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17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17 00:38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3章 氣與血

  「陛下,那些星辰人。」英靈宮的一層高臺上,隕星者帶著他那柄奇怪的刀,站在努恩王的身邊,「他們請求自行去尋找他們的王子。」

  努恩王撐在高臺上,瞇起眼睛俯視著他的城池。

  這是屬於沃爾頓的龍霄城。

  國王緩緩地呼氣。

  「讓他們去吧。」努恩王的聲音聽上去頗有些疲憊,「也許還能順路找回我的孫女。」

  跟眼前的狀況比起來,也許沃爾頓家族,真的是次要的吧。

  努恩王重重嘆了一口氣。

  尼寇萊點點頭,轉身傳令。

  不多時,隕星者回到國王身邊,這一次,他臉色凝重。

  「巡邏的隊伍有了回報,我們已經鎖定了災禍的大概位置。」

  努恩王臉色一變,他轉向尼寇萊,目光恢復了精明和果斷。

  「在盾區,有兩隊人超過半小時都沒有回覆,隨後他們的屍體被發現,都已經變成了碎塊。」白刃衛隊的指揮官緩緩道。

  「盾區?」

  努恩王沉吟了片刻。

  「很好。」老國王重新看向身下的龍霄城,淡淡道,「把人變成碎塊……關於那個災禍,有什麼我需要知道的情報嗎?」

  沉默。

  直到一道祥和的嗓音響起。

  「是的,陛下。」

  努恩王的身後,暗室的主人,紅女巫卡珊恭敬地低頭,「可能的話,請您儘快疏散盾區乃至接壤的幾個城區,必要時,甚至將居民們都疏散出城,也在所不惜。」

  一旁的尼寇萊深吸一口氣。

  「這麼誇張?」

  努恩王皺起眉頭,「為了一個災禍,我要把半座城都搬空?」

  「請相信我,陛下。」卡珊緩緩開口,語氣溫柔,「半座龍霄城的代價……」

  「總好過整座龍霄城。」

  ————

  泰爾斯緊緊抓著小滑頭,不讓受驚過度而顫抖不已的她滑落。

  「那是……是什麼東西?他們是誰?」小滑頭的眼淚已經在驚嚇中乾涸,殘留的淚痕述說著她剛剛的不幸。

  「不管他們是什麼……我都在這裡。」泰爾斯只得輕聲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前方的兩人身上。

  尤其是那個正把頭探出艾希達的身影之外,笑靨如花地看著他的少女。

  「孩子,我說過。」吉薩.崔爾曼像個鄰家少女一樣,眸子里布滿了溫柔和憐惜,「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泰爾斯只覺越發毛骨悚然。

  剛剛拉蒙之死引發的爆炸,直接炸塌了兩面的牆,將這個小巷炸成了一塊圓形的平地,波及了不少周圍的居民。

  這麼大的動靜,再也掩飾不住了。

  「天啊!我的腿,我的腿被壓住了!」

  「怎麼回事?」

  「救命!誰來幫幫我!」

  「快去找人!秩序官呢,秩序官在哪兒?」

  「房子塌了嗎?」

  周圍的廢墟里,不時有受傷的平民哀嚎著,越來越多的北地人從睡夢中警醒,走出家門,在震驚和恐慌過後,救助著傷者。

  差不多有上百號人。

  「你們是什麼人!」有幾個北地男人發現了對峙的兩位魔能師,不解地靠上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嘿,小姑娘,看見剛剛的爆炸了嗎?」泰爾斯的眼中,一個矮壯而年長的男人帶著火把,凝重地走近他們,先是滿面懷疑地盯了英俊的艾希達一眼,然後對著表情微妙的吉薩道,「你遇到麻煩了?」

  泰爾斯的心裡咯噔一聲。

  可是吉薩和艾希達依然靜靜地站著,對周圍的嘈雜和喧譁恍若未聞。

  彷彿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人。

  「很高興看到你恢復了,吉薩。」艾希達輕聲道,「我聽那孩子說了一些你的事情,還有你對他的態度。」

  「太好了。」吉薩露出她慣有的溫婉笑容,嘖聲道,「那我就不用再複述一遍了。」

  艾希達臉色微冷,「也許你們之間有些誤會。」

  泰爾斯緩緩嚥下一口唾沫,他轉過頭,想找找提前開溜的機會,卻只是看見越來越多的居民向著這裡靠近。

  糟糕。

  泰爾斯心中一凜。

  「嘿!你們兩個!我不知道你們是在吵架還是演冥夜神殿的戲碼。」矮壯的男人不耐煩地指著傷者遍地的四周,「但現在大家都需要幫忙,你們最好別幹站著……」

  但他的聲音被打斷了——一隊沉重的腳步聲遠遠傳來。

  滿滿一隊的巡邏士兵舉著火把,來到這裡,拉開隊形,一邊靠近,一邊警惕地看著街道上的所有人。

  泰爾斯渾身一震。

  龍霄城的巡邏隊,但是——他看了還在靜靜對峙的魔能師一眼,他們來的時候可不妙。

  「誤會?」面對突然出現的巡邏隊,吉薩理也不理,她把目光移回艾希達的身上,眼神微妙,「放心,我跟那孩子的誤會很快就能解開……」

  血之魔能師舔了舔嘴脣,「很快。」

  泰爾斯瞥了一眼她腳下,瞅見一塊不知道是拉蒙還是黑劍的殘肢,只覺得渾身上下汗毛倒豎。

  艾希達眉頭一皺,他聽出了對方的意思。

  「所有人,安靜!靠著街道站好!」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粗豪的嗓音從巡邏隊裡傳來,「以國王的名義,接受秩序官的檢查!然後按順序馬上離開這裡!」

  或救助傷員、或疑惑圍觀的平民們紛紛轉過目光,在各種情緒中看著秩序官。

  「按我說的做!」從隊裡走出來的秩序官滿臉嚴肅,「我再說一次……」

  「嘿,當官的!」打斷了魔能師對話的矮壯男人不滿地拍著胸脯,轉向秩序官,「我們這裡全是傷員!需要救助!」

  「盾區的人命就不值錢了麼!」

  隨著他的話,平民中配合地響起一道道噓聲。

  「你們會得到應有的救助,但盾區必須儘快疏散!你。」秩序官不耐煩地道,但他隨即一頓,瞇起眼睛,「等等,我認得你,冰川哨望的『大皮帶』,對麼?」

  矮壯的男人微微點頭,臉色嚴肅,「我們需要幫助。」

  秩序官認出了矮壯的男人,他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轉過身對著屬下們揮了揮手,「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先去幫忙,把傷者救出來!然後馬上疏散!」

  平民們這才被安撫下來。

  秩序官轉過頭,皺眉看著大皮帶,「格里沃呢?只有他能管住這幫人。」

  「剛剛被幾個當官的人叫走了,也說是國王的命令,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皮帶瞥了對峙著的魔能師一眼,「為什麼要疏散?」

  「不知道,國王的命令。」秩序官搖搖頭,「我們也是被緊急派出來的……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嗎?」

  「可疑的人?我們這裡是盾區,不認識的人幾乎……」大皮帶一頓,他的臉上浮現訝異,轉向兩位魔能師,「還真有。」

  而在泰爾斯這一邊,魔能師們依然在自己的世界裡對話。

  「這孩子——你知道他是誰嗎?」氣之魔能師緩緩道,「你知道他對我們意味著什麼嗎?」

  「當然,我很清楚他是誰。」吉薩笑道,聲音裡微露一絲寒意,「讓開,艾希達。」

  艾希達的身形絲毫未動,臉色越發沉重,「我不喜歡被命令,吉薩。」

  糟糕。

  泰爾斯臉色一變。

  「你們兩個!還有那邊的兩個小孩。」秩序官帶著幾位士兵走上前來,靠近魔能師,看著他們身上單薄的衣物,滿面狐疑,「是從哪兒來的?怎麼回事?」

  吉薩轉過頭,看著滿臉警惕的士兵們,笑容可人,「你,還是我?」

  「這樣會引起注意的。」艾希達搖搖頭,「也許我們該低調些。」

  不。

  泰爾斯觀察著吉薩和艾希達的神情動作,心中凜然。

  「好吧,那就我來。」吉薩嘆了口氣,「正好收集一些材料。」

  艾希達微微蹙眉。

  泰爾斯心中一涼。

  不好。

  「走!」

  泰爾斯猛吸一口氣,對著圍上來的人扯開嗓子,「快走!」

  「所有人,趕快離開這裡!」

  「去向英靈宮回報!」在秩序官和大皮帶疑惑的視線中,一個男孩死命地拖著一名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對著他們恐慌地大叫著,「這兒很危險!」

  但一個稚嫩的童聲,顯然並不能阻擋北地人的疑惑和好奇。

  「怎麼了,孩子。」矮壯的大皮帶走上前來,警惕地瞪了面無表情的艾希達一眼,「這個傢伙把你們怎麼了嗎?」

  泰爾斯一邊後退,一邊死命地搖頭,「不——」

  「你,小姑娘。」就在此時,一名不客氣的士兵伸手抓住吉薩的手臂,「別愣著,站到街道上去!」

  但這名士兵隨即渾身一顫,然後猝然跌倒,手臂不斷抽搐。

  耳邊傳來吉薩的咯咯直笑。

  「該死,我的手!你這小妞做了什麼?」

  周圍的士兵看著那個倒下的士兵,爆發一陣嘲笑。

  「連個妞兒都抓不住,傑森——你該退休啦!」

  艾希達面色不變,看著那個碰了碰吉薩,然後倒在地上,臉紅耳赤的可憐士兵。

  他的命運已經註定了。

  「攻擊巡邏隊?」

  「很好,把他們抓起來。」秩序官瞇起眼睛,僅僅停頓了一秒,就斬釘截鐵地道,「派人向上面彙報……」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來不及了。

  巡邏隊的士兵們嬉笑著,圍住兩位魔能師。

  吉薩轉向他們,露出最溫和的微笑。

  那個瞬間,泰爾斯猛地把小滑頭按跪下來,一把將可憐的女孩按進自己的懷裡,死死擋住女孩的視線。

  「別看。」

  泰爾斯眼神冰冷,輕聲道。

  小滑頭微微一顫。

  但還是順從地把頭埋進他的懷裡。

  「別聽。」

  在第一聲慘叫發出時,驚魂未定而不明所以的小滑頭,就被泰爾斯逼著蓋住了耳朵。

  「無論什麼,都別管。」

  「有我在。」

  那一刻,就連泰爾斯自己,也死死閉上眼,下巴抵著小滑頭的頭髮。

  他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些人們,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將面對怎樣的命運。

  那太殘忍了。

  「這小妞怎麼回事……我抓不住她……」

  先是士兵們驚疑的質問聲。

  「啊啊……這個小妞有古怪!好燙啊!」

  幾道人體落地的聲音再次傳進泰爾斯的耳朵裡。

  「啊啊!我的手!手!」

  相繼傳來幾人不同尋常的尖叫。

  「傑森!天啊,他……他在溶化!他的血……」

  在叫大皮帶的男人恐慌的提示下,巡邏隊察覺了蹊蹺。

  「我的老天!不!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在秩序官焦急的號令下,士兵們紛紛兵刃出鞘。

  「你這臭婊子!不管你在用什麼邪術,他媽的都給我停下來!否則我發誓……我發誓我會殺了你!」這是秩序官的怒吼。

  然而慘嚎越來越多。

  「我的背上,我的背上有東西在動……在動啊!」

  「羅比!堅持住,堅持住!我這就把這玩意兒砍下來!」

  「頭兒,快殺了她!」

  一陣爆響。

  「砰!」

  死死抱著小滑頭的泰爾斯,猛地一顫。

  這是血肉爆碎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引得圍觀的平民們一陣陣充斥恐懼和驚異的譁然高呼。

  「不!」撕心裂肺的慘叫。

  「屍體……屍體的部分自己在動!那是西提的手嗎?天啊!」

  伴隨著吉薩的輕笑。

  「還等什麼!殺了她!殺了她啊!」這是歇斯底里的秩序官。

  劍刃入肉的聲音一陣陣傳來。

  接著是人頭落地的聲音。

  以及吉薩接連不斷的溫柔笑聲。

  「不,不可能!她的頭,為什麼……為什麼還在動……」

  「救命!頭兒!她身上伸出的東西……怪物,那是怪物!」

  「老天!別再靠近那玩意兒了!退後!所有人退後!」名叫大皮帶的男人,瘋狂地嘶吼著。

  泰爾斯咬緊牙關,盡力不去想像周圍的一切。

  小滑頭在他懷裡,即便看不見也聽不到,卻也在微微顫抖。

  在星辰北境的樺樹林裡,他見過那些景象——那些噩夢般的一幕幕景象。

  「撤!所有人,快撤!」秩序官的聲音終於開始發抖,恐懼攫取住了他的大腦,戰勝了他的勇氣。

  不僅僅是巡邏隊。

  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不可解釋的未知,意識到巡邏隊沒法控制局勢之後,恐慌終於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人們開始恐懼而倉皇地奔逃。

  但已經晚了。

  土石被破開的聲音傳來。

  「小心地上!地上鑽出的是什麼……啊!」

  「妮娜,別管我了!帶著兒子快跑!」

  「這是樹根嗎……我砍不斷!不,父親,不!」

  「別!離我遠點!啊啊啊!」

  無數男男女女的恐懼哭嚎聲相繼傳來。

  「頭兒!頭兒!怎麼辦?」

  「這玩意兒到處都是!」

  隨著士兵們崩潰的狂呼,秩序官的聲音淹沒其中。

  泰爾斯緊閉雙眼,死死咬著下脣。

  他抱著小滑頭的手在不斷顫抖。

  四散的狂奔腳步,漸漸減少。

  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慘叫,無數的拖拽聲,無數的兵刃落地聲,無數的絕望哀嚎聲。

  「等等,信號弩箭呢!快發射弩箭,通知上面!」大皮帶艱難的聲音傳來,同時傳來的還有他在地上被拖行的摩擦聲。

  弩機的機括聲響起。

  然而過不了一秒,天空就傳來「叮鐺」聲。

  「弩箭射不出去!好像,好像空氣裡有什麼擋住了它們!」這是士兵恐慌的哭喪聲。

  泰爾斯把牙齒咬得越來越緊。

  下一刻,一個清冷的男聲,在空氣中哼響。

  「哼。」

  泰爾斯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一動。

  「咔嚓!」

  近處和遠處各傳來最後的十幾道脆響,彷彿人的骨頭在一瞬間被齊齊軋斷。

  耳邊的聲音霎時間小了下來。

  安靜持續了十幾秒。

  中間偶爾有著肉體被拖行的聲音傳來,甚至還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聲。

  就像野獸在進食。

  泰爾斯全力抑制著自己的顫抖。

  終於,周圍的一切又重歸寂靜。

  「嘴上說著不要……」

  「你到底還是插手了嘛。」血之魔能師那懶洋洋的女聲傳來,「真無聊。」

  奇怪的是,吉薩的聲音竟像是從地下傳來的。

  回答她的,是艾希達的淡淡冷哼。

  泰爾斯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緩緩地睜眼。

  出乎預料的是,周圍無比干淨。

  沒有鮮血,沒有屍體,沒有噁心的殘肢。

  當然,也沒有一個活人。

  只有滿地的兵刃,跑脫的鞋子,倒塌的房屋牆壁,破碎的地面。

  彷彿在剛剛的一瞬間,大家都跑掉了。

  泰爾斯輕輕地喘息著,他轉過頭,隨即腹部一陣翻騰。

  只見吉薩的軀幹——緩緩從地上撿起她自己依然在微笑的頭顱,然後輕輕安放好,緩緩扶正。

  血之魔能師摸了摸脖子和肩膀的結合處,鮮血淋漓的傷口頓時消失無蹤。

  「煥然一新。」吉薩注意到他的目光,對著他嫣然一笑。

  泰爾斯咬了咬牙。

  此時此刻,泰爾斯才敢放開小滑頭,讓後者睜開眼睛。

  小滑頭看著周圍詭異的乾淨街道,猛地一顫。

  「我雖然封鎖住了信號弩箭以及聲音的傳播。」艾希達搖頭道,「但這麼多人失蹤,他們遲早會發現的。」

  「你怕了?」血之魔能師微笑著。

  艾希達不言不語,他無所謂地轉過身,走向泰爾斯。

  泰爾斯大氣也不敢出一口,腦子裡瘋狂思考著脫身——不,現在看來,是保命的可能。

  「等一等。」吉薩溫和地道。

  艾希達停下了腳步,臉色轉冷。

  「留下那個男孩。」血之魔能師抬起目光,看向泰爾斯,「我們就還是好朋友,怎麼樣?」

  泰爾斯渾身一顫!

  氣之魔能師沉默了一瞬。

  「戮魂槍和斷魂刃都在城裡。」艾希達轉向吉薩,緩緩出聲,「即便是實體態作戰的你,也無法抵禦戮魂槍的能力。」

  「我們最好趕緊逃跑。」

  「噢?」血之魔能師緩緩搖頭。

  「你故意引來巡邏隊。」吉薩慢慢地吐字,不慌不忙,「就是為了用這個理由逼走我?好保護你的寶貝男孩?」

  「真是令我傷心啊。」

  「合夥人。」

  聽見這話,艾希達嘆出一口氣。

  「你忘了我們合作的初衷了嗎,吉薩。」不知為何,泰爾斯總覺得此時的氣之魔能師語帶悲哀,「我們三人的合作,無論是我的計劃,還是芙萊蘭的理想,抑或你的堅持,不就是為了魔能師們有朝一日,能脫離那道枷鎖嗎?」

  血之魔能師輕嗤一聲。

  「十二年前的事情,早就證明了你們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可笑。」吉薩抬頭看著天空向西而去的月亮,嗤笑道,「無論你或芙萊蘭。」

  泰爾斯猛然一震!

  十二年前。

  為什麼又是十二年前?

  血色之年,難道魔能師們也參與其中?

  泰爾斯不由得想起之前黑劍對艾希達所說的話。

  【你在復興宮大開殺戒的時候……】

  還有……

  泰爾斯不自覺地再次摟緊了小滑頭。

  血瓶幫是氣與血兩位魔能師的合作結果,但聽他們的對話,似乎還有第三個人?

  芙萊蘭,是誰?

  艾希達深深嘆出一口氣。

  「很好,那我們大可以從此分道揚鑣——反正我們在戰前就各走各路,這是你的選擇——當年的結果,也確實無法說服你。」

  氣之魔能師臉色黯然。

  「但這跟這個男孩有什麼關係麼。」艾希達抬起頭,目現精光,「你總有個必須殺他的理由吧。」

  「當然。」這一次,吉薩回答得很痛快,「他的血脈——很久以前,我做出了承諾。」

  「必須殺死的血脈?」艾希達轉過目光,瞥了泰爾斯一眼,「你認識他的母親麼?」

  泰爾斯抓著小滑頭的手突然一緊。

  但這次,吉薩卻露出溫婉的微笑,「你猜啊?」

  「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我。」艾希達冷冷道。

  「好吧,還有就是。」血之魔能師緩緩嘆息,「我不想讓他跟我們一樣,受盡折磨。」

  泰爾斯臉色一白。

  受盡折磨?

  「這個理由依然說服不了我。」艾希達強硬地重複道,臉色越來越沉。

  「放心,我只要他的命。」吉薩笑著搖搖頭。

  「砰!」

  下個瞬間,泰爾斯周圍的地底突然竄出六條血紅色的尖刺樹根,從四面八方刺向星辰王子!

  糟糕!

  泰爾斯猝然一驚,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咚!咚!」

  六條樹根硬生生地停在離泰爾斯幾寸的地方,被一道透明的屏障擋在外面。

  艾希達舉起左手的光球,死死盯著血之魔能師,眼裡藍光閃過。

  「別,吉薩。」他低聲道。

  泰爾斯驚魂未定地喘息著,看著身前那些可怕的尖刺。

  吉薩再次輕笑一聲。

  樹根像是有生命一樣動彈著,收縮回去,再次前刺!

  「啊!」這一次,反應過來的小滑頭尖叫一聲。

  艾希達輕輕打了個響指。

  「砰!」

  泰爾斯周圍,幾道強勁的氣流成勢掃出,將樹根生生掃斷!

  「真的嗎?吉薩?」氣之魔能師面色僵硬地冷冷道,「終結之戰已經讓我們損失慘重——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別毀了這一切。」

  斷掉的樹根在顫動中重新長出尖刺,縮回到血之魔能師的身邊。

  「哼,真好笑。」那一刻,吉薩突然嬉笑出聲,「你怎麼敢提終結之戰?說得你們與有榮焉似的。」

  艾希達聞言微微蹙眉。

  「我們是一體的。」氣之魔能師認真地道,「區分派別,只會損害彼此,無益整體。」

  「一體?」吉薩哼笑一聲,聲音轉冷,「一體!」

  血之魔能師緩緩上前,身側的樹根緩緩跟上,只見她眼中如有火焰躍動。

  「當我們為魔能師的未來浴血奮戰的時候,你們這些懦夫在哪裡?」

  「當我們和混淆者們殺得難解難分的時候,你們這些逃兵在哪裡?」

  「當我們被兩位女皇算計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們這些蛀蟲又在哪裡?」

  「L,班恩,勒卜拉,B,阿瑞克——當我們一個個倒下的時候,你們這些所謂的溫和者又在哪裡?」

  「一體?呸!」

  泰爾斯呆呆地聽著吉薩的話,把這些名字、名稱、名詞,一個個全部記進心裡。

  日後可能用得上。

  儘管他正面臨著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危險的敵人。

  艾希達臉色一寒。

  「別給我們貼上你們的標籤。」氣之魔能師語氣冷漠,「我們不叫溫和者。」

  「當然,這是勒卜拉給你們這個派別下的代稱。」吉薩地笑容越發燦爛,「之前,B可是把你們叫作……」

  「『託羅斯的哈巴狗』。」

  艾希達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這意思就是,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了麼?」艾希達深吸一口氣,「好歹我們也是合作者。」

  「是啊。」吉薩點點頭,甜笑道,「你配合我——不是麼?」

  艾希達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等他再睜眼的時候,眼底裡盡是寒冰。

  「我真是受夠了你們這些人。」

  「B?」氣之魔能師冷哼一聲,「就是那個傢伙,那個瘋子,把你們都帶成了一匹匹不可理喻,毫無理智,只懂得狂吠的野狗!」

  兩人之間靜默了一剎那,但泰爾斯覺得,這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B教我們接受自己,擺脫束縛。」果然,片刻後,吉薩的眼裡冒出嚇人的血色紅光,「而你這隻魔法塔裡出身的家養狗,託羅斯的跟屁蟲,沒有頸環套著就不舒服,是麼?」

  「我就知道。」艾希達毫不示弱,「『第三環』的女巫們教不出什麼好學生。」

  只聽他冷哼一聲,「你這『野種』。」

  吉薩沒有說話。

  可人的少女沉默了三秒。

  但三秒後,她開口吐出的話,讓艾希達勃然變色!

  「氣,究竟是什麼呢?」只聽血之魔能師慢慢地道,「流動,充盈,無處不在之物?抑或是寄託,維持,輕盈如無物?」

  「氣的存在代表什麼?氣的消失又會帶來什麼?」吉薩毫不在意地道,「氣是純粹,還是雜合萬物?氣是常存,還是無時不變?」

  「你本身是氣?還是氣是你的一部分?」

  有史以來第一次,泰爾斯驚悚地看著艾希達.薩克恩的臉孔開始扭曲。

  氣是什麼?

  泰爾斯心中一動,然後震驚地想起艾希達對他說過的話。

  魔能初約。

  互不深究。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吉薩。

  不會吧?

  她是在……

  氣之魔能師眼裡的藍光越來越盛。

  「怎麼,你不是該把託羅斯恩賜給你們的三大定約,背得比自己的名字還熟嗎?」血之魔能師的話讓泰爾斯頭皮發麻,「艾希達小狗狗?」

  下一刻,不等艾希達有所反應,吉薩就彷佛野獸嘶吼一樣張開嘴脣,緩緩仰頭。

  那一瞬,泰爾斯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她的體內湧出。

  視野裡,吉薩的那道紅光越來越盛!

  一道鮮豔的血色細線,從吉薩的脖頸處浮現,漸漸漫上臉龐,血線旋即分成數枝,緩緩變粗,彷彿鮮血的血管一樣,直到佈滿吉薩的臉部。

  而且那些血線好似有生命一樣,在吉薩的臉上緩緩變換、動彈、顫動著。

  彷彿在——呼吸。

  艾希達變了臉色,他走到泰爾斯的身邊,皺眉看了星辰王子一眼。

  「怎麼……」泰爾斯尷尬地開口,但話剛出口,就被打斷了。

  「什麼都不要說。」艾希達冷冷地道,「待會兒我讓你跑,你就跑。」

  「不要回頭,不要停下。」

  泰爾斯驚訝地看著艾希達,只能無力點頭。

  聽這語氣,連艾希達……也沒有信心保護自己了麼。

  小滑頭緊緊縮在泰爾斯懷裡,瑟瑟發抖。

  滿面血線的吉薩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剛剛從最美的夢裡醒來,咧開嘴角,眼裡蘊藏著瘋狂。

  只見她原本溫婉可人的微笑,化作最豔麗驚悚的怒笑!

  「啊呀。」血之魔能師彷彿打開了控制情緒的閥門,毫無顧忌地歪頭大笑,「久違的感覺真好!」

  艾希達凝重地望著她,「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升閾,你這是在冒險!」

  「怎麼,你不敢升閾麼?」血之魔能師豔麗地一笑,「也是,畢竟,你是懦夫嘛。」

  「艾希達小狗狗,我們來玩個遊戲,如何?」

  艾希達眉頭一沉。

  「每過一分鐘,我要是殺不死他……」血之魔能師指著泰爾斯,隨即舉起雙臂,狂笑著吶喊道,「就繼續升閾!」

  「上不封頂!」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17 00:42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4章 「奪命」的狂奔

  在吉薩舉起雙臂的剎那,泰爾斯只覺得地下一震。

  「轟隆!」

  下一秒,血之魔能師離地而起!

  不,應該說,是一道直徑足足有兩人高的巨大血色觸手,破開地面,離地而起,將吉薩硬生生地託舉起來!

  將她舉得足足有七八層樓高。

  「噗嗤!」

  旋即,隨著血肉爆裂的聲音,巨大觸手中猛地炸開無數稍小的觸手。

  它們延伸出可怕的面積,向著四面八方探出!

  每條觸手都如有自己的生命一樣,蛇行前進,幾秒後,血色觸手們齊齊一顫,鋪天蓋地,向著泰爾斯迅速蜿蜒而來。

  足足有上百條!

  觸手覆蓋了他眼前幾乎所有的視野,連月亮也遮蔽住了。

  泰爾斯臉色發白地看著眼前的景象,而小滑頭愣愣地抓著他,早已被嚇傻了。

  艾希達猛地張口,怒喝出聲。

  「跑!」

  泰爾斯一個激靈,拉起小滑頭就轉身奔跑!

  他死死咬牙,像艾希達說的那樣,不管不顧,不回頭不偏向,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跑!

  身後傳來吉薩瘋狂而快意的大笑。

  泰爾斯剛剛跑出兩步,就聽見身後「砰」地一聲巨響!

  一陣氣流,不受控制地亂竄而來。

  然後又是一聲巨響!

  「砰!」

  另一個方向,氣流捲起無數的土石積雪,席捲而去。

  泰爾斯心中一動。

  糟糕。

  這是……

  空氣牆被硬生生打破時的情況!

  「砰!」「砰!」「砰!」

  身後的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傳來,氣流越來越急,越來越亂。

  顯然,艾希達的空氣牆正在被一次次地突破!

  偏偏在此時,泰爾斯手上一重——小滑頭摔倒在了地上。

  泰爾斯心頭一涼,他還沒反應過來,慢了一拍的兩人,就感覺一陣黑暗來襲。

  無數的觸手從後方上空來襲,像一個巨碗,覆蓋住他們的頭頂。

  然後擋住他們前進的路。

  在一片黑暗中,泰爾斯倒抽一口涼氣,才剛剛拉起小滑頭,就感覺四面八方一陣血肉摩擦的響聲。

  在他的視野裡,發著紅光的觸手們,毫無死角地襲來!

  小滑頭抱緊了他,哇地一聲驚呼。

  不。

  沒有機會了嗎。

  泰爾斯絕望地摸向自己的腰部,摸向JC匕首。

  就在此時,泰爾斯周圍的觸手齊齊一顫!

  視野中滿布周圍的紅光,裡面突然漫射出點點藍光。

  觸手的來勢生生一頓。

  「嘭!噼!啪!」

  奇怪的爆響相繼傳進耳中。

  下一秒,一道月光出現在黑暗之中,旋即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直到驅散觸手的遮蔽!

  「砰!啵!嘭!噼!啪!」

  泰爾斯震驚地看著身周的上百條血紅觸手,接二連三猛地從內部爆開,爆出無數的血霧和殘塊。

  再過一瞬,上百條小觸手直接從根部爆散!

  連通血之魔能師身下的那隻巨型觸手,也在內部起伏不定,表面上不出爆出一個大洞,裡面灑出無數血滴。

  吉薩哈哈大笑,輕輕撫過身下的觸手。

  旋即,那些因為爆炸而散落的觸手殘肢,居然猛地掙扎起來,開始變形!

  有的大塊殘肢長出無數的節肢小腿,像蜘蛛或蠍子一樣,小塊的殘肢則延伸長度,狀似蝌蚪或蛇,更有甚者,有些肢塊縮成圓滾滾的一團,像前世的車胎一樣,開始滾動。

  它們的共同點就是,在變形後的剎那,或跑或爬或滾,以各種方式,不約而同地向著泰爾斯和小滑頭「奔來」!

  看著數百隻奇形怪狀的「小動物」,扭曲著身形向著自己追來,泰爾斯頭皮一陣發麻,只是轉過頭,死命飆淚狂奔!

  我真的有密集恐懼症啊!

  小滑頭似乎也知道了嚴重性,她咬緊牙關,死死跟上泰爾斯的步伐。

  但他們根本跑不過那些「小動物」們的速度。

  很快,一隻六條腿,長著獨眼,舉著雙爪的怪物,躍到他們身側!

  餘光瞥見這玩意兒,泰爾斯頓時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然而下一秒,這個怪物又是突然一顫,然後像之前的觸手一樣,爆散開來!

  不僅僅是它,包括它後面的無數同類,都齊齊爆裂,灑出漫天血滴。

  血淋了泰爾斯和小滑頭一頭一臉!

  但還沒等泰爾斯開始慶幸,他突然感覺到,頭臉上被淋到的血水,開始有生命也似的躍動起來。

  像是無數的小蝌蚪,同時在他的皮膚表面活躍、顫動了起來!

  臥槽!

  泰爾斯的心頭同時閃過噁心和恐懼。

  幸好,下一刻,一陣前所未有的狂風侵襲而來,將泰爾斯和小滑頭颳起在半空!

  「呼呼!」

  這道風也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無處不入,硬生生地將屬於吉薩的血滴,從兩人的體表刮脫!

  泰爾斯和小滑頭重新摔倒在地面上,狼狽不堪。

  而那道狂風則越來越大,轟隆一聲,將無數屋宇刮散,旋即向著吉薩捲去,將她新生出的觸手們刮斷,刮散,然後在空中生生由內而外地爆開!

  泰爾斯沒有任何停頓,立刻拉著小滑頭爬起,藉著那道風勢,死命往前跑。

  跑。

  他氣喘吁吁,體內的那道波動早已啟動多時,也正因如此,泰爾斯不時託著小滑頭的手跑一段,以防她體力不支。

  跑。

  他緊咬牙關,知道身後有關血,有關活物的一切,都有可能成為殺死自己的凶器。

  只有跑。

  這是為了生存的奪命狂奔!

  終於,泰爾斯兩人跑出了這條街道,眼前重新出現了活人。

  另一條街道的北地居民們,似乎聽見了巨大的震動和噪音,許多跑出來看熱鬧,有的人看見狂奔的泰爾斯,議論紛紛。

  泰爾斯很想大喊,讓他們快逃。

  但是和小滑頭一起跑得氣喘吁吁的他,早已無力開口。

  只能下意識地繼續跑。

  回到泰爾斯剛剛逃離的街區,狂風過後,一個身影懸停在半空。

  只見雙目大放藍芒,滿面藍光流動,如臉龐皸裂般的氣之魔能師,面無表情地出現在空中,與觸手上的血之魔能師默默對峙。

  但此刻的艾希達,臉上藍光的密度、亮度,流動的頻繁度,唯有比面對黑劍時更甚!

  「哈哈哈哈。」血之魔能師似乎很開心,她大笑著對艾希達道,「看,升閾也沒有那麼難,不是麼?」

  「你說得對,升閾提高了我的控制精細度。」氣之魔能師此時的話毫無感情,語氣毫無起伏,卻完全沒有迴應吉薩的意思,「而氣確實是無所不在的。」

  「比如,所有的生命內部?」

  他的話音剛落,吉薩身下的巨型觸手,再次由內而外地爆裂出無數小洞,頹然萎縮下來!

  「你沒有再多的血可以使用了。」氣之魔能師冷冷道,「放棄,如何?」

  血之魔能師笑著落地。

  「沒有血啊。」吉薩的話語越來越隨性,笑聲腔調越發奇怪,「沒有血?」

  言畢,她眼神一亮,臉上的血色線條更勝之前,開始頻率加快地抖動起來,延伸出無數更加細小的分支!

  「繼續升閾。」藍光閃爍的艾希達,眼中藍芒更盛,語氣卻出奇地平淡無波,「你真是瘋了呢。」

  下一刻,吉薩放肆地一笑,她的腳下大地頓時開裂,無盡的震動傳來。

  「轟隆隆……」

  地裂延伸了近百米,地勢緩緩凸起。

  「嘩啦!」

  巨響中,以吉薩為中心,一頭足足有數十米高的巨型怪物裂地而出!

  土石積雪,齊齊從它的身上滾落。

  體量巨大的怪物,將周圍的百米方圓,完全覆蓋。

  在吉薩的輕笑聲中,怪物分出數十條與剛剛那條觸手不相上下的分肢,猛地扎入地面!

  就像老樹紮根一樣。

  也像一頭無比龐大的巨型血色章魚。

  如果泰爾斯回過頭,他就會認出來,這是之前樺樹林裡那隻可怕的「多頭蛇」!

  只是比之前的模樣,整整大上了十幾倍。

  多頭蛇的觸手持續地深入地下,肢條猛烈抽搐著,旋即,地下傳來滾滾震動,震幅源源不斷地延伸而出。

  「砰!」

  很快,數百米外的街道和城區中,數根可怕的巨型觸手裂地而出!

  其中一根,就出現在泰爾斯剛剛跑到的街道。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這條巨大的觸手,像是從地底發芽一樣,顫動而起。

  周圍的居民們一陣驚呼,齊齊四散。

  但他們的運氣顯然很糟。

  下一秒,那根大觸手旋即分裂出無數的小型觸手!

  如捕獵的凶獸,無情而快速地伸向周圍的一切活物。

  一切生命。

  頭皮發麻的泰爾斯頭也不回,拉著小滑頭繼續死命狂奔。

  他的心中,正在用盡力氣悲呼。

  這又是什麼啊!

  之前的血之魔能師,可不是這樣的啊。

  巨響中,無數的平民慘叫聲、痛呼聲、求救聲、拼命聲,相繼如魔音般傳來!

  「不!啊啊啊!」

  「這是什麼!」

  「救命!」

  「斬斷它!斬啊……額……」

  「媽媽!」

  「快跑!快點!」

  「可惡,你這該死的……啊啊!放開我!」

  好幾個街區中,無數的人被這些小型觸手卷起,卷向作為根部的大觸手,融入可怖的血肉中。

  就連貓狗一類的牲畜,也不放過。

  乃至於飛鳥昆蟲,樹木花草。

  不管是什麼,他們的聲音,就像他們的生機一樣,在進入觸手的血肉後,便齊齊戛然而止。

  不。

  不。

  泰爾斯死死咬著牙,眼淚不斷滑落,眼前的一幕幕慘劇,以突破忍受極限的方式,刺激著他的心情。

  小滑頭只是低著頭,不去看身邊,身後,身周的一切,邊哭邊跑。

  邊跑邊哭。

  幾道觸手伸向他們,但此時的泰爾斯已經瀕臨崩潰,甚至連躲避的想法都沒有了。

  只有幾道如影隨形的氣流和氣牆,死死擋住這些可怖的獵食者們。

  艾希達靜靜漂浮在空中,空氣裡傳來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這個巨大的城區里正發生著什麼事。

  「沒有血?」

  這一邊,血之魔能師對著面無表情的氣之魔能師,笑靨如花,「我可是……」

  「有著整整一座城池的血肉啊!」

  「怎麼會沒有血?」

  在新鮮生命的注入下,多頭蛇的身軀越來越壯碩,越來越龐大!

  最靠近泰爾斯的那條觸手,突然一顫,爆發出更多的分支觸手,向著他襲去。

  氣之魔能師轉過光芒劇盛的雙目,向著在極遠處狂奔,幾不可見的泰爾斯方向掃了一眼。

  他隨即回過頭,身上的藍光由線條狀慢慢變成星點狀。

  如同一道耀眼的星辰。

  而艾希達吐出的話語也越來越冷靜,越來越淡漠。

  「生命必須依賴於氣。」

  氣之魔能師緩緩舉起一隻手,「如果沒有空氣。」

  「生命如何生存?」

  吉薩的笑臉慢慢沉了下來。

  艾希達突然握拳!

  那個瞬間,遠處的泰爾斯只覺得身周多了一個圓。

  在他的視野裡,就像是他和小滑頭,突然被裝進了一個由藍光組成的透明球體一樣。

  下一秒,泰爾斯驚悚地看見,周圍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首先,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消失了。

  然後,地上的積雪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率——沸騰?

  不,不僅僅是雪。

  是眼前的一切,都在緩緩地冒出蒸汽……在沸騰?

  他們身側的一個男人突然握住自己的頸部,像是呼吸困難一樣,死命地張口,想要吸入空氣。

  他的眼裡和嘴裡,都冒出蒸汽,飛速四散!

  十幾秒後,男人無力地倒下。

  他的身軀開始腫脹。

  泰爾斯和小滑頭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卻發現自己身周的積雪和物品,都還是正常的。

  「這是怎麼了?」小滑頭畏懼地問。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搖搖頭——以他的知識,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情形。

  他抬起頭,只見周圍無數的居民,全都在同一時間,相繼倒地,身上冒出紅色的蒸汽,全身開始腫脹。

  就連那些可怕的觸手,也在掙扎中冒出蒸汽,旋即不支倒地。

  泰爾斯只覺得毛骨悚然,他下意識地抓起小滑頭,繼續向前跑!

  他的眼中,他們身周的那個藍光圓球就像一層保護膜一樣,保護著他和小滑頭,不被外界不知道是什麼狀況的可怕情形侵害。

  在無聲無息的詭譎世界中,泰爾斯一路跑過無數倒地的人,有的人身軀像剛剛那個男人一樣腫脹,但更多的人顯然已經死去了,死時身軀恢復了正常大小,但皮膚緊緊貼著骨骼,看著就像是死了很久的乾屍一樣。

  那一刻,泰爾斯心中無比寒冷,直覺告訴他,這個城區裡,已經沒有活人了。

  他用自己顫抖的手,緊緊捏著小滑頭的手。

  後者也在恍神中,下意識地跟著泰爾斯。

  他們跑過無數形狀各異,姿態不一,卻都死狀痛苦的屍體。

  泰爾斯緊緊咬牙,把臉上的淚痕擦乾,死死抑制著自己眼裡的第二波淚水。

  泰爾斯知道,這些人,這些男男女女的死——都是因為他。

  是他帶來了死亡和災難。

  泰爾斯猛地甩頭,試著把一切排除出心底。

  試著什麼都不想。

  六神無主,心裡發毛,惶恐無算的他,只留下一個目標。

  跑。

  快跑。

  越遠越好。

  在無聲的世界中,氣之魔能師靜靜地浮立半空。

  他冷漠地看著血之魔能師和她的寵物,在顫抖和沸騰中頹然倒地。

  吉薩體內的血在不斷蒸發。

  但血之魔能師依然勉強對著他,露出笑容。

  下一秒,吉薩身上的血線再度旺盛「生長「起來!

  彷彿全身都被血色包圍了。

  她身下的巨型觸手,突然一動,無數的血肉猛地回縮,從數百米的巨型多頭蛇,迅速萎縮成一隻深黑色的,細小而詭異的生物。

  它延伸出更加細小,卻看著堅硬無比的觸手——現在看來卻更像是黑色的骨刺。

  氣之魔能師還是面無表情,卻在眉心微微一動。

  他依然緊緊握著右手,臉上的藍光閃爍得越來越急。

  突然間,那頭生物猛地射出三條細密的骨刺,穿透了艾希達的身影。

  艾希達身上藍芒一閃,晃了一下。

  氣之魔能師的右手鬆開了。

  那個瞬間,像是有無窮巨力突然降臨一般,整個盾區憑空炸起巨響!

  「轟!」

  泰爾斯周圍的所有的房子和地面,所有的一切,像是被突然拍了一掌一樣,全數炸裂!

  土石亂飛,碎片四濺!

  有不少都襲向泰爾斯和小滑頭,卻被藍光的圓球硬生生地擋開!

  那時泰爾斯的感覺,就像是整個龍霄城,被一個巨人晃動了一個來回,然後猛地爆炸!

  他和小滑頭雙雙被震倒在地。

  但隨即,泰爾斯發現,眼前的一切恢復了正常。

  首先,在爆炸的瞬間,聲音像是突然回來了。

  雪水不再蒸發了,人們萎縮成乾屍的屍體開始恢復正常。

  泰爾斯驚魂不定地喘息著。

  他扭過頭,看向艾希達和吉薩所在的方向。

  卻什麼也看不見。

  小滑頭顫抖著拉了拉他的衣袖。

  泰爾斯轉過頭,看見小滑頭呆呆地望著他們的身前。

  只見整整數十米的街道上,橫七豎八地躺倒著滿地的屍體。

  足足有上百具。

  泰爾斯心中知道,更多的屍體,也許正靜靜躺在其他街區。

  他死命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胸膛,硬生生地嚥了一下喉嚨。

  小滑頭低聲啜泣著。

  「為什麼……」小滑頭髮著抖,委屈地搖著頭,淚水緩緩滴落,「這些究竟是……」

  「別看。」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咬住牙關,他強忍著哭泣的衝動,死死摀住小滑頭的雙眼,摟著她繼續向前走,「不許看。」

  那個瞬間,泰爾斯心裡升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咬著牙道,「沒事的。」

  「沒事的。」

  「很快……很快就過去了……」

  「會過去的。」

  遠處,氣之魔能師在藍光的修復下,緩緩回覆。

  他看著吉薩,面無表情。

  「驚訝吧。」吉薩笑吟吟地看向他,「但這就是生命,不是麼?」

  「你知道嗎,即使在沒有空氣的真空下,也有著無比偉大的生命,能頑強地存活下去呢。」

  艾希達看著她,臉上藍光乍現。

  「那個男孩,命真大啊——準備好,開始第二回合了嗎?」血之魔能師妖媚地搖搖頭,臉上的血線開始化成更加可怕的深紫色,「要來了哦。」

  「再升閾的話,你就要『叩門』了。」氣之魔能師不帶任何感情,彷彿理智到了極點般,平靜地望著吉薩,彷彿對方追殺的不是自己要保護的魔能師候選者,「你確定?」

  「啊,艾希達小狗狗。」血之魔能師舔了舔嘴角,嫵媚而俏皮。

  「我確定哦。」

  「你可要看緊他了呢。」

  ————

  在遠處,鎧區的一個小屋頂上,一個白衣的年輕人,臉色沉重地看著盾區那可怕的景象,盯著那高達數十米的可怕怪物。

  他不是唯一一個出來看熱鬧的人。

  鎧區的街道兩旁,大大小小的屋子裡都冒出了居民們,驚恐萬狀地對著那怪物指指點點。

  但這個年輕人似乎比較特別,他有些奇怪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嗯,對。」只聽白衣的年輕人頗有些憂慮地道,「已經開始了。」

  「不過有些小小的——不,是很大的意外。」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他舉起右手,對著空氣道。

  「那個殺人狂魔,似乎比預料中更狂暴了——黑劍真的有這麼大本事,能把那怪物逼成這個樣子?」

  年輕人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對,照這個程度,我懷疑整個龍霄城都會被它拆掉的。」

  遠處,怪物猛地萎縮下去。

  「好的,我會繼續觀察的……噢,似乎動靜小下去了。」年輕人鬆了一口氣,繼續道,「但我建議,我們最好謹慎些,多考慮幾個可能——也許今晚有什麼我們預料不到的因素存在。」

  幾分鐘後。

  「轟!」

  盾區突然傳來猛烈的爆炸聲!

  年輕人瞪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著遠處的盾區——只見充斥著大小平房的盾區,居然像是被生生削平了一層!

  「老天,你不會相信這個的!」年輕人急匆匆地道,「太誇張了——那怪物簡直像是要毀滅世界一樣!」

  「絕對有什麼意外發生了——無論是拉蒙還是黑劍,我都不相信他們能讓那怪物做到這個地步!」

  「你確定這樣沒有問題嗎?」

  年輕人微微一滯,臉色難看。

  「是。」年輕人吐出一口氣,「那就這樣吧。」

  年輕人放下右手,不再說話。

  唯有他的臉色,比剛剛還要凝重。

  ————

  「陛下,您看到了嗎?」

  尼寇萊急急地衝上高臺,向著努恩王回報。

  老國王死死地盯著高臺下的龍霄城,盯著最遠端,最低,面積最大,人口最多的那個城區。

  「啊。」努恩王咬著牙,雙目赤紅,「我看到了。」

  就在剛剛,一個血紅色的巨型怪物猛地出現在那裡,隨之而來的是無數震響,以及連英靈宮都清晰可聞的慘叫聲。

  隨後,那個怪物再次沉寂下去。

  然而緊緊幾分鐘後,又是一聲巨響傳來,整個盾區,居然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矮了一層!

  「真是出乎意料啊。」

  「我大概是除了耐卡茹之外。」努恩王的話語裡蘊藏著深重的戾氣,「六百多年來,第一個『有幸』目睹它的北地之王了吧。」

  努恩王握緊拳頭,眼裡湧現出怒火和恨意。

  「從小就只能在圖畫上見到的怪物……」

  「多頭蛇,基利卡。」

  「耐卡茹的死敵。」

  努恩王一掌拍在臺上,手上青筋爆出。

  尼寇萊咬著牙,看了一眼自己的刀刃,緩緩攥緊刀柄。

  「盾區到底怎麼樣了?」

  努恩王剋制著自己的語氣,竭力冷靜地問道,「居民疏散了多少?巡邏隊的回報呢?」

  他的身後,紅女巫卡珊臉色嚴肅地走上前來。

  她看著遠處的那個煙塵瀰漫的城區,緩緩嘆了一口氣。

  等她再次抬起頭時,紅女巫的眼裡重新恢復了清明和平淡。

  「陛下。」紅女巫淡淡地道,「恕我直言。」

  「恐怕已經……」

  卡珊恭敬地微微一躬。

  「沒有什麼盾區了。」

  

  PS.怎麼說呢,主角越來越慘了,戰鬥的等級越來越誇張,而主角根本就從沒有能力參與,所以就乾脆都不用參與了嗎...那得到的力量真的是白有了,望主角一路好走XDDDD。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1-20 12:33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5章 內戰的勝負

  夜空下,吉薩臉上的血色斑紋已經紅得發紫,在已成廢墟的城區中心,她站在變得漆黑「苗條」,長滿猙獰尖刺,遠遠看去就像一隻巨型長腿蜘蛛也似的的多頭蛇身上,妖嬈而笑。

  「你不會再有機會危及我們的希望了。」氣之魔能師則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冷靜表情,無所謂也似地注視著吉薩,「我會直接解決掉你。」

  「哈哈。」血之魔能師嬌聲輕笑起來,臉上現出一個酒窩,「解決我?要怎麼做?」

  氣之魔能師目光一閃,臉上藍芒大盛。

  「呼!」

  一股強勁的氣流在吉薩的身周憑空炸開!

  將她身下的「寵物」颳得立足不穩。

  氣流持續增大,試圖將血之魔能師向上颳去!

  她身下的那隻漆黑色怪物被颳起離地,漂浮在空中,只剩下一隻尖刺,還死死鑲嵌在地面。

  吉薩的臉色大變。

  氣之魔能師則緩緩開口。

  「在天空之上,有一層未知之地,那是連空氣也無法到達的地方。」

  「寒冷,寂靜,時明時暗。」

  「在那裡,生命幾乎無法生存,連重力都失去了意義。你不會落下,不會升起,只會無意義地隨著日月星辰無限環轉。」氣之魔能師的聲音毫無波動,「你就去那裡,好好睡上個幾千年吧。」

  「等到我們徹底打贏這場以千年為單位的,屬於魔能師的生存之戰後……」

  魔能師升閾後,他那理性而沉悶的聲音,在這一刻竟微微一顫,「你將會在我們建立的,那個沒有敵人,沒有恐懼,沒有逃避,繁榮壯盛的新世界裡……」

  「重新甦醒!」

  ————

  死寂的街道上,傳來兩個虛浮的腳步聲。

  泰爾斯拉著小滑頭,再次用接近行走的速度「跑」過一個街區,兩人都累得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按著膝蓋休息一會兒。

  「我們——我們跑得掉嗎?」小滑頭聲音顫抖,她扭過頭,不願意去看倒斃在道路兩旁的人們。

  「我們會知道的……休息好了就繼續走,不要停。」這是在咬牙堅持的泰爾斯。

  小滑頭咬著下脣,搖了搖頭。

  「終結歷346年,第三次大陸戰爭的時候,東陸聯軍攻進了龍霄城。從盾區、錘區、鎧區,到劍區、弓區、箭區、矛區……」

  泰爾斯抬起頭,看了小滑頭一眼。

  只見小女孩哆嗦著,喃喃道。

  「整座城池除了斧區跟英靈宮,還靠著最後兩道閘門死死堅守之外,都陷落在夜翼君王的大軍之下,直到薩拉在北地豎起他的黑旗……」

  「但即便是那個時候,龍霄城的傷亡也沒有……而現在。」小滑頭紅著眼眶,死死抓著泰爾斯的手臂,不敢看路上遍佈的屍體,「龍霄城,龍霄城就要毀滅了嗎……」」

  「不知道。」泰爾斯帶著沉重的心情嘆了一口氣,「但我們還活著,這就夠了。」

  泰爾斯直起身子,不由分說地拉起小滑頭繼續走。

  而且。

  他死死地盯著腳下的地面,小心翼翼地避開幾乎每兩步就有一具的屍體。

  而且龍霄城一定會有對抗魔能師的辦法。

  否則的話……

  泰爾斯抬起頭,看著路上的一片死寂景象,輕輕咬牙。

  這就是魔能師,和他們的力量?

  但是……

  泰爾斯低下頭,看著右腳旁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死前手裡還抓著一根木棍,只覺得心中一陣淒涼。

  大概沒有人能活下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疲憊的男聲在他們左前方的廢墟里響起!

  「如果我是你——小子——」

  小滑頭的驚叫聲中,泰爾斯一個激靈!

  泰爾斯下意識地後撤一步,把小滑頭死死攔在身後,右手摸上JC匕首。

  然後死死地盯著聲音傳來的位置!

  怎麼……

  泰爾斯皺著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左前方的一具屍體開始動彈。

  詐——詐屍?

  早有「前科」的泰爾斯,登時頭皮發麻。

  小滑頭嚇得閉上了眼睛。

  屍體翻了個身,露出底下的——一隻手?

  泰爾斯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那隻從地下伸出來的手,看著它扒拉開一堆碎石木料,又生生地從雪地裡挖出一個洞。

  一個頭顱從裡面冒了出來。

  泰爾斯心中一涼。

  不是吧。

  幸好,不是他所想像的那些東西。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過去了。」月光下,一個滿面髒汙,渾身是血,衣服上盡是破口的男人從洞裡爬了出來,喘息著仰面躺倒,「艾希達的那個把戲,清理得不是很到位……前面還有些『東西』在動。」

  藉著月光,泰爾斯看清了這個男人的臉龐,不由得生生一震,然後死死地盯著他。

  我的老天。

  他……

  他是——

  「黑劍!」

  泰爾斯脫口而出,不可置信地道。

  「你……你沒死?」

  小滑頭睜開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在廢墟之中,奄奄一息的男人。

  「耍了個小把戲,暫時沒死。」長著一張路人臉的黑劍仰躺在地面,露出一個虛弱而難看的笑容,拍了拍自己的左上臂——上面被一層厚厚的白布包得嚴嚴實實,白布外卻是一片驚人的血跡。

  「我的命很硬。」

  如果說,之前躲避艾希達時是「狼狽」,那黑劍現在的狀態,就絕對只能用「悽慘」來形容——光是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就看得泰爾斯緊緊皺眉。。

  黑劍吃力地抬起頭,看了看滿街的屍體。

  他又倒回地上,長嘆一聲。

  「前面有一片……那種東西組成的……觸手……還活著。」黑劍咬起牙,冒著冷汗且不斷顫抖,那一瞬間,他似乎在承受什麼痛苦,泰爾斯甚至覺得他的體內深處正在發生什麼變化,「而且……正在……發瘋,你最好……別過去了。」

  泰爾斯瞇起眼睛,看了看筆直的街道,果然在遠處發現了一隻瘋狂抖動著的血紅色觸手。

  吉薩那些噁心的小寵物……之一。

  他心裡開始犯愁,有別的路麼。

  如果沒有的話……

  在他拉起小滑頭,準備看看有沒有別條路的時候,黑劍的聲音再次在身後響起。

  「等等,小子。」

  泰爾斯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第二王子轉過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形容悽慘的黑劍。

  「你。」黑劍猛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剛剛在一波疼痛中解脫了出來,只見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犀利,「你到底是誰?」

  泰爾斯看著他,皺起眉頭。

  小滑頭看了王子一眼,咬了咬嘴脣。

  「那個艾希達的把戲——抽離空氣之類的,可真要命,這個街區的人恐怕都死光了。」黑劍漸漸平復了自己的呼吸,躺在地上,定定地看著泰爾斯,「我把自己埋進地底下,死命吸取石頭和泥土之間的少量空氣,總算躲過一劫,挺了過去。」

  「你的命真大。」泰爾斯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我已經習慣了和死亡賽跑。」黑劍低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倒是你,小傢伙,你不該還活著。」

  泰爾斯的手一緊。

  「艾希達釋放那種程度、不分敵我的殺招,都不忘記保護你們,是麼。」黑劍吐出一口熱騰騰的白氣,「你對他,真的有那麼重要麼?」

  「你究竟是誰?」

  泰爾斯愣住了,他的心跳開始加速。

  幸好,黑劍在重傷之中。

  但願他沒有餘力來對付我。

  可是……

  泰爾斯抬起頭。

  「那兩個傢伙,此刻應該正在對決。」泰爾斯冷冷地道,「你最好趕緊逃跑吧。」

  「否則,等到他們分出勝負,無論是誰贏了,你都沒有好下場。」

  黑劍看著他,沒有說話,汙穢的臉上,一對眸子透露出精光。

  那雙眼神,看得泰爾斯心裡一寒,就好像他已經知曉了泰爾斯避而不談的事情一樣。

  小滑頭怯怯地拉了拉他。

  「你最好客氣點,小傢伙。」黑劍的目光裡透露著讓人不安的光芒,只聽他沉沉地道,「因為我現在,是你活命的唯一希望。」

  聽見這話,泰爾斯愣住了。

  「你應該期盼我儘快恢復過來,解決那隻觸手,然後趁著其他東西追過來之前——帶著你們逃出去。」

  泰爾斯一愣。

  「什麼?」

  「如果他們倆打起來了。」終於,黑劍的灼灼目光變得不再刺人,「你盼望贏的人會是艾希達,對麼。」

  「你覺得——至少你對他還有利用價值?」

  「你覺得他不會殺你?」

  泰爾斯挑了挑眉,轉過身就準備離開。

  「很可惜。」就在泰爾斯邁開步子的時候,黑劍挪動了一下身位,這個動作讓他一陣齜牙咧嘴,「贏的人……」

  「只會是……」

  「那個噁心的小姑娘。」

  泰爾斯終於皺起眉頭。

  他重新轉向黑劍,「為什麼?」

  「我跟那個小姑娘交過一次手。」黑劍嘆息著苦笑道,「我活下來了。」

  「那個小姑娘,對有血肉的生命有著特殊的感應和……操縱,也許還有著像剛剛艾希達的那種殺招。」在泰爾斯迷惑重重的目光下,黑劍搖搖頭,活動了一下自己受傷的左臂,「但這不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她看似瘋狂、暴虐,不可理喻。」

  黑劍扭過頭,眼裡萬分凝重。

  「在骨子裡,她卻是個真正懂得戰鬥,並懂得如何取勝的傢伙。」

  「跟她比起來,艾希達就像個從沒打過架的大力士,空有一身可怕的蠻力。」

  「實則不堪一擊。」

  泰爾斯和小滑頭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滿滿的問號。

  「你怎麼知道?」泰爾斯搖搖頭,「你又沒看過他們打架,而且,他們根本殺不死對方。」

  「殺死是一回事,取勝是另一回事。」黑劍輕哼一聲,「我跟艾希達是老相識了,雖然殺不死他`但我已經習慣了一次次從他手底下逃命。」

  「但是,那個小姑娘……」

  黑劍的傷勢似乎在好轉,他開始活動右臂,「剛剛在拉蒙被殺,我衝向她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逃跑,找個地方回覆傷勢。」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虧我還以為你真的挺身而出,要保護我們呢。」

  「你用不著我的保護。」黑劍輕嗤一聲,「那個時候,艾希達會保護你的。」

  泰爾斯聳了聳肩,移開目光。

  「總之,我打算裝出被她擊傷的樣子,再用一塊血肉迷惑她。」黑劍深吸一口氣,「可惜,交手的第一擊,我就發現了……」

  「我根本用不著『裝』出受傷。」

  「我們僅僅是第二次交手。」黑劍的頭上再次冒出冷汗,那一刻,泰爾斯覺得又有什麼奇怪的力量,從他的體內湧出,「她就完全吸納了我們第一次交手的經驗,完全壓制住了我。」

  黑劍緊咬牙關,眼裡盡是厲色,「跟面對艾希達不一樣,第二次面對她,我根本一點機會也沒有。」

  「那種戰鬥的意識和經驗……」

  「是看似強大,實則安全無害的氣之魔能師,根本無法可想的。」

  泰爾斯再一次皺起眉頭。

  安全無害?

  他想起被捏成圓球的人們,在心底默默吐槽。

  你用的是國內的質檢標準吧。

  就在此時。

  「轟!」

  泰爾斯吃驚地回過頭。

  只見那條筆直的街道上,一個血紅色的影子突兀地奔襲而來!

  小滑頭抓著他的手又緊了一下,「啊!是那些……東西!」

  「該死!」

  黑劍盯著瘋狂抖動著蛇行而來的觸手,在顫抖中試了試自己的雙腿,不禁皺起眉頭,「失去了根部,它怎麼還能跑得動?」

  轉眼間,血紅色的觸手已經到了眼前。

  泰爾斯看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黑劍,感受著手臂上的小滑頭,不禁亡魂大冒!

  ————

  兩位魔能師的對決中,吉薩狂笑起來,「新世界?哈哈哈哈……我突然發現,你和勒卜拉應該聊得來……要不要考慮看看,加入我們激進者?」

  氣之魔能師沒有答話。

  下一刻,風勢遽然增大!

  血之魔能師不再拖延,她猛地矮身,觸碰了一下身下那隻類蛛型的巨型漆黑怪物。

  後者猛地一顫,從滿布鋒刺的主軀中延伸出更多的黑色尖刺,在飄搖的風勢裡,生生刺入地底。

  地底傳來隱隱約約的震動。

  冷靜地看著對手出招的艾希達,不禁表情一動,臉上再次流過一道耀眼的藍光。

  血之魔能師和她的寵物在風中不斷搖擺,但前者依然露出笑顏,與氣之魔能師對視。

  一道黑色尖刺凸出地面。

  「喀啦……」

  隨後,一隻縮小版的漆黑怪物,在土石飛濺中,滿身鋒銳地裂地而出,速度驚人!

  在艾希達身後三步的地方,向他突襲而來!

  「砰!」

  它撞在一層透明的屏障上。

  氣之魔能師表情不變,他及時展開的空氣牆,堪堪將來襲的怪物攔在主人的後腦前。

  然而,越來越多的窸窣聲與裂地聲,從氣之魔能師的身周傳來。

  「喀啦……喀啦……」

  足足數十隻蜘蛛也似的黑色尖刺怪物,迅捷而靈敏地從地底破土而出,幾乎不落死角地,向著艾希達圍撲而來!

  氣之魔能師輕輕捏拳,他身周十米方圓,立刻蒸騰起無數肉眼可見的水汽!

  數十隻怪物齊齊一顫。

  但顫抖只持續了僅僅一瞬,這些怪物們便再次恢復了流暢,奔襲而來。

  氣之魔能師眉毛一挑。

  「剝離所有的空氣,也沒有用呢。」狂風之中,居高臨下的血之魔能師好笑地看著艾希達,「它們可是能在真空下頑強生存的小可愛啊。」

  終於,氣之魔能師微微皺眉。

  但僅僅在一秒後,他就放開了捏拳的手。

  「砰!」

  無數房屋廢墟的碎裂聲中,氣壓洶湧而來,撲向這個十米方圓的真空之地,生生地將數十隻怪物壓倒!

  下一刻,氣之魔能師那張似乎冷靜到極點的臉上,裂痕般的藍光便激盪起層層波紋。

  一團無形的氣流以艾希達為球心,氣勢驚人地向外爆發。

  雪塵飛揚,土石四射,只見一個由塵土組成的圓,從小小的圓心開始猛然擴大。

  「轟!」

  暴烈的氣流,化身最不可阻擋的旋風,掀飛、清空周圍的一切!

  氣之魔能師就在這團氣旋中,冷靜地觀察著一切。

  然而聲勢驚人的氣團還未完全爆發,氣之魔能師就突然轉頭,看向塵土中的一個方向。

  那裡,一隻漆黑色的小怪物,無視了暴虐龐大的氣流阻力一樣,速度不減地向他撲來!

  在艾希達的眼裡中,唯見在暴風中搖擺不定的它,硬生生地舉起一道向前的尖刺,將其他刺肢收在身後,來回蹬踏,像海底的章魚一樣,用奇怪的姿勢向前衝刺。

  氣之魔能師彷彿失去感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凝重。

  這個姿勢和動作……

  是剛剛在崖頂,黑劍那傢伙的應對方式……

  越來越多的漆黑怪物,用奇怪的姿勢和動作,穿過他那些可怕的氣流,四面八方地向魔能師電射而來!

  那個瞬間,艾希達的左手食指一鉤,整個人電射而起,飛向半空!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隻怪物飛撲在半空,從腹部激射出一道極長的細刺,穿透艾希達的左肩胛!

  將他向下拉。

  魔能師反應極快的打了個響指,一道無形的氣團在高壓下凝聚成鋒刃,以平面狀猝然爆發,切斷了那道細刺。

  但越來越多的怪物,或者射出細刺,或者蹬在同類的身體上,借力飛撲而來。

  一隻怪物撲上他的後背。

  另一隻箍住他的腳踝。

  一隻放出細刺,穿透他的左眼。

  還有一隻落在他的頭上。

  還有無數的同類前仆後繼,分工明確地連綿而來。

  半空中的那個瞬間,數十隻漆黑怪物撲滿了氣之魔能師的全身上下,將他身上的藍光蓋得嚴嚴實實。

  下一瞬,它們的尖刺節肢,像是鬆開的弓弦,來回顫動。

  「嗤!」「噌!」「噗!」

  血肉刮擦相繼不斷地傳來。

  下一刻,在無數怪物的切割、拉扯、穿刺、噬咬之下,空中的艾希達化作了無數碎片!

  手指、手肘、手臂,胸膛、頭顱、大腿、腳踝……魔能師的碎軀自空中跌落,灑散一地。

  暴虐的氣流終於停了下來。

  血之魔能師和她的漆黑怪物落到地面。

  「我說過的吧,生命是很偉大的。」血之魔能師形容妖媚地舉起食指,將自己臉上一道「不聽話」亂竄的紫色斑紋「抹」到耳後——就像在教訓一隻淘氣的小貓——然後笑容瘮人地道。

  「對這些小可愛們而言,它們生來的使命,就是依靠著纖細卻緻密的身體,和對空氣的感應,在你那些不合常理的氣壓和氣旋里……」

  「展開捕獵。」血之魔能師呵呵直笑。

  艾希達的殘軀化為星星點點的藍光,慢慢聚合成一個人形的發光輪廓。

  「那些動作,那些……都是黑劍在對付我的時候所使用過的。」發著藍光的輪廓裡傳來聲音,「你見到了我跟他的戰鬥,並用你所塑造出來的生命,模仿了他。」

  「啊呀,這一點麼……」吉薩的身軀緩緩地降下。

  「那個傢伙很厲害的,剛剛居然用一塊沒用的血肉,就騙過了我……」

  「這麼厲害的傢伙,當然是我學習的榜樣。」

  「我畢竟曾經是個女巫嘛。」血之魔能師走下巨型漆黑怪物的背部,掩口輕笑,「學習和鑽研,可是我過去的本職呢。」

  臉上紫紅色裂紋顫動的少女,輕輕地彎下腰,拾起腳邊一隻在剛剛的氣旋中「重傷」的類蛛漆黑怪物,眼神溫柔得如同在撫摸一隻鄰家小貓。

  但下一刻,血之魔能師眼神一厲,手上的小怪物便躍動而出,撲向氣之魔能師尚未成型的藍光!

  像是接到了命令一樣,無數漆黑色的小怪物們撲進藍光之中,其中一些相繼爆碎為殘肢血水,引得正在形成人形的藍光一陣波動。

  「魔能干擾?」發光的輪廓,語氣裡露出疑惑,「你知道,這不會有效的。」

  「最多隻能遲滯我重生的時間。」

  可吉薩接下來的回答讓它沉默了,「這就夠了。」

  「砰!」

  藍光之下的地面,突然爆出一隻血紅色的巨型觸手,分出無數小觸手,將藍光中的另一些怪物,牢牢拴住。

  「吉薩,你……」發光的人形輪廓在波動中發聲,似乎有些驚訝。

  「你說,在幾百尺,幾百米,幾千米深的地底下。」血之魔能師大笑起來,「還會有多少空氣呢。」

  「你要用那些少得可憐的空氣重回地面,又要多少時間呢?」

  「應該足夠我殺死那個男孩了吧。」

  發光的輪廓沒有再說話,但它成型的速度明顯在加快。

  似乎變得很焦急。

  可惜,每一隻進入藍光後爆碎的漆黑怪物,都能將藍光震散一部分,大大降低了它恢復的速率。

  「當然,你可以升閾來增強你的控制力和範圍。」血之魔能師嘆了一口氣,「但我想,在那樣的地底下,如果想要立刻回來,那你所需的力量……」

  「就必須要『叩門』才能實現了吧?」

  發光的輪廓猛地一閃!

  「來啊,是為了保護那個男孩,不惜叩門。」血之魔能師媚笑道,「還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寧願看著那個男孩去死呢。」

  發光的輪廓閃動得越來越急。

  「看,這就是沒上過戰場的悲哀。」血之魔能師輕嗤一聲,捋了捋自己因升閾而變得血紅的頭髮。

  「你們這群沒打過內戰的……」

  「菜鳥。」

  幾秒後,發光的人形輪廓終於出聲。

  「我不明白。」

  「這不是你的風格。」

  「你的所謂理由,也都並不成立。」

  「為何寧願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冒著被傳奇反魔武裝封印,被黑蘭發現的危險。」尚未成型的艾希達,聲音聽上去虛無縹緲,「也要……」

  「殺死那個男孩?」

  「僅僅因為,所謂的『不想讓他受苦』?」

  那個瞬間,兩位魔能師沉默了一刻。

  「你不會懂的。」終於,血之魔能師淡淡地迴應道,「除了我。」

  「我們沒有人懂。」

  下一刻,血紅色的巨大觸手,將藍光輪廓裡的漆黑怪物,連通尚未成型的藍光一起,拖入了深不見底的地下。

  無數的土石重新滾落,將觸手破地而出的塌陷洞口再次填滿。

  震動持續了很久。

  直到越來越小。

  直到消失。

  只剩下吉薩一個人,默默地望著艾希達消失的地面。

  眼神裡,盡是耐人尋味的複雜。

  她身後的那隻漆黑巨型怪物爬上前來,把頭顱或是刺肢的部位伸到她手邊,親暱地拱了血之魔能師一下。

  「是啊。」吉薩臉上的紫紅色斑紋漸漸消退,她的情緒也恢復正常。

  只見她溫柔地撫摸著身邊的怪物,輕聲道。

  「至少我還有你。」

  「基利卡。」

  PS.考試快到了所以基本上到春節完前不會更,新年快樂。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2 23:07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6章 戮絕

  夜空下,空無一人的盾區廢墟中,血之魔能師輕輕轉過身,撫摸上漆黑的基利卡。

  下個瞬間,如漆黑蜘蛛般的基利卡,身上的緻密甲殼開始撕裂、變形、膨脹,漆黑的外表開始變紅,十幾道人類殘肢組成的血紅色觸手從體內伸出,越來越大!

  基利卡的身形越發龐大,直到變回泰爾斯所見過的血紅多頭蛇模樣,如幾十米高的巨型烏賊般抖動著觸手,發出詭異的呼嘯音。

  「找到那個孩子。」

  吉薩剛剛的那股瘋狂和偏執,隨著她的臉龐上的紫紅色斑紋褪色,也一同消失無蹤。

  此刻的她恬靜而平和,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純真女孩,只見魔能師輕輕撫著基利卡,語氣清淡溫柔,「你知道他的味道,瞭解他的氣息,熟悉他的血脈……」

  吉薩輕輕呵氣,神色奇異,「屬於那個傢伙的血脈。」

  「那個你做夢都想吞吃掉的傢伙。」

  多頭蛇的十幾條巨型觸手同時一抖,裡面發出血肉摩擦擠壓的「滋滋」聲。

  「轟!」

  觸手轟然甩落,在廢墟中震出幾十條深深的溝壑,煙塵揚起。

  吉薩笑了起來,她用寵愛的眼神看著恐怖的基利卡,就像看著自家一隻生氣搖尾的小狗一樣。

  「去吧,找到他。」

  如鄰家少女般的吉薩停頓了一秒,才微微啟脣,輕聲吐氣,「在他成為魔能師之前……」

  「殺死他。」

  哪怕為此要毀掉整個龍霄城。

  哪怕會暴露自己。

  哪怕……

  基利卡龐大的身軀裡再次傳來令人不安的詭異「滋滋」聲。

  下一秒,它的十幾條血色觸手從不同的方向,相繼扎入地面!

  「砰!砰!砰!」

  它的血肉像是在無限增殖一樣,不斷延伸著觸手的長度,挖入地底!

  突然,吉薩瞇起眼睛,神情凝重地扭過頭。

  基利卡激起的煙塵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人影,正在緩慢地向魔能師走來。

  吉薩輕輕吐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浪費太多時間了。

  煙塵裡的人影,一頓一頓地,慢慢靠近。

  血之魔能師閉上眼睛,輕輕搖搖頭,「嗯,居然把周圍幾個區的人都疏散了……」

  「耐卡茹的子孫,也並非一無是處嘛。」

  就在此時。

  轟!

  那個身影旁的地面,突然竄出一隻中型的觸手。

  在煙塵中,觸手破土而出,向著不速之客襲去!

  然而,那個煙塵裡的身影只是輕輕一動。

  「嗤!」

  武器入肉的聲音傳來。

  下一刻。

  吉薩勃然變色,雙膝跪倒!

  「啊——啊啊——啊——」

  血之魔能師滿臉痛苦地尖叫起來!

  ————

  「轟隆!」

  與盾區相鄰的幾個城區裡,十幾條巨大的血紅觸手再次破地而出!

  比如最靠近上面幾個貴族區的劍區,就有這樣一條巨大的觸手,生生毀掉一座頂在上方的石屋之後,破開土石,向著天空突去。

  在出土的剎那,這些由血肉模糊的人類軀體所組成的可怕觸手,頭部就猛然爆裂開來,分散成無數更小的觸手。

  小觸手們先是在空中停住,向著四周緩緩轉動,偶爾抖動一兩下。

  就像是在……

  嗅探。

  不多時,這些小型觸手齊齊一顫,便再次極速生長、增殖、延展開來,向著四面八方而去。

  就在此時,一個白色披風的瘦削身影,從一道拐角處猝然轉出,瞬間落到所有觸手的根部之前!

  觸手感應到了接近的血肉。

  那個瞬間,無數觸手分肢如野獸炸毛一樣,鋪天蓋地地向著這個出現的披風身影襲來。

  那個人影輕輕轉身,從手裡揮出一把特殊的白柄刀。

  刀光閃爍。

  「唰!」

  在無數的觸手圍攻中,那個身影在剎那之間,閃動不休,甚至留下了殘影!

  以至於遠遠看去,竟像是他朝著好幾個不同的方向,遞出刀鋒。

  刀鋒擦過幾乎每一根觸手,帶出一個個傷口。

  但遠遠不止這樣。

  下一刻,被刀鋒擦過的觸手們猛地一顫!

  然後,這些如有生命般的觸手們,傷口處立刻開始發黑、然後大片大片地枯萎,最後像燃燒一樣,整條觸手化作飛灰散去!

  血肉和飛灰霎時間飄成一團。

  穿著披風的男人刀鋒再揮。

  這一次,那柄奇怪的刀生生地刺進了這些小觸手的根部——那隻血紅色的大觸手裡。

  巨大的觸手猛地一晃,被刀鋒扎入的地方開始冒出氣泡和大量的蒸汽。

  然後它也開始變黑、枯萎。

  直到完全化作飛灰。

  脫離根部之後,落在地上的小觸手們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馬上瘋狂地抖動起來,蛇行一般地向著四面八方散去,逃離那個可怕的男人。

  此時,無數的腳步聲急急響起。

  街角處出現了數十個灰衣蒙面的身影!

  他們穿戴著特殊的裝備,臂盾、輕弩,流線型的白柄長刀,齊齊踩著迅捷而熟練的步伐,堵截住幾乎每一條試圖逃跑的觸手。

  動作利落,身形靈活,意識冷靜。

  然後手起刀落。

  「嗤!噌!唰!」

  這一次,被這些刀鋒砍中的小觸手們沒有化成飛灰,而是如正常的肢體受損一樣,湧出鮮紅色的血,但它們的生命明顯沒有它們的根部強,被斬斷的觸手在流出大量的血後,隨即頹然倒地,慢慢收縮。

  最初出現的那個男人——「隕星者」尼寇萊甩開披風,神情嚴肅的他,理也不理清剿忙著觸手的屬下們,向著街角走去。

  在那裡,更多的白刃衛隊成員,簇擁著一個老邁卻威嚴的人。

  「根據卡珊女士的情報,這樣的東西,在盾區及其周邊至少有十餘個,幸好我們及時疏散了居民們,否則他們都會變成那東西的食糧,陛下。」

  隕星者嚴肅地報告。

  努恩七世皺起眉頭,看著遠處的一隻兀自抖動的觸手,被一名白刃衛士踩住、斬斷,流出鮮紅的血液。

  「我們試驗過了,普通的反魔武裝,只能確保他們在這些東西的圍攻下保持最基本的行動力。」尼寇萊注意到了國王的視線,他晃了晃手上的那把奇怪刀鋒,緩緩開口,「唯有斷魂之刃這樣的傳奇反魔武裝,才能在自保的同時,根除這些噁心的玩意兒。」

  國王點點頭,表情可怕,「格里沃已經帶著戮魂槍出發了,那個災禍蹦躂不了多久。」

  「可是這些東西還在不斷延伸,試圖尋找更多的人作為食糧。」國王的身後,一名秩序官模樣的官僚憂心忡忡地道,「現在連這裡也出現了——它們遲早會延伸出盾區,追趕上那些我們安排疏散在其他區裡,甚至城外的居民。」

  「它通過汲取,不斷壯大倒也罷了,只是再這樣下去,整座龍霄城……」

  努恩王猛地抬起手,止住了屬下的彙報。

  他的眼神裡閃動著怒火。

  以及堅定。

  這個區域的觸手,很快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努恩王捏起拳頭,抬頭環顧著四周的戰士們,高聲喝道,「白刃衛隊!」

  「是!」

  包括尼寇萊在內,所有的白刃衛士齊齊轉頭,怒喝出聲。

  他們眼神犀利地回視著北地的國王。

  努恩王重重地前踏一步,怒目圓睜,注視著他的每一個親衛——精銳的白刃衛隊們。

  龍之近衛。

  埃克斯特最強悍的存在。

  遠處再次傳來土石崩塌的聲音。

  努恩王深吸一口氣,目光中的火焰越來越旺盛。

  「告訴我!小子們!」

  「當埃克斯特需要你們的保護……」老國王老邁雄渾的嗓音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

  「當北地需要你們的奮戰……」

  「需要你們獻出生命……」

  「流盡鮮血的時候……」

  努恩王轉過頭,死死盯著遠處血紅色的多頭蛇,盯著那個模糊而龐大的聲影,猙獰暴喝道。

  「你們會猶豫嗎?」

  「告訴我!」

  那個瞬間,所有白刃衛士都毫不猶豫地挺直身體,右拳狠狠捶上左胸!

  咚!

  沉悶的捶聲在同一時間響起,宛如一人,沉重而震撼。

  所有的精銳戰士們同時怒喝出聲,震耳欲聾。

  「不,陛下!」

  「唰!」

  努恩王轉過身,猛地拔出佩劍!

  他滿面威嚴,點頭看著自己的衛隊,「很好!」

  「尼寇萊!你來負責調度!」

  隕星者單膝跪下,一拳擂上胸口,臉色肅穆。

  「白刃衛隊全部裝備反魔武裝,繞著盾區的邊緣走。」努恩王沉穩地對自己的親衛隊長道,「無論是拖延、攔截還是絞殺,給我把這東西堵死在盾區裡!」

  「它休想再動哪怕一個北地人!」

  尼寇萊狠狠點頭,起身發令。

  「所有人分成八隊,每隊至少三十個人,檢查反魔武裝,帶上信號弩箭,發信依照戰時標準。」隕星者看著他的屬下,冷冷地道,「五人一組結成圓陣,對付這些小東西為主,砍和削是最有效的,注意腳步,不要被多個敵人纏上。」

  「碰見這樣的大傢伙。」尼寇萊踢了一腳已經枯萎成黑色幹肢的大觸手,晃了晃他的斷魂之刃,「發信通知我!」

  努恩王嘆了一口氣。

  「卡珊說了,那個災禍所面對的人越多,就越強,所以你們不會有後援。」國王伸出右手,堅定地按住尼寇萊的右肩,雙目直視前方,「無論是巡邏隊還是徵召兵,他們沒有反魔武裝,只能是白白送死。」

  「我們的希望,在格里沃和你的身上,在戮魂槍和斷魂刃之上。」

  「格里沃已經去找那個災禍了,戮魂槍對付它再好不過,而你們現在要做的……」

  努恩王目中精光一閃,「就是籠中困鼠,徹底斷絕那東西的力量和退路!」

  尼寇萊與國王深深對視了一眼,然後堅定而恭敬地點頭,「我們沒有問題,陛下。」

  「請您在宮中等著我們凱旋的消息。」

  但努恩王卻搖了搖頭,「我跟你們去。」

  那一秒,尼寇萊睜大了眼睛。

  「陛下,前方很不安全……」

  努恩王嚴肅地舉起手,止住了他的話。

  「白刃衛隊有大半的人都在這裡了,英靈宮可不見得有這裡安全。」

  「而我從未懷疑白刃衛隊所在之處——」努恩王的眼裡,盡是不容置疑的威嚴,「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你對這句話有異議嗎?」

  尼寇萊猛地一震。

  那個瞬間,尼寇萊什麼也沒說,只是咬緊牙關,鄭重地點頭。

  努恩王鬆開他的肩膀,豪邁地一笑。

  「來吧,我的勇士們。」

  「今天,我們將腳踏家鄉的土地,趕赴一場人類與非人之間的戰爭。」

  老國王抬起頭,看向天空之崖,看向那個持著長槍的英武雕像。

  「今天,我們要循著耐卡茹的步伐。」

  「去獵殺傳說中的災禍。」

  白刃衛隊們顏色一肅。

  尼寇萊的瞳孔漸漸縮小,緩緩捏緊了他手裡的那把武器。

  努恩七世轉向遠方的多頭蛇,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把那些無論是六百年前,還是現在,都在我們北地犯下滔天血債的瘋狂罪犯。」

  「把那些遺害千年,禍患無窮,不可理喻的怪胎。」

  「把那些以殺戮和血腥為樂的邪惡。」

  「把那些視我們為螻蟻的渣滓。」

  努恩王捏緊拳頭,目露凶光。

  「毀滅殆盡!」

  ————

  吉薩猛地軟倒在地,原本紅潤健康的臉色,突然變得灰暗而乾枯。

  而且,這種晦暗的色彩,還在她的臉上不斷加劇!

  吉薩身後的多頭蛇基利卡感受到了主人的狀態,瘋狂地顫動起來。

  隨著基利卡的動作,那個身影的周邊再次冒出幾條觸手,向著不速之客攻去。

  「唰!」「嗤!」

  煙塵裡傳來兩道鋒銳入肉聲。

  「啊——啊,不——基利卡,那是……」吉薩痛苦地嘶吼著,渾身顫抖,臉色越發灰暗,似乎在忍受折磨。

  基利卡突然發瘋也似的扭動起來。

  「喀啦!」

  從魔能師到那個身影之間的地面,生生裂開!

  從基利卡所延伸出去的一隻巨大血紅色觸手,瘋狂扭動著,從地下掙脫出來。

  不斷顫動。

  彷彿在經歷著最可怕的酷刑。

  只見這條由殘肢組成的,鮮紅色的觸手,正從前方,從煙塵裡的那個身影處開始,以極致的速度,變黑、枯萎!

  如同侵染了墨水的細布,觸手上的黑枯之勢一直向著根部蔓延而去。

  延伸向基利卡。

  以及吉薩。

  血之魔能師抬起黑枯的臉龐,咬著牙關,怒吼出聲,「休想!」

  下一刻,那隻不斷變得黑枯的觸手,在那股可怕的勢頭延伸到基利卡之前… …

  就從根部自我膨脹,然後猛然斷裂!

  「砰!」

  大量的血水爆出。

  那一刻的吉薩.崔爾曼,形容狼狽,表情緊張。

  如同壁虎斷尾,掙命求生。

  稍遲一刻,便會萬劫不復。

  黑枯之勢延伸到了斷裂的地方,終於無以為繼,將這條巨大的觸手徹底化為乾枯委頓的枯枝。

  空氣中,只餘下吉薩趴在地上的喘息聲。

  她的臉色終於開始回覆紅潤的色彩。

  魔能師抬起頭,死死咬牙盯著前方。

  盯著那個從煙塵裡一路走來的身影。

  煙塵中的人影緩步走近。

  隨之而來的,還有難聽的摩擦噪響。

  「嘩啦——」

  吉薩從地上站起,微微皺眉。

  來人身材高大,卻步伐奇怪,每走一步,右腿都要拖一下。

  就像是……一個瘸子。

  「嘩啦——」

  難聽的聲音還在繼續,聽上去就像是精美的器具在粗糙的巖面上摩擦一樣。

  終於,一道粗魯的嗓音,從煙塵裡傳來。

  「盾區是個可悲的地方。」煙塵漸漸散開,露出一個強壯精悍的男人,「它在北地人那豪爽大度,樂觀積極的表像下,掩蓋著龍霄城最灰暗晦澀的色彩。」

  「嘩啦——」

  那股噪音還在繼續。

  這個瘸腿的男人大概三四十歲的年紀,臉部輪廓平緩,唯有鼻子高聳,佈滿下巴的胡茬讓他看上去頗為粗獷。

  「有的人生來就在這片不幸的地方,父輩留給他們的唯有貧窮和辛苦,自己習得的唯有堅韌和頑強。」

  男人一瘸一拐地前進,語氣裡滿布哀傷。

  「嘩啦——」

  吉薩的眉頭越皺越緊,她找到了噪音的源頭,男人的身後拖著一把足足兩米長的金屬長槍。

  漆黑的槍頭倒拖在地上,發出難聽的摩擦聲。

  血之魔能師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杆長槍,眼裡滿布奇異的色彩。

  「有的人則是為了出人頭地,才跋山涉水來到這裡,用最可貴的當下換取最不測的未來,為自己,為家人,為後代留存一些值得紀念的東西。」

  瘸子的右手用力拖動著那柄沉重的長槍,身影轉動間,露出他的左臉。

  吉薩看清了他最顯眼的特徵,這個男人沒有左耳。

  他本該是耳朵的地方,居然只剩一個圓洞,彷彿被齊根削斷一樣。

  「但無論是誰,都是迫不得已,在這個名為盾區,卻連遮風擋雪的完整厚牆都欠奉的破地方,託庇一口飯吃。」

  「在這裡,有的人汲汲營營,小氣市儈,有的人目不識丁、戰戰兢兢,有的人孤獨絕望,傷殘滿身,有的人衝動熱血,脾氣暴躁。」

  「嘩啦——」

  男人一瘸一拐地前進,表情悲哀,聲調低沉。

  「他們只是普通人,卻也都是可憐人。」

  「但他們仍然在全埃克斯特最有權力的人腳底下,用北地人特有的,最知足的態度,最堅強的笑容,幹著最下賤的生計,拿著最微薄的收入,懷抱最可憐的希望,過著最淒涼的生活。」

  「他們沒有無匹的力量,沒有偉大的功績,沒有可敬的榮譽,沒有高貴的頭銜,沒有光榮的血脈,卻依舊死死咬著牙,吞著血,含著淚,繃緊每一塊肌肉,掙扎著活下去。」

  男人停下了一瘸一拐的腳步,站定在吉薩面前。

  他轉過頭,看了一處廢墟一眼。

  那裡,靜靜躺著一隻孩子的斷手。

  男人猛地回過頭,這一次,他的雙目毫不動搖地直視魔能師。

  裡面裝滿了冷漠、孤獨、失望、痛苦、仇恨——以及死寂。

  「這就是盾區,連雪水都是黑漆漆一片的汙糟地方。」瘸子平淡地道。

  「在偉大的埃克斯特,在雄偉的英靈宮,在絢麗的北地榮光下。」男人的一雙眼神掃過周圍的廢墟,流露出一絲痛苦。

  「我們苦苦掙扎,苟延殘喘。」

  「我們比最堅強的北地人,更像北地人。」

  只有一隻耳朵的瘸腿男人神情冰冷,抬起手上的長槍,看向吉薩。

  「而你……」

  「卻連這個悲慘而不幸的機會,這種咬牙掙扎、搶奪希望的機會,都要從我們本就空無一物的手中。」

  「剝奪殆盡。」

  「我們在你的眼中。」男人輕輕閉眼,手上的槍越捏越緊,話語裡盡是痛苦。

  「就像蟲子一樣,隨意踐踏,任由揉捏。」

  「是麼。」

  「災禍?」

  血之魔能師深深吐出一口氣,眼中無比凝重。

  她沒有回答男人的話。

  彷彿不想浪費時間。

  她僅僅把目光落在那把槍的身上。

  幾秒後,吉薩終究慢慢出聲。

  「六百多年之後……」

  「戮魂之槍的掌控者。」

  吉薩一邊安撫著身後的基利卡,一邊喘息著,平淡地道,「居然是你這麼個瘸子?」

  男人冷哼一聲。

  血之魔能師抬起頭,目光投向天空之崖。

  她看了那座人類英雄,耐卡茹.埃克斯的英偉雕像一眼,又低頭看看那個瘸腿獨耳的男人,皺起眉頭。

  彷彿在做著對比。

  片刻後,吉薩長長嘆出一口氣。

  「也差得太遠了吧?」

  男人緊緊盯著她,不言不語。

  「怎麼,這個年代裡……」

  「只要是個極境。」吉薩不屑地道,「就能掌握傳奇反魔武裝了麼?」

  「呼!」

  單耳的男人雙手一轉,長槍劃出烈烈風聲,漆黑的槍頭直指吉薩。

  槍頭微微地震動著。

  「嗡嗡……」

  如同長槍有自己的生命一樣。

  「德魯.格里沃,龍霄城一個普普通通的重劍步兵,徵召役。」他沉聲道。

  「順便說一句。」手持著戮魂槍,名為格里沃的瘸腿男人冷冷地道,「整個盾區……」

  「由我罩著。」

  「噢?」吉薩的臉色冷了下來,她磨著牙齒,卻罕見地不露笑容,「那你可要感謝我呢。」

  她環顧一圈周圍街道的廢墟,搖搖頭。

  「把你的家。」

  「打掃得這麼幹淨。」

  格里沃沒有被她的話激怒。

  男人只是拖著他的瘸腿,輕輕向前一步。

  「剛剛只是打個招呼而已。」

  「你也應該知道這柄武器的來歷吧。」格里沃敲了敲手裡的猙獰長槍,默默地道,「十年前我接過它的時候,邁爾克可是快把我的另一隻耳朵都嘮叨掉了。」

  男人的眼神開始變得純淨。

  「戮魂之槍,耐卡茹陛下的偉大武器。」

  「這世間的所有生命,從巨龍到螞蟻,從惡魔到花草。」

  「一旦被這柄槍刺中。」格里沃盯著他的槍頭,雙目炯炯有神,「全身上下的一切生機,便流失殆盡。」

  那個瞬間,獨耳瘸腿的男人,氣勢開始變化。

  彷彿來到最慘烈的戰場。

  「所有生命。」

  「全身上下。」

  吉薩沒有說話。

  「死亡的觸摸。」格里沃抬起頭,冷冷地強調,「只需要輕輕一下。」

  向來溫柔微笑的少女,此刻毫無感情地望著那柄槍。

  目光久久不移。

  彷彿在回憶著什麼。

  「這就是專屬於傳奇反魔武裝,戮魂之槍的無匹能力。」傷殘遍身的重劍步兵咬字道。

  「『戮絕』。」

  格里沃收回長槍,仔仔細細地觀察著他的對手。

  「每一件傳奇反魔武裝,都是針對某個或幾個魔能師而生。」

  「而這把傳奇的長槍,就是專門為了對付你……」

  格里沃對著槍頭輕輕地吹出一口氣。

  「血之災禍。」

  「生命之敵。」

  「為了你這個無法被正常封印的傢伙,鑄造出來的傳奇反魔武裝。」

  下一刻,格里沃目中寒芒暴射。

  「轟!」

  他那隻完好的左腿轟然蹬地,強壯卻傷殘的身軀,驚人地暴起!

  衝向面色難看的吉薩。

  猙獰的戮魂之槍,帶著戰場衝鋒般的無敵氣勢,一往無前地刺出。

  「嗡嗡……」

  在空中,漆黑的槍頭釋放出愉悅的振動。

  振動越來越急。

  彷彿在渴望。

  渴望釋放死亡的觸摸。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2 23:08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7章 淨世之鋒

  月亮已經逐漸西垂。

  「砰!」

  盾區中央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曾經不可一世的多頭蛇基利卡,已經再次潛入地面,消失無蹤!

  無盡的煙塵中,一個只有獨耳的男人拖著長長的金屬矛槍,踏著一瘸一拐的腳步,身姿怪異卻速度極快地衝上一片廢墟組成的高坡。

  格里沃掃視了一眼四周,視野裡只看得見零星的血紅色觸手,爭先恐後地鑽入地面。

  盾區的老大冷靜地舉起戮魂槍,槍頭掃過四方。

  就在槍頭掃到左側方的時候,戮魂槍猛地開始震顫!

  「嗡嗡……」

  格里沃不再猶豫,腳步一踏,衝往那個方向。

  「唰!」

  他的長槍比人影還快,瞬間刺入煙塵之中。

  「砰!」

  一處廢墟猛地炸開!

  一個狼狽的少女在炸飛的廢墟里顯露身形,堪堪避過刺來的長槍,飛掠而出。

  格里沃腳步不停,死死地追著吉薩,刺向她的頭顱!

  槍頭掠過吉薩左臉側方,後者的臉上頓時發出炙烤一般的「滋啦」聲響,開始溶解。

  「該死……」

  在血之魔能師的低聲詛咒中,吉薩簡單的裙子下方突然延伸出幾條觸手,猛烈擊地,將她推飛出去。

  遠離格里沃的長槍。

  「很好。」格里沃頓下腳步,目光里布滿寒意,只聽他沉穩地道,「躲吧……」

  「逃吧……」

  「藏吧……」

  「這才是你們該有的態度……」

  「災禍。」

  吉薩死死咬著牙,臉色不愉地盯著格里沃。

  直到後者再次衝鋒而來。

  吉薩身形一動,她馬不停蹄地衝破一處廢墟,在衣裙下的多條觸手迅捷甩動,讓她如履平地般飛速騰躍。

  格里沃窮追不捨。

  就在此時。

  「轟!」

  格里沃的側方地面,鑽出一頭四條觸手和兩道尖鉗的血紅色怪物。

  「咚!」

  瘸腿男人的腳步硬生生地一頓,猛地踩在一處大石上止住去勢,險之又險地避開掠過他鼻尖的一道尖鉗。

  唯見這隻詭異而噁心的生物,全身上下居然都是由模糊黏稠的殘肢組成的——疑似「頭顱」的地方,一隻巨大的獨眼滴溜溜地旋轉。

  格里沃皺起眉,「這就是你的『戰士』們?」

  吉薩不言不語,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下一瞬,怪物展開數人高與數米寬的怪異身形,同時從六個方向,向持槍的男人攻來。

  觸手卷向他的四肢,尖鉗一者刺向他的襠下,一者伸向他的腦袋。

  但格里沃依舊身形不動,面對足以致命的圍攻,毫無閃躲之意。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魔能師。

  「這是個壞主意。」

  格里沃不為所動,話語平淡,依舊細細地觀察著自己的對手。

  一秒後,身有殘疾的男人雙目一動,手上的戮魂槍甩出弧線!

  在對方的殺招即將及體的剎那,輕輕劃過怪物的一隻觸手。

  「嗤!」

  怪物猛地一顫,攻勢驚人的觸手和尖鉗,都不受控制地抖動起來。

  目睹這一切的吉薩臉色一動,隨之也身形一晃!

  下一刻,格里沃飛速地掠下高坡。

  他的身後,那頭怪物已經在顫抖中變形變色,如干硬的焦炭一般裂開、倒下。

  「啊啊啊——」

  格里沃的五米之外,吉薩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尖叫起來,她扭曲而顫抖地摀住自己的臉龐,開始變黑的臉上全是痛苦之色。

  「戮絕的滋味如何?」格里沃聲調沉重,步履穩健,迅速地接近著他的非人對手,「無論是基利卡,還是這些你創造出來的怪物,本質上,都是你自己吧?」

  在痛楚中,血之魔能師艱難地舉起左手,伸向那頭正在死亡的怪物,恨恨咬牙。

  「噗嗤!」

  在完全化為漆黑飛灰之前,那頭被戮魂槍刺中的怪物就爆散碎裂,血液飆飛!

  隨著怪物的自我犧牲,吉薩痛苦的臉色也為之一輕。

  但下一刻,神色不變卻殺意暗藏的格里沃,已經掠到她的跟前!

  長槍無情地刺出。

  吉薩臉色猙獰,在尖叫中飛速後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

  格里沃體內的終結之力自如地湧動起來,他的槍頭遽然加速。

  「呼!」

  風聲呼嘯!

  下一刻,戮魂槍那漆黑的槍頭,如有生命般地在空中詭異地一拐,槍身彎折出一個嚇人的弧度。

  刺中了吉薩的左手!

  「啊——」

  血之魔能師痛苦地尖叫起來,這一次,她的慘叫遠超以往!

  肉眼可見的黑色,從她的左臂開始,蔓延上全身。

  格里沃輕鬆地旋轉槍頭,他知道,『戮絕』已經生效。

  被戮魂之槍刺中的那個瞬間,吉薩沒有任何猶豫,右手立刻化形成一隻血色的刀鋒。

  「嚓!」

  在黑色蔓延上自己的胸口之前,血之魔能師臉色狠厲,將自己的左臂活生生地砍了下來!

  她的左臂落下地面,然後在完全化作黑炭與飛灰之前,膨脹、爆碎。

  吉薩捂著自己的斷臂,痛苦地後退一步。

  「漂亮。」

  「但你也會覺得痛嗎?」出聲讚揚的是格里沃,可他沒有任何要憐香惜玉的意思,冷漠的雙眼裡倒映出少女的形象。

  也倒映出他繼續刺向少女的漆黑槍尖!

  風聲呼嘯,長槍再舉。

  槍尖指向形容狼狽的吉薩,眼見就要扎入她的臉龐。

  吉薩虛弱地捂著自己的左臂,咬著牙齒,看向格里沃的目光裡盡是悲慼。

  格里沃的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

  卻也是在那個瞬間,吉薩的臉上,緩緩升起了幾道如樹枝分叉,血管分流般的血紅斑紋。

  長槍前刺,無可阻擋。

  下一刻,地上的廢墟里暴起一個人影!

  「轟!」

  攔在吉薩和格里沃之間。

  「咚!」

  傳來的是鈍響,而非金屬入肉的氣壓悶響。

  雙手持槍的格里沃,深深地皺起眉頭。

  戮魂槍的槍尖,堪堪停在吉薩的鼻尖之前。

  只差半分。

  而瘸腿男人直取魔能師的戮魂槍,此刻被一個矮壯的身影,用雙臂死死地握住了前段槍柄。

  即使後者的雙手,為了握住長槍,已經擦出了鮮血。

  虛弱的吉薩喘息著,臉上的血色斑紋微微顫動著,她看著自己眼前的槍尖,似笑非笑,臉色複雜微妙。

  但格里沃很快變了顏色。

  「怎麼……」格里沃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看著這個死死抓住他長槍的矮壯男人。

  那個穿著打扮,身形樣貌,都與一個普通北地人無異的男人。

  「怎麼是你!」

  「你是……」格里沃死死地盯著他前方,那個滿面絕望的男人,驚疑不定地叫出他的綽號。

  「冰川哨望的……」

  「大皮帶?」

  看著格里沃的表情,吉薩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

  盾區的邊緣,尼寇萊用一道流暢的斬擊,將一條巨型觸手化作飛灰。

  他身後傳來無數刀光劍影——白刃衛隊的精銳戰士們在履行他們的職責,終結掉更多更小的觸手們。

  隕星者皺起眉頭,走下戰場。

  遠處,被十幾個衛隊成員緊緊簇擁的努恩王瞇起眼睛,看著自己的親衛隊長。

  「陛下!」遠處傳來馬蹄聲,以及馬上騎兵們大聲的彙報。

  「暗室傳來消息,基利卡已經消失了!」

  「很好!」努恩王臉色一動,點點頭,對著身後的一位貴族道,「這證明我們的策略是管用的,那個災禍……它不敢正面對上戮魂之槍!」

  剛剛解決掉一隻觸手的尼寇萊走上前來,「我們用的是最好的戰略了,面對血之災禍,一面以少數精銳和傳奇反魔武裝直擊要害,一面則分割包圍,切斷它的力量來源……」

  「陛下。」隕星者臉色一肅,目放精光,「我們壓制住它了!」

  努恩王重重頷首。

  國王的身後,幾名北地士兵騎馬而來,帶著幾位傳訊的貴族官僚,繼續傳遞著消息,「另外,陛下,我們依然沒有星辰王子和您孫女的消息。」

  努恩王臉色不動,彷彿毫不在意他孫女的死活。

  「還有,貴族們以及其他幾個區的居民都在議論紛紛,特別是您疏散的居民……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個怪物,關於災禍入侵的言論五花八門……不少徵召役的民兵要求立刻換裝加入戰鬥,局勢有些亂,巡邏隊守有些彈壓不住……」

  「回覆卡珊女士,繼續監視那東西,保持消息的暢通!」努恩王轉過身,眉頭微蹙,細細思索,然後果斷下令,「還有,通知總守備官,將巡邏隊分散下去,逐條街區安撫那些平民們。以國王的名義,這裡很快就能解決,沒有反魔武裝的普通軍隊起不了作用,一律不允許以任何名義徵召、彙集兵力。」

  幾位官僚們點點頭,繼續彙報著情況。

  「城郊離得很近,在疏散居民時也得到了消息,您的六位直屬伯爵以及他們的封臣,已經三次發來快馬和信鴉,請求帶著他們的軍隊入城支援……」

  「帶著好幾千人,再給那個災禍送肉吃嗎?」國王不客氣地打斷他們,「回覆他們,沃爾頓看到了他們的忠誠,但這不是普通的戰場,大量的軍隊只會讓局勢更糟!」

  一位書記官迅速記載著國王的話,另一人則擔憂地道。

  「另外,四位大公們都請求陛下您,為了自身的安全,應該立刻回去坐鎮英靈宮,以及解釋……」

  努恩王點點頭,毫不在意地揮退他們,「讓里斯班去處理那些貴族們,包括大,就說國王正在前線打獵,這種情況下,他們最好閉嘴。」

  下達完命令之後,傳令官們騎著快馬離開。

  「您知道,其實他們說得有道理,您應該待在英靈宮裡,陛下。」隕星者冷靜地道。

  國王搖搖頭。

  「在白刃衛隊幾乎全體出動,又不能召集兵力入城的情況下,跟四個居心叵測的大公及其隨從親衛,一起待在空虛的英靈宮裡?」努恩王冷哼一聲,「你的國王不久前才宰掉一個大公……」

  「我想我清楚哪個選擇比較安全。」

  尼寇萊點點頭,甩乾斷魂刃上的血液。

  就在此時。

  「陛下,頭兒,快看!」一位白刃衛士指著天空,大聲道。

  夜空裡,一束火花高高地飛上盾區的上空。

  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尖銳的響聲。

  白刃衛隊的戰士們齊齊一震!

  「信號弩箭!」

  「這個的意思是……」尼寇萊目光一動,「是東邊打頭的第一組,他們發現了難以處理的大傢伙!我們得立刻……」

  與此同時,另一個方向,一道類似的火光在空中綻放,同時傳來尖銳的呼嘯!

  努恩王皺起眉,「兩個地方?」

  但下一秒,第三發信號弩箭,再次從遠方升起!

  「同時發出?這不對勁。」努恩王看著火光,皺起眉頭,「我們嚴格分配過路線,分出東西兩個方向從盾區的邊緣逐漸合圍,在先頭的第一組和第五組清理前方的路線時,後面的部隊不應該遇見『大傢伙』才對。」

  就在他說話間,不遠處再次出現了第四發信號弩箭。

  尼寇萊臉色大變!

  「同一時間,這麼多信號……只有一個解釋,陛下!」幾秒後,尼寇萊喘息著道,「有新的怪物從地下破土而出,所以在第一組和第五組之外,其他人也遇見了……」

  他沒能說完話。

  「砰!」

  巨大的轟隆聲傳來!

  煙塵中,一個朦朧看不真切的的龐然巨物,甩動著無數觸手,再次出現在盾區的正中央!

  在場的所有人,都死死地看著那頭怪物——多頭蛇基利卡——目瞪口呆。

  「怎麼會這樣。」努恩王緊緊咬牙,看著再現的噩夢怪物,深深吸入一口氣,他環顧著周圍的戰士們,「它……這麼大的目標,它難道不怕戮魂之槍的能力嗎?格里沃他……」

  努恩王止住了話頭。

  老國王臉色難看,他顯然意識到了什麼。

  場中沉默了好幾秒。

  直到尼寇萊把斷魂之刃收入背後的刀鞘,然後緩緩蹲下,緊了緊自己腿上的綁帶,凝重地點點頭。

  「陛下。」

  「我請求馬上出發。」

  隕星者回復極度的冷靜,輕聲道。

  「清理這些觸手的工作必須緩下來了。」

  「我想我需要儘快帶著斷魂刃……去拯救格里沃!」

  ————

  盾區的另一側。

  「快躲開!」黑劍的怒吼傳來。

  泰爾斯看著衝著他們而來的血紅色觸手,咬緊牙關,拖著小滑頭就往後退!

  但他們的速度遠遠不夠。

  在地上蛇行的這節觸手,其速如風,瞬間就滑到了眼前。

  然後它突然彈起,帶著風聲射向泰爾斯。

  足足有一人高!

  「呼!」

  該死!

  泰爾斯在心裡怒罵著,看著撲向他鼻尖的觸手。

  避不開了!

  小滑頭的驚呼聲裡,那個瞬間,那股奇特的波動再次湧上泰爾斯的全身。

  泰爾斯又覺得時間開始變慢了。

  在這段彷彿慢鏡頭播放的時間裡,他看得分明,撲向他的觸手是血肉模糊的無數人體組織組成的——從皮膚到肌肉,從血管到骨頭。

  在半空中,它從尖端開始分叉,露出裡面的一截尖利牙齒。

  彷彿撲食的異形大蛇。

  一股噁心湧上泰爾斯的心頭。

  這都什麼玩意兒!

  與此同時,他的體內也重新萌生出一股力氣。

  泰爾斯感受著從體內新生的力氣,計算著那截觸手的落點。

  下一刻,他將小滑頭猛地一把推出!

  然後自己也向著另一邊撲去!

  觸手擦過泰爾斯的右手,以及小滑頭的眼鏡。

  兩個小孩向著兩邊翻滾開去,摔倒在地。

  「咚隆!」

  血紅色的觸手撲了個空,撞上廢墟里的一塊木板。

  它再也沒有機會了。

  因為下一刻,一隻紅色的小劍,破開空氣,旋轉著飛襲而來!

  「咚!」

  劍鋒有力而準確,恰到好處地將那截觸手死死釘在木板上。

  讓它動彈不得。

  紅色小劍的劍柄兀自抖動著。

  那截觸手雖然不斷掙扎,卻被劍鋒釘死,無力掙脫。

  泰爾斯倒在地上,剛剛似乎有些用力過度的他,此刻右手痠痛,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他轉過頭,看向躺在地上,滿身傷口的黑劍——後者的右手懸在半空,維持著投出飛劍的姿勢。

  小滑頭這時候才「哇」地一聲驚叫出來,連忙踩著雙腿,仰躺著向後爬去,看也不敢看那截噁心的觸手一眼。

  泰爾斯則從地上坐起來,愣愣地看著那截在自己腳邊無力掙扎的觸手。

  「幹得漂亮,小傢伙。」黑劍虛弱地呼出一口氣,頭顱倒回地上,「你的反應……」

  但黑劍的話還未說完。

  那截被釘死的觸手,突然從被劍鋒釘穿的地方,裂開一道大口子。

  然後兩頭一拍地面,觸手活生生地從劍鋒處脫離出來!

  泰爾斯一個激靈!

  糟糕。

  「小心!」黑劍的大喝傳來。

  但是這一次,泰爾斯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那道撲上來的觸手,死死地纏上全身!

  從左腿到腰部,從胸膛到頭顱。

  泰爾斯的眼睛也被死死纏住,馬上失去了一切視野。

  「不要!」小滑頭尖叫出聲。

  泰爾斯只覺得渾身一顫。

  黏稠,油膩,溫熱,顫動,不時收縮。

  還有些……眩暈?

  這是泰爾斯朦朧中的隱隱感覺。

  似乎還——挺舒服的?

  直到他感覺出,一顆滑膩膩、溼漉漉、暖呼呼的圓球滑過他的左臉,停在他的鼻樑間。

  那顆圓球開始不斷顫動,似乎在按摩自己的臉部。

  這感覺,意識模糊的泰爾斯想著,就像自己把手掌心按在眼皮上,然後感覺眼睛在手掌裡的顫動……

  想到這裡,泰爾斯猛地一震!

  他知道那個滑膩膩、溼漉漉、暖呼呼,在他鼻樑間不斷「按摩」的,圓球是什麼了。

  那是某個人的——

  眼珠子。

  我草!

  我草!我草!我草!

  前所未有的噁心來把泰爾斯死死地包裹住,讓他馬上從幻覺裡清醒過來。

  在極度的恐慌和反胃間,泰爾斯死命晃動著唯一露在觸手外面的右臂,想要把這噁心的玩意兒給扒下來!

  但是觸手只是越纏越緊。

  泰爾斯徒勞無功地扒著觸手,卻只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

  耳邊傳來小滑頭和黑劍焦急的聲音,但他聽不真切。

  還有……那顆顫動越發快速的——眼珠子?

  我草!

  心跳越來越快,耳朵裡的血管激盪越來越急,窒息的泰爾斯更是越來越難受,很快,他就開始眼冒金星了。

  怎麼辦。

  一道靈光閃過。

  對了。

  我還有……

  他放開了右手,伸向腰後,想要去摸那柄婭拉送給他的JC匕首。

  匕首。

  匕首!

  但他摸到腰部,入手只有一片滑膩與溫熱。

  觸手把他的腰部也牢牢纏住了。

  泰爾斯如墜冰窟,那一刻,絕望襲上他的心頭。

  糟糕。

  怎麼辦。

  他的右手在腰後胡亂撲騰。

  卻什麼也抓不到。

  怎麼辦!

  直到一個硬物,在他的亂抓亂摸裡,劃過泰爾斯的右手。

  痛覺帶給了幾近昏厥的泰爾斯一陣清明。

  他奮起最後的力氣,牢牢抓住——那個長條狀的異物。

  一把拔出。

  然後伸向自己的頭部。

  可是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泰爾斯舉起那件異物的剎那,一陣從裡而外,從心頭到右手的熾熱——猛然爆發!

  如同最可怕的烈焰,那一瞬間炙烤著他的全身。

  痛苦、炙熱、痙攣,三種感覺不約而同地到達他全身上下,裡裡外外的每一處角落,每一道組織,每一個細胞!

  他的耳朵裡出現了虛幻的聲音,一開始,聽著就像是越來越大的血管激盪聲,但很快,這些聲音就變形了——有些像浪潮席捲,有些像火山爆發,有些像暴風呼嘯。

  泰爾斯張開嘴巴,卻什麼也喊不出來,入口唯有觸手帶來的一片腥鹹。

  以及滑過他舌頭的,那些不知從什麼人身上東拼西湊而來的噁心器官。

  但在那一刻,他再也沒去注意觸手的噁心以及束縛。

  他的感官裡,只剩下了熾熱的炙燒。

  但偏偏就在下一刻,泰爾斯覺得全身一抖,再一鬆,眼前的視野就重新出現。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順暢,胸口不再沉悶,臉上的束縛也慢慢鬆脫。

  觸手放開了他。

  然後無聲滑落。

  那個瞬間,從心底到右手的熾熱感,也漸漸消失。

  泰爾斯急急地喘息著,死命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劫後餘生的空氣。

  然後,他就看見了兩雙驚愕的眼睛。

  黑劍和小滑頭,都呆呆地望著他。

  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泰爾斯一驚,然後意識到,他們不是在看自己。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右手。

  然後他不得不瞇起了眼睛。

  泰爾斯的右手,不知何時,正牢牢抓著黑劍投來的武器。

  那柄紅色小劍。

  但此時此刻,紅色小劍的黯紅色劍鋒,居然在——散發著耀眼的紅芒!

  「這是……」

  泰爾斯呆若木雞地看著紅色小劍,看著它原本黯紅無光的劍鋒,在紅芒中漸漸變淺,變亮,變成與劍身相近的顏色。

  彷彿剛剛磨礪過一樣。

  異狀不止這一項。

  那截噁心的觸手,從靠近紅色小劍的地方開始,發生了變化。

  泰爾斯見過這種變化。

  那是在樺樹林裡,在要塞之花面對血之魔能師的時候。

  只見無力地掛在泰爾斯身上的整條觸手,開始溶解、萎縮、變黑。

  然後化作飛灰,消散在空中。

  如同遇到了天敵。

  泰爾斯的身上,頓時只餘下黑漆漆的飛灰。

  「你做了什麼。」黑劍皺著眉頭,死死盯著他手上的劍,喃喃道,「難道它真的是傳奇,傳奇……」

  小滑頭則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此時,不等泰爾斯有所反應,他的耳邊就再次傳來類似血管激盪的怒潮聲。

  「呼呼……」

  像是從遠方激盪而來。

  但怒潮聲很快就變了,轉而化作一道低語呢喃的人聲。

  「吾……」

  泰爾斯一個激靈,嚇了一跳。

  他抬起頭,看著黑劍和小滑頭,但二者都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前者的目光不斷地在泰爾斯的臉上和手裡的劍上來回逡巡,用毫不掩飾的表情,述說著深深的懷疑。

  但他們倆,卻像是絲毫沒聽見那道聲音的樣子。

  這場景——真熟悉。

  泰爾斯慌張地四望,除了廢墟和夜空,以及手上小劍的光芒,卻什麼也沒看見。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看著手中的發光小劍,不知所措的泰爾斯正要開口的時候,那道只有單個音節的聲音,就變得越來越清晰。

  開始連成單詞和句子。

  「吾名……」

  那個聲音緩緩響起,彷彿一個遠方的老人。

  「吾名……」

  就像隔著無數木板,低沉地傳來一樣。

  泰爾斯聽不出那是什麼語言。

  但他清楚無誤地,明白那道聲音的意思。

  「吾名……」

  「淨世之鋒。」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驚異萬分地看著自己手裡發光的小劍。

  淨……

  淨世之鋒?

  泰爾斯已經完全呆住了。

  但這並非讓他最驚詫的事情。

  在激盪的浪潮聲中,那個聲音說出最後的兩句話。

  「久……久違了。」只聽那個聲音緩緩道,「我的……」

  「……血脈兄弟。」

  泰爾斯渾身一震!

  血……

  血脈。

  兄……

  兄弟?

  一秒後,那個聲音連同小劍上的光芒,一起沉寂下來。

  寒冷的雪花飄落。

  如同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除了那柄小劍的劍鋒。

  它已經從昔時的黯紅,變成了純粹的深紅。

  如同血的顏色。

  夜空中,只餘下形容狼狽的三人,表情不一,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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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8章 戮絕!

  龍霄城,鎧區與盾區的交界處。

  盾區的方向傳來一陣一陣的巨大轟鳴聲,以及若有若無的震動。

  「我們應該跟那些居民一起疏散。」

  一位黑髮輕甲,還戴著厚厚黑色手套的颯爽女劍士,站在一處屋頂,皺著眉頭盯著前方的那個高大身影,「多管閒事不是我們的職責,自找麻煩也不符合我們的原則。」

  但那個身影卻自顧自地看著遠處盾區的半空,將那個瘋狂肆虐、非同尋常的血紅色巨怪收入眼底。

  「這就是拉斐爾讓我們離開的原因?」科恩表情擔憂地抿著嘴,眉頭不斷聳動,「這就是祕科要做的事情?」

  「你聽見那些居民們傳的話了嗎?那是傳說中的多頭蛇基利卡。」

  科恩緊緊捏拳,眼裡閃過不豫,「是那些災禍,是魔能師,那些我們只能在家族記載和卷宗裡見到的傳說。」

  拉斐爾……

  科恩看著幾成廢墟的盾區,呼吸加速。

  這是你做的嗎?

  是你的計劃?

  米蘭達皺起眉頭,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的同期。

  「秩序官們疏散四周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不是你該擔心的事情。」

  「龍霄城肯定知道怎麼對付災禍。」米蘭達看著多頭蛇在遠處再次甩開一隻巨型觸手,嘆息著搖搖頭,「而且,無論拉斐爾做了什麼,或者要做什麼,都不是我們可以插手的。」

  科恩依舊緊緊盯著多頭蛇,金色的頭髮上落滿了雪花,但他卻一無所覺。

  「那是盾區,大皮帶就住在那兒,我們之前還在他的小屋裡坐過。」

  「那個在冰川哨望裡,跟獸人拼過命的漢子,記得嗎?」

  聽著破壞聲一陣陣傳來,科恩的眼裡佈滿了悲哀,「他和他的女兒。」

  米蘭達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垂下眼皮。

  半晌,她才默默開口,「我們無能為力。」

  科恩沉默了。

  遠處,隨著多頭蛇基利卡的動作加劇,越來越劇烈的震動感微微傳來。

  「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麼嗎?」

  幾秒後,科恩面無表情地對著身後的米蘭達道,「在我們——你,我,還有拉斐爾成為『種子』的那天,邵師傅在騎士巨像上對我們八個人所說過的話……」

  米蘭達聞言,不自覺地扶上自己的劍柄。

  「終結之塔的使命,是為人類保存最後、最純粹、最超然的火種。」在遠處多頭蛇肆虐的背景下,科恩繼續平靜地道,「傳承終結之力,傳承當年先輩們的精神與使命。」

  科恩的目光裡閃過複雜的情緒。

  「時刻警戒,時時準備。」

  「當它們捲土重來的一日,終結之劍們也將再度出鞘。」

  米蘭達抬起頭,望著多頭蛇的可怖身形,輕輕咬牙。

  「無分族類,無分國度,無分先後,我們將重拾屬於前人的使命,再現獨屬『災禍獵手』的榮光。」

  「在最黑暗無光的日子裡,在地獄臨世般的戰場上,在人類的最後時分,我們將帶著劍與希望,逆著人群而行,視死如歸,一往無前。」

  「衝向那些幾乎不可戰勝的災禍。」

  「這才是終結之塔最初,也是最終的使命。」

  「拉斐爾,作為被寄予厚望的種子。」說到這裡,科恩嘆了一口氣,「卻將災禍……」

  「停下你既無意義,也無根據的猜測。」米蘭達冷冷地打斷他,「我們根本不知道拉斐爾和祕科做了什麼——也許祕科有著更為重要的政治目的,也許他們如果不這麼做,多頭蛇就會出現在永星城,而非龍霄城。」

  科恩罕見地嗤笑了一聲。

  「政治?」金髮的警戒官失望地搖搖頭。

  「終結之塔為守護人類而傳承技藝,是以超然政治之上,這也是它最可貴的地方,無論終結之塔和星辰王國的關係再怎麼糟糕,它從未拒絕過來自星辰的學生。」

  「但我們卻把這些人類共同享有,傳承千年的瑰寶,當作自相殘殺的憑依。」科恩垂下頭,聲調低沉,「劍士們都以出身終結之塔為榮,可是六百多年來,有多少終結劍士真正死在災禍的手上,死在守衛人類的路途中?又有多少是死在同樣傳承自塔裡的劍術與終結之力下?」

  米蘭達表情不變,聲音卻有些縹緲,「並非每個學生都能擺脫政治的束縛。」

  「也並非每個學生都有著與終結塔同樣的理想和目標。」

  「但是……拉斐爾?」科恩重重地嘆氣,「以他的身份,跟我們比起來,他本該是最超然這些事情的人,不是麼。」

  米蘭達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幾秒後,女劍士放下深沉的表情,輕輕笑出聲來。

  「科恩。」米蘭達看著愕然回頭的科恩,翹起嘴角,「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也許你並不適合當一個領主,甚至不適合當一個貴族?」女劍士放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若有深意地問,「理想而善良的——沃拉領伯爵繼承人。」

  科恩聞言,頓時一滯,愣愣地看著米蘭達。

  他偏過頭,盯著腳下的房頂。

  眼裡閃過落寞和孤寂。

  這一次,科恩沉默的時間比任何時候都久。

  終於,警戒官的聲音恍惚響起。

  「啊,我知道。」

  「從我懂事的第一天起。」

  「我就知道。」科恩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米蘭達沒來由地心中一黯,「我沒法做個好領主。 」

  「沒法。」

  米蘭達沒有說話。

  就在此時,兩人若有所覺地抬起頭。

  下一秒,兩位劍士同時警惕地翻落屋頂,迅捷而靈巧地隱藏在牆後。

  一分鐘後,兩道身影掠過已經被疏散一空的街道。

  其中一個怪異的腳步聲較為輕盈,幾乎貼地而行,另一個則較為正常,步伐穩重。

  單就移動而言——躲在暗處的米蘭達思忖道,似乎都是不弱的好手啊。

  但兩個人好像都有傷在身,身形不穩。

  「我覺得我們應該進盾區去找人……哪怕有那東西在。」其中一人的聲音很年輕,也很不耐煩,似乎對身邊的同伴不甚滿意,「我說,你就不能說句話……哦,好吧,我想起來了……你就不能給點反應——老天,別擺那些我看不懂的手勢!」

  等等。

  米蘭達看清了那兩個人的身形,瞳孔一凝。

  下一秒,科恩驚訝地看著米蘭達站起身來,離開藏身處,攔住了經過的那兩個人!

  兩位不速之客都警惕地停下腳步,把身姿調整到易於出手的角度。

  但他們的敵意很快被打破了。

  「你是……」

  「那個時候,薩瑟雷女勳爵身邊……」

  泰爾斯的侍從官,懷亞.卡索握著自己的佩劍看著女劍士,吃驚地睜大眼睛,「斷龍要塞的……米蘭達小姐!」

  「您怎麼會在這裡!」懷亞驚愕地詢問。

  「說來話長……你們呢?」米蘭達皺起眉頭,「在尋找什麼?跟那個災禍有關麼?」

  「這……」懷亞先是一愣,然後有些猶豫地偏過頭。

  對方是亞倫德家的貴族,甚至是曾試圖謀奪王位的……北境公爵的繼承人。

  王子失蹤的事情……

  但下一刻,懷亞微微皺眉,他看見對面的米蘭達也臉色不對。

  兩人同時感覺到了空氣裡的那股緊張。

  他們轉過頭。

  只見懷亞身後的同伴,一個帶著半張銀色面具,穿著金屬假肢的人——正在顫抖。

  將一隻骨折的手固定在身上的隨風之鬼,羅爾夫雙眼發紅,死死地盯著金髮的警戒官,雙手不住抖動。

  只見他艱難地虛摸過自己的喉嚨,然後像被燙到一樣,猝然放開手。

  很快,羅爾夫的目光里布滿了恨意和怒火。

  科恩疑惑地瞇起眼睛,看著這個奇怪的短髮銀麵人,雙眼掃過他被衣物覆蓋,卻依然聽得出裝了假肢的下半身,撓了撓頭。

  怎麼這樣看著我?

  我們有仇嗎?

  「請問。」頂著對方極度不善的目光,警戒官小心翼翼而困惑地問,「我們見過嗎?」

  科恩很快就不用疑惑了。

  下一秒,羅爾夫冷冷地一甩右手,從手臂上彈出一柄袖劍!

  看著那柄似曾相識的袖劍,科恩目光一緊。

  一道不久前的記憶閃過腦海。

  是那個夜晚。

  災禍之劍,古拉頓。

  雙刀的女孩。

  他自己。

  以及……

  警戒官皺起眉頭,他俯下身子,把手按上佩劍。

  米蘭達和懷亞雙雙一愣,不明所以地望著劍拔弩張的兩人。

  「原來你還沒死啊,紅坊街的老朋友。」科恩警惕地後撤半步,目光如劍,語氣冰冷。

  「血瓶幫的人渣。」

  羅爾夫面具外的半張臉,表情越來越難看,他發出低沉的喉音,拳頭越捏越緊。

  ————

  窸窸窣窣的血肉摩擦聲從四處傳來。

  如同千萬條蛇在四面八方瘋狂遊動。

  這些摩擦聲,預示著多少威脅,多少敵人,多少危險呢?

  在詭異的窸窣聲中,一道破敗屋簷下的尼寇萊,輕輕地睜開眼睛。

  他體內的終結之力開始詭異地運轉起來,一波一波地湧上他的全身。

  下一刻,隕星者如雷霆降世,聲勢驚人地衝破屋簷!

  「砰!」

  隨著尼寇萊現出身形,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十幾條大大小小的血紅觸手。

  觸手們齊齊一顫,從不同的角度向著他襲來。

  在空中的尼寇萊本該避無可避。

  但他的身影出奇地開始閃爍模糊。

  所有伸向尼寇萊的觸手,前前後後地卷、抽、擊、刺向他。

  而這些奪命而來的觸手,在空中擦過他的耳邊、腋下、腳底、腰側……卻幾乎無一例外,全部差之毫釐地偏過了他的身軀!

  空氣被觸手們撕裂,呼嘯的風滑過隕星者的體表。

  那一秒,毫髮無損的尼寇萊眼神冷靜,斷魂之刃憑空揮出。

  刀鋒的軌跡和弧度,隨著尼寇萊的身形下降,在空中連成無數個橢圓。

  「噠!」

  尼寇萊穩穩落地。

  他的身後,落下許許多多已然斷裂的觸手,紛紛化作飛灰。

  尼寇萊站起身來,不動神色地將斷魂之刃刺入面前的大觸手。

  很快,基利卡的這個分肢消失在世界上。

  比戰場上,招架四面八方的兵刃要容易多了——尼寇萊暗忖道,畢竟,要面對的只是「一個」敵人而已。

  他一路從盾區邊緣突破到這裡,心底的擔憂不減反增。

  路上的「敵人」越來越密集,多頭蛇的身影也越來越大——顯然,他已經快接近格里沃了。

  但願他不會出事。

  作為為數不多的,從戰場上的死人堆裡拼殺出來的極境戰士,德魯.格里沃有著與他精湛戰鬥技藝相匹配的,百折不撓的心志,豐富老辣的經驗、毫不拖沓的決斷——這種戰士彷彿天生為了大規模的戰場而存在,無論順仗逆境,優勢絕地,他們都能創造難以想像的奇蹟。

  比如——想到那個人,尼寇萊就不禁皺起眉頭——南邊的那個王國之怒。

  這也是為什麼,儘管格里沃的脾氣再臭,跟龍霄城官方的關係再差,他依舊在十年前被選定為戮魂之槍的使用者——雖然他第一次接過長槍的那天還在罵罵咧咧,對包含努恩七世在內的列代沃爾頓大公及其父母們口出不遜。

  當然,也正是他的臭脾氣,讓退役後的重劍步兵格里沃,從此跟爵位、官職、財富無緣,「五戰將」裡也沒有他的名字。

  反倒造就了盾區和錘區裡,名聲赫赫的一方老大。

  前面就是多頭蛇的地方了。

  尼寇萊咬了咬牙。

  在新的怪物或觸手延伸而來之前,尼寇萊腳下不停,迅速前進。

  繞過一座類似倒塌磨坊的廢墟,尼寇萊愣住了。

  他看見了格里沃。

  對方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或者乾脆已經倒下——這是預想中最壞的情況。

  格里沃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背對著尼寇萊。

  戮魂之槍還躺在他的手裡,槍頭兀自震動不休。

  真正讓尼寇萊呆住的,不是格里沃。

  而是他的周圍。

  格里沃的身後,倒著無數的屍體。

  大人、小孩、老人、男人、女人……

  大部分人衣衫襤褸,笑容安詳。

  卻滿臉漆黑——就像風乾的木頭。

  尼寇萊臉色難看地望著滿地的死人,他見過這種死法。

  那是中了『戮絕』的效果。

  但是……

  尼寇萊難以置信地看著格里沃。

  「格里沃!」尼寇萊大喝出聲。

  格里沃微微一震,慢慢地轉過身。

  尼寇萊捏緊了手上的斷魂刃——格里沃居然連自己到了他的身後都沒有察覺,這在以往根本無法可想。

  他現在的精神,不對勁。

  隕星者暗忖道。

  瘸腿的前重劍步兵顫抖著回過身來,看著隕星者。

  尼寇萊驚愕地看著格里沃的臉——上面掛滿了淚痕。

  「是你啊。」格里沃咬著嘴脣,又是一道眼淚流下,只聽他嘶啞而虛弱地道,「沃爾頓的白刃走狗。」

  聽見熟悉而不客氣的稱呼,尼寇萊心底稍稍安定。

  但他仍然看著滿地的屍體,疑惑地問道,「怎麼回事?這些人……」

  「怎麼回事。」格里沃猛地一震,聲調陡然升高。

  「怎麼回事?」

  格里沃緊緊咬著牙齒,痛苦地閉上眼睛。

  「你不是看見了嗎……」

  尼寇萊走上前去,與格里沃並排站在一起。

  面對他前方的那個少女。

  那個滿臉血紅斑紋,笑容可人溫婉的少女。

  「噢?」血之魔能師呵呵一笑,「又來了一個?」

  尼寇萊瘦削蒼白的臉龐上,現出疑惑。

  「沒關係的。」吉薩搖搖頭,目光中透露毫不在意的輕鬆,「我的儲備是足夠的喲。」

  下一刻,魔能師輕輕地撫摸著身後的基利卡。

  多頭蛇再次震顫起來,釋放出兩條巨型觸手。

  觸手在地上不斷顫抖,然後緩緩撕裂,打開兩道數人高的口子。

  尼寇萊瞳孔一縮!

  只見那兩道口子裡,緩緩地走出了一個、兩個、三個……足足幾十個人。

  迎頭走來的,是一個面目滄桑的老婦人,只見她先是疑惑,繼而迷茫,然後滿臉驚恐地,看著自己的全身。

  幾十個人裡大大小小,男女老幼齊備,都在最初的困惑之後,變得驚愕。

  然後……他們不約而同地,齊齊向著格里沃走來!

  尼寇萊猛地轉頭,看著格里沃,「難道說……」

  格里沃艱難地搖了搖頭,眼裡盡是悲憤與淒涼的淚水。

  「格里沃?」領頭的老朽婦人睜開恐懼的雙眼,她似乎認識格里沃,「好孩子,這是怎麼回事?我記得剛剛……」

  「啊!」老婦人驚訝地低下頭,看著自己萎縮瘦小的雙腿一前一後,帶著身體不斷向前走去,「我怎麼……我能站起來了?我的腿好了?」

  「達沃奶奶……」格里沃看著老婦人的身形,悲痛地閉上雙眼,狠狠一槍拄在地上,「混蛋……」

  「不。」老婦人隨即意識到了什麼,她慌張地開口,「我的身子……我的身子……怎麼動不了?我為什麼自己在走?」

  有這種反應的不止達沃奶奶一個,幾十個人裡,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情況,恐慌、畏懼、震驚,出現在人群之後。

  「怎麼回事?」

  「我的手……」

  「啊啊啊!不能走這麼快,我年紀太大了,會摔倒的……」

  「天啊,快看,是怪物!是暈倒之前看見的那個怪物!」

  然而人群還在不斷前進。

  那個瞬間,發愣的尼寇萊明白了什麼。

  「他們不由自主……」格里沃緊閉的雙目裡再次流出淚水,聲音斷斷續續,「他們……這些盾區的平民,被那怪物,那婊子吃掉之後,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 …」

  「現在她操控著他們的身體……」

  尼寇萊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些向著他們一步步前進的人群。

  看著他們依然在吵鬧、質問、爭辯,乃至哭嚎、喊叫、怒吼。

  就像最普通的盾區居民一樣。

  「啊呀呀,我可沒吃掉他們呢。」

  「他們可是完好無損的,獨立的個體哦。」血之魔能師嘆了一口氣,「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個生命呢……」

  尼寇萊看著格里沃身側的滿地屍體,徹底明白了。

  他踏前一步,手掌因憤怒而不自覺地扭曲,「戮魂槍?」

  格里沃艱難地嚥下口水,痛苦地搖頭。

  「跟別的觸手怪物不一樣……」瘸腿獨耳的男人強自壓抑著悲痛,「『戮絕』沒辦法直接傷害到她——殺死的只有這些人本身。」

  血之魔能師笑靨如花,「對啊!」

  「你不是說,這個區由你罩著嗎?」此時此刻宛如惡魔般的少女莞爾一笑,臉上的血色斑紋尤顯詭異可怖,「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決心麼……」

  「我可是有著好幾千人呢!」

  驚恐的人群加快了步伐,死死地堵在兩位極境與魔能師之間。

  「啊啊啊——」格里沃發出悲憤的怒吼!

  尼寇萊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

  「只是普通的平民而已……或者,我們馬不停蹄,不計代價地突破他們。」隕星者甩了甩手上的斷魂刃,冷冷道,「直取那怪物!」

  在隕星者的目光下,格里沃依舊艱難地搖了搖頭。

  尼寇萊皺起眉頭,他突然注意到,格里沃全身上下多了不少傷口。

  魔能師替他解答了疑惑。

  「普通的平民?」吉薩輕輕一笑,「不是哦……」

  「這可是成千上萬,思維清晰,頭腦清楚,甚至能自己開口說話……」

  「卻不怕死,不畏痛,不退縮,不停止,毫無保留,毫不猶豫的……」血之魔能師歪過頭,手指劃過嘴脣,嫵媚一笑。

  「血肉玩偶哦!」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領頭的達沃奶奶突然驚叫一聲!

  下一刻,這位老婦人就突然俯下身子,四肢著地。

  她身後的人群頓時譁然一片。

  在本人的驚呼下,達沃奶奶如同貓科動物一樣,手腳並用,以與年紀和身體毫不相符的迅捷和速度,幾秒裡躍過十數米的距離,如同獵捕獵物一樣,撲向格里沃!

  「不!」格里沃痛苦地大吼,倒轉槍頭,用槍柄將達沃奶奶狠狠掃回去!

  在達沃奶奶的痛呼聲中,她倒飛回一處廢墟,狠狠摔倒。

  「砰!」

  老人的骨頭似乎非常脆弱,這樣一下,達沃奶奶的左手就已經彎曲變形!

  尼寇萊怒睜雙目,看著達沃奶奶在她本人的痛苦呼號下,用斷折的左手再次撐地,回撲格里沃。

  老人的慘叫回蕩在尼寇萊的耳邊。

  對不起。

  對不起。

  格里沃猛地抬起頭,暴喝出聲。

  「啊啊啊!」

  這一次,格里沃怒睜雙眼,在飄飛的淚水中,顫抖地遞出槍頭。

  「嗤!」

  一槍刺穿了達沃奶奶!

  「格里沃……孩子……」達沃奶奶的臉上盡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然後,達沃奶奶滿臉發黑,流失掉了所有的生機,緩緩倒下。

  人群中爆發出恐慌的集體嚎叫。

  格里沃咬著牙齒,不住喘氣。

  「唉,這些人沒有我的小可愛們好用。」血之魔能師摀嘴輕笑,臉色的血斑如風中蘆葦般搖曳,「當然,面對他們,你也弱了不少呢……」

  「可憐的人類。」

  尼寇萊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格里沃雙目赤紅,他死死咬著下脣,渾身顫抖地將槍頭從老婦人的軀體裡拔出,「他們不會停下……」

  瘸腿的男人將手上的長槍越捏越緊,彷彿要在上面摁出個手印。

  「無論怎麼受傷、受損,他們也只會再次爬起……」

  這是他的盾區。

  「一波一波地衝來……」

  這些是本該由他保護的人。

  「攔截我,殺死我……」

  這些……手無寸鐵,無辜無罪的平民。

  「除非……」

  格里沃滿面淚水地怒吼著,雙手甩動,舉起長槍。

  「殺了……」

  人群越來越近。

  一張張驚惶失措,恐懼顫抖,而他又無比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殺了他們……」

  快要崩潰的格里沃,像是被逼到絕地的困獸,悲憤而絕望地大吼道。

  「——殺了他們啊!」

  尼寇萊看著一波一波向前逼近的人群,又看了看格里沃身邊已經倒下的無數屍體。

  只覺得心底發涼。

  血之魔能師嘖嘖出聲,「嘖嘖,戮魂槍……是麼?」

  她的眼裡冒出前所未有的怒意,「我比你更清楚這玩意兒的威力……」

  「它在耐卡茹手裡所發揮的威力,比你這個菜鳥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但我依然完整地站在這裡。」血之魔能師舉起雙手,臉帶微笑,語帶寒冰,「你猜,這證明了什麼呢?」

  魔能師咧開嘴角,仰天大笑。

  很好。

  吉薩在異常亢奮的情緒裡迅速地思考著,這樣,至少能緩出不少時間。

  足夠去搜尋那個男孩了。

  找到他。

  殺了他。

  拯救他!

  隨著她的思緒,基利卡在地底下延伸出越來越多的觸手。

  尼寇萊蒼白的臉龐上,升起兩片潮紅,他緩慢而艱難地開口。

  「這麼說,你一開始就設想好了,要怎麼面對戮魂槍,是麼……」

  「從吸取你的『食糧』開始……」

  魔能師燦然一笑。

  格里沃不住地抖動著,他抬起頭,看著眼前越來越近的人群,看著他們的表情,眼裡盡是麻木和決絕。

  尼寇萊死死盯著非人的對手,心裡越來越沉重。

  怎麼辦。

  殺光這些事實上還沒死的盾區居民?

  好幾千,甚至幾萬人?

  再跟她對決?

  「怎麼會這樣。」隕星者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傳世書》裡記載了戮魂槍,也記載了你和多頭蛇,卻為何沒有記載這一幕……」

  「關於這一點麼,我也不清楚。」血之魔能師呼出一口熱氣,笑容不減,「但是啊,我可以猜到一些……」

  尼寇萊和格里沃雙雙皺眉。

  「你們知道嗎,戮魂槍的能力,本來可是叫作『滅生』的呢。」魔能師微微一笑,「但後來,它被改名叫『戮絕』。」

  格里沃渾身一震!

  吉薩輕笑起來,她抬起頭,望向天空之崖上,那座手持長槍,眼望大地,集堅毅、勇氣、悲憫、寬容、偉大於一身的英雄雕像。

  「本來,耐卡茹可是有血親繼承人的呢……」魔能師淡淡地道,「他的兒子,他的弟弟,他的侄子,他的叔叔……」

  「相親相愛的埃克斯一家。」

  尼寇萊和格里沃雙雙對視,眼裡盡是驚疑。

  「直到我們在戰場上相遇……」

  魔能師瞇起雙眼,睫毛輕輕抖動。

  「你們所謂的人類英雄。」

  「那個無情冷酷、殘忍可怕、心如鐵石到了極點的男人……」

  「耐卡茹.埃克斯。」

  在兩人眼中,可怖而殘忍的血之災禍,輕柔地舉起她修長的手指,緩緩點向前進中的人群。

  「親自舉著戮魂槍……」

  吉薩的眼裡露出奇異而微妙的紅芒,輕啟櫻脣,說出讓兩人毛骨悚然的祕密,。

  「把他們所有人……」

  「一個不留地……」

  「殺光。」

  「戮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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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2 23:09
  卷三.與龍共舞 第109章  同類(上)

  泰爾斯失神地看著自己手上的紅色小劍。

  連小滑頭哆嗦著湊到他跟前,吃力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都渾然未覺。

  淨世之鋒。

  是這個名字麼?

  血紅色的劍鋒,即使在昏暗的月光下也無比鮮豔。

  泰爾斯竭力理清著大腦裡的思緒,連現在身處的環境都忘了。

  這把劍是活物嗎?

  如果是,為何它之前在黑劍的手裡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則那道聲音究竟……

  那種從耳邊——不,更像是從心底——傳來的聲音,為什麼跟皓月神殿大主祭禱告時的遭遇那麼像?

  觸碰到它的剎那,那種從身體裡滲透出來的炙燒感,又讓他想起來魔能「失控」時的場面,其間有什麼聯繫嗎?

  還有,「它」說,我的血脈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它」還說,久違了。

  他跟這玩意兒——傳奇反魔武裝——以前見過嗎?

  越來越多的疑問從泰爾斯的思考裡冒頭,卻沒有一個有解答。

  唯讓他越發混亂迷惑。

  「你做了什麼!」

  黑劍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嚴肅而凌厲。

  泰爾斯嚇了一跳,回過神來,右手不自覺地一鬆。

  噹啷!

  手上的紅色小劍滑落到地面。

  黑劍掙扎著虛弱的身體,抬起上半身。

  不知是因為心情震撼還是身體傷損,他的臉色非常難看,一對銳利的眼神鎖死在泰爾斯的臉上。

  「為什麼,為什麼它會突然變得有效了?」

  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他看著地上的小劍,深吸一口氣,抬頭對視著黑劍。

  「這個啊……」第二王子用力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不……知道?」

  黑劍的眉頭越皺越緊。

  小滑頭則「咦」了一聲。

  「快看!」

  女孩指著地下,她的聲音帶著驚詫,「它又變回去了!」

  黑劍和泰爾斯一驚,他們的目光再次被地上的那把小劍吸引。

  只見那柄曾在泰爾斯手中閃耀紅芒的小劍,開始慢慢變色。

  鮮豔如血的劍鋒,在地上再次褪色、淡化,轉變成跟以前一樣黯淡無光的深啞紅色——就像被抽掉了所有血液。

  泰爾斯驚疑不定地眨眨眼睛。

  他不是唯一一個有此反應的人。

  兄弟會的傳奇殺手顫巍巍地搖著頭,表情困惑不解。

  「這到底……」

  「要是拉蒙還在……」黑劍看著黯淡下來的小劍,低頭咬著牙,眼裡盡是不甘。

  就在此時,遠處再次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砰!」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不遠處的一棟破屋突然化為齏粉!

  一條嚇人的巨型血色觸手,沖天而起。

  遠處,多頭蛇的身影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泰爾斯和小滑頭雙雙一震,驚愕地看著那條觸手再次分裂成無數細小的分肢,如密集蠕動著的蛇群一樣,向著他們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黑劍反應極快,他翻滾到泰爾斯身邊,迅捷地抄起地上的紅色小劍。

  「還等什麼?」

  黑劍凝重的低吼響起,「跑!」

  泰爾斯一個激靈。

  他不由分說地拉起小臉蒼白的小滑頭,顧不上剛剛的一切,只是悶頭向著與觸手相反的方向衝去!

  又是這種觸手……

  所以——泰爾斯咬了咬牙——艾希達,果然輸了麼?

  魔能師不是不死、不滅的嗎?

  那他又是怎麼輸的?

  該死。

  他得繼續跑!

  至於還在後面,帶著淨世之鋒的黑劍……

  祝他殺怪好運吧。

  然而,這一次的觸手似乎格外迅疾而有力,它們如潮水般漫過屍橫遍地的街道,所到之處發出嚇人的「滋滋」聲!

  泰爾斯聽在耳朵裡,只覺得頭皮發涼,亡魂盡冒。

  沒有了艾希達的掩護和保衛,這一次,他們剛剛跑出四五步,第一隻小觸手就追逐到身後。

  這一次,它的目標只有泰爾斯!

  在一瞬間,泰爾斯只覺得腳下一重,腳踝就被那條當先而來的觸手死死纏住。

  泰爾斯心中發涼。

  怎麼……黑劍拿著那把劍,卻依然沒能消滅,至少擋住它們?

  「咚!」

  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那條觸手開始捲動,將他往後拖拉。

  「不!」小滑頭驚叫起來,她轉過身死死拉住泰爾斯的手臂,試圖把他從觸手的糾纏裡拯救出來。

  但兩個孩子的力氣,又怎麼掙扎得過多頭蛇的觸手們呢?

  他們一起被拖向那些蛇群似的觸手。

  「該死!」

  泰爾斯頭皮發麻地看著自己地腳踝被越纏越緊。

  他又瞥了一眼他們身後,只見越來越近的其他觸手,短短几秒間就延伸到眼前!

  觸手裡那些或融化或斷裂,粘連在一起的殘肢,已經在眼前清晰可見!

  泰爾斯渾身一顫,連忙回過頭大叫道,「快跑!」

  但小滑頭只是咬著下脣,死死地抱住他的手臂不放,死命地搖頭。

  他們被一路拖行回好幾米遠。

  「滋滋……」

  嚇人的血肉摩擦聲由遠及近。

  泰爾斯心頭一涼。

  糟糕。

  來不及了。

  很快,無數的觸手們,遮天蔽月,如洶湧浪潮,漫漫席捲而來。

  第一隻觸手纏上小滑頭的左臂。

  第二隻覆蓋著泰爾斯的背部。

  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從四肢到身體,這些觸手將他和小滑頭牢牢捆住!

  「不!」

  粘滑溫熱,卻令人作嘔的殘肢觸手,在泰爾斯的大吼中覆蓋上他的雙眼,把滿臉淚水的小滑頭隔絕在他的視線之外。

  小滑頭尖叫著,抓住泰爾斯的手在拉扯中放開。

  泰爾斯目眥欲裂,看著小滑頭的悲泣面容,被觸手遮擋,消失在眼前。

  不,不!

  在全身上下的觸手拉扯中,泰爾斯把手死命地伸向JC匕首。

  生死關頭,他不再顧及什麼祕密,也不再顧及什麼副作用。

  他必須使用魔能……或者他以為是魔能的東西!

  但就在第二王子準備拿到匕首刺向自己的剎那,又是一隻觸手從後而來,把他的右臂束縛住。

  然後死死地往後拖!

  他沒能碰到匕首。

  泰爾斯不甘心地咬緊牙齒。

  不。

  他就像被蜘蛛獵殺的獵物,被牢牢困在蛛網中,動彈不得。

  唯有閉目待死。

  但也就在此時。

  黑劍久違的低吼聲突然從耳邊傳來。

  「啊!」

  緊接著,一陣陣血肉崩斷的聲音相繼而來。

  「嘩啦!」

  泰爾斯渾身一震,覺得自己被拖行的勢頭突然一減。

  下一刻,纏住他頭臉的觸手猝然鬆脫!

  血水四濺間,遍體鱗傷的黑劍出現在泰爾斯的視線內。

  泰爾斯頓時精神一振!

  還沒等他開口,在洶湧的觸手群中,黑劍就暴喝著,揮出手上的紅色小劍。

  「呼!」

  風聲呼嘯,血肉橫飛,劍鋒在觸手的無數血肉中劃出一圈圈的弧線。

  割裂、切斷一道道觸手。

  觸手們轟然一震,像是沸騰的油鍋一樣,瘋狂地向著黑劍來襲!

  帶著傷痕累累的軀體,黑劍表現出與身體狀況不符的迅捷,他的身體時而震顫擺脫糾纏,時而急轉閃避攻擊,在四面八方的觸手群裡奮力戰鬥。

  黑劍晃過一道伸向他左肩的觸手,又右臂一顫,用奇怪的節奏震落一截搭在上面的觸手,然後怒吼著斬斷一道綁縛著泰爾斯左腿的觸手。

  黑劍臉色難看,他踩在遍地的觸手中,雙腿已經被不知不覺地纏住,卻依舊渾然不覺。

  他手上的小劍從未停止揮動,有時一劍割破束縛泰爾斯的一道觸手,有時則橫向切開一道試圖阻攔他的觸手。

  在無數的觸手群裡,黑劍立在泰爾斯身前,眼神堅毅,身形挪閃。

  那一刻的他,就像一隻落入蛛網中,卻猶自不安分的蟲子,頑強不屈,死命掙扎,震動不休。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抓緊我!」

  黑劍大吼道,他那包著厚布,留著濃濃血跡的左臂一探,死死地扣住泰爾斯的肩膀。

  然後他小劍再揮,瞬間割斷纏著泰爾斯的三道觸手!

  「嗤!」

  下一刻,黑劍表情凶狠,他像是拔蘿蔔一樣,硬生生地將泰爾斯從滿滿的觸手堆裡拔了出來!

  泰爾斯死死抱著黑劍的手臂,不住地咳嗽著。

  黑劍大力一揮,將泰爾斯扔出觸手的範圍之外!

  泰爾斯滾落地面,急急喘息。

  幾道觸手想要追隨泰爾斯而去,卻被黑劍毫不留情地斬斷在眼前。

  而黑劍自己,卻被觸手越纏越緊。

  泰爾斯顧不上喘氣,就急急回頭,卻只看見幾乎要被觸手淹沒的黑劍,在一輪爆發救出泰爾斯之後,苦苦掙扎。

  泰爾斯下意識地就要往後爬,然而他抬起頭看見黑劍的眼神,不由得生生停下了腳步。

  那個男人,在觸手堆裡,猶自奮戰不休。

  「這把劍……怎麼不管用!」黑劍看著手上的紅色小劍,怒吼道,「這些東西沒有消失!」

  剛剛脫離死亡的泰爾斯只覺得心力交瘁,他撐著地板,聽著身後觸手的滋滋聲響,眼裡浮現出小滑頭最後被拉走的無助表情,唯覺心中憤懣難忍。

  怎麼會。

  他咬著牙,想也沒想就死命吼回去,「我特麼怎麼知道!剛剛我拿著它還……」

  話剛出口,兩人便齊齊一震!

  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一道觸手趁機纏上黑劍的脖子,將他勒得渾身一顫。

  緊急關頭,黑劍沒有再揮劍,幾乎要被觸手淹沒的他,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

  「小傢伙!」黑劍猛地提高音調。

  泰爾斯喘息著,竭力站起。

  幾道觸手已經繞開黑劍,到了泰爾斯的跟前!

  然而下一刻,泰爾斯就見到黑劍手臂一動,帶起風聲呼嘯。

  只見一道黑影,旋轉著向穿越者的臉上疾撲而來!

  泰爾斯下意識地瞇眼,不由自主地舉起右手,護住頭臉。

  但那道黑影卻恰到好處地轉過一圈,準確無誤地落入泰爾斯剛剛舉起的右手掌裡。

  星辰王子不自覺地一握,就覺得手上一重!

  泰爾斯膝蓋一彎,他手忙腳亂地握住黑劍投擲而來的小劍——劍柄剛剛好飛入他的手心裡。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黑劍投得還真準。

  黑劍最後看了泰爾斯一眼,就被觸手徹底淹沒。

  包裹著黑劍的觸手抬起這個「獵物」,向後捲去。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拜託。

  他咬緊牙關,揮舞著小劍,踏著腳下的廢墟和積雪就往前奔去。

  趕緊給我……

  給我起效啊!

  「啊——」

  下一刻,泰爾斯拼了命地吼叫著,彷彿這樣能讓他鎮定下來——他向著眼前撲來的觸手,揮出小劍。

  一隻觸手碰上泰爾斯的臉龐,讓他覺得臉上一陣麻木,另一隻觸手則伸向他的雙手,發出難聽的滋滋聲。

  但下一個瞬間,那種奇異的炙燒感再次襲上心頭,血管再度開始激盪不休。

  泰爾斯的小劍變了。

  彷彿被注入了什麼力量一樣,它那死寂無光的黯紅劍鋒,從泰爾斯入手的劍柄處開始,漸漸變色、發光。

  它重新變得鮮豔、血紅,彷彿重煥生機——一如它之前那樣。

  紅光漫出。

  最靠近泰爾斯的那兩隻觸手,頓時在小劍的劍鋒前齊齊一顫!

  僅僅用了幾秒鐘,它們就從溫熱強健的血肉,蜷縮枯萎成灰暗的肢體,發出火焰炙烤的滋啦聲與紅色蒸汽,活生生地化作灰燼!

  泰爾斯心中一震,有效!

  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不要命也似地向前衝。

  不遠處,與格里沃和尼寇萊對峙的血之魔能師若有所思地偏過頭,看了這個方向一眼。

  吉薩的觸手是很讓人「印象深刻」的,撞到觸手裡的那種溫熱實質感和黏稠滑膩感,泰爾斯這輩子也不想再嘗第二次了。

  太噁心了。

  但這一次,泰爾斯只是低著頭,舉著小劍死命地衝鋒。

  然而,泰爾斯卻出奇地沒有遇到任何攔阻他超過幾秒鐘的實質阻礙,儘管先前那些觸手群看上去是如此嚇人。

  泰爾斯死死盯著地面,不讓面前洶湧的觸手影響自己的視線,僅僅憑著一口氣,不斷地奔跑。

  他整個人毫無章法地撞進了那團包裹著黑劍的觸手堆裡。

  觸手組成的血肉之牆一觸即潰,灰燼不斷地在他身前落下。

  若是哪裡被觸手纏住,泰爾斯就下意識地把劍鋒往那裡靠——只需幾秒,觸手就會微微一顫,然後鬆脫化灰。

  如同湖面的波紋一眼,觸手們紛紛在他的面前震顫著退後、散開。

  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向著根部縮卷而去。

  但泰爾斯依舊不管不顧,只是一味地舉劍衝鋒。

  下一秒,他只覺得腳下一空。

  泰爾斯心裡一慌,整個人就向下摔去!

  但他沒有摔倒。

  「咚!」悶響傳來。

  泰爾斯頭部一痛,覺得自己撞到了一面厚牆。

  他被什麼東西適時地接住了。

  「夠了!」

  黑劍的冷漠嗓音從耳邊響起。

  泰爾斯渾身一震,這才抬起頭來。

  從困境中解脫出來的黑劍表情不佳,他死死抓著泰爾斯的手腕,把紅色小劍攔在自己的脖子前。

  「已經夠了。」黑劍冷冷道,把他的手臂連同小劍一起放開。

  驚魂未定的泰爾斯,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劫後餘生的他左右四顧,只見觸手們紛紛敗退,稀疏而零星地回捲而去,或者枯萎在原地,或者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唯獨不見了一個人的身影。

  泰爾斯茫然若失地往前跑了兩步,入眼處除了滿地的屍體和枯萎的觸手,卻什麼也沒看見。

  「太晚了。」黑劍的銳利雙目盯著遠處的黑暗,聲音裡有些虛弱,「追不上了。」

  泰爾斯心臟一顫,他捏著紅色小劍,無力地滑倒在地上,咬著下脣。

  然而,他的左手卻無意中按到一樣東西。

  一樣硬物。

  泰爾斯低下頭,隨即一震。

  那是小滑頭的眼鏡。

  那對與她格格不入的黑框眼鏡。

  其中一個鏡片已經磨花了一小部分。

  然而它的主人……

  泰爾斯不禁心頭一酸。

  小滑頭……

  自己把她從努恩王的面前拖走,從艾希達的面前拉走,從吉薩的觸手裡拖出。

  但是現在,她最終卻被……

  想到這裡,泰爾斯只覺得喉嚨哽咽,心裡如同堵了一塊巨石。

  不。

  泰爾斯撿起那副破損不堪的眼鏡,死死咬住嘴脣。

  他的腦海裡,卻止不住地閃現剛剛小滑頭死死抱著自己的手臂,繼而淹沒在觸手裡,尖叫著被拖走的那一刻。

  不。

  黑劍捂著胸口,搖晃著坐了下來,往地上狠狠噴了一口血,理順了自己的呼吸,這才抬起頭來。

  泰爾斯死死閉上眼,垂下頭。

  看見泰爾斯的這副樣子,黑劍深深嘆了一口氣。

  「看來,果然是你做了什麼……」黑劍看著周圍枯萎發黑,乃至飄散成灰燼的觸手,緩聲道。

  「它只對你的觸碰產生反應。」

  「那柄劍,似乎只有在你手裡才能發揮效用——剋制住魔能師。」

  沉浸在難言的悲傷中,泰爾斯微微一顫。

  泰爾斯雙眼無神地掃過手上的鮮紅色武器。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黑劍搖了搖頭,收起先前的表情,淡淡地道。

  泰爾斯皺起眉頭,不知是憤恨還是厭煩地看著黑劍。

  他怎麼還在關心這個?

  泰爾斯沉默著,半晌才發聲。

  「解釋?」泰爾斯哀慼地冷笑一聲,「解釋個屁啊。」

  黑劍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注視著泰爾斯的臉龐。

  幾秒鐘後,黑劍突然出聲。

  「『蔚藍野心』。」

  泰爾斯心不在焉地回道,「什麼?」

  「你跟那地方有什麼關係?」黑劍認真地問道。

  此刻的泰爾斯只覺得有股怨氣充盈在胸口,他絲毫沒有任何要理會黑劍的意思,冷冷地道,「有個屁的關係!」

  泰爾斯低下頭,咬著牙齒。

  他閉上眼睛,竭力不去看街道兩邊倒了一地的屍體,在剛剛的觸手侵襲下,他們更是面目全非。

  黑劍沒有回答他,只是偏頭蹙眉,看了看遠處的黑暗。

  「你不知道麼。」片刻後,黑劍語氣轉冷,「她是因為你才有這樣的遭遇。」

  泰爾斯顫抖著抬起頭來,目光閃爍地看向黑劍。

  「這裡的所有人,包括拉蒙在內,成千上萬的人——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自己應該很清楚這一點。」黑劍感情欠奉地道,「感覺如何?」

  泰爾斯渾然不覺地呼吸著,眼裡空洞無神。

  「這就是那些怪物們帶來的災難。」黑劍淡淡地道,「十二年前,我見過這樣的悲劇,遍地的屍體,無數的廢墟,被奪走的同伴,無辜捲入的人們,還有那些怪物們毫不在意,旁若無人的可恨眼神……」

  「對那些怪物而言,我們不過是會思考會說話的蟲子,跟他們的目標——哪怕那是個無比荒謬可笑的目標——比起來,不值一提。」

  泰爾斯咬著牙瞇起眼睛,「你在暗示什麼?」

  「魔能師把整座城市都毀了,我,包括我和你,都必須為之負責, 」黑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似乎身上的傷好了很多,「所以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哪怕是為了你身邊的那個女孩,不是麼?」

  泰爾斯捏著手上的黑框眼鏡,調勻呼吸。

  「你需要我的幫助。」泰爾斯肯定地道。

  黑劍緩緩點頭。

  「這把劍只有在你手裡才能生效。」黑劍凝視著泰爾斯的眼神,「我們既然已經拿到了這把武器,就必須做點什麼。」

  「所以——沒錯,我需要你的幫助。」黑劍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你想做什麼?」泰爾斯的呼吸開始紊亂,他的聲音有些空洞。

  這次,黑劍注視了他很久,才緩緩開口。

  「看看我們的周圍,看看他們留下的廢墟……」黑劍從地上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眼神望向遠方,「那東西到現在還在肆虐——我猜,龍霄城已經控制不住局勢了。」

  泰爾斯渾身一震,他反應過來了。

  「你想要……」

  泰爾斯有些詫異,他循著黑劍的眼神,轉過頭看著遠處的基利卡,「你想去找……血之魔能師?」

  「我們要結束這一切。」黑劍點點頭。

  「結束這座城市的噩夢。」

  「運氣好的話……」

  「甚至還能救出那個女孩……」

  「如果她還沒被那東西吃掉。」

  泰爾斯的呼吸緩緩加速。

  「否則,只要你還在這裡,只要那東西還在這裡。」黑劍語帶深意,「你和你身邊的倒黴蛋們,就不會有安寧——哪怕那個女孩被救出來,也終究會再度落入那些怪物的手中。」

  「哪怕你有著這把劍。」

  泰爾斯皺起眉頭,看向手裡那把小劍。

  「淨世之鋒。」幾秒後,他低聲道。

  「什麼?」黑劍皺起眉頭。

  「這把劍的名字。」泰爾斯盯著手上的劍,盯著它血紅色的劍鋒,眼裡閃過決絕,「叫淨世之鋒。」

  黑劍看著他,突然笑了, 「你果然知道些什麼。」

  「不比你多多少。」泰爾斯雙目無神,毫無感情地道。

  「所以,小傢伙,你的決定呢?」黑劍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眼神逼人地看著小王子,「作為歷史上最年輕的……傳奇反魔武裝執掌者。」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他看著手上的淨世之鋒。

  耳邊唯留呼嘯的寒風,以及多頭蛇隱隱傳來的滋滋聲。

  他的眼前,浮現艾希達那深邃的眼神。

  吉薩可人溫婉的笑容。

  小滑頭帶著淚水的表情。

  耳邊響起北地居民們亡命奔逃的呼號。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眼神堅定起來。

  「好,我跟你……」

  但就在他話未說完的時候,黑劍卻突然出聲,「順便提醒你一句。」

  泰爾斯一愣。

  「過度使用傳奇反魔武裝,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黑劍語氣平淡地道,「如果掌握不住它們的力量——會有危險。」

  泰爾斯聞言微愣,他低下頭,重新端詳著手上的淨世之鋒。

  月光下,它那道血紅色的劍鋒,看上去是如此鮮豔耀眼。

  「危險?」他愣愣地道。

  「特別是沒有到達極境的人,他們沒法確保對傳奇反魔武裝的絕對掌控……」黑劍的聲音繼續響起,「而你麼……」

  「你可要想好了。」黑劍的話語無比冷酷。

  泰爾斯重重地皺起眉頭。

  那個瞬間,他突然想起基爾伯特和約德爾,以及姬妮。

  想起他們的眼神——雖然他從來沒看過約德爾的眼神。

  想起基爾伯特跟他說過的,在遇到災禍的時候,要先保全自己的那些話。

  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每次使用魔能的時候,不也是代價慘重嗎?

  而且——他再次想起吉薩的微笑,想起她溫柔卻堅決的眼神。

  她不會放過自己的。

  「你先前還在勸我跟你去找魔能師。」泰爾斯冷笑一聲,「現在卻這樣說?」

  「那你的回答呢?」黑劍微微挑眉。

  泰爾斯的眼神漸漸匯聚。

  他抬起頭,看向黑劍的犀利目光。

  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們走吧。」泰爾斯淡淡地道,「去看看那位可愛的大姐姐。」

  「碰碰運氣。」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2 23:12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0章 同類(下)

  黑劍注視著泰爾斯堅毅的臉龐,很久很久。

  「不錯。」終於,黑劍緩緩點頭,嘴角露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微笑。

  「你確實是個……璨星。」

  璨星……

  那一刻,泰爾斯心中大驚,眼眶倏然睜大!

  「你……」

  他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裡的淨世之鋒。

  「啊,如果到了此時此刻,我還猜不出你的身份。」黑劍似笑非笑地搖搖頭,「還談什麼去找魔能師?」

  「泰爾斯殿下。」

  下一刻,他就被黑劍用右臂牢牢抱起!

  「拿好你的劍!」

  黑劍寒聲道,他向著基利卡的方向,迅捷地跳上一座半塌的屋頂,騰躍而去。

  泰爾斯在驚詫中,感受著耳邊呼呼吹過的風聲。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泰爾斯不禁想起努恩王以及艾希達的話。

  『那支傭兵的首領身手詭異……』

  『帶著一柄奇怪的長劍……』

  『復興宮的地圖……』

  『你才是殺害王儲的刺客,不是麼……』

  泰爾斯的心臟砰砰直跳。

  他會怎麼做?

  但他已經沒法回頭了。

  遠處傳來鋪天蓋地的爆炸聲。

  彷彿基利卡在發怒。

  「我們要怎麼辦?」

  好半晌,泰爾斯才反應過來,他強行壓下心底的緊張和震驚,顫抖著問道。

  「怎麼辦?」黑劍用完好的右臂將他摟在懷裡,腳下不停,帶著虛弱的身體不斷突進。

  「血之魔能師。」第二王子皺起眉頭,「那傢伙……我親眼所見,她沒法被傳奇反魔武裝封印……」

  「如果沒法封印住她……靠著那些無比詭異的能力,如果我們要跟她面對面作戰……」

  泰爾斯的心底湧起難以抑制的擔憂。

  「當然有辦法。」黑劍十分肯定地道,「從來就沒有無法擊敗的敵人——那種生物只存在於騎士小說裡,名字叫『主角』。」

  「啊?」泰爾斯愣了一下, 「什麼辦法?」

  「首先。」黑劍靈巧地一個轉向,避開前方隱約出現的一處觸手,「你得換個腦子。」

  泰爾斯微微一愣。

  換個……腦子?

  「你覺得自己很弱,是麼。」

  黑劍低下頭,讓自己的聲音順著風飄到泰爾斯的耳朵裡,「覺得面對那個傢伙,取勝的機會很小?」

  泰爾斯張開嘴巴,灌進一口寒風后,哆嗦著開口。

  「難道不是麼。」泰爾斯抱緊了懷裡的淨世之鋒,有些消沉地道,「我很弱。」

  「面對那樣的敵人……除了你,別說我了,哪怕超階的傢伙們,都微不足道。」

  黑劍聞言,明白無誤地嗤笑了一聲。

  「剛剛在艾希達面前的話,其實我還遠遠沒有說完。」黑劍的話突然變得有些嚴肅,「而現在,你給我聽好了。」

  黑劍身形一頓,在一處矮牆前停下,他們的身側倒著一對一動不動,相互擁抱的戀人。

  「不,小傢伙。」黑劍的語氣無比寒冷。

  遠處又傳來房屋倒塌的聲音。

  似乎戰鬥很激烈。

  頂著黑劍的肅殺眼神,泰爾斯忽然覺得心裡莫名地緊張起來。

  只聽他斬釘截鐵地道。

  「你一點也不弱。」

  這一次,聽著黑劍不容置疑的口氣,泰爾斯著著實實地愣住了。

  「你覺得你自己沒有力量,不堪一擊,任何一個稍有能力的人,都能隨意擺佈你?」黑劍壓低聲音,和他躲藏在矮牆後,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滋滋聲。

  「那你為何還站在這裡?」

  「我……」泰爾斯有些語塞,「我運氣好?偶爾還有些小聰明?每次都能矇混過關……」

  黑劍的眼睛瞇成一條細縫,然而裡面透露出的精光卻是前所未有地逼人。

  幾秒鐘後,兄弟會的領袖輕描淡寫,卻不容置疑地道,「只有真正的弱者,才會把純粹的力量當作強弱的憑證。」

  泰爾斯眉毛一動。

  「對於真正的強者而言,力量不過是點綴。」

  「真正的實力不在你能揮動多少磅的重斧,不在刺出多麼快的劍,不在拉開怎樣結實的硬弓,不在砍出多準的刀鋒。」見到泰爾斯皺眉,黑劍只是略略一頓,便面無表情地繼續道,「甚至也不在你能馭使多少萬的軍隊,攻破多堅固的城池。」

  「我見過名震四方的極境強者,屈辱地死在乞丐的麻袋裡,也見過位高權重的領主,絕望地倒在僕人的斧下。」黑劍的瞳孔一聚,話語間寒意逼人, 「更見過不可一世的魔能師,被一個體弱多病的女孩,嚇得驚慌失措,進退失據。」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抬起頭,眉頭緊蹙地低聲道,「極境、領主,甚至魔能師……那只是巧合,在非常稀有的情境下,搭配上一些不可能的運氣,他們才有機會死於弱者的手中……」

  然而泰爾斯說著說著,他的聲音卻在慢慢減弱。

  他有些愣神地,看著黑劍在緩緩搖頭。

  「你說對了。」平凡的男人呼出一口氣,「巧合,情境,運氣,機會,等等——這些所有一切加在一起,才是決定強弱之分,高下之別,勝負之差的關鍵。」

  泰爾斯睜大眼眶,微微一愣。

  「你的意思是……」

  黑劍微微扯起嘴角,彷彿在看一個調皮的學生,「真正的強者,將所有決定勝負的因素都看做自己的力量。」

  滋滋聲在耳邊消失了。

  下一刻,黑劍的身影再次拔地而起!

  泰爾斯緊閉雙眼,感受著撲面而來的霜雪。

  但黑劍的話依然一字不漏地傳進他的耳朵裡,清晰無誤。

  「真正的強者,將不利變成有利,把劣勢變成優勢,將死地變成生機,把絕對變成不定,他們將敵人的力量化作它的弱點,將自己的實力無限放大。」

  「他們在絕境裡尋求希望,在虧輸中博取逆轉,把順境昇華為必勝,將不測和意外,化成自己的助力。」

  黑劍的腳步踏過一個倒斃的男人,死者的臉上還殘留著窒息的痛苦。

  他們轉過一道缺了一半的巷口。

  前方的激鬥聲越來越近。

  刮面的寒風裡,泰爾斯頂著寒冷和烈風,忍不住開口道,「可是……」

  但黑劍並沒有容許他插嘴,而是繼續講下去。

  「他們在廣闊的天地裡展開棋盤,將芸芸眾生作為棋子,把天地萬物視作棋格,將看似簡單的對決戰鬥,化成籌算勝負的無上對弈。」黑劍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天空,「這種將敵之所倚轉為我之所有,把包括敵人、自己、情境、運氣在內的因素都視為籌碼的人……」

  「這種將一切掌握在手裡,以世界納入到心中,把全局盡收於眼底的人……」

  「才有資格被稱作。」黑劍垂下頭,眼裡的深邃意蘊讓泰爾斯不自覺地呆住,靜靜地聽他說完。

  「真正的強者。」

  基利卡的滋滋聲已經清晰可聞,甚至越來越近。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只有刮過臉龐的雪水提醒著他們的處境。

  泰爾斯緩緩張開嘴巴,咬牙猶豫了一會兒後,他終究開口了。

  「可是。」泰爾斯露出苦笑,這讓他看上去頗為憔悴,「像魔能師那種犯規的存在,無論什麼陰謀詭計,考慮多少因素……」

  「都效果有限吧。」

  「你又錯了。」黑劍冷著臉道。

  黑劍一個急轉,將泰爾斯抱在懷裡,一個滑鏟滑過一道乾涸結凍的溝渠。

  這個動作有些急,泰爾斯只覺得一陣眩暈。

  「即使是那些看似擁有著無匹力量,舉手投足間毀城滅國,以至於無敵於世,甚至不死不滅的傢伙……」

  說到這裡,黑劍似乎有意地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廢墟,但泰爾斯只能瞇著眼,竭力降低著黑劍的身法帶給自己的平衡感衝擊。

  「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黑劍左掌拍地,一躍而起,他抬起頭,輕哼一聲,「便依舊是一個弱者——充其量是個比較強的弱者。」

  遠處多頭蛇已經近在眼前,清晰入目。

  「它沒發現我們嗎?」泰爾斯有些緊張。

  「我有我的方法。」黑劍不以為意地望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怎麼從血之魔能師的手裡活下來的?」

  他們再次停下來,黑劍伸出手,觸摸著一處地面,微微閉眼。

  像是在感受著什麼。

  但他的話語再次響起。

  「總而言之,對真正的強者而言,他們——哪怕是那些災禍們,哪怕是它們看似不可阻擋的力量——終究也不過就是棋盤上一顆稍大的棋子而已。」

  「只要這個大棋子,因為各位原因,從他們的棋盤上被輕輕移走。」黑劍收回觸地的手,輕輕點了點泰爾斯手上的淨世之鋒,眼裡沉澱著睿智與精明, 「這些所謂的『無敵』,便一無是處,甚至可笑可鄙。」

  泰爾斯若有所思地垂下頭顱。

  黑劍深吸一口氣,眼神飄忽而深邃,彷彿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只聽他語氣縹緲地道。

  「你見過失去了雙臂的極境劍士,在醒來後泣涕崩潰嗎?」

  泰爾斯微微一愣。

  黑劍還在繼續。

  「你見過日行千里的精銳斥候,在腿骨盡碎之後酗酒消沉嗎?」

  「你見過失去權力地位的高官,在鄉野間瘋癲度日,夜夜成狂嗎?」

  「你見過揮斥千軍而一朝獲罪的名將,在監獄裡希望斷絕,鬱鬱而終嗎?」

  「你見過被剝奪姓氏的千年貴族,像最絕望的乞丐一樣自暴自棄嗎? 」

  「你見過強大無匹,力量無際的可怖災禍,在一柄小小的傳奇反魔武裝面前,顫抖不已,落荒而逃嗎?」

  「我見過。」男人淡淡道。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加重加粗。

  「啊。」泰爾斯輕輕呼出一口氣,露出疲憊的笑容,「金手指依賴症。」

  「但我見過的不止他們。」黑劍沒聽懂他的話,只是深吸一口氣,彷彿在集中精力。

  「我見過一夕之間落入敵手,雙腿盡斷,身負汙名,淪為卑賤奴隸的王子,用兩年時間推翻奴隸主,帶著新的軍隊,跋涉千里重回王都的傳奇。」

  「我見過被剝奪了一切力量,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子,在不懷好意的敵人間轉圜如風,用輕聲笑語和婀娜多姿,借巧舌如簧與滔滔雄辯,殺人於無形,破軍於頃刻的恐怖。」

  泰爾斯沒有說話。

  黑劍微微皺眉,把手掌按向另一個方向的地面。

  黑劍敏銳的感知,反饋給他無比珍貴的戰場情報。

  有人正在跟血之魔能師對峙、周旋。

  兩個。

  照這個情況——極有可能是擁有傳奇反魔武裝的傢伙。

  機會不錯。

  但還不是最好的機會。

  要耐心等待。

  「那才是真正的強者。」心分二用的黑劍回過神來,緩緩點頭,似乎確認了前方路徑的安全。

  「這種人的存在,脫出一切力量、權力、地位的束縛——無論放在哪裡,都能綻放光芒,即便最渺小的螞蟻,也能撼動至高無上的神靈。」

  泰爾斯緩緩皺眉,「你也是這種人嗎?」

  黑劍沉默下來。

  「不。」男人的語調低沉,「我只能算是其中一個努力追趕著他們的人。」

  「但你,小傢伙。」

  「你就有著這種潛質。」黑劍轉過目光,眼神彷彿刀鋒一樣剖過泰爾斯的臉龐,「你在崖上的表現讓我很驚訝。」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你手上的棋子比所有人都少,卻竭力抓住一切有用無用的因素,攥緊每一個可能的籌碼,落出最關鍵的一子,從而改變了整場戰鬥。」

  「小傢伙,就憑剛剛那幾點,你就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黑劍觀察著遠處的情景——基利卡的身影已經近在眼前,「都要強。」

  「你是個強者,在剛剛那樣的逆境裡也能尋求脫逃的生機,屹立不倒——這是多少所謂的極境強者都做不到的事情。」黑劍低聲道,「那你就更要堅信這一點,並矢志不渝地貫徹身為『真正強者』的態度。」

  泰爾斯露出懷疑的表情。

  「在山崖上,那是你的計劃。」第二王子辯白道,「從開始的試探攻擊,到挾持我來尋找機會,我甚至懷疑你最後接納我的建議,把我丟出山崖,也是你計算中的一環,別忘了還有你早就準備好的攀山繩索……」

  「『關鍵的一子』什麼的。」泰爾斯撇撇嘴,「就別安慰我了。」

  黑劍的臉色一僵。

  「我這是為了鼓勵你……」臉色不佳的黑劍,輕輕咳嗽一聲,「還有——別打岔。」

  泰爾斯露出一個訕訕的笑容。

  黑劍嘆出一口氣。

  一個男人的怒吼聲,從基利卡的方向傳進耳邊。

  泰爾斯有些猶豫,他想要伸出頭看看外面的場景,卻被黑劍不客氣地一把拉下來。

  「相較之下……那些把純粹的力量與權力,把決定勝負的單一因素,奉為無上聖典,區分強弱的傢伙……早就過時了。」

  「實力不是爵位,從來都不能變成可見的數字等級——我見過極境者死在凡級的手上,也見過手無寸鐵的所謂『弱者』覆滅了整整十幾隊超階戰士……」

  「騎士們一對一決鬥的時代已經過去太久了,可悲的是,即使弓弩可射穿鐵甲,馬蹄會踏碎血肉,投石機能擊破城牆,魔能槍已發出轟鳴的這個時代。」黑劍露出半個頭顱,觀察著外面,目光裡閃現出精芒,「絕大部分人的思想,卻仍然留在可笑的騎士時代,把戰鬥當作兩人在桌子上扳手腕的滑稽戲。」

  「他們那點可憐的視野,好比被鎖死在腕臂和肌肉上,被鎖死在兩人身上,被鎖死在桌子上,被鎖死在扳手腕上。」黑劍深深看了泰爾斯一眼,不屑地一笑。

  「就如同現在的你,目光被鎖死在魔能師不可消滅的神話,以及無可匹敵的力量上一樣。」

  「那不然呢?」泰爾斯有些不服氣地反問道,「這可不僅僅是『大棋子』這麼簡單,那是能把棋盤砸穿的『大棋子』。」

  「那就再加把勁!」黑劍冷冷地打斷他,「讓它砸穿棋盤,一路砸進地底去!」

  泰爾斯有些愣神——這是在狡辯吧?

  「記著,在我看來,你不是一個弱者。」黑劍垂下頭,他的語氣非常嚴肅,也非常嚇人,「永遠不要有那種『我不夠強』的疑慮,那是弱者的專屬。」

  「在絕對的劣勢下,人類是怎麼擊敗古獸人的?又是怎麼打贏終結之戰的?」黑劍的眼神裡釋放著前所未有的堅決光芒,「這難道還不清楚嗎?」

  泰爾斯愣愣地望著黑劍的雙眼——那雙堅定、寒冷,卻無比清澈的雙眼。

  「北地軍用劍術。」

  泰爾斯無意識地開口。

  黑劍臉色一動,「什麼?」

  「我想起來了,你剛剛在天空之崖上,衝向艾希達的動作……是北地軍用劍術。」泰爾斯瞇起眼睛,「抵禦古獸人的劍術。」

  他迅速抬起頭,看著黑劍。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黑劍盯著他,緩緩扯動嘴角,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首先,我不會帶著一個累贅。」黑劍淡淡道,「尤其是一個有著強者的潛質,卻充滿了弱者自覺,到關鍵時刻只知道拼命碰運氣的累贅,這種人最要命了。」

  泰爾斯無奈地挑挑眉毛,心裡卻有些焦急。

  他們究竟在等什麼?

  明明基利卡——還有吉薩就在眼前了。

  但黑劍卻固執地把他的話說完。

  「其次。」

  「你只有換好了腦子——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能最大效率地利用起你所有的棋子。」

  泰爾斯心中一動,他疑惑不解地看著黑劍,「棋子?」

  「你是說,這把劍?」泰爾斯抓著頭,舉起手上的淨世之鋒。

  「對。」

  「但不僅僅是它。」

  黑劍緩緩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眼神越來越冷,「你有一種奇異的力量,對麼?」

  那個瞬間,泰爾斯如遭雷擊。

  不會吧?

  奇異的力量?

  難道他說的是我的魔……

  但黑劍的下一句話,在他本就驚愕萬分的心頭再度掀起波瀾。

  「就是那種力量,讓你看到了艾希達的空氣牆,看穿了它的實質,還出言提醒我……」

  黑劍的話彷如一道重錘,敲擊在泰爾斯的心頭。

  「甚至讓你看得更遠,跑得更快,力氣更大,反應更靈敏。」

  力量?

  泰爾斯愣愣地注視著黑劍。

  不是魔能?

  等等……

  是那種波動?

  他——他怎麼知道的?

  「正是靠著那種力量——你才能躲開剛剛的那條觸手。」黑劍冷漠地道。

  泰爾斯張大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沉默持續了數秒。

  「你是說。」泰爾斯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血液在激盪,不禁皺起眉頭,「那種力量……」

  「那是終結之力。」黑劍很乾脆地解答了他的疑惑,「一種極為罕見的終結之力。」

  「獄河之罪。」

  泰爾斯睜大了眼眶,瞳孔不斷地在聚焦和散渙散之間來回。

  終結之力?

  獄河……

  獄河……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在這個年紀就擁有它的。」黑劍深吸一口氣,眉頭蹙起,彷彿有些失落,「但毫無疑問,這可能是你最得力的棋子之一,甚至決定勝負。」

  「獄河……之罪?」好半晌,泰爾斯才反應過來,失神地道,「這是什麼鬼名字?」

  「我沒說它的名字很好聽。」黑劍緊緊盯著他的表情,好似要在他的臉上看出花來一樣,「只需要好用,就夠了。」

  「好用?」

  泰爾斯抬起頭,努力調整著自己混亂的思緒。

  他想起樺樹林裡,第一次波動湧上的情景。

  又想起在斷龍要塞,第一次在拉蒙身上看出那些奇異波動的時刻。

  「我根本連那是什麼都不知道。」泰爾斯皺起眉頭,「你知道嗎?」

  矮牆後傳來稀稀拉拉的轟隆聲。

  時間過去了好幾秒,月光下,黑劍平凡的臉龐,此刻竟然顯得有些嚇人。

  那一刻,泰爾斯恍惚覺得眼前黑劍的表情,有些孤寂……和悲哀。

  「我不僅僅知道。」

  泰爾斯眨了眨眼睛。

  在多頭蛇越發噪人的滋滋聲中,黑劍輕聲開口。

  「我們更是同類。」

  「是那種受詛咒之力的——奴隸。」

  泰爾斯驚詫地吸氣。

  同類?

  奴隸?

  等等,那種力量……

  但黑劍沒有給他任何發問的機會。

  「留心聽好了。」兄弟會的傳奇領袖抬起頭,看向基利卡越發壯大的可怖身軀,用最平淡無奇,甚至有些沉悶的語氣,低聲地道,「在我們最後出手之前… …」

  「關於如何運用獄河之罪……」

  「我只教一遍。」

  PS.考完試了(歡呼),雖然還要等判刑(有沒有上),不過管他的-3-,會盡量在這禮拜把卷三更新完,順便會考慮一下番外篇和補充資料。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4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1章 突入戰場!

  凌晨六點,龍霄城,盾區中央,月亮已經西垂,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刻即將到來。

  多頭蛇基利卡似乎非常興奮,它巨大的身軀裡發出讓人心寒的血肉摩擦聲——不禁讓人聯想起磨盤絞碎豬肉的場景。它瘋狂地舞動著自己的分肢和觸手們,不斷釋放出一波又一波的人群,圍堵著尼寇萊和格里沃兩人。

  而兩名手持著傳奇反魔武裝的極境高手,則在這些被魔能師控制的人群裡奮力廝殺,竭力前進。

  兩人懷著極大的毅力,頂著居民們的哭泣與慘叫,殺透一層人群,好不容易接近了魔能師一些。

  然而,笑容明媚的少女只是微微搖頭,一條巨大的觸手便從身後伸來,將她送出二十米之後。

  更多被魔能師控制的人從觸手分開的裂口裡疑惑地走出,他們向著兩位極境的人類包圍而去,不由自主地把觸手空出來的空間再次堵死。

  僅僅十幾米之外,一道不起眼的矮牆下,泰爾斯帶著震驚和詫異,聚精會神地聽著黑劍的講解。

  「終結之力源自人體內未被開發的潛能,我們通過特殊的方式——比如特定的格鬥術與劍式,將其引導為可利用的力量。」

  黑劍開口所說的話似乎自帶著一種淡淡的權威,讓人不自覺豎耳聆聽,「它能或多或少、或短或久地提升人的能力、素質,或是對某些情境的適應力。」

  只見他嚴肅而凌厲地直視泰爾斯。

  「終結之力的存在形式因人而異,種類繁多,有的會形成可見的光芒,有的與器官組織融為一體,有的甚至日夜流轉不休,有的作用於特殊部位,有的則瀰漫全身。」

  「即使是同種類的終結之力,由不同的人運用起來,也往往千差萬別。」

  泰爾斯皺起眉頭,如果千差萬別,那要怎麼『教導』?

  黑劍似乎聽見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在多頭蛇從血肉裡發出的「咆哮」聲中,他平穩地道,「但它們仍有共性可供參考。」

  「絕大部分的終結之力在覺醒的時刻,就有特定的形式和功能。」黑劍呼出一口氣,渾身的肌肉都在顫抖,似乎在做著最後的熱身,只聽他道。

  「比如大幅延長神經興奮和人體耐力的群星之耀,比如持續增強抗壓力和感知力的冰川之融,又比如最大極限提升與外部環境共鳴的天馬樂章,以及瞬間打破人體自我保護機制的洗劍之殤……」

  「覺醒這些終結之力的人,其戰鬥風格和能力運用,便自然而然地,隨著終結之力的特定形式,形成個人的偏向和習慣。」

  在泰爾斯眨眼的當下,黑劍話鋒一轉。

  「但是獄河之罪不一樣。」

  黑劍的表情開始變得冰冷。

  「它是記載最少的終結之力之一,以我和一些前輩們的經驗總結來看,它源自生命最不可思議的潛能。」黑劍緩緩吐字道。

  「求生。」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想起了樺樹林裡的遭遇,瑟琳娜將他「掐死」在半空中。

  「所以,獄河之罪的存在,根本上是為了延續垂死的生命。」黑劍緩緩吸入一口氣,調整著呼吸,「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最後掙扎。」

  他深深地看了王子一眼,「這也是我們覺醒出獄河之罪的前提。」

  「它在垂死的時刻覺醒,激發生命的所有精華,窮盡生命的一切可能。」

  「也正因如此,它與絕大部分的終結之力都不同,獄河之罪沒有特定的形式。」

  「換言之,它能以任何形式存在……」

  「併發揮作用。」

  泰爾斯瞳孔一縮,「任何?任何其他的終結之力的存在形式?」

  他有些明白黑劍的意思了。

  「沒錯……」黑劍笑了笑,點點頭,看向遠處的基利卡,「就此而言。」

  「獄河之罪……」

  黑劍瞇起眼睛,瞳孔聚焦在遠處的戰鬥中。

  「可謂是萬能的終結之力。」

  兩人對話的當口,尼寇萊和格里沃正在苦苦支撐。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尼寇萊寒著臉,斷魂之刃砍下一個女人的頭顱——她死前的驚恐眼神讓這個身經百戰的戰士胸中沉重——然後迎向下一個表情迷茫的老頭。

  「靠著傳奇反魔武裝,我們雖然自保無虞……」尼寇萊輕輕晃動著微酸的手臂,望了一眼倒在他們四周的屍體,不禁皺起眉頭。

  「卻最終會被它活活累死!」

  隕星者看了一眼表情瘋狂,目蘊怒火的格里沃,暗忖道。

  或者,在格里沃他殺了足夠多的人,到達臨界之後,直接精神崩潰?

  格里沃怒吼著舞動長槍,槍頭連續劃過三人,但他自己卻被從後方來襲的一個小女孩抓傷了左臂。

  被槍尖劃傷的盾區平民在「戮絕」的效果下死去,格里沃盡力不去看他們死前的表情,卻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你有什麼辦法突破過去嗎!」格里沃咬著牙後退一步,情緒非常激動,「別告訴我,你其實是王國之怒!」

  「我們沒法突破過去。」尼寇萊死死盯著站在多頭蛇前方的少女,拉開一道刀光,「但卻能讓她無法後退!」

  格里沃表情一動。

  下一刻,隕星者身上的氣勢一變!

  尼寇萊蒼白的臉龐升起兩片紅暈,他回收手臂,不再出刀殺傷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的手指撫上斷魂之刃。

  剎那間,只聽「咔嚓」一聲,有著兩段弧度的斷魂之刃,居然從刀脊中凸起的那一點開始,斷折成兩半!

  看著這一切的血之魔能師眉頭一抬,本能地覺得不對頭,臉上的血色斑紋一陣顫慄。

  刀鋒的斷口處似乎特別規整,只見隕星者一手持著斷折下的刀鋒,一手持著只剩半截的斷魂之刃,露出神祕的微笑。

  「界斷開始。」他輕聲道。

  下一秒,尼寇萊身影一動,體內的終結之力開始震顫起來。

  他身軀一側,以不可思議的身法擠過面前三個被魔能師控制的平民,在他們的失聲尖叫中,腳步輕點,踏在他們的肩膀上,躍上半空!

  如果埃達在這裡,便會馬上認出,這就是尼寇萊初次見面時所展露的,那種穿梭人群恰到好處,又如影隨形無從閃避的步伐。

  吉薩神情微動,馬上有幾個被控制的平民膝蓋一彎,施展怪物般的彈跳,向著空中的尼寇萊撲去。

  但格里沃的戮魂槍卻在此刻劃出少見的大圓,憑空一掃!

  「嗤!」

  頂著在圍攻中肩背受傷,格里沃怒吼著,將試圖攔截尼寇萊的平民統統掃落,化作死氣沉沉的屍體。

  尼寇萊毫無阻礙地躍起在半空,那一秒,他深深地看了遠處的吉薩一眼。

  隔著密密麻麻的數十人,隕星者手臂一振。

  那道斷折的刀鋒,在空中發出「咻咻」的破風聲,直射魔能師的臉龐!

  吉薩臉色大變。

  在刺耳的風聲中,她謹慎地從體內延伸出兩道觸手,擊在地上,將自己向後推飛。

  「噗!」

  刀鋒狠狠紮在土石地上,距離血之魔能師僅有數米遠。

  尼寇萊臉色不變,他從空中落下,斷刃格開背後一個準備偷襲的敵人。

  吉薩瞇起眼睛,盯著地上的那截刀鋒,不言不語。

  然而僅僅一秒之後,尼寇萊就輕甩刀刃,眼裡爆射出精光,冷冷道,「界斷完成。」

  魔能師表情不變,甚至連疑惑也沒有。

  但那個瞬間,尼寇萊突然爆發出開戰以來情緒波動最大的怒吼,「衝鋒!」

  像是接到了至高無上的命令一樣,格里沃張開嘴巴,滿面猙獰地舞開不斷震顫的長槍,穿刺過眼前兩個無辜的「敵人」,帶著淚水向前殺去!

  「嗚喔!」

  格里沃的怒吼聲中,尼寇萊也不甘示弱,手上的半截斷刃閃爍出難以目視的刀光,瞬間割開一個嚎哭少年的脖頸,向著魔能師的方向突破過去。

  「機會只有一次!突破進去!」

  在血之魔能師的眼中,兩位極境者不計代價,不惜受傷,不顧防守地一味衝鋒,數十人組成的稠密人群,居然被他們一衝而潰!

  吉薩微微側首,觸手裡便走出更多的人群,向著衝鋒者包圍而來。

  但是尼寇萊和格里沃的衝鋒依然沒有停下,兩人的身上到處是抓傷和割傷,卻都不約而同地爆發著最狂猛的狀態,廝殺而來!

  他們離魔能師越來越近。

  吉薩終究還是閉上眼睛,很快,身後的基利卡如之前一樣伸來一隻巨型觸手,攬住她的腰部,將她往後捲走。

  可意外就在此時發生。

  觸手上的魔能師後退了不過十幾米,插在地上的斷魂之刃刀鋒突然大亮!

  斷折的刀鋒,閃出最耀眼的黃芒。

  護衛著吉薩的觸手繼續向後拖行,但吉薩的背後卻突然閃現出與刀鋒上一模一樣的黃芒!

  吉薩臉色一變。

  觸手依舊在後退,可是吉薩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背後抵住,硬生生停在一道黃芒組成的屏障之前。

  無論觸手如何用力,就是沒法把吉薩拖出這道黃芒的範圍!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一樣。

  吉薩猛地抬頭,看向前方的地上,那道斷魂之刃上折下的刀鋒。

  是那截刀鋒!

  它有問題。

  吉薩思考的時間沒有多久,因為頃刻之間,兩位極境高手便突破了密密麻麻的人群,渾身血跡,向著無法後退半分的魔能師凶猛地殺來!

  十米……五米……四米……三米……兩人離吉薩的距離越來越近!

  「出手!」尼寇萊怒吼著,一肘擊退左側的一個敵人,然後轉身果斷出刀,在鮮血飆飛中砍翻三四個人,不惜一切地掩護格里沃。

  格里沃帶著未乾的淚痕與滿腔的憤懣,甩動奪命的戮魂之槍,踏進魔能師的三米範圍之類,然後一槍刺出!

  血之魔能師身後的黃芒閃動越來越急。

  依舊阻礙著她,無法後退閃避。

  槍尖接近了吉薩的雙目之間。

  「咚!」

  又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戮魂之槍的槍身再次被突然出現在吉薩身側的老兵「大皮帶」,死死攥住。

  槍尖距離吉薩的臉只剩一寸。

  但跟之前不一樣的是,這次,吉薩身後的虛空正閃動著詭異的光芒,讓她甚至無法後退半分!

  只能死死地卡在戮魂槍和光芒之間。

  進退不得,無比驚險。

  「格里沃老大。」大皮帶滿臉淚水地握住戮魂槍,「對不起。」

  尼寇萊的身形再次閃動,斷刀翻飛,金屬亂響,短時間內將格里沃的身周護得滴水不漏。

  「沒什麼。」格里沃咬著牙,眼神憤恨地看著身不由己,擋在魔能師和戮魂槍之間的大皮帶,「又一次倒黴的戰鬥罷了。」

  三人僵持在這裡。

  圍攻兩人的人群似乎突然得到了什麼指令,突然停了下來,在被控制者的恐懼嚎哭中,他們齊齊退開。

  尼寇萊這才得到一絲喘息的機會,他後撤一步,與用戮魂槍頂著魔能師的格里沃背靠著背。

  吉薩低下頭,她的嘴脣微動,聲音響起在兩位極境者耳邊。

  「這是什麼?」魔能師淡淡問道。

  「斷魂之刃的能力。」尼寇萊捂著胸口,看了一眼地上的刀鋒,又看了看擋住戮魂槍的大皮帶,臉色難看,「以分離的刀刃為圓心,短時內隔離出一個完全隔絕外部的地域。」

  「只進不出。」尼寇萊呼出一口可見的熱氣。

  格里沃咬著牙,眼裡盡是仇恨,「足夠將你困在這裡了——婊子。」

  吉薩瞇了瞇眼,她後背的黃色光芒,依舊死死阻擋在她後退閃避的路徑上,但她卻似乎毫不在意。

  只見她幾乎嘴脣不動地問道,「真難得,又是一件我沒見過的武裝。」

  「說來好笑,這個能力,有個很糟心的名字。」尼寇萊地臉龐抽搐了一下,他終究是深吸一口氣,有些僵硬地開口道,「叫作『你可逃不掉了』。」

  寒風吹過,多頭蛇徒勞無功地拉扯著吉薩,但後者被黃光死死束縛著,動彈不得。

  「哼。」血之魔能師冷冷哼聲,「一聽就是血棘那個賤人的作品。」

  尼寇萊警惕地看著四周的人群,不動聲色地捅了捅身後的同伴,「血棘女皇鑄造出這把武裝,原本是為了對抗虛之魔能師,那種虛無縹緲,無法追蹤的存在。」

  多頭蛇基利卡發出憤怒而意味不明的血肉呼吼。

  「就為了對付撒格爾?」血之魔能師緩緩搖頭,「聽到你們這麼說,那個傻瓜不知道會多傷心呢。」

  「當然,我們後來發現。」尼寇萊轉過頭,死死盯著吉薩,「斷魂之刃若是和其他武裝配合起來,對大多數的災禍都是挺管用的。」

  「比如現在……就是『你可逃不掉了』。」

  血之魔能師死死地盯著他們,表情越來越僵硬。

  「遊戲結束了,婊子。」舉著戮魂槍的格里沃臉色可怕,簡直要用目光將魔能師切碎。

  「動手吧。」尼寇萊寒聲催促著身後的同伴,「做個了結。」

  「你準備好了嗎,大皮帶。」格里沃點點頭,看著被控制的昔日同僚,眼裡閃過怒火和不忍。

  「當然,老大。」大皮帶先是慘然一笑,隨即臉色一僵,有些哀慼地道,「我還有個女兒……」

  格里沃聞言微微皺眉。

  盾區幾乎全毀了。

  只有一小部分外圍的居民,才被疏散出去。

  他的女兒恐怕……

  但是格里沃依然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我會幫你照顧她的。」

  大皮帶眼中閃過晶瑩,那一刻,他露出安詳的笑容,「謝謝。」

  下一秒鐘,在大皮帶解脫的目光下,格里沃渾身上下發出嚇人的「劈啪」爆響。

  只見他手上的戮魂槍如有千鈞力道,震顫著脫離大皮帶的雙手,直直捅出!

  「噗!」

  戮魂槍穿過大皮帶的胸口,發出金屬摩擦胸骨的悶響。

  大皮帶解脫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整個人變成一具乾枯的屍體。

  魔能師身後的光芒越閃越急!

  依舊阻礙著她後退。

  「嗤!」

  槍尖再次從大皮帶的背部穿出。

  然後活生生地,刺入魔能師的雙眼之間。

  從她的後腦勺刺出。

  那一刻,魔能師猛地張大嘴巴,顫抖著,卻什麼話也沒喊出來。

  彷彿在經歷無邊的痛苦。

  她身後的基利卡則發出嚇人的滋滋聲,巨大的身軀緩緩軟倒。

  他們四周圍的人群不再動彈。

  吉薩的臉龐開始發黑,變脆,如同皸裂的枯木一樣,落下碎片。

  尼寇萊呼出一口氣。

  他喘息著,蹣跚地走出兩步,撿起插在地上的刀鋒,然後緩緩將它扣合在斷裂的斷魂之刃上。

  只見斷裂處閃過一道耀眼黃芒,然後兩片金屬邊嚴絲合縫地融合在一起。

  光潔如新,像是從來沒有斷裂過一樣。

  格里沃則閉上眼睛,槍桿拄地,累得單膝跪地。

  結束了。

  尼寇萊轉過身,看向搖搖欲墜的多頭蛇。

  「等等!」

  格里沃的暴喝就在此時響起!

  尼寇萊立刻向他投去驚疑的目光。

  怎麼?

  「戮魂槍……還在振動!」只見瘸腿的老兵難以置信地張開嘴,看著如破陶器般片片碎裂的吉薩,他奮力一抽,將槍尖拔出。

  「這不是她!」格里沃悲憤地吼道,「不是那個婊子!」

  尼寇萊頓時一震!

  在兩人震驚的目光下,「吉薩」臉上的碎片一塊塊落下,露出一張清秀卻早已毫無聲息的灰暗臉龐。

  魔能師的外表剝離之後,一個無辜的女孩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只是一個平民!」格里沃撕心裂肺地大吼。

  身經百戰的尼寇萊臉色冰寒,他如迅雷般展開雙臂,轉向周圍的人群!

  但已經晚了。

  無數的人群瞬間動彈起來,撲向剛剛放鬆的尼寇萊。

  將他淹沒在人堆裡。

  下一刻,一道觸手從人群中悄然甩出,瞬息而至。

  「砰!」

  反應不及的格里沃被觸手狠狠抽中!

  無邊的力道下,只見瘸腿的老兵飛出十數米遠。

  「咚!」

  像破麻袋一樣,格里沃撞中一處廢墟,土石飛濺之間滾出好幾圈,然後一動不動地倒在地上。

  似乎失去了意識。

  他的戮魂槍飛向另一個方向,滾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噹啷」響聲。

  「不!」

  尼寇萊悲憤的吼聲穿透人群。

  他從無數力氣、速度、反應都超過常人的人群裡廝殺而出,遍體鱗傷。

  鮮血四濺間,隕星者滾出數米的距離,單手撐地,無力地抬起頭顱,看向生死不知的格里沃。

  而本來搖搖欲墜的多頭蛇基利卡,則再度活躍起來,一道觸手送出,裂開。一個溫婉明媚的少女——真正的血之魔能師出現在觸手之中,綻放可人的微笑。

  表情灰暗的尼寇萊看了看吉薩,又看了看那個倒在戮魂槍下的替身。

  「不……你……你從什麼時候起,換了真身?」尼寇萊難以置信地顫抖道。

  而吉薩只是微笑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淘氣的孩子。

  尼寇萊閉上眼睛,一拳捶在地上,仰天悲呼。

  是他的錯。

  他早該想到的。

  從剛剛開始——那個魔能師,就一直沒有笑過,沒有動過嘴脣,甚至沒有任何太大的表情!

  現在想來,那根本就是個替身啊!

  血之魔能師的柔和嗓音遠遠傳來。

  「看,用一點死皮組織改變一下人的外貌,其實不是那麼難,對麼?」吉薩調皮地擺擺頭,「即省卻了我的小可愛們遭到戮魂槍襲擊,從而波及到我本身的危險……」

  「還能欣賞一下你們受騙上當的精彩表情。」

  吉薩嬉笑著看向尼寇萊憤恨的表情,擺擺手。

  「而我只要跟替身站在一條直線上,即使是能定位魔能師的戮魂槍,也分不清這個究竟是替身還是真身呢。」

  「戮魂槍,出局咯。」魔能師瞇起眼睛,看著遠處的格里沃,「聽好了,這是來自婊子的教誨喲。」

  那個瞬間,吉薩的表情變得冰冷無比,「任何時刻,也不要放鬆警惕。 」

  「啊!」尼寇萊悲憤地痛呼出聲。

  下一刻,無數的觸手和被控制的人群,如同衝破堤防的洶湧洪水,鋪天蓋地,遮天蔽月地向著昏厥的格里沃,以及傷痕累累的尼寇萊撲去!

  兩位傳奇反魔武裝的掌控者,最終在魔能師的手上落敗。

  尼寇萊咬緊牙齒,握著刀刃的手因憤怒而顫抖著。

  他蹣跚地站起,看著四面八方來襲的敵人,無力地舉起刀鋒。

  刀鋒劃過一道觸手,將它變成灰燼。

  刀柄撞開一個嚎啕大哭,卻如同獵鷹捕食般撲來的孩子,把他推倒在地。

  別了,格里沃。

  尼寇萊感受著自額頭上留下的鮮血,絕望地想。

  我們。

  失敗了。

  但就在此時,血之魔能師的表情突然一變!

  她猛地轉頭,看向一個方向。

  在那裡,基利卡的兩條巨型觸手幾乎同時一顫!

  然後齊齊化作飛灰。

  一個身影突破進多頭蛇的範圍內,讓它一陣躁動。

  吉薩瞇起眼睛,注視著那些飄散空中的血肉灰燼。

  傳奇反魔武裝?

  第三件?

  很快,魔能師看清了來襲的身影。

  「是你?」吉薩眉心一動,那是她的老相識。

  黑劍的身影隱約出現在重重觸手的圍困之中,離她不到二十米。

  但他所到之處,血之魔能師的血肉造物,皆化飛灰。

  「記住我的話。」黑劍一往無前地,向著吉薩衝鋒而去,低聲對著懷裡手執淨世之鋒的泰爾斯道,「我們的機會,只有一次。」

  「要上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緩緩點頭。

  黑劍和泰爾斯,在這一刻突入戰場。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5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2章 真身

  『等會的戰鬥會很激烈,如果你覺得緊張、害怕、手足僵硬,都是非常正常的——新兵就是如此。』

  『到了那個時候,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反覆地回想我現在所說的話,來集中精神。』

  黑劍一路衝過無數障礙和阻攔,以驚人的速度殺向血之魔能師,北地軍用劍術的影子在他的動作裡隱約可見。

  泰爾斯則被黑劍用單臂摟在懷裡,在呼嘯過耳邊的氣流中竭力抬頭。

  他的手裡緊緊抓著那把奇怪的淨世之鋒。

  跟隨著黑劍,急速向前衝鋒。

  『那兩個男人,即便他們都是難得的極境高手,即便他們都手持強大的傳奇反魔武裝——我卻依然有預感,他們最終會落敗的。』

  『血之災禍——那個看似無害的小姑娘,是個極其可怕的對手,十二年來,她是唯一能讓我同時感受到恐懼和緊張的存在。』

  在刺得人無法睜眼的呼嘯寒風中,第二王子張著嘴巴,艱難地搶掠著飄過嘴邊的空氣,維持自己的呼吸。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們衝鋒之前,黑劍最後的話。

  『她的可怕不在詭異的威能或是無窮的力量,而在於她真正擁有一顆我所說的「強者」之心——即便強大如她,卻依舊沉著謹慎、果斷決絕,抓住一切機會,從不小覷任何對手,反應迅速,應變及時。』

  『即便偶然表現出的瘋狂,也絲毫不影響她對戰鬥的態度和本能。』

  『那個怪物對戰鬥的體悟之深刻,理解之到位,經驗之豐富,我只在少數幾人身上見過。』

  當黑劍帶著泰爾斯衝出第一步的時候,穿越者的大腦裡是一片空白。

  彷彿他又回到了天空之崖上,向著百米下的崖底飛速墜落。

  直到第一隻多頭蛇的觸手出現在眼前,耳邊掠過血肉摩擦的可怕滋滋聲。

  黑劍沉穩地抓著他的手揮出淨世之鋒。

  「嗤!」

  他的的眼前飛過被觸手變成的灰燼。

  泰爾斯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多種多類的情緒瞬間襲上心頭。

  緊張,恐懼,忐忑,還帶著些興奮和激動。

  『我們得先明瞭一件事。』

  『那就是,那個怪物,血之災禍——從來沒有以真身面對過我們。』

  泰爾斯念及此處,輕輕咬牙。

  他在心底翻來覆去地回想黑劍的話,消化著剛剛的震驚和訝異。

  『站在我們眼前的「她」,都是用血肉創造出的假身。』

  『這是我跟她兩度交手,在生命與死亡間遊走,用鮮血換來的情報。』

  『換言之,並非如你所說,傳奇反魔武裝無法封印那怪物。』

  『而是試圖封印她的人,無法在不計其數的血肉之中,鎖定她的真身。』

  泰爾斯微微蹙眉,看向前方的那個溫婉少女。

  不是真身?

  遠處,「吉薩」抬起頭,表情詭異地看著他們。

  這個……哪怕在擊敗兩件傳奇反魔武裝之後出現的「吉薩」——也是假的麼?

  所以,在樺樹林裡,索尼婭將「她」震碎在無上之盾下的時候……

  她才能表現得毫髮無傷?

  「唰!」劃破空氣的尖嘯聲。

  兩條中型觸手一上一下,橫掃而來。

  『面對她,我們必須窮盡所有可能,奪取一切優勢,賭上全部籌碼,只為了最後的勝利。』

  『就從找到她的真身開始。』

  泰爾斯只覺得黑劍體內湧起層疊澎湃的力量,後者隨即腳步一顫,在一處矮石墩上輕輕一踏。

  他們騰起一尺的高度。

  黑劍在空中不可思議地轉身,堪堪從兩道觸手的中間滑過。

  『首先,是出擊的時機,當那兩個男人徹底失敗,她痛下殺手的剎那,就是我們踏入戰場的時刻。』

  『那時候的她無論是猶豫、驚疑,或者是簡單的分心,都是我們寶貴的微弱優勢,哪怕只能替我們節省半秒的衝鋒時間,接近她那具假身。』

  半空中的泰爾斯面部朝上,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隻觸手閃過他的眼前。

  他的視線遠方,隱約可見委頓在地的尼寇萊——隕星者奮力搏鬥的身影,最終淹沒在密密麻麻的觸手堆裡。

  觸手裡有塊酷似半隻舌頭般的組織,它掠過泰爾斯的鼻子,傳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酸臭味。

  泰爾斯死死壓下胃部和喉嚨的不適感,強迫著自己不能閉眼——他要看清楚自己的敵人。

  所有可能。

  一切優勢。

  全部籌碼。

  他咬著牙,一遍遍在心底重複黑劍的話。

  『其次,是我們的攻勢——一旦開戰,就立刻亮出魔能師天敵般的傳奇反魔武裝,在震懾之餘,使她在驚訝和懷疑中沉浸多哪怕一秒,從而暴露更多的破綻。』

  『也吸引她更多的注意——在我的身上。』

  黑劍緊緊握著他執劍的手,淨世之鋒劍刃翻飛,在一上一下滑過兩道觸手的同時,在它們上面削開兩道傷口。

  觸手迅速萎縮黑化,猶如瞬間燒焦,最後盡成飛灰。

  他們距離「吉薩」僅剩三十米。

  遠處,注意著這邊的血之魔能師輕輕地「咦」了一聲。

  「吉薩」緩緩吸氣,臉上的血色斑紋開始輕輕發顫。

  沒錯。

  除了戮魂槍和斷魂刃之外的……第三件傳奇反魔武裝。

  真是驚喜連連的晚上。

  飄飛的灰燼沾染了泰爾斯的臉龐,與融化的雪水混在一處。

  下一刻,泰爾斯只覺得渾身一頓——黑劍雙腿落地,左手在地上輕輕一撐,便恢復了平衡。

  去勢不減,一往無前。

  迎面而來的寒風迅速將泰爾斯臉上的雪水變成冰晶,小王子一陣齜牙咧嘴,它們便從快凍僵的臉上滑落。

  一隻巨大的觸手憑空襲來!

  只見它瞬間分成無數小觸手,從正面可見的一切方向和角度,向著黑劍攔截而來。

  彷彿要不顧一切地攔下他們。

  而他們避無可避。

  泰爾斯已經做好了準備,黑劍將用他的淨世之鋒,生生殺開一條血肉橫飛,灰燼遍地的生路。

  直到黑劍一個矮身,面對數百條蛇信子般的瘮人觸手,他體內力量湧動,立刻就是一個急剎旋身。

  在驚疑之中,泰爾斯頓時頭暈眼花。

  『我們的突破方向也必須慎重考量——找一條佈滿廢墟和阻礙的路徑,為我們提供最佳的視野與防禦掩護,哪怕只能給我們掩蓋一寸身體,擋開一次攻擊。』

  黑劍所挑選的是一條佈滿障礙的土石路,因兩位魔能師的激戰而坍塌的房屋比比皆是。

  他們轉進了一面被破壞的矮屋後,一道土牆擋在他們與無數小型觸手之間。

  幾乎以大面積片狀進擊的血肉肢群,覆蓋面遠超土牆,只見分散在四周的觸手飛速地掠過土牆。

  「砰!」

  而集中在中央的觸手,則毫不留情地轟然發力,將土牆生生擊碎!

  土石飛向泰爾斯的臉部,被黑劍抬起手臂,擋掉一部分。

  然而就在土牆碎裂,擊碎土牆的觸手們去勢一減的剎那,黑劍再次動了。

  奇異的力量遍佈的他的雙腿,表情沉著的黑劍瞬間加速!

  「嘩啦……」

  只見黑劍迎面欺身,破入盡裂的土牆碎塊中,擠進最薄弱的一個縫隙,任由四濺的土石擦過他身體的其他部分,留下無數血痕。

  泰爾斯死死閉著眼,感受著灰塵和土石擦過自己的臉。

  頂著飛濺的土石,黑劍緊緊抓著泰爾斯的手,淨世之鋒輕劃,一劍斬開土牆前的五六道小型觸手。

  腥臭和燒焦的味道充盈了泰爾斯的鼻子,血肉化成的灰燼散落在他們的身周。

  黑劍衝破這段土牆,他們再次衝出五米。

  『唯有如荒漠旅人珍惜每一滴水一樣,珍惜戰鬥中的每一個機會,我們才能積少成多,壘沙成牆,勝利與生存都建立在對每一個細節的精雕細琢上。』

  『尤其面對血之災禍。』

  憑藉著奇異而罕見的終結之力,黑劍在多頭蛇的瘋狂撲擊下左挪右閃,偶爾才用淨世之鋒開路,他們的腳下路徑激起陣陣塵土,在飛雪的映襯下,越發朦朧。

  而泰爾斯唯有苦苦咬牙堅持,承受著極速與寒冷帶來的雙重摺磨。

  他只覺得,黑劍挾著自己的右臂不斷收緊,簡直快要把他勒成兩段。

  然而他們距離「吉薩」卻越來越近。

  剩下不到二十米。

  『我們突破到一定距離的時候,你會進入她的視野。』

  「吉薩」看清了黑劍懷裡的那個男孩。

  她隨即露出微笑。

  「原來如此,我還在想為何基利卡找遍了周圍都沒見到你……」魔能師柔聲道,她的清脆嗓音如在耳邊響起。

  在極速的移動、閃避、突破、戰鬥中,隨著黑劍瘋狂突進的泰爾斯,隱約看見血之魔能師的可怕表情。

  『我的狀態很糟,不允許我在衝鋒狀態維持太久,但幸好,我們有淨世之鋒,可以保證我們不受她的能力影響——至少不會被她那詭異的血肉操控突然俘虜。』

  「原來你給自己找了個新護衛,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

  「吉薩」看了一眼面無表情,身手不凡的黑劍,看著他們衝鋒的身形越來越近。

  「別擔心。」血色斑紋在吉薩的臉上再次分岔出新的支線,讓她的笑容看起來越發詭異,「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泰爾斯心中一陣戰慄。

  『如果她的目標是你——如此之近的距離,面對志在必得的弱小獵物,她有很大的機會不退不避,倚仗著你所說的「無法被封印」的優勢,最短時間內解決我,拿下你。』

  吉薩猛地舉起雙手!

  「噗嗤!」

  她身後的多頭蛇基利卡「咆哮」著,六道巨型觸手從體內暴長而出。

  在誇張的地震和噪聲裡,這些巨型觸手從地上、地下、半空中,向著他們分襲而來。

  『那時就是我們的機會。』

  巨型的血肉觸手橫攔在他們面前的道路上。

  黑劍沉著地握緊泰爾斯的右手。

  那個瞬間,黑劍轉過目光,表情陰冷地看著一個方向。

  「咵……」

  觸手齊齊裂開,斷肢殘體組成的血肉組織裡,瞬間蹦出無數肢體狹長、細小、宛如小孩大的蜘蛛一般,卻渾身滿布猙獰尖刺的漆黑怪物。

  怪物們紛紛落地,繼而相繼一顫,身上的骨刺如刀鋒般瞬間伸出。

  『她的真身,應該隱沒在那些噁心的血肉造物內,地下、觸手中、那個大怪物裡,或是任何可能的血肉中——就像是將水融入大海,將樹藏進森林。』

  『我們要在無數的血肉叢堆裡,找出她的真身所在。』

  「噝……」

  怪物們像是餓壞了的幼蟲一樣,從體內打開一個器官,裡面發出悚然的嘶嘶聲。

  下一刻,猶如街道上無數圍著富人爭搶著要施捨的乞兒一樣,漆黑的怪物們紛紛抬起「頭」,然後甩動著四肢,或跑或跳,或滾或爬,甚至還有幾隻怪物在空中展開同樣醜陋的黑翅,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朝著黑劍和泰爾斯包圍而來!

  那個瞬間,他們眼中站在前方微笑的「吉薩」被這些恐怖的小東西們遮蔽住。

  「嘶嘶……噝……」

  泰爾斯一個激靈,看著眼前的恐怖場景,頭皮漸漸發麻。

  『血之魔能師極度擅長在戰鬥中汲取經驗,並迅速將之化為戰力,對曾經遭遇過的敵人和手段——例如我——在第二次遇見時,馬上會有相應的新手段,予以反制。』

  這意思是……

  同樣的招式使用第二次,對剩鬥士是無效——呸呸……

  泰爾斯丟掉多餘的想法,竭力集中著自己的精神。

  他在最危險的戰鬥中。

  不能分心。

  泰爾斯迎著刮面的寒風,痛苦地半睜著眼,只覺得在高速的移動中,連心臟都快要從胸腔跳出來了。

  他死死咬著嘴脣,只能靠不斷回想黑劍之前的話,來集中注意力。

  『第一次交手,我用『極震』——我從一名極境刺客身上習得並改造的招式——滑開了她的觸手們。』

  『然而,第二次在小巷裡再見時,一旦我再次使用『極震『,她就立刻轉變策略,用出新手段——血肉重新變形,以尖銳鋒利的骨刺破解了這一招。』

  「看到了嗎?帶著骨刺的怪物們。」黑劍的話語,在風聲中斷斷續續地傳進他的耳朵,「專為了壓制我的『極震』而存在。」

  泰爾斯大力地吸了一口氣,把目光聚焦在那些漆黑怪物身上。

  它們本身的形狀猙獰倒也罷了,只是一旦加上它們驚人的數量——泰爾斯只覺得毛骨悚然。

  那感覺,就小孩大小的黑色蝗蟲,成群結隊,成千上萬,鋪天蓋地,地向著他迎面撲來。

  黑劍毫不猶豫,衝向眼前的怪物群,彷彿眼前的不是奪命的危險,而是美妙的幻夢。

  『所以,第二次交手,在短短几秒中,我就被她壓制住了。』

  『幾乎就要死在這些小怪物們手上。』

  這一次,黑劍不再保留,不再取巧,不再省力。

  泰爾斯只覺得身側的黑劍渾身一顫,一陣如有實質的搏動,從他體內深處激盪而出。

  他知道,這是獄河之罪。

  比泰爾斯自己的力量,還要強大、熟練、有效一萬倍的——獨屬於黑劍的獄河之罪。

  原本縈繞在體表的寒意,如有實質地滲入泰爾斯的心底,讓他渾身一顫。

  泰爾斯感覺到,身旁的男人變得不一樣了。

  黑劍的表情變得凝重而陰沉。

  他似有若無的氣息,開始變得凶猛粗暴,身上的肌肉也隱約開始膨脹。

  黑劍那對本就堅毅凌厲的眸子,瞳孔慢慢睜大,將越來越多的光芒收入眼內。

  那個瞬間,黑劍彷彿一頭凶獸,緩緩睜開了它的眼睛,露出它的爪牙。

  終於,第一隻漆黑的怪物從空中迎面襲來,離黑劍的頭部只剩一尺。

  它身上的骨刺微微一抖,似乎越發鋒利,身後是無數凶狠可怕的同類,在嘶叫聲中鋪天蓋地,洶洶而來。

  跟它們比起來,淨世之鋒的尺寸似乎微不足道。

  『當時的我,不得不在那群怪物裡展開『瞬死』——熄滅一切生命跡象,避開她的感知——搶回一條命。』

  『我想,待會兒的第三次相遇,她也馬上會有反制『瞬死』的手段了吧。』

  「嘶嘶……」

  蜘蛛似的怪物們彷彿漆黑色的巨浪,湧向黑劍,要在瞬間傾覆這條無力的小舟。

  泰爾斯狠狠地吸進一口氣,然後死死屏住,把無意識顫抖著的左臂緊緊夾在腋下。

  無論身邊這個男人是誰,到了現在……

  他只能相信黑劍。

  相信他。

  『但也在那個瞬間,那個她將觸手變形,化出無數骨刺怪物的瞬間,我感應到了……』

  下一刻,面對著漆黑怪物組成的無邊巨浪,黑劍發出低沉的吼聲,四肢將泰爾斯死死壓在懷裡,淨世之鋒被後者死死抱在胸前。

  就在第一隻怪物將自己的骨刺刺入黑劍的頭顱之前——

  黑劍瞬間收束全身,然後整個人一斜,向前——向著怪物們倒去!

  彷彿在巨浪中傾覆的小舟。

  一瞬間,泰爾斯感到自己周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

  眼前屬於魔能師的無數漆黑怪物,也在視野中開始轉動。

  它們越來越近。

  泰爾斯也越來越暈。

  直到一陣屬於他自己的波動,適時地湧上泰爾斯的大腦,平復掉眩暈感。

  『我感應到,她潛藏在地下的血肉裡,某個方向發出了旺盛的波動……』

  黑劍的全身早已縮成球狀,向著那些氣勢洶洶,亮著猙獰骨刺的漆黑怪物,翻滾而去。

  他們繼續向前翻滾著。

  『在我的感知中,那股波動無比顯眼,幾乎不可掩藏。』

  黑劍的右肘狠狠著地!

  「咚!」

  擂在一處低矮的石墩上。

  『我相信……那就是她的真身。』

  『我敢肯定!』

  下一瞬,泰爾斯只覺得,黑劍正摟著自己的右臂發出極致的震動。

  「砰!」

  地上傳來沉悶的破裂聲。

  彷彿燜鍋裡的爆響一樣。

  旋即,石墩在頃刻間碎裂,一面巨大的板狀石塊詭異地從地上被震起!

  石板飛起在半空的瞬間,黑劍翻滾著的身形突然止住!

  泰爾斯一陣反胃,眼冒金星,幾乎就要吐出來了。

  黑劍隨即雙腿踏地,藉著慣性,與地面構成一個幾乎要倒下的銳角,向前加速衝鋒!

  那面巨大的石板,被黑劍用肌肉噴張的右臂死死抵住,瞬間貼上黑劍的身前,被他推著向前衝擊。

  這降低了黑劍的速度。

  卻為他提供了防護。

  『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籌碼……鎖定那怪物真身的能力!』

  『但那個瞬間的感應,只能給我一個大概的方向,如果我們魯莽地進擊,只會讓她提前察覺,從而進行規避。』

  『所以,我們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在她的那些對敵手段裡撐下去,衝出一段距離……』

  『然後將她的那種異常波動……第二次逼出來!』

  『這樣,兩個方向,兩條直線交匯的地方——就是她的真身所在!』

  那一秒,黑劍頂著厚石板,衝進了怪物堆裡。

  周圍的一切都暗了下來,漫天遍地的怪物們,遮擋了他們的全部視野。

  「嘶嘶……」無數的嘶叫聲充斥著泰爾斯的耳朵,讓他既煩躁又心慌。

  他們會成功嗎?

  會的……吧?

  迎頭,第一隻怪物的尖刺向著黑劍的臉頰刺來。

  黑劍微微低頭,將頭臉藏進石板後方。

  「噌!」

  怪物的骨刺刺上石板,擦出明亮的火光,卻沒法在黑劍的身上帶走一根毛髮,只能「看」著黑劍衝過它的身側。

  第二隻怪物伸出帶著倒刺的骨刺,削向黑劍的腹部——泰爾斯所在的地方。

  泰爾斯望著越來越近的骨刺,聽著耳邊的嘶嘶聲,大腦一片空白。

  然而,黑劍只是微微一動,那面石板隨即轉過一個角度,貼上他的腹部,死死擋開怪物的突刺。

  「砰!」

  藉著石塊的防護,黑劍繼續向前衝擊。

  無數的蜘蛛狀漆黑怪物,如蝗群一樣,蜂擁至黑劍和泰爾斯的身側。

  在無數石板和骨刺的碰撞、摩擦、敲擊聲中,黑劍環抱著臉色發白,嘴脣發青的泰爾斯,低頭頂著石板,狂野地加速衝鋒。

  偶爾有一兩隻漏網的怪物,抓住了石板之間的縫隙,在黑劍的小腹、腿側、肩膀等處拉出一道道血跡,卻都被他握著泰爾斯的淨世之鋒化作灰燼,或是用極致的速度甩開。

  泰爾斯死死睜著眼睛,視野裡,無數的漆黑骨刺和節肢,都像流水一樣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我們第二次逼她『變形』,逼她發出波動,現出真身的機會,就在……』

  作為防護的石板不過幾秒鐘,就在無數衝擊下寸寸碎裂。

  碎石和鮮血,同時從黑劍的身上落下。

  然而也在同時,黑劍渾身一顫。

  『就在……』

  「嗤!」

  一隻漆黑怪物的尖刺擦過他的肩膀,帶出一道鮮血。

  「噌!」

  然後是第二隻,刺穿他的左大腿。

  『就在我與她第二次交手時,用過的『瞬死』!』

  但黑劍卻恍若味覺,臉色灰敗的他,除了依舊把泰爾斯死死抱護在懷裡之外,對身上逐漸增加的傷口毫無反應。

  就像失去了感官一樣,無知無覺地向前衝鋒。

  『一項短時內熄滅體內生機,從而消失在敵人感官裡的技藝。』

  剎那間,泰爾斯感覺到,男人身上的肌肉開始僵硬起來。

  他動作依舊,體內的力量卻彷彿瞬間消失,呼吸停止,皮膚僵化,動作緩慢,連雙眼也失去了光澤。

  一瞬間,泰爾斯甚至覺得,就連視野裡黑劍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也緩緩模糊起來。

  泰爾斯知道,黑劍的「瞬死」發動了。

  他惴惴不安地望著前方依舊「嘶嘶」衝來的漆黑怪物們。

  很快,泰爾斯不用再忐忑了。

  只見無數的漆黑怪物,猙獰而瘋狂地衝來,卻像無頭蒼蠅一樣,湧過他們的身側。

  在嚇人的嘶叫聲中,原本朝著同一個方向,如一道洶湧浪濤般的怪物們,竟然像被擾動的湖水一樣,瞬間亂了起來。

  幾乎每一隻怪物都頓在原地,瘋狂地顫動,像是無助的孩子般,向著四周不斷「張望」。

  怪物們開始在他們的身周亂跳亂轉,卻對中間動作已經慢下來的黑劍,一無所覺。

  黑劍如同緩步過河的老人,又如同逆流而上的扁舟,在滿地密密麻麻的漆黑怪物裡慢慢行進。

  看得泰爾斯心裡發毛。

  黑劍不時被一隻怪物絆了一下腳,碰了一下肩,甚至被刮出血痕,但他還安然無恙地抱著泰爾斯,行走在怪物堆裡。

  一路向前。

  泰爾斯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黑劍,連同著他自己,已經在怪物們的感知裡,徹底消失了。

  同時想起黑劍的叮囑。

  『她見識過『瞬死』,一定會有新的手段來反制我——無論是變形、暴起、增幅、增生,還是唆使那個大怪物變身。』

  遠處,「吉薩」的身影微微一頓,只見魔能師的臉上,嘴角微微扯動。

  下一刻,她身後的多頭蛇基利卡再次呼嘯起來!

  那個瞬間,黑劍身側的所有漆黑怪物,齊齊變形。

  泰爾斯驚愕地看著這些小怪物們身後的一根到三根骨刺,齊齊發出「喀啦」的開裂聲,然後化為綿軟而挺拔的細肢……

  細肢們變得更加細小、尖利、柔軟。

  就像……觸角?

  變化出觸角的怪物們,像是突然在黑暗中見到了光亮一般,不再無頭蒼蠅般地原地發顫打轉,而是舉起觸角,向著四周緩緩轉動起來。

  怪物們的觸角像是有生命一樣緩緩顫動著,齊齊向著黑劍和泰爾斯的方向掃來。

  然後緩緩停止。

  似乎已經感知到黑劍的所在。

  就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

  糟糕。

  泰爾斯心中一驚。

  果然……即使距離上次交手的時間還不過一刻鐘,但吉薩早就準備好了反制「瞬死」的手段。

  而且,似乎相當有效?

  他隨即緊張地看向抱著自己,依然在怪物堆中艱難跋涉的黑劍。

  然而後者只是閉著眼睛,如枯木一樣緩緩行進。

  泰爾斯心中焦急萬分。

  吉薩,她已經動了——變形,或是什麼其他的手段……

  所以,黑劍,你是不是該醒過來了?

  『到時候,我就能第二次感應她的真身位置……從而徹底鎖定她!』

  泰爾斯抱著胸口的淨世之鋒,看著那些將觸角漸次對準黑劍的小怪物們,心中撲騰撲騰直跳。

  最後,頭皮發麻的他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黑劍的胸口一下。

  但這一下,卻像是捅了馬蜂窩!

  霎時間,所有的漆黑怪物像是從沉睡中突然歸來,揹負著輕顫不已的觸角,帶著猙獰依舊的骨刺,再次發出令人心悸的嘶嘶聲,齊齊後腿一蹬!

  向著黑劍和泰爾斯撲來。

  「嘶嘶……」

  那個瞬間,泰爾斯渾身一陣雞皮疙瘩!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

  行將就木的老人般的黑劍,猛地一動!

  彷彿呼吸出生以來的第一口空氣一樣,黑劍大力地吸進一口長長的氣,隨即渾身一顫,如同從噩夢中醒來。

  黑劍遽然睜眼!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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