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13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5 01:08
  卷三.與龍共舞 第73章 特色歡迎宴會

  「你確定我不用穿這個?姬妮女士說,在宴會的場合……」房間裡,泰爾斯皺著眉頭,舉著一件小小的鑲邊馬甲,對著普提萊問道。

  而這些也是使團拼死拼活,和旗幟一起拼死背來的行李不是麼?

  「這是在埃克斯特,在北地。」穿戴整齊的普提萊不屑地看著他,「哪怕在宴會上,他們也最討厭小白臉和娘娘腔……如果你真要把那東西套上的話——我想你會是宴會小丑的最強競爭者。」

  泰爾斯吐了吐舌頭,拋下馬甲。

  「啊,你知道。」坐在窗邊的埃達回過神來,神情惋惜地嘆息道,「沒有小丑的宴會很無聊的。」

  近一個月的神經緊繃,讓泰爾斯無暇顧及其他。從廢屋到紅坊街,從閔迪思廳到復興宮,再從斷龍要塞到龍霄城,新的第二王子連自己的床都沒有睡熱,就被匆匆趕上貴族的馬車,套上王子的枷鎖,面對他前所未見的別樣挑戰。

  所以直到僕人和邁爾克前來提醒他們,泰爾斯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參加貴族宴會的經驗和見識。

  面對刀兵,面對血族,面對魔能師都沒有過於失態的他,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別擔心。」普提萊不以為然地點起從僕人那兒要來的北地菸草,「跟星辰和安倫佐公國的標準相比,埃克斯特的宴會簡直就是大頭兵們的軍營野餐,如果你體會過翰布爾和夙夜的風格,老天,他們的宴會禮儀簡直就是受罪。」

  「禮節、裝飾、時尚,風格,這些區分身份,分開地位和階層,將人們分類的努力從來不曾停止。」泰爾斯竭力用閒聊平復著心內的忐忑,他蹲下身子,在一面簡陋的穿衣鏡前調整著自己的鞋子,嘆息道,「今晚結束後,我一定要洗個澡……」

  「先想想今晚的正事吧。」普提萊似乎不適應北地嗆人的菸草,他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道,「咳咳,該死,他們送來的是劣質貨——」

  普提萊的話像是有魔力一樣,讓泰爾斯頓時忘記了宴會在即的侷促,認真思索起眼前的境況。

  房門響了。

  羅爾夫踩著他越發熟練的金屬片義肢,走了進來,他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合,露在銀色面具之外的臉色有些發白。

  而隨後而來的懷亞則顯得較為冷靜,似乎他以前見識過這樣的場景。

  「殿下。」泰爾斯的侍從官嚴肅點頭,「一切都準備好了。」

  他身旁的羅爾夫則比劃著手勢。

  【他們來了。】

  泰爾斯點點頭。

  第二王子深吸一口氣,在普提萊一頭霧水的表情,懷亞和緊皺的眉頭中,比劃回去。

  【走吧。】

  ————

  當夕陽還未完全落下,埃克斯特的歡迎宴會就已經開始了。

  在國王從事官邁爾克和一眾僕人的帶領下,泰爾斯走在普提萊身邊,身後跟著羅爾夫和懷亞……至於埃達,大家一致認為她不適合參加這樣的行動。

  「我不知道殿下您對北地的宴會是何種理解,但我必須提醒您,星辰的貴客可能不太習慣我們的宴會。」邁爾克勳爵面無表情地道,「而今晚又比較特殊……」

  泰爾斯報以友好而理解的微笑。

  他們一行人踩著英靈宮粗糙的地磚,踏上層層石階。

  「饗宴廳是當年耐卡茹王宴請九騎士的地方,據說北地英雄的宴會持續了三天三夜,吃光了他們征戰途中幾乎所有的繳獲。」邁爾克帶著恭謹,為他們介紹著即將前往的地方,「也是在這個地方,在城堡內外的歡呼聲中,耐卡茹.埃克斯被推舉為王。」

  泰爾斯踏上最後一級石階,來到英靈宮的第六層走廊。

  熱鬧嘈雜的人聲傳來。

  這一層的地面離天花板幾乎有七八米高,這裡的火盆數量眾多,一一被支在架子上,均勻地排滿整條走廊,熊熊燃燒著,將太陽下山後的英靈宮照得亮如白晝。

  與其他層佈滿房間的走廊不同,這一層的走廊只有正中央一扇厚木製的雙開大門,來來往往的僕人們臉色開懷,或者端著盤子,或者抱著酒桶,進進出出。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和屬下們交換一個眼神,在邁爾克的帶領下,踏入英靈宮的饗宴廳。

  嘈雜的議論聲、酒杯的碰撞聲,刀具割肉的撕扯聲,甚至還有鬧架聲,由小漸大,開始侵襲折磨他的耳朵。

  泰爾斯抬起頭,看清了這個大廳。

  這是一個環形的大廳,牆上掛著雲中龍槍標誌的三角條旗,各個角落裡都點著熊熊燃燒的火盆,天花板上掛著好幾盞明亮的吊頂不滅燈(謝天謝地,泰爾斯還以為英靈宮裡的照明器具只有火盆呢),僕人們不時在側門和燒烤架處出現,為場中送上一波又一波的食物與酒水。

  饗宴廳足夠容納好幾百人,現在也確實如此,至少一兩百人圍坐在十幾張平行擺放的長方桌上,這些長方桌與大門的方向垂直,在大廳的中線留出一道足以容納僕人和客人往來的通道。

  泰爾斯皺著眉頭環顧了一圈,大廳內較遠的地方,他由於身高根本看不見,還是普提萊在他耳邊輕聲講解的。

  但場中的氣氛倒是熱鬧得很。

  來來往往端著盤子忙碌的僕人,在桌子上大聲爭論得面紅耳赤的粗野貴族,以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喝得面紅耳赤的客人,還有好色的貴族藉著酒意,時不時大笑著摸一把路過女僕的屁股,激起一陣大呼小叫。

  五位大公臉色各異地分坐在五張長桌的主位上,絡腮鬍子的奧勒修大公臉色不渝,心不在焉地轉動著手裡的酒杯,身旁幾乎全是帶著三角套圓徽記的家族騎士或屬下領主;剃著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大公和周圍的臣屬們笑成一片,似乎在交際中如魚得水;禿頭的萊科大公和康瑪斯聯盟的史萊斯侯爵坐在一起,細心聽著後者慢條斯理的講話;長髮的羅尼大公依然臉色嚴肅,似乎自帶清冷光環,他所在的長桌最是冷清,也沒人敢上前搭話,只有身後的僕人和屬下時不時地為他加上食物或是酒;年輕的佩菲特大公則臉帶微笑地舉起酒杯,和周圍圍坐著不知道是他們屬下諸侯還是隨從的各色貴族們說著什麼,後者們頻頻點頭,隨後一同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好一派觥籌交錯,簡直是在隘口村時,北地村民們與士兵們往來酌飲的翻版。

  如果不是泰爾斯抬起頭時,在大廳盡頭高出一截的橫桌上,看見那位被白刃衛隊簇擁著,坐在幾位近臣中沉默飲酌的努恩七世,他就幾乎要忘記今晚那些潛藏在密謀中的刀光劍影了。

  也幾乎要忘記,就是這五位大公里,有著一位膽大到意圖謀害兩國王子的陰謀家。

  「我不知道,原來宴會已經開始了。」泰爾斯轉過頭,無奈地道。

  「大部分的貴族們已經就席了。」邁爾克冷靜地道,「努恩陛下正在等待您的到來。」

  泰爾斯瞇起眼睛,好不容易看了一眼遠處的努恩七世,注意到他臉上依然是一副冷淡的神情。

  國王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老邁但是不失犀利的眼神向著這裡掃來。

  「那就要開始了。」身後的普提萊有意無意地嘟囔了一聲。

  泰爾斯在心底微微嘆息。

  幾秒之後,一旁的侍者,在邁爾克的示意下用洪亮的聲音報出他的身份。

  「來自星辰王國的尊貴客人,泰爾斯.璨星王子殿下!」

  聲音傳到大廳的每一個角落裡,甚至還有回聲。

  吵鬧的宴會突然為之一靜。

  十幾張長桌之上,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無論飲酒、割肉、聊天、打架乃至調戲女僕,無數的目光齊齊投來。

  連不少僕人和站崗的衛兵,乃至白刃衛隊都向著這個方向看來。

  泰爾斯認得這種感覺——上一次,是在永星城,群星之廳的國是會議上。

  「我這時候該笑嗎?」感受著從惡意、殺機到好奇、友善的各色目光,泰爾斯表情不變,嘴脣微動,「還是擺出一副死人臉,比較符合我的敵國王子身份?」

  「放鬆,放鬆,他們提前開場,連入座次序都沒有安排……你也就不必大驚小怪嚴陣以待了。」普提萊看著忐忑的王子,嘆了口氣,「什麼表情都不重要,你現在只是一面叫『星辰』的旗幟。」

  面無表情的邁爾克對著泰爾斯點點頭,禮貌地伸出右手,示意他向前走。

  「我就這麼直接向前走?還是待在後面等著人招呼?」泰爾斯沒有理會邁爾克,頂著全場目光壓力的他皺著眉頭,低聲問著身後的普提萊。

  「如果是在星辰,當然要等主人遣人帶您入座,但這是埃克斯特。」普提萊皺著眉頭看了一眼亂糟糟的大廳,有許多客人似乎放棄了好奇心的誘惑,甚至已經開始撕咬送上來的食物,「就別指望那麼多禮儀了,目不斜視往你的座位走,我猜就是努恩王旁邊那個。」

  泰爾斯露出一個他想像中「王子」該有的不卑不亢、又和藹可親的微笑,向前走去。

  與事事講求規矩和禮儀的星辰不同,饗宴廳裡甚至連地毯都沒有鋪,他踩在凹凸不平的地磚上,感覺像是回到了廢屋。

  他走過長桌,耳邊傳來竊竊私語,良好的聽力在此時顯現出它的功效。

  「就是那個乳臭未乾的王子?」

  「聽說丟失在外好多年……」

  「七歲?開什麼玩笑?」

  「星辰人把他傳得神乎其神,你知道,天才……哼!」

  「這麼說,我們的軍隊就因為這個小孩兒動彈不得?」

  「黑沙領在邊境鬧了個灰頭土臉……王國之怒……」

  「倫巴派軍隊送他過來……」

  「如果這場仗還是要打,那必然要等到開春……」

  泰爾斯目不斜視地直直向前,走向同樣用不明目光盯著他的努恩七世。

  終於,越來越多的貴族耗光了好奇心,放棄一睹王子尊容的想法,重新回到宴會的節奏。

  北地的貴族們與星辰的同行們格外不同,後者在群星之廳裡的行為總是優雅的,哪怕是坐在最外圍的鄉下貴族,也要竭力做出一副文明人模樣,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衣著裝飾,這也使得以亞倫德、福瑞斯、澤穆託為首的三大北境家族及其下屬貴族們,在星辰的諸侯中顯得格外突出。

  但眼前的這群北地貴族們,也許在地位、性格上各有不同,卻無一例外地表現得像糙漢子,從坐姿到吃相,從相貌到衣著,哪怕喝酒的時候,也要刻意發出咕嚕聲,再從鬍子邊緣流下幾滴,然後重重地把杯底擂上桌子,大聲地數落著對手,或是被對手數落。

  泰爾斯一邊默默地觀察著這群貴族的行為模式,一邊在兩邊的長桌之間前進,他不禁注意到,除了女僕,這場宴會中幾乎沒有女眷。

  「會出現在這裡,在宴會廳後方的都是些低階貴族,領主近臣,功勳騎士,特別受邀的官僚等等。」普提萊在他身後淡淡提醒道,「你左前方那個穿得不錯的只是送餐的僕人,右後方角落裡那個正在火爐上烤肉的,看似僕人,實則是負責肉類烹調的掌鵝官,一般由領主較信任的近臣才能擔任。」

  「讓近臣去烤肉,掌鵝官?為什麼?」泰爾斯沒有回頭,他疑惑道,「難道不該是後廚做的事情嗎,又或者說這是一種榮耀?」

  「哼,我的王子。」普提萊不動聲色地淡淡道,「你知道帝國的歷史上,有多少暗殺和毒殺的意圖,都是在那個默默烤肉的角落裡發源的嗎?」

  泰爾斯閉上嘴不說話了。

  他們走過了長桌的中端,果然,從這裡開始,北地貴族們的「素質」似乎也隨著地位水漲船高,宴會人群裡的指指點點少了許多,在沉默中的目光交換,以及意味不明的低聲私語卻直線上升。

  「大廳中央的空地……放在星辰或安倫佐的話,就會是舞池和表演場,但是在北地。」普提萊走過幾個臉色不佳的客人,不理會身邊一位粗魯貴族的低聲咒罵,指著大廳中央的一片圓形空地,抽了抽臉頰,「按照我的經驗,酒到酣時,就算看到兩個粗漢子在上面拼死拼活地互操,也不必驚訝。」

  第一次聽見普提萊講粗話的泰爾斯皺起眉頭,「對著王子使用這種語言,真的好嗎?」

  「入鄉隨俗嘛,多年前我還曾見過一位埃克斯特的高貴公主,站在街頭用『下賤』之類的詞破口大罵呢。」普提萊搖搖頭,「而且,我看哪怕身為王子,您還是挺習慣這些用語的嘛。」

  「啊,身為你的王子殿下,我就像許多詩歌和傳奇裡的高貴王子一樣。」泰爾斯看著遠處已經在席上的幾位大公,不動聲色地掩蓋過去,「曾經遍嘗民間疾苦,既賢且良。」

  普提萊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

  他們終於走到了長桌的末端。

  離他們最近的人裡,地位最高的是奧勒修大公。

  「沒有音樂和吟遊者,沒有小丑和滑稽戲表演,沒有漂亮的女眷,沒有大胸的女僕,沒有烤整豬,沒有好漢子們比武,沒有在遍及整個城池內外的帳篷裡與民同樂。」泰爾斯聽見奧勒修大公不悅地對著身邊的領主們抱怨著,隨後轉過身,不滿地對著努恩王所在的方向高聲道。

  「這他媽算哪門子的宴會?」

  出乎泰爾斯的預料,居然有許多北地貴族們齊聲附和,向著努恩王的方向發出潮水般的抗議。

  像個菜市場……泰爾斯嘆了口氣,突然想到自己之前也給了國是會議同樣的評價,不禁一愣。

  但努恩王只是冷冷地盯著場下的混亂貴族們,沒有反應。

  一道響亮卻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另一方長桌上響起,迴應著奧勒修。

  「首先,這是在絕日嚴寒前夕,除了倫巴那樣的瘋子,整個北地都在節衣縮食,儲糧準備過冬,其次。」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大公瞇著眼睛站起身來,遠遠看著在場中坐立不安的泰爾斯王子。

  「這場晚宴是為了歡迎那位不受歡迎的星辰王子!」

  他身邊的貴族們紛紛起立,對著這邊喝著倒彩。

  泰爾斯和星辰的眾人幾乎同時皺起眉毛。

  「最後,雷比恩.奧勒修,當你住在別人的城堡和宮殿裡,吃他的喝他的……嘿嘿,也許還操他的。」特盧迪達大公朝著一個胸前豐滿的女僕瞥了一眼,露出有趣的笑容,「那就最好別對主人的安排指手畫腳。」

  一些北地貴族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奧勒修不屑地搖搖頭,坐回椅子上。

  泰爾斯終於來到了努恩王的面前,對著他微微一躬。

  努恩王注視著他,那雙碧綠色的眸子裡充滿了複雜的情感。

  這讓泰爾斯極為不安。

  從踏入埃克斯特開始,倫巴大公、坎比達子爵,乃至在場的五位大公,他所遇到的每一位領主都不是什麼簡單貨色,但經歷了許多風雨的泰爾斯已經能平心靜氣地面對他們的敵意、威逼、壓迫乃至於殺機。

  因為泰爾斯清楚地知道,他們想要什麼。

  唯有眼前這位年老的君王,這位已經站在埃克斯特權力巔峰的君王,讓他琢磨不透。

  對方那種蘊藏在眼底的奇怪情緒,強迫他配合復仇的舉動,在議事廳裡的言行,都讓泰爾斯禁不住心生寒意,儘管他們之間的對話也不過寥寥幾句。

  不可預測的人總是可怕的。

  之間努恩王緩緩站起身來,向著身後的白刃衛隊首領,尼寇萊舉手示意。

  尼寇萊點點頭,他走到泰爾斯身前,「請入座,您的座位就在陛下的左手末端。」

  泰爾斯轉過頭,看向這一排橫桌上,最末端的那個無人問津的座位。

  雖然跟國王在同一排,但是……離努恩王真遠啊。

  幾乎就是角落。

  身後的普提萊嘆了一口氣。

  泰爾斯聳聳肩,無所謂地走向他的座位。

  羅爾夫和懷亞緊緊跟隨。

  但還未等到他把屁股坐熱,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蒼老嗓音,就在廳內響起。

  「各位,舉杯吧!」

  泰爾斯愣愣地轉過頭,身旁的普提萊不變,極有經驗地遞給他一杯鐵製酒杯的黑麥酒。

  「祝酒。」瘦削的副使淡淡道。

  泰爾斯轉過頭,看著那位剛剛失去兒子的努恩王離開座位,高舉酒杯,對著全場高聲道。

  「歡迎我們的客人……來自星辰王國的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

  廳中重新興起的嘈雜聲再度為之一靜。

  只見老國王緩緩步出他的座位,走向大廳前端。

  像一隻老獅子邁著危險的步伐,走出它的地盤,踏入其他獅群的領地。

  五位大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遙遙舉杯,表情不一。

  「願北風測量他的勇氣,冰雪洗刷他的堅毅!」

  「因為你們都知道的原因,我無法心懷快樂地迎接他的到來。」努恩王環視一週,表情堅毅而話語冷淡,「但他已經在這裡了!」

  所有在場的貴族們,都靜靜地聆聽著他們的國王講話。

  有不少目光向著泰爾斯的角落投來。

  「那就別讓任何人懷疑北地人的熱情與埃克斯特人的堅韌,哪怕是生死仇敵!」努恩王敲了敲酒杯,滿是皺紋的臉孔上露出一道威嚴,語氣中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豪爽。

  「哪怕明天就要鏖戰至死,也得先讓我們把傳統做足!」

  萬眾矚目之下,努恩王一振酒杯,怒吼出聲,「為了埃克斯特!」

  那個瞬間,大廳裡的所有人齊齊舉杯怒吼。

  「為了埃克斯特!」

  努恩王目光鋒利,他再次開口,喝出第二聲,「為了北地!」

  賓客們的吼聲隆重地迴應著他,「為了北地!」

  洶湧的吼聲像是雷鳴般充滿整個大廳,震耳欲聾。

  下一刻,努恩王動作利落,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隨著他的動作,大廳裡的貴族們齊齊臉色一肅,開口飲酒,一時間,饗宴廳內只聽見無數個喉嚨的咕嚕聲。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雙手捧著沉重的鐵製酒杯,在身後許多目光的注視下,勉為其難地抿了一口。

  努恩王喝完了酒,滿面怒容的他回過身,重重地將酒杯底狠狠砸在長桌上!

  「咚!」

  滿廳的貴族們也不約而同,齊齊將酒杯重重頓在眼前的桌上。

  「咚!」「咚!」「咚!」……

  努恩王重新抬起頭,在滿廳的各色目光下,開口吼道。

  「來啊!」

  「吃!喝!打!操!為所欲為!」

  那一秒鐘裡,泰爾斯實實在在地愣住了。

  這特麼……是什麼祝酒詞?

  努恩七世臉色狂熱,操著渾厚而蒼老的嗓音,對著全場的客人,用他滿布北地口音的通用語大喝道,「直到你們躺著、滾著、軟著、爬著,被人抬著出去我的宮殿!」

  「混蛋們!」

  過了一秒,大廳的客人們爆發出同樣狂熱的迴應,如潮水般迴盪在整個饗宴廳裡!

  不少北地人揮舞著拳頭,像野獸般嚎叫著,示意對國王宴會的支持。

  賓客們重新開始了觥籌交錯、酒酣臉熱的宴會。

  整個大廳瞬間恢復了混亂、嘈雜和熱鬧,人聲鼎沸,較之前更甚!

  「特色鮮明的敬酒詞。」普提萊在泰爾斯的耳邊輕聲道,「北地特色。」

  「這點不用你提醒。」泰爾斯翻了翻白眼,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我看得出來。」

  就在此時,回座的努恩王突然轉頭,給了泰爾斯一個意味深長的目光。

  泰爾斯心中一凜。

  他讀出了來自國王目光的信息。

  他也知道,對方絕不是要他享受宴會。

  但還未等他轉頭與幾位屬下商量,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就率先來到他的席位前,拜訪星辰的第二王子。

  泰爾斯愣住了。

  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身著紅色外袍的……慈祥老婦人。

  「夜安,尊敬的泰爾斯殿下。」對方瞇著眼睛,嗓音很溫和,笑容裡充滿了讓人安心的溫暖,「我的名字叫卡珊。」

  泰爾斯不知所以地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但他還未來得及回答,身邊的普提萊就首先出聲,「請問您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那個剎那,泰爾斯注意到,身側的普提萊臉色極差,甚至已經僵直了身軀,死死盯著眼前的老婦人。

  身後的侍從官懷亞也呼吸一滯。

  泰爾斯冒出疑問,他們似乎認識這位……叫卡珊的老婆婆?

  普提萊還沒說完,他臉色蒼白,似乎連呼吸都有些艱難地張嘴道,「尊敬的……」

  「紅女巫閣下?」

  紅女巫?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眼前的慈祥老婦人。

  女巫?

  什麼鬼?

  「噢,只是一些思親的情緒作祟,特別想來問問殿下。」慈祥的卡珊瞇著眼,微微搖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兒子在星辰的近況如何?」

  兒子?

  泰爾斯又愣住了。

  「額。」第二王子用他從某位年輕公爵那裡學來的完美微笑,淡淡迴應道,「請問您的兒子是?」

  被稱為紅女巫的卡珊溫和地一笑。

  「啊!瞧瞧我這記性,都忘了說了。」

  「我的兒子,他的星辰名字是……」

  下一秒,在泰爾斯不明就裡的目光中,這位一團和氣的卡珊婆婆,似乎畏懼寒冷一樣,不斷搓著雙手……

  吐出一個讓他瞬間色變的名字。

  「約德爾.加圖。」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5 01:09
  卷三.與龍共舞 第74章 紅女巫

  不僅如此,面具護衛還是星辰宮廷中唯一知道他「災禍」身份,而依舊為他保守祕密的人,泰爾斯尤為珍惜這一點。

  但直到現在,在巨龍的國度裡聽見約德爾的名字時,泰爾斯才反應過來,自己對於這位神祕的王室祕密護衛知之甚少,無論長相、年齡、出身、性格、經歷,都可說是一無所知。

  他不得不羞愧地承認,約德爾對他而言,更像一位熟悉的陌生人,為他付出良多,自己卻從來沒有在意過對方的狀況。

  不,還是有的——泰爾斯心想,基爾伯特跟他說過,約德爾與埃克斯特的「五戰將」仇怨甚深。

  這也是他無法前來埃克斯特的原因。

  而現在……

  一陣鬨堂大笑從大廳的另一側傳來,似乎是十幾位北地貴族在玩著什麼遊戲。

  泰爾斯這才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慈祥老婦人身上。

  這個埃克斯特的老婆婆,聲稱自己是約德爾的……

  「這位女士,您是,約德爾的。」泰爾斯打量著這位名為卡珊的老婆婆,努力尋找著兩者除了「神祕」之外的相近之處,猶豫道,「母親?」

  「請不必懷疑,到了我這個年紀,還不至於拿兒子開玩笑。」卡珊笑著搖搖頭。

  泰爾斯尷尬地點頭,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普提萊。

  這是怎麼回事?

  這老太太究竟是誰?

  但普提萊依舊是一臉警惕地盯著這位老婦人,面對泰爾斯的瞥視,他微微搖頭。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尤其想念他。」卡珊似乎沒有在意泰爾斯和普提萊的眼神交流,她的眼裡露出緬懷和慈愛,自顧自地講話,「那孩子從小就話少……脾氣倔強,又拙於表達,獨自在外的話真是讓人擔心。」

  「在他為王室服務的日子裡,想必給您帶來了很多麻煩。」

  泰爾斯一愣。

  話少。

  脾氣倔強。

  拙於表達。

  面具護衛那寡言少語的沉默身姿在他眼前浮現。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天約德爾在閔迪思廳裡和自己對質、在群星之廳裡神祕現身時所說的話。

  【你會比他更好。】

  「請不必擔心。」回憶中的泰爾斯抿起嘴,「我相信他現在很好……」

  嘈雜的大廳裡傳來又一陣起鬨式的喧譁——有兩位賓客居然在酒桌上打起來了。

  泰爾斯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無意識地順著卡珊的話繼續往下說。

  他連忙閉上嘴巴,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卡珊。

  但對方依舊友善微笑,「知道他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請您千萬包涵他的缺點,畢竟,作為母親,我還是瞭解我的孩子的。」卡珊先是安心地點點頭,隨後嘆息道,「小約德啊,可是有著一副少見的仁慈心腸呢。」

  泰爾斯難看地笑笑,眼前浮現出約德爾在黑暗中手起劍落,取人性命的場景。

  仁慈心腸?

  疑惑也忍不住浮上心頭,約德爾的母親?為什麼會在埃克斯特?

  這位老婆婆……

  等會兒。

  老婆婆?

  一道回憶如閃電般掠過他的腦海。

  「啊!」

  泰爾斯看著卡珊,一個激靈,驚叫出聲。

  老婦人依然笑對著星辰的第二王子,姿態優雅,神情和藹。

  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離開永星城,出發前往埃克斯特的那天,國王和領主們來為自己送行。

  而最後一個上前跟自己搭話的人,那位穿著黑衣,拄著柺杖的可怕老人……

  【到了埃克斯特,麻煩替我這個老頭子,給一個老太婆帶一句話。】

  【你見到就會知道的。】

  「難道你是……」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卡珊依然慈眉善目地笑著,「嗯?」

  「額,對不起……但是,有位……長輩似乎提起過跟您有關的事情。」泰爾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訕訕道,「您知道……」

  「長輩?」老婦人卡珊笑得更燦爛了,「我來猜猜看,是不是一個喜歡窩在暗處,整天穿得一團黑的陰險老頭子?聽說,他最近幾年開始拄柺杖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您認識莫拉特?」

  他的警戒心瞬間提到最高。

  能讓祕科首腦專門點名的傢伙……除了「危險」,他實在想不出別的形容詞。

  聽見黑先知的名字,普提萊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王子。

  「我可以想像殿下您的心情了。」卡珊微笑著,「我想,認識他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是麼?」

  泰爾斯有答案了。

  也許莫拉特是在提醒並警告自己。

  第二王子嘆了一口氣,「他說,如果我在埃克斯特碰到一個主動湊上來的老太婆……對不起,這是……是莫拉特的原話。」

  「沒關係。」

  「那個老頭兒看著彬彬有禮,其實從來不懂什麼叫禮貌。」卡珊毫不在意地搖搖頭,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負心漢最擅長撩撥人心了,我可不吃他這一套。」

  負心漢?

  泰爾斯驚訝地微微張嘴,隨即竭力合上。

  這句話裡面……蘊藏的信息量頗大啊。

  他偏過頭,尷尬地道,「事實上,黑先知……我是說莫拉特.漢森勳爵,託我給您帶了一句話。」

  「居然託一位王子帶話給我。」卡珊挑起眉毛,在瞇起的眼皮下面,露出一對同樣飽含笑意的眸子,「還真是期待啊,小殿下。」

  泰爾斯只覺得眼前這位老婦人的祥和笑容給了他很大的壓力。

  跟面對黑先知時的那種咄咄逼人、如有實質的壓迫感比起來,這位卡珊婆婆用溫和友善的態度,爆出讓人皺眉的信息,實在有一種讓他尷尬不已,不知從何招架的無力感。

  「他說……」泰爾斯干笑著。

  「不要越界。」

  話音落下。

  泰爾斯突然發現,眼前的老婆婆露出了奇異的表情。

  不要越界。

  卡珊閉眼深吸一口氣,嘆息著低頭,表情複雜難懂。

  只見她幽幽呢喃了一句,「那又怎樣?」

  還沒等滿心疑惑的泰爾斯反應過來,卡珊就收起緬懷,重新綻放笑容。

  「您現在處境艱難,殿下,在星辰和龍的夾縫裡掙扎生存,也在國王和大公的漩渦裡勉力維持。」卡珊用柔和的目光打量了泰爾斯一圈,「但請相信我,跟莫拉特比起來……這些都不值一提。」

  下一刻,在泰爾斯和普提萊不明所以的表情中,老婦人優雅地點點頭,然後轉身離去,「感謝您的時間。」

  泰爾斯從老婦人緩緩離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

  他不禁注意到,老婦人所走過的路徑上,無論大小貴族,僕人衛兵,都向她恭謹地行禮,讓出道路。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大概猜到對方的身份了。

  「我的老天。」他們身後傳來懷亞的低聲驚呼,「我剛剛見到了紅女巫?」

  泰爾斯轉過頭,看著自己的侍從官。

  「對不起,我以為他們都。」懷亞滿臉訝異,「……您知道,不會輕易出現在人前。」

  「他們?」泰爾斯呼出一口氣,無奈地抓起一塊黃油麵包,「這麼說,我猜的果然沒錯?」

  「那位卡珊婆婆,她是……」

  「沒錯。」普提萊臉色凝重地,用他所擅長的吟遊詩歌回答。

  「星辰閃耀,黯淡處漆黑一片。」

  「巨龍凌空,龍翼下陰影無窮。」

  泰爾斯和懷亞一起看向吟遊者副使。

  「那位女士是與王國祕科的『黑先知』齊名的可怕人物。」普提萊的眼底充滿了厲色,只聽他輕聲道,「埃克斯特『暗室』的最高負責人。」

  「『紅女巫』卡珊。」

  頭大如斗的泰爾斯翻了個白眼。

  「能以女子之身在埃克斯特的宮廷裡立足,並讓人們以邪惡的女巫傳說來稱呼她,警惕,殿下,她絕非來看看熱鬧這麼簡單。」

  「說出來你們也許不信,但在看到那位女士之後。」泰爾斯沮喪地把麵包咬進嘴裡,看著遠處那兩名在眾人中赤手空拳,打得正激烈的北地人,無精打采地道,「我現在無比想念莫拉特。」

  「另外,誰是約德爾?」普提萊疑惑地看著泰爾斯,「為王室服務?」

  「這個……嗯,王室機密。」泰爾斯拿起一把鐵製的叉子,狠狠插進眼前的洋蔥裡。

  星辰至高國王的祕密護衛,居然是埃克斯特情報頭子的兒子……唉,又是一個無底洞般的八卦。

  在這場為星辰王子的到來,以及五位大公齊聚而特設的宴會上,星辰王子作為名義上的被歡迎者,毫無疑問是頗受冷落的,幸而也沒有什麼麻煩事發生,一些看熱鬧似的北地貴族偶然上來跟他打個招呼,泰爾斯也能在普提萊的提點下得體地回禮。

  至於那些喝多了上前挑釁的人也不是沒有……但邁爾克勳爵總能適時調撥人手,拉走一波又一波的醉鬼。

  泰爾斯得以安享他的盛宴,儘管七八歲的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還得有多久?」這是幾個小時之後,看著大廳內熱鬧不減的泰爾斯,百無聊賴地問著身旁的懷亞,「我感覺我都快變成北地人了。」

  就在剛剛,幾位喝醉的世仇貴族引發了一場波及三個戰場的群架,讓持續吵鬧的大廳更加興奮起來,直到白刃衛隊和宮廷衛兵們齊齊上前阻止——用拳頭。

  「很久,現在才晚上十一點。」懷亞鎖著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遠處,一個鼻青臉腫的客人被重新扶坐在餐桌上,不住罵罵咧咧地繼續灌了一杯酒,然後把酒杯甩到另一人的臉上。

  王子的侍從官搖頭道,「我曾聽北地人的朋友們說,埃克斯特的盛宴往往持續到天亮,尤其這是國王的饗宴,代表的是龍霄城的面子,又有五位大公齊聚。」

  泰爾斯雙眼無神地搖搖頭。

  場中本來就隨性的秩序開始逐漸崩解,甚至出現了東倒西歪的醉鬼,滿場亂晃,有的貴族摟著女僕就出了大廳,然後大廳外就傳來奇怪的聲音。

  就連五位大公的周圍,那些臣屬與隨從們都開始離開原座,參與到酒酣腦熱的宴會中。

  努恩王和尼寇萊早已離席多時,只剩下邁爾克還在冷靜地監視著宴會。

  而普提萊……泰爾斯瞇著眼睛,看著場中那位與無數北地人勾肩搭背,時不時哈哈大笑,還敢於拼酒的削瘦星辰男人,不禁腹誹。

  這傢伙怎麼就融入得這麼好?

  泰爾斯把臉按在桌子上,痛苦地呼出一口氣,「拜託告訴我,星辰國內的宴會不是這麼瘋狂。」

  「應該不會。」懷亞尷尬地笑笑。

  「當然不會!」

  泰爾斯抬起頭,只見普提萊抱著一桶英靈宮特供的黑麥醇酒,閉著眼睛搖晃著走來,嘴裡嘖嘖道,「星辰的宴會更加文明,更加得體,瘋狂都掩蓋在底下,比如宴會主人特別準備的幽會房間,比如花園裡的草叢,比如幽靜無人的地下室。」

  「就我所知,你的父親,我們的凱瑟爾陛下在年輕時就是此中好手。」

  泰爾斯白了他一眼。

  但普提萊卻睜開眼睛,表情微微一變。

  星辰的副使淡淡道,「我收到了史萊斯的信號。」

  泰爾斯精神一振。

  「國王已經離席,五位大公們身邊的人也東倒西歪。」普提萊嚴肅地點頭道。

  「我想,是時候去找他們聊聊了。」

  當宴會進行到將近夜裡十二點的時候,威蘭領大公,雷比恩.奧勒修,在兩位隨從的陪伴下走出大廳,站在饗宴廳外一個冷清的窗戶邊,看著窗外的月亮。

  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直到背後傳來一大一小的兩個腳步聲。

  奧勒修大公轉過了身。

  他隨即皺起眉頭。

  「約我出來碰面的人是你?」

  大公捏著剛剛傳到自己手上的紙條,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星辰王子,泰爾斯.璨星。

  在懷亞的陪伴下,泰爾斯望著大公的絡腮鬍子,露出燦爛的笑容,「對。」

  奧勒修看著眼前的泰爾斯,又看看手上的紙條,臉上的表情逐漸變了。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來了。

  要開始了。

  他聽見自己緩緩地開口,「大公閣下……」

  就在此時,奧勒修大公突然冷哼一聲,打斷了他。

  話說了一半的泰爾斯頓時一愣。

  「無聊。」

  奧勒修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然後轉身離開。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我就這麼討人嫌嗎?

  「我費盡心思才找到這個私下碰面的機會,大公閣下。」泰爾斯跟上一步,在他身後皺眉道,「至少聽聽我會說些什麼!」

  「跟七歲小孩沒有什麼好講的。」奧勒修絲毫沒有回頭的打算。

  泰爾斯咬了咬牙齒。

  沒辦法了。

  下一刻,星辰的第二王子,對著威蘭領大公的背影大聲道。

  「雷比恩.奧勒修!」

  「你知道,誰即將成為下一任的埃克斯特國王嗎!」

  奧勒修大公的腳步生生一頓。

  他緩緩回過頭,表情奇怪地看著泰爾斯。

  在奧勒修的奇異目光中,泰爾斯激動地喘息道。

  「倫巴……」

  奧勒修的臉色微微一變。

  泰爾斯稍稍平復了自己的呼吸,抬起頭,眼神堅定地看著這位絡腮鬍子。

  「黑沙領大公,查曼.倫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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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5 01:09
  卷三.與龍共舞 第75章 再會

  龍霄城,鎧區,小巷。

  「你哪怕連解釋一下的想法都沒有嗎?」夕陽中,科恩呼吸加速,手上的劍柄捏得越來越緊。

  他的面前,白衣的拉斐爾微微一笑,「看在過去的份上,科恩,馬上離開龍霄城,這是來自舊同期的忠告。」

  科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忿和疑惑。

  他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用什麼表情和語言來面對舊日的終結塔同期。

  「米蘭達也來了,就在附近。」科恩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盡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你知道嗎?」

  「算了,城門已經關閉了。」拉斐爾根本沒有理會他,白衣的青年看著天色,嘆了口氣,「你們去找個地方躲著,無論晚上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來,明天天一亮就離開龍霄城,越早越好。」

  「她還不知道。」科恩低下頭,讓陰影蓋過他的臉龐,「米蘭達還不知道你……你的事情……塔裡把我們派出來,是為了……」

  「無論你們是為什麼而來的。」拉斐爾面無表情地收劍入鞘,「放棄吧,最近幾天不會是你們的幸運日——事實上,你們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該死!拉斐爾.林德伯格!」

  科恩再也忍受不住,他抬起頭,滿臉不忿地咆哮道,「收起你那副聰明人的自傲,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就是衝著災禍之劍來的!」

  拉斐爾瞳孔一縮。

  「我在紅坊街見過一個災禍之劍,體會過他的終結之力,我也在群星之廳裡,在你的身上見識過那種終結之力——」科恩艱難地咬牙出聲,「對於災禍之劍,你知道塔裡給了我們什麼命令嗎……仔細探查,追根溯源,不能活捉,則格殺勿論!」

  「你依然沒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拉斐爾看著他,表情複雜,整整三秒。

  最後,白衣青年輕笑一聲,表情玩味地看著他,「所以呢?你懷疑我加入了災禍之劍?要抓我回去?或者乾脆直接殺了我?」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直到科恩低下目光。

  「不。」

  「我根本不在乎什麼災禍之劍,不在乎什麼百年的恩怨。」

  警戒官緩緩彎下腰,撿起地上的劍鞘,隨後抬起頭,一邊收劍,一邊吞吐著道。

  「但我在乎我的朋友,我想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幫你。」

  拉斐爾注視著科恩,輕笑了一聲,「你還是沒變,科恩。」

  「你把前因後果……這三年來的一切,無論是災禍之劍,還是黑先知的祕科,都告訴我。」科恩鬆開一口氣,隨後上前一步,凝重地道,「無論是什麼,我們一起來想辦法……塔裡的人,無論是邵師傅還是傑迪都不知道……至於米蘭達,如果是為了她好,我也可以幫你瞞著她……」

  「而災禍之劍,他們不僅僅是終結之塔的宿敵和仇家。」科恩細細盯著拉斐爾,「他們的目的不簡單,從兩個月前埃克斯特使團遇刺,到最近星辰的第二王子在要塞前遇刺,都跟他們有關!」

  拉斐爾收起了那副常掛在嘴邊的笑容,緊緊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你是否曉得這些,曉得自己究竟在跟什麼樣的人打交道。」科恩嘆了一口氣,直直望向拉斐爾的眼睛,「但在釀出大禍,在一切都太遲之前……」

  「這就是你們來龍霄城的原因?」白衣的青年打斷了他,沉吟道,「災禍之劍連續謀劃刺殺了兩位王子?」

  科恩點點頭,沉重地道,「所以這不再是終結之塔和災禍之劍了,更是星辰和埃克斯特!是戰爭與和平!」

  「為什麼是你們?」拉斐爾抬起頭,眼神沉靜如水,「為什麼是你們兩個來追查這件事情?」

  「因為我們都有接觸過災禍之劍的經驗!」科恩一拳擂上自己的胸口,「更因為我們都在戰場上滾過一圈,因為我們都是『種子』!」

  「哼,種子。」拉斐爾輕哼著搖搖頭,「我也是種子,米薩敦也是種子,克羅艾希也是種子,還有艾倫比亞的愛克林,東大陸的索洛夫斯基還有別科夫,為什麼不派我們?而非要派你們兩個嬌氣又尊貴的貴族少爺小姐?」

  「說起這個,老天,我以為平民和貴族的爭論,在你跟米薩敦打過那一架之後就解決了呢。」科恩嘆了一口氣,「克羅艾希,她在追查災禍之劍的時候被廢了右手……我想這也是塔裡要派米蘭達要來的原因之一。」

  最後的落日照亮了拉斐爾的臉,他沒有說話,卻目光深邃。

  說到舊日同期的悲劇,科恩垂下頭,語氣蕭條,「對,那個被罰著咬劍跑步,也要咬牙堅持的傢伙,那個夢想著有朝一日,成為女騎士,成為下一個『雨中之心』的女孩……」

  「已經……再也舉不起劍了。」

  「所以,我不想你也變成那樣。」

  「所以,就像過去一樣,讓我來幫你!」科恩吸了一口氣,他猛地向前一步,搭上拉斐爾的雙肩,「如果你真的在做,哪怕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那就讓我成為你的同謀!」

  「無論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它!」

  「你不是一個人!」

  拉斐爾沉默了兩秒,隨即表情一變。

  「你們得馬上離開,馬上!無論是翻城牆還是鑽地道。」拉斐爾重新掛上笑容,眼神卻逐漸轉冷,「事情不對勁,這也不是你們能插手的情況……」

  他一甩肩膀,卻發現沒有掙脫警戒官的雙臂。

  「你瞭解我的,拉斐爾。」科恩沉下目光,語氣艱難,「如果你不答應……」

  警戒官抬起目光,眼神堅定,「就別想離開這裡。」

  科恩長得比拉斐爾高大,但白衣的青年沒有抬頭,只是轉動目光,迎上科恩的眼神。

  這讓他的目光更顯陰翳。

  「最後一次,科恩.卡拉比揚,未來的沃拉領伯爵。」與他的目光和語氣相反的,是拉斐爾越發燦爛的笑容,「今時不同往日了,少管閒事……特別是祕科的事情。」

  他猛地伸出雙手,格上科恩緊緊鎖著他雙肩的雙臂。

  但科恩沒有放手。

  「咚!」一聲碰撞的悶響。

  兩個男人齊齊一震!

  「真的嗎,卡拉比揚警戒官?」拉斐爾感受著對方越來越大的力道,語氣生寒,「你以為我剛剛所說的,『幹掉你們』只是在開玩笑?」

  科恩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群星之廳裡是這樣,龍霄城裡也是這樣。」科恩咬緊牙齒,鎖緊拉斐爾的肩膀,「你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現,擺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讓我『少管閒事』?」

  「成為了災禍之劍,加入了祕科……就真的讓你改變這麼大?」警戒官的火氣越來越大。

  兩個人男人在小巷裡的空手角力,隨著力度的加大越來越可怕。

  拉斐爾維持著笑容,瞇起眼,輕快地道,「我們走在不同的路上,僅此而已。」

  看著拉斐爾的樣子,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從科恩的心頭生出。

  是什麼,讓曾經親如兄弟的手足變成這樣?

  「如果是些不幸的事情,才讓你變成這樣。」科恩的喘息加重,「我沒有親身經歷,也許無法體會你的感受,但只要你肯說出來,我們依然可以……」

  「科恩.卡拉比揚,十年或二十年後的星辰王國沃拉領伯爵。」拉斐爾冷冷喝道,「你看我像是經歷了不幸的樣子嗎?」

  「不像。」

  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女聲傳來。

  兩個男人齊齊一愣!

  科恩轉過頭。

  拉斐爾露出他最完美的笑容。

  兩人一起,看著一個俏生生的身影,立在不知何時升起的月亮下。

  終結塔的種子首席,米蘭達.亞倫德在月光的照射下,緩緩走進這個小巷。

  她手按劍柄,臉色清冷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兩個男人。

  「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解釋?

  科恩腦子一動,他轉過頭,看著跟自己近在咫尺的拉斐爾。

  他突然意識到……

  自己跟拉斐爾的姿勢……

  警戒官猛地鬆開拉斐爾的肩膀,再一把推開他!

  「米蘭達,你聽我解釋。」科恩訕訕地笑著,摸著自己的頭,「先別生氣,我們不是……」

  但米蘭達冷冷地打斷了他。

  「閉嘴,科恩。」亞倫德家的女劍士臉色如冰,「我問的不是你。」

  科恩的表情和話語齊齊一滯。

  米蘭達的目光死死射向那個男人。

  那個三年沒有出現過的男人。

  在米蘭達的目光下,拉斐爾低下頭,然後……笑出了聲來。

  「好久不見啊,米拉。」白衣的青年緩緩搖頭,「你還是這麼……寒冷?」

  「冷得讓人心碎。」

  那個瞬間,摸著頭的科恩.卡拉比揚警戒官,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說吧。」米蘭達緩步走到科恩的身邊,語氣平淡,彷彿面對的不是曾經的戀人,「拉斐爾.林德伯格。」

  科恩嘆了一口氣。

  「我說……」警戒官難堪地看著兩人,「我們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有些事情需要協商……」

  「另外,米蘭達。」科恩竭力向著拉斐爾眨著眼睛,想要讓他明白自己的苦心,「你還不知道吧……拉斐爾現在是王國祕科的高級幹部呢……」

  但他的話又一次被打斷了,這一次,是拉斐爾。

  「你居然沒有生氣。」白衣青年看也不看科恩一眼,只是平平直視著米蘭達的俏臉,微笑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知道,我以為你會更激動一些……」

  科恩又一次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多餘。

  「然後撲到你的懷裡,哭著說『你都去哪了,為什麼不來找我』?」米蘭達冷笑一聲,「少看些愛情小說,會傷腦。」

  「而且,我為什麼要生氣?」米蘭達輕輕彈了彈自己的劍柄,「一個明明有能力回來,卻離開了整整三年的男人,有什麼資格讓我生氣?」

  她很生氣——米蘭達的身後,科恩用眼神告訴拉斐爾這個訊息。

  米蘭達緊緊盯著拉斐爾的目光,卻無法從中讀出哪怕一點熟悉。

  這讓她心中一緊。

  拉斐爾挑了挑眉。

  「好吧。」他緩緩道。

  「你們停止在龍霄城的一切活動,保持低調。」拉斐爾平淡地道,「明天一早就離開……答應這個條件,我就在事情過了之後,解釋給你們聽。」

  科恩皺起眉頭。

  「嘿。」警戒官不客氣地道,「我發誓,你要是再用這副態度……」

  米蘭達又一次打斷了他。

  「不必了,我不會聽你的解釋,也不會相信你的解釋。」米蘭達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卻讓科恩一陣後背發涼。

  「哦?」拉斐爾翹起嘴角,「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米蘭達向前一步,直視著曾經最熟悉的人。

  拉斐爾平靜地看著她。

  只聽米蘭達瞇起眼睛,用她此生最平淡而飄忽的空靈嗓音,幽幽地道。

  「我會先打掉你的劍……」

  「然後把你揍趴下……」

  科恩皺起眉頭,什麼?

  亞倫德之女的嗓音繼續緩緩傳來。

  「打斷你的雙腿……」

  「卸下你的關節……」

  「敲斷你的鼻樑……」

  「砸掉你的門牙……」

  「等到你趴在地上,哭喊著求饒的時候……」

  「我再把事情的真相,一點一點地……」

  「從你的嘴裡……挖出來!」

  場中安靜了幾秒鐘。

  「唉。」拉斐爾對著科恩露出一個苦笑,然後閉著眼睛嘆息道,「看來……」

  「她是真生氣了。」

  「前女友的憤怒?」科恩站在米蘭達身後,小心翼翼地訕訕道。

  下一刻,米蘭達一個回肘,狠狠把科恩的鼻子撞出血。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5 01:13
  卷三.與龍共舞 第76章 來者何人(上)

  「查曼.倫巴?」

  英靈宮饗宴廳外的走廊上,奧勒修大公神情微妙咀嚼著這個名字,然而他轉過目光,看向小小的泰爾斯,臉色厭惡非常。

  「埃克斯特的下一任共舉國王?」

  大公冷笑出聲。

  「我有所耳聞,小鬼。」絡腮鬍子的大公冷冷地道,「他們說你是早慧的天才……很好,你確實比普通的孩子聰明那麼一點,但這才是最讓我討厭的地方……」

  泰爾斯神色一愣。

  看來初始印像很糟啊。

  「用聳人聽聞的噱頭來唬人,是麼?跟國王決鬥,倫巴,還有什麼?」奧勒修目光生寒,語氣凶惡,「像你這樣從小就擅長這些的小鬼,長大之後也必然是滿腹陰謀詭計的毒蛇。」

  「也許我今天就該抓起劍,捅進你的胸膛裡。」奧勒修狠狠地啐了一口,「為了星辰,我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你再來添一把火……帝國的小鬼。」

  糟糕。

  泰爾斯心中一緊,發現有談崩的趨勢。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龍霄城呢?」泰爾斯迅速組織著自己的語言,以便對話能維持下去,不因對方對自己的厭惡而打斷,「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說,我的到來是個麻煩,那你為何還要過來招惹這個麻煩?」

  他外表平靜,實則內心緊張地抬頭盯著眼前的威蘭領統治者。

  會成功嗎?

  「招惹麻煩?你也許是個麻煩,但還遠沒到讓人畏懼的程度,小鬼。」奧勒修冷笑著,「我來看看星辰和龍在十二年之後的博弈,看看我們能從一個王子身上獲得什麼,看看我們的國王是否老眼昏花。」

  「那你的結論呢?」泰爾斯笑瞇瞇地道,「你們的國王讓你失望了麼?」

  奧勒修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在他的絡腮鬍子下卻顯得有些凶惡。

  「你該慶幸……他還保存著理智,沒有被怒火衝昏頭腦,所以你很安全。」大公打量著眼前的小鬼,「才有機會在這裡大放厥詞。」

  「安全?」泰爾斯把目光轉移到奧勒修的那柄重型佩劍,嘲諷地笑道,「我想,你腰上的那把劍也許有不同的意見……它可是差點就得到『王子剋星』的殊榮了呢。」

  奧勒修大公偏過頭顱,哂笑一聲。

  「別裝了,小子,我知道你其實很清楚。」他回過頭來,眼裡滲透出厲色,「逼你自殺……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

  「別看今天陛下那副樣子,他不會輕易開戰的。」奧勒修眼神犀利,「你有你父親的誓言保護,大公們不會支持他全面開戰。」

  「至於他對你的那副態度,哼,多半是裝出來給我們看的。」威蘭領大公輕嗤一聲,搖頭嘖舌道,「測試忠心什麼的,老把戲了。」

  「至於你跟他……」奧勒修神情微妙地看著泰爾斯,眉毛一挑,露出奇怪的微笑。

  「其實是在同臺演戲吧。」

  這一刻,泰爾斯終於色變。

  他知道?

  他看出來了?

  泰爾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從進入龍霄城開始,努恩王的強勢氣場,大公們喋喋不休的嘮叨,尼寇萊和史萊斯一紅一白的唱和,還有普提萊盡力讓他安心的輕鬆態度,都或多或少迷惑住了星辰的王子。

  而腦裡不斷增加、回湧的穿越者記憶,也讓泰爾斯飄然自得,總覺得即使在這個人吃人的危險世道里,自己也應該是比較聰明的那一類。

  以至於讓他產生了錯覺,埃克斯特的五位大公,就像平面的紙人一樣,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摺疊揉搓,也像實驗室的老鼠一樣,稍加刺激,就會適當反應。

  但直到現在,在口出惡言,看似粗暴的奧勒修大公毫不掩飾地拆穿他和努恩王自以為是的把戲後,泰爾斯才突然意識到,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

  哪怕在廢屋裡,面對區區幾歲的孩子,他也無法做到清晰地掌握他們的行為與心理。

  何況……

  眼前的人,是一位歷史悠久,地位尊貴,德高望隆的北地貴族,是一位在統治之位上安坐多年的強者,是一位權力堪比一地國王的埃克斯特大公,在北地凜冽而殘酷的寒風中,屹立多年。

  這樣的人,手腕和心機怎麼會差?

  泰爾斯低下頭,在奧勒修微帶嘲諷的目光下,輕輕咬牙。

  不。

  我還沒有輸。

  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

  「你很瞭解他?」這一次,星辰第二王子的聲音似乎失去了先前的輕鬆,而是帶著一絲凝重與沈穩,「努恩陛下?」

  奧勒修看著迅速從震驚中回覆過來的泰爾斯,眼神一閃。

  「我瞭解他,但我更瞭解坐在這個位置的感覺,去掌握、維持、保護一個家族,一座城池,一塊領地,一群臣民的感覺。」大公幽幽地道,「沃爾頓的悲劇過後,為了家族的延續和龍霄城的未來,努恩有一堆事情要收拾。」

  「開戰只會便宜了黑沙領,便宜了倫巴這樣的人,鄰近星辰的領土、資源和人口……仇人得利,這是他絕不想看到的事情。」

  「所以,同樣不想開戰,真正和他利益一致的人。」奧勒修哼笑著,搖搖頭,「其實是你啊,帝國的小崽子。」

  「他為何要與你為敵?」

  「無論你在和他演什麼戲碼……不外乎就是那些。」

  泰爾斯微微嘆出一口氣。

  對啊,能在十數年前坐上大公之位,統治至今的人,又怎麼會是笨蛋?

  泰爾斯能想到的,這些大公們自然也能想到。

  至少,他們還有類似於坎比達之於黑沙大公那樣的智囊屬下。

  他又是從哪裡來的自信,以為憑藉著區區二十幾年殘缺不全,時代背景全不相符,文明社會迥然各異,身份階層相去甚遠的所謂穿越者記憶……

  就能像無數穿越者前輩一樣,靠著高超的人際手腕,出眾的記憶,以及無時不有的氣場和光環,讓這些在(比前世激烈無數倍,殘酷無數倍的)社會競爭中存活下來,脫穎而出的異世界人中精銳,乖乖俯首聽命,隨心所欲地擺佈他們?

  他連面對一個廢屋裡管理乞兒的奎德.羅達,和他的副手納爾.裡克,都束手無策不是麼?

  泰爾斯頹然地低下頭。

  人的意志與行為,永遠是不可捉摸的神祕存在。

  而千千萬萬顆不可捉摸的人心,組成了社會。

  而社會絕不是設定好參數,就能完美運作的精密機械。

  他必須像一個最純真的社會科學研究者一樣,面對與過去完全不同的世界,時刻保持最謙卑、最虛心、最謹慎的態度,而非自得地沉浸在高高在上的「進步」自覺裡。

  畢竟,他沒有系統,沒有芯片,沒有文明vi那樣點個按鈕就能逐步攀爬的科技樹。

  他也沒有穿到爽文的世界裡。

  更別說,還有個喜歡虐主的作者。

  「你的噱頭到此為止了……查曼.倫巴成為國王?」奧勒修似乎很高興看著那個自信的七歲小鬼在自己啞口無言,「努恩陛下的理智尚在,查曼那傢伙不可能通過開戰獲取利益,也永遠不可能成為國王。」

  「而且……別忘了他們之間的仇怨。」

  奧勒修說完,就準備離去。

  泰爾斯在他的身後,緩緩捏緊拳頭。

  也許。

  我真的。

  不適合當一個王子,甚至一個國王啊。

  但是……

  在懷亞詫異的目光下,泰爾斯輕輕地笑出聲來。

  至少,我要做一個生存者。

  生存下去。

  下一刻,泰爾斯猛地抬頭,看向沒走多遠的奧勒修大公。

  「你錯了!」

  奧勒修停下腳步。

  「正因為努恩陛下的理智尚在……」泰爾斯的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

  「查曼.倫巴才會註定,成為下一任國王。」

  「而我本人,也不像你所說的那麼安全,因此,我們之間才會有這場談話。」

  「又是老一套的話術?」奧勒修嘆了一口氣,「我對你的厭惡只會……」

  第二王子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

  「關鍵不在我的話術如何,而在於這是否與你的利益相關。」泰爾斯的眼裡重新出現堅毅與穩重,「與威蘭領的利益相連。」

  「聽完我的話。」

  「然後做出你自己的選擇。」

  奧勒修皺起眉頭。

  「接下來的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泰爾斯看了看奧勒修身後,他那兩位身材壯健,目光敏銳,明顯身手不凡的隨從。

  奧勒修大公瞇起眼睛,似乎在沉思。

  「怎麼,你還怕一個小孩會刺殺你?」泰爾斯嗤笑道,「又或者,你想早點回去,和你的四位好同行們喝多兩杯酒?」

  看著眼前外表稚嫩卻話語成熟的異國王子,奧勒修大公的心裡生出一股奇怪的荒謬感。

  幾秒後,大公嘿嘿笑了起來,讓他的隨從走到遠處。

  泰爾斯暗暗鬆了一口氣,在他的示意下,懷亞——王子的侍從官點點頭,也神情凝重地離開。

  走廊上的火盆熊熊燃燒著,一大一小地兩個身影,在暗處靜靜相對。

  「說吧,按照你的理論,倫巴要怎麼成為國王?」奧勒修沒有看泰爾斯,他毫不在意地把手伸向火盆,烤了烤凍僵的雙手。

  「我在斷龍要塞前遭到了刺殺。」泰爾斯神情冷漠,開門見山地直入主題,「凶手想要嫁禍給倫巴。」

  奧勒修大公撅起嘴,挑了挑眉毛,「有所耳聞。」

  「真可惜他沒成功。」奧勒修隨即不屑地道,「無論是殺死你,還是嫁禍倫巴。」

  泰爾斯沒有理會奧勒修的敵意,他繼續道,「這讓倫巴意識到了,有敵人在暗中向他伸出了手,而他在國內形勢不妙。」

  「倫巴是個強者,這對他而言不算什麼。」奧勒修大公面無表情。

  「為此,倫巴提出要和我結盟,共同對抗我們的敵人。」泰爾斯依然沒有在意對方的話,他像一個前世的機器人一樣,不帶任何感情,任何色彩地闡述著再真實不過的事實。

  「他提供我在龍霄城所需要的一切資源,以交換一位星辰未來國王的幫助。」

  這一刻,奧勒修彎起嘴角,失態地笑了起來。

  「一個還沒戴上王冠的,七歲小鬼的承諾,倫巴傻了才會和你結盟,不過是看在進攻星辰無望,而臨時改換立場罷了。」大公把烤火的手換到手背,「而那也無法讓他成為國王。」

  「當然。」泰爾斯冷冰冰地道。

  「就這些?」奧勒修輕哼一聲,「你要怎麼幫他成為國王?發一份通告支持他?」

  就在此時,泰爾斯臉色一變,「但這不是倫巴的計劃!」

  在十幾秒裡的平淡語調中,他霎時間提高了音量。

  「我也不是那個能幫他成為國王的人。」

  奧勒修眼神一動,把視線從火盆重新轉移到泰爾斯身上。

  「他當然知道我的價值沒有這麼大!除了烙著名為『星辰』的標誌之外,我一無是處!」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但相信我……我在他的軍營裡跟他見過一面,他絕非笨蛋。」

  「哼,我比你更瞭解他。」奧勒修在火盆上捏起雙拳,語氣冷漠,「他把自己的哥哥釘死在地上的時候,我在旁邊親眼見證。」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他只是假裝與我結盟,事實上,我猜他另有打算。」

  「而他正要付諸實施。」

  奧勒修把思緒緊鎖在眉間,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泰爾斯。

  「說吧,小鬼。」奧勒修也嘆了一口氣,不耐煩地道,「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泰爾斯一愣。

  這臺詞……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算了,不重要。

  泰爾斯深呼吸了一口。

  「努恩。」他聽見自己用最平靜也是最小心的口氣,慢慢地道,「查曼.倫巴,要與努恩王合作。」

  「與沃爾頓,與龍槍家族,與龍霄城結盟。」

  幾秒鐘過去了。

  「哈哈哈哈哈。」奧勒修爆出一陣笑聲,他放下了烤火的雙手,交握在一起,「這就是你的猜想?我以為你只是擅長利用噱頭,沒想到你還善於製造噱頭!」

  「我親眼所見,倫巴在試圖聯絡龍霄城!」泰爾斯冷冷地回話。

  「不可能!」奧勒修收起笑容,斬釘截鐵地道,「倫巴有謀害摩拉爾王子的嫌疑,那是血親之仇,努恩陛下不會與他合作。」

  「我們為何要為血親復仇?」

  泰爾斯很快地趕上他的話頭,眼神冰冷地反駁道,「為了公義得以伸張?不。」

  「是為了我們的家族不再受類似的侵害,是為了給敵人以最嚴厲的警告,為了家族最終的延續和繁榮。」

  奧勒修皺起眉頭。

  「為了這個目標,一切都可以拋棄。」泰爾斯緩緩點頭,「包括仇怨和榮譽。」

  「努恩王沒有失去理智……這是你說的。」看著大公深刻懷疑的表情,第二王子淡淡地道,「沃爾頓已經失去了最後的直系繼承人,可它還沒有滅亡,努恩王也不會讓它滅亡。」

  「是倫巴先出的手,把目標定在龍霄城的身上,還害死了對方唯一的繼承人,信任已經消失。」奧勒修依然在搖頭,「要找盟友,他也不會自己去找麻煩。」

  「你剛剛說了,你比更我瞭解倫巴,你知道他有沒有為了利益,冒險與仇敵和解的魄力。」泰爾斯冷靜地反擊大公的話,「別忘了,好幾年前,北境公爵戴著兜帽,和倫巴達成了盟約……而亞倫德和倫巴是世仇。」

  奧勒修大公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有,你看出了我們在演戲,不是麼?」泰爾斯看出了對方眼裡的動搖,繼續拋出他準備好的誘餌。

  「你以為倫巴為什麼要如此莊重地,派軍隊護送我到龍霄城來!你以為努恩陛下真的是出於激憤和怒火,才讓他的白刃衛隊提前出發,把我『綁』到龍霄城來的嗎!」

  奧勒修微微一愣。

  「那的確是一場戲!」泰爾斯緊了緊面孔,加快了語速,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急促和激動,「做給你們所有的人看!看到陛下的怒火是怎樣燃燒起來的。」

  「從而迷惑你們,掩蓋他最深的目的。」

  「卻不是為了阻止星辰與龍的戰爭,阻止黑沙領或者南方的大公們在戰爭中獲取利益。」

  「而是為了龍霄城與黑沙領的盟約。」

  「那幾天裡,天知道龍霄城的尼寇萊,和黑沙領的坎比達究竟在帳篷裡聊了些什麼東西!」泰爾斯嘆息道,「我們只看到他們在帳篷外的劍拔弩張。」

  「但我大概能猜到。」泰爾斯聽見自己的語氣恢復了平穩,也看見奧勒修的目光逐漸變得深沉。

  「沃爾頓家族已經註定要衰落。」第二王子淡淡嘆息,「在努恩陛下逝去,在下一次選王之後,沃爾頓甚至要面臨滅頂之災。」

  「所以,他必須把賭注押在一個強大的大公,一個未來的國王身上,哪怕這個人有著謀害他兒子的嫌疑。」

  奧勒修轉過身,看向窗外的月光。

  泰爾斯緩緩地閉上嘴。

  他在等待奧勒修的迴應。

  這是屬於大公自己的戰鬥。

  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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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8 23:57
  卷三.與龍共舞 第77章 來者何人(下)

  「哈!你太小看北地人的性格了,帝國人。」奧勒修大公搖著頭,嗤笑道,「你甚至不瞭解努恩,他年輕的時候……」

  但泰爾斯聽出了他話裡的情緒。

  已經不是之前那樣斬釘截鐵的肯定了。

  而是一種,妻子在第一次得知丈夫外遇之後,那種「不會的,不會的」的自我說服。

  「你就對你們陛下的個性這麼有信心嗎?」第二王子抬起頭,目光灼灼。

  「不要再挑撥了,你並不瞭解努恩。」奧勒修轉過頭,語氣裡似乎充滿了憤恨,「我們的關係,比你想像要近。」

  「我聽說了,他年輕時也許是個好國王,豪爽公義,甚至會捨身保護一個無名小卒。」泰爾斯毫不在意地輕聲道,「他是北地人,但在此之前,努恩王首先是一個人,他也會老。」

  奧勒修大公眼神定定地看著他。

  「這是一位努恩最信任的人所告訴我的,我在他的酒館裡遇見了他。」穿越者談談笑道,「白刃衛隊著名的前指揮官,卡斯蘭.倫巴,我相信你比我更熟悉他,也相信他比你更熟悉你的陛下。」

  「老人總想安排好身後的事情……順便一句,這是星辰的北境公爵所說的話,他負責刺殺摩拉爾王子這一行動裡,星辰的那一部分。」

  斷章取義。

  此之謂也。

  泰爾斯默默嘆氣。

  奧勒修大公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

  「而你也見到他在議事廳的表現了。」泰爾斯黯淡著眼神,「你期望一個失去了獨子,失去了家族最後期望的孤寡老人,會做出什麼來?」

  沉默。

  直到奧勒修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只是你的猜想。」絡腮鬍子的大公聲線低沉,「一切都建立在『努恩理智得忍住喪子之痛』這個荒謬的推論上。」

  泰爾斯努努嘴。

  奧勒修的思維還是很清晰。

  但泰爾斯在心底裡翹起嘴角。

  他著著實實地鬆開了一口氣。

  是時候了。

  他要為談話,加上最後一個砝碼。

  「如果要等到有證據的話。」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就等著迎來『查曼王』吧。」

  奧勒修大公的絡腮鬍子輕輕顫動了一下。

  「而且,在星辰的時候,那位出使我國的埃克斯特特使,拉塞爾男爵。」泰爾斯垂下目光,「在驛館裡被我們監聽到了一些信息。」

  奧勒修露出疑惑的表情,「那個倫巴的小卒子?」

  「似乎,倫巴並非謀害努恩王兒子的真正主謀。」泰爾斯點點頭,露出神祕的笑容,「謀害摩拉爾王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這是一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久得多的沉默。

  泰爾斯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奧勒修大公。

  看著他的臉色從疑惑變成震驚,從震驚化為深思。

  會是他嗎?

  終於,奧勒修大公長舒一口氣,「從星辰傳回來的消息不是……」

  「從星辰傳來的消息,是我們想讓你們知道的消息!」泰爾斯淡淡地道,「指認黑沙領的倫巴,為謀害摩拉爾王子的黑手,從而讓你們反目為仇,自相殘殺。」

  「而我們並不確定凶手是誰!」

  「別忘了,唯一能解開摩拉爾王子之死的線索,是幾位星辰領主在宮廷裡的對質,連是否是黑沙領下的手,也無法確認。」

  奧勒修大公的瞳孔漸漸縮緊。

  顯然,這個信息有些超乎他的預料。

  「這是『黑先知』莫拉特,是王國祕科的手段。」泰爾斯無奈地搖搖頭,「換言之,你一直以來堅信的,所謂『沃爾頓與倫巴,龍霄城與黑沙領』之間的仇怨,也許根本不存在……這就意味著,如果倫巴能說服努恩王,他沒有參與摩拉爾王子的死……」

  奧勒修難以置信地盯著泰爾斯。

  「努恩.沃爾頓和查曼.倫巴。」泰爾斯聳聳肩,嘆息道,「他們就沒有什麼喪子的仇怨,完全可以結盟。」

  「相反,努恩不會信任你們,因為也許真正的凶手……」

  泰爾斯回想起前世動漫中的一個藍西裝眼鏡小男孩,裝模作樣地摸了摸鼻樑,然後瞇起眼睛,果斷地指向奧勒修!

  「就在你們之中!」

  奧勒修大公的呼吸越來越重。

  泰爾斯沒有放過他的每一個神情。

  幾秒後,威蘭領大公垂下頭,輕笑出聲。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奧勒修目光鋒利,「那他們確實可能結成同盟,但都是你在空口白話,什麼證據也沒有。」

  「史萊斯侯爵。」泰爾斯預料到了奧勒修的反應,他毫不慌張,「從康瑪斯來的城市使節,一路上跟我挺聊得來。」

  「從他的渠道,我打聽到,就在尼寇萊到達倫巴的軍營,迎接我的那天晚上……他在深夜裡放飛了三隻信鴉。」

  「不妨去跟他確認……飼養並出售信鴉,也是善流城代理的業務之一。」

  「只不過來迎接一個即將到來的敵國使節……為何要在黑沙領的營地中,三次聯絡龍霄城?」

  奧勒修的臉上已經是一片冰寒。

  泰爾斯向著他,重重點頭,「至少,他們其中一方,正在試圖聯絡對方。」

  奧勒修大公按上自己的劍柄,沒有說話。

  「如果努恩為了沃爾頓家族未來的存亡,要尋找能成功選王的盟友,那無論我,還是祈遠城的羅尼,都是比黑沙領更好的選擇。」在沉默之後,大公平靜地道。

  「而且,就算他們暗中結盟,又能怎麼樣呢?埃克斯特可不是星辰,我們自己選擇自己的王!努恩難道還能在臨終前指定倫巴做繼承人嗎?」奧勒修堅決地反問道。

  會不會有欽定的感覺?——泰爾斯的腦海裡突然無來由地冒出這一句話。

  這讓他噗哧一笑。

  「不!」泰爾斯果決地打斷他,「黑沙領,查曼.倫巴,有著成為下一任國王的最大優勢。」

  奧勒修沒有說話,他在等待異國王子的回答。

  「大公閣下,您以為發生了摩拉爾王子那樣的事情,又有《要塞和約》這樣的前仇舊怨,我們兩國之間為什麼沒有爆發戰爭?」泰爾斯淡淡地問道

  奧勒修目光微動。

  「你。」大公看著泰爾斯的眼神慢慢變了,「你被派到了埃克斯特。」

  「你父親的王位誓言,用你的安危確保了戰事要麼不會爆發,要麼就爆發為必須押上埃克斯特全國之力才能拿下、代價沉重、任何一位大公都無法單獨面對的全面戰爭。」

  「而努恩王為了遏制黑沙領,必須跟你們璨星站在同一立場,阻止戰爭……」

  奧勒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泰爾斯終於露出笑容。

  「對,這兩個因素是阻止戰爭從埃克斯特一方爆發的最主要原因,一旦他們全部消失……」

  「一旦努恩王,再也不怕全面戰爭的代價,再也不吝於以共舉國王之名,動員全國的大公,消去每位大公『單獨對敵』的後顧之憂。」

  「一旦努恩王再也沒有遏制黑沙領擴張的必要,甚至需要幫助他們擴張,來確保對方獲取選王的籌碼……」

  「黑沙領的倫巴,將毫無疑問地成為戰爭的最大受益者……臨近星辰北境,又有努恩明裡暗地的支持……」

  奧勒修抬起頭盯著天花板,泰爾斯看不清他的表情。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努恩王要找你們提出兵的事情,還試探你們對殺死我的態度了吧?」泰爾斯垂下眼眉。

  耳邊繼續傳來宴會的喧鬧聲。

  奧勒修大公垂下頭。

  第二王子輕笑一聲。

  「不知道您準備好了嗎。」泰爾斯挑挑眉毛,攤了攤手,「對『查曼王陛下』的敬稱?」

  「所以。」雷比恩.奧勒修直視泰爾斯,只是這一次,他的眼神褪去了先前的厭惡與憎恨,變得格外認真。

  「你來找我了……哪怕他們的結盟僅僅是你的懷疑。」

  泰爾斯痛苦地點了點頭,重重嘆出一口氣。

  「對,也許倫巴還在試圖聯絡努恩王。」他活動著脖子,懊惱地搓著雙手,「也許他們還沒有走到一起。哪怕他們真的結盟了,你們也還有緩和的餘地。」

  「努恩對你們是殺害摩拉爾的凶手心存懷疑,倫巴有可能成為國王,這些是你們的損失,奧勒修大公……」

  「但這些後果不會那麼快顯現,所以你們不用擔心。」

  「可是我不一樣。」泰爾斯抬起頭,嚴肅地看向奧勒修。

  「一旦事情變化成我所想像的那樣……龍霄城和黑沙領綁架著整個埃克斯特,發動戰爭。」第二王子用雲淡風輕中帶著一絲焦急的口吻,說出下面的話。

  「那還在埃克斯特出使的我,就會是第一個遭殃的人,比你們任何一個人都要更早面對命運的審判。」

  「這就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為了我的小命。」泰爾斯看著臉孔僵硬的奧勒修大公,咬牙道,「和你的未來!」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喧譁聲和火盆的劈啪聲交替傳來。

  下一刻。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奧勒修大公猛地轉向他,眼神犀利。

  「你還有什麼打算,一起說出來吧。」

  泰爾斯在心底打了個響指。

  他在明面上笑了笑,「我們還在努恩王的宮殿裡,碰面聯絡的機會不多。」

  「在你確認過我所說的那些細節之後,如果你覺得我的話有些道理,並且認為有必要採取一些預防措施的話。」泰爾斯淡淡道,「我用一個承諾買通了史萊斯侯爵,他會給我提供消息,今晚的宴會會持續到明天早上甚至中午。」

  奧勒修大公點點頭。

  「凌晨四點的時候,宮殿的大門,和龍霄城的城門都會打開,那時第一波賓客們會離場,守衛和他們一樣疲憊,你就避開他們的耳目,離開饗宴廳。」泰爾斯小心翼翼地道。

  「來議事廳找我,我會中途離場,找理由在那裡休息。」

  「在那裡……我們敲定計劃,一個既能保住我的小命,也能使得努恩和倫巴的盟約破產的計劃。」

  奧勒修定定地望著他。

  「我會考慮的。」絡腮鬍子的大公表情複雜,「但你知道,只是考慮。」

  「當然。」泰爾斯一挑眉毛,「來不來,隨便你。」

  大公沉默了下來。

  就在泰爾斯心情忐忑的時候,奧勒修突然輕笑一聲。

  「小鬼,也許你真的是個少見的聰明人。」大公搖搖頭,「可我還是不喜歡你。」

  「沒關係。」泰爾斯反應很快,笑瞇瞇地道,「反正我們——璨星和奧勒修是世仇。」

  奧勒修最後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而微妙。

  大公轉身離開。

  懷亞來到泰爾斯的面前。

  泰爾斯看著奧勒修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猛地呼出一口氣。

  他渾身鬆懈,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被懷亞輕輕扶住。

  「殿下。」侍從官輕聲道,「如何?」

  「他一開始就看穿了我跟努恩的關係。」泰爾斯感受著自己的一身冷汗,心有餘悸地道,「幸好,我隨機應變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著懷亞。

  「羅爾夫怎麼說?」

  懷亞猶豫著,擺了幾個他自己也不懂的手勢。

  「很好,這麼說,史萊斯侯爵絆住了第三位大公。」泰爾斯擦了擦腦後的汗,搖搖頭,「你給他回一個這樣、和這樣的手勢……」

  「讓普提萊把紙條傳出去吧,下一個目標要開始了……但願史萊斯演技夠好,別讓奧勒修起疑。」

  幾分鐘後,整理好自己的泰爾斯站在另一個走廊裡。

  他回想了一下下一個人的性格。

  然後打定了主意。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下一刻,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過身。

  在懷亞的陪伴下,他對著遠處走來的人,露出最燦爛的笑容。

  「尊敬的大公閣下!」

  「您知道……」

  「下一任埃克斯特的共舉國王,會是誰麼?」

  下一秒,滿臉狐疑的再造塔大公,剃著鍋蓋頭的帕修斯.特盧迪達,站定在泰爾斯的身前,皺起眉頭。

  ——————

  凌晨三點五十分。

  英靈宮,議事廳。

  泰爾斯坐在昨天的大廳裡,努恩王所在的長桌上,看著空無一人的石廳,心裡有些毛毛的。

  只有一樣東西,能蓋過他對黑暗和孤獨的恐懼。

  那就是對未知的忐忑與恐慌。

  唯有身後的幾個火盆,不管不顧,依然自我地劈啪燃燒。

  他把手放上長桌,嘆了一口氣。

  來的會是誰呢?

  他和五位大公的談話,終於在膽戰心驚中結束。

  威蘭領的奧勒修是第一個,讓他特別緊張,耗時也較長,還險些被拆穿與努恩的關係而失敗。

  再造塔的特盧迪達看似狡詐狐疑,但他們的對話卻比前者更快,特盧迪達很快體會到了他的意思,並在目光裡透露出深深的懷疑,不知道是對努恩還是對他。

  這兩位南方的大公還不算最困難的。

  北方戒守城的萊科大公,是第三個人,但這個老禿頭卻最難對付,看似老邁昏庸的目光裡偶然閃過一絲精明,卻對他的話嗤之以鼻,直到最後都是「你一定是在開玩笑」的樣子,泰爾斯陪著笑臉,足足花了二十分鐘來完成他們的談話。

  跟西方祈遠城羅尼大公的對話則最快結束,這位長髮的大公沉默寡言,點頭搖頭的次數比呼吸還多,害得泰爾斯對談話效果一直心存懷疑,看他那副樣子,泰爾斯懷疑無論誰當國王,他都根本無所謂。

  最後烽照城的年輕大公,褐發青年康克利.佩菲特則是態度最友好的一位,他對泰爾斯所說的話也是震驚最多,直到離開時還是一副恍恍惚惚難以置信的模樣,泰爾斯不得不安慰他,事情還沒發生。

  只是……泰爾斯捏了捏手裡普提萊給他的懷錶。

  會是誰?

  來者……會是何人

  誰才是那位,僱傭了災禍之劍,謀害摩拉爾在先,刺殺自己在後的幕後黑手?

  或者……乾脆沒人出現?

  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凶手的話……泰爾斯苦笑一聲。

  但願努恩王今晚就嗝屁吧。

  就在此時。

  「咯噔……咯噔……」

  石廳外傳來了腳步聲。

  泰爾斯精神一震!

  他坐直身子。

  那是一道沉重而有韻律的腳步聲。

  一下一下,踏著石磚走來。

  隨著腳步聲緩緩接近。

  一個身影投射入石廳。

  似乎來人特別高大

  來人終於走進了議事廳。

  在火盆的照耀下,泰爾斯看清了來人的披肩長髮,和他嚴肅異常的表情。

  他的衣袍上繡著一本典籍的圖案。

  第二王子愣住了。

  這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選。

  火盆依然在熊熊燃燒。

  那個男人停在了他面前。

  「我來了。」他淡淡地道。

  泰爾斯跳下椅子,皺起眉頭。

  他還記得,這個嚴肅的男人在這個石廳裡,拒絕努恩王下達的,與星辰王子決鬥從而殺死他的命令。

  理由是「簡直是玷汙我的榮譽」。

  而現在,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好啊。」星辰的第二王子停頓了一下,看著這個身材偉岸的瘦臉男子,失望嘆了口氣。

  「埃克斯特的祈遠城大公。」

  「庫裡坤.羅尼閣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9 00:01
  卷三.與龍共舞 第78章 洗劍之殤

  龍霄城,鎧區的小巷裡,三位舊識終於亮劍開戰。

  月光下,科恩痛苦地捂著自己無辜遭殃的鼻子,看著眼前這對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男女。

  他知道,在這場意義特殊的戰鬥裡,自己沒有插手的餘地,米蘭達大概也不會讓他出手。

  自己的鼻子就是證明。

  幸好,跟以前比起來,米蘭達的那雙手已經控制得住力道了。

  科恩把注意力轉移回戰場,看見米蘭達的劍最先斬出,劍鋒直指拉斐爾的胸口!

  拉斐爾的薄刃劍也瞬間來到左手,以攻代守,藉著比對方快上一線的速度,直切米蘭達的咽喉。

  但米蘭達像是預測到對方的下一步一樣,劍鋒自然地變向,在旋動中恰到好處地削向拉斐爾的左手,遠遠看去,就像拉斐爾主動遞出左手,迎向她的劍鋒一樣。

  科恩在一旁暗自讚歎,這是米蘭達常年練習「天馬樂章」的本能,主動聆聽、乃至掌控戰鬥的節奏,調動對手的一舉一動。

  拉斐爾眉頭一皺,迅速抽劍,被迫後退。

  他深知舊日戀人的可怕之處,試圖極快地脫離她的戰鬥節奏。

  然而米蘭達目光如冰,適時地跟上一劍,在拉斐爾收回右腿的時候,削往他作為重心的左腿,打斷他後退重整態勢的步伐。

  拉斐爾被這一劍逼得狼狽萬分,被迫停下後退的腳步,迎擊這一劍。

  就像剛剛一樣,米蘭達如同測算到了拉斐爾的動作一樣,一抽小臂,風聲呼嘯!

  觀戰的科恩瞳孔一縮。

  十秒的時間裡,雙方的劍刃沒有一次接觸,沒有一次交擊,沒有一次對劍,只是在半空中來回,帶動空氣的漣漪。

  但科恩知道,這是無比凶險的對決。

  他的老師,傑迪.塔夫納曾經告訴那時還不是警戒官的科恩,這種無聲而快速的戰鬥場景,更多的時候出現在極境對決之時。

  下一刻,科恩看著米蘭達的劍刃在最恰當的時機,避開對方的阻攔、閃避和反擊,瞬間甩向拉斐爾的頭顱!

  「嘶……」

  劍刃撕裂空氣的聲音傳來。

  在那個瞬間,拉斐爾的黯紅色雙眸閃過不一樣的神色。

  他的左臂一陣肉眼可見的輕顫,隨即,薄刃劍在月光下舞出殘影!

  「叮!」

  兩人的劍刃終於第一次交擊,在空氣裡發出折磨耳朵的震動銳響!

  科恩狠狠皺眉,忍住捂耳朵的衝動。

  拉斐爾咬著牙急退三步!

  米蘭達則站在原地,身形一晃。

  場中一時靜了下來。

  米蘭達面無表情地一抖手腕,幾根頭髮從她的劍刃上飄下。

  拉斐爾微微喘息著,摸了摸自己的右額。

  一道帶血的傷痕,已經出現在他的鬢角。

  科恩毫不意外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

  米蘭達還是最強的。

  「論起犀利的觀察、把握戰鬥的時機和節奏。」拉斐爾搓了搓手上的鮮血,在無奈的笑容中,搖頭嘆息。

  「你還是那麼厲害,米蘭達。」

  科恩在旁邊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米蘭達的臉色,「所以說啊,拉斐爾,我們今天的切磋就到此為止吧……這麼久不見了……」

  米蘭達還不知道拉斐爾的終結之力。

  可是,如果他們再打下去的話,觀察力敏銳的米蘭達……

  必須阻止戰鬥。

  但就在此時,讓兩個男人都微微一顫的聲音,自場中傳來。

  「拉斐爾……」

  「你的『洗劍之殤』呢?」

  科恩微微一愣。

  拉斐爾則垂下頭顱。

  只聽米蘭達的聲音,正不可置信地微微顫抖著,「那種以攻代守,絕地反擊的終結之力……」

  「十幾年來,唯有你一個人覺醒出的終結之力……」

  「那種能夠打破『天馬樂章』節奏壟斷的終結之力……」

  「為什麼不見了?」

  科恩痛苦地閉上眼睛。

  糟糕。

  她發現了。

  米蘭達猛地抬起頭,冰冷的表情在月光下,多了一分難以置信的驚惶。

  「這不是洗劍之殤的節奏,甚至不是你慣用劍術的節奏!」女劍士緩緩道,「雖然我的雙手……但我能感覺得到那種寒冷的溫度,剛剛蘊藏在你手上的」

  「是另一股力量……」

  「那是什麼……」

  「拉斐爾.林德伯格?」

  米蘭達的目光如兩道刀刃,刺向一言不發的拉斐爾。

  科恩萬分懊惱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腦門。

  三人沉默了幾秒鐘,直到拉斐爾溫和而輕鬆地開口。

  「這是『亡者禱歌』,說實話,跟洗劍之殤差得不多。」白衣青年嗤笑一聲,他的聲音依然輕快,「在毫釐之間爭一線生機,將險中求勝發揮到極限……風格很像,我本以為,憑你的手是感覺不到的。」

  「就像『貪婪之觸』是『群星之耀』的災禍之劍版本一樣。」眉頭緊皺的米蘭達,帶著一絲焦急,敏銳地追問道,「所謂的『亡者禱歌』,也是『洗劍之殤』的另一個版本?」

  她的目光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定死在拉斐爾的身上。

  「災禍之劍的那種暴戾終結之力?」

  科恩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看來,米蘭達在剛才短短的時間裡,已經收集到了關於災禍之劍不少的情報。

  而自己……科恩想起那個逃跑的年輕人,頓時臉上一紅。

  「看來,克雷那傢伙對你說得太多了。」拉斐爾若有所思地瞇起眼,「哪怕是不受管束的塔外傳承,他也好歹是一位將近極境的劍手,怎麼會這麼多話。」

  出乎兩人的意料,米蘭達突然笑了。

  科恩一愣,拉斐爾則是擰起眉心。

  「這就是你瞞著我的原因麼,科恩?」在笑聲中,米蘭達用她略帶嘶啞的嗓音,頭也不回地對科恩道,「終結塔五年一選的傳承『種子』,極境傳承者的候選人之一……拉斐爾.林德伯格。」

  「居然投向了災禍之劍?」

  被問話的科恩緊緊閉上眼。

  拉斐爾則沉默不語。

  警戒官張口欲言,可是話到嘴邊的他猶豫著,嘴巴一張一合。

  終究,他還是垂下頭來,將話語化為一聲嘆息。

  下一秒,米蘭達身形一閃,她的劍如驚鴻般再度擊出。

  這一次,她的劍沒有向著拉斐爾的要害攻去,而是直撲拉斐爾左手上的劍刃!

  科恩露出疑惑之色,進攻敵人的兵刃,這可不是正常的戰鬥策略。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一直保持著微笑的拉斐爾,居然因為這毫無威脅的一劍,而臉色大變!

  「鐺!」

  兩柄劍第二次相撞,但卻沒有後續,米蘭達的劍一觸即退。

  米蘭達直直地盯著拉斐爾,目不轉睛,像是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拉斐爾則臉色蒼白地看著米蘭達,似乎被命中了最關鍵的要害一樣。

  唯有科恩摸著頭,疑惑地看著場中,奇怪,這一劍明明什麼傷害都沒有啊?

  兩個人的反應怎麼這麼詭異?

  隨即,米蘭達的聲音悠悠傳來。

  「洗劍之殤消失了……這就是原因?」亞倫德的女兒,此時的嗓音竟有些出乎預料的微微顫抖,「三年?三年?」

  「這就是原因?」

  白衣的青年,拉斐爾此刻愣愣地看著米蘭達。

  表情複雜。

  米拉。

  她還是發現了。

  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面。

  她就發現了。

  他垂下眼簾。

  下一秒,女劍士猛地抬起頭,情緒激動地大聲道,「拉斐爾,你這個自大的白痴!」

  拉斐爾沒有說話,只是面容平靜地看著她。

  科恩震驚地看著似乎有些情緒失控的米蘭達。

  這是……

  怎麼了?

  剛剛不是還「堅強獨立」的女強人,怎麼一會兒又變成「悲痛欲絕」的前女友了?

  下一刻,女劍士轉過身,狠狠一劍,刺入身旁的牆中!

  「嗤!」

  拉斐爾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表情陰沉的米蘭達鬆開手,任著劍柄在空中輕顫。

  「他,我詛咒他……」米蘭達轉過頭來,咬緊牙關,表情悲憤,充滿怒意地冷笑一聲。

  「他活該!」

  「活該!」

  女劍士嘶吼著。

  拉斐爾輕輕地收劍入鞘。

  「別這樣,米拉。」白衣的年輕人搖著頭,柔聲道,「不值得。」

  科恩張大了嘴巴。

  他已經快被眼前的狀況搞瘋了。

  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劈哩啪啦打了一通,然後就不打了?

  開始一哭一鬨地打啞謎?

  洗劍之殤?自大的白痴?活該?不值得?

  他——永星城西城警戒廳的二級警戒官兼城防巡邏隊長,科恩.卡拉比揚,此刻腦子一團亂麻。

  完全不能理解啊喂!

  「我說啊。」科恩痛苦地撓著頭,他一邊走近兩人,一邊插話道,「有沒有人給我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狀況?米蘭達啊,雖然拉斐爾他身上有災禍之劍的……但你也不用這麼激動……」

  下一刻,米蘭達和拉斐爾齊齊抬頭,怒目出聲。

  「閉嘴,科恩!」這是滿臉怒火的米蘭達。

  「別是現在,科恩!」這是臉色如冰的拉斐爾。

  被兩人同時打斷的科恩,張開了一半的嘴巴停在半空中。

  他瞪著無辜而不知所措的眼睛,舉起雙手,陪著笑臉,點頭哈腰地後退了一步。

  好好,你們聊,你們聊。

  完全在狀況外的警戒官,在心裡默默腹誹道,像我這種智商不夠的人,就不參與了。

  該死的情侶檔。

  被科恩這一打岔,三人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其中兩人沉浸在複雜而微妙的情緒裡,第三個人則百無聊賴地嘆息。

  「所以。」米蘭達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頭冷笑,「洗劍之殤,回不來了,是麼?」

  就像你一樣?

  拉斐爾讀懂了她的意思。

  他輕嘆一口氣,眼神複雜。

  「洗劍之殤,發源自諸王紀的戰亂時期。」白衣的青年感慨般地搖搖頭,「一位驍勇善戰、忠心耿耿的大騎士,被他所效忠的主君背叛,身死名裂。」

  「那位大騎士的兒子逃出了重圍,他在河邊洗濯父親劍上的鮮血,矢志復仇。」拉斐爾淡淡道,「許多年過去,他加入敵國,也成為了騎士。」

  「經過多年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殘酷征戰,新的騎士帶著新王的軍隊,終於殺進暴君的城堡,手刃仇敵。」

  「但這並不能給他帶來滿足,復仇之火燃燒過的路上,只有空虛和悲哀。」

  「在面對仇人留下的一位公主,看到對方眼裡的恐懼和仇恨時,騎士心軟了,也突然醒悟了。」拉斐爾眼神黯淡地低下頭來,繼續低聲道,「『這有什麼意義呢?』他這麼說。」

  「舊仇得報,新恨又生,諸王的恩怨無窮無盡,死亡和仇恨互為表裡,交相綻放,悲劇從未消失,空虛深不見底。」

  米蘭達靜靜地聽著拉斐爾的故事,科恩則痛苦地抓撓著頭皮,他真是受夠了這兩個人。

  「於是,騎士抱著那位公主走出遍佈鮮血與屍體,仇恨與瘋狂的城堡。騎士站在陽光下,拭去公主恐懼的淚水。」

  「在那裡,騎士發下誓言,他要終結這個滋生仇恨與死亡的亂世。」

  「日後,他的超凡之力便被稱作——洗劍之殤。」

  拉斐爾的故事講完了。

  米蘭達默默地站在原地。

  「哈。」科恩乾笑著,想要推進一下任務的進展,「聽著像是三流的騎士小說,悲慘的身世,高貴的出身,強大的仇敵,慢慢變強,見了女人就腿軟,然後發下誓言要爭霸亂世……。」

  「閉嘴,科恩。」這一次,一男一女打斷科恩的口徑和速度,都出奇一致。

  科恩再次委屈地閉嘴。

  「看。」拉斐爾轉向米蘭達,面容晦澀地輕笑道,「跟更偉大的目標比起來,這些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你明白嗎?」

  米蘭達看著拉斐爾,眼神裡盡是憤恨和悲哀,「所以,祕科?」

  拉斐爾扯了扯嘴角,點點頭。

  兩人靜靜地對視著。

  似乎只有對方能理解彼此。

  直到米蘭達表情沉痛地轉開目光。

  「我剛剛並非開玩笑,事關兩國的未來,今晚龍霄城不會平靜。」拉斐爾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抬起頭,看著月光下,遠方的英靈宮,重新換上笑容,「事實上。」

  「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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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9 00:20
  卷三.與龍共舞 第79章 等

  科恩吐出一口氣,從剛剛到現在,他什麼也沒聽明白。

  警戒官都差點開始懷疑自我了。

  他下定決心,不管這對狗男女說什麼,也要強迫他們停下這種,總是讓自己沮喪併產生被孤立感的猜謎遊戲,儘管還在終結之塔裡的時候,這種情形就經常出現。

  「所以呢?」科恩沒好氣地道,「你要不要告訴我們事情的真相?災禍之劍?祕科?還有你在這裡的原因?」

  拉斐爾看向他,目光微妙。

  「嘿!」科恩不自覺地拍拍自己的佩劍,「我可不介意和米蘭達聯手對付你……」

  拉斐爾看著科恩這副樣子,突然微微一笑。

  「你知道,科恩。」白衣的青年恢復了他一貫以來的樂觀語調,「我一直很羨慕你。」

  「簡單的世界,簡單的想法,簡單的幸福。」

  「像騎士小說一樣美好。」

  科恩一愣。

  簡單……

  騎士小說……

  科恩頓時眉頭一擰,這傢伙,真會挑時候罵人!

  米蘭達噗嗤一笑。

  拉斐爾看著米蘭達的笑容,眼神一動。

  隨即,他也釋放出微笑。

  一陣熟悉感湧上科恩的心頭。

  似乎,三個人還在塔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呢。

  「記得,低調,隱藏。」拉斐爾緩緩轉過身,對他們低聲道,「找好藏身的地方,別再找像顧那樣的人了。」

  下一刻,拉斐爾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之外。

  「喂!」

  科恩臉色一變,就要追出,卻被米蘭達一把抓住手臂。

  「科恩!」米蘭達低著頭,幽幽地道,「別追了。」

  科恩難以置信地看著米蘭達。

  「你就這麼讓他走了?」警戒官舉起手,不忿地舉在半空,「三年來第一次見面,你就什麼也不問?包括災禍之劍的事情?」

  米蘭達沒有抬頭,也沒有看向拉斐爾消失的方向,她失神地道,「不必問了,他畢竟還帶著祕科的使命。」

  「而且。」亞倫德的女兒聲音越來越小,「並不是我『讓他走了』。」

  科恩疑惑地看著女劍士。

  「我。」米蘭達嘆了口氣。

  「已經打不過他了。」

  科恩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垂首的女劍士,看著這位終結塔八位種子中的首席。

  不對。

  科恩突然注意到——米蘭達的一頭黑色秀髮,本該被綁在馬尾辮中。

  卻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了。

  想起什麼的科恩悚然一驚。

  他低下頭,在月光下找到了米蘭達的頭繩。

  頭繩已經斷了。

  切口平整——就像被劍切斷一樣。

  科恩的臉色唰地變了。

  這是……剛剛拉斐爾和米蘭達第一次交手的時候……

  「他?」科恩不可置信地看著米蘭達,「拉斐爾剛剛……留手了?」

  劍士之間的戰鬥總是難料的。

  要殺死一位劍士,也許很容易。

  但要對一位劍士手下留情——這就意味著,至少要有超越對方不止一籌的高超劍術與局勢掌控力。

  關鍵是……科恩清楚地記得,雖然綜合考核排名第二,但在八位種子裡,論起劍術,拉斐爾絕對是墊底的那三位之一。

  可是現在……

  米蘭達沒有說話。

  科恩艱難地喘息著,他看著地上那截頭繩,意識到曾經的舊友確實變得陌生了。

  「米蘭達。」思緒紛亂的科恩艱難地開口,「你們最後說的那個故事,什麼騎士和公主的……是什麼意思?」

  米蘭達沉默了幾秒。

  「哼,科恩。」米蘭達苦笑一聲,「身為『雙塔長劍』卡拉比揚家的兒子,你的歷史常識真差勁。」

  科恩臉色一紅。

  好吧。

  他只能認了。

  但是他確實對諸王紀時期的歷史不熟啊!那都是歷史學家們才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麼?

  「那個騎士,名叫科莫拉.卡洛瑟。」米蘭達聲音低沉地解釋道,她望著地面,搖搖頭,「而那位公主,他仇人的女兒,則在後來成為了他的妻子。」

  「好惡俗的情節啊!」

  科恩皺起眉頭,「等等……科莫拉,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耳熟?」

  米蘭達沒有理會他,而是自顧自地繼續著故事。

  「在那之後,騎士征戰了二十年,平息了可怕的戰亂,帶來了和平與穩定,建立了他理想中的國度。」

  科恩的眉頭越來越緊。

  平息了可怕的戰亂……

  建立了理想的國度……

  「因為他的功績之大,前所未有,一時間連明神教會的牧首,也找不到合適他的加冕和冊封禮儀。」米蘭達輕笑一聲,幽幽道,「於是,騎士的妻子親手編織了一圈茉莉花環,為他加冕。」

  「他的屬下與人民,給了他前所未有的稱號……」

  米蘭達淡淡地說完。

  「至高皇帝。」

  那個瞬間,科恩的嘴巴張得要多大有多大。

  「這就是史上第一位皇帝,科莫拉大帝,是他征服四方,建立遠古帝國的故事。」

  科恩雙目發愣,不斷撓著自己的頭髮。

  好吧……看來,他的歷史知識確實很差。

  「所以,拉斐爾的意思是……」科恩猶豫著問道。

  就在這個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米蘭達轉過頭,突然伸出雙手,搭上科恩的寬闊肩膀。

  抱住了警戒官。

  然後,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裡。

  繼而把整個身體的重量,向科恩壓來。

  科恩頓時一僵。

  一秒。

  兩秒。

  三秒過去了。

  科恩愣愣地看著懷裡的米蘭達。

  下一刻,反應過來的他馬上嚇得魂飛天外!

  這這這是什麼情況?

  米蘭達……凶神惡煞的米蘭達,居然在他的懷裡……

  不對啊!

  劇本不是這麼寫的啊!

  遠東諺語都說了啊,朋友的妻子,是不可以……

  要是她回過神來了,我可是……

  要是拉斐爾知道了,我不是……

  就在此時。

  「對不起!」

  女劍士的話語,帶著顫抖和哭腔,從科恩的懷裡悶聲傳來。

  科恩頓時一驚。

  哭腔?

  「借我靠一下,就當你是面牆壁。」米蘭達的聲線居然有些模糊和變音,「讓我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像是要哭出來了。

  科恩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著米蘭達。

  一向堅強自立的女劍士這副樣子,實在是比起撲進他懷裡向他表白,還更讓科恩驚訝。

  科恩還注意到,把臉靠在他懷裡的米蘭達,搭著他雙肩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那個,米蘭達啊。」手足無措的科恩,只得尷尬地拍拍米蘭達的背。

  「沒事的,你可是終結塔的種子首席,也是未來的北境女公爵,米蘭達.亞倫德大人啊!」

  「無論遇到了什麼事情,你都可以……」

  等等。

  科恩一愣。

  他想起了米蘭達敏銳的觀察力。

  難道說……

  「米蘭達?」科恩一愣,「你是不是在剛剛的戰鬥裡,發現了些什麼?所以……你和拉斐爾的對話,在戰鬥接觸之後,就開始變得奇怪了。」

  米蘭達又在他的懷裡顫抖了一下。

  科恩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是拉斐爾,對麼,你果然發現了什麼。」想起拉斐爾的樣子,科恩咬緊牙關,問道,「拉斐爾他……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米蘭達又是一陣瑟縮。

  科恩看著米蘭達的樣子,心裡一陣說不出的難過。

  「我不能告訴你,但是……」

  「很糟糕。」

  隨著米蘭達沙啞的嗓音,女劍士靠在科恩懷裡的頭部再次微微顫動。

  「拉斐爾身上……發生了很糟糕的事情。」

  「很糟。」

  「非常糟。」

  ————

  英靈宮,議事廳。

  「說吧。」火光之中,長髮的庫裡坤.羅尼大公皺起眉頭,看著表情詭異的泰爾斯,用他一貫的嚴肅語氣道,「如果沃爾頓真的和倫巴結盟的話,你有什麼打算?」

  泰爾斯微微張口,有些尷尬,「這個嘛,其實……」

  就在此時。

  石廳外傳來第二個腳步聲。

  大廳裡的兩人同時轉過視線。

  隨著移動進大廳的影子,第三個人出現在泰爾斯和羅尼大公眼前。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來人。

  滿面疑惑的鍋蓋頭,埃克斯特南部大公,再造塔的帕修斯.特盧迪達抬起頭,看向羅尼大公,又看了看泰爾斯。

  「哎呀,哎呀。」特盧迪達表情詭異地與羅尼對視著,「泰爾斯殿下,你沒跟我說還邀請了其他人,而且還是,光榮而驕傲的羅尼啊?」

  「你也會對這種陰謀詭計感興趣?」

  羅尼大公則深深皺起眉頭,思索著什麼。

  泰爾斯尷尬地笑笑,「請勿見怪……」

  這兩個人?

  「蹬……蹬……蹬……」

  又是一陣足音,從廳外傳來。

  羅尼和特盧迪達對視一眼,看向來人。

  隨著這陣老邁的足音,北方戒守城的禿頭萊科大公,一臉謹慎地緩步踱進議事廳。

  泰爾斯深深呼出一口氣。

  三個人?

  三位大公?

  「嗯?」有把年紀的萊科大公看見場中的三人,不由得微微一愣,「看來,這裡還挺熱鬧?」

  「似乎有人把我們當猴子耍?」特盧迪達神色複雜地盯著泰爾斯,「這位星辰的小王子,可是跟我保證過,單獨會面呢……」

  「小鬼。」羅尼大公緩緩開口,神情凶悍,「你……」

  泰爾斯臉容抽搐著,擠出笑容,「其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

  「我就知道有問題!」一個明顯不爽的嗓音,傳到廳內四人的耳朵裡。

  泰爾斯、羅尼、特盧迪達和萊科齊齊回頭,絡腮鬍子的威蘭領大公,雷比恩.奧勒修踏著重步子走進議事廳,臉色陰沉。

  泰爾斯深深嘆出一口氣。

  四位大公。

  「看起來。」泰爾斯睜開眼,無奈地道,「各位尊敬的閣下……」

  「都對暗地裡掀翻沃爾頓王室……」

  「很感興趣啊!」

  四位大公面面相覷,很快,他們明白了什麼。

  「我知道了。」奧勒修大公一臉怒容地看著臉色僵硬的泰爾斯,「小鬼,你不會是把同樣的話,都跟每一個人說了一遍吧?」

  「真是佩服。」長髮的羅尼大公嘆了口氣,搖搖頭,「一番話語,就能把我們幾個都引過來。」

  泰爾斯深呼吸了一口,承受著幾位大公來者不善的目光。

  「那要不我們再等等?等五個人齊了?」特盧迪達諷刺道,「也許佩菲特那小子,正在趕來的路上?」

  在泰爾斯快要承受不住幾位大公的詰問的時候,越來越多的腳步響起。

  四位大公同時皺眉,看向四周。

  議事廳裡,許多身著守衛和僕人裝束的人,魚貫而入。

  許多火盆都被點亮了。

  石廳頓時亮如白晝。

  一道熟悉的滄桑嗓音傳來。

  「真是令我感動啊。」

  蒼老的聲音,讓四位大公同時色變。

  「凶狠果斷的雷比恩.奧勒修。」

  「狡詐滑頭的帕修斯.特盧迪達」

  「不苟言笑的庫裡坤.羅尼。」

  「還有看似忠厚的羅傑斯.萊科。」

  「只需一點點的挑撥,整整四位大公,都在懷疑並密謀反對你們的國王?」

  「我還沒死,就如此著急,要瞄準埃克斯特的王位了麼?」

  在兩排白刃衛隊以及尼寇萊的簇擁下,努恩.沃爾頓七世,滿臉威嚴地踏進他的議事廳。

  埃克斯特的共舉國王來到戮魂槍下方的長桌高座上,抬起頭,把目光投向四位大公。

  那一刻,泰爾斯突然發現,這位老國王的身材,竟然是如此高大。

  史萊斯侯爵和普提萊也在人群中來到泰爾斯的身邊,前者掛著一貫的微笑,對他點頭示意,後者則抿著嘴脣,觀察場中的一切。

  四位大公表情各異地對視著,然後看向努恩王。

  「去你的,小鬼。」奧勒修大公呸了一口,狠狠地盯著泰爾斯,「跟國王合謀……把我們都耍了一通?」

  「現在怎麼辦?陛下?」羅尼毫不在意地長桌上,一屁股坐下,「要因為我們四個人來議事廳裡聚一聚,就治罪麼?」

  「還是說。」特盧迪達不懷好意地看了泰爾斯一眼,讓後者背脊生寒,「那邊的小鬼,要指認我們對王位圖謀不軌?」

  糟糕。

  泰爾斯嘆了口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拉了不少仇恨。

  泰爾斯只能訕訕一笑,攤了攤手,「其實這些都是努恩陛下……」

  就在這時,努恩王打斷了他。

  「帕修斯說的沒錯。」努恩王緩緩吐氣,他滄桑卻佈滿威嚴的聲音迴盪在石廳裡,「我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努恩王銳利的目光下,四位大公齊齊一愣。

  只聽老國王用他蒼老卻充滿力度的嗓音,緩緩道。

  「等。」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9 00:22
  卷三.與龍共舞 第80章 黑手

  「等?」

  議事廳中,長髮的羅尼大公用他悶雷似的嗓音問出心中的疑惑,「你這是什麼意思,陛下?」

  沒有人回答他。

  這是泰爾斯第一次,見到努恩王頭頂暗金色的王冠,穿戴著兼具嚴肅與大氣的金紅色衣飾,以雄健的國王之資,在臣下的簇擁中走下臺階,走向議事廳的中央長桌,坐上獨屬於共舉國王的主位。

  在他的眼裡,這位將近七十歲的老人,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見面時的灰暗與晦澀,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威嚴氣魄,如同獅群裡沉默而可怕的頭獅。

  只見軀幹挺拔,腰身正直的努恩.沃爾頓七世,扶著座臂,雙目炯炯有神地射向廳中。四位大公在國王毫不掩飾的審視與睥睨中,紛紛不自然轉過頭或者移開視線。

  從事官邁爾克站在他的身後,神情嚴肅;數十名精悍的白刃衛隊戰士們扼守著議事廳的每一個角落,警惕地按著白色的刀柄;更多泰爾斯從來沒見過的生面孔,穿著應該屬於貴族的衣飾,神情各異地立在國王的兩旁,毫不掩飾地交換著眼神。

  這也是泰爾斯第一次完整地見到努恩王身邊,屬於龍霄城的宮廷。

  跟井然有序、自有規則的星辰宮廷相較,埃克斯特的君臣們無論在站位、姿勢、動作、表情上,都充斥著一股自骨頭裡散發的凶悍與粗獷、厚重與野性,顯得隨意而粗魯,令第一次見到這副場景的人心中不安——那感覺就像是站在一群隨時準備開口噬人的危險食肉動物裡。

  泰爾斯不由得看了身邊的普提萊一眼,後者對著他微微點頭。

  「嘿!陛下。」特盧迪達大公看了一眼努恩王身邊站著的幾位或頭髮花白,或目露精光的近臣,臉色蒼白地道,「我不知道您想做什麼,但是,從首席政事官索布閣下,到處理外交事務的西萊爾伯爵,再到……您是把半個御前會議都搬到我們面前來了?」

  「難道要跟我們討論。」他半是諷刺半是指責地詰問著,「剛剛宴會上的酒為何這麼酸?」

  他身邊的奧勒修大公也不客氣地看著國王。

  泰爾斯不無擔心地看著這副場面,事情要怎麼收場?

  「看來陛下長久以來的寬容,把你們都縱壞了。」

  「聽好了,隸屬於埃克斯特的大公閣下們。」努恩王身邊一位年過半百的臣下毫不客氣地回敬再造塔大公,「你們誓言效忠的國王,北地人誓死追隨的共主,正在命令你們……」

  「等!」

  半百的老臣臉色冰冷,毫不給面子地訓斥道。

  特盧迪達大公和奧勒修大公頓時臉色一寒,萊科大公則若有所思。

  唯有羅尼大公,臉色不變地坐在長桌的左側——如同他第一次見到泰爾斯一樣。

  「至少該告知我們這個蹩腳的陷阱是為了什麼,陛下?」幾秒後,戒守城的萊科大公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坐下。

  「跟星辰的小鬼串通,來戲耍手下的大公們。」奧勒修大公也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隨即冷冷出聲,「我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正在此時,大廳裡傳來一陣一陣的敲擊聲。

  「咚……咚……咚……」

  四位大公齊齊轉頭,看向長桌盡頭的主位。

  那裡,表情嚴肅的努恩七世,正一下一下,緩緩地用右手叩擊著桌面。

  「咚……咚……咚……」

  泰爾斯瞇起眼,他注意到,努恩王的右手小指上戴著一枚形狀特異的戒指,銀白色的金屬指環中央鑲嵌著一塊黑色的寶石。

  國王就在用那塊寶石,看似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桌面。

  「尊嚴可沒有給予你們質疑國王的權力,雷比恩。」努恩王緩緩地開口,視線釘死在桌面,似乎對那塊被他敲擊著的部分特別感興趣,「你們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小子們,就像十幾年前那樣。」

  「服從我。」

  努恩王緩緩抬頭,從眼裡射出不容置喙的嚴厲光芒,看向大公們。

  「就像很久以前,你們的父親服從我的父親,後來又服從我一樣,至少那時我們相安無事。」

  「按照那個孩子所說。」萊科大公嘆了一口氣,「你用謊言來測試我們的忠心,現在滿意了嗎?我們又遠離自己的護衛和隨從,這真的很讓我……」

  「如果我真的不計後果地想要你們的命,老禿頭。」努恩王突然提高了音量,讓萊科話語一滯,「你以為光憑你身邊那些個雜碎兵,憑那個極境的斧手,就能活著走出英靈宮,甚至龍霄城,?」

  「這裡不是你的戒守城。」

  幾位大公同時皺起眉頭。

  「至少告訴我們,在等什麼?」羅尼撥開自己的長髮,冷哼一聲。

  「大公閣下們,國王陛下已經展現了極大的善意,還請稍安勿躁,但如果你們對彼此的身份和本分有所認識……」努恩王左手邊,另一位表情玩味的臣屬,帶著笑意與深意回道,「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好坐穩。」

  大廳裡一時陷入沉默。

  和不知目的為何的等待。

  「此事過了之後,小子。」奧勒修把目光投向泰爾斯,一臉凶悍的表情,一時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我要把你的心挖出來,作為挑戰我們尊嚴的代價。」

  羅尼、萊科、特盧迪達三人也都向他投來不同的眼神,有警惕,有深思,也有懷疑。

  泰爾斯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該死。

  我還以為這會很簡單……找出幕後黑手,努恩王大手一揮,萬箭齊發,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拍拍屁股,了事走人。

  但是就目前,至少從奧勒修的表現看來,副作用和後遺症都大得很啊。

  「省點力氣吧,大公閣下。」泰爾斯聽見自己無精打采地道,「別總把做不到的事情掛在嘴邊……」

  他已經不想再辯解什麼了。

  奧勒修咬緊了牙關,但就在他要開口的時候,議事廳裡又加入了新人。

  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傳來,一位褐發的青年,穿著繡上血色馬蹄鐵的厚重長袍,走進滿是人群的議事廳。

  烽照城大公,年輕的康克利.佩菲特在他一眾隨從的陪同下,站在了眾人面前。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重嘆出。

  終於……

  「很好!」

  看見佩菲特的到來,特盧迪達大公眼前一亮,他環顧著大廳裡的眾人,粲然一笑。

  唯有羅尼大公緊緊皺眉,萊科大公則露出驚訝的表情。

  「現在我們人齊了,五位被陛下您邀請來的大公,在白刃衛隊的注視下齊聚一堂。」再造塔的大公挑挑眉毛,「那麼問題來了,你到底要幹什麼呢?是要用聚眾密謀的可笑罪名把我們一鍋端還是……」

  特盧迪達地聲音戛然而止。

  餘下的話,被他自己掐斷在了喉嚨裡。

  像是扣動機括時,瞬間斷絃的弩箭。

  再造塔大公呆呆地看著走來的佩菲特一行人。

  他們臉色不佳,身形狼狽,雙手空空,佩菲特大公本人身側的一個戰士,甚至在攙扶之下,臉色蒼白地捂著肩膀,手指間滲出血水。

  在他們身周,是整整一圈戰刀出鞘的白刃衛隊,刃閃寒光,冷冷地逼視著他們。

  「隕星者」尼寇萊,帶著一身的寒意,最後一個走進來,向著國王行禮。

  特盧迪達反應過來了。

  佩菲特和他的人,他們是在繳械後,被白刃衛隊押送進來的。

  佩菲特大公本人則面無表情地站著,他的身上還帶著寒氣,雪水從他褐色的頭髮上滴下。

  「夠了嗎?」年輕的大公目帶慍怒,抬起頭環顧大廳裡的諸人,「一位高貴的大公,不應該在國王的宮殿和城堡裡,遭受罪犯一樣的對待!」

  「用武力脅迫我前來議事大廳,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這是在挑戰我們古已有之的北地傳統,罔顧耐卡茹的共治誓約!」

  努恩王瞇起了眼睛。

  四位大公則表情各異。

  泰爾斯在無人得見的角度裡挑了挑眉。

  今晚,終於要結束了。

  「這就是你要我們等待的,陛下?把我們五人都聚集於此。」萊科大公看著形容狼狽的佩菲特大公,用無奈的語氣淡淡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們,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了麼?」

  「難道說,真像那個小鬼所說。」奧勒修怒氣衝衝地道,「我們還要等倫巴一起來?」

  特盧迪達低沉地笑了起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埃克斯特的老國王頓了三秒,才緩緩開口。

  「很好。」努恩王交握起雙手,表情嚴肅,目光犀利。

  但他下一句話,卻讓幾乎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小泰爾斯,我聰明的客人。」

  努恩王緩緩地轉向一邊,看著站在側方的星辰王子。

  正準備看好戲的泰爾斯,結結實實地一愣。

  什麼?

  小泰爾斯?

  我跟你很熟嗎?

  「來,告訴我忠誠的大公們,他們為何在這裡。」

  努恩王的話音落下,目中精光一閃。

  「告訴他們……所謂的真相。」

  所有人的目光,帶著猶疑、驚訝、陰沉等等不同的情緒,在那一瞬間齊齊轉向星辰的第二王子

  泰爾斯在原地愣了一下。

  該死。

  他反應極快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舉起雙手,向兩邊平攤。

  「我可不想捲入埃克斯特的內鬥,尊敬的陛下。」泰爾斯微笑道,「內務由你們自行解決,這可是……」

  但他沒能說完。

  「你已經卷入了,泰爾斯。」努恩低沉蒼老的語音,伴隨著國王意蘊深遠的目光,打斷了他,「你早已身在其中,無法自拔了,未來的星辰國王。」

  「而你答應過,為我完成這件事,你的承諾,不是麼。」

  泰爾斯咬了咬牙。

  幾位大公看向他的目光裡,疑慮慢慢轉化為凝重。

  泰爾斯嚥了一口唾沫,皺起眉頭。

  努恩,這該死的老頭。

  是為了向大公們展示,星辰的繼承人和他站在一起麼?

  泰爾斯的眉頭越鎖越緊。

  努恩王的目光則越發犀利。

  「繼續啊,還在等什麼呢,小王子。」奧勒修繼續惡狠狠地看著他,「在你用可笑的言語把我們都騙過來之後,說實話,我剛剛還以為倫巴也會一起來呢。」

  泰爾斯沒有理他。

  最後,在普提萊的低聲提醒下,他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好吧。

  迎接著大廳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泰爾斯上前一步。

  「抱歉,大公閣下們。」泰爾斯頂著五位大公幾乎個個不善的目光,硬著頭皮道,「今晚,在我對你們所說的那些話裡,大部分都是假的,唯有一件事是真的。」

  「摩拉爾王子在星辰遇刺。」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幕後的黑手之一,就在你們之中。」

  話音一落,五位大公齊齊皺起眉頭。

  國王身邊的近臣們則開始交頭接耳。

  第二王子沒有理會大廳中開始多起來的雜音。

  「而努恩陛下讓我找出那個與倫巴密謀合作,殺害摩拉爾王子的黑手。」泰爾斯面無表情地道。

  「唉,我就知道……」禿頭的萊科大公嘆了口氣,「邀我們前來,不僅僅是為了處理這個星辰王子。」

  特盧迪達大公扭過頭,不以為然地搖頭道,「與倫巴密謀的黑手?哈,我懂了。」

  「但這並不是什麼好差事……」泰爾斯轉向五位大公,點點頭,「你們,五位大公幾乎個個都有嫌疑。」

  五位大公不自然地轉頭,避開泰爾斯和努恩王的雙重視線。

  「事實也證明了,你們確實不安分。」泰爾斯輕笑一聲,繼續道,「說實話,我真的沒有想到,那番話能把你們四個人都引過來……我以為頂多一兩個。」

  「我忠誠的大公們,埃克斯特的共治者們。」努恩王緩緩地開口,「看來都懷著雄心壯志啊。」

  大廳裡頓時又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奧勒修和萊科的臉色變得尷尬不已,羅尼還是一副冰冷的神情,特盧迪達則嘖嘖有聲地嬉笑,年輕的佩菲特依然臉色陰沉。

  努恩王靜靜地看著場中的一切,雙手交握。

  「原來如此。」祈遠城的羅尼大公厲色道,「你所說的話都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麼龍霄城與黑沙領的密議,也沒有什麼沃爾頓與倫巴的合作,是麼?」

  泰爾斯搖了搖頭,「當然沒有,都是我胡謅出來的。」

  「我懂了。」萊科大公口齒不清地道,「關鍵在倫巴?因為那個黑手,是跟倫巴在密謀合作?」

  「哼。」奧勒修冷哼一聲,「真是蹩腳的計謀,說服我們同時也說服那個黑手,倫巴和陛下正在合作?所以,倫巴會向陛下出賣那個黑手的身份?」

  「套子下得這麼直白。」特盧迪達大公向後一靠,嬉笑道,「真的有人會上當嗎?」

  泰爾斯盯著他們兩個,足足好幾秒。

  直到第二王子輕輕一笑。

  「不。」泰爾斯果斷搖頭,「沒有這麼簡單。」

  「別忘了,我所告訴你們的話,那些『倫巴不是凶手,而是祕科指認他為凶手』這樣的話,也許無辜的大公們會相信。」泰爾斯繼續道。

  「但唯有他,唯有那個黑手,一定不會相信這一點,作為倫巴的同謀,只有他知道,倫巴是確確實實的真凶之一!倫巴不可能洗脫殺害王子的嫌疑,所以倫巴跟陛下是不可能合作的,也就不可能出賣他。」

  「只有黑手自己知道。」泰爾斯轉過身,環顧一圈,視察著他講話的效果,「我所說的所謂『沃爾頓與倫巴的盟約』根本就是在危言聳聽,倫巴不可能去尋求與陛下的同盟。」

  「那你晚上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禿頭的萊科大公眼冒精光,「你說了一大堆陛下會拋棄仇恨、選擇利益的事情,但如果根本不能讓凶手相信,倫巴和陛下在合作……」

  「我沒準備讓他相信這件事,我只想告訴他。」泰爾斯淡淡道,「陛下一方懷疑倫巴不是凶手,還正在試圖聯絡倫巴。」

  長桌的主位上,努恩王露出了淡淡的冷笑。

  「而且,如果從尼寇萊去接我開始,雙方的聯絡很可能已經開始很久了。」

  奧勒修大公不耐煩地道,「你剛剛說了,倫巴就是凶手,他不敢也不會跟陛下合作,你們沒法從倫巴那裡挖出那個黑手的名字……」

  「我還沒說完!」

  泰爾斯冷冷地打斷他,讓奧勒修一愣,「那個黑手還做了一件事!」

  「他還參與了謀害我,謀害星辰王子!」

  議事廳裡的私語聲瞬間停下來了。

  「他在斷龍要塞和倫巴的博弈中,收買了名為『災禍之劍』的團體,利用倫巴的魔能槍部隊刺殺我,試圖以此栽贓嫁禍倫巴。」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道。

  「這才是我想讓他知道的事情!」

  「我想讓那個黑手知道,努恩陛下已經知曉,那位謀害摩拉爾王子的黑手,同時就是栽贓倫巴的人!」

  泰爾斯身後的普提萊嘆出一口氣,他身邊的史萊斯侯爵則一臉微笑。

  「所以,歸根結底,我晚上跟諸位說了那麼多廢話,其實只想告訴你們兩點。」泰爾斯聳了聳肩,「一,陛下在聯絡倫巴,二,陛下知道,謀害摩拉爾王子的黑手,同時也在算計倫巴。」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泰爾斯緩緩點頭。

  「這樣的話,陛下能否跟倫巴達成合作,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陛下在聯絡倫巴的時候,為了確認摩拉爾遇害的真相,會不會把這件事也告知倫巴呢?」

  幾位大公頓時一震!

  他們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關鍵不在陛下,而在倫巴本人。」泰爾斯看著大家的反應,深深嘆出一口氣,「如果答案是『會』,那查曼.倫巴大公就會知道,是他一直以來的合作者,在黑沙領的軍隊里布下了內奸,並在斷龍要塞下背叛了他!」

  「到了那時,如果我是倫巴,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向陛下告知黑手的身份。」泰爾斯的眼裡閃爍著肯定的光芒,斬釘截鐵地道。

  「藉著龍槍家族的手,讓這個膽敢背叛、出賣、栽贓他的合作者,在龍霄城裡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聽到這裡,努恩王突然在他自己的位子上,仰頭大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

  但議事廳中,其他人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看著國王的笑。

  直到努恩王收起大笑聲,把目光投向五位大公——其中的一位。

  「繼續吧。」努恩王此時的目光無比鋒利,他看著那位一言不發的大公,老邁的嗓音此時充滿了殺機,「我們都很期待他呢。」

  泰爾斯轉過頭,向著老國王點點頭。

  他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抬起頭。

  「一旦這件事發生了,那個黑手的身份和做過的事情,在倫巴和陛下的眼裡,都將無所遁形!」

  「一旦想到,他的身份和罪行,隨時都會被倫巴大公,在通信中洩露給努恩陛下……」

  「一旦想到,他待在龍霄城裡每多一分鐘,暴露的可能就大一分……」

  「一旦想到,努恩陛下的復仇怒火正無處發洩……」

  泰爾斯踱著步子,走到場地中央,長長嘆出一口氣,看著那位與眾不同的大公,緩緩道。

  「你又怎麼可能坐得住,吃得好,睡得香呢?你又怎麼可能不盡速趕回自己的領地,固守高牆之後,以求自保呢?」

  五位大公神色各異。

  但其中四人,都心中有數地把目光投向那位,從到來開始就格外不同的大公。

  「是這樣吧……」

  泰爾斯緩緩出聲,他轉過視線,看向那個人。

  那位在議事廳裡第一次見面時,溫和、公道、熱心,卻在今晚一言不發,沉默以應的人。

  那位最年輕的,衣服上繡著血蹄鐵圖樣的大公。

  「陛下、我、還有倫巴共同的對手,謀害摩拉爾王子的黑手,刺殺我的仇人,倫巴的合作者與背叛者……」泰爾斯露出友善的微笑。

  「你能否告訴我,為何在凌晨四點,天色未亮,宴會正酣,宮殿和城門都第一次打開的時候,在一個我提出瞭如此具有震撼力的消息和提議,並期待著你前來會晤的時候……」

  「你卻連道別也趕不上,就要急匆匆地離開英靈宮,登上馬車,駛向城門,不管不顧地離開龍霄城呢?」

  泰爾斯搖著頭,心情複雜地念出他的名字。

  「尊敬的烽照城大公——康克利.佩菲特閣下?」

  話到此時,場中已經鴉雀無聲。

  直到那位滿身冷氣與雪水、身份顯赫的褐發青年,緩緩抬起頭,看著星辰的王子。

  目光裡盡是麻木。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9 00:23
  卷三.與龍共舞 第81章 北地之道

  英靈宮的議事廳中,從幾位大公到國王身邊的近臣,甚至到白刃衛隊和普通的英靈宮衛兵,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佩菲特大公。

  在這其中,來自努恩國王的眼神尤為可怕。

  像是傳說中擇人而噬的惡龍。

  佩菲特大公身後的隨從們則個個臉色煞白,不少人都抬起頭,像是初次見面一樣,目光裡滿是震驚和錯愕,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領主。

  看著這一切的泰爾斯則微微嘆氣,「有時候,走得太急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面對這一切,年輕的佩菲特大公只是抿著嘴,一言不發。

  「不僅僅如此。」他身後的白刃衛隊指揮官,隕星者尼寇萊冷冷地看著這位大公,目光裡盡是不屑,「當我們佈置在城門的人手攔下他們的時候……」

  「這群烽照城的人,可是一點也沒有要回應的意思,而是直接拔劍。」尼寇萊的聲音越來越輕,也越來越令人不安,「直到我親自宰掉了他們中間那個極境的傢伙。」

  烽照城的一眾隨從臉色難看地彼此對視著,紛紛咬牙低頭。

  「康克利?你?」奧勒修大公愣愣地看著佩菲特大公,「我以為,烽照城離得最近,也一直是龍霄城最信任的臂助……」

  「顯然,事實與我們的猜想有所出入。」他身邊的特盧迪達無奈地呼出一口氣,「猜猜看,今晚要怎麼收場?」

  國王的嗓音適時地響起。

  「收場?」努恩七世發出瘮人的冷笑,他的目光死死釘在沉默的佩菲特身上,「相信我,諸位……」

  「今晚的結局,會很糟糕……」

  沒有人接話。

  佩菲特大公依舊低著頭,一言不發。

  「砰!」

  神情冷厲的羅尼大公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響聲迴盪在大廳裡。

  「我們是北地人。」羅尼抬起頭,看向每一個大公,聲音裡充滿了失望和憤懣,「不是把陰謀和刺殺當飯吃的那些南方帝國人!」

  「額。」泰爾斯撇撇嘴,低聲道,「謝謝誇獎。」

  「說到這裡,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特盧迪達大公的眼裡現出狡黠和玩味,「我們來自星辰的小客人……你真的只有七歲?」

  「一條小毒蛇。」奧勒修冷冷地盯著泰爾斯道,「對陰謀有特別的感應。」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陰謀?不。

  他在心底暗暗道。

  從埃克斯特使團遇刺,到星辰和龍的戰爭,到斷龍要塞的爭奪,到向著自己擊發的魔能槍,到倫巴,到佩菲特……所有一切都連起來了。

  那股波動適時地湧上大腦,讓泰爾斯的思索更加迅捷明晰,像過去一樣,不同的元素、事件,一條條清晰地分列眼前。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陰謀。」泰爾斯聽見自己這麼說道。

  「今年的年末,發生了很多事。」星辰的第二王子閉上眼睛,在腦裡把事情一件件理順,「而對於埃克斯特而言,莫過於摩拉爾王子在星辰遇刺。」

  「然而這並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而是一整套可怕的陰謀鏈條,橫跨西陸至強的兩大國家。」

  過去的一幕幕場景重新出現在眼前。

  北境公爵猙獰的表情。

  凱瑟爾王失態的咆哮。

  星辰諸侯的各色目光。

  黑沙大公不帶感情的眼神。

  努恩七世絕望的情緒。

  還有現在,英靈宮裡的埃克斯特人。

  泰爾斯輕輕睜眼,目光裡充滿凝重。

  「這個計劃,巧妙地利用了兩國之間由來已久,又被《要塞和約》放大,積蓄了十數年的矛盾與仇恨。」

  「計劃的執行者,將之化為刺向彼此國內的尖刀利刃,企圖在動盪中重鑄彼此的格局,再塑西陸的態勢。」

  英雄大廳裡的所有人,將目光牢牢定死在星辰王子的身上,連呼吸都放緩了。

  唯有泰爾斯身後的星辰副使,普提萊.尼曼勳爵微微皺眉,像是在擔心著什麼。

  「首先,在星辰境內殺害摩拉爾王子,然後挑起星辰與埃克斯特的戰爭。璨星王室在與國內貴族的內鬥中兩敗俱傷,凱瑟爾王在失敗與聲討中黯然退位,北境守護公爵,瓦爾.亞倫德則在萬眾的支持下,頂著抗擊埃克斯特的榮光,接過星辰至高國王的權柄與冠冕。」

  泰爾斯低著頭,淡淡地道,彷彿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就像蝴蝶的兩翼一樣,這只是在星辰國內的那一片翼,至於埃克斯特的那一片……」

  佩菲特大公的拳頭不知不覺地捏緊。

  泰爾斯的聲音繼續幽幽傳來。

  「摩拉爾王子的去世,剝奪了沃爾頓家族的選王希望,努恩王的怒火化為戰爭的養料。倫巴大公藉著為國王復仇的名義悍然出兵,在混亂中、在內應的配合下征服星辰北境,獲取前所未有的聲望和利益,最終,這位黑沙領大公將帶著戰場的榮耀迴歸,以壓倒性的名望成功選王。」

  「計劃完成之後,星辰與龍,將在彼此的仇恨中更替主人,浴火重生。」

  泰爾斯停頓了一下,輕輕作結。

  「一個精巧、宏大、冒險、野心勃勃,兼具創意與膽量的可怕計劃。」

  五位大公神情各異。

  羅尼表情沉重,奧勒修在震驚中思索著,特盧迪達斜眼瞥視著廳中其他人,禿頭的老萊科則眨著眼睛,莫辨情緒。

  佩菲特大公的呼吸漸漸加重。

  「年輕人啊,想得多,野心大。」萊科大公混濁的眼珠微微一動,對佩菲特問道,「然而,你多此一舉地刺殺星辰王子,反而將自己暴露了?」

  佩菲特沒有回答他,只是出神地望著地面,像是周圍的一切於他而言根本不存在。

  「我想,這並非多此一舉,他是不得不這麼做。」泰爾斯揚了揚眉毛,「我剛剛才想通這一點,在要塞前刺殺我的那一幕,是為了徹底毀滅倫巴。」

  萊科大公轉向他。

  「按照原本的計劃,倫巴將登上王位,成為查曼王,我不知道這個名字是幾世。」泰爾斯轉向佩菲特。

  「而你,佩菲特大公閣下,是他在埃克斯特國內最祕密的合作者。」

  終於,佩菲特抬起頭,卻沒有看向任何人。

  「但問題是,這個計劃在第一環就失敗了。」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摩拉爾王子遇刺,但星辰的內應卻失敗了,我的出現,使得北境公爵沒能按計劃挑起戰爭。」他皺起眉頭,想起復興宮內的種種,又想起要塞裡的索尼婭和阿拉卡,「倫巴也沒能糾合南方三位大公的力量入侵星辰,更拿不下斷龍要塞,星辰和龍的戰爭根本打不起來!」

  「倫巴大公沒法帶著征服星辰北境的榮光,去取那頂志在必得的王冠。」

  佩菲特大公輕輕呼出一口氣,帶出低沉的喘息聲。

  「更糟糕的事情是……隨著瓦爾.亞倫德在星辰的失敗,查曼.倫巴的陰謀暴露了。」泰爾斯苦笑一聲,「憤怒的努恩王會來尋求他的復仇,讓倫巴和黑沙領付出代價。」

  「啊。」長桌之後,努恩王撫摸著自己手上的黑色戒指,似乎漫不經心地加了一句,「可不是麼。」

  幾位大公們交換了一個眼神。

  「所以。」泰爾斯點點頭,「倫巴註定要完了。努恩陛下和龍霄城都不會放過他的。」

  在大公們的目光下,他向著面無表情的佩菲特點頭示意。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倫巴真的被逼到了絕境,倫巴的合作者怎麼可能獨善其身呢?按照倫巴的性子,他一定會拖著合作者下地獄。」泰爾斯搖搖頭。

  「為了自己的生存,佩菲特大公必須先行下手,將過去的合作者,未來的威脅,先行一步徹底消除……」

  長髮的羅尼大公冷哼一聲。

  「一旦星辰王子死在黑沙領,倫巴染上了星辰王子的鮮血……」泰爾斯走回普提萊身側,嗤笑一聲,「那為了星辰的王位,甚至在努恩陛下動手之前,星辰的公爵們就會一波一波地湧來,把倫巴和黑沙領撕成碎片,我想,其他大公們也樂見其成。」

  「你才會徹底安全。」

  星辰王子的話音落下。

  大廳裡,不少人發出用意不同的感嘆,有玩味,有惋惜,有悲哀,有不忿,有憤怒。

  下一秒,年輕的大公,佩菲特終於緩緩轉過頭,用他不再溫和與友善的冷漠目光,在泰爾斯身上剜了個來回,然後重新看向前方長桌另一端的努恩七世。

  「啪,啪,啪……」

  一道緩慢而有節奏的掌聲,從長桌的另一端響起。

  努恩王面無表情地鼓起掌來。

  但沒有人應和他。

  「這值得鼓掌。」老國王一邊鼓掌,一邊用讓人不安的節奏和語氣道,「為我們的星辰客人……」

  泰爾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他能感覺到,大廳中望向自己的目光裡,多了不少深思與忌憚。

  「也為了你,沃爾頓家族世交的盟友,佩菲特家族的主導者,我最最信任的烽照城大公,康克利.佩菲特。」

  共舉國王和烽照城大公的目光,終於在空中交匯。

  一方是複雜與憤怒,一方是麻木與冷漠。

  「說點什麼吧,康克利。」努恩王的聲音變得沉悶而壓抑,迴盪在火光照耀的議事廳裡,讓人有種莫名的窒息感,「在你再也說不出話之前。」

  「至少,可以試著選擇自己的死法?」

  佩菲特大公突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陰翳而可怕的笑容。

  「死法?」他喃喃道。

  佩菲特身後,一位被繳械的隨從滿臉擔憂地輕聲道,「大人,也許我們應該……」

  下一刻,佩菲特轉過臉,滿面怒容地對自己的屬下寒聲道。

  「閉嘴。」

  那位隨從話語一滯,嘆息著不再說話。

  佩菲特回過頭,他的臉部肌肉抽動著,咬起牙齒,表情在不忿與惱怒中不斷變化。

  「哼。」年輕的大公冷笑一聲。

  「你要我說點什麼……」年輕的大公的笑聲越來越長。

  泰爾斯皺起眉頭。

  努恩王的表情不變。

  「哈哈哈。」只見佩菲特滿臉嘲諷地搖頭,「我還能說些什麼?」

  下一刻,他猛地轉過身,雙目如鷹隼一樣,銳利地掃視著全場。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麼。」佩菲特冷漠的話語讓眾人臉色一變。

  「我接到陛下的邀請前來龍霄城,商討有關兩國關係的大事。」佩菲特帶著冷笑環顧一圈,向著泰爾斯伸出手,「然後,我最最尊敬,無法反抗的共舉國王,聯合一個與他有血海深仇的敵國王子,指控我是謀害摩拉爾王子的凶手?」

  「而理由呢?」佩菲特猛地回頭,臉上神情猙獰,嚇了泰爾斯一跳。

  「就因為我想要提早離開宴會?因為我想早點趕回領地?因為我的人在夜裡跟白刃衛隊發生了不必要的衝突?還犧牲了一位極境的護衛!」

  佩菲特喘息著,狠狠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這是無恥的汙衊!」

  「去你的,佩菲特!」國王身邊的一位臣屬不屑地呸了一聲,「懦夫的自辯!」

  「啊呀呀。」特盧迪達大公瞇著眼睛,嘿嘿笑道,「這還真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小康克利,驚喜十足啊。」

  「我們都聽見了那小孩的話,也看到了你的反應,即使到了現在,你還要狡辯嗎?」奧勒修緊鎖眉頭,「別忘了,你是個北地人。」

  「狡辯?」佩菲特高聲反問,瞪大眼睛,狀似瘋狂。

  「從開始到現在,通通都是這個該死的小鬼一個人在胡說八道!」佩菲特指著泰爾斯,大聲咆哮道。

  「而你們這幫蠢貨,被他一個人,被一個星辰的王子,一個帝國的餘孽耍得團團轉!」

  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跟身後的普提萊對視一眼。

  旁邊的史萊斯侯爵則滿臉笑容地低聲道,「哇哦,在埃克斯特宮廷裡能見到這一幕,真是值回旅費的演出。」

  佩菲特轉過身,惱羞成怒地看著努恩王。

  「我謀害了摩拉爾王子?」

  「我和倫巴合作?」

  「我主導了刺殺這個小鬼?」

  大公面容扭曲地怒喝道

  「有任何證據嗎!」

  「誰都知道,我跟摩拉爾年紀相當,交情不菲,我有什麼理由謀害他?」年輕大公的話語,讓其他人紛紛側目皺眉,交頭接耳,「如您所說,奧勒修大公,佩菲特家族更是沃爾頓家族最有力的臂助!」

  努恩王看著佩菲特大公的舉動,不發一語,只是眼神越發寒冷。

  「而你,偉大而昏庸的努恩七世陛下,要在這裡把我處決嗎?」佩菲特對著所有人大喝道,「就用這道可笑而荒謬的罪名?就因為我想早點回領地?」

  「就因為這個該死小鬼的一番屁話?」

  「如果我死在這裡。」佩菲特大公喘著粗氣,舉起右手食指,咬牙切齒地道,「佩菲特不會忘記,烽照城不會忘記……」

  「北地不會忘記!」

  佩菲特在所有人的皺眉中,瘋狂地怒吼道。

  「所有人都會知道,後嗣斷絕的國王,走到絕境的沃爾頓,已經瘋了!他偏信奸佞與仇敵,迫害忠臣與朋友,毫無理由,毫無證據,毫無道理地指控我,並公然在龍霄城裡屠戮大公!」

  「所有人都會知道,這違背了耐卡茹的共治誓約!」

  其他大公們默默地看著他的表現,眼裡露出悲哀。

  佩菲特調整著自己的呼吸,話語裡露出威脅,「等我死後,我的弟弟繼承大公的位置,佩菲特家族將對龍霄城……」

  但就在這時,努恩王的掌聲再度響起。

  打斷了佩菲特的話,讓他微微一愣。

  「不錯的嘗試。」努恩王蒼老厚重的嗓音裡蘊藏著深深的寒意,「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彬彬有禮的娘娘腔。」

  「是我小看你了,看來你還是個不錯的演員,你該去龍吻學院或者冥夜神殿,而不是這裡。」

  「呸,這根本就是你處心積慮,要置我於死地,削弱大公們的計謀。」佩菲特大公狠狠地回敬他的國王,「除了臆測和汙衊,你有任何證據嗎?」

  努恩王嗤笑一聲。

  「當然,也許你早就喪失了理智,不在乎證據,不在乎誰是凶手,只想削弱我們這些大公!」

  佩菲特舉起雙手,露出胸膛,咬牙注視著國王,「那還等什麼,來,殺了我!」

  「讓埃克斯特人看看,他們到底有一個怎樣的國王!」

  「等到了獄河上,我會跟摩拉爾說的。」佩菲特咬著牙,一字一句,「他的父親在他死後,就瘋了,沃爾頓就這樣消亡在這一代!」

  「咚!」

  聽見亡子的名字,努恩王的拳頭猛地擂上桌面。

  佩菲特沒有理會他。

  「而你們,坐視這毫無證據的審判,坐視這一切的你們。」佩菲特轉過身,掃過每一位大公,眼裡冒出怒火,「就是下一個!」

  羅尼大公不屑地搖搖頭,目光裡透露出厭惡。

  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對他友好地笑笑,露出八顆牙齒。

  奧勒修一言不發地回望著年輕的大公。

  萊科大公則連頭也沒有抬,似乎對眼前這張長桌特別感興趣。

  國王身邊的近臣和顧問們則紛紛露出深思的神情。

  意識到問題的不只他們。

  旁觀著的泰爾斯也微微蹙眉,佩菲特雖然看似在用狡辯做最後掙扎,但他並非毫無道理。

  一位大公來到龍霄城,卻被國王處死……

  人民會怎麼想?烽照城會怎麼反應?大公們真的無動於衷嗎?

  而且。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是佩菲特。

  可確實沒有證據。

  除非倫巴出面,在承認罪行的同時指認出佩菲特。

  泰爾斯擔憂的眼神在臉色繃緊的佩菲特與面露厲色的老國王之間不斷來回。

  要怎麼辦呢?

  國王真的會不顧一切,處決……

  在所有人都在思索的時候,努恩王終於開口了。

  「證據?」

  老國王仰起頭,張開嘴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

  佩菲特微微一愣,大公們也不解地看著他。

  「我什麼時候需要證據了?」努恩七世的語調慢慢升起,「我只需要理由,只需要真相。」

  佩菲特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嗤笑一聲。

  「哼,典型的暴君,耐卡茹也會以你為恥。」他瞇著眼睛,「帝國的惡習在你的身上重現——也許這就是……」

  「耐卡茹?」

  努恩王沒有讓他說下去。

  「當耐卡茹.埃克斯臨終的時候。」老國王捏了捏自己的右拳,哼笑一聲。

  「他的外甥兼繼承人,後來的努恩.沃爾頓一世,在他的榻前,在天空王后的見證下,對人類英雄發下身為繼承者的誓言。」

  「他誓言中的最後一句話,後來成為沃爾頓,成為龍槍家族的族語。」

  「對。」滿場的視線下,努恩七世沉下聲線,莊嚴地緩緩道,「為北地之子,行北地之道,(Son_of_Northland,_way_of_Northland)。」

  佩菲特大公微微一愣,露出疑惑。

  「既然我們是北地人。」努恩王捏緊拳頭,雙目中投射怒火,卻壓抑著情緒,繼續莊重肅穆地道。

  「就該遵循北地之道。」

  所有人的神情齊齊一變。

  泰爾斯想起了一個可能,他的臉色變得煞白。

  努恩王拍了拍手掌。

  兩道足音,緩緩從廳外傳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新來的兩道身影吸引了。

  泰爾斯看清了來人,眉頭一皺,看向普提萊。

  普提萊則瞇起眼睛,對他微微搖頭。

  佩菲特愣愣地看著來人。

  「來見見我們親愛的情報總管。」努恩王舉起手,介紹著新來者。

  「卡珊夫人。」

  在泰爾斯凝重的目光中,一位他之前見過的老婆婆溫和地笑著,對各位大公微微一禮。

  暗室的主人,紅女巫的到來,令大公們紛紛皺眉。

  這意味著什麼?

  不顧眾人的臉色,國王指向一位穿著銀白色袍子,將面容籠罩在面紗下的女子,繼續寒聲道,「還有皓月神殿的大主祭,朱厄爾.霍姆。」

  泰爾斯一愣。

  他看見了對方身上的標記,一對月亮鑲嵌在一起,分別是彎曲的新月和圓滿的盈月。

  皓月神殿的大主祭?

  霍姆主祭沒有任何表示,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不相關。

  但大公們和國王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慍色,彷彿本來就該如此。

  這讓泰爾斯不禁想起星辰國內的落日神殿,那位李希雅大主祭。

  神靈。

  究竟在這個世界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這是什麼意思?」佩菲特陰沉著臉色,死死盯著國王。

  「什麼意思?」蒼老的努恩王冷笑一聲,一掌拍在長桌上,「霍姆大主祭閣下,自然是來見證的……現在是夜晚,由皓月女神來見證再好不過。」

  佩菲特似乎猜到了什麼,年輕的大公只覺得喉嚨發乾,只聽他嘶啞地道,「見證……見證什麼?」

  「見證什麼?」

  老國王露出蘊含著怒意的笑容,繼而轉向星辰的王子,「小泰爾斯,好好看清楚了……」

  泰爾斯一驚,從自己的思索中回過神來。

  只聽努恩王淡淡地道。

  「北地的古老儀式,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提出的,它需要足夠數量的見證人,足夠神聖的禮儀,足夠身份的仲裁者共同見證,才能實現效力。」

  北地的古老儀式?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蒼老的努恩七世,一時無比震驚。

  不會吧?

  難道說……

  大公們和眾位臣屬的神色同樣驚訝,甚至不少人的眼裡露出了驚惶與慌張。

  「陛下?」國王身邊一位疑似政務官的貴族皺眉開口。

  但努恩七世沒有給他們任何詢問的機會。

  下一刻,努恩王右掌一振,一把拍在座椅上!

  「砰!」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埃克斯特這位年近七十的老國王猛地起身,臉上滿布仇恨與殺機,用悶雷般的老邁嗓音,吐出以下的話。

  「我,努恩.耐卡茹.卡迪恩.沃爾頓,共舉國王系譜中的第七位努恩。

  龍騎之王兼英雄耐卡茹、英雄薩拉的繼承者。

  西方大陸北地人的共主,冰川防線的警戒者。

  北方人類的捍衛者,白山的征服者。

  黃金走廊的仲裁者,斷龍要塞的征服者。

  埃克斯特王國與魁古爾冰川的第三十五任共舉國王,龍霄城大公。」

  「在皓月女神的代言者,在御前會議,在威蘭領大公、再造塔大公、祈遠城大公、戒守城大公,以及星辰王國唯一王室繼承人的見證下;」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國王的舉動,不知所措。

  同樣震驚的還有大公們,包括佩菲特本人。

  國王繼續發話,其中帶著令人心寒的憤懣與痛苦。

  「為了我的兒子,沃爾頓家族與龍霄城的最後繼承人,摩拉爾.伯特倫.努恩.沃爾頓,為了他所遭遇的卑鄙刺殺。」

  「在北地的光榮傳統下,以血親復仇之名。」

  「向你,烽照城的康克利.佩菲特……」

  「發出神聖的決鬥挑戰。」

  蒼老的國王話語堅決,看著呆愣著的年輕大公,吐出最後的字句。

  「決鬥以國王之名發出。」

  「你無從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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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9 00:24
  卷三.與龍共舞 第82章 我注視著你,我警告過你

  國王的話音落下。

  議事廳裡寂靜無聲,一時只餘火盆的劈啪爆響,和眾人速率不一的呼吸。

  那個瞬間,幾乎每個人都被國王的決定震住了。

  沉默整整持續了五秒鐘。

  直到一個稚嫩的男聲弱弱地響起。

  「搞什麼?」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掃向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星辰王子,泰爾斯.璨星。

  其中包括努恩王意味深長的眼神。

  身後的普提萊咳嗽了一聲,呆愣的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他尷尬地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在乎異國王子的失態了。

  「陛下。」身材高大的羅尼大公猛地起立,滿臉厲色地說出大部分人此時心中的話,「務必重新考慮您的決定,這不僅僅關係到您的家族復仇,而是整個埃克斯特的未來!」

  國王身側的御前會議成員們一臉驚慌,他身後的從事官,邁爾克勳爵臉色數變,他試圖靠近努恩王的耳邊說點什麼,但後者只是隨意地擺擺手,將近臣和邁爾克的話都堵在嗓子裡。

  「這是我的決定。」國王對自己的近臣輕聲道。

  泰爾斯注意到,全場的人中,僅有兩個人表情不變,白刃衛隊的首領,隕星者依舊是面無表情,而暗室的主人,紅女巫卡珊依然滿臉慈祥和藹的微笑。

  至於那位剛剛到此的皓月神殿主祭,朱厄爾.霍姆,泰爾斯根本看不清她面紗後的真容。

  「努恩王今年多少歲了?」泰爾斯回過頭,低聲詢問身後的普提萊。

  「六十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答話的是普提萊身邊的史萊斯.百慕拉侯爵,只見這位康瑪斯的客人也深深皺眉,一副發愁的模樣,「而佩菲特大公今年剛滿三十三,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該死,我們的礦產合約才剛剛簽好。」

  「事態發展已經超乎想像了,警惕,殿下。」瘦削的星辰副使表情不斷變幻,「如果努恩王堅持要決鬥……」

  泰爾斯臉色難看地點點頭,他知道普提萊的意思。

  如果努恩王死在這裡。

  璨星和沃爾頓的和平默契將失去最重要的支點。

  而在龍霄城,在埃克斯特,他,星辰的王子將變得孤立無援。

  而大公們對他的態度……

  更別說,那位顯得對他恨意滿滿的佩菲特大公……泰爾斯咬了咬牙。

  下一刻,努恩王走出他的座位,緩緩踱步向前,對著大公們露出笑容。

  「怎麼了,高尚而驕傲的羅尼。」努恩王蒼老但是雄渾的嗓音傳遍整個大廳,「你是擔心我這把老骨頭,沒法打贏年輕人?」

  長髮的羅尼大公閉口不言,但他微微搖擺的頭顱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能說他的話毫無道理,陛下。」鍋蓋頭的特盧迪達大公搓著自己的右手,表情陰翳,他看了一眼猶在震驚中的佩菲特大公,「和年輕人搶女人是一回事,而在決鬥場上拼死拼活……」

  「你知道自己的年紀吧,陛下?」奧勒修大公的話更加直接,「哪怕您直接下令收押他,也比現在的做法好上百倍……您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這就是後果!」

  努恩猛地抬高聲調,在滿廳的目光下高聲怒喝,「這就是沃爾頓家族被侵犯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後果!」

  大廳中的眾人頓時一震。

  不妙。

  泰爾斯擔憂地看著他們的互動,努恩七世,已經被仇恨和衝動所主宰了?

  老國王的怒目掃過三位大公,「你知道,招惹了龍槍家族,你就得付出代價,甘願為復仇賭上一切,沃爾頓就是這樣的存在。」

  三位大公一時語滯,臉色變換,都在國王逼人的目光中偏過頭,不再說話。

  像是獅群裡,向頭獅低頭表示屈服的雌獅。

  不對。

  泰爾斯有些明悟,他暗暗忖道,這不僅僅是失去理智的復仇那麼簡單。

  這是一次警告。

  來自國王,來自龍霄城,來自沃爾頓。

  「哈哈。」坐得較遠,年紀最大的萊科大公尷尬地笑笑,「我們的國王很喜歡開玩笑,不是麼……」

  努恩王轉過頭,瞥了他一眼。

  萊科大公的笑容不自覺地僵在臉上。

  「玩笑?」

  努恩王輕哼一聲,緩步來到佩菲特面前,目光裡像是燃燒著無窮烈焰,「你來說,康克利.佩菲特,我看著像是在開玩笑嗎?」

  所有人都看向那位被挑戰的佩菲特大公。

  「你,你真是瘋了,決鬥?」年青的大公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情,他顫抖著嘴脣,打量著努恩王衰老的體態,喃喃道,「為了……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

  但努恩王很快打斷了他。

  「那你為什麼如此驚訝呢?」老國王寒聲道,「這也是你最好的機會了,殺了我,你就不用面對這一切了,一切罪名盡皆消失。」

  佩菲特一震,抬起頭直視努恩王。

  「當然。」努恩冷笑道,眼裡盡是仇恨的光芒,「你也可以在決鬥一開始就認輸,然後承認你的罪行。」

  不等佩菲特迴應,國王就轉過身,看向剩餘的四位大公。

  「而這難道不也是你們最期望的結果嗎?」努恩王猶如一頭髮怒的巨龍,只聽他高聲道,「如果我死在這裡……」

  幾位大公的表情一頓。

  「你們就能省掉那些明裡暗裡的手段,不是麼?」

  努恩王環顧全場,哈哈大笑,「而埃克斯特就到了再一次召開選王會的時候,也許很倉促……」

  「但是你們登上共舉王座,號令全國的機會。」老國王微微瞇眼,「不就近在眼前了麼?」

  幾位大公都沒有說話,幾乎每個人都一動不動,唯有呼吸加重。

  「當然,你是國王。」羅尼大公嘆出一口氣,「你的選擇。」

  努恩王用一聲雄渾的大笑迴應他,隨即轉過身,看向那位皓月神殿的主祭。

  「霍姆主祭?」

  面紗下的主祭微微點頭,只見她無比莊嚴地舉起雙臂,左手託舉住右肘,右手則掌心向上,像是在託舉一個盤子。

  霍姆主祭閉上眼睛,垂下頭顱。

  所有人全都閉上嘴巴,嚴肅地看著主祭的動作。

  就在此時,一陣詭異的耳鳴,在泰爾斯耳邊響起。

  泰爾斯一震。

  他體會過這種感覺。

  那是在群星之廳,在落日神殿的李希雅主祭面前,在血脈儀式之前。

  但這次的感覺要好得多,至少,他沒有上次那麼劇烈的反應。

  難道……跟神靈有關的祝禱和儀式,都會對他產生影響?

  可就在他維持著表面的冷靜,暗自慶幸的時候,在淡淡的耳鳴聲中……

  「我注視著你。」

  泰爾斯猛地抬起頭。

  卻只看見空空的天花板。

  什麼?

  他驚訝地轉過頭,環顧一圈,只見全場的人都嚴肅地等待著主祭的儀式結束。

  身後的普提萊和史萊斯也一臉莊重。

  沒有人說話。

  那剛剛……泰爾斯疑惑地摸摸頭,四處張望,沒有結果的他只能無奈地吹出一口氣。

  好吧,耳鳴是病,得治……

  「我警告過你。」

  泰爾斯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再次轉頭,緊張地四處環顧。

  又來了!

  誰?

  是誰?

  沒錯。

  他肯定,有個人在跟他說話——就像在耳邊低語一樣。

  泰爾斯記不清那個聲音的特徵,但那些話語無比清晰!

  難道……泰爾斯緊張地想,是約德爾?是隱沒身形的面具護衛?

  不,不可能。

  那個聲音……跟約德爾的嘶啞嗓音完全不一樣!

  泰爾斯有些驚慌。

  他在確定沒有人說話之後,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閉眼的皓月神殿主祭。

  不會吧?

  泰爾斯的舉動引來了別人的注意,史萊斯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普提萊則皺起眉頭盯著他,似乎在責備他的失態。

  回過神來的泰爾斯心中一驚,連忙回過身,莊嚴地站好。

  終於,那陣奇怪的耳鳴消失了。

  但泰爾斯心裡的疑惑和驚惶,唯有不斷上升。

  「皓月已經有了迴應。」霍姆主祭睜開眼睛,清澈的眸子裡毫無波動,「神靈並未反對。」

  大廳裡,許多人嘆出一口氣,大公們則閉口不言。

  「既然如此,則決鬥勢在必行。」主祭用低沉的嗓音,淡淡地道,「而我將代神見證。」

  沒人再有異議了。

  老國王露出滿意的神情,目光重新回到他的對手身上。

  在沉默中,佩菲特大公漸漸平息了情緒,將急促的喘息緩和下來。

  隨後,他看著努恩王的眼神裡,冒出奇異的色彩。

  「哈哈……很好。」年輕的大公露出詭異的笑容,「你也說了,不是麼?」

  「決鬥以國王之名發出……」

  「我無法,也無權拒絕。」

  佩菲特抬起頭,露出陰鷙的目光,「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努恩王也露出了笑容,目中光華閃耀。

  但泰爾斯此時卻是心亂如麻。

  我注視著你。

  我警告過你。

  這是什麼意思?

  泰爾斯強行壓下思緒,不去想剛剛所聞的異常。

  他擺擺頭,彷彿這樣就能把這些話甩出腦袋。

  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得一件一件來。

  泰爾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白刃衛隊的人親自下場,搬走大廳中央的那張厚重長桌,眾人後退散開,為決鬥留出足夠的地方。

  隨著人群后退到一道火盆旁之後,泰爾斯這才發現,橢圓議事廳靠牆的邊緣是五六級的臺階,而中央則是空地。

  就像記憶碎片裡,前世的鬥獸場一樣——泰爾斯突然心中一動,難道,英靈宮裡的這個議事廳,本來就是為了決鬥而準備的麼?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普提萊從鼻子裡呼氣,情緒不辨地道,「您第一次到訪埃克斯特,就能旁觀一場罕見的決鬥。」

  泰爾斯露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笑容,「國王他非得親自下場嗎?」

  「帝國時代的決鬥,按照規定是可以尋求代理人的。」普提萊低聲道,「但這裡是北地,是帝國崩潰後的北地,決鬥必須親身面對,哪怕身為國王之尊。」

  「儘管對北地的決鬥習俗有所耳聞,但是。」他們身邊的史萊斯侯爵嘆了一口氣,「我也是第一次見證。老天,七十歲的國王對三十歲的大公,無論結果如何,我回去之後,這都足夠做上一整年的談資了。」

  「決鬥不常進行?選王會不是以決鬥作結的嗎?難道不是每一位有志成為國王的大公,都要為決鬥做好準備?」泰爾斯繼續問道。

  「選王會上的決鬥僅限於票數相同,難以抉擇的時候,而那情況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普提萊搖搖頭,「聽說三十多年前的選王會,努恩七世獲得了整整六位大公的支持,根本輪不到決鬥。」

  「我聽說,黑沙領的倫巴大公,就曾經在決鬥中擊敗他的兄長,奪取了繼承權?」看著場中的兩人脫去外袍,邁爾克勳爵莊重地佈置著場地,泰爾斯臉色不佳地問道。

  普提萊點點頭。

  「那場決鬥讓他聲名鵲起,查曼.倫巴的名聲從此傳遍全國,乃至星辰也有所耳聞。」普提萊臉色沉重,「埃克斯特已經很少有如此血腥、暴力、可怕,卻讓追隨者熱血沸騰的領主了,倫巴隨後便被交託重任,出使星辰。」

  「同時也讓其他領主們對他戒懼甚深,畢竟是一個連親兄弟都能下手的可怕人物。」史萊斯侯爵撇撇嘴,「這是我走訪北地諸城得來的結論。」

  「但這場決鬥也太草率了……北地人都是瘋子嗎?」泰爾斯咬咬牙,「他就沒有想過失敗的後果嗎?」

  就在此時,一個冷漠的聲音傳來。

  「在北地,決鬥是神聖的儀式。」

  隕星者尼寇萊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廳中對峙著的兩人,「它能證明,你究竟是隻敢躲在軍隊與護衛中,蠅營狗苟的自私小人,還是為了心中目標,甘以生命作賭的強悍豪雄?」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聳了聳肩。

  大廳中央,努恩王只剩下一身方便靈活的緊袖戰袍,繡著雲中龍槍的紋章,他對面的佩菲特也是如此,血蹄鐵的徽記在他的左肩露出。

  「決鬥是我提出的。」努恩王緊緊盯著佩菲特,「至於武器,就由你來選擇吧。」

  佩菲特深吸一口氣,停頓了幾秒鐘。

  「巨斧。」

  年輕的大公抬起頭,眼神沉靜地看著努恩王,「雙面巨斧,就這一樣。」

  努恩王的瞳孔微微縮緊。

  大廳裡的人們爆發出一陣雜亂的噓聲。

  「哈。」特盧迪達大公對奧勒修大公笑了一聲,「狡猾的小子。」

  羅尼大公不屑地哼了一聲,「懦夫。」

  「巨斧?是我所想的那樣嗎?」泰爾斯心中一動,回過頭問道。

  「雙面巨斧,對耐力和力量的要求極高,劈砍的破壞力驚人,在抵禦獸人的戰爭中曾經興盛一時。」尼寇萊沉靜地道,「但現在的戰場,已經很少出現這種笨重的武器了,即便是北地的刀斧手們,也更傾向於輕便的單刃格鬥斧。」

  「聰明的選擇。」普提萊瞇眼搖頭,「他這是在欺負努恩王的年紀。」

  很快,武器被送上來了。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著被衛兵扛上來的兩柄大型凶器,粗重的雙手手柄幾乎有半身長,加上兩片胸膛大小的半月形斧刃,反射著猙獰的金屬光澤,斧頭頂部還延伸出突刺所用的尖銳利刃,無不說明它的威力和可怕之處。

  泰爾斯嚥了口唾沫,這一柄巨斧的重量,大概比他的體重還重兩倍吧。

  他想起斷龍要塞的戰場上,阿拉卡所面對的一位對手,就是用著這樣的巨斧——雖然最後王國之怒奪走了他的武器,還一斧子砍在了對方臉上。

  佩菲特眼神一轉,瞥向對面的努恩王,輕笑一聲。

  他單臂抓住衛兵遞來的巨斧,試了試重量。

  隨即,年輕的大公雙臂肌肉一顫,舉起巨斧。

  佩菲特露出滿意的笑容,他轉過身,將巨斧掄了個來回,斧刃破空的聲音清晰可辨。

  似乎相當輕鬆。

  泰爾斯看著他自如的姿勢,連連咋舌。

  「這玩意兒可夠嗆。」佩菲特把巨斧靠上肩膀,他抬起頭,目光犀利地望向同樣站在武器前的努恩王,「小心別閃了腰啊,陛下。」

  努恩王沒有理會他。

  老國王只是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斧柄上,在幾個位置上捏了捏,隨後便深吸一口氣,雙手抓住了斧柄。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心裡所想,和佩菲特所言其實差不多。

  畢竟努恩王他已經七……

  他的思緒還沒有完成,下一秒,就見老國王咬緊牙齒,竟然也穩穩地舉起了巨斧。

  努恩王甚至還輕輕拋起斧頭,斧刃在空中翻了個面,連著斧柄回到他的手上。

  泰爾斯看著老當益壯的努恩王,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不勞費心,當我在戰場上跟獸人幹架的時候。」努恩王也像佩菲特一樣,將巨斧扛上自己的肩膀——看來這是標準的持斧姿勢——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神裡彷彿醞釀著風暴,「你父親還在你祖母的懷裡吃奶呢。」

  努恩王露出猙獰的微笑。

  「小屁孩。」

  佩菲特的臉色陰沉下來。

  「看來我們的國王風采依舊。」禿頭的萊科大公嘆息道,「換了我,早就被那柄斧頭給……」

  「別高興得太早。」特盧迪達大公表情古怪地搖搖頭,「萬一我們敬愛的國王一個閃失……」

  「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羅尼大公毫不客氣地刺了他們一句,「該死的選王。」

  特盧迪達自討沒趣地轉過頭。

  奧勒修大公則理著自己的絡腮鬍子,緊緊皺眉,他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場黑沙領繼承決鬥。

  在泰爾斯還在發愁「要是努恩王輸了」這種事情的時候,霍姆大主祭緩緩走到場地中央,吸引了整個大廳的注意。

  所有人的心情都在這一刻緊張起來。

  霍姆主祭站定在兩人中央,用面紗後那對清澈的眸子分別看了決鬥的兩人一眼。

  她舉起右手,伸向努恩王。

  主祭清冷的嗓音緩緩響起。

  「此人以血親復仇之名,發起決鬥。」

  努恩王冷冷地盯著他的對手。

  大主祭又舉起左手,伸向年輕的佩菲特。

  「為名譽與榮耀,此人將響應決鬥。」

  佩菲特則吐出一口氣,表情凝重。

  「以神聖的皓月女神之名,我將代為見證。」大主祭開始緩緩後退,姿態輕盈,每一步都伴隨著一句話。

  「兵刃沐浴著月華而起舞。」

  「血腥輝映出神靈的榮光。」

  「勇氣燃燒著偉大的生命。」

  「死亡不過是久違的歸鄉。」

  努恩王和佩菲特大公的神色同時嚴肅起來,兩人都將肩上的巨斧搬下,雙持在手裡。

  只見努恩王沉下身子,擴大雙手的距離,左手越推越遠,甚至抓到了斧柄與斧刃的連接處;佩菲特大公則將斧頭斜拉向身側,斧刃擦著他的臉龐停在半空,擺出最適合揮砍的姿勢。

  雙方臉色凝重地對望著彼此。

  泰爾斯瞇起眼睛,從他們的眼神裡讀出了人類可以擁有的一切負面情緒。

  大主祭慢慢後退到場地邊緣,深吸一口氣,向著天空舉起雙臂,彷彿在做最後的祈禱。

  眾人的呼吸在那一刻屏住。

  下一秒,大主祭收回雙臂,雙掌輕輕地按上雙肩,低下頭顱,幽幽地吐出最後的話。

  「決鬥開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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