一頭小母豹!」

  米蘭達咬緊牙齒。

  到此為止?

  小母豹?

  這老頭……

  「小克羅艾希果然沒有說錯。」卡斯蘭目光銳利,他露出發黃的牙齒,緩緩道,「米蘭達的觀察力出色,遇事堅決果斷,毫不拖沓,就是太驕傲了點。」

  米蘭達愣住了。

  克羅艾希……

  「啊!」科恩興奮地捶著掌心,「原來大叔你認識克羅艾希啊……那她怎麼說我的?」

  「你嘛……」

  「嗯,她說……」卡斯蘭沒有在意科恩的稱呼從「先生」變成了「大叔」,他回憶了一下,轉過頭,露出奇特的表情,「科恩.卡拉比揚人不壞,但是個遲鈍的笨蛋,就這樣。」

  科恩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摸頭髮笑。

  心底裡無限哀嚎。

  我的形象……原來這麼差嗎。

  卡斯蘭看著科恩的樣子,嘿嘿一笑。

  「小子……」

  「加油,小子!」卡斯蘭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科恩的肩膀上。

  科恩面色一變,但咬牙堅持著身形不晃。

  看著後者毫不動搖的身姿,卡斯蘭暗暗叫好。

  「你知道。」卡斯蘭老頭豪爽地道,「我家的婆娘當初也叫我『遲鈍的傻瓜』來著!」

  科恩足足愣了三秒。

  婆娘?

  所以……

  「夠了。」米蘭達皺著眉頭打斷他們,「可以說正事了嗎。」

  科恩沒再去想克羅艾希的事情,他無奈地聳了聳肩,向著卡斯蘭示意,她就是這樣。

  「嘿。」卡斯蘭停下了笑容,臉色一變,「聽著,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被派來對付災禍之劍。」

  「你,小子,你被派來是有緣故的,邵告訴我。」卡斯蘭嚴肅地看向科恩,「你曾經遭遇過災禍之劍,對麼。」

  科恩一愣,隨即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低下頭。

  「就在星辰的王都。」科恩臉色沉重地道,「他們跟血瓶幫有關。」

  至於另一處遭遇的災禍之劍——科恩想起群星之廳的重逢,咬緊牙關,不再說話。

  還不是時候。

  「你沒告訴過我這點,科恩。」米蘭達緊皺著眉頭,看著她的同期。

  科恩皺起眉頭,輕輕磨著牙齒,並不答話。

  並非我不想告訴你。

  而是……如果要說災禍之劍的事情。

  那拉斐爾他……

  科恩表情不變,微微握緊拳頭

  「而你,小姑娘。」卡斯蘭轉頭望向米蘭達,「你也不是毫無緣由就被拉進肅清者的,是麼。」

  科恩臉色一變,他抬起頭,看向女劍士,這位與他出身類似,經歷相近,相識多年的同期。

  米蘭達咬著牙,一聲不吭。

  卡斯蘭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她回答。

  片刻後,米蘭達艱難地開口。

  「這有關我的父親,北境守……前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說到這裡,亞倫德家的小姐聲音一頓。

  科恩擔憂地看著她。

  那位……叛國的公爵麼。

  但在卡斯蘭眼裡,這個打扮利落的小姑娘,儘管聲音不穩,但她還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慢慢道,「就在最近四五年裡,我發現他跟一些從北邊來的奇怪劍手有來往……而他們的終結之力很古怪……」

  米蘭達抬起頭,滿面凝重,「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夏蒂爾。」

  科恩露出訝異的神情。

  「看,這就是你們在這裡的原因……你們都接觸過災禍之劍,甚至直接交手,知曉他們的特徵。」卡斯蘭緩緩道,「所以你們被納入了肅清者。」

  聽到熟悉的詞彙,科恩神色一肅。

  「大叔,您也知道肅清者?」他問道。

  「知道?」卡斯蘭失聲而笑。

  科恩奇怪地看著他。

  「很久很久以前。」卡斯蘭的臉色緩緩冷下來,「是我和邵兩個人,組建了肅清者。」

  科恩瞪大了眼楮,米蘭達則吃驚地盯著這個老頭。

  「聽著,肅清者很早就建立了。」老頭緩緩道,「正如災禍之劍也在很久以前就開始活動。」

  「很久以前?」科恩嚴肅地重複了一遍,他想起過去的百年間,血瓶幫與災禍之劍的記錄。

  「很久以前。」卡斯蘭嚴肅地點點頭,「我們——兩個為劍術瘋狂,對終結之力好奇的年輕人,試圖查清災禍之劍的真相,並最終根絕他們的威脅。」

  「那時候,我們差不多也是你們這樣的年紀,還遠遠未到極境,衝動而活躍,不顧後果。」卡斯蘭淡淡地道。

  「我和邵做了很多努力……各式各樣,但總是效果不彰,而那時災禍之劍也比現在要低調而隱蔽得多——很多時候,我們連續好幾年都查不到他們的蹤跡。」卡斯蘭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

  「後來,我加入了白刃衛隊,至於邵……他成為了傳承者。」卡斯蘭緩緩道,「肅清者便停頓了下來。」

  「直到有一天,邵通知我,說他準備重新召集肅清者。」

  「為什麼?」科恩疑惑道,「為什麼要重新召集?」

  卡斯蘭略帶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因為他們——災禍之劍重新開始活動了。」卡斯蘭的話語裡帶著壓迫人的凝重,「就在十二年前。」

  卡斯蘭露出凶悍而警惕的眼神,活像一個盯上獵物的危險獵殺者,從齒縫裡蹦出下一句話,「而且比以往更加高調活躍,更加肆無忌憚,更加危險致命。」

  科恩呆住了。

  十二年前……

  那豈不是……

  他看向自己的同期。

  只見米蘭達緊緊咬住後槽牙,也為這個事實震驚。

  但小姑娘更多的是臉色蒼白。

  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回憶的過往。

  科恩皺起眉頭。

  「跟我來。」卡斯蘭臉色肅穆地站起身來,「我帶你們去見克羅艾希,還有災禍之劍的線索。」

  老頭轉過身,帶著他們離開。

  「這次的事情牽涉得比較深,不僅僅是災禍之劍和終結之塔,還關係到你們星辰的王子。」卡斯蘭推開一扇門,在前面帶路,邊走邊道。

  「等等,你說什麼?」科恩驚訝地出聲,「你是說,出使埃克斯特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

  米蘭達眉頭一皺。

  「是啊。」說到這裡,卡斯蘭露出笑容,「那是個有意思的小孩兒,不久前才在我這裡歇過腳。」

  「星辰的繼承人……他跟災禍之劍之間怎麼了?」科恩凝重地問道。

  「邵他們沒告訴你們嗎?」卡斯蘭奇怪地回頭。

  科恩搖搖頭,一邊的米蘭達則想起來什麼,臉色一變。

  只聽卡斯蘭緩緩地道。

  「災禍之劍,曾經試圖刺殺你們的殿下。」

  那一瞬間,科恩和米蘭達都愣住了。

  幾秒鐘後。

  「災禍之劍?」科恩急急地追問道,「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刺殺星辰的王子和繼承人?我以為他們的目標僅僅是我們,只是終結之塔而已……」

  「聽著,你不瞭解災禍之劍,我也不瞭解。」卡斯蘭語氣一變,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但根據我早些年的經歷……」

  卡斯蘭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們的目的絕非擊敗終結之塔,並取而代之這麼簡單。」

  「至於那位王子……誰知道呢,也許還牽扯到一些想要他命的北地領主……」

  「不可能!」米蘭達沉穩地道,「凱瑟爾陛下用有關王位的誓言,約束住了那些想要謀害他的人,王子殿下在埃克斯特會很安全,沒人敢對他下手。」

  「真的嗎?」卡斯蘭哈哈一笑,等笑聲消失後,他目光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你們的王子,還有你們那個國王的誓言……讓他變成了那些珍貴的古老鍊金球,一旦遭到破壞,就會爆炸傷人。」卡斯蘭淡淡道,「確實,在北地,每個人都不敢對他動手,至少不敢讓他在自己的手裡爆炸。」

  說到這裡,卡斯蘭低下頭,目光一沉,「卻都希望他在別人的手裡爆炸。」

  ————

  泰爾斯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尼寇萊和史萊斯侯爵,思索著經由他們帶來的,努恩王的邀請——或曰要求。

  「等一下,聽你們的意思。」泰爾斯心裡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努恩王還未找到那個仇人,倫巴大公的合作者?」

  「看,這就是我們來找殿下您的原因。」史萊斯侯爵微微點頭,露出禮貌的微笑。

  「為什麼一定要我呢?」泰爾斯沉悶地道,「我不過是個七歲小孩,玩不來這麼高端的遊戲。」

  「您不僅僅是一個七歲的小孩,還是一個七歲的天才。」史萊斯眨眨眼楮補充道。

  泰爾斯閉上眼,只覺得頭疼無比。

  唉。

  「如你所言,星辰的王子,你才是那個本該承接努恩陛下怒火的角色。」尼寇萊緩緩開口,語氣裡充滿了隱隱的脅迫,「現在卻有一個機會,讓你擺脫不該承受的痛苦。」

  「是與否,端看你的決定,小子。」

  泰爾斯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關於那位倫巴大公的合作者。」使團的副使,普提萊已經意識到事情的走向將會如何了,他凝重地問道,「你們現在知道些什麼?」

  「我們有了一個非常明顯的目標。」尼寇萊臉色蒼白地回答道,「當你還在斷龍要塞下時,倫巴為了拿下要塞,曾經對你的使團進行了圍攻,試圖引誘要塞的守軍出擊。」

  「是的。」想起阿拉卡和他的怒火衛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有這麼一回事……那絕非愉快的回憶。」

  「倫巴軍隊中的魔能槍部隊,在一個間諜軍官的命令下,試圖刺殺你。」騎在馬上的尼寇萊繼續說道,「而根據我們和暗室所掌握的資料,幾乎可以肯定那位間諜軍官的幕後黑手,就是我們的目標。」

  泰爾斯想起魔能槍的轟擊,愣愣地望著雪地,心有餘悸。

  「據我所知,倫巴也在調查這件事情,在我們到達卡斯蘭閣下的英雄酒館時,他們的調查似乎已經有所進展了……」普提萊眉頭一皺,「這麼說來,那位在倫巴軍中派遣間諜,試圖殺害泰爾斯殿下再嫁禍倫巴的幕後黑手,正巧就是倫巴策劃謀害摩拉爾王子時的合作者?」

  「聽上去很寒心,是麼?」史萊斯侯爵輕輕搖頭,目光深邃,「他跟倫巴大公共同謀害了本國的王子,卻又馬上在對另一位異國王子的謀害中,出賣嫁禍倫巴大公。」

  「貴族們像爭搶腐肉的白山禿鷲一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斗篷下的埃達突然出聲道,「北地,還有北地人,哪怕是貴族和領主,以前都不是這樣的。」

  「沒有了帝國,你們反而墮落得更快了。」

  行進中的眾人沉默了一瞬。

  「北地,北地人。」尼寇萊像是被觸動了什麼神經,他盯著前方的一面紅邊黑底赤龍旗幟,緩緩點點頭,開口道,「終有一日,我們會找回身為龍之兒女的驕傲。」

  「總之,黑沙大公還不知道,試圖嫁禍他的人就是他的合作者。」史萊斯侯爵咳嗽了一聲,「而我們正是從倫巴的調查進展中確認了這一點。」

  「查曼.倫巴肯定知道他合作者的身份,既然如此。」泰爾斯認真地抬起頭,「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倫巴,跟他合作?」

  「別忘了倫巴也是陛下的仇人,與他共謀,向另一位仇人復仇?我可不覺得黑沙領的統治者會乖乖聽話合作。」史萊斯侯爵嘆息道,「而且,北地人的性格,嘖嘖。」

  「我們不和查曼.倫巴那樣的弒親敗類合作。」尼寇萊的眼裡盡是陰沉,「而他和他的合作者,都要為摩拉爾的死付出代價。」

  「既然倫巴大公和那位合作者都是你的仇人,一個在要塞下殺傷了你大半的人馬,一個更是試圖以魔能槍殺死你。」史萊斯侯爵微笑不減,接過不怎麼愉快的話題,繼續向著泰爾斯施壓,「努恩陛下說得很清楚,無論殿下答應與否,您都已經在這艘船上了。」

  泰爾斯閉上眼,做了一次深呼吸。

  儘管他早就知道從冠上那個頭餃開始,就要面對他曾經最深惡痛絕的一切。

  但他還是低估了這個圈子內,權力遊戲的威力。

  這是個你無法選擇玩或不玩,要不要盡力玩的遊戲。

  為星辰而生。

  就是這樣的節奏麼?

  真是討厭的感覺。

  星辰的第二王子緩緩睜開眼楮。

  「為了引出那位倫巴的合作者,是麼?」王子殿下淡淡地道,「努恩准備怎麼做?」

  尼寇萊正要回話,卻被這位王子用截然不同的語調打斷了。

  「還有,如果我配合他的復仇計劃。」泰爾斯抬起頭,目光如磨礪過的劍刃般閃亮鋒利,「努恩願意給我什麼好處?」

  尼寇萊微愣了零點幾秒,他注意到,泰爾斯已經不再稱呼「努恩陛下」或者「努恩王」了。

  但白刃衛隊的指揮官隨即翹起嘴脣,露出淡淡的冷笑。

  「你會滿意的。」隕星者看著第二王子,一字一句地道,「沃爾頓家——龍槍家族從不吝嗇。」

  「還有一個問題。」泰爾斯目光灼灼地繼續道,「你們說,從倫巴的調查裡得知,他的合作者,就是利用魔能槍謀殺我的幕後黑手。」

  「沒錯。」尼寇萊皺起眉頭,「有問題?」

  「你們是從哪裡得到倫巴的調查細節,又是怎麼確認的?」泰爾斯沉聲問道。

  「這是我們的事情。」尼寇萊搖搖頭,「你不必……」

  但泰爾斯隨即打斷他的話。

  「這是我的事情!」泰爾斯表情堅決,用重音強調他的堅持,「尤其努恩要我冒著生命危險,去陪他玩這樣一個復仇遊戲的時候,我理應有足夠的情報來確認他的計劃是否可行!」

  尼寇萊盯著泰爾斯,眼裡的神色冰冷,至於他心裡在想什麼,泰爾斯則無從猜度——直到史萊斯在一旁輕輕咳嗽。

  「倫巴一直在追查那位指揮魔能槍部隊的間諜軍官,他的人手高效地在黑市中查到了線索。」尼寇萊終於還是慢慢開口了,「但眼看就要發現真相的時候,一群奇怪的劍手突然出現,他們使用怪異的終結之力,幾乎全殲了倫巴的調查人手,截斷了線索。」

  「奇怪的劍手?怪異的終結之力?」

  尼寇萊點點頭,「這不屬於倫巴的所知範圍,所以他向一位專業人士求助了。」

  「而那位專業人士。」隕星者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白刃衛隊的裝束,「是我們的老相識。」

  「而那些奇怪的劍手?」泰爾斯追問道。

  尼寇萊深深看了他一眼。

  「努恩王日前派遣到星辰,收殮王子遺體並調查使團遇刺案的人,前日發回了一則消息。」尼寇萊詳細道出情報的關鍵,「王子最後的護衛,用沃爾頓家族的祕密手法留下了至關重要的線索,在那些襲擊摩拉爾王子的刺客裡,也有幾位奇怪的劍手,終結之力古怪異常。」

  「你是說。」泰爾斯想通了,「刺殺摩拉爾王子的劍手,和截斷倫巴調查的劍手,都是同一群人?」

  尼寇萊微微點點頭。

  「他們是誰?」

  「根據消息,是一群終結之塔的叛徒,蠅營狗苟,藏頭露尾之輩。」尼寇萊看向每一個人,「終結之塔對他們有個很特別的稱呼。」

  隕星者表情深邃,緩緩道。

  「災禍之劍。」

  泰爾斯的思維被這個名字打斷了一瞬間。

  災禍……

  之劍?

  「啊!」一邊聽著的懷亞想起來什麼,突然輕呼一聲。

  「說起來,我在終結塔裡的時候,好像無意間聽幾位傳承者聊過這個名字。」懷亞感覺到所有人都在看向,略顯緊張地道,「但那一直都是一個傳說,災禍之劍……據說他們是一群想要取代終結之塔的叛徒們。」

  泰爾斯皺起眉頭。

  「我們找時間談談,懷亞。」第二王子道,「關於終結之力,還有終結之塔。」

  懷亞點點頭。

  「無論如何,這群所謂的災禍之劍,同時參與了刺殺摩拉爾和出賣倫巴,與那位倫巴的合作者一定關係匪淺,才會聽他調配,任其驅馳。」尼寇萊看著遠方的雪原,皺眉道,「我們也因此聯繫起了這兩件事,從而抓住了他們的尾巴。」

  「我明白了。」泰爾斯凝重地點頭道,「努恩的計劃,什麼時候開始?」

  「威蘭雪原就在眼前,穿過它,就是龍霄城。」尼寇萊的目光投向遠方,與天際幾成一線的雪原,緩緩道。

  「五位大公應該已經到達龍霄城了,您所要面對的第一關,就是與他們還有努恩王會面,做好準備,殿下。」史萊斯侯爵搓動著自己的手套,眼裡滿是大戲開場時的興奮感,「在公開場合,努恩王陛下會對您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可能……會有些粗暴。」

  「粗暴?」

  「正好,久違了。」泰爾斯目光有神地望向天際,他輕輕摸上自己的脖子,回想著它被扼緊時的感覺,擲地有聲地道。

  「我最喜歡粗暴了。」

  史萊斯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尼寇萊眼裡則泛出異樣的光芒。

  普提萊深深地抽了一口菸斗。

  埃達繼續在斗篷下,低頭不語。

  懷亞和羅爾夫只是愣愣地對視彼此。

  中午到了,太陽高高懸掛在雪原上空。

  但已經在北地停留多日的所有人都知道。

  絕日嚴寒,不日將至。

  

  PS1.「我最喜歡粗暴了。」穿越者泰爾斯伴隨著興奮地顫抖說出一句結尾。頓時,每個人的也都做出了反應,史萊斯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尼寇萊眼裡則泛出異樣的光芒,普提萊深深地抽了一口菸斗,而埃達繼續在斗篷下,低頭不語。

  PS2.我就說泰爾斯自己壞掉了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4
  卷三.與龍共舞 第56章 黎明起時(上)

  「普提萊老爺讓我給您加點柴火,殿下。」新兵威羅.肯抱來一捆木柴,恭謹地走到呆坐在火堆旁的泰爾斯身側。

  泰爾斯神情木然地點點頭,心裡翻來覆去地想著努恩王的提議。

  這是他們進入龍霄城前的最後一次停留了。

  他們的後方,在普提萊的督促下,懷亞和羅爾夫,包括星辰的老兵們都在緊張地檢視著身上的裝備。

  安營紮寨的黑沙士兵們正在忙碌著,而白刃衛隊依舊如監獄守衛般扼守在他們周圍,個個目光警惕,神色不善。

  彷彿真的與他們有生死仇怨。

  「威羅。」就在新兵準備離開,回到隊伍的行列時,第二王子輕聲開口,「我們的旅途開始後,你曾經害怕,至少緊張過嗎?」

  威羅恭敬地放下木柴,聞言愣了一下。

  「你知道。」泰爾斯緩緩道,「每天掙扎在莫名其妙的危險裡,擔心寒冷,擔心戰鬥,擔心敵人,擔心一切。」

  威羅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王子殿下會這麼問他。

  這個新兵轉過頭,細細思量一番,才回答道,「在戰鬥的前一刻是很緊張的,畢竟我不像傑納德大叔那樣,刀砍到頭上了還那麼冷靜。」

  「但是我並不覺得害怕。」威羅皺起眉頭,細細思索著,連恭敬的語氣都忘記了,「雖然很危險,但我覺得這樣簡單多了……」

  「簡單?」泰爾斯疑問道。

  「我的意思是,在戰場上,一切都很快,我把槍捅出去,只有生和死兩種結果,這樣很好。」威羅的目光沉寂下來,神情有些蕭索,「至少你努力的時候,會有回報,也知道結果會如何,那就不用害怕了。」

  泰爾斯細細盯著新兵的臉。

  「威羅,是誰教你的雙槍?父母長輩們?」泰爾斯把手放在火堆上取暖,神情不辨地問道,「還是某個會使雙槍的老兵?」

  威羅摸著綁縛在背後的雙槍,疑惑地撓了撓臉。

  「沒人教我,殿下。」在確認了王子殿下確實只是閒聊之後,新兵緩緩搖了搖頭,「至於我的父母,他們十一、二年前去世了。」

  十二年前。

  泰爾斯把這個數字記在心底。

  「所以是……」泰爾斯慢慢地道。

  「您知道,北地的兵災……」威羅聳了聳肩,面無表情,「村裡沒有食物了,父母跟著村裡的人,帶著僅有的物件,去最近的村鎮換糧,但再也沒有回來。」

  泰爾斯抬起目光。

  「但聽村裡的老人說,無論遇上的是埃克斯特人還是我們星辰的軍隊,都不會有好下場,勝者要求貢品,敗者則直接掠奪。」威羅落寞地道,「那時候很亂。」

  兩人沉默了幾秒。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泰爾斯默默地道。

  「群山的饋贈。」威羅嘆了一口氣,「儘管大人都說那是神的禮物,只有旅人能享用。」

  「但我和妹妹都餓瘋了。」新兵的臉上露出悵惘,「而且我們不是唯一這麼做的,那個冬天結束的時候,連最偏僻的樹梢都被搶奪一空。」

  北方的戰後饑荒……泰爾斯想起亞倫德公爵在復興宮裡的歇斯底里。

  「但春天來了之後,食物仍然不夠吃,殿下。妹妹那時餓得直咬手指……」威羅出神地盯著火堆,在回憶裡掙扎,「幸好,牧河流經我們的村莊,我就跟著村裡的大家,竭盡所能去打漁。」

  「我們不會編網,那時候也借不來漁網,也找不到有魚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靠著小時候叉魚的手法,天天守在河邊……一開始總是失敗,也找不到魚群,是其他大人們把撈到的魚分給我們。每當我帶著魚回家,妹妹就很高興……」

  「早上出門去,看著妹妹的笑臉,卻不知道今天是否會有足夠的收穫。」威羅語氣低沉,「很多時候你努力也沒有用。」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但你們還是活下來了。」

  「後來我慢慢熟練了,也找得到魚群了。」威羅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蹙起眉頭,「冬天河層結凍的時候能有更多的漁獲,魚群都冷得瑟縮在一起……」

  「慢慢長大之後,就不能只是吃飯了,還要多打些魚,去集市上交換,有時候甚至能換回來銅幣。」

  「我開始試著兩隻手叉魚,時間久了之後,我甚至單手就能捅穿冰層,所以在戰場上,我總是喜歡多拿一隻槍。」

  原來如此,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但你這次響應了徵召。」第二王子淡淡道,「你的妹妹怎麼辦?留在家裡?」

  威羅的臉色一黯。

  「不。」新兵竭力想要微笑,但到最後,他只能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

  「她去年得了傷寒,我們沒錢,也沒地方買藥,只有大城鎮裡才有的藥。」威羅顫抖著道,「我只能一遍遍地喂她喝熱水。」

  泰爾斯皺起眉頭。

  科莉亞——那個得了傷寒的小女孩身影出現在眼前。

  「最後,妹妹說她想吃魚了。」

  「但當我回來的時候……」

  威羅沉默了下來,死死地盯著火堆。

  泰爾斯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幾秒,兩人只聽得見的周圍人聲和火堆的爆響。

  直到神情落寞的威羅重新開口。

  「我把她葬在河邊。」

  新兵努力地眨著眼楮,像是有什麼異物侵入一樣,只聽他輕聲道。

  「真希望獄河裡也有魚,殿下。」

  威羅默默地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轉身離去。

  就在此時,泰爾斯叫住了新兵。

  「威羅。」

  「獄河裡有魚。」穿越者看著回過頭來的威羅,露出微笑,「我從書本上讀到過。」

  ————

  「在為即將到來的事情煩惱嗎?」普提萊站在泰爾斯身側,看著離去的新兵背影。

  坐在火堆旁的泰爾斯抬起頭。

  「你知道嗎,普提萊。」泰爾斯出神地道,「剛剛那個新兵說,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簡單。」

  普提萊挑起眉頭。

  「把槍捅出去,只有生和死兩種結果,這樣很好,這是他的話。」泰爾斯轉頭道。

  「但我的生活卻很複雜。」泰爾斯目光微沉,「複雜得讓我心累。」

  「我原以為,在星辰國內的政治就夠複雜了,沒想到以粗獷豪邁著稱的埃克斯特也毫不遜色。」

  居心叵測的大公,一心復仇的國王,語帶機鋒的臣屬。

  一切都不怎麼符合他對北地,對埃克斯特的想像。

  那個在飄雪與寒風中,觥籌交錯的爽朗國度。

  「粗獷豪邁的只是北地人而已。」普提萊也坐下來,掏出他的菸斗,搖頭道,「但你所面對的是那些貴族,那些統治者,權力的掌控者。」

  泰爾斯皺起眉頭,「努恩王、倫巴大公,還有我即將面見的五位大公,他們也都是北地人吧。」

  「他們是另一種生物。」普提萊點燃了菸斗,默默地道,「普通人依靠食物和空氣活著,而他們依靠權力活著。」

  「剛剛的新兵,他也是北地人,雖然很卑微,但他至少不用每一步都活在提心吊膽和步步為營裡。」泰爾斯沉悶地道,「至於那些貴族和領主們,難道不覺得,這樣活著很可悲嗎?」

  「你們佔據著更顯要的位置,一舉一動牽連極廣,影響深遠。」普提萊吐出一口煙霧,「而這就是權力的代價和犧牲。」

  「老天,我才找回王子的身份多久。」七歲的王子,此刻像個小大人一樣嘆氣道,「卻已經有些厭倦這樣的人生了。」

  也許我只是不習慣。

  他默默地道。

  也許這樣的生活再久一點,也許這樣的經歷再多一點……

  我就能……了麼?

  「你所厭倦的人生,卻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普提萊皺起眉頭,回覆之前的輕慢稱呼,「小王子,去看看平民的生活,看看那些朝九晚五為三餐而忙碌的人,再來重思這句話。」

  「想想看我們進入北境前的那個村落……那個裝模作樣的男爵和他的領民們。」

  想起威羅的經歷,泰爾斯輕哼一聲。

  「當然。」泰爾斯露出苦笑,「希望我會有這樣的機會,去看看整個世界,接觸不同的人群,無論是兩片大陸,還是無數的島嶼。」

  「那你可得早做準備,有些地方需要……」說到這裡,搖著頭的普提萊突然一時語塞。

  他想起來眼前這個孩子的身份。

  恐怕……他在心裡默默嘆息,作為星辰王座的繼承人,你……

  泰爾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哈,周遊世界……」他苦澀地一笑,「恐怕我此生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是麼。」

  為星辰而戰。

  為星辰而死。

  為星辰而生。

  兩人在火堆旁沉默了一瞬。

  「你知道。」泰爾斯默默道,「凱瑟爾陛下,在提到他的約翰叔叔時總是很開心的。」

  「我突然知道為什麼了。」泰爾斯向著手裡呼出一口熱氣,道,「約翰就像他的眼楮,去往他無法到達的角落,周遊整個世界。」

  普提萊輕輕呼出一口氣。

  「不必沮喪。」

  「你終將為王。」削瘦的副使淡淡地道,「到了那時,你將從另一個高度,從我們無法想像的角度,將廣闊的世界盡收眼底。」

  泰爾斯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望著火堆,突然笑出聲來。

  「聽上去很無聊。」穿越者搖搖頭,「我是說,做個國王,我的祖父怎麼能堅持那麼久?」

  普提萊看著泰爾斯,目光久久不移。

  「國王也可以過得很精彩。」普提萊觀察著泰爾斯的表情,慢慢地開口,「星辰的三十九位國王,每一位都獨一無二。」

  「而其中一位的經歷最為特別……大概是自託蒙德一世以來,人生最傳奇多彩的星辰國王了。」

  「噢?」泰爾斯被挑起了興趣,「是誰?」

  「有興趣聽我唱一段吟遊詩嗎,王子殿下?」普提萊吸了一口菸斗,慢慢道。

  「當然。」泰爾斯眼前一亮,「基爾伯特說你曾經做過吟遊者?周遊過許多地方?」

  吟遊者……這些周遊四方,靠著吟唱詩篇與各色小生意為生的人們。

  但即使在永星城,泰爾斯也只見過兩次,而且都是在大集市裡。

  「啊,吟遊……那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才能之一。」普提萊敲敲自己的菸斗,淡淡地道,「下面,我要吟唱的是《黎明起時》,一段三位好友共同歷險的故事。」

  泰爾斯擺出「請」的手勢。

  他先清了清嗓子,哼了幾聲小調,找準了音。

  然後,副使先生拍打著節奏,慢慢唱出悠揚輕快的歌聲。

  「朝陽重升,黎明起時。」

  「三人結伴,匆匆而行。」

  「相識多年,默契在心。」

  「劍與斧,杖與燈,信與諾,義與恩。」

  「兄弟如一人,手足皆同心。」

  「踏過村莊,沐浴月光,進入古堡,跨越群山。」

  「精靈的祕地,矮人的故鄉,惡魔的巢穴,怪物的地盤。」

  「逃離過死亡,經歷過災難,直面了恐怖,從未有絕望。」

  「一場場冒險正在眼前,一次次經歷述說過往。」

  「直到朝陽重升。」

  「直至黎明起時。」

  普提萊的歌聲漸漸傳出,吸引了不少士兵駐足。

  史萊斯侯爵輕輕朝著他們走來,而遠處的尼寇萊則皺起眉頭看向這個火堆。

  就連一旁的埃達也抬起了頭。

  泰爾斯思考著詩歌的內容,大意是三位情誼至深的朋友,經歷了許許多多的冒險和傳奇。

  就在此時,普提萊的拍子和調子突然一轉,變得低沉而渾厚,令人不安。

  「血紅之夜,大海揚波,敵人隱藏浪濤之中。」

  「嗜血的君王,無敵的統帥,橫空的夜翼,不死的兵團,漫野的軍隊,覬覦的目光。」

  「恐怖的黑影遮天蔽日,洶洶而來,凶煞的仇敵影影綽綽,無休無止。」

  「東方之敵猙獰凶猛,所到之處掠地破城。」

  「西陸征馬前仆後繼,夜暮唯聞戰場鴉聲。」

  「北風淒寒,國王刀劍破碎。群山哀悼,騎士長槍斷折。」

  「刃已斷,盾已傷,巨龍低頭,星辰黯淡。」

  「混亂與哀傷,絕望共災難。」

  「恐懼不盡,顫抖不已,死亡從未有停息。」

  「希望已失,光明已歿,餘者唯能求苟活。」

  「朝陽難升,黑暗吞噬大地。」

  「黎明不起,血色蔓延蒼空。」

  普提萊的調子終於沉到最深處。

  聽者的情緒也隨之降到最低點。

  泰爾斯卻開始思考詩歌背後的意義。

  夜翼、東方、北風、群山、巨龍、星辰,那些字詞……應該都是有確切來源的。

  他輕輕眯起眼楮,在大腦裡一個個對號入座。

  普提萊的調子開始緩緩上揚

  「當美好即將逝去。」

  「當未來不再光明。」

  「於此至暗時刻,在那午夜時分。」

  「三位手足終於踏上征程。」

  「他們的冒險已成歷史,英傑的傳奇正當其時。」

  「義無反顧,拒不回頭。」

  「直到朝陽重升。」

  「直至黎明起時。」

  下一刻,普提萊的調子突然慷慨激昂起來,彷彿詩歌中的畫面換了畫風。

  「血腥遍地,洗滌王子的冠冕,一諾既出,慷慨至誠。」

  「米迪爾早已劍盾在手。」

  「黑夜深沉,考驗先知的目光,迷途之路,獨掌明燈。」

  「凱鵬微笑執杖而行。」

  「犧牲不盡,磨礪英雄的靈魂,隻身孤影,歃血誓盟。」

  「薩拉的號角徹夜長鳴。」

  「直到朝陽重升。」

  「直至黎明起時。」

  普提萊和泰爾斯身邊聚集的士兵越來越多。

  連精靈埃達都緩緩走到他們身側。

  而聽到幾個關鍵字的泰爾斯也大腦一通。

  他知道詩歌詠唱的是什麼場景了。

  只聽普提萊繼續唱道。

  「消息傳遍四方,遍佈大地,人們重燃信心,聚集旗下。」

  「勇氣為骨,希望存身。」

  「手足同在,齊力同心。」

  「薩拉的大斧斬開未來,米迪爾的劍盾護衛左右。」

  「凱鵬的目光穿透一切,帶他們來到最後的戰場。」

  「嗜血的君王虎視眈眈,夤夜的群凶遍野漫山。」

  「戰火燃起,戰號鳴響,最後的戰役就此開場。」

  「直到朝陽重升。」

  「直至黎明起時。」

  歌聲戛然而止。

  普提萊緩緩地合上嘴巴。

  泰爾斯猛地抬頭。

  「怎麼停下來了?」他有些茫然地問。

  「下面的部分太長了。」普提萊無奈地搖搖頭,把他熄滅的菸斗重新點燃,「而我的嗓子大不如前。」

  而且,接下來的故事並不怎麼好聽——普提萊暗暗道。

  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邊的史萊斯侯爵,緩緩地鼓起掌來。

  漸漸地,一個,兩個,駐足聆聽的士兵們也紛紛鼓起掌來。

  「精彩的詠唱,漂亮的歌喉。」史萊斯微笑著,「就算在安倫佐公國的龍吻學院裡,這樣的吟遊者恐怕也不多見!」

  普提萊微微一鞠躬,表示感謝。

  「回到崗位上去!」不合時宜的聲音半途插了進來,隕星者尼寇萊大步走來,語氣不善大聲斥責著士兵們,「星辰人的歌聲有這麼好聽嗎?黑沙領的人就這麼喜歡藝術?」

  不少士兵發出不滿的呼喝,但大多數人還是四散而去。

  「你們非要在開始之前,就吸引這麼多目光嗎?」士兵四散之後,尼寇萊神情難看地盯著他們。

  「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泰爾斯搖搖頭,「你是不是應該擺出一副要殺了我們的樣子?」

  尼寇萊不客氣地往前一步。

  不知何時走來的埃達則攔在他的面前。

  「別這樣,小子。」精靈慵懶地道,「我不想揍你。」

  「好了,好了。」史萊斯侯爵笑眯眯地插到他們中間,遠遠看去,就像是康瑪斯的使節制止了又一場衝突,「不過是唱首詩而已……而且,他詠唱的是我們三國都引以為傲的傳奇,不是麼?」

  尼寇萊不滿地盯了史萊斯一眼。

  「三國都引以為傲的傳奇?」泰爾斯眼前一亮。

  「普提萊,你詠唱的三人中。」泰爾斯目光有神,「有一位是我的先祖,是麼。」

  「是的。」普提萊深吸一口氣,重新抽了一口菸草,露出微笑,「想必你在閔迪斯廳見過他的畫像。」

  泰爾斯眯起眼楮。

  他的眼前,浮現出閔迪思廳的《星辰三王》裡,左邊那位站在參天大樹之前,頭戴冠冕,身形健壯的劍盾武士。

  普提萊淡淡地道。

  「星辰王國的『守誓者』。」

  「第二十三代至高國王。」

  「米迪爾.璨星,你家族中的第四位米迪爾王。」

  泰爾斯恍然大悟,「米迪爾銅幣……指的就是他?」

  星辰的制式貨幣中,金幣背面鐫刻的是開國君主,託蒙德一世的頭像,而銀幣上則是「賢君」閔迪斯三世,銅幣上的頭像,就是那位米迪爾四世。

  正好是星辰三王。

  普提萊點點頭,「詩篇中講述的就是他的傳奇。」

  「不僅僅是他。」史萊斯侯爵笑眯眯地提醒道,「儘管他也很偉大,但守誓者只是三人之一。」

  普提萊輕笑起來。

  「好吧。」

  在泰爾斯的好奇目光下,他補充道。

  「在成為國王之前,米迪爾王子和他的兩位朋友,來自埃克斯特的薩拉,出身康瑪斯的凱鵬,共同在外冒險十年。」

  「冒險?」泰爾斯驚訝地道。

  一位未來國王,出外冒險?

  「是啊。」普提萊感慨道,「他們堅貞的友誼和精彩的一生,總是為後人津津樂道。」

  「『英雄』薩拉,西方人類以『英雄』之名稱呼他。千年來得此殊榮的唯有終結之戰的英雄,埃克斯特的立國者,耐卡茹.埃克斯。」

  「『先知』凱鵬.尼赫拉,料事如神的軍師,據說他的智慧連諸神都要嫉妒,目光所到之處,甚至能讀懂人心。」

  「『守誓者』米迪爾.璨星,高潔的王子,無畏的殿下,為了友誼與誓言,甘願捨棄王位的人類楷模。」

  泰爾斯心中一顫。

  他不禁注意到,在這三個名字面前,史萊斯侯爵不言不語,就連尼寇萊也神情嚴肅。

  甚至萬事不關心的埃達也沉默地低下頭。

  普提萊輕輕呼出一口氣。

  「這就是西方大陸的傳奇三英傑。」

  「以及他們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刻。」

  「黎明戰役。」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5
  卷三.與龍共舞 第57章 黎明起時(下)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副使先生淡淡道。

  「彼時米迪爾.璨星是星辰眾多王子中的一員。」普提萊微微嘆息,「據說與開國的託蒙德一世很像,年輕時是個衝動活潑、不安分的王子。」

  「他十六歲成年不久就偷偷溜出王都,去追尋那些故事和詩歌裡的冒險,直到在龍吻地遇見了薩拉和凱鵬……」

  泰爾斯眉毛一挑,驚愕道,「溜出王都?」

  原來……那些微服出巡,溜出宮廷的王子公主,真的存在?

  「嘿!可別只說你們國家的王子。」史萊斯侯爵抗議道,他隨即轉過頭對著第二王子露出微笑,「凱鵬.尼赫拉是康瑪斯人,更是我們善流城的驕傲,他出身漁業鉅子的著名商業家族,據說從小思維敏捷、成熟穩重,被稱為天才……就像您一樣,泰爾斯殿下。」

  泰爾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你呢?」普提萊瞥了一眼抱臂的尼寇萊,「北地人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隕星者抬起眼楮,環顧了眾人一眼。

  「薩拉是當之無愧的英雄,一個典型的北地人,一個無畏的埃克斯特人。」尼寇萊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他沒有姓氏,後人也不需要記得他的姓氏,因為他不必用出身和血緣來證明自己的偉大,僅僅看他的所作所為便足矣。」

  史萊斯侯爵無奈地朝著普提萊眨眨眼。

  「沒有姓氏?是麼?」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但薩拉在戰後卻娶了沃爾頓家族的貴女,把自己的血脈融進了龍槍家族的血液裡。」

  眾人回過頭,泰爾斯驚訝地發現,出言居然是埃達,只見她抱著腿坐在雪地上,不屑的話語從斗篷下傳出。

  說起來,這位冒失的精靈護衛,最近話有些多啊。

  「他的兒子跟了沃爾頓的姓氏,成為了龍霄城大公,並藉助著父親的威名當選為埃克斯特的共舉之王。」

  「而薩拉就這樣,作為攝政坐在兒子兼國王的身後,足足三十年,直到他去世。」

  「看他的所作所為便足矣?哈。」埃達輕笑一聲,「在我看來,所謂的英雄薩拉,面對權力時也不過如此。」

  尼寇萊皺起眉頭。

  泰爾斯露出好奇的眼神。

  普提萊咳嗽一聲,「總之,殿下,三人在龍吻地聚首,結成團隊,從此開始了傳說般的冒險……十年間,作為傭兵、旅團、商人、冒險者甚至探險隊,他們的足跡遍佈西陸乃至東陸的西海岸,三人的友誼堅不可摧,而中間所經歷的故事,早已成為吟遊者們為之譜曲的傳奇,特別是在黎明戰役過後。」

  「例如《荒漠尋龍》《千里獵魔》《魔鬼海的鮫亂》《安倫佐公國的建立》《幽禁林地的通緝犯》《聖樹的夕陽與重生》《英魂堡之謎》,還有《策馬城的邪神祭祀》等等,都是著名的詩篇,講述他們十年間的經歷。」

  「至少,薩拉的無畏英勇,米迪爾的堅貞可靠,凱鵬的機智謹慎,在這些詩篇中被詠歎得淋漓盡致。」

  泰爾斯聽著這一篇篇詩歌的名字,好奇心越來越大,尋龍、獵魔、邪神……這才是印象裡,那些奇幻世界裡,組隊跑團的人生不是麼?

  為什麼我的人生就完全不一樣呢?他在心底裡暗歎一口氣。

  普提萊深深吸了一口菸草,輕聲道,「而第三次大陸戰爭就在那時爆發。」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西陸等到了最恐怖的噩夢。」

  「三人迎來了最可怕的敵手。」

  在泰爾斯疑問的目光下,普提萊清了清嗓子,輕聲道出一個名字。

  「藍利.科里昂。」

  「夜翼的君王。」

  普提萊抬起眼楮,頗有深意地盯了泰爾斯一眼。

  泰爾斯把手攏在禦寒的毛皮斗篷裡,不自覺地摸了摸懷裡那個獠牙串成的手鍊。

  科里昂。

  是麼。

  「他是血海王座的主人,『血獠牙』科里昂家的家主,夜之國度的建立者與永恆的統治者。」

  「據說他也是最年長、最可怕的血族之一,傳言中當他張開一雙巨翼,便是再耀眼的太陽,亦要為血腥的無邊黑夜所籠罩。」普提萊調整著自己的語氣,看上去就像是眾人圍攏在火爐邊講鬼故事一樣。

  「據聞他已經活過了無數歲月,在失蹤以前,一度被稱作極境之上的存在。」

  失蹤的夜翼君王,藍利.科里昂……泰爾斯在心底默默回想起兩位科里昂小姐——或女士們的鬥爭。

  那就是她們的「父親」?

  「可笑,極境以上?」尼寇萊嗤笑一聲,「根本不存在的東西,不過是吟遊者的以訛傳訛。」

  普提萊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道。

  「第三次大陸戰爭,恰好是夜之國度最盛之時,東陸聯軍便在藍利.科里昂的率領下,以少量精銳突然從埃克斯特最險峻、也是最不可能登陸的東部海崖,登陸夜襲,那是他們第一次任用一位血族作為聯軍統帥。」

  「根據前兩次戰爭的經歷,所有人都以為東陸人會在星辰登陸,並期待著西陸之盾再一次頑強地拖住東陸的進攻,防守到埃克斯特勇猛的重兵部隊和其他國家的援軍趕來。」

  泰爾斯聽得入了神。

  「結果可想而知,毫無準備的埃克斯特被打得措手不及,麋鹿城最先被攻破。」

  史萊斯侯爵笑道,「在那之後,麋鹿城的德羅凱大公每年都要從鋼之城購入大批的守城器械,來防備東部的海面,而我們善流城負責運輸。」

  普提萊繼續道,「敵人的大軍源源不斷地從海崖邊的這個口子湧進來,在埃克斯特空虛的內陸裡勢如破竹,進軍到龍霄城下。」

  「具體的戰役記載,殿下您可以在各大史籍中查到。」普提萊嘆了一口氣,「總之,幾場慘烈的戰役過後,夜翼君王的威名再一次得到了肯認,那是以戰士和軍隊自豪的埃克斯特,自建國以來所經歷過的最為災難性的一系列慘敗。」

  「至於其他國家北上的援軍,連星辰的遠征軍隊都被毫無預兆地擊潰,其他小國的軍隊更是無從抵抗。」

  「據聞,生還者十不存一。」

  「連當時的埃克斯特國王都戰死在龍霄城下。」

  泰爾斯一愣,轉頭看著白刃衛隊的現任指揮官。

  「那也是記載在《白刃傳世書》中的重要一頁。」尼寇萊突然出聲,他目光復雜地道,「從帝國時代以來,白刃衛隊的第十次覆滅,第三次『白刃之辱』,讓主君死在我們的重重圍護之中。」

  帝國時代以來?

  泰爾斯暗忖道,白刃衛隊已經有這麼長久的歷史了麼?甚至在埃克斯特建國以前?

  普提萊搖搖頭,「沒人抵擋得住夜翼君王所向無敵的大軍,以及他詭異多變,無從琢磨的用兵戰術。」

  「至少史書上是這麼記載的,整個西陸短時內一度聚集不起哪怕一支有戰力的遠征軍團,前往迎擊東陸人。」

  「就這樣,夜翼君王的大軍縱橫北地,幾無敵手。」

  「龍霄城陷入毫無希望的死守。」普提萊淡淡地道,「國王身死之後的埃克斯特一片混亂,僅剩少數幾位大公還在堅持抵抗。」

  「而此時,東陸人也派人來信,要求就當前的局勢議和。面對慘重的傷亡和巨大的代價,星辰還有其他小國,已經開始考慮東陸的提議。」

  「就在此時,三個人站到了歷史的最前排,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西陸。」

  泰爾斯輕輕吸了一口氣,「黎明的三英傑?」

  普提萊點點頭,「薩拉、米迪爾和凱鵬聚集起了剩餘的軍隊,他們的戰鬥鼓舞了星辰和各國……」

  隕星者打斷了他。

  「別再吹噓自己了。」尼寇萊嘲諷道,他抱著雙臂,抬起眼楮,「薩拉……英雄薩拉,唯有他才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

  「薩拉孤身扛著一面黑旗,回到了埃克斯特的戰場。」

  「他呼籲、聚集那些矢志抵抗的埃克斯特人,在深山裡、在鄉野間、在大針林內,在每一寸地域,每一片疆土,不計流血,不計犧牲地與東陸人作戰。」

  「他孤立無援,寡不敵眾,甚至一開始連吃敗仗,但他——薩拉從未放棄。英雄就是這樣,用鮮血澆灌勇氣與堅毅而鑄成的。」

  「那是三人之間的約定。」普提萊冷冷地反駁,「米迪爾回到星辰,凱鵬回到康瑪斯,努力說服自己的國家再作最後一搏,這並不代表另外兩人就是懦弱的。」

  「我說的可不是米迪爾,而是你們,星辰的援軍。」尼寇萊諷刺道,「米迪爾帶來了二十個人的援軍,吟遊者們對這個數字記得清清楚楚!」

  二十個人?

  泰爾斯好奇地看向普提萊,等待他的回話。

  普提萊皺起眉頭,「當時的星辰確實對繼續出兵顧慮極深,畢竟夜翼君王的兵鋒在前,而米迪爾不過是一個出走多年的王子,且一回來就要求兵權。」

  「不僅如此,米迪爾作為王子,被勒令不得再參與埃克斯特的戰事。」普提萊眼神灼灼,「但米迪爾沒有屈服,面對這樣的命令,他當著所有朝臣的面,扔掉了象徵璨星王室的九芒星徽章。」

  「這意味著他放棄自己的王位繼承權。」普提萊輕聲道。

  泰爾斯輕輕瞪大眼楮。

  「『切記勿忘,星辰以誓言立國。』——他,米迪爾面對整個憤怒的星辰宮廷,是這麼說的。」

  守誓者。

  原來如此。

  「就這樣,守誓者獨自走出復興宮,帶著還願意跟隨他的二十位勇士,北上埃克斯特,馳援孤軍作戰的薩拉。」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只佩服守誓者。」尼寇萊呵呵一笑,「當整個星辰都變成懦夫的時候,他是少數幾個有種的帝國人。」

  「連康瑪斯人都比你們強!」

  普提萊沒有說話。

  「關於個問題,不得不說,先知凱鵬居然……」史萊斯輕輕咳嗽著插話道,「這也是我們康瑪斯佩服他的原因……」

  「從提出議案到聚集共識、通過決議,凱鵬.尼赫拉是史上惟一一個,在八十六天內說服康瑪斯最高聯合議會出兵的人。那時的十四個城邦一致同意,將所有的軍隊、補給、金錢,將手裡最後的家底都交到凱鵬,一個三十歲的年輕人手上,讓他帶著前往埃克斯特的戰場。」

  「如果你們對聯合議會的議事效率有所瞭解,對各城邦議員們的貪婪和吝嗇略知一二……」史萊斯侯爵嘆了一口氣,「天知道凱鵬他是怎麼做到的。」

  「那是你們的歷史。」普提萊眯起眼楮,「不是我們的,最後拯救戰場的依舊是星辰的援軍,不是麼。」

  泰爾斯抬起頭看看三人。

  「但凱鵬領兵出援的舉動顯然很有效,康瑪斯聯盟在國際上的地位提高了不少。」史萊斯攤開雙手,「就這樣,三人重聚在戰場上,同東陸的大軍周旋。」

  「三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這次的戰爭持續了一年多。」

  「直到最後,在威蘭領,也就是我們腳下立足之處,這片威蘭雪原上。」普提萊默默道,「『英雄』薩拉、『先知』凱鵬.尼赫拉,『守誓者』米迪爾.璨星,帶著志在反擊的最後聯軍攔截住了東陸人的中央主力。」

  「在這裡,他們與入侵西陸後所向披靡,從無敵手,威名赫赫的『夜翼君王』藍利.科里昂,同他麾下的無數凶悍部隊,展開最終的決戰。」

  泰爾斯低下頭,摸了一把腳下的寒雪。

  威蘭雪原。

  三百年前,就在這片土地上……

  「慘烈的戰役從凌晨開始,據說那晚的血色鋪滿了雪原,反光把月亮都映照得無比猩紅。」普提萊繼續發揮他吟遊者的特長,「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傷亡,匯聚成暖河的鮮血,甚至讓積雪提前融化。」

  「米迪爾殺得鎧甲盡碎,主帥薩拉一度身陷險境,就連先知凱鵬本人,都犧牲在那場壯烈的戰役裡。」

  「直到黎明到來,朝陽初升的一刻。」

  副使先生頓了一下,泰爾斯靜靜地聽著。

  沒有人打斷他,就連尼寇萊也低頭不語。

  在無人出聲的寂靜裡,普提萊輕聲道。

  「他們贏了。」

  寒風呼嘯著刮過火堆,將劈啪作響的火焰吹得更旺。

  「這就是黎明之役。」

  「它與諸王時期的逐聖之役,終結之戰中的逆轉寒風之役,第四次大陸戰爭中的光輝之役,並稱史上的四大逆轉戰役,當然是我們西陸的叫法,東陸諸國,顯然對此有截然不同的意見。」

  普提萊緩緩作結,「英雄、先知以及守誓者,從此被稱為西方的『黎明三英傑』。」

  泰爾斯深呼吸了一口。

  黎明之役。

  三英傑的故事。

  還有他那位特別而隨性,為了友誼和信諾,甘願拋棄王位的先祖。

  誰也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一個穿著斗篷的身影從頭到尾地聽完了詩歌和故事,靜靜地凝視著火堆,一動不動。

  「米迪爾,儘管他丟掉了璨星的王室徽章。」第二王子抬頭問道,「但他依舊繼承了王位,成為了『守誓之王』,對麼?」

  普提萊點點頭,「是的,黎明之役後,他的威望一時無二,也是最佳的王位繼承者,米迪爾四世陛下。」

  「至於薩拉,則迎娶了沃爾頓家族的女兒,他們的血脈後裔成為新的埃克斯特之王。」

  「而凱鵬.尼赫拉。」史萊斯笑道,「善流城裡為他塑起了一座巨大的銅像,矗立在市中心……以紀念這位閃爍著智慧之光的先知,紀念他的犧牲,以及他對善流城、對整個康瑪斯在西陸地位的貢獻。」

  不對。

  泰爾斯暗忖道。

  星辰三王的畫像裡,三位國王的肖像應該都是以各自的代表性功績作為背景,例如託蒙德一世就是以終結之戰為背景,但泰爾斯清楚明白地記得,米迪爾四世持盾執劍的背景,是一顆參天大樹。

  但照這麼說的話,米迪爾四世的最大功績,難道不該是黎明之役麼?

  泰爾斯皺起眉頭。

  「你沒提到最後的部分。」就在此時,尼寇萊慢慢地道,「戰後的部分。」

  普提萊嘆了口氣。

  泰爾斯面露疑惑,「戰後怎麼了?」

  普提萊沉默了半晌,才默默開口。

  「最可悲的事情就在這裡。」副使先生淡淡道,「薩拉和米迪爾,這對本該生死相交的摯友,在大戰後……」

  「反目成仇。」

  「連帶著星辰王國和埃克斯特本來略有起色的關係也急轉直下。」

  尼寇萊的聲音響起。

  「斷龍要塞,正是米迪爾趁著埃克斯特虛弱之時興建的,從此成為我們最大的心腹威脅,一個能頂住絕日嚴寒,矗立在邊境線上,易守難攻,駐軍無數,監視著我們一舉一動,隨時可以作為前哨基地北上進軍的巨大堡壘!」

  尼寇萊直勾勾地盯著泰爾斯道,「如果不是因為黎明戰役結束未久,重創夜翼君王的薩拉本人威名太盛,我毫不懷疑,星辰會在那時直接北上進攻埃克斯特!」

  「小王子,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對你們那個破要塞如此在意?」

  泰爾斯結結實實地一愣。

  斷龍要塞……

  守衛著星辰北境的功勳堡壘,鐵幕城牆,抵擋巨龍南下的要塞……

  原來在埃克斯特人眼中,是這樣的地位?

  星辰北侵的橋頭堡?

  還有……他低下頭。

  薩拉和米迪爾?

  一對十年曆險、交託生死的戰友……

  反目?

  「為什麼?」泰爾斯咬緊牙,抬頭追問道,「薩拉和米迪爾,他們為什麼反目?」

  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尼寇萊神情不滿地道,「我倒是知道一個說法……」

  「那只是未經證實的謠言……」普提萊不屑地道。

  「至少是個說法!」尼寇萊不客氣地打斷他。

  史萊斯侯爵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的爭執。

  只聽隕星者的聲音壓過了星辰的副使。

  「沒什麼好掩飾的。」尼寇萊絲毫不理普提萊的臉色,他淡淡冷笑道,「黎明之役裡最傑出的兩人,是為了一個女人而決裂的。」

  什麼?

  泰爾斯驚訝地張開嘴巴。

  女人?

  普提萊吐出一口氣,臉色不渝,「如果你非要這麼說,那就是在輕視英雄和守誓者之間的情誼,玷汙他們曾經的榮耀,共同的傳奇……」

  「而且你也侮辱了埃索拉王后的榮譽,並同時冒犯了星辰王國的璨星家族,與聖樹王國的葉落家族!」

  埃索拉王后?泰爾斯聽見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還有……聖樹王國,葉落家族?

  「那又怎麼樣呢?」尼寇萊毫不給面子地寒聲道,「每個人都知道!當薩拉堅持在北地獨立作戰的時候,星辰的守誓者——米迪爾.璨星……」

  「搶走了薩拉的愛人!」

  「甚至在那之後將她娶為自己的王后!」

  泰爾斯愣住了。

  在普提萊不快的眼神下,隕星者搖頭道,「一位精靈王后。」

  精靈……

  王后?

  薩拉所愛之人……

  米迪爾四世的王后?

  第二王子的心怦然直跳。

  又一陣寒風颳過。

  泰爾斯突然注意到,身後的埃達,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5
  卷三.與龍共舞 第58章 天空王后

  「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如果你繼續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埃達行進在泰爾斯的坐騎側面,她握緊拳頭,突出食指的指節,語氣極不耐煩,「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好吧。」好奇心爆棚的泰爾斯吐了吐舌頭,轉過頭去。

  「不想回答就算了。」

  埃達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心底裡對往事的回憶重新封存起來。

  璨星。

  該死的璨星。

  「但話說起來,埃達,你是怎麼成為璨星王室的祕密護衛的?」泰爾斯看著前方逐漸顯露出的模糊山巒,幽幽地問,「一個精靈怎麼會受僱於人類的星辰王國?」

  「我聽說他們都極為高傲,為人類服務更是絕無僅有。」

  埃達微微低下頭。

  「喂,小子。」精靈的聲音聽著有些彆扭,「我說過了,我可不是你們家的護衛。」

  「而且……」

  埃達抱起雙臂,語氣裡頗有不屑,「作為一個小屁孩,你又知道多少精靈的事情?」

  泰爾斯只得吐吐舌頭,無奈地搖搖頭。

  就在隊伍越過一個堆滿積雪的山坡後,普提萊駕馭著坐騎,來到泰爾斯的身側,只見削瘦的副使臉色肅穆,抬手指向他們前進的方向,「我們到了。」

  泰爾斯反應過來,連忙抬起頭,向著山坡下望去。

  漫天雪色的模糊視線裡,一個銀黑相間的巨人出現在群山之前。

  不,不是巨人。

  它在雪中的輪廓朦朦朧朧地出現在遠處,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雄偉城池。

  隱約可見紅黑相間的旗幟在城上飄揚。

  只見它灰黑的牆體上點綴著銀白的落雪,城池的最高點剛好落在群山之巔,遠遠望去,仿若一個倚靠著雪山的巨人一樣,在周邊許許多多村落、小鎮的拱衛中,矗立在北方的大地上。

  泰爾斯示意懷亞停下了不安分的坐騎。

  他深深吸入一口北方特有的寒風,靜靜望著遠處厚重而有力的雄城,心裡湧起小小的激動。

  這裡就是北方巨龍,埃克斯特王國的首都?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越過威蘭雪原,進入了新的領地。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盛景吧。」尼寇萊騎馬來到他們身邊,嘴角翹起,臉上充滿了懷戀和崇敬,「揹負著群山的巨大城池,北地最大、最雄偉、最壯麗,也是歷史最悠久的城池。」

  「北地人心中的聖地。」

  「龍霄城。」

  此時,邊上傳來了不合時宜的輕哼。

  「它本來不叫龍霄城。」

  尼寇萊把目光投向插話的星辰客人。

  「早在遠古帝國時代,它是原帝國北地行省的中心省會。」普提萊面無表情地接過尼寇萊的話。

  「那道依山興建的堡壘,原名亞倫德堡,是以皇帝之命治理北地的亞倫德家族世代的居城,帝國崩潰後,這裡陷入長達三百年的混亂和權力交替。直到某一天,耐卡茹和託蒙德的軍隊在附近會師,贏取了終結之戰的第一場勝利。」

  「是耐卡茹領軍,馳援了岌岌可危的託蒙德。」尼寇萊毫不在意地搖搖頭,用自己的見解『修正』星辰人的話,「所以那場戰役才被叫做『逆轉寒風』,據說就在此處附近的一片空地上,耐卡茹的部隊神速行軍,幾乎像從天而降一樣,自後方擊潰了敵軍。」

  泰爾斯無奈地撇撇嘴。

  好吧,又是埃克斯特人和星辰人,北地人和帝國人之間小小的「意見不同」。

  而且——雖然都是北地人,但尼寇萊似乎比坎比達還要固執。

  果然,普提萊吐出一口氣,臉上不以為然。

  「所以,這個地方是怎麼變成埃克斯特的首都的?」泰爾斯馬上恰到好處地出聲,打斷了兩人眼見又要開始的「激烈討論」。

  尼寇萊示意他們繼續行進,這位白刃衛隊的指揮官一邊騎馬,一邊開始像一個真正的接待人員一樣,緩緩道。

  「這片以龍霄城為中心的土地,屬於沃爾頓家族——努恩七世出身的家族,也是埃克斯特最富盛名的統治家族,世代傳承著龍霄城大公的頭餃。」

  「人類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在六百多年前成為此地的領主,於此處與九騎士會盟,誓言在終結之戰後的混亂裡,共同守衛北地、守衛他們的家鄉,重拾北地人的驕傲。」

  「從那時起,驕傲的北地人,將新生的國度稱為『埃克斯特』,埃克斯特聯盟由此而生。」

  「而次年,開疆拓土、勢如破竹的九騎士回到此地,共舉耐卡茹.埃克斯,為北地人所誠心信服、誓死追隨的國王,九騎士則分領各方,拱衛龍霄城。」

  「聯盟的歷史就此結束,埃克斯特王國的歷史由此而始。」

  「秉持著輪流統治與公平而治的精神,埃克斯特的最高統治者,即共舉國王,在十位大公中選出,餘者服膺他的權威和號令,這是耐卡茹當年相約共治的誓言,可見他的威望與影響延續至今。」

  「因為努恩陛下身兼龍霄城大公的頭餃,所以,龍霄城也就成為了整個埃克斯特的首都。」

  就在此時,一位黑沙領的傳令兵艱難地越過白刃衛隊的重重阻礙,來到尼寇萊身邊,請他過去與坎比達子爵會面。

  在尼寇萊離去後,泰爾斯轉過頭,看向普提萊。

  「你有話要說。」穿越者肯定地道。

  「當然。」副使頗有不屑地搖頭,「別相信我們熱血上腦的北地朋友,他那套什麼『輪流統治與公平而治』的鬼話,用來騙騙北地人就算了,事實上,在北地,或者在世上的任何地方,向來都是權力說話,實力稱王。」

  「噢?」泰爾斯輕輕笑了起來,「既然那位熱血上腦的北地朋友已經離去,那你介意再講多一些嗎,我淵博多識的副手,多才多藝的北地通先生?」

  普提萊把手伸向懷裡,想要拿出菸斗,但不知道是疼惜菸草無多還是良心發現,前吟遊者在猶豫了幾秒後,還是一臉痛苦地把手縮了回去。

  他隨即向著第二王子道,「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了,龍霄城的第一任統治者,埃克斯特的第一位共舉國王,是耐卡茹.埃克斯。但我們現在所見的龍霄城,卻是在努恩.沃爾頓七世的統治之下。」

  泰爾斯很快反應過來,「埃克斯和沃爾頓,這是兩個姓氏,也就是說,在耐卡茹之後,繼承他名位和頭餃的,並非他的直系血親?」

  普提萊挑起眉毛點點頭,「真實的歷史,或者說星辰能翻到的記載所記述的歷史是,英年早逝的耐卡茹沒有誕下子嗣,他過世之後所留下的龍霄城領主之位,由他的佷子,努恩.沃爾頓繼承。」

  「那是沃爾頓家族成為龍霄城領主之後的第一位努恩,努恩一世。」

  「從那時候起,以雲中龍槍為標記的沃爾頓家族入主這片土地和這座城池,統治至今。」

  「但努恩一世的血脈,導致了諸位領主對他正統性的質疑,也勾起了領主們對共舉國王之位的覬覦,無論他多少次強調他的母親是耐卡茹的姐姐,所以努恩自己才是最接近先王耐卡茹的正統繼承人,都無法澆滅九位領主的野心,哪怕他們當年都是對耐卡茹忠心耿耿的騎士楷模。」

  泰爾斯微微皺起眉頭。

  在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耐卡茹和他的九位騎士,而是閔迪斯廳裡那副最中央的巨幅肖像,夕陽的戰場下,傷痕累累的年輕騎士,在六人的伴隨下無畏衝鋒。

  星辰的復興之王,託蒙德.璨星一世,和他身邊的六騎士,也就是今天顯赫一方的公爵家族、六大豪門。

  白底飛鷹的亞倫德,太陽劍盾的庫倫,三色鳶尾花的凱文迪爾,四目頭骨的法肯豪茲,巨角鹿的南垂斯特,以及血月的特巴克。

  他們,甚至十三望族的先祖,當年也戰鬥在託蒙德的身側。

  他們當年,是否也對復興之王「忠心耿耿」?

  就像耐卡茹身後的那九位騎士,九位領主一樣?

  「為了埃克斯特王位的正統繼承權,龍霄城的努恩一世,和九騎士及他們的後代爆發了劇烈的衝突。」普提萊繼續道,「戰爭過後,各大領主之間的僵持和對峙持續了數十年,那時候的埃克斯特幾乎就是十塊碎片,名為一國,實則彼此為敵,互不相容。」

  「於此期間,最終帝國的遺民們在南方的牧河河畔,原沙文行省的領地上所建立的、那個原本微不足道的嶄新國家,開始緩緩崛起,並持續地向著周邊擴張。」

  泰爾斯心領神會地迴應道,「託蒙德一世,復興王?」

  「對。」普提萊點點頭,眼裡閃耀著奇特的色彩,「星辰王國。」

  「最終,迫於新興星辰王國的壓力,努恩一世和九位領主達成了最後也是最尷尬的妥協。」

  「在九大領主的共同支持下,努恩.沃爾頓繼承共舉國王之位。而努恩一世以偉大的先王耐卡茹的名義,重新劃定了埃克斯特的領地,將十位領主,包括他自己,一同冊封為埃克斯特王國正統的十位大公。但在努恩一世死後,國王之位必須在十位大公之間重新選擇,由他們自行投票選出新的共舉國王,再行統治終身,如此往復輪替,埃克斯特的選王會制度就此確立,施行六百年。」

  「這就是所謂的『耐卡茹的共治誓約』——因為是十個人以耐卡茹的名義,在耐卡茹的簽名下發下的誓言,諷刺的是,它根本與耐卡茹毫無關聯。」

  「等等。」泰爾斯聽得一愣一愣的,「選王……我當初只是在閔迪斯廳看了一個大概……十位大公共同投票,選擇他們自己中的一個人嗎?」

  「一旦剛好有人票數相同那怎麼辦?有成熟的制度和體例,來決定選王會上共舉國王的平穩誕生嗎?」

  泰爾斯想起前世一部神奇的電影,裡面的海盜們選舉海盜王,結果卻是每個候選人都把票投給了自己。

  「有的,而且簡單、直接、有效,充滿了北地人的浪漫色彩。」普提萊低聲道,「繼承自帝國,繼承自騎士輝煌年代的風俗,在埃克斯特被繼續沿用,以在大公們意見難決之時,確定國王的歸屬。」

  「繼承自帝國的風俗,確定國王的歸屬?」泰爾斯握緊馬韁,他想起在卡斯蘭的英雄酒館裡所聽到的話,不禁一驚,「你是說……」

  「嗯。」普提萊點點頭,眼神複雜的他,輕輕吐出一個頗有力度的單詞。

  「決鬥。」

  泰爾斯愣住了。

  「當神聖的選王會無法做出最終的抉擇,那不同的國王候選人,無論年齡、身份,就必須在決鬥場上親身證明自己。」

  「證明自己有配得上共舉國王的勇武,足以領導北地人的氣魄,在決鬥中淡看生死的無畏,以及在決鬥場中站到最後的勝利。」

  聽到這裡,泰爾斯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黑沙大公查曼.倫巴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的臉龐,以及他桌上那把盡是磨損的舊劍。

  他們終究是北地人。

  泰爾斯突然意識到,北地上這個以強悍和鐵血著稱的國度,比自己想像中要複雜得多,也奇特得多。

  而自己即將面對他們。

  「繼續說。」泰爾斯肅穆地皺起眉頭,「在面見他們之前,我想了解一下埃克斯特的大公們。」

  「比如,他們與共舉國王的關係?」

  普提萊只是微微一頓,就點點頭繼續道,「埃克斯特的大公們,在自己的領地上擁有絕對的自主權,只有對共舉國王表示服從和戰時出兵的義務,但不必向共舉國王納稅,領地事務純粹自決,至於是否接受並施行國王的全境法令,也全然取決餘大公們自己的意願。」

  「埃克斯特大公的權力,未免有些過大了吧。」泰爾斯臉上露出驚訝,他在行進中微微吸氣,「埃克斯特到現在還沒有分裂,能說是奇蹟嗎?」

  「是啊,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叫『大公』(archduke),而非帝國時代的公爵(duke)。」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某種程度上,從妥協中誕生的埃克斯特,其分裂程度尤甚我們星辰王國。」

  「他們在自家領地上的自主權遠遠大於星辰的公爵們。至少,無論再怎麼吝嗇和不情願,庫倫公爵每年都要從東海領撥出一批錢財,向永星城、向陛下繳納足夠數額的稅收。星辰重要官吏的任免和貴族的封貶降轉,都必須符合《神聖星辰約法》,甚至經過至高國王的手令複核。因此公爵們若要干預王國政治,最快的方法是插手永星城的中央部門,或者通過領地的影響力對王國的地方官吏進行滲透。」

  泰爾斯搖搖頭,「那共舉國王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如果他根本連屬下的大公都無法約束,那為何還要成為共舉國王?」

  普提萊略略思索了一會,認真地回答他,「為了崇高的威望、領主的服從和正統之名。」

  泰爾斯再次皺起眉頭。

  「這玩意兒在北地比在星辰管用得多,一個再怎麼沒有文化的北地人,也知道共舉國王的權威不容侵犯,耐卡茹的誓約不容違悖。」普提萊回想著自己的知識,繼續說道。

  「歷史上,埃克斯特的大公們因為對共舉國王不滿而發起的反叛足足有三次,但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因為無論舉旗反對共舉國王的大公們怎麼辯解,一旦公然藐視耐卡茹的誓約,他們就會失去屬下子民的民心,連最貪婪的北地人也不願為他們打仗——有的大公家族,甚至因此永遠退出了埃克斯特的統治歷史。」

  泰爾斯望著遠處的龍霄城,在冰冷的雙手中緩緩吐出一口熱氣,細細地思考。

  崇高的威望。

  正統之名。

  民眾的效忠。

  北地的傳統文化?

  「太簡單了。」幾秒鐘後,泰爾斯淡淡地道。

  「嗯?」普提萊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是說,把維持埃克斯特穩定和統一的力量,歸結餘耐卡茹的威望與北地人的性格和傳統,這樣的歸因太簡單了。」泰爾斯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思考著。

  「人類行為與社會權力結構總是互相影響的,不可能只存在那種,行為單方面鞏固結構,而社會結構卻對人類行為毫無作用力的情況,無論北地人再怎麼品行崇高、敬畏祖先,尊崇傳統,也維繫不住這樣的國家體制。」

  「一個註定要分裂、崩碎的權力結構,也只會給北地人帶來同樣的影響。他們註定在不同的領主,不同的利益,不同的制度結構下。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消亡出生、社會變遷裡,演變出符合時代結構的行為與動機。」

  「在埃克斯特這種奇怪的分裂體制下,北地人是很難不彼此為敵,相互廝殺的。」

  對。

  泰爾斯暗暗點頭。

  這才是他所認知的社會。

  然而埃克斯特卻……

  「你有更多的想法嗎?」普提萊眯著眼楮,一邊細思著泰爾斯的話,一邊問道,「不妨說出來聽聽?」

  第二王子沉吟片刻,就吐字道,「星辰。」

  泰爾斯抬起頭,肯定地說出,「星辰王國。」

  普提萊目光一閃,等待王子的解答。

  「如你剛才所說,星辰的擴張與強大,也應該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埃克斯特的穩定和統一。」泰爾斯拍了拍胯下的坐騎,引得本來就跟他不對付的馬匹一陣騷動。

  懷亞手忙腳亂地控制住坐騎,泰爾斯向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泰爾斯轉過頭來,繼續道,「有南面的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埃克斯特任何一個大公或領主,都不可能單獨面對,他們必須坐下來,協調好自身的矛盾,統一對敵。」

  「這是一個好角度。」普提萊讚許地點點頭,「確實,星辰的存在,很大程度牽制、轉移了共舉國王與大公的衝突。」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反過來,埃克斯特的存在和威脅,何嘗不是聚合星辰內部力量的外因呢?

  不。

  泰爾斯看著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城池,輕輕低下頭。

  星辰與埃克斯特的相互影響?

  就算這樣的分析,也全然不夠。

  這不是埃克斯特維持至今,不是共舉國王之權位如此穩定的主因。

  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維繫著本該一盤散沙的埃克斯特王國,一路延續至此,穩定強大呢?

  泰爾斯盯著遠處的紅黑旗幟,眯起眼楮。

  ————

  他們在前方遇到了龍霄城的第一座哨卡,白刃衛隊正在與對方交涉,就在此時,泰爾斯迎來了這幾天的護送者。

  「我們最遠只能將您送到這裡了,泰爾斯殿下。」黑沙領的坎比達子爵正收攏著他的部隊,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龍霄城,嘆了一口氣,「所幸一路上平安無事。」

  「感謝你們的一路護送,儘管我們並沒有這麼要求。」普提萊嘆了一口氣,臉色冷淡,「也感謝你們的歡迎儀式。」

  坎比達沒有在意普提萊的態度,也絲毫不理會附近白刃衛隊們不善的目光,坎比達向著後方的圖勒哈點點頭,示意準備離開,然後回過頭來,對著泰爾斯道。

  「那就此別過,願您之後在龍霄城,諸事順利。」

  泰爾斯神情專注地望著這位倫巴大公的智囊。

  幾秒後,他突然開口道,「大公閣下為什麼不來?」

  坎比達子爵一愣。

  「努恩王向埃克斯特的所有九位大公都發出了邀請,不是麼,但倫巴沒有來。」泰爾斯回想著剛剛與普提萊的討論,默默地道,「你知道,他也許想讓整個埃克斯特都看看,共舉國王是怎麼處理星辰王子的,從白刃衛隊的友好歡迎開始。」

  在這一刻,泰爾斯腦裡出現的不是努恩和倫巴這兩個實際的人,而是「共舉國王」和「大公」兩個概念,在同一個社會結構中,各自代表不同的權力和位階,相互博弈。

  「大公有自己的原因。」坎比達子爵反應很快,他淡淡迴應道,「而相信大公之前就跟您說過了,無論是您還是大公自己,都身陷險境,唯有你們的精誠合作……」

  「努恩王恨他,對麼。」在普提萊奇怪的目光中,泰爾斯打斷了坎比達的話。

  坎比達止住了話頭,面無表情。

  「我猜,星辰宮廷裡的事情已經傳到龍霄城了,儘管沒有證據,但黑沙領大公已經跟摩拉爾王子的死脫不開關係了,就像那位冷著臉的隕星者所說……」泰爾斯一字一句地道。

  「努恩王遲早會找他算帳的。」

  「而倫巴準備怎麼辦呢?」

  泰爾斯仔細盯著坎比達的表情,想要從中找出點什麼。

  坎比達子爵先是微微皺眉,隨即輕輕搖頭,嘴角露出奇特的笑意。

  他不再用禮貌而疏遠的語調,而是以認真而嚴肅的話迴應著。

  「黑沙領立足在埃克斯特和星辰的邊界前線,與北境對峙數百年,並非是您想像中那般羸弱不堪。」子爵閣下語帶深意,「而努恩陛下,包括沃爾頓家族的力量,還無法延伸到黑沙領內。」

  「更何況,埃克斯特可是選王制。」坎比達露出詭異的微笑,「大公還很年輕,而努恩陛下……」

  泰爾斯的眼神微微一動。

  「很好。」他有意無意地嘟囔了一句,「因為我也很年輕。」

  坎比達定定地盯著泰爾斯。

  「臨行前,大公還囑託我帶給您一句話。」

  泰爾斯抬起頭。

  「請謹慎選擇自己的敵人與朋友。」坎比達重新露出微笑,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道,「仁愛憐憫,並非王者的缺點。」

  「但視事不明,卻是王者的大忌。」

  泰爾斯蹙緊眉頭,輕哼一聲。

  「這番話啊。」第二王子搖搖頭,「還是等大公閣下他自己成為王者的時候,再拿來教誨我吧。」

  坎比達笑容不變地點點頭,「我會原話帶到。」

  就在此時。

  「黑沙領的人,你們怎麼還不離開?」尼寇萊來到他們身邊,不客氣地道,「怎麼,還想帶著兩千人去龍霄城裡逛逛?」

  史萊斯侯爵則輕輕跟在一旁,哈哈一笑,「別介意,我想,尼寇萊勳爵只是說話比較特別。」

  「逛逛?」

  「豈敢,這裡畢竟是龍槍家族的領地,更是共舉國王的所在。」坎比達苦笑道,「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如果陛下一如既往地慷慨,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

  「那就快滾,如果不想凍死在絕日嚴寒裡。」尼寇萊臉色一寒,打斷了坎比達,「除非讓倫巴自己過來。」

  「否則陛下沒有心情招待你們。」

  坎比達一滯,終究沒有再說話,他在馬上微微一鞠躬,臉色平靜地離去。

  隨他而去的還有黑沙領綿延數百米的軍隊。

  一時間,泰爾斯的身邊只剩下使團和白刃衛隊。

  面對著雄偉的龍霄城。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轉過頭,看向越來越近的龍霄城,突然,他眉頭一皺。

  「那塊巨崖,為什麼如此平坦而空曠?」泰爾斯看著連接著龍霄城頂的一處石橋,疑惑道。

  那座石橋懸在空中,另一端則通向一座巨大的山崖,山崖上平坦而寬闊,但與龍霄城其他建滿的建築的山崖不同,那道山崖雖然面積不小,卻是空無一物。

  還有……

  「還有它之後的那個大山洞,似乎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泰爾斯眯起眼楮,遠遠看去。

  史萊斯越過數人,來到泰爾斯前方。

  「那是傳說中的『天空之崖』。」康瑪斯的侯爵看著那道巨崖,皺著眉搖搖頭,「雖然我也來了不少次了,但那個地方的故事,唉,聽說那是他們的王后陛下,專屬的領地。」

  「王后陛下?」觀察著山崖的泰爾斯一愣,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麼王后?」

  「什麼王后?」尼寇萊轉過頭來,臉色奇特,似乎略有不滿。

  「你在開玩笑嗎?」

  泰爾斯聳聳肩,想跟一邊的普提萊交換一個眼神,而後者只是頗有深意地沉默著。

  「對此,我略有耳聞,關於龍霄城的天空之崖。」此時,一直沉默多時的侍從官懷亞突然出聲道,「聽說是『第一王后』的行宮?」

  「第一王后?」泰爾斯疑惑更甚,他吐出一口氣,看向尼寇萊。

  把荒涼空曠的山崖作為行宮?

  苦行嗎?

  「到底是誰的王后?」泰爾斯不耐煩地追問道。

  「我以為星辰的王子至少該有些知識。」尼寇萊諷刺道,「當然是終結之戰的救世主,人類史上最偉大的英雄,埃克斯特的立國者,耐卡茹.埃克斯陛下……是他的王后!」

  泰爾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耐卡茹的王后?」

  泰爾斯微微皺眉,他抬起頭,看向那道山崖,天空之崖。

  等等。

  六百年前的王后?

  「嗯。」尼寇萊點點頭,顏色肅穆恭謹。

  「埃克斯特傳奇般的第一王后。」

  「終結之戰裡,耐卡茹陛下身後最可靠的存在。」

  「他的戰友,他的摯愛,他加冕稱王時,永遠而永恆的王后。」

  「也是六百年來,北地人心中最崇高與最完美的象徵。」

  尼寇萊露出崇敬的神情。

  白刃衛隊們雖然蒙著臉,泰爾斯卻依然感受到他們的那股情緒,與尼寇萊如出一轍。

  只見白刃衛隊的首領淡淡地道。

  「儘管她在耐卡茹陛下離世之後,悄然離去,飄然無蹤,但她的傳說與神話,永駐每一個埃克斯特人的心中。」

  尼寇萊輕聲道。

  「終結之戰中,赤翼蒼焰的戰場傳奇。」

  「天空王后(the_queen_of_sky)——克若蕾希絲陛下。」

  泰爾斯皺起眉頭。

  為什麼是天空?

  難道這位王后還會飛……

  等等。

  泰爾斯看著巨大的山崖,張大了嘴巴。

  會……

  飛……

  「你剛剛說的是……赤翼蒼焰?」泰爾斯臉色鐵青地轉過頭,目瞪口呆地望著尼寇萊,「天空王后,也就是說……也就是說,她是一……」

  「啊,沒錯。」

  尼寇萊難得咧嘴一笑,這個平素冷淡而嚴肅,臉色蒼白的男人,此刻竟然滿具榮耀與自豪。

  「終結之戰中,偉大的英雄,耐卡茹.埃克斯陛下……」

  尼寇萊驕傲地抬起手,指向遠處一面橫空飄揚的埃克斯特國旗。

  「……是位騎士。」

  泰爾斯回過頭,呆呆地看著黑色的旗幟,上面一頭赤紅的巨龍迎著風勢,張牙舞爪。

  「與他所摯愛的天空王后一起,翱翔蒼空,並肩作戰的……」

  耳邊響起尼寇萊的話。

  「龍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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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6
  卷三.與龍共舞 第59章 女戰士

  龍霄城外,某個村落裡的一間小房子。

  「五年不見了,科恩,還有親愛的米蘭達,塔裡把你們派來了麼。」昏暗的房間裡,木頭床上的短髮女孩,克羅艾希.邁爾克朝著他們露出一個複雜卻平和的微笑,「現在見到你們,真是最好的安慰。」

  「謝謝你,卡斯蘭叔叔。」短髮女孩面無表情地向著一邊的卡斯蘭道謝。

  米蘭達緊緊地皺起眉頭。

  縱然粗心如科恩也不禁注意到,他們過去的同期,北地女孩克羅艾希的變化極大。

  相比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克羅艾希.邁爾克,她不僅消瘦了許多,更灰暗了許多,曾經像印章一樣鐫刻在圓臉上的堅毅,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苦澀和失落。

  科恩的目光轉移到她的手上,呼吸頓時一窒。

  這個在塔裡時臉色堅毅,訓練刻苦,平素從不輕言放棄的女孩……

  她執劍的右手……

  正被繃帶包得嚴嚴實實。

  「克羅艾希……」科恩竭力把目光從她的右手上移開,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心地、緩慢地開口道,「你還……還好嗎?」

  還好嗎?

  話剛一出口,科恩就有種想抽自己巴掌的衝動。

  克羅艾希緩緩看向他,眼神毫無波瀾。

  「還好。」女孩空洞的眼神讓科恩的內心一陣疼痛,「只是右手……不能再踫武器了而已。」

  沉默。

  科恩尷尬地不知如何接話,該死,這時候要是拉斐爾在這裡就好了,安慰人一向是那白衣小子的強項。

  果不其然,米蘭達走上前來,留給科恩一個白眼。

  然後,像過去無數次一樣,她不動聲色地狠狠跺了表情無辜的科恩一腳。

  「嘶——」

  就在科恩疼得齜牙咧嘴的時候,米蘭達坐上克羅艾希的床沿,她表情不變,果斷地開口,「誰幹的?」

  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是蒼白的,米蘭達暗暗想道,不如直入主題,讓她不再去想那些無謂的事情。

  一邊的卡斯蘭咳嗽了一聲。

  面對克羅艾希,前白刃衛隊的老首領沒有太多的表示。

  這樣的情形,他已經在太多的退役士兵身上見到過。

  卡斯蘭在心底沉沉地嘆息。

  而他們——那些士兵們永遠也不知道,其實受傷退役,是多麼的幸運。

  克羅艾希回過神來,難看地笑笑。

  「我想你們都應該知道一些前因後果。」克羅艾希的語氣平緩過來了,聽著不像一位剛剛失去用劍希望的劍手,「一個叫哈代的軍官潛伏在黑沙領的軍隊裡,差點用魔能槍在要塞下刺殺了你們的王子。」

  科恩點點頭。

  「我在斷龍要塞上看到了那一幕,但看得並不清楚,我以為那只是示威的試射。」米蘭達默默地回答。

  「對了,米蘭達,你現在是星辰王國,是要塞之花手下的得力干將,是麼?」克羅艾希對著曾經的同期笑了起來,隨即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臉色黯淡下來,吐出幾個字。

  「恭喜你。」

  米蘭達表情平淡,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伸出手,握緊克羅艾希的左手。

  感受到米蘭達手上的溫度,克羅艾希微微一顫。

  「那個……啊!」

  在一旁抓耳撓腮科恩正要開口,卻被米蘭達面無表情地一肘子,把他滿肚子的話都撞了回去。

  一臉悲憤的科恩繼續無聲齜牙,同時用眼神向米蘭達持續抗議著。

  克羅艾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幕讓她想起以往在終結之塔中的情景。

  一旁抱著手臂的卡斯蘭讚許地看著米蘭達,真是細心而體貼的女孩,不知不覺間就把克羅艾希的心情提升了起來。

  亞倫德家的姑娘啊,就是臉色太冰了些,能多笑笑就更好了。

  「按照大公的指示,我們追查到了那個哈代軍官的軍火接頭人。」克羅艾希保持著好不容易升起的微笑,繼續道,「他們把哈代從軍隊中汰換下來、本該銷燬的魔能槍零部件,賣到南方和西方去。哈代藉此換取更多的資金,然後再把這些資金用回在部隊訓練和人情往來上。」

  「再過幾年,也許大公閣下的魔能槍小隊就在那些人的掌控中了,幸好我們發現得早,截住了他地下軍火交易的接頭人。」

  「那個軍官……你們查到了他的什麼信息?」米蘭達柔聲道。

  「並不多。」克羅艾希淡淡地道。

  「哈代來自更北邊的一個小村落,那是戒守城萊科大公的領地。他是十一、二年前,埃克斯特和星辰之間戰爭的親歷者,在慘烈的斷龍要塞攻防戰中倖存下來,在魔能槍的轟擊下失去了一隻手和半邊臉。」

  米蘭達臉色一白。

  又是十二年前的戰爭。

  科恩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避開米蘭達的徒手攻擊範圍,緩緩地問道,「埃克斯特王國,北方兩位大公之一的戒守城大公?萊科家族?所以萊科大公就是曾經密謀,要藉助魔能槍,謀害星辰王子的幕後人?」

  克羅艾希搖搖頭,「沒有這麼簡單,哈代在戰後來到了黑沙領,一直居住至今,沒有再與任何跟戒守城有關的人接觸,所以不能確定是他。」

  「但有一點讓我們非常懷疑。」

  「我們審訊了哈代的軍火接頭人,發現哈代偶然提起過一次,他有個女兒叫露西。」

  科恩眼前一亮,「你們找到他的女兒了?她有問題?」

  「不僅僅是有問題。」克羅艾希抿緊嘴脣,搖了搖頭。

  「而是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沒有……這個人?」科恩疑惑道。

  「哈代四十多年來一直獨身,這是我們從他的鄰居那裡確認的,他根本連妻子或情人都沒有,毋論兒女。」克羅艾希幽幽地道。

  「我們順著露西這個名字追查下去……發現他不止對一個人提過露西這個名字。」

  「從黑沙領的軍火黑市,到威蘭領的運輸隊,當線索追到龍霄城的時候,我們遇到了攔截。」短髮女孩抬起頭,臉色嚇人,「一批陌生的劍手出現了。」

  米蘭達眉頭皺起,「災禍之劍?」

  克羅艾希低下眼瞼,點點頭。

  「他們是怎麼樣的,有幾個人?」科恩表情一動,他不顧米蘭達不滿的表情,搶上一步著急地問道,「用的是什麼樣的終結之力?怎麼辨認出他們是災禍之劍的?」

  靜靜聽著的卡斯蘭皺起眉頭。

  「他們人很多,矇頭覆臉,加上是黑夜,所以看不清身形和長相。但他們的終結之力……就像夏蒂爾老師所描述的那樣。」克羅艾希淡淡地道,「冷漠,暴戾,終結之力洶湧澎湃,從無止息。」

  「我是唯一逃回來的人。」

  科恩愣住了。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還有更多的情報嗎?他們什麼時候在哪裡出現?比如他們是怎麼出劍……」

  「他們出現的具體情報,我都告訴卡斯蘭大叔了。」可是克羅艾希只是咬著牙齒,眼神苦澀地搖搖頭,「去完成你們的任務吧,無論是為了終結塔,還是為了你們的星辰王子。」

  科恩還想再問,但是米蘭達拉住他的手臂,搖了搖頭。

  「我累了。」克羅艾希緩緩道,慢慢地翻過身,把臉面向牆,「想休息一會兒。」

  科恩和米蘭達兩人對視了一眼,又看看克羅艾希,最終在卡斯蘭的目光下,道別離開。

  「科恩。」

  離開之前,克羅艾希突然叫住了星辰的警戒官。

  科恩愕然地回頭。

  只見她轉過頭,抬起眼眸,眼裡是說不清的複雜表情,「你……」

  「小心點。」

  科恩愣了一下,隨即被卡斯蘭一把拉出房間。

  「你們見到她的樣子了……說實話,以我的觀察,我並不認為她真的傷得無法再用劍了,而是她心底裡的障礙,阻止她繼續用劍。」卡斯蘭淡淡道。

  「什麼意思?心底裡的障礙?」米蘭達皺眉問道。

  「克羅艾希是我在白刃衛隊里老部下的女兒。」跟著兩個年輕人走到屋外,卡斯蘭看著遠方的龍霄城,搖搖頭,「你們在終結塔裡認識的她,那就應該知道她心氣很高,我猜也是由於你們星辰人的灌輸……」

  「嘿!」科恩抗議道,「什麼叫『我們星辰人』的灌輸?克羅艾希一直都是……」

  卡斯蘭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道。

  「她從小要強,總想成為像『雨中之心』洛蘭那樣的傳奇女騎士。」

  「『雨中之心』洛蘭,聽聞是邵大師和您的同期?」科恩好奇地問,「東陸翰布爾繼承戰爭中的那位領旗者傭兵?」

  「嗯。」卡斯蘭像是被勾起了往事一樣,在回憶中停頓了一下,然後展顏笑道,「總有些女人,是你一輩子都不敢惹的。」

  隨即,撼地的卡斯蘭老頭嘆出一口氣,「經歷過終結塔的訓練後,克羅艾希更是雄心勃勃,回來時甚至自薦去白刃衛隊的考核,想要加入白刃衛隊………」

  米蘭達抬起頭,目光灼灼,「但她沒能成功?」

  卡斯蘭挑了挑眉,「白刃衛隊拒絕了她,這給她很大的打擊。」

  米蘭達露出疑惑,「打擊?據我所知,白刃衛隊的選拔標準很高……」

  「打擊她的不是被拒絕這件事。」卡斯蘭打斷她,轉過頭,「而是她被拒絕的理由。」

  「被拒絕的理由?」米蘭達定定地看著他。

  「是什麼?」

  卡斯蘭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我知道。」就在米蘭達要出聲的時候,回答的卻是一邊的科恩。

  只見警戒官嘆了一口氣,「因為她是女人,對麼?」

  卡斯蘭似有深意地看了米蘭達一眼,點點頭,「不錯。」

  「因為她是女人。」

  米蘭達不自覺地咬緊了牙根。

  「雖然很多人都說,我們北地人很彪悍,凶起來的時候,連女人小孩都能拿起武器。」卡斯蘭嗤笑一聲,「但據我婆娘所說,大多北地人還是認為,領地、政治、打仗、貴族繼承,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女人就該好好在家等著丈夫歸來。」

  「就這樣,克羅艾希帶著她的劍,輾轉各個領主,卻到處踫壁,一個經歷過完整終結之塔訓練的女人,一個超階劍士,卻沒法在哪怕一個伯爵那裡獲得職位……」

  「有幾個子爵和男爵倒是肯收留她,條件是期滿之後嫁給他們……毫無疑問,都是為了她父親在白刃衛隊裡的緣故。」

  米蘭達輕輕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相比起自己在星辰的順風順水,父親的照顧,索尼婭的看護……這就是克羅艾希在北地所面臨的一切,在埃克斯特的遭遇麼?

  「聽她父親說……克羅艾希甚至考慮過要去西南,去荊棘地或龍吻盆地,乃至大荒漠,成為一個傭兵。」

  「但最後她到了黑沙領,借著父親的名字,去我那個不成器的侄子那裡,一個叫坎比達的子爵手下,在他的領地裡面混了個職務。」卡斯蘭嘆息道。

  「我懷疑這是查曼.倫巴用來拉攏我的手段之一,但是看著克羅艾希那個樣子……」

  「加上這次……」

  卡斯蘭搖搖頭。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了吧,亞倫德的小姑娘。」老頭抬起目光看著米蘭達,「像你這樣的打扮,說實話,在北地實在是太扎眼了。」

  米蘭達一聲不吭,只是緊緊盯著遠處的龍霄城。

  「我在西部前線的時候,因為偶爾有士兵短缺,所以那裡也有一些女性士兵。」科恩緩緩開口。

  「因為活不下去等各種原因入伍,從敢死隊到服役都有,大多數都是從西南諸國來的女傭兵,但她們……往往不受歡迎。」科恩眼神閃爍地道。

  「天生小於男子的力氣和負重,對上半身甲冑式樣的特殊要求,處於絕對劣勢的身高,這在面對獸人時往往很致命,因為你必須躍起來才能攻擊到它們的要害。」

  「當然還有每月一次的……你知道。」

  「她們在軍營裡地位很差,有時候,往往要靠……」科恩低著頭,眉間緊蹙,「……來取悅長官和同僚。」

  「而她們一旦落到敵人,尤其是荒骨人手裡……下場往往比男人要慘得多。」

  「所以哪怕是我,在突擊隊要選擇士兵的時候,也往往避開女兵。」

  米蘭達依舊沒有說話。

  「我猜這差不多也是白刃衛隊的考量。」卡斯蘭嘆了一口氣,「在終結之塔裡學劍是一回事,但……女性天生不適合戰場。」

  「藉口。」

  米蘭達猛地抬起頭,冷哼道,「你們——男人們都只看見女兵在戰場上的劣勢,故意忽略她們的優勢。」

  「優勢?」卡斯蘭皺起眉頭。

  科恩無奈地揚起眉毛,在米蘭達看不見的角度,向著卡斯蘭攤攤手。

  「比男性更少的消耗,遠超男性的耐力,超乎想像的柔韌與靈活,精細而敏銳的觀察力,臨危不亂的冷靜,這些都是女性的優勢。」米蘭達不忿地道,「就算是比力量和身高,拿王國之怒本人而言,我親眼見證,他的身高和力量都比不上索尼婭閣下!何況我們還有終結之力!」

  「而我也是女人。」米蘭達冷冷地道,「在終結之塔裡,我比你們,比你,比拉斐爾,比米薩敦,比同期的你們每一個,都要強。」

  「更別提,還有三十年前『雨中之心』洛蘭騎士那樣的女武神傳奇!」

  科恩尷尬地咳嗽了幾聲。

  「剛剛大叔也說了,戰場是另一回事……而且你不能拿某些特殊的人來比較。」警戒官無奈地攤攤手,「『雨中之心』是特例中的特例。索尼婭勳爵大人也是星湖公爵手下的傳奇人物。而米蘭達你是亞倫德家的女兒,生來就被當做戰士、領主和指揮官訓練……」

  科恩剛說完這句話,米蘭達殺人的目光就直射過來,把他戳了個透心涼。

  也把他下半句話截斷在喉嚨裡。

  「我想,西荒和北地都比較特殊。」卡斯蘭哼笑一聲,「西荒是常年兵荒馬亂的前線,而北地人對女性的看法古已有之……」

  「我也是北地人!」米蘭達寒著臉反駁道。

  老頭卡斯蘭帶著他們走向馬廄,兩位看著像是士兵模樣的人向他鞠躬行禮。

  「你是星辰的北地人,還是個亞倫德,你們甚至允許女性繼承,就我記得,你們幾百年前甚至還出過一位女王。」

  「而北地。」卡斯蘭嘆息道,「距離接受一位女騎士,女領主,甚至女王……」

  「還遠得很呢。」

  不,哪怕在星辰,女性的領主依然為人所輕視,米蘭達在心底默默地道,幾百年前,星辰的那位女王,下場也不怎麼好。

  「會有那麼一天的。」米蘭達抬起頭,眼神堅定,「那一天,女戰士,女劍士,女領主,甚至女王都不會再是少數,我們會向世界證明,男人可以做到的。」

  「女人也一樣可以。」

  卡斯蘭聳聳肩,走進馬廄。

  科恩吐吐舌頭,想起他家裡那兩個惡魔般的妹妹,無奈地嘆氣。

  米蘭達啊……拉斐爾怎麼會喜歡她呢。

  但一想到拉斐爾,想起他目前的職務以及他身上的終結之力,科恩的心情就又是一陣沉重。

  「黑沙領的軍隊為了護送王子,正在龍霄城附近的村落裡停駐,他們會把克羅艾希帶回去的。」卡斯蘭牽過兩匹馬,看著兩位年輕的貴族劍士,「接下來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

  「你不去?」科恩揚起眉毛。

  「我的出現不是個好主意。」卡斯蘭臉色黯淡下來,「會驚動太多人。」

  「幸好,我在龍霄城裡還認識一些人手,有些舊識,他們可以為你們提供情報,但是說到具體的調查和打探,把災禍之劍從終結之劍裡辨認出來。」卡斯蘭把馬韁交到兩人手裡,「沒有人比你們,比終結之塔這一屆的種子更內行,無論是貴族天生的洞察力,適應戰場的超階戰力,還是對災禍之劍的感應。」

  「在龍霄城裡認識一些人手?」科恩露出懷疑的表情,「大叔你不是在黑沙領開了二十年的酒館了麼?」

  「啊,這個啊。」卡斯蘭尷尬地摸摸白髮,「當初好歹在龍霄城住了好多年嘛。」

  「二十年後的人手還能用?」科恩皺起眉毛。

  「一直在維持聯繫嘛……」卡斯蘭左顧右盼,然後嘿嘿一笑,「而且一直以來,很多白刃衛隊的老部下,在退役之後都留在了龍霄城,他們討生活的時候,我幫過一些忙……」

  「討生活?幫忙?」科恩的疑惑加重。

  「那個,有些退役士兵不太好混的時候,我就居中給他們牽一些線……找些活幹。」卡斯蘭不自然地咳嗽一聲,「你知道,總有些活需要會戰鬥的人去幹……」

  「你直接說介紹他們混黑幫就好了。」米蘭達一臉鄙視的神情,「這樣易於我們理解。」

  卡斯蘭大聲地咳嗽起來,蓋過米蘭達的話,「那個最近十幾年,你們星辰的黑幫,什麼兄弟會的鬧得很凶,甚至把生意都做到這邊來了。有些老朋友總是缺人手,要我介紹給他們,所以……」

  「什麼?」科恩瞪圓眼楮,「搞了半天,大叔你居然是龍霄城的黑幫接頭人和介紹人?」

  卡斯蘭的咳嗽聲越來越大,在兩個年輕人的懷疑眼神下,他大義凜然地抬起頭,拍拍兩人的肩膀,「總之,無論終結之塔的任務,還是克羅艾希一個交待,或者你們星辰王子遇刺的真相,就交給你們了!」

  米蘭達和科恩,一個露出鄙視的眼神,一個則嘖嘖搖頭。

  「記著,你們的任務只是調查,而不是為了一個尚未證實的消息送命。」臨行前,卡斯蘭嚴肅起來,「但你們都有與災禍之劍接觸,甚至從他們手中活下來的能力。」

  「只要不踫見極境的劍手……我相信你們的實力。」

  兩人對視一眼,認真地點點頭。

  「我的人會幫助你們……但是如果把事情鬧大了,記得隱藏好自己……雖然你們的王子正出使埃克斯特,兩國之間的緊張,很大程度上被他的到來減低了,但星辰人,尤其是星辰貴族的眷屬,在這裡貿然暴露身份總歸不是好事。」

  「另外,你們需要在意和擔心的,也不僅僅是明面上的劍那麼簡單。」卡斯蘭眯起眼楮,「災禍之劍很可能在與一位埃克斯特的領主,比如某位大公合作,無論如何,特意聯合領主,還做出刺殺星辰王子這樣的事情,他們的目的恐怕不簡單。」

  「我知道了。」科恩吸入一口氣,翻身上馬,「我們會找出他們的底細和真相,無論是謀刺王子,還是意圖對終結之塔不利。」

  米蘭達沒有多話,輕輕頷首後,直接策馬離去。

  科恩緊隨其後。

  卡斯蘭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又看看遠處的龍霄城,眼裡掠過一絲緬懷。

  自己當年,也是從這裡踏入龍霄城的啊。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7
  卷三.與龍共舞 第60章 英靈宮

  當泰爾斯終於踏入龍霄城的時候,第一時間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這座古城粗獷而豪放的建築風格。

  事實上,與永星城依靠城區和城牆興建的建築不同,龍霄城建在山峰的一處緩坡上,城內的佈局依據山勢,一路綿延而上,顯得自然而流暢。

  與倫巴軍營中的經歷相同,讓泰爾斯印象深刻的,是爭相圍堵在城門處,來看熱鬧一般圍觀星辰王子的龍霄城埃克斯特民眾。

  「一個帝國人的王子!」一聲粗豪的喊叫在人群中響起,頓時引發嘈雜混亂的迴應。

  據普提萊所言,這裡應該到處都是在為準備過冬而忙碌,準備最後一次進城交換、售賣、採買的平民們。

  偏偏讓他趕上了。

  泰爾斯只得低頭哀嘆。

  他又是好久沒這麼「受歡迎」了。

  雖然平民們的情緒要比士兵們好得多,龍霄城的人也沒有黑沙領那麼對星辰充滿厭惡感,但龍霄城繼承人在星辰遇刺的消息顯然早就傳揚開來。

  這使得泰爾斯等人又遭遇了一次從議論到謾罵,甚至飛來雜物的洗刷——埃克斯特人可比星辰人「熱情」多了。

  「如果那個國王有種,就別派……」一道怒意勃然的嗓音在人群中響起,泰爾斯看不真切,還沒聽見下半截就被隨員們匆匆地護送離開。

  只隱約地聽見「讓那個懦夫自己來」這樣的聲音,以及無數讚許或反駁的迴應,在身後響起。

  「維持好秩序,將人群隔離!我們需要儘快趕到英靈宮!」尼寇萊毫不客氣地大聲訓斥著自己的部下和士兵,「擅自衝撞者,你們知道該怎麼辦!」

  幸虧有白刃衛隊以及龍霄城的士兵們隔開人群,否則星辰王子就要狼狽地逃進龍霄城了。

  雖然現在也差不了多少。

  「他們那副不爽的表情。」泰爾斯看著如臨大敵的懷亞和羅爾夫,在馬上無奈地嘆氣,「好像是我殺了他們的王子一樣。」

  「設身處地想一想。」普提萊在嘈雜的環境中大聲道,「如果您今天死在北地,然後埃克斯特明天派人來永星城道歉……我想,我大概也是不爽的表情。」

  泰爾斯白了普提萊一眼,後者似乎渾不在意剛剛為王子殿下作出的預言。

  「感謝您的吉言,副使先生。」泰爾斯沒好氣地回答,「如果您日後失業,我建議您可以去西荒踫踫運氣,法肯豪茲公爵想必跟您談得來。」

  「四目頭骨的家主,那位『不受歡迎者』的西荒守護公爵嗎?」普提萊哼笑一聲,「感謝您的推薦。」

  泰爾斯只得冷哼一聲。

  但他們兩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驗遠遠不在這裡,不在這些素樸的民眾們身上。

  「準備好了嗎?帝國人?」尼寇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語帶不屑,「這會很累。」

  「什麼?」泰爾斯愕然抬頭。

  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麼了。

  龍霄城順著山勢和坡度,分層而建,螺旋向上。

  他們不得不在城裡一路爬坡,穿過一道道用厚實的內城閘隔開的層層屏障,每個區域之間都有這樣的內城閘,足足有七八扇。

  「我聽聞過龍霄城的格局。」懷亞咬著牙,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據說這樣的內城結構更加易於防守,即使敵人攻破了龍霄城的大門,在城牆和城門上的射手們也能轉身,對衝進來的敵人實施層層打擊,戰士們得以在一道道城閘後面擋住敵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而因為坡度,入侵者也不得不面對消耗巨大的仰攻劣勢。」

  「我敢說,第三次大陸戰爭裡面對東陸大軍的圍攻時,這樣的格局就幫了大忙。」

  「這麼說,這座城比起斷龍要塞而言,也不遑多讓。」泰爾斯無奈地看著坐下氣喘吁吁的馬匹,在衛兵隔離線外的嘈雜圍觀者們也讓他心煩意亂,「市民們散個步還得一路爬坡,更不用說進攻而來的敵人們了。」

  「而貴族們也有了藉口和理由,躲在城內瑟瑟發抖。」埃達踩著腳下的石磚,身形輕盈,卻依然不滿地輕哼,「任憑他們在城外的子民們飽受煎熬。」

  「我想,第一批人們建這座城純粹出餘軍事目的,然而誰也沒想到,它會有朝一日變成埃克斯特的首都吧。」泰爾斯瞥了一眼來往駐足的行人,「住在這裡的人就不覺得累嗎?」

  「某種程度上,這座城市也天然排斥著商人,這樣的格局既不適合行商也不適合店鋪,無論是運輸貨品還是擴大生意——你能想像,把一擔柴運送上內城的成本夠挑三擔柴的嗎?」康瑪斯的史萊斯侯爵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路,但還是搖頭咋舌道,「當然,這時候就是我們康瑪斯人上場的時候了。」

  「所以內城越往上,就越是有權有勢的人們才能居住的地方,是麼?」泰爾斯嘆出一口氣,「還真是清楚明晰,通俗易懂的階層分化。」

  在普提萊的介紹下(「和幾年前相比應該沒什麼大變化,事實上,我懷疑一百多年來龍霄城都沒什麼大變化」——普提萊),他們途中經過了不少涇渭分明的區域,看似貧民窟的盾區、平民居住地的錘區,集市和廣場所在的劍區,雜七雜八什麼都有的弓區,神殿和宗教場所聚集的箭區,法庭、監獄等部門所在的矛區,再到工坊和商鋪雲集的鎧區,貴族所在的斧區等。

  「他們怎麼不再建一個地段,就叫『魔能槍區』?」泰爾斯沒好氣地吐槽著城裡統統用武器種類命名的地域。

  「我想,在耐卡茹重命名並翻修龍霄城的時候,魔能槍大概還沒被髮明出來。」普提萊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那魔能槍是什麼時候被髮明的?」泰爾斯眼珠一轉,「是誰發明的?為什麼這麼命名?」

  「魔能槍已經出現了快三百年了,其他的零部件都很好取得。」普提萊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卻故意與他作對一樣,笑道,「唯有最核心的部位,屬於戰略資源,它的來源嘛……您早晚會知道的。」

  「至於命名……誰也不知道。」

  泰爾斯撇撇嘴。

  魔能槍……

  魔能師。

  魔能。

  魔法。

  他按下心底裡的疑惑,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當前的事情來。

  「好吧……埃克斯特人給城區取的名字真是缺乏想像力。」

  「如果他們命名城區的素材不夠,我還有個建議。」看著坐騎辛苦地攀爬,連泰爾斯也不禁覺得自己有些心累,長長吐出一口氣,「傳奇反魔武裝區。」

  「要我說,你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喋喋不休。」普提萊終於又拿出他的菸斗,略帶深意地看了泰爾斯一眼,深吸一口後平穩地道出真相,「是因為即將面臨的境遇……」

  「而緊張了麼?」

  泰爾斯頓時語塞。

  見鬼。

  在使團其他人的目光下,泰爾斯訕訕地閉上嘴巴。

  他們終於「爬」出了斧區的最後一段路。

  無論到哪裡,泰爾斯身後由傑納德所手執的那面天藍底色的十字雙星旗幟,都是所有目光最大的圍觀目標。一路上到處都是擁擠來觀看他的民眾,龍霄城維持秩序的士兵們簡直不堪重負,北地人天生的大嗓門和火爆性格則讓場面更加混亂。

  這讓泰爾斯根本沒有仔細觀察龍霄城市容的機會,就被白刃衛隊一路護送進最高的內城,城閘關閉,將洶湧的人潮隔離在外。

  泰爾斯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

  他在懷亞的幫助下下馬,踩在北地粗獷而硬實的黑色石質地磚上,緩緩抬起頭。

  眼前是一座宮殿。

  這麼說,那就是……泰爾斯愣愣地想。

  「容我在此與您別過,親愛的泰爾斯殿下。」還不等他有空仔細觀察這座宮殿,康瑪斯聯盟的史萊斯侯爵就來到他面前,謙遜地低頭,低聲道,「您得有心理準備。」

  「按照計劃……」

  康瑪斯的侯爵嘿嘿一笑。

  「努恩陛下,可能會對你有些……」

  「粗暴。」

  泰爾斯尷尬地笑笑,然後深深吸入一口寒氣,點點頭。

  粗暴?

  當然。

  史萊斯侯爵與尼寇萊對視一眼,領著康瑪斯的人馬,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就在泰爾斯要抬頭,好好觀察一下這座也許是埃克斯特王宮的宮殿時,宮門就緩緩地開啟了。

  一隊衣著較為華麗工整,卻依舊全副武裝的北地人,從宮門中魚貫而出。

  「以埃克斯特共舉國王,努恩.沃爾頓七世陛下之名……」

  一把洪亮的嗓音,從那群人中響起,「我在此奉命迎接星辰的來客們。」

  「陛下正期待著您的到來。」

  一個剃著板寸頭,形容硬朗而臉色冷清的男人,對著泰爾斯緊抿嘴脣、眯眼端詳了幾秒,才淡淡地道。

  「星辰的王子殿下。」

  泰爾斯心中不由得一緊。

  來了。

  尼寇萊露出大笑,上前與領頭的人擁抱了一下。

  「完成你的使命了嗎,親愛的衛隊首領,我的朋友尼寇萊?」男人似有深意地輕聲問道。

  「當然。」尼寇萊也話中帶話地道,「我們要的星辰王子,已經在這裡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

  然後,領頭的板寸頭男人來到泰爾斯的面前,對他行禮。

  「歡迎來到埃克斯特,以及她最璀璨輝煌的明珠——龍霄城,來自星辰的泰爾斯殿下。」

  泰爾斯想起基爾伯特的教誨,以及普提萊在路上的提點,連忙微笑回禮。

  「我是拜恩.邁爾克勳爵。」板寸頭的北地男人約有四五十歲,身著厚袍,一臉嚴肅,「在獲取爵位以前,也曾是白刃衛隊的一員,現在是努恩陛下的從事官,您在龍霄城的一應接待事宜,將由我來負責安排。」

  「感謝您的接待,邁爾克勳爵。」泰爾斯點點頭。

  「容我向初次到此的您介紹。」邁爾克板著臉轉過身,向著身後的巍峨宮殿舉起手,「北地從古至今的領主居處,從諸王時代的山間陋室,到帝國時代的石質堡壘,再到今天的雄壯宮殿。」

  「數千年來,它見證著北地的歷史,見證著埃克斯特的崛起,見證著北風與龍的兒女,繁榮壯盛,生生不息。」

  邁爾克肅穆地道出接下來的話。

  「英靈之宮。」

  英靈宮?

  泰爾斯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座風格素樸而色澤沉重,格局大氣而造型粗獷的巨型宮殿,依山而建,即使從他腳踏的內城地面算起,也有近八九層高,建築材料亦頗為獨特,巨木、粗石、獸皮、金屬,皆存其中,有不少地方甚至是粗粗打磨而成。

  典型的北地風格,雄渾有力,豪邁野性。

  巨大的宮門前立著足足十根十幾米高的廊柱,支撐著巍峨的宮頂,廊柱上雕刻著歷代北地英烈的故事,雕刻風格簡約而奔放。

  從內城到宮門前的這段路,是八座數米高的火爐,即使在大白天也熊熊燃燒著大火,似乎整天都在照耀著宮門前的小小廣場。

  周圍佈滿了身材高大、表情凶悍的白刃衛隊和龍霄城的衛兵,與星辰井井有條而嚴格分佈的衛兵不同,他們的站位看似零散,巡邏沒有規律,但在埃達的提醒下,泰爾斯這才一愣一愣地發現他們「外鬆內緊,完全不留死角的守備」特色。

  相比起造型頗具創意,半個金字塔也似的星辰復興宮,龍霄城的王宮,從建築風格到裡面的人員配備,顯得更像一座故事中的雄偉宮殿。

  黑底紅龍旗幟高高飄揚其上。

  飄揚在國旗下方的,還有一面旗幟,從雲中刺出的一截龍槍——沃爾頓的族徽,雲中龍槍。

  紅與黑,再配上天然而降的雪色,在泰爾斯的印象中,沒有比這更像英靈歸所的宮殿了。

  泰爾斯搖搖頭,真是名副其實的英靈宮。

  就在此時,泰爾斯抬起頭,他的目光突然被宮殿的頂部所吸引了。

  那裡有一道從宮殿的頂層伸出,凌空而通向另一座山峰的石橋。

  泰爾斯的目光一凝。

  是那座石橋。

  通向天空之崖——「天空王后」行宮的石橋。

  他這才注意到,那座石橋的起點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之前在遠處可能因為視野緣故,看不真切。

  那是一個男性戰士的巨型黑石雕像。

  只見那位雕像上的戰士英氣勃勃,威風凜凜,雙手持著一把長得嚇人的矛槍,鎧甲整齊、肌肉健壯、形容雄偉地居高臨下,俯視著英靈宮。

  泰爾斯心想,想必從那個角度,可以將整座龍霄城盡收眼底吧。

  負責接待的邁爾克勳爵很有耐心,一直靜靜地等待著異國王子,直到他注意到泰爾斯的目光。

  「那是通往天空之崖的石橋,上面立著的是耐卡茹一世的雕像,六百年多前,耐卡茹離世後落成。」邁爾克抬起頭,認真地介紹道,「一週前剛剛翻新。」

  泰爾斯表情一凜。

  那就是……他看著那位石像中的英武男子。

  終結之戰的人類英雄……

  擊敗災禍,擊敗魔能師的人之一。

  埃克斯特的建國者兼第一任君主。

  耐卡茹.埃克斯?

  雕像上的戰士身上落滿了積雪,持槍的動作飽含力道,有種充滿張力的美感。

  想必六百多年來,耐卡茹就這樣表情堅毅、目光深沉地俯視著他的人民,他的土地,他的國度?

  泰爾斯向邁爾克輕輕點頭。

  一道雲彩飄過,陽光投射的方向改變了一些。

  遠遠望去,這位埃克斯特英雄雕像的表情,似乎瞬間從堅毅變成了哀傷。

  泰爾斯眯起眼楮,心裡讚歎著六百年前那位雕刻家的手藝。

  一週前剛剛翻新——是為了迎接自己?

  不太可能。

  也許,埃克斯特人還期待著那位傳說中的、終結之戰後就消失無蹤的巨龍王后,還會回來看望她丈夫的雕像?

  來拜訪這個把她的肖像留在國旗上的國度,看顧這個她和耐卡茹一起留下的西陸之刃?

  「英靈宮中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房間,這裡將暫時作為您在龍霄城期間的居住地。」邁爾克向著宮門舉起手,示意泰爾斯向前。

  泰爾斯露出微笑,「當然,感謝努恩陛下的招待。」

  「而您請跟我來吧。」板寸頭的男人表情不變,說出來的話卻讓星辰使團的所有人心情一沉。

  「努恩陛下和五位大公正在英雄之廳,等待您的到來。」

  泰爾斯跟普提萊交換了一個眼神。

  開始了。

  但就在泰爾斯和普提萊、埃達準備抬步向前的時候,邁爾克卻輕輕舉起手,攔住了削瘦的副使。

  「請殿下的隨員們,跟著我的屬下離開,去招待外國客人的房間休息吧。」邁爾克輕輕道。

  「我不明白。」普提萊止住腳步,沉穩地看向邁爾克,「我是殿下此行的副手,必須跟在殿下身側。」

  「我理解您的職責……」邁爾克看不出表情地緩緩道,「但這份邀請是有限制的。」

  「這是一場高貴的談話,領主對領主,王室對王室。」

  「璨星對沃爾頓,以及五大家族,陛下和五位大公只希望見到殿下本人,正如殿下也只會見到陛下和五位大公。」

  「因此,請您單獨出席,星辰的殿下。」

  泰爾斯臉色一變。

  單獨……面對努恩七世和五位大公?

  「據我所知。」普提萊淡淡道,「這不是兩國來往的慣常禮節。」

  雖然他們已經跟努恩王初步達成了協定……

  但絕不能拿王子的安全冒險……

  星辰已經吃夠了這方面的教訓。

  「現在是非常時期。」邁爾克搖搖頭。

  「你要我們交出星辰唯一的繼承人,放棄對他的保護,讓他孤立無援地置餘你們的掌控之下?」普提萊巧妙地點出最要害的關鍵。

  泰爾斯的身後,埃達,懷亞,羅爾夫等人都緊張起來,不自覺地摸向手邊的武器。

  尼寇萊則輕輕舉起手,白刃衛隊們隱隱圍上他們的身邊。

  「就像您之前所說的那樣。」隕星者的臉色越發蒼白,「你依舊沒有太多選擇,不是麼,小王子?」

  泰爾斯眯起眼楮。

  「請相信我,這是必要的。」邁爾克目光灼灼地盯著泰爾斯,「而且說到孤立無援,恕我直言……」

  「當你們走進埃克斯特國境的剎那……」

  「不就已經孤立無援了嗎?」

  泰爾斯輕輕嘆出一口氣。

  普提萊沒有再說話。

  這讓穿越者意識到,他與努恩的狩獵已經開始了。

  好吧。

  據說會很「粗暴」的努恩王麼。

  泰爾斯在心底淡然一笑。

  走著瞧。

  在普提萊鐵青的臉色和邁爾克不定的表情下,泰爾斯露出微笑。

  「好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努恩陛下了呢。」

  泰爾斯轉過頭,看著他的同行者們,輕輕點頭。

  「不必擔心。」

  「我很快就回來。」

  話音落下,泰爾斯向前跨步,小小的身影走向面前那個與復興宮風格迥異,卻同樣幽深靜謐的英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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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與龍共舞 第61章 天生之王(上)

  「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大家都去看那個星辰王子了,沒什麼人在,不用擔心被發現。」

  「我喜歡你,哥們兒。」龍霄城的一處民房旁,一個矮壯的男人攬著科恩.卡拉比揚的肩膀,哈哈大笑,「即使沒有卡斯蘭的推薦,我也能看得出來,你是個好漢子。」

  「只有服過役的人才有這樣的身板!」

  米蘭達默默地走在他們身後,看著科恩一個人跟卡斯蘭的朋友交際。

  科恩充分發揮了他混跡邊境前線五年,和大頭兵們廝混的經驗,毫不生疏地應和著。

  「你也一樣!大皮帶!瞧瞧這肌肉,真不像退役的!」科恩也用豪爽大笑來回應,「話說你是怎麼得到這個外號的?卡斯蘭可沒跟我說過。」

  「這個啊……」

  「以前在冰川哨望部隊時的故事了。」外號大皮帶的男人,聞言表情就是一變,臉上是滿滿的自豪,「那時我還是個新兵,有年秋收的時候,晚上遇到了一次突襲。」

  「原來你是冰川哨望的精銳斥候!」科恩臉上冒出驚訝,「難怪了……這麼說,你跟獸人幹了不少架?」

  「何止!」大皮帶驕傲地大笑,「在三十八哨望地服役十年,我和我小隊的弟兄們一共幹掉了五十二個獸人!」

  科恩肅然起敬。

  獸人。

  這些在矇昧時代起就與人類作戰至今的「遠古之敵」。

  那可不是能輕易對付的敵人啊。

  「說回到大皮帶的來歷……那是我的第一戰,正在執勤的時候,五、六個獸人摸進了哨地。」大皮帶搖搖頭,「我們迎頭就踫見一個,狗娘養的醜東西,差不多有八尺高,手腕比我的大腿還粗!」

  「那狗娘養的幹掉了我們三個弟兄,也受了不少傷,我是最後一個,被它打得連武器都碎了。」大皮帶說得眉飛色舞,不時狠狠擂胸,「我當時心想,沒辦法了,就乾脆一把抽出哨望的制式皮帶,跳上他的肩膀,然後……」

  隨著話語,大皮帶咬著牙,狠狠發力,一把摟住科恩的脖子,「就像這樣……打了個結,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科恩扯著脖子,猛烈地咳嗽,感受著對方過分的熱情。

  「我騎在他肩膀上面,右手死命地拉皮帶,左手架著那面小破盾牌!那狗娘養的畜生舉起戰錘,發了瘋地朝我身上招呼,一下又一下!」米蘭達古怪的眼神下,大皮帶死命地晃著科恩的脖子,讓後者頭暈眼花。

  「直到它軟倒在地上,我的盾牌也碎得差不多了。」

  「啊!」科恩從眩暈中回過神來,驚訝地抬頭,「你可沒鬆手吧?獸人越是重傷瀕死,反擊的力量就越大!」

  「沒錯!」

  「哥們兒,一看你就是個懂行的!」大皮帶一拍大腿,大聲道,「絕不能鬆手!這是我後來才學到的教訓,當時我以為它已經沒氣了,就鬆開皮帶……結果那該死的畜生像復活一樣彈起來,一邊亂叫,一邊死死地箍住我的腦袋!」

  「幸好,那時候國王陛下正在視察北方,來支援的是白刃衛隊,卡斯蘭及時趕到,一斧頭掀開了那狗娘養的後腦!」

  「當時我都快背過氣去了!但也從那天開始,他們都叫我『大皮帶』!哈哈!」

  科恩嘆了一口氣,想起自己在西荒前線的過往。

  「所以,你也跟獸人幹過架?」大皮帶露出濃厚的興趣,好奇地問。

  「對,但不是冰川獸人,而是荒漠獸人。」科恩笑了笑,「我們在那兒做過傭兵,對付獸人的做法是矮身低頭,繞後或者從胯下進攻。」

  「啊,這是南方那些帝國人的做法,跟獸人們繞圈子。」大皮帶沉吟著道,「在北地可不能這麼幹,冷天裡我們的動作比平常要生硬,不夠靈活。所以在北地,最好的做法是正面突擊,速戰速決,一擊必殺。」

  科恩讚許地點點頭,「荒漠裡就不一樣了,獸人對灼熱的耐受力很高,不怕金屬鎧甲帶來的高溫,他們從板甲到鍊甲的裝備都有,我甚至見過武裝到襠部的獸人,這時候就要利用我們的靈巧,尋找擊中要害的機會……」

  一邊熱絡地扯著彼此的戰場經歷,大皮帶終於把他們帶到了屋子裡。

  「噢,看看你,典型的北地姑娘,個大兒胸也大,長得還漂亮。」大皮帶把他們讓進屋子,看到科恩身旁的米蘭達,眼前頓時一亮,「卡斯蘭把你介紹過來……要不要考慮看看留下來?我們這有好幾個好漢子都單身,甚至有從白刃衛隊裡退下來的硬漢……」

  米蘭達頓時臉色一變,尷尬地看向科恩。

  科恩攤了攤手,示意他也沒轍。

  但大皮帶隨即皺起眉頭,搖搖頭道,「算了……他們配不上你,都是些想掙快錢,不願意在自己家鄉吃力氣活計的糟心人,糙漢子,估計也顧不好家,有什麼資格討像你這麼好的婆娘。」

  大皮帶嘆了口氣,「眼高手低,自己都養不活,活該光棍節都單身。」

  米蘭達一言不發,只是聽著大皮帶的話。

  「像你這麼高大的一個北地女孩,身體壯,力氣足,按照那些上層人的標準,皮膚也白,在家鄉一定是搶手貨。」大皮帶一邊坐下,一邊呼哧呼哧地嘮叨著,「我有三個妹妹,所以我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啊,衝動、熱情,總看不上家裡附近的小夥子們,想著出去找找機會,踫見個最勇猛、最有氣概、戰功最高的戰士,也許就有機會嫁給他。」

  「但相信我,外面的世界看著精彩,卻總比家鄉複雜難懂太多,外面的男人穿起甲冑也許帥氣,可總歸比不上家鄉的傻小子們單純專一,聽我一句勸,你啊,就該好好回家,編一件最厚實的袍子,打一把最堅韌的匕首,圍一道最漂亮的花圈,用它們從那些圍著你轉的小夥子們裡,選一個最誠心的,但不要忙著給他甜頭,吊一吊他的胃口……然後等著他被徵召,從戰場上打磨一圈回來        這才是男人成材的標準        再看看他的心意,如果他還是沒變,那就把你的花圈掛上那個小夥子的脖子,再帶他去見你的父母……」

  「別在乎他的家產,也別在乎他的出身,最重要的是他有擔當,有責任,真心愛你,在乎你,懂得疼你,最好還有一點點怕你……這年頭,家財萬貫和貴族出身都彌補不了真心的缺失……」

  科恩緊緊捂著肚子,強忍著笑意,看著米蘭達越來越黑的臉。

  「我就常常這麼跟我的女兒說,長大了終歸得嫁個好人家,但必須是真正愛她的人,我也盼望著有天能把她交到一個好小夥子手裡……」大皮帶正說得唾沫橫飛,突然眉頭一皺。

  科恩詫異地看著大皮帶變得難看無比的臉色。

  只見後者猛地站起身來,衝出屋外。

  「你們……我以為你去看王子進城,結果居然躲在這裡!」

  屋裡的兩人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屋外就傳來幾聲少男少女的驚叫。

  「老爹,你快給我住手!凱文他……只是過來送點東西給我……」

  「大叔……有話慢慢講……啊啊!」

  大皮帶的驚天怒吼隨後響起。

  「送東西?」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該死的臭小子!」

  「滾!滾!離我的女兒,離塞西亞遠點!」

  「我的女兒還沒到嫁人的時候!要是再敢偷偷來找塞西亞……」

  「我就把你的三條腿都打斷!」

  在隔壁雞飛狗跳的伴奏下,科恩目瞪口呆地看著言行不一的大皮帶,和對面的米蘭達對視一眼。

  然後兩人齊齊撲哧一笑。

  微笑間,米蘭達抬起頭,看向遠處山坡上的英靈宮。

  她的目光很快變得迷離。

  家鄉的傻小子。

  單純專一……

  ————

  跟復興宮素樸而簡約,內外一致的風格不一樣的是,英靈宮的內部裝潢很矛盾,有的地方顯得粗獷大氣,例如每個門廊上的粗糙雕刻,巨木製成的樓梯扶手,牆上專門製作成戰利品的獸首等,卻又有許多地方雕琢得很精細巧妙,如某些特殊的精雕地磚,角落佈滿畫作的的天花穹頂,奢侈的不滅燈燈座等等。

  歷史和時間的痕跡也不一,有些角落的牆磚用料和色澤看上去大概持續了好幾百年,有些地方明顯是幾年內翻修過的。

  要他說的話,英靈宮的內部就像層層疊疊的壁畫一樣,新生的刻痕堆砌在過往的印記上,歷史和當下交織一片。

  但泰爾斯完全無心欣賞這些。

  在邁爾克的示意下,星辰的第二王子越過目不斜視的白刃衛隊們,穿過無數門廊,緩緩地走向一個看似是橢圓的環形石廳。

  這裡的採光似乎並不好,光線暗淡,但石廳裡的留個鐵架上架著熊熊燃燒的火盆,驅走寒冷的同時帶來了一些搖擺不定的照明。

  跟倫巴一樣,又是火盆……埃克斯特的領主們這麼喜歡火盆?

  泰爾斯在心底裡暗暗吐槽。

  他深吸一口氣,向前邁步,踏進石廳。

  邁爾克沒有跟進來,大門在穿越者的身後轟然關閉。

  泰爾斯遠遠看見,一道形制古樸厚重的棕黑色長方桌,縱亙在石廳中央。

  長桌的另一端,正對著泰爾斯的方向上,坐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他約六七十歲的年紀,身著紅黑相間的厚實袍子,箍著一道暗金色的頭冠,頭冠顯得非常素樸,僅僅在額前的位置鑲嵌著一顆暗紅色的寶石。

  老人雙手抵桌卻垂首不語,因為距離與光線的緣故,泰爾斯看不真切他的形貌。

  但泰爾斯對他的身份已經心中有數。

  泰爾斯走近了那張古樸的長桌。

  老人的左右兩邊下首,坐著五個形容不一,衣飾各異的男人,左側兩位,右側三位。

  要說他們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從泰爾斯踏進石廳的一刻起,五個年紀不一的男人,都齊齊投來不友善甚至凶悍的目光,打量著這個七歲的男孩。

  一位國王,五位大公。

  泰爾斯站到了長桌前,隨即蹙起眉頭,埃克斯特人沒有為他留下哪怕一個座位。

  不妙。

  他輕輕咬牙。

  他必須站在冰冷的石地上,面對六位埃克斯特最位高權重的領主,因為身高,還必須抬頭仰視。

  這讓眼前的氣氛變得對他很不利。

  好像回到了乞兒時代,這麼一想,穿越者在心底笑出聲來。

  泰爾斯平復著自己的心情,自紅坊街以來經歷過的大風大浪讓他得到了不少的歷練,即使面對再險惡的局面,他也自信自己能在頃刻間冷靜下來,尋找出路。

  而且……

  泰爾斯把目光投向眼前兩側的五人,但因為背光的緣故,五人的面容都隱藏在暗中,不甚明晰,唯有一雙雙眸子在火光間閃動,給來訪者以巨大的壓力。

  而且那個聯合查曼.倫巴大公以及瓦爾.亞倫德公爵,試圖染指王位更替,兩度刺殺王子,其中一次成功,乃至掀起兩國前所未有之外交危機的罪魁禍首……

  險些釀出戰爭與衝突,帶來災難和死亡的罪魁禍首……

  也是自己落得今天這份田地的罪魁禍首……

  就在這五個人裡……泰爾斯看著在黑暗中,五個影影綽綽的身形,暗中握拳。

  而他唯一可能的,卻並不如何友好的盟友。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桌子另一側,最遠端的那位老人。

  是一個剛剛痛失愛子的至高統治者。

  他不禁注意到,這個石廳的四周都掛著雲中龍槍標記的布旗,唯有在那位老人的身後,是一個方形的巨大壁爐,而在壁爐上端的牆體,鑲嵌著一面黑木製成的壁架。

  壁架上是一把形狀特異,材料不明的長槍。

  與泰爾斯在閔迪思廳的書籍裡,所見到的那些帶護手與固定槍柄的古代騎士長槍不同,這把長槍雖然足足有兩米長,但沒有護手,通體等粗,只在槍身三分之二處的持握部分特意磨砂,槍身閃耀著偏銀的金屬色澤,槍頭卻是黝黑髮亮,裝備著方錐形的開鋒尖刃,看上去猙獰而鋒利。

  「戮魂槍。」

  低沉而緩慢的聲音在石廳裡響起。

  「那是耐卡茹曾經使用過的武器,也是沃爾頓的族徽,以及我們被稱為龍槍家族的來由。」長桌另一側的老人微微偏過頭,火光躍動間,他在黑暗中露出面容。

  那是一張剛毅卻皺紋滿布的臉孔,銀白的髮色下帶著典型的北地人特徵的相貌,眼眶深陷,鼻樑高聳,輪廓突出,獨獨掛在嘴角邊的弧度,露出一絲冷然。

  「它的鋒利與危險,據聞只有星辰的裁決槍可堪比擬,槍下亡魂無數。」

  「過去的數百年裡,它屠戮、重創過無數敵人,哪怕陰險如『悼亡大公』,狠毒如『人類屠殺者』悉拉.暗雷,強大如『狼敵』凱拉,凶悍如夜翼君王,詭異如權之魔能師。」

  泰爾斯微微皺眉。

  泰爾斯突然想起卡斯蘭對眼前這位老人的評價。

  「他年輕的時候是位好國王,一個標準的沃爾頓彪形大漢。」

  泰爾斯與老人對視著,他發現對方有著一雙青色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沃爾頓家族的遺傳,反正他就沒有遺傳凱瑟爾的天藍色眸子……

  泰爾斯突然一愣,他想起來柯雅王后對於他灰色眼楮的評價,那是源自他母親的特徵。

  他的思緒回到眼前。

  但泰爾斯隨之產生了不寒而慄的感覺。

  他多多少少察覺到,老人的那雙青色眼眸裡,此刻投射出的感情。

  那是滄桑與灰暗,悲痛與苦悶,彷彿一個在絕望中沉浸了多年的人。

  「在今後的數百,數千年裡,戮魂一如其名。」面容如鐵的老人緩緩開口,匯聚成帶著力度的句子,「必將屠戮更多。」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 00:09
  卷三.與龍共舞 第62章 天生之王(下)

  


  「像這樣。」老人的話緩緩響起,「戮魂從不停息。」

  「直到將我們的仇敵悉數毀滅。」

  「或者沃爾頓傷亡殆盡。」

  「可若到那時,我以歷代先王之名發誓,世界也必將隨之終結。」

  老人的話輕輕落下,泰爾斯卻感應到,他左右手兩邊的五位大公,都在黑暗中自然或不自然地動彈了一下。

  「我相信這是一件偉大的武器,但單憑毀滅與復仇也許無法寄託它的光輝。」泰爾斯略帶深意地道,「既然它曾經被那麼偉大的人物捏在手裡,想必,耐卡茹的睿智和英武,人格與光輝,也是戮魂之槍偉大的原因。」

  按照計劃,一場預料之中的衝突會發生在努恩和泰爾斯之間。

  獵人的陷阱就會在那時佈下。

  老人沒有回答。

  「嗯。」半晌,老人才默默開口,「相比起耐卡茹陛下。」

  「我確實遠遠不如。」

  雖然知道是演戲,但泰爾斯還是有些尷尬地翹了翹嘴角。

  氣氛很僵硬。

  那個瞬間,泰爾斯能體會到星辰國內,那些領主們看著凱瑟爾時的想法了。

  【誰也不知道,一個孤身存世,毫無顧忌的國王……到底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獨眼龍廓斯德在群星之廳裡逼宮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泰爾斯突然莫名地緊張起來了。

  他輕輕嚥下一口唾沫,然後在原地恭敬地行禮。

  「泰爾斯.璨星,作為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代表我的父親,星辰王國與南方群島、西部荒漠的第三十九代至高國王,凱瑟爾.璨星陛下。」泰爾斯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要緊張,這在獲取那種波動力量之後開始變得容易起來,同時一字一句地背著練好的臺詞,「到訪光榮的埃克斯特,以及榮耀的龍霄城,拜訪同樣德高望重,威名遠播的龍霄城大公……」

  「兼整個埃克斯特王國的統治者,為人信服的共舉國王——」

  「『天生之王』(the_born_king),努恩.沃爾頓陛下。」

  天生之王。

  這是努恩七世的外號,叫的人不多,但廣為人知。

  因為人們常說,他在年幼時,就表露出可以治理一地的領主才華。

  幾近生而為王。

  泰爾斯抬起身軀,看著老人那一成不變,卻眉毛緊蹙的冷厲表情,在深呼吸後緩緩道。

  「我的父親和我,都深深理解您的損失與悲傷。」

  「他囑託我代表璨星家族,向您和沃爾頓家族表達他至深的歉意,並對摩拉爾殿下的不幸致以哀悼。」

  這是兩個家族之間的恩怨,而非兩國之間的牽扯,至少要明確這一點,這是普提萊對他的事前提醒。

  「但他相信您的品行與能力,相信您可以做出最好的選擇,璨星家族願意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來彌補、挽救悲劇的後果。」

  「而我正在此處。」泰爾斯道,「帶來璨星家族最和平與友善的信息。」

  現在,他要等待對方的迴應。

  隨之而來的是沉默。

  泰爾斯一時間只聽得見火爐裡的悶響,和石廳外的寒風。

  五對黑暗中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死在他身上。

  而唯一有權回話的老人也紋絲不動,那雙青眸裡則黯淡如昔。

  就在他感覺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的時候,埃克斯特的共舉國王兼龍霄城大公,天生之王,努恩七世陛下,終於緩緩吸氣,端正地抬起頭,滿臉滄桑而疲憊地看向泰爾斯。

  「我年紀很大了。」

  「只比你的祖父,星辰的艾迪國王稍小一些,但我沒有他那麼多的子女。」努恩王嘆出一口氣,話語的節奏極慢,讓人感受到他語氣中的森森寒意,「我三十歲才有了長子。」

  「而摩拉爾……更是我在四十多歲時才擁有的孩子。」

  「我還記得,他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曾經在這裡靠著我的座位,乞求我讓他出去宮外,在白刃衛隊的幫助下展開狩獵。」

  努恩王表情麻木,目光裡流露出複雜的緬懷與哀愁。

  「我總是大笑著應允,北地人都是在磨練中成長,不是麼?」

  「可在他哥哥去世之後,我總是小心翼翼。」努恩眯著眼楮,慢慢地搖頭,「我不能再讓他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傷了……不能……」

  「但理智還是告訴我。」努恩王直起身子,語氣平淡,向著泰爾斯的方向靠近,「孩子總得在摔打中成長。」

  場中靜默了十幾秒。

  只聽得見兩邊大公們的呼吸聲。

  理智告訴泰爾斯,即使是演戲,努恩此時的情緒也絕非作假,而自己最好不要開口。

  如果這一切都是努恩的計劃……

  終於,努恩王呼出一口氣,他閉上眼楮,緩緩道。

  「我派他南下的前一天,摩拉爾告訴我,他有了一位心上人,但對方的出身並不好。」

  「所以他來乞求我的幫助,希望我允許並祝福他們的結合。」

  「我不怎麼高興……」

  努恩王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你知道我對他說了什麼嗎?」

  像往常一樣,不祥的預感籠罩上泰爾斯的心頭。

  他安慰著自己,一切都在努恩王的掌控之中。

  「我說……」

  努恩王睜開眼楮,看著自己張開的右掌,麻木冷淡地道。

  「『等你回來再說吧』」

  「我是這麼說的……」

  「等你……」努恩王的聲音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幾位大公轉向他們的陛下,表情不辨。

  「回來……」

  下一個瞬間,努恩王忽然捏起右手,一拳砸在長桌上!

  「咚!」

  泰爾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靜靜看著一位失去兒子的父親無比真實地表露他的感傷。

  「那是我唯一的,僅剩的兒子……」老人的表情變得痛苦不已。

  「我應該看著他成為真正的男人和戰士,然後在臨死前,把我的位置,我的財富,我的權力,我的一切,都交給他,交給摩拉爾。」努恩七世的語氣顯得悔恨而絕望。

  「但我現只能坐在這裡,聽一個小屁孩假惺惺地道歉。」努恩王的語氣越來越平淡,可氣氛越發不對,「聽他說,很抱歉,你的兒子死了我們那兒。」

  「而你最好什麼也別做。」

  泰爾斯心中一沉。

  之前都還好,可是現在這個節奏……

  有些糟糕。

  粗暴的部分要來了麼。

  他暗暗提醒自己。

  老國王長嘆一聲,悲愴的情緒顯然讓幾位大公都有些不適,只見他們迅速地看著彼此,交換眼神。

  「為什麼呢?」努恩王抬起頭,只見他皺著眉頭,聲調低沉著繼續道,,「因為你是個國王。」

  「因為你快七十歲了,因為你擔著一個家族,因為你要維持國家的平衡……」

  「因為一旦你對他做了什麼,就要付上全面開戰的代價,不死不休……」

  泰爾斯臉色一變,他輕聲開口道,「陛下,我帶著星辰和璨星最大的誠意來……」

  「別提誠意。」但努恩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對方表情麻木而語氣冰冷地打斷他,「當你唯一的兒子,被人像牲畜一樣屠殺在野外的時候。」

  「什麼誠意,什麼道歉都顯得無關緊要。」

  「因為那是我的兒子。」

  大公們紛紛不自然地調整著坐姿,但一個人也沒有出聲。

  「面對這一切……作為一個國王,你他娘的,居然什麼都不能做。」

  泰爾斯急切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思索著迴應的措辭。

  努恩王會怎麼利用這個局面,設下圈套,來引誘出那個暗中的合作者?尼寇萊和史萊斯說得並不多。

  他把目光轉向把面容隱藏在黑暗中的五位大公。

  是誰?

  「你知道嗎,你的父親很聰明,讓你來道歉,用這種方式來保護你,同時消彌兵災。」努恩王舉起左手,在空中緊緊握成拳,他的聲音依然在顫抖,但已經慢慢平復,「但他這是在羞辱我,羞辱一個父親的尊嚴,嘲笑我的無能……」

  「派遣他剛剛尋回的兒子,來另一個失去了兒子的父親面前。」

  「道歉?」

  國王的表情冷酷而平淡,可泰爾斯卻越發膽戰心驚。

  不對。

  這明明是在演戲,是的,泰爾斯感受著眼前的氣氛,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就像尼寇萊和史萊斯所說的……

  努恩王,會對我很強硬……

  甚至有些……粗暴。

  我需要做的事情只是……

  「鏗鏘!」

  就在這時,泰爾斯被一聲金屬脆響吸引了注意力。

  「陛下!」

  一位離國王最近的大公的驚呼出聲。

  剛剛,努恩王冷著臉,一把抽出前者腰間的佩劍!

  泰爾斯倒抽一口涼氣。

  不是演戲而已嗎……真的,要做到動刀動槍的地步?

  努恩王手臂一舒。

  「咚!」

  一把十字長劍,被遠遠丟來。

  砸在泰爾斯身前的地上,叮噹作響。

  後者不禁後退一步。

  此時,幾位大公近乎無動餘衷的晦暗身姿映入泰爾斯的眼簾。

  泰爾斯只能被動地等待著努恩王的下一步,與此同時,他強迫自己開始思考面前這些大公們的情況。

  他們在想什麼?面對星辰王子這樣的境遇,也能毫無反應嗎?

  他們會看破這場戲嗎?要知道雖然之前尼寇萊就表現得……

  等等。

  不對!

  泰爾斯咬著牙,難以置信地看著腳下這把鑲嵌著名貴紅寶石的領主長劍。

  一定有哪裡不對。

  就在此時。

  一個至關重要,卻一直沒有被想起的問題,瞬間閃過泰爾斯的心頭。

  尼寇萊和史萊斯,這兩個向自己提出努恩王合作意願的人。

  一個是白刃衛隊的首領,一個是努恩王堅實的貿易合作者。

  但是,他們就真的……純粹為了努恩王而服務嗎?

  往更可怕的角度想,他們真的是努恩七世的人嗎?

  泰爾斯心中一涼。

  如果不是……

  那他們之前的所謂「努恩的提議」……

  所謂的陷阱……所謂狩獵……

  想到這裡,泰爾斯緊握的左手不禁一顫。

  不——會吧?

  「你來孤身道歉?」在所有大公的注視下,努恩七世平靜地抬起頭,「真是勇敢。」

  「就讓我們看看你有多勇敢。」努恩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誠意的道歉,當然不能停留在語言上。」

  泰爾斯的瞳孔猛地縮緊。

  史萊斯侯爵的話重新響起在耳邊。

  努恩陛下會對你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可能……會有些粗暴。

  有些粗暴?

  下一秒,努恩七世的話不容置疑地傳來。

  「拿起這把劍。」

  在所有大公各自不同的反應下,只見努恩王臉寒如冰,一字一頓地道。

  「割開你自己的喉嚨。」

  那個瞬間,泰爾斯看著努恩充滿痛恨與怒意的眼神,大腦一片空白。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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