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27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22 22:07
  卷四.龍血 第7章 選擇你要成為的人

  「咚!」

  兩大碗熱騰騰的肉湯,被顧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在一旁的冷水裡洗著臉的泰爾斯和小滑頭,愣愣地抬起頭,看著毫無表情的顧。

  先前被恐慌和驚懼所蓋住的飢餓感,突然回到了第二王子的肚子裡。

  「我特地用了永世油加熱,炊煙在室內就會散去,沒人會發現我們。」顧淡淡地道,他在兩人對面坐下,右邊的粗濃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別有深意,「當然,這不便宜,我會記帳的。」

  小滑頭的肚子恰到好處地響了。

  女孩怯生生地看了看身邊的男孩——泰爾斯嚥了咽口水。

  「怎麼了?」

  顧看著兩個呆呆的孩子,皺起眉頭,不耐煩地道,「還在等我恭敬地奉上餐巾和葡萄酒嗎,我尊貴的少爺和小姐?」

  話音落下。

  泰爾斯和小滑頭對視了一眼,彼此眨了眨眼。

  下一秒,兩人就像是鬆開韁繩的馬,雙雙撲上椅子,捧起各自的肉湯,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別急。」顧看著他們倆狼吞虎嚥的樣子,嘆了一口氣。

  「等你們填飽了肚子,再來說正事。」

  短短的幾分鐘,兩個困餓已極的小孩就喝完了各自的肉湯,齊齊靠倚在凳子上,摸著鼓脹的肚子,呼哧呼哧地喘氣。

  小滑頭還打了個飽嗝,怯怯地低下頭。

  泰爾斯滿足地呼出一口氣。

  「所以……」顧把右手搭上左手背,手指如波浪一樣緩緩敲擊。

  「我,我們需要幫助!」還不等顧說下去,緩過一口氣來的泰爾斯就抬起頭,急急地道。

  「是啊,這我看得出來……」顧打量著他,眼裡表現出鄙夷,「說點我不知道的。」

  在泰爾斯的目光下,顧毫不在意地道。

  「比如,這個混亂的夜晚——現在是凌晨了,兩個小孩為什麼會在早該被疏散的鎧區裡瞎逛?」

  「比喪家之犬還狼狽?」

  泰爾斯微微一愣,下意識地道,「我們……」

  但他的話語戛然而止,王子猶豫著張了張嘴,又重新閉上。

  成為王子以來的經驗和直覺都告訴他,將你所知道的情報和盤托出,有時候換來的不一定是真誠和諒解,看看瑟琳娜和黑劍吧。

  「我們遇到麻煩了。」泰爾斯深深地呼吸,認真地道,「我們需要在不引人注目的情況下,前往英靈宮,您能幫我們嗎?」

  「我們會給您報酬的!」

  顧的手指不再動彈,他握緊了雙手,一動不動地盯著泰爾斯。

  男人的眼神很平靜,彷彿無風無波的湖面,卻無來由地讓泰爾斯一陣心慌。

  他不得不正襟危坐起來。

  這個遠東人……

  怎麼感覺怪怪的?

  就在泰爾斯感覺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顧終於慢慢開口。

  「英靈宮?」

  「又是一樁貴族們自相殘殺爭權奪利的戲碼?」

  顧翹起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冷笑。

  遠東男人的一雙黑眸極度深沉,這讓泰爾斯看不清他的瞳孔。

  「暗中從鎧區去英靈宮,你知道這有多難嗎?距離、坡度、城閘,路禁,以及昨天到現在的戒嚴封鎖線……」

  顧在昏暗的光線下望著泰爾斯。

  「我可以騰出地方收留你們,但是將你們悄無聲息地送進英靈宮,還捲入上層貴族們的政治鬥爭?」

  遠東人搖了搖頭,眼角的冷意讓泰爾斯不寒而慄,「抱歉,卡斯蘭的人情還沒那麼大。」

  他拒絕了。

  泰爾斯轉過頭,擔憂地看了小滑頭一眼。

  他們不能就這麼待在這裡,坐以待斃。

  倫巴的行動,努恩的遇刺,他們遇到的意外,這些事情都是需要……

  「那聯絡呢?」

  泰爾斯抬起頭,忐忑地道,「你無法送我們過去,但是否能幫我們聯絡到某些人?」

  在泰爾斯擔憂的目光下,顧笑了。

  「雖然不輕鬆,但並非不可能。」只見顧瞇起眼睛,「給誰傳話?」

  泰爾斯眼前一亮。

  然而他張開嘴巴,話才剛到嘴邊,便被顧打斷了。

  「小心選擇,孩子,別選那些我要站在英靈宮門口大吼才能聯絡到的人。還有。」顧微微低頭,由於光線的緣故,他的一雙眼睛被籠罩在黑暗裡,只聽他略帶深意地道。

  「如果你的處境真的很危險,那最好找個信得過又不引人注目的人選,畢竟我也不想惹上麻煩。」

  聽著顧的話,泰爾斯愣住了。

  他剛剛第一個想到的是普提萊。

  埃達說,那位副使閣下發動了人手來尋找自己,那也許他可以派人……

  不。

  王子在心底裡搖搖頭。

  泰爾斯不知道倫巴在龍霄城的布控有多嚴密,但如果局勢真的如預想中那樣壞,那以普提萊為首的星辰使團,一定會成為倫巴重點關注的對象。

  特別是在災禍肆虐後,各區戒嚴的現在,他們會很顯眼,即使找到了這裡,半路上被敵人攔截的機率也很大。

  同理,忠於努恩王的人——比如尼寇萊也是一樣。

  他需要另一個人選。

  泰爾斯皺起眉頭,一個他信得過的人,一個與他和努恩王都有著祕密協議,卻在表面上中立,所以不引人注目的合適人選。

  最好,還要有些手段和門路,不至於得到消息之後也有心無力。

  泰爾斯的瞳孔逐漸聚焦。

  「事實上。」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與顧對視,「我正好有這麼一個人選,他的消息渠道也很廣,你絕對有辦法聯絡到他。」

  顧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整整五秒過後,遠東人緩緩點頭。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幾分鐘後,顧換上了斗篷,站在門口。

  「我不知道會去多久,畢竟找門路也需要時間,也許幾十分鐘,也許更長。」遠東男人嚴肅地道,「在此之前,好好待著,別亂動我店舖裡的東西。」

  泰爾斯只能點頭表示知曉。

  顧在木窗旁觀察了幾分鐘,等到確認情況後,他的手握上門把。

  「顧先生。」光線漫進了肉舖,在他要出門的時刻,泰爾斯突然出聲道,「謝謝你。」

  顧露出奇異的神色,回頭望了他一眼。

  遠東人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但顧出門前的最後一句稱呼,讓泰爾斯大驚失色。

  「請耐心等待吧。」只見顧回過身,傳來幽幽的語句。

  「尊貴的王子殿下。」

  話音剛落,顧就關上了小門,將肉舖重新留在昏暗之中。

  只剩下泰爾斯,呆呆地愣在原地。

  王子殿下轉過頭,和桌子旁的小滑頭面面相覷。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才會一直沒問。

  看著顧消失其後的那扇小門,泰爾斯捂著額頭,痛苦地嘆出一口氣。

  一個滿大街跑的邋遢小孩很顯眼嗎?

  艾希達、黑劍、顧……為什麼感覺所有人見到他的第一眼都認識他?

  泰爾斯轉了一圈,看著周圍的案板和剔骨刀,無奈而沮喪地聳聳肩。

  他吃力地爬上餐桌旁的椅子,抱起他的木杯,喝了一口水。

  他的餘光瞥見一旁的小滑頭。

  只見女孩呆呆地望著桌面,面無表情。

  泰爾斯在心底默默嘆息。

  「睡一會兒吧。」泰爾斯放下水杯,出聲道,「你應該很累了。」

  「啊?」

  小滑頭像是突然驚醒一樣,從出神的狀態中醒過來,呆呆地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抿起嘴,無奈地搖搖頭。

  「你需要休息,我們可能一會兒還要趕路。」看著神思不屬的女孩,泰爾斯儘量用最溫柔的語氣道。

  然而小滑頭只是愣愣地看著他。

  「泰爾斯。」只聽小女孩失落地道,「我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小滑頭低下腦袋,「一個噩夢,做不完的噩夢。」

  泰爾斯的呼吸頓時一滯。

  小滑頭的聲音有些囁嚅,「先是阿萊克斯小姐,然後是龍霄城裡的怪物,現在是努恩陛下……」

  女孩在眼鏡後的眼睛裡突然充滿了晶瑩。

  「這一切……什麼時候會結束呢。」

  泰爾斯閉上眼睛,心裡有著說不出口的沉悶和難過。

  她只是一個孩子。

  比科莉亞,比萊恩,比辛提大不了幾歲。

  她被迫著目睹了這一切。

  「快了。」

  泰爾斯聽見自己飄忽地道,「很快,這一切都會結束……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他自己的心裡,一個灰暗的聲音在替他說出另一句話。

  不。

  當你成為沃爾頓的那一刻起,這一切……

  便永不結束。

  他聽見自己違心地道,「等你我們回到沃爾頓家族,以及忠於沃爾頓的人之中,我們就安全了。無論出於什麼目的,他們一定會保護龍槍家族的血脈……」

  小滑頭聞言顫抖了一下。

  她的哭腔越來越明顯,「泰爾斯,我,我不想成為,成為塞爾瑪,我不是沃爾頓……努恩陛下說的事情我,我做不來……」

  泰爾斯沒有說話,只是捏著拳頭,看著地下。

  「真的。」小滑頭吸了一下鼻子,雙目通紅,「我只是一個從孤兒堆裡撿來的小女僕,不是……不是沃爾頓小姐。」

  泰爾斯仍舊一言不發。

  「而且,我是個女孩。」

  「這裡是北地,歷史上從來沒有……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都不會允許我,允許一個女孩成為大公的。」小滑頭取下自己的眼鏡,痛苦地搖著頭。

  「你讓我走吧,我沒法按照陛下說的,跟你……我會搞砸的,我什麼都不懂!」

  看著不斷啜泣的小滑頭,泰爾斯緩緩抬起頭。

  「可以。」

  小滑頭的啜泣猝然一止。

  「什麼?」她抬起頭,帶著未消的哭腔,疑惑地問。

  泰爾斯淡淡地道,「你可以走。」

  小滑頭愣住了。

  「努恩王去世了,尼寇萊生死不知,至於邁爾克……」泰爾斯平靜地看著她,跳下椅子,向前邁步,「現在,沒人會再逼你成為塞爾瑪.沃爾頓了。」

  泰爾斯緩緩走近。

  小滑頭頗有些驚異地向椅背縮了一下。

  「你仍然有機會遠離這一切,龍霄城一片混亂,一個失蹤的女僕不會引發注意。」頂著小滑頭驚疑的目光,泰爾斯繼續道,「更別提英靈宮裡發生了那麼多事情……」

  小滑頭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真的嗎?」

  女孩的聲音帶著一絲驚疑,但這種驚疑又隨即轉為恐慌與怯意,「可是……你為什麼……」

  泰爾斯停下了腳步,站在離她的椅子幾步遠的地方。

  他鬆開了捏緊的拳頭,直視著女孩的碧綠雙眸,翹起嘴角。

  「因為你是你。」

  「也許有時候餘地很小,但是,每個人都可以,也應該選擇自己究竟是誰……」

  泰爾斯輕輕闔眼,又迅速睜開。

  「你會成為,你選擇要成為的那個人。」

  那個瞬間,他的腦海裡閃過艾希達質問他的話,也閃過姬妮女士告訴他的故事,閃過約德爾在陰影之境裡的坦白,更閃過基爾伯特站在三王畫像前的激動表情,以及璨星墓室裡凱瑟爾的孤寂身影。

  思慮萬千的他,頗有些無意識地繼續道。

  「雖然,我們總是被生活,被他人,被社會,被無處不在的權力逼迫著成為……他們想要你成為的人。」

  小滑頭呆呆地看著泰爾斯,看著這個奇怪的男孩露出苦澀的笑容。

  擦乾淨的女孩眨巴著眼睛,下意識地問道,「比如……成為王子?」

  泰爾斯的目光一凝。

  他靜靜地看著小滑頭,默默嘆出一口氣,「對。」

  「比如王子。」

  「因此,如果你想要逃避,想要放棄,想要遠離,我不會阻攔,甚至會幫你。」

  小滑頭似乎已經被嚇傻了,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泰爾斯。

  第二王子嘆了口氣。

  他的耳邊響起了凱瑟爾的話。

  在被冠以璨星之名開始,為星辰而戰,為星辰而死,以及……為星辰而生。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直直射進小滑頭的雙眼中。

  「但在那之前,你想好自己究竟是誰,想要成為誰了嗎?」

  小滑頭的眼眶微微張大,「什麼?」

  泰爾斯搖搖頭,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自顧自地繼續道。

  「你是小滑頭?是代寫作業的小女僕?是藏書室裡的書迷?是塞爾瑪.沃爾頓?是無辜捲入這一切的倒黴蛋?」

  小滑頭愣在了原地,呼吸慢慢紊亂起來。

  「在阿萊克斯眼裡,你是她的卑微女僕,在努恩王眼裡,你是沃爾頓家最後的落子,在天空王后的眼裡,你是個戴著她眼鏡而不自知的有趣女孩。」泰爾斯平靜地道,「但在你自己眼裡呢?」

  「你是誰?」他問出那個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問題。

  小滑頭的眼神越來越迷茫。

  「因為一時的恐懼或者過去的習慣,而選擇變回小滑頭,與因為一時的虛榮而選擇成為沃爾頓貴女,或者因為一時的壓力而選擇逃避這一切,在我看來,這些在本質上都沒有區別,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都是你被逼著,成為一個你完全沒有準備好要成為的人。」

  剎那間,沉默和寂靜籠罩了這間小肉舖。

  小滑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著站在眼前的泰爾斯。

  眼裡滿布迷茫和惶恐。

  「那你呢。」幾秒後,小滑頭像是從水裡掙扎出來的人,茫然舉頭,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你覺得我是誰?我難道不應該是小女僕嗎?」

  「你?」

  泰爾斯笑了。

  他搖搖頭,「你是運氣欠佳,是個跟我一起被捲入這些麻煩事裡的倒黴蛋。」

  小滑頭眼神一黯,低頭撅起嘴。

  泰爾斯看著她的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

  「但你也是個勇敢且堅強的女孩,跟我一起經歷了噩夢和地獄,還一路堅持到現在的女孩。」

  泰爾斯露出兼具苦澀和欣慰的微笑。

  「如果是你成為女大公,在我看來,無論是努恩王還是倫巴大公,你都比他們好得太多。」

  小滑頭重新抬起頭,她的眼裡閃現出訝異和驚奇的光芒。

  「在我看來,成為沃爾頓,你也並非毫無準備。」

  在小滑頭的目光下,只聽泰爾斯繼續道。

  「你在耐卡茹的藏書室裡閱讀多年,對裡面的書籍倒背如流,對歷史典故如數家珍,你替阿萊克斯完成作業,也許甚至比她還稱職,而且……」

  泰爾斯有些出神地想起昨天的事情,彷彿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過去,記憶中的畫面已然泛黃。

  「面對那樣的怪物,哪怕在最絕望的時候,在我最危險的時候,你也不曾丟下過我,即使最後的結局有可能是痛苦地死亡。」

  王子看著小滑頭的眼睛。

  小滑頭抿了抿嘴,擦乾臉上的淚痕。

  「再告訴你一個祕密吧。」泰爾斯開口道。

  小滑頭眨了眨眼睛。

  泰爾斯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壯碩強健的身影,以及那雙迫人的天藍色眼眸。

  「在我成為王子的時候,我的……父親也問過我相似的問題。」泰爾斯的眼神飄忽,他的思緒已經不在這間肉舖裡,而是飄向了遠方的永星城。

  「『你做好準備了嗎?』——他是這麼問的。」

  他無意識地輕笑了一下。

  「你怎麼回答?」小滑頭期盼地問道。

  泰爾斯轉過眼,回望著她,「我說,『沒有』。」

  「然後呢。」女孩眼前一亮,「你父親是什麼反應?」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小滑頭的雙眼,一動不動。

  直到後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幾秒後。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他說,『無妨』。」

  「因為,『命運會幫你做好準備。』」

  「他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小滑頭愣住了。

  泰爾斯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彷彿剛剛除掉了最大的枷鎖。

  王子露出他所認為的,最自信的笑容。

  「所以,別急,別慌,你的選擇有很多。」泰爾斯輕輕握住小滑頭的手,真誠地道,「等我們逃出這裡,再來睿智地選擇你自己是誰,選擇你要成為的人,你要走還是要留,我都不會阻攔。」

  小滑頭呆呆地看著他。

  「在此之前,你什麼都不用想,你只是和我一起亡命求生的忠實夥伴。」泰爾斯定定地盯著她。

  「這就夠了。」

  小滑頭驚訝地看著他。

  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小滑頭抽了抽鼻子,有些似懂非懂地道,「好。」

  泰爾斯挑了挑眉,「現在,去睡會兒,我們需要體力和精神。」

  小滑頭乖巧地點點頭。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總算把她安慰下來了。

  泰爾斯轉過身,爬上自己的椅子。

  顧的椅子有些軟——不知道是用什麼木料做的。

  「泰爾斯。」小滑頭在身後低沉地道,「謝謝你。」

  泰爾斯頓了一下。

  「不。」他低下頭,頗有些失落,「本來就是我把你捲進來的。」

  否則,她還是一個窩在藏書室裡看書,只須擔心阿萊克斯的小女僕。

  不是麼。

  兩個小孩躺回各自的椅子,暫時安心地閉上眼睛。

  「泰爾斯。」閉上眼睛的黑暗中,小滑頭怯生生的聲音再次傳來,「你真的只有七歲嗎?」

  「為什麼懂這麼多?」

  正在調整臥姿的泰爾斯,聞言噗哧一笑。

  他睜開眼睛,看見小滑頭閉著眼睛,側臥在椅子上。

  這讓泰爾斯想起後者在他房間的床邊酣睡的情景。

  「誰知道呢。」他輕輕地滑下椅子,走到牆角,「沒準,我已經三十七歲了呢。」

  像往常一樣,泰爾斯貼著角落靠牆躺下,雙手枕著腦袋,感受著地面和牆壁的雙重保護,心裡安定許多,「只是不顯老。」

  身旁傳來小滑頭的失笑聲。

  泰爾斯也笑了。

  自己選擇,選擇你要成為的人——他也在心底裡對自己這麼複述著,同時想起自己在艾希達離開前,對魔能師所說的話。

  對。

  我會度過這場災難。

  我會活下去。

  然後選擇我要成為誰。

  沒人可以逼迫。

  沒人能夠阻擋。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

  疲倦和困頓,不可阻擋地襲來。

  


  PS.好喜歡這一章節,正好符合我的處境QAQ,泰爾斯借我刷個勇氣。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1 14:44
  卷四.龍血 第8章 冰寒

  久違的睡夢裡,他彷彿回到了那個光怪陸離的奇異世界。

  在那裡,那個面目模糊卻聲音溫柔的女孩,少見地從背後環抱著他,低低出聲。

  「怎麼,很傷心?」

  他蓋上電腦,苦澀地笑笑,「不,這個結果是預想中的......也許是我不夠優秀吧。」

  他低下頭,有些沮喪,「你知道,他們的要求很高......」

  「沒關係。」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呵氣道,「我有個辦法,能讓這件事不那麼傷心。」

  他挑挑眉,聳聳肩,「哦?」

  「因為還有一件更傷心的事情在等你。」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只聽她溫柔地道。

  「我們分手吧。」

  他渾身一顫。

  背後的女孩沒有說話。

  他僵硬轉過頭,「什麼?」

  「嗯,你沒聽錯,因為你現在很失敗。」她淡淡地道,「所以,我要和你分手。」

  他的大腦停止了運轉,只是呆呆地看著她模糊的面容,茫然失措。

  「為......為什麼?」

  背後的聲音嘆了一口氣,「好,就這麼說定了。」

  他恍惚地呼吸著,有些不能接受,有心要辯解什麼,卻覺得有些多餘。

  她......

  就在此時。

  「好!」

  那個聲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愉快地響起。

  「現在是我們分手後的十秒鐘——我宣佈。我們複合了!」

  「嗒噠!讓我來介紹我的新男朋友,吳葺仁!」

  他的思維有些轉動不過來。

  什麼?

  但幾秒鐘後,他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

  他喘著氣,驚疑地看著她,「你......」

  「怎麼樣,跟剛剛被甩的痛苦比起來,是不是不那麼傷心了?」

  「遇到挫折時,就要珍惜「襠下」啊「襠下」!」那個聲音嘻嘻哈哈地,在他的耳邊呵氣,讓他有些癢癢,「我叫雷鋒,不用謝我。」

  他有些啞然。

  那個聲音快樂地道,「很好,以後如果你再杯具了,我就繼續這麼安慰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惱怒地大喊道,「死女人!」

  「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分手複合,分手複合地開玩笑啊喂!」

  「我會當真的好不好!」

  背後傳來下巴砸背的觸感。

  「哦喲,這算什麼。」那個聲音的主人一邊用下巴戳著他的後背,一邊大聲道,「你是不知道,網上有個連載作者,每當劇情到了,就似的動不動寫個「全書完」,說自己完本了,然後一聲不吭地更新下一章,硬說是寫新書——那才叫登峰造極好吧!」

  「那你不要學他好不好......」

  記憶中,那個聲音笑得很開心。

  他的聲音充滿了氣急敗壞的惱怒,以及如釋重負的解脫。

  最後,那個聲音停止了打鬧。

  她慵懶地趴在他的背上,環抱著他的胸膛。

  「喂,葺仁,別怕。」她低沉地道,「無論發生了什麼。」

  「有我罩著你呢。」

  他低下了頭,閉上眼睛。

  「啊,我知道。」

  「有你罩著我呢。」

  那個聲音沒有說話,只是環抱著他的手臂更緊了一點。

  但僅僅在下一秒,夢中的一切就如同水面的倒影,被突然而來的波瀾寸寸粉碎!

  女孩消失在他的眼前。

  疑惑間,他的耳邊傳來一個冰冷而不悅的女聲,音調低沉,蘊含著莫名的情緒,讓人汗毛倒豎。

  「我注視著你。」

  「我警告過你!」

  下一刻,泰爾斯從睡夢中驚醒!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

  就在此時,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泰爾斯驚魂未定地轉過頭。

  是顧。

  剛剛把他從睡夢中搖醒的男人。

  遠東男人蹲在他身邊,一臉不悅地看著他,旁邊還站著一臉惺忪的小滑頭。

  「醒醒,星辰的王子。」肉鋪老闆淡淡地道,「你要找的人來了。」

  「這麼快?」泰爾斯強打精神,把夢裡的情景暫且壓下,他揉了揉眼睛,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

  「他門路很多,所以沒花多少時間。」顧站起身來,搖搖頭,「而且,他來接你了。」

  泰爾斯愣住了。

  他甩了甩頭,從剛剛的困頓裡清醒過來。

  「他來接我了?」

  泰爾斯和小滑頭在顧的示意下,跟著他走出了肉鋪的門口。

  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停著一輛帶車廂的雙輪馬車,車廂上是透明的廉價玻璃。

  馬車上的馭者恭謹地低頭示意,而馬車一旁,站著一位金色馬尾的中年貴族,後者吐出一口氣。

  「王子殿下,謝天謝地!」

  「感謝您的援手。」泰爾斯點點頭。

  「時間緊迫,請您立刻上車。」中年貴族見到他之後明顯鬆了一口氣,他脫下帽子,對著泰爾斯行了一禮,「我們在進入鎧區後經歷了一波巡邏隊的盤問,儘管演得很像,但我敢發誓那絕對不是城裡的巡邏隊,他們甚至不是本地人......」

  泰爾斯點點頭,臉色凝重,「當然,他們來自黑沙領,倫巴計劃已久了。」

  在中年貴族愣神的當口,泰爾斯看著那輛馬車。

  「太顯眼了。」泰爾斯皺起眉頭,「馬車?透明玻璃?我們出得去嗎?而且還要回到英靈宮......」

  中年貴族消化了一下泰爾斯的消息,然後抬起頭回答王子的問話。

  「我用的是善流城商隊的名義,從鎧區緊急卸出重要貨物,加上之前陛下給我的特許令......」

  貴族舉起手杖敲了敲馬車的車輪,「而我恰好認識一個收黑錢的秩序官,打通了一些關節,從他管理的封鎖線上出去,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有消息傳出去......」

  「至於玻璃,請放心,這是特製的馬車,從外面的玻璃只能看得見我,看不到後方,必要時您還可以躲進暗廂。」

  泰爾斯看著馬車,呼出一口氣。

  「那我們走吧。」他抬起頭,看著那位來自康瑪斯的金髮貴族。

  「史萊斯.百慕拉侯爵。」

  史萊斯點點頭,他打開車門,目光停留在躲在泰爾斯身後的小滑頭身上。

  「這位是?」他眯起眼。

  小滑頭有些畏懼地縮了一下。

  「我的女僕,在路上救了我一命,不能丟下她。」泰爾斯不動聲色地道。

  「很好,那我們路上說。」史萊斯不再多問,「我也需要聽您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泰爾斯和小滑頭登上了史萊斯的馬車,史萊斯坐在前方,他們則藏進他身後的空間裡,在車外一點也看不出來。

  就在車門關閉的當口,泰爾斯探出頭來,「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您,顧先生。」

  遠東男人歪著頭,帶著奇怪的意味看著他,露出莫名的笑容。

  「不用謝我。」顧搓了搓手,神祕地笑道,「感謝卡斯蘭去吧,感謝他當年施捨給我的那六塊半面包......」

  「就夠了。」

  顧轉過身,走向自己的肉鋪。

  六塊半。

  原來如此。

  泰爾斯露出微笑。

  車門關閉,馬車啟動。

  史萊斯看著顧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皺眉道,「您是怎麼和龍霄城出名的情報販子扯上關係的?」

  「意外。」

  泰爾斯簡短地道,「一個幸運的意外。」

  現在,要處理正事了。

  馬車駛過一段段街道。

  他抬起頭,看著前方的史萊斯侯爵。

  「請您告訴我,英靈宮,還有其他城區,還在龍霄城,還在沃爾頓家族的掌控裡嗎?」

  史萊斯侯爵皺起眉頭,「在我進入鎧區之前,從白刃衛隊、宮廷衛兵到巡邏隊乃至官員們,一切正常。」

  「當然,國王帶隊離宮,災禍肆虐和巨龍再臨,讓一些賓客——包括大公們情緒不穩,但里斯班首相想方設法穩住了他們。」

  「但是。」他話鋒一轉,低聲道,「我在秩序廳的眼線,還有我同行們的管道都告訴我,陛下一直沒有露面,也沒有命令傳出來,只有零星的白刃衛隊在抵擋災禍之後出現,卻也一無所獲......」

  「從總守備官到總秩序廳都很焦急,不久前,首相大人還在討論,要不要無視國王的禁令,派遣大批巡邏隊進入盾區。」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所以,英靈宮和龍霄城,在大體上還是安全的?」

  「安全?在遇到那些盤問我們的巡邏隊之後,我對此表示懷疑。」史萊斯搖搖頭,擔憂地道,「首先您得告訴我,盾區在災禍肆虐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陛下呢?」

  「而您又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

  泰爾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他看向回過頭的史萊斯侯爵,一字一頓地道。

  「努恩王遇刺了,他死了。」

  史萊斯愣在原地,他的表情微妙變化,隨著顛簸的馬車上下起伏。

  「凶手是一個姓薩里頓的男人,僱傭他的人是倫巴。」泰爾斯默默說完他的話。

  小滑頭怯怯地看著他們。

  「所以,看來這是真的。」半晌,史萊斯才回過神來,他摩挲著自己的手套和手杖,下意識地道,「國王死了。」

  「埃克斯特......要亂了。」

  「瀝晶礦合同......」史萊斯侯爵出神地望著自己的手杖,似乎在緊急計算著得失。

  泰爾斯沉默著沒有說話。

  很快,馬車駛出了鎧區的範圍,在曲裡拐彎的龍霄城街道里,進入一道由巡邏隊士兵和拒馬組成的路障——戒嚴封鎖線到了。

  泰爾斯緊張地看著馭者和領頭的那位秩序官交談,並把一封信紙,一個錢袋塞入他的手中。

  那位秩序官瞥了一眼馬車的玻璃,史萊斯侯爵友好地向他招招手。

  馬車被順利地放行了。

  和小滑頭一起死命伏地身子的泰爾斯,這才呼出一口氣。

  「別擔心。」史萊斯僵硬地笑了笑,「商人們的門路很多,也很管用,搞定這些底層的傢伙們不成問題。」

  馬車周圍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到處都是交頭接耳的王都居民,或形容狼狽,或衣衫襤褸地停留在街頭,不少好心的人家則端出食物補給,送給這些流落街頭的可憐人。

  「這些都是被疏散的居民們,整整好幾個小時無家可歸,至少在國王的禁令失效之前不行。」史萊斯侯爵看著窗外,搖了搖頭,「當然,我聽說了,跟那些盾區的人們比起來......」

  但就在此時,窗外突然傳來巨大的喧譁聲!

  只見一個男人一臉焦急地從街道上跑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喝。

  泰爾斯和史萊斯都皺起眉頭,驚疑地對視一眼。

  人群們開始聚集一處,紛紛跟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前進。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很快變成漫天的喧譁。

  隨即,人群的情緒開始失控,有的人悲憤地大吼,有的人在歇斯底里,有的人則怒火朝天的喝罵著。

  他們的馬車不得不跟著慢下來。

  很快,那個男人消失在人群裡。

  但人們沒有散去,依舊聚集成一個個圈子,用他們的大嗓門三三兩兩地熱烈討論著,不乏激動高聲乃至大打出手者。

  北地人的性格一覽無餘。

  「怎麼了?」不祥的預感襲上泰爾斯的心頭。

  「不知道。」史萊斯侯爵凝重地回答,「但我們會知道的。」

  於是,下一個街口,史萊斯侯爵特意停下了馬車。

  在他的示意下,一位維持秩序、卻在情緒激動地與同僚爭論著什麼的巡邏隊士兵,被馭者請來馬車旁。

  史萊斯侯爵半開車門,探出頭去。

  「我來自康瑪斯,是努恩陛下的合作伙伴。」金髮的馬尾貴族遞出一個銀幣,釋放出友善的微笑,「能問問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那個士兵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爭論,只見他喘著氣,看著手裡的銀幣,微微一愣。

  他又抬起頭,看到了馬車上的金色麥穗和匕首標記。

  「這位大人,那麼大的事情。」這個士兵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激動情緒,他回過神來之後似乎有些拘謹,結巴地道,「您,您還不知道嗎......」

  「所以我需要你解惑。」史萊斯侯爵又掏出一枚銀幣,溫和地道,「揀選你知道的說就好。」

  士兵又看了看手裡的銀幣,下意識地把它裝進兜裡。

  「是這樣。」士兵整了整衣甲,搖搖頭,呼出一口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陛下,努恩陛下遇刺了!」

  史萊斯適時地臉色一變。

  「怎麼回事?你怎麼知道的?」

  泰爾斯則藏在侯爵的身後,咬緊牙關,默默聽著。

  「聽人說的。」那個士兵看著侯爵的反應,彷彿得到了鼓勵,話語開始順暢起來,「整個龍霄城都在傳,凶手,凶手......」

  泰爾斯心中一驚。

  史萊斯侯爵皺起眉頭,「凶手是誰?」

  「是那些帝國人!」士兵抬起頭,放聲怒喝道,「他們想在埃克斯特引發內亂!」

  士兵的話越來越憤慨,語氣裡帶著怒火和仇恨,「該死的帝國餘孽,那個從南邊來的星辰王子......他們勾結了災禍,還暗中埋伏了人手和刺客......」

  「在盾區裡謀殺了偉大的天生之王!」

  「那些星辰的狗雜種!」

  史萊斯默默地嘆息。

  他的身後,在小滑頭的驚恐目光下,泰爾斯愣愣地靠在車廂上,恍惚地喘著氣。

  心底一片冰寒。

  


  PS1.所以是用某方面來安慰嗎!?

  PS2.卷三-第113章wwwwww

  PS3.最近小忙,更新慢,請鞭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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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1 22:43
  卷四.龍血 第9章 契約精神

  清晨的龍霄城,一輛雙輪馬車行駛在亂糟糟的街道上,熟練地穿梭。

  隨著馬車的行進,窗外的憤慨吶喊聲漸漸少了。

  車廂裡,史萊斯侯爵轉過頭,看著一言不發的泰爾斯。

  侯爵在心底默默搖頭。

  畢竟......

  「你還好嗎,殿下?」康瑪斯的侯爵試探地問道。

  泰爾斯若有所覺地抬起頭,出神地看了史萊斯一眼。

  一旁的小滑頭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偷偷地吸了一口氣。

  在侯爵微妙的目光下,泰爾斯半晌才嘆出一口氣。

  「是的。」

  「只是有點累。」

  史萊斯捏著自己的手杖,臉色凝重。

  「您有什麼打算,殿下?」

  泰爾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內心的惶恐和動搖統統排出體外。

  我得振作。

  越是在這種時候......

  王子捏緊拳頭,感受著手心裡匕首劃出的傷口。

  很疼。

  但是......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睜開眼睛,眼神堅定,「關於倫巴為什麼膽敢冒險刺殺陛下,還帶著軍隊親來龍霄城,我們必須儘快趕往英靈宮。」

  「又是戰爭,對麼?」史萊斯侯爵嘆了一口氣。

  他把目光轉向窗外的街道,先是表情猶豫,繼而擔憂地道。

  「關於國王陛下遇刺一事,還有別的旁證嗎?」

  泰爾斯眼前浮現出白刃衛隊們前仆後繼的身影。

  想起他們用血肉之軀為兩個孩子擋下弩箭的情景。

  想起最後一個白刃衛士臉孔扭曲,掙扎著轉身應敵的畫面。

  龍之近衛。

  泰爾斯回過神來,搖搖頭,「也許沒有了,以倫巴的性格,大概會處理得很乾淨,有任何尼寇萊或者其他人的消息嗎?在盾區裡的人?」

  「據我所知,也沒有。」史萊斯侯爵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袖口,微微嘆息,「似乎事情有些麻煩。」

  「是啊。」泰爾斯聲音低沉,腦中迅速思考著眼前的境況,「誰也沒想到,倫巴會用如此迅速激烈而極端有效的手段......埃克斯特國王被屬下大公殺死的例子恐怕不多。」

  「一個也沒有。」

  一個稚嫩的女聲在車廂裡響起。

  泰爾斯和史萊斯齊齊一愣,轉過頭看著小滑頭。

  「最近的大概兩百年前,威蘭領的譚恩家族試圖刺殺當時的共舉國王,結果陰謀敗露,科薩王彙集了其他大公們的軍隊,開到譚恩家族的城堡之下,豎起羅尼家族的『騎士聖典』大旗。」

  小滑頭說完這句話,眨了眨眼睛,摸著自己的頭,似乎在仔細回憶。

  「第七天,違治誓約的『悼亡大公』艾莫斯.譚恩,就被他的屬下和民怨沸騰的屬民們綁縛出城。」女孩抬起頭,肯定地道,「當著所有人的面,科薩王親自用戮魂槍刺穿了叛徒的胸口。」

  「雅各.奧勒修是第一個押悼亡大公出城的人,再後來,他成為了第一位姓奧勒修的威蘭領大公。」

  泰爾斯和史萊斯皺著眉頭,表情古怪地聽著小滑頭說完話。

  小滑頭這才注意到另外兩人的表情,小臉一紅,連忙怯生生地低下頭。

  他們對視一眼。

  「您說,她是您的女僕?」史萊斯侯爵有些疑惑。

  「是啊,我就是看上了她這一點。」泰爾斯摸著自己的頭,有些尷尬,暗中捅了捅小滑頭,讓後者的頭更低了,「嘿嘿。」

  「是麼。」史萊斯帶著深意望了小滑頭一眼,露出狡黠的微笑,「原來如此。」

  泰爾斯連忙轉過話題,「所以,無論弒君還是造反,在北地似乎都是了不得的罪過啊。」

  史萊斯點點頭,嘆出一口氣,「這麼說的話,北地人不會允許一個弒君者......倫巴怎麼有這樣的膽子?」

  泰爾斯放下手,臉色沉重。

  他想起黑沙領的那位坎比達子爵,還有那位五戰將之一的火炙騎士。

  「恐怕,我們都小看了倫巴。」他默默地道。

  泰爾斯突然抬起頭。

  「但倫巴還有一層繞不過去的關卡。」王子眯起眼睛,「如果他的意圖確實是如我所想那樣。」

  史萊斯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手杖上,「比如?」

  「太多的事情仍舊在迷霧中,有必要重新梳理一下線索。」泰爾斯搖搖頭,臉色越來越凝重,大腦瘋狂運轉,「倫巴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以及他如何實施這一切。」

  馬車轉過一個街角。

  「這重要嗎?情況已經糟到這個地步了。」史萊斯侯爵掏出一塊帶著銅鏈子的精緻懷錶,「恕我直言,除了澄清事實,也許您該考慮一下怎麼逃離,我能提供一些路子......」

  「這很重要。」泰爾斯緩緩點頭,一步一步理順著自己的思路,「之所以情況會這麼糟糕,就是因為我們之前小覷了倫巴。」

  「我再問您一次。」史萊斯臉色認真,「現在我可以送您悄然出城,乃至回到星辰,您確定要回到英靈宮嗎?」

  「回到那個不可測的漩渦裡去?」

  泰爾斯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地道,「我們還不清楚倫巴計劃的全貌,那就不妨回到他計劃的開始......」

  史萊斯默默觀察著這位年幼的王子,心裡對他的評價微微上升。

  在這種情況下,有多少人還能剋制住恐懼,冷靜思考?

  可惜了啊。

  侯爵默默在心底嘆息。

  王子的眼神突然一頓。

  「侯爵大人。」泰爾斯想到了什麼,他下意識地問道,「努恩王為什麼要找到佩菲特,找到這個倫巴的合作者?」

  「啊?」善流城侯爵眉毛一挑。

  努恩王為什麼要......找佩菲特?

  這個問題還需要問?

  「因為,佩菲特大公碰巧害死了他的兒子?」史萊斯眼球一轉,似乎有些不太明白王子的疑問,只見他表情古怪,試探著回答道,「而努恩陛下又碰巧發現了這一點?」

  泰爾斯搖搖頭。

  「因為努恩王獲取了倫巴的調查情報——災禍之劍,記得嗎?」泰爾斯的眼神越來越清澈,「這個情報把摩拉爾王子遇刺,還有我在斷龍要塞前的遇刺聯繫在一起。」

  「所以你們才斷定了倫巴有個合作者,努恩王才會想要復仇。」

  泰爾斯的眼前浮現出一片冰天雪地。

  那是到達龍霄城前的那幾晚,尼寇萊和史萊斯一起對他說的那些話。

  史萊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一頓,若有所思,「您的意思......」

  泰爾斯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眼裡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恐怕,在我從黑沙領出發,尼寇萊收到災禍之劍消息,在努恩王決意復仇的時候,我們就都落入倫巴的算計裡了。」

  他微微低頭,臉色難看,一旁的小滑頭看見他的表情,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不。

  還不夠。

  還缺一些線索,一些關鍵的線索。

  「能執行這麼大,這麼久的一盤計劃。」泰爾斯喃喃道,「從籌謀到執行,從黑沙領到龍霄城,從刺殺到運兵,從運作到保密——絕非一個地處偏遠的大公能獨力完成,倫巴一定有內應作為幫手。」

  「關於這一點,我同意您的話。」史萊斯侯爵表情嚴肅地點頭,「做成這麼大一件事情,我想倫巴確實有幫手。」

  「您交際廣闊,有什麼線索嗎?」泰爾斯眼前一亮。

  「在您看來,誰最有嫌疑?」

  就在此時。

  小滑頭突然若有所覺地抬起頭,伸頭看著窗外。

  她臉色一白,捅了捅泰爾斯。

  泰爾斯這才注意到,他們的馬車已經不知不覺停下來了。

  史萊斯侯爵把手裡摩挲了半天的懷錶收進衣兜裡,嘆氣道,「殿下,我們到了。」

  泰爾斯心頭一動,「這麼快?我記得英靈宮在......」

  「英靈宮還差一些。」史萊斯打斷他,眨了眨眼睛,「接下的路途,將由另一位大人來護送您。」

  泰爾斯微微一愣。

  什麼?

  下一刻,他們的車門被打開了。

  一道讓泰爾斯悚然變色的粗獷嗓音,傳進小小的車廂。

  「侯爵大人,十分感謝您的說明。」

  一位泰爾斯再熟悉不過的中年戎裝貴族,一手拉著車門,一手按著他的佩劍,在密密麻麻的士兵護衛下,登上他們狹小的馬車。

  「否則,我們還得花上不少時間來找這位客人。」

  來人重重坐下,那雙如劍的銳利目光掃過泰爾斯和小滑頭。

  泰爾斯如遭雷擊,一顆心臟仿墜冰窟。

  小滑頭嚇得捂住嘴巴,雙眼滿是驚恐。

  只見黑沙領的統治者——查曼.倫巴大公,在笑眯眯的史萊斯侯爵身旁安然坐穩,好整以暇地關上車門。

  面對倫巴大公,史萊斯侯爵綻放出最友善的微笑,一如第一次見到泰爾斯一樣。

  侯爵的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恭謹,「我的榮幸。」

  倫巴輕哼一聲,他轉過頭,一雙寒目掃向泰爾斯,「你可真能跑啊,小殿下。」

  小滑頭想起剛剛那血腥的一幕,早已嚇得瑟瑟發抖。

  王子只是呆呆地看著前方的黑沙大公,一動不動。

  恐懼和慌張瞬間攀上他的心頭,又被他強行壓下。

  不。

  查曼.倫巴。

  史萊斯.百慕拉。

  這意味著......

  幾秒鐘後,泰爾斯才從眼前的震驚場景裡反應過來。

  「史萊斯.百慕拉,你!」他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善流城侯爵,「你出賣了我們!」

  倫巴一言不發,臉色一如既往地冰冷嚴肅。

  「別這麼驚訝,王子殿下。」史萊斯侯爵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緩緩搖頭,「這不符合您一貫以來的天才形象,再說,我也沒有出賣您。」

  「沒有出賣我?」泰爾斯氣極反笑,「你可別告訴我,你從一開始......」

  泰爾斯的話語一頓,他的臉色變了。

  不會吧。

  那個瞬間,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對的。

  「你就是那個幫手。」泰爾斯看向笑容可掬的史萊斯侯爵,滿臉不可置信地道,「你從一開始,就跟倫巴是一夥兒的?」

  「醒悟得真快啊,小殿下。」倫巴諷刺地道。

  一秒後,泰爾斯震驚而憤怒地低喝道,「史萊斯,你背叛了努恩王!」

  小滑頭微微一抖。

  倫巴不屑地輕笑一聲。

  史萊斯侯爵則眉頭一皺。

  泰爾斯捏著顫抖不已的拳頭,雙目憤然地看著窗外穿著巡邏隊服飾的黑沙領士兵們。

  他們再次落入了倫巴的手中。

  比上一次更絕望,更糟糕。

  「嘖嘖。」康瑪斯的侯爵搖搖頭,似乎有些嫌惡泰爾斯的這句話,「可別這麼說,我最厭惡背叛者與反覆小人了,我也從來沒有背叛努恩陛下。」

  泰爾斯死命抑制著自己的衝動和怒火,「我以為你與努恩王有協定,在替他做事!」

  「當然,他需要向那個出賣摩拉爾的黑手復仇。」史萊斯聳了聳肩,似乎毫不在意,「為此需要一個像我這樣,能在各位大公之間轉圜自如,不會引發懷疑的協力廠商人選。」

  侯爵眨眨眼睛,「用瀝晶礦合約換復仇,這很公平。」

  泰爾斯喘著粗氣,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倫巴,「但你出賣了努恩!」

  「不不不,殿下。」史萊斯嘆了一口氣,舉起一根手指,輕輕搖動,「您誤會了。」

  史萊斯睜開眼睛,眼裡盡是精明,卻帶著一絲讓人無從辯駁的真誠,「我是個誠信而守諾的人,契約精神是百慕拉家族的第一信條。」

  「契約精神?」泰爾斯捏緊了拳頭,在怒火中咬緊牙關。

  「對。」史萊斯點點頭,攤開左手,「我忠實地履行了與努恩陛下的約定,幫他找到並手刃了仇人,他很滿意,我也很樂意。」

  史萊斯舉起一根手指,挑眉搖頭,似乎在指責泰爾斯不該懷疑他,「契約精神。」

  侯爵的眼神很清澈。

  一絲歉疚和尷尬也欠奉。

  彷彿這就是他的本色。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獄河之罪適時湧上他的頭顱。

  終於,泰爾斯慢慢緩和了自己的呼吸,大腦開始冷靜下來。

  史萊斯侯爵繼續著他那友善的微笑,眨了眨眼,「至於現在,只是我在履行另一份與倫巴閣下的合約而已。」

  「而我一如既往地謹守承諾——瞧,依然是契約精神。」

  泰爾斯鬆開了捏緊的拳頭,看著倫巴一直搭在佩劍上的手,放棄了去摸匕首的打算。

  「你為倫巴做了多少事情?」泰爾斯冷冷地道,「幫他籌備物資?還是直接弒君?」

  史萊斯呼出一口氣,與倫巴對視一眼,後者眼裡盡是冷意。

  「我想想,其實也不多。」侯爵閣下抽出自己的手杖,微微一笑,「為大公閣下提供一些英靈宮裡的消息,關於國王的行蹤和計劃的進展......」

  「發動一些康瑪斯的商團人脈,用常規管道傳遞消息和物品,掩蓋一些消息......」

  「帶著陛下的特許通行令,準備一些武器,運送一些人手進城......」

  「當然,至於偽裝並替換成巡邏隊,那是烏拉德先生的任務......」

  聽著史萊斯說出一個又一個令人心寒的消息,泰爾斯猛地抬起頭。

  「從什麼時候開始?」

  「尼寇萊來找我的時候?進入龍霄城的時候?」王子不滿地道,「還是乾脆從一開始,你就是倫巴的內應?」

  史萊斯侯爵笑而不語。

  「夠了。」一旁的倫巴則開口了,話語冷漠的他毫不留情地瞥了史萊斯一眼,「我們時間很緊。」

  但泰爾斯絲毫沒有要理會他仇人的意思。

  「他給了你什麼,才能讓你冒著最大的禁忌,與一位弒君者合作?」王子憤然道,「合約?金錢?權力?扣除你所付出的代價,能比努恩王給予你的還多?」

  史萊斯搖搖頭。

  「不,問題不在於倫巴閣下給我什麼。」侯爵向著倫巴大公報以歉意的微笑,轉過頭對著泰爾斯道,「做生意不能只看利潤和數位,有時候必須做點口碑和人脈。」

  「努恩陛下是位不錯的合作者,但哪怕是最十拿九穩的生意,你也必須留下後手。」

  泰爾斯聞言一愣,繼而冷笑一聲。

  「所以倫巴和黑沙領,就是你在努恩王和龍霄城之外,準備的後手?」

  史萊斯侯爵轉過頭,他推開車門,手杖點在踏板上。

  「您又錯了,後手不是某個『準備』出來的人或物,它是一種理念。」史萊斯回頭輕輕一笑,手掌向著倫巴示意,「大公閣下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和潛力,於是當他出現在眼前時,哪怕我們沒有預先說好,他也會自然而然成為我的後手。」

  泰爾斯不屑地嗤笑一聲。

  「史萊斯.百慕拉。」他的眼神在倫巴和史萊斯之間繞了一個來回,咬牙切齒地道,「那倫巴之後呢,你也為他準備好『後手』了嗎?」

  倫巴輕輕抬頭,對著泰爾斯投來讓人心寒的目光。

  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泰爾斯心中一緊。

  「如果我是您,殿下。」史萊斯頭也不回地踏下馬車,語帶笑意,「就會開始思考脫身的辦法,而非徒勞地挑撥離間。」

  倫巴冷哼一聲,「很有道理。」

  泰爾斯捏緊拳頭,不再說話了。

  他的目光再次掠過窗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們。

  不。

  他們沒有機會。

  他的心裡,在那一秒裡滿是絕望。

  身後的小滑頭緊緊抱著他的手臂。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您了。」史萊斯侯爵轉過身子,在地上對著倫巴大公微微一躬,又向著泰爾斯露出微笑,「請放心,殿下,一如我承諾過的,大公閣下會送您到英靈宮的。」

  「謝謝您。」泰爾斯不屑地哼了一聲,「感謝您的契約精神。」

  史萊斯侯爵一臉笑意,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意思。

  倫巴伸出手,緩緩握住車門的把手。

  「完事之後,我會派人把馬車送回去的。」倫巴沉沉地呼出一口寒氣,表情冷漠地對史萊斯微微頷首,「我會記得善流城的友誼。」

  史萊斯呼出一口氣熱氣,看著自己的馭者走下駕位,另一位黑沙領的士兵頂了上去。

  「不,不必了。」侯爵搖搖頭,目光帶著深意掠過倫巴和兩個孩子,語氣裡盡是可惜,「我想,我應該不再需要這部馬車了。」

  幾人沉默了幾秒鐘。

  「就此別過了,大公閣下。」史萊斯侯爵整理了一下因上下馬車而褶皺的華麗衣飾,正了正禮帽,話語恭敬,「祝您萬事順意,心想事成。」

  倫巴正準備關上的車門突然停住,只見黑沙大公微微一頓,他轉過頭,目光凜然地看著史萊斯。

  「心想事成?」

  「你覺得我會成功?」倫巴淡淡地道。

  泰爾斯心中一動。

  成功?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當然,您有著別具一格的眼界和氣度。」史萊斯侯爵頗有感嘆地呼出一口氣,「能見證如此重要而關鍵,恢弘而壯麗的歷史,我與有榮焉。」

  泰爾斯的心越提越緊。

  重要而關鍵。

  恢弘而壯麗的......

  歷史?

  倫巴冷笑一聲。

  「對閣下的未來。」史萊斯雙手握住手杖,緩緩點頭,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謙卑和恭謹,「我信心百倍,絕無懷疑。」

  黑沙大公眼神複雜,表情微妙地看著這位侯爵,幾秒後才點頭回應。

  「日安,泰爾斯殿下。」史萊斯轉過頭,看著臉色難看的泰爾斯,同樣恭謹地送上祝福,「也祝您和您的女僕......」

  但他的話,卻讓泰爾斯覺得無比諷刺。

  「萬事順意,心想事成。」

  車門關閉,馬車駛動。

  只是這一次,在馬車裡冷冷盯著泰爾斯的人,換成了一臉冰寒的查曼.倫巴。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竭力用最冷靜和最優秀的狀態,轉過面對黑沙大公。

  「小王子,我還不知道呢,從什麼時候起。」在泰爾斯殺人的目光以及小滑頭恐懼的眼神下,倫巴大公彷彿心不在焉地,將他那柄陳舊的佩劍輕輕抽出一截,他嚇人的目光隨即轉向王子和身邊的女孩。

  「你有了一位女僕?」

  面對劍刃的寒光,小滑頭微微一抖。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頭皮發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1 22:44
  卷四.龍血 第10章 幕後(上)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倫巴出鞘一半的劍刃。

  這不是他第一次身陷險境。

  按照泰爾斯對這個世界的理解,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但他真的不知道,跟殺氣騰騰的倫巴大公同處在一個車廂,車外還有無數士兵的時候,自己能幹什麼。

  再用一次所謂的魔能?

  泰爾斯伸出手,握緊了小滑頭的手。

  「你是努恩的孫女吧,小丫頭。」倫巴將他的劍刃翻過一面,淡淡道。

  兩人微微一僵。

  泰爾斯的手心冰涼,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他發現了。

  黑沙大公定定地看著手上這柄舊劍,眼神裡充滿了奇特的情愫。

  「努恩出征災禍時,將你和她——最重要的兩個籌碼帶在身邊,這舉動還真出乎我的意料。」倫巴自顧自地道。

  小滑頭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泰爾斯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該怎麼做?

  不。

  既然已經是最後。

  他至少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泰爾斯緩緩地抬起頭,直視倫巴的雙眼,「我想,你的舉動大概也出乎努恩的意料。」

  「弒君者。」

  「唰!」

  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

  小滑頭微微一抖,泰爾斯也被嚇了一跳。

  倫巴轉過頭,他手上的劍刃,已經重新回到了劍鞘裡。

  「你還不明白嗎?無論是努恩之死還是現在的混亂局面。」倫巴大公的目光很複雜,但泰爾斯沒能從中讀到多少感情,只聽大公道,「這一切都是你帶來的。」

  「我?」泰爾斯愕然抬眼。

  倫巴的表情在顛簸的馬車上一起一伏,隨著光線變動,明暗不定。

  「如果一切都穩妥順當,依照我和亞倫德的計劃發展。」大公淡淡地道,「那無論星辰或是龍,都會迎來新生。」

  「直到你毀了一切。」

  倫巴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直指泰爾斯。

  「在星辰,你將預定為王的亞倫德變成階下囚,在斷龍要塞,你阻斷了我最後的退路,在埃克斯特,你借努恩的怒火把黑沙領逼到了毀滅邊緣。」黑沙大公的話語變得格外寒冷,讓泰爾斯不寒而慄,「是你,逼著我選擇了最激烈的手段。」

  泰爾斯咬了咬牙

  「懦夫的託辭。」王子盡力不去看那把被磨得光禿鋥亮的舊劍鞘,一步不退地道,「為什麼不問問你們自己,為何要不安分地刺殺摩拉爾王子,覬覦王位呢?」

  「即使在計劃失敗之後,你也不是沒有其他出路,但你卻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泰爾斯冷冷地回了倫巴一個眼神。

  「弒君的大公。」

  倫巴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隨即罕見地露出冷笑。

  「在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倫巴的嘴脣向著一邊微偏,雙目熠熠,「母親帶著哈樂德和我回到龍霄城,在城門,我親眼看著一個犯人被處刑。」

  「在行刑前的一刻,外公的手令來了,他要赦免那個犯人。」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用餘光瞥了一眼馬車之外。

  不。

  依然沒有機會。

  「結果。」倫巴的話還在繼續,「行刑者趕在手令被念出之前,國王的命令還未生效的時候,就揮斧砍下了犯人的腦袋。」

  小滑頭依然十分恐懼,但她聽著倫巴的故事,不自覺地露出傾聽的神色。

  「那位行刑者是個強悍的戰士,手法乾脆俐落,毫不拖遝,我到現在還記得那高揚的人頭和飆灑的鮮血,以及他用帶血的雙手,毫不在意地接過國王手令的情景。」

  大公停頓了一下,他低下頭,把目光垂向手上的那柄劍。

  「馬車裡,哈樂德不斷安慰被嚇得直哭的我。」倫巴似乎有些出神,只聽他默默地道,「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何為死亡,何為殺戮。」

  他抬起頭,向著泰爾斯轉來。

  然而這一次,倫巴的目光沒有投向泰爾斯。

  而是投向他的身後。

  投向那個小女孩。

  泰爾斯心中一緊,不由得捏緊了小滑頭的手。

  「後來,母親告訴我們,行刑者就是她的親哥哥,我們的舅舅,努恩.沃爾頓王子。」

  倫巴面無表情地道,一雙銳目死死地盯住小滑頭。

  「努恩.沃爾頓七世,你的祖父,我的舅舅生來就是個殺戮者,冷酷無情,堅韌固執,無法忍受軟弱和猶豫,在他加冕後尤其如此。」

  小滑頭只是呆呆地看著倫巴,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他向來喜歡簡單粗暴又雷厲風行地解決他的敵人。」倫巴淡淡道。

  泰爾斯目光一動。

  努恩王在英雄廳裡毫不猶豫地格殺佩菲特,毒死阿萊克斯,放逐邁爾克的場景,歷歷在目。

  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還是老國王拿出「凱旋」,以及將它放到小滑頭手裡的時候。

  「他對冰川獸人如此,對白山如此,對自由同盟如此,對星辰王國亦如此,到了現在。」倫巴重新把目光射向窗外,語氣裡帶著泰爾斯也能感覺出來的沉重,「對黑沙領也是一樣。」

  「面對他,唯一的解決之道。」倫巴放在劍鞘上的手指微微用力,話語陡然轉冷,「就是比他更快,在他毀滅我之前,先行毀滅他。」

  與此同時,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王子突然開口,話語裡盡是疲憊和空洞,「從要塞開始。」

  倫巴看向他,眉毛微挑,「什麼?」

  「你的陰謀。」泰爾斯靠上車廂,情緒有些低落,「從我在要塞前遭遇刺殺,而後進入你的軍營時就開始了,對麼?」

  「你那個時候就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拿不下斷龍要塞,等待你的就會是努恩王狂風暴雨般的可怕報復。」

  泰爾斯抬起頭,與倫巴的四目相對,肯定地道,「那時起,你就打定主意要徹底毀滅努恩,在他毀滅你之前。」

  倫巴的眼眶微微縮小。

  似乎有些意外。

  「跟我說說你的計劃吧。」泰爾斯一揚眉毛,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處心積慮完成了一件空前的壯舉,卻無人可以傾訴,一定很無聊吧。」

  「告訴我,你是怎麼完成這一切的?」

  倫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一動不動。

  馬車轉過一個角落,慣性讓王子和小滑頭微微一斜。

  泰爾斯決定採取主動,由他來主導這場談話。

  就像那些前世的夢裡,無數的田野調查和訪談一樣。

  「所以你在營帳裡提出要和我結盟。」王子淡淡道,「其實也不安好心?也許是為了通過我安排一些事情?」

  比如說,更方便地把努恩王的死亡推到他的身上——正如倫巴現在做的一樣。

  泰爾斯想起在黑沙軍營裡的日子。

  盟友的背後冷刺,永遠比仇人的當面為敵更加有效。

  他想起了瑟琳娜.科里昂。

  教會他警惕盟友的蛇蠍美人。

  終於,倫巴輕嗤了一聲。

  「不,那時我是真的想和你和解,甚至想過要把我的計劃和你分享。」大公搖搖頭,語氣轉冷,「可惜。」

  泰爾斯的大腦開始轉動起來。

  他已經確定了這個陰謀的起始。

  所以......

  「佩菲特。」泰爾斯眼神一動,「你在調查你的魔能槍部隊,調查我遇刺一事的時候,聲稱查到了災禍之劍,但這個消息卻被努恩王知曉了。」

  「現在看來,這是你故意洩露給努恩王的情報,對麼?你知道努恩王會先解決這個近在咫尺的敵人。」泰爾斯想起在英靈宮裡的驚險決鬥,「佩菲特,實際上是被你出賣給龍霄城的。」

  倫巴冷哼一聲。

  「卡斯蘭。」在馬車輪的擦地聲中,他淡淡道,「我的叔叔曾經在終結之塔,他對災禍之劍的事情很感興趣,同時他也跟努恩關係很好,所以我把消息透露給他,努恩自然會從他那裡知道的。」

  同時還能完成一些別的事情。

  「卡斯蘭不知道你要弒君的打算,是吧。」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他,想要從倫巴的眼神裡找出點什麼,「我聽說他跟你的關係很差。」

  倫巴耐人尋味地瞥了他一眼。

  泰爾斯只得收回觀察的目光。

  只見倫巴緩緩搖頭,「在你遇刺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佩菲特在陷害我,那個自私而怯懦的傢伙,還天真地以為,我們在玩的不過是一場能隨時收回籌碼,退場止損的遊戲。」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他付出了代價,出賣了盟友,最後也死於盟友的出賣。」

  「如你所言,調查這件事,只是為了把這個消息漏給努恩,當然,也為了填補我部隊裡的漏洞,事實上正是這次調查,給了我意外的發現。」倫巴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劍。

  泰爾斯抬起頭,「什麼發現?」

  倫巴神祕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他,但對方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王子只能在心中暗暗嘆氣。

  「所以,你用佩菲特這枚棄子吸引了努恩王的目光。」按照訪談的經驗,泰爾斯選擇跳過這個點,繼續話題,「而你則緊鑼密鼓地準備你的陰謀,比如借著我遇刺的藉口,堂而皇之地派遣軍隊北上護送,甚至聯絡史萊斯這樣的同盟,對麼。」

  倫巴看著他的佩劍,目光冷淡。

  「這是那個烽照城的懦夫能發揮的最後一點作用了。」大公緩緩道,「引開一些注意,拖延一些時間——見面、宴會、決鬥,聽說努恩在英靈宮裡玩得很盡興。」

  泰爾斯的語調低沉下來,「同時也失去了對你的警惕。」

  「在佩菲特的死亡所給我的這半天時間裡。」倫巴點點頭,眼裡充斥著刺人的銳芒,「我必須鎖定勝局。」

  「出賣盟友,引開敵手,尋求同盟,藉機出兵,籌備計劃,還有最後雷霆一擊。」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偏偏遇上了災禍引發的混亂一夜——你真是個瘋子。」

  他抬起頭,看向倫巴的眼神裡透露著難以置信的情緒,「你知道,無論這裡的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你都會萬劫不復嗎?」

  倫巴微微一頓。

  馬車駛過了一處不平的地面,車廂猛地一震!

  本就神經緊張的小滑頭,不由得驚叫一聲。

  倫巴陡然抬頭!

  「萬劫不復?」

  黑沙大公聲音高昂起來,倫巴的一雙銳目裡寒意襲人,「孩子,你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知道。」

  泰爾斯皺起眉頭。

  只見倫巴用前所未有的堅定與嚴肅目光鎖定著他,語氣裡盡是被壓抑住的不明情緒。

  「為了和亞倫德完成那個宏偉的計劃,我們好多年前就開始準備,從情報的連通到領地的動員,從人脈的收買到人才的蒐羅培養。」

  「為了拿下要塞,我頒佈了整個埃克斯特史上都罕見的徵召,窮盡了領地裡幾乎每一個銅板,每一滴血液,每一個人丁,絕日嚴寒在即,我沒有儲備補給、沒有開墾荒地,沒有運糧,我把一切都賭在了這個計劃上!」

  泰爾斯微微一愣。

  倫巴的話還在繼續,語氣越來越急。

  「為了這個計劃,無論糧食還是資金,黑沙領早就入不敷出,我向康瑪斯商人借下的款子根本就不可能還得上,財政即將崩潰,來年的日子只會越來越苦。」

  「我手上可信的常備軍不多,兩千就是極限,能心甘情願對抗龍霄城的更少,還在昨夜巨龍現身之後,祕密處決了一批動搖者,就連這樣,我也不能直接下令讓他們圍殺國王,只能用模糊的命令,讓他們對抗『埃克斯特的敵人』。」

  「而龍霄城,光是城郊的伯爵們都能徵召到數倍於我們的軍隊,至於沃爾頓自己的徵召兵......一旦被他們發現,我們隨時都會覆滅在龍霄城的重圍裡,一點浪花都不會濺起。」

  「為了昨夜,我冒著即將到來的絕日嚴寒,啃著乾糧把精心操練的軍隊一路帶到這裡,他們看我的眼神裡充滿了疲憊、低落和不解,只是靠著過去的操練所存留的本能,維持著最基本的戰力。」

  「我的人,從萊萬到坎比達,從圖勒哈到比茨,都將性命和頭顱賭上,約束著軍隊跟著我邁向這個無底的深淵。」

  「而我們甚至連回程的補給和保暖都沒有去考量。」

  倫巴捏緊了手上的劍鞘,表情可怕而狠厲,「因為我知道,我們很有可能連歸途都不會有!」

  「這是一場沒有退路的遠征。」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倫巴。

  那個不苟言笑,在營帳裡吃著鹿肉,臉龐隨著火光一明一暗,並向他推出酒杯卻被他嘲笑著拒絕的黑沙大公,在眼前開始變得立體起來。

  「你懂了嗎,小王子,在你舒舒服服地坐在復興宮裡接受王室命名,在你的父親幫你清掃諸如亞倫德這樣的敵人的時候。」黑沙大公緩緩道,「我和黑沙領都已——萬劫不復。」

  「我所做的,不過是在早已萬劫不復的絕境裡,搶奪最後的一線生機。」

  「我絞盡腦汁調動局勢和氣氛,發動了所有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人手和人脈,作出了不計其數的承諾,從善流城侯爵到黑幫頭子,從康瑪斯的商團到鎧區的情報販子,從詭影之盾到薩里頓,甚至讓史萊斯最大和最快地催促、激化你們和佩菲特的矛盾,以及......」

  倫巴止住了話頭,他深吸一口氣,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只為了一趕再趕,在努恩察覺到之前發出最終的、迅雷般的致命一擊。」

  大公閣下的目光裡精芒一閃,「經歷了這些,我才能坐在這裡。」

  「將你我兩國的未來,牢牢掌控在手中。」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倫巴。

  彷彿第一次認識他。

  馬車駛過一處街道,黑沙領的士兵們低調而有效地為他們開著路。

  泰爾斯突然注意到,跟上次見面比起來,倫巴的白髮多了許多,也更加憔悴,嘴脣蒼白,眼眶深陷。

  與吉薩決戰之前,黑劍的那些話重新浮現在腦海裡。

  【他們在絕境裡尋求希望,在虧輸中博取逆轉,把順境昇華為必勝,將不測和意外,化成自己的助力......】

  泰爾斯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我明白了。」王子閉上眼睛,「強者,原來如此。」

  倫巴眯起眼睛,「什麼?」

  泰爾斯睜開眼睛,在小滑頭好奇的目光下,淡淡道,「在你們的博弈裡,在龍霄城和黑沙領的對峙,你毫無疑問是弱小的一方,佔盡劣勢,岌岌可危。」

  王子輕輕嗤笑,「你知道麼,努恩在幹掉佩菲特之後,甚至揚言開春就要出兵黑沙領,換一個讓他滿意的黑沙大公。」

  倫巴低下頭,低哼一聲,「如我所料——我親愛的舅舅。」

  「你很瞭解你的舅舅,你的國王,你的對手。」

  「但他卻不瞭解你,不瞭解他的外甥。」泰爾斯長嘆出一口氣,「你賭上了一切,連後路也未曾留下,機關算盡層層算計,竭盡全力聚集籌碼,為了存亡誓死一搏。」

  倫巴沒有說話。

  泰爾斯輕笑一聲,聲音裡盡是悲涼。

  「相比之下,努恩.沃爾頓貴為共舉國王,坐擁龍霄城,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和龐大的力量,即使你殺害了他的兒子,卻仍然把你當做區區弱勢諸侯。」

  泰爾斯輕輕地嘆息道。

  「他因自身的強大而自信,把你當作佩菲特之流的貨色,當作可以談笑間反掌覆滅的渺小存在。」

  「在這場努恩.沃爾頓與查曼.倫巴的生死博弈裡,你才是真正的強者。」第二王子抬起頭,而平靜地注視著倫巴,「而努恩王的失敗身死......」

  「早就已經註定了。」

  那個瞬間,泰爾斯注意到,倫巴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很好。

  對話已經打開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所以,仍然有最後一個問題,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在倫巴複雜的目光下,泰爾斯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

  「在刺客之外,你為什麼要親臨龍霄城?」

  「還有......」

  「你準備怎麼收場?」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4 17:39
  卷四.龍血 第11章 幕後(下)

  「怎麼收場?」

  行駛的馬車裡,倫巴低下頭,心不在焉地撥弄著自己的佩劍,表情微妙,卻並不回答。

  「努恩王已歿,但龍霄城依然強大,英靈宮裡還有四位份量極重的大公,我不認為他們都是傻子。」泰爾斯觀察著大公的表情,謹慎地道,「而星辰王子刺殺共舉國王——這個結果肯定不能讓所有人滿意,尤其在黑沙領的軍隊突兀出現的情況下。」

  泰爾斯緊緊盯著倫巴的臉龐,輕聲道,「你準備怎麼給他們交代?或者乾脆沒有交代,殺光了事?」

  倫巴一言不發,表情如木。

  泰爾斯微微捏緊拳頭。

  馬車依然在行進,不知道離英靈宮還有多遠。

  也不知道離自己的性命終結還有多遠。

  沒辦法了。

  得下猛藥。

  「如無意外,一旦努恩死去的消息傳開,選王會便召開在即。」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淡淡吐字,「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麼?」

  果然,倫巴目光一動,向著他看來。

  泰爾斯抑制住內心的緊張,用最淡定的表情迴應他。

  「更別提你本來就是努恩的仇人,還有著弒兄的可怕名聲。」泰爾斯一字一頓地道,「大公們不會讓你成為國王的。」

  倫巴的目光凝結在自己的劍上。

  「國王?」大公聲調上揚,用疑問語氣念出這個單詞,隨即他輕聲冷哼,轉而諷刺地重複了一遍。

  「國王!」

  「你生在璨星王室,屬於皇帝的後裔,整個星辰王國天然、正統、法定的統治家族。」倫巴幽幽地道,「當然沒有這樣的顧慮,對麼?」

  泰爾斯心中一動,那個瞬間,他像是抓到了什麼。

  「顧慮?」他自然而然地追問道。

  倫巴沒有理會他。

  銳利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的舊佩劍上,「從努恩的祖父開始,他們就視黑沙領為眼中釘,那時沃爾頓已經開始了龍霄城對王位的壟斷。」

  小滑頭眨了眨眼睛。

  「到了努恩的父親,沃爾頓家族開始嘗試掌控黑沙領。」倫巴繼續道,他的目光有些出神。

  「比如將黑沙大公的幼子召入白刃衛隊,又比如以國王的名義,將自己的女兒,高貴的埃克斯特公主嫁給父親——黑沙大公的繼承人。」

  泰爾斯微微蹙眉。

  在努恩王與佩菲特的決鬥中,他似乎聽過類似的故事。

  「我的父母就是這樣結合的。」倫巴嘆出一口氣,隨即泛起黑沙大公臉上少見的微笑,「出乎意料,這段純粹靠國王的意志結合的婚姻居然還不錯,聽老僕人們說,母親想方設法讓父親愛上了她,併為他生養了兩子三女,這種愛一度延續到父親成為大公之後。」

  馬車駛入一處狹窄的小巷,似乎在抄近路,或者繞遠路?

  倫巴的話還在繼續。

  「就這樣,父親以一己之力抵擋著龍霄城的侵蝕,即使這種侵蝕發源於他枕邊最心愛的女人——家人和權力,他一生都在這樣的天平上徘徊。」

  泰爾斯和小滑頭靜靜地聽著。

  這樣的黑沙大公可不多見。

  「很小的時候起,哈樂德和我就被母親帶著往來於龍霄城與黑沙領之間。」倫巴大公呼出一口氣,眼神裡滿布緬懷之色,「直到我們成年,直到哈樂德開始接手黑沙領的治理事宜。」

  「哈樂德?」泰爾斯心中一動,這個名字似乎有些陌生,「他是......」

  倫巴頓了一下。

  「哈樂德.倫巴,我的長兄。」大公的目光裡閃過灰暗和譏諷,「一個可笑的傻瓜。」

  「世上沒有比他更傻的人了。」

  他幽幽道。

  小滑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她望著倫巴的臉色微微發白。

  從倫巴的語氣裡,泰爾斯感覺到某種不一樣的情緒。

  「你沒有兄弟,是吧。」倫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把劍上,幾秒後,他寂寥地道。

  「真幸運。」

  泰爾斯挑挑眉毛,他想起璨星墓室裡的那兩個小石甕,他名義上的姐姐和哥哥。

  莉蒂亞和盧瑟.璨星。

  倫巴輕輕拉出他的佩劍。

  大公表情複雜,他的手指輕輕拂過鋒利的劍刃。

  「直到十二年前。」倫巴微微抬頭,望向泰爾斯,語氣轉冷。

  「一切都改變了。」

  他的舉動讓王子心中生寒。

  等等。

  泰爾斯的大腦開始運轉。

  十二年前......又是十二年前?

  那就是說......

  「星辰王國爆發了前所未有的內亂,混亂不堪。」倫巴的聲音在車廂裡響起,敘說著泰爾斯再熟悉不過的歷史,「自第四次大陸戰爭後,埃克斯特等來了百年難得的機會,讓北地重歸一統,從此徹底掃除來自斷龍要塞的威脅。」

  泰爾斯愣愣地望著倫巴手上的劍。

  「努恩已經準備好出兵南下,他聯絡了幾乎每一位大公,作為迴應,哈樂德身為黑沙領的繼承人,被派遣去參加龍霄城的諸領會議。」倫巴緩緩地吸入一口寒氣,繼續道。

  「意外發生了。」

  泰爾斯心中一動。

  「哈樂德隊伍裡的一名隨從突然暴起,刺殺了努恩的長子。」倫巴的粗獷嗓音低沉而威嚴,彷彿有一股潛藏的力量,只聽他冷哼道,「那個自以為是而殘忍好殺,跟他的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的蘇里爾王子,就這樣死在哈樂德的隊伍裡。」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二王子一動不動地消化著倫巴的故事,他的手則被小滑頭牢牢握住,越來越緊。

  他聽過這個故事。

  就在昨晚。

  「消息傳到了黑沙領。」倫巴按壓著自己的劍柄,臉色生寒,「父親甚至已經做好了努恩大做文章,同龍霄城開戰的準備。」

  「出乎意料的是,本該為此負責的哈樂德沒有受到哪怕一絲譴責,毋論監禁和扣押。」

  「努恩軟語安慰他,親自發話為他開脫,甚至還繼續讓他參與會議,並將他禮遇有加地送回了黑沙領。」倫巴冷笑一聲,「即使努恩失去了最重要的長子,哈樂德也沒有受到留難——父親在那個時候感覺到了不對勁。」

  倫巴看著自己的佩劍,眼神卻開始失焦,彷彿在看別的東西,「我還記得哈樂德回來的那天,他在餐桌上回報著努恩的意見,勸導父親支援龍霄城,甚至為戰爭前的準備,要接納國王的官吏進駐。」

  「父親和他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不得不攔在中間,好讓他們不至於拔劍相向。」大公緩緩道。

  「也是在那天,父親突然意識到,哈樂德.倫巴,他寄以厚望的長子和繼承人,就像他最小的兄弟卡斯蘭一樣,早就在過去的三十年裡,變成了龍霄城和共舉國王最堅定的支援者和順服者。」

  泰爾斯深深地皺起眉頭,「就像烽照城?」

  佩菲特絕望的臉色浮現在眼前。

  倫巴面無表情地轉向他。

  泰爾斯心中一緊。

  「就像烽照城。」他淡淡地肯定泰爾斯的話,「父親無法忍受這樣的事實。」

  「父親覺得再這樣下去,等到哈樂德繼承黑沙領,那我們變成國王的附庸,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倫巴的臉龐上寒意逼人,「就連黑沙大公的位子,也很快會變成龍霄城一言可決的附庸事務。」

  「懇談、威脅、喝罵、教訓,甚至讓我從旁勸導,父親試著用一切手段來改變哈樂德的念頭。」

  「但都徒勞無功。」

  小滑頭臉色蒼白地往泰爾斯身後縮了縮。

  只見可怕的黑沙大公低下頭,臉色頗有些黯淡,「終於,父親下定決心,要收回哈樂德的繼承權。」

  「事情在那個時候亂套了。」倫巴緩緩搖頭,「父親在封臣們面前稍稍提了提這個想法,他馬上遭到了激烈的反對和勸諫。」

  「不僅如此,在父親堅持要剝奪哈樂德繼承權的那天起,收成減少、財政困難、商路阻斷,黑沙領內的麻煩也詭異地越來越多,曾經發生在烽照城的事情,現在發生在了黑沙領。」

  倫巴冷笑一聲,語氣裡帶著深深的諷刺。

  「當整個黑沙領都在沸騰的時候,父親這才驚醒,過去的三十年裡,龍霄城滲透的不僅僅是倫巴家族的血脈,努恩所做的也不僅僅是拉攏哈樂德。」

  「哈樂德不肯屈服,父親也不肯妥協,領地的情況也越來越糟,支援哈樂德的勢力無論內外,都已經超出了父親的處理範圍,他越來越絕望,越來越憔悴。」倫巴的語調越來越低沉,話語裡的情緒也越來越蒼白,「黑沙領根本不是龍霄城的對手。」

  「終於,在國王的信使再次到來的那天。」

  「心力交瘁的父親,將我叫到他的房間。」

  泰爾斯只覺得背後一寒。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查曼.倫巴那大名鼎鼎,或者說凶名赫赫,甚至惡名遠揚的事蹟。

  倫巴抬起頭,看向窗外的龍霄城街道,「我還記得父親的眼睛,裡面滿是決絕和灰暗。」

  泰爾斯不由得抓緊了背後的小滑頭。

  「他跟我談了很久,很久。」黑沙大公的目光越來越冷,語氣越來越平靜,「我抱著他的大腿哭泣,用所有能想到的話語哀求他。」

  「我甚至拉開衣袖,給他看我在十四歲打獵時留下的傷口——哈樂德把我從一頭雪豹的嘴裡生生拖了出來。」

  大公的話越來越平淡。

  但泰爾斯的心卻越來越緊。

  只聽倫巴大公恍若無事地敘述道,「『孩子,我們是倫巴,是起義王的血脈,』父親這麼說,『我們的族語是『永不屈服』(never_yield),無論對外,還是對內。』」

  「『無論對皇帝,還是對國王。』」

  大公呼出一口氣,眼裡的黑暗無比深邃,語氣堅韌而斬釘截鐵,「『我們永不屈服。』」

  泰爾斯愣愣地聽著倫巴的話。

  小滑頭則瞪大了眼睛。

  倫巴輕嗤一聲,他低下頭,正視手上的武器,「最後,他給了我這把劍。」

  那把劍鞘磨禿,劍柄磨損的陳舊兵器。

  彷彿那是他最重要的寶藏。

  「一週之後,我當眾向哈樂德發出了決鬥挑戰,父親批准了。」

  泰爾斯屏住了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母親跪在書房前,哭了整整一夜,父親坐在書房裡,燈火亮了整整一夜。」倫巴緩緩轉過他的佩劍,撫摸著劍柄上的鐵拳標誌,「直到母親暈厥後被僕人送走。」

  馬車裡沉默了一會兒。

  一時間,耳邊只餘車輪擦地的行駛聲。

  「這就是......」泰爾斯艱難地張嘴發話,卻被倫巴打斷了。

  「決鬥那天,哈樂德至少有三次機會結果我的性命,結果他弟弟的性命。」大公沉穩地道,聲音卻有些空洞和顫抖。

  「至少三次。」

  倫巴撫摸著劍柄的手不再動了。

  他的聲音變得虛無縹緲,彷彿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說話。

  「最後,當我刺透他心臟的時候,我看清了他的臉。」大公淡淡道,「他在笑。」

  倫巴深吸一口氣,垂首的他表情難辨,「就像把我從雪豹裡嘴裡拖出來的那天,一模一樣的笑容。」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這簡直......

  「哈樂德拉著我的領子,在我耳邊說了最後一句話。」倫巴輕輕地哼聲,彷彿在講述一個別人家茶餘飯後的故事,「『記住了,查曼。』」

  「『我們永不屈服。』」

  倫巴不辨情緒地輕笑一聲。

  泰爾斯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的那把劍。

  屬於黑沙大公的,那把弒兄的劍。

  「第二天。」耳邊,倫巴的聲音悠悠傳來。

  「母親從城堡裡最高的瞭望哨上跳了下去。」

  「第三天,努恩命令我前往永星城,去向整個星辰宣戰。」

  泰爾斯和小滑頭都一動不動。

  無言的悲哀在車廂裡瀰漫。

  倫巴家的這個故事,讓他心中百感交集。

  「一個月後的萊曼隘口,當王國之怒帶著最後的餘勇突圍到父親身前時,父親沒有躲避,也沒有舉劍,任由穆扭斷了他的脖頸。」倫巴低低地笑了一聲,「我後來才突然醒悟,父親大概是在尋死。」

  「也許在獄河之下,他能和母親還有哈樂德團聚。」

  倫巴不再說話了。

  泰爾斯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是想要復仇?」他眉頭聳動,驚疑不定地問,「想要努恩付出代價,還是要龍霄城毀滅?」

  倫巴嘲諷也似地嗤笑了一聲,他緩緩向後靠倚,把臉龐重新露出在光線下,「仇恨?那種可笑的東西?」

  「別拿我跟佩菲特那種懦夫比較。」

  泰爾斯皺起眉頭。

  「那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故事?」王子疑惑地問,「別告訴我,你只是想找個快死的人說說心裡話。」

  黑沙大公的眼神緩緩變黯。

  倫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緩緩搖頭,他的聲調低沉冰冷,話語寒意迫人,「你確實很特別,孩子,但你的視野依舊停留在那群泛泛之輩的水準上。」

  「至於我真正想要的,比自保,比復仇,比一個國王的死去,比一塊領地的毀滅。」倫巴緩緩吸氣,語氣堅定,「還要多那麼一點點。」

  泰爾斯認真地盯著倫巴的臉,心中飛速地揣摩他的想法。

  「當然。」倫巴輕哼一聲,「你生在璨星王室,活在『賢君』之後的時代裡,不會懂得這種悲哀。」

  大公的話到此為止,倫巴合上自己的佩劍,不再說話。

  泰爾斯微微一愣。

  賢君。

  他不是第一次從北地人嘴裡聽見這個名號了。

  上一次聽見他,是從努恩王的嘴裡,當時泰爾斯沒反應過來。

  但這一次,泰爾斯想起來了。

  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口。

  賢君,閔迪思.璨星三世。

  星辰三王之一。

  王者不以血脈為尊,血脈卻因王者而榮。

  為什麼?為什麼努恩王和倫巴大公都提起這位一百多年前的星辰至高國王?

  他做了什麼?

  而倫巴又究竟想要什麼?

  泰爾斯深深地低下頭。

  「我不明白。」泰爾斯急劇地喘息著,試圖理清撲朔迷離的一切,「我還以為昨晚的一切,只是你為了自保,是不得已的絕地反撲,是誓死反擊的一著快棋......」

  「如果黑沙領不這麼做,那龍霄城就會......」

  倫巴轉過目光,耐人尋味地看著他。

  泰爾斯咬緊下脣。

  「拉攏像史萊斯這樣的他方勢力,調動這麼多的軍隊進城,在『暗室』的眼皮底下將他們掉包,還要收買刺客刺殺國王。」第二王子抬起頭,急急地道,「你的這個計劃根本就不周嚴。」

  「如果不是恰巧遇到了災禍入侵這樣的巧合,使得國王遠離了白刃衛隊的保護,你甚至根本就不會成功......」

  就在這時,倫巴冷哼一聲,重重打斷了泰爾斯的話。

  「巧合?」

  黑沙大公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的確,放在平時,我這個錯漏百出的計劃,根本一點機會也不會有。」倫巴沉穩地道。

  「被白刃衛隊重重圍護的共舉國王,在城中最高的英靈宮裡,坐擁堅不可摧的龍霄城,掌握著最充沛強悍的兵員,享有最豐富精良的補給兵械,還掌握著暗室那樣的耳目。」

  「哪怕我這兩千人都是極境的戰士,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殺死他。」

  泰爾斯微微一愣。

  所以......

  「你說得對,如果沒有災禍帶來的意外,帶來龍霄城的混亂,帶來城門和城閘的失察,帶來國王的徵召禁令,帶來白刃衛隊的失誤,帶來英靈宮的空虛,帶來盾區的戒嚴。」倫巴輕輕道。

  「那光憑藉我和史萊斯、烏拉德或者其他盟友們的合作,根本不可能完成這件事。」

  泰爾斯的目光凝結住了。

  他聽出了倫巴的另一層暗示。

  泰爾斯的臉色慢慢變了。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第二王子用他最謹慎、最小心、最輕盈的語氣,緩慢而艱難地問道。

  不。

  不可能啊。

  倫巴淡淡地冷笑起來。

  「他們什麼都沒告訴你,是麼?」

  黑沙大公的語氣,就像是在嘲笑一個無知的孩童,「無論是災禍的降臨,還是那場刺殺。」

  「災禍?刺殺?」

  小滑頭本能地感受到眼前的氣氛不對。

  果然,下一刻,帶著難以置信的猜想,泰爾斯猛地前傾身體,瞬間提高了音量,幾乎在用吼聲逼問道。

  「『他們』是誰?」

  「還有誰在和你合作?」

  倫巴緩緩搖頭,眼裡盡是輕蔑和冷笑。

  「猜猜看。」黑沙大公的聲音很平穩,彷彿這是一場再輕鬆不過的聊天。

  「究竟是什麼樣的盟友和勢力,能為我遮掩一切,打通關節,制定計劃,甚至為我塑造出災禍這種幾乎不可能的『巧合』,支撐我完成這樣的壯舉?」

  「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能在龍霄城掀起這樣的風暴?」

  泰爾斯目瞪口呆。

  他不敢去想心裡的那個答案。

  不會吧。

  不會的。

  就在此時,馬車停了下來。

  泰爾斯回過神來,望了一眼車外。

  「這裡不是英靈宮。」第二王子愣了一下,「你要幹什麼?」

  倫巴緩緩呼出一口氣,「我的其中一位合作者要你活命。」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我們不妨來看看。」黑沙大公打開車門,冷冷道,「你能賣個什麼價碼?」

  ————

  星辰王國,永星城,不知名的地下。

  火把已經漸漸熄滅。

  第一縷陽光自由地穿過比巴掌還小的鐵窗,在地上投射出一個「#」形狀的影子。

  就在此時,密閉牢房裡傳來粗豪的嗓音。

  「日出了。」

  牢房之外,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健壯身影緩了一下,這才慢慢抬頭。

  「是啊。」戴著王冠的健壯身影淡淡地道,「日出了。」

  「我猜你不是那種能跟叛國者隔著牢門,對面枯坐半個晚上的人。」牢房裡的北境公爵,隔著牢門上的閘口,嘲諷也似地問道,「發生什麼了?」

  椅子上的身影發出沉重而威嚴的聲音,「你看出來了?」

  「每當你有心事的時候,就會一個人坐著發呆。」瓦爾.亞倫德輕嗤一聲,「我還記得你因為大鬧紅坊街,而被罰去西城警戒廳實習的時候。」

  「你第一天上崗,結果鼻青臉腫地回來之後,就是這副模樣。」

  健壯的身影微微一顫,那個瞬間,他的聲音裡參雜了一絲靈動和笑意,「你知道,姬妮力氣很大。」

  回答他的,是北境公爵不屑的冷哼。

  沉默。

  一會兒之後,健壯的身影摩挲著自己手上的一枚璨星徽章,淡淡地問道。

  「瓦,你會想念他們嗎?」

  小小閘口後的囚徒似乎微微一愣。

  「誰?」公爵低落地反問道。

  健壯的身影露出一雙疲憊的藍色眸子,裡面充滿了不知名的情愫。

  「家人。」他平靜地道,聲音依舊低沉,「那些我們在素日裡習以為常,卻在失去之後才會想起來的人。」

  牢房裡的人沒有說話。

  於是健壯的身影繼續道。

  「比如老亞倫德公爵,還有你的兄弟們,羅翰,庫爾,努蘭諾爾,還有你的姐姐,你的妻子,你的長子和次子......」

  「咚!」

  牢房後傳來一聲劇烈的捶響。

  「夠了。」公爵喘著粗氣,帶著壓抑已久的憤怒,咬字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幾秒鐘的沉默。

  「不,這是有意義的。」

  健壯的身影緩緩地起身。

  「差不多了。」他淡淡地道。

  牢房後的囚徒沒有回答。

  「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牢房外的來客緩緩道,「十二年前,北境血流成河的罪魁禍首......」

  「那個匯聚軍隊,南下侵攻的埃克斯特國王。」

  牢門後的北境公爵微微一頓。

  他的臉龐重新露出在閘口上。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

  在那裡,他看著牢房之外,看著星辰王國的至高國王,凱瑟爾五世,帶著挺拔而健壯的身姿,用最冷漠和可怕的語調,沉聲道。

  「那個在攻破斷龍要塞之後屠城三日,春天后將兵鋒開進北境的傢伙。」

  「那個把你的父親吊上城門,將你的兄弟砍成肉泥,害得你姐姐和妻子失蹤,你的兩個兒子死亡,你的小女兒手足癱瘓的罪人。」

  「那個在北境,在你家族的土地上燒殺搶奪,擄掠,罪行累累的暴君。」

  「那個讓星辰王國的災難,更加深重的可恨仇敵......」

  「咚!」

  北境公爵的雙手猛地握上閘口旁的鐵柵欄。

  指節蒼白,指尖微顫。

  「你說什麼?」公爵的聲音帶著顫抖。

  「努恩.沃爾頓七世,在昨夜死於非命。」只聽凱瑟爾五世不容置疑地寒聲道。

  「所謂的天生之王,已經為他的暴行,付出了代價。」

  死寂一般的沉默。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公爵粗重的呼吸聲才緩和下來。

  「你做了什麼?」瓦爾抬起頭,用他最難以置信的目光,投向自己曾經的密友,現在的國王。

  「凱!」

  「你是怎麼辦到的?」

  「你究竟做了什麼?」

  凱瑟爾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公爵,緩緩出聲。

  「昨夜,龍血流淌於北地之上。」

  「埃克斯特的混亂由此而始,巨龍的國度將從此衰亡。」國王的聲音裡帶著可怕的寒意,「帶著血色的光芒,黯淡已久的星辰會重新升起。」

  「光輝璀璨。」

  「更勝從前。」

  凱瑟爾話音剛落,就毫不猶豫地轉過身,離開了這個隔間。

  絲毫不理會身後北境公爵歇斯底里般的瘋狂追問。

  至高國王面無表情地推開一扇鐵門,走出走廊。

  在那裡,一個穿著黑色斗篷,扶著手杖的蒼老身影,向著國王微微鞠躬。

  「一切順利嗎?」國王冷冷地問道。

  「當然。」王國的情報總管,祕科的主人,『黑先知』莫拉特微微一笑,他抬起身來,語氣裡盡是輕鬆和平淡,「我的陛下。」

  「只有一個小小的意外。」

  PS.不會是要在玩一次全書完吧...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5 21:48
  卷四.龍血 第12章 價碼

  倫巴一個人走下了馬車。

  車廂的門被重新關緊。

  顯然,他並沒有讓泰爾斯一起下去的打算。

  還沉浸在剛剛倫巴所透露消息裡的泰爾斯扶著車廂,在驚愕和迷惘中穩住自己的身形,在小滑頭擔心的眼神下,將臉貼上了車廂的玻璃。

  倫巴說有人想要他活命。

  是誰?

  誰會想要保住他的小命?

  難道真的是自己所想的......

  泰爾斯的思緒被眼前的場景打斷了。

  這是一個不大的巷口,已經被身著巡邏隊服飾的黑沙領士兵們清空,清理出一塊稍微大些的空地。

  倫巴大公恢復了他不苟言笑的嚴肅表情,扶著佩劍,踏著沉穩的步伐,走向巷口的中心。

  在那裡,一個穿著厚厚棉襖的白淨男人,帶著一臉的輕鬆等待著大公的蒞臨。

  泰爾斯眉頭微動,他並不認識這個與平常北地人幾乎沒有差別的男人。

  只見這個男人微笑著舉手按胸,向著倫巴躬身行禮,嘴脣微動。

  倫巴微微點頭,也說了點什麼。

  「那是誰?」小滑頭的腦袋湊到泰爾斯的身邊。

  「不知道。」泰爾斯皺起眉頭,倫巴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坐在車廂里根本聽不見。

  但這關乎他的生存,泰爾斯告訴自己,他必須要聽到。

  必須。

  於是泰爾斯捏了捏拳頭,輕輕閉上眼睛,一遍遍地回想生死之間的那種獨特感覺。

  按照黑劍的說法,他一遍遍地對著自己做著暗示,彷彿他體內寄居著另一個人。

  這是為了生存。

  幫我。

  一秒,兩秒,三秒,終於,熟悉的波動再次襲來。

  獄河之罪如有生命般地湧上他的頭,被泰爾斯竭力集中在耳朵附近。

  那個瞬間,他先是覺得身體的其他部位有些重,有些虛。

  但他的耳邊隨即飄來平常不會聽見的聲音。

  泰爾斯首先聽見的是自己和小滑頭那不穩的心跳,接著是小滑頭不安的搓手聲。

  但泰爾斯很快就掌握了竅門,他扭轉耳朵貼上車廂,在巷口的一眾雜音裡,勉強聽清了兩個男人交談的聲音。

  「是的,他對我們之間的合作表示滿意和欣喜。」一道泰爾斯從未聽過的陌生男音緩緩傳來,聲音的主人似乎自信而淡定,「似乎進展很順利?」

  但回答他的人似乎沒有多少與他攀談的耐心。

  「直入主題吧。」倫巴大公那沉鬱而粗重的嗓音傳來。

  「那個男孩就在車裡。」

  泰爾斯渾身一凜。

  他睜開眼睛,舉起一隻手,示意好奇地戳著他的小滑頭安靜下來。

  「那個男孩?」陌生男人的音調陡然一升,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珍寶。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車窗之外。

  那裡,那個穿著厚襖的陌生男人轉過頭,向著馬車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眼彷彿穿透了玻璃,讓泰爾斯不寒而慄。

  那是一對充滿了貪婪和興奮的眼神。

  就像捕獵前的毒蛇。

  只見陌生男人眼前一亮,回望倫巴,「泰爾斯.璨星?是他嗎?」

  倫巴一言不發,依然冷冷地看著他。

  「這麼快?」男人眯起眼睛,僅僅兩秒後,他就確認了答案。

  他攏起手,掛起嘴角,臉上原本不溫不熱的禮貌式微笑頓時變得和藹可親,「最後一道城閘跟英靈宮明明還在龍霄城手裡,難道你們潛進去把他綁出來了?」

  泰爾斯心中一動,英靈宮還在沃爾頓家族的手裡。

  倫巴從鼻子裡嗤了一聲。

  「我有我的辦法。」黑沙大公的情緒依然停留在原狀,絲毫不給眼前的男人好臉色,「你怎麼說?」

  男人炯炯有神地盯著倫巴大公,彷彿一個小本商人看著自己最大的主顧。

  「當然很好!」男人一拍手,大笑著道,「我們對閣下的說明表示萬分感激,您將收穫我們恆久的友誼......」

  但他的話卻被倫巴不客氣地打斷了。

  「少說廢話。」戎裝在身的查曼.倫巴冷哼一聲。

  他臉色冰寒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你們打算用什麼來交換他?」

  陌生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交換?」

  男人輕握著雙手,臉色微動,似乎在慢慢咀嚼著這個詞,隨即,他開懷一笑,「請原諒我的囉嗦,但從之前開始,我們對您的說明就已經......」

  「說明?」倫巴再次發聲,毫不給面子地把男人的話堵在嗓子裡。

  只見黑沙大公不屑地輕哼一聲。

  「除了聯絡個靠譜的刀手,你們什麼都沒做。」

  倫巴微微仰起下巴,眼神犀利,「想要那個男孩?那最好換個價碼。」

  偷聽著的泰爾斯微微一凜,聯絡個靠譜的刀手?

  「靠譜的刀手?」男人很快解答了泰爾斯的疑惑,只見他微微蹙眉,帶著「這怎麼可能」的委屈笑容,辯解道。

  「我們在說的可是刺客之花,而我保證這個世界上您找不到比他們更優秀的殺手了,尤其您瞄準的是最困難的目標。」

  倫巴沒有說話。

  「而恕我直言,由於貴方的情報失誤,飛蝗浪費了太多時間在英靈宮裡尋找目標。」男人搖頭嘆氣道,「要不是我們的人手及時發現了目標的行蹤,飛蝗根本不可能完成任務,而你們也不可能......」

  男人止住了自己的話語,他皺著眉頭,看見倫巴在緩緩搖頭。

  「據我所知,巴安奈特.薩里頓不是你們的一員,他靠自己的刀吃飯,所以我會跟他單獨談報酬。」倫巴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至於你們,就不要用別人的籌碼來討價還價了,如果你們還想帶走那個男孩,那個王子。」

  車廂裡的泰爾斯聽著這兩段以他為主角的對話,大腦裡突然想通了某個關節。

  巴安奈特.薩里頓,他是從天空之崖上急降而下,進而在盾區裡刺殺了努恩王。

  但是按照那個男人的說法......

  也就是說,倫巴之所以會帶著軍隊出現在自己面前......

  男人沒有再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倫巴,眼裡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而倫巴繼續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

  最後,男人還是在倫巴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他嘆了一口氣。

  「您可真貪心。」

  「我們沒有在對話。」倫巴搖了搖頭,冷冷地撂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男人地臉色一變。

  真是個吝嗇小氣的大公——他在心中不耐地道。

  「好吧,好吧,大公閣下!」他頗有些懊惱地叫住了倫巴。

  陌生的男人聳了聳肩,似乎有些無可奈何,但他的眼睛裡卻流露出詭異的光芒。

  「只要您肯把那個男孩交給我們......」

  男人緩緩吐出一口氣,表情回覆到之前的詭笑。

  「我們擁有廣泛的資源和人手,從安倫佐公國到瓦里爾邦,從晶碧城到魔鬼三島,在埃克斯特也是如此。」男人輕笑兩聲,「我打賭,新生的埃克斯特會有很多需要我們的地方,畢竟並非所有人都會服膺一個有弒君嫌疑的凶惡領主,我們可以說明您平復國內局勢,如果有哪位不長眼的封臣是您不好下手的......。」

  資源。

  人手。

  不好下手......

  泰爾斯心中悚然一動!

  那個瞬間,他突然知道了眼前那個男人的身份。

  但倫巴的回答,只有冷冷的兩個詞,「不夠。」

  男人微微一愣。

  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在仔細思考,好一會兒後,他才鬆開緊皺的眉頭,少有地謹慎道,「如果這不能令您滿意......」

  「我們還掌握著很多情報,無論是政要醜聞還是國家祕密,只要加上一些操作甚至調整,都足以在一些小國裡掀起軒然大波。」男人的語氣不復之前的輕鬆,在泰爾斯的耳朵裡,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據我所知,埃克斯特一直對西邊,對黃金走廊一線的態勢很關注,而我們可以讓自由同盟在好幾年內都陷於內亂抽不出手來,也能讓白山焦頭爛額,如果您的野心不止於……」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輕輕嚥了一口唾沫。

  不妙。

  這聽上去......

  「不夠。」出乎泰爾斯預料的是,倫巴的回答依舊只有冰冷的這兩個詞。

  這下,男人的表情終於前所未見地僵硬起來。

  他端詳著倫巴大公,整整好幾秒。

  男人閉上眼睛,從鼻子裡呼出一口熱氣,再睜開時,眼裡除了嚴肅之外,還帶上了一股肅殺的冷意。

  「那您到底想要什麼?」

  男人的話語中已經出現了一絲不耐,只聽他的語調開始平緩下來,「權力?我們可以充當您的耳目手足,刀劍盾馬,為您的野心服務。財富?我們的庫存雖然不比一國,但是某些稀世珍寶連各國王室也難得一見。美色?我們可以......不,我相信你不是那麼低級趣味的人,所以,大公閣下,您心中的價碼是什麼呢?」

  男人深吸一口氣,面上的笑容已經無影無蹤。

  「只要說出來,我們都能商量。」

  倫巴定定地望著他,不知何時,嘴邊已經掛上了一絲嘲諷般的笑容。

  「我的價碼?」

  黑沙大公冷哼一聲,這讓男人的眼裡閃過一絲不悅。

  「作為組織招牌的殺手刺客,乃至賴以為生的情報祕密,僅僅為了那個男孩,你們就甘願付出這樣的代價,毫不猶豫。」倫巴突然舉步,緩緩靠近那個陌生的男人,目光灼灼,如同蟄伏多時的猛獸。

  「這隻證明了一件事。」

  男人心頭一凜,感受著倫巴壓迫感極強的目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在車廂裡的泰爾斯,聽見倫巴一字一頓地道,「這個男孩的價值,比以上所有東西加在一起,都要多得多。」

  在超常的聽力下,泰爾斯聽見自己的呼吸開始加速。

  我的價值。

  那是什麼?

  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男人的臉色再次變了。

  他瞪著眼,看著倫巴緩緩按上腰間的佩劍,大公身上的戎裝發出一陣摩擦聲。

  「他的身上,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祕密吧。」倫巴低沉地道,目光停留在男人陰晴不定的臉上,「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那個祕密。」

  「那個你們處心積慮也要得到他的原因。」

  倫巴的話音落下,兩人都不再說話了。

  談判迴歸靜默。

  場中一時只聞巷外隱約傳來的人聲。

  談話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了。

  兩人依然一動不動地對峙著。

  甚至讓心中焦急的泰爾斯都忍不住,想要下車催促。

  「尊敬的大公閣下,您連眼前的難關,連龍霄城和埃克斯特都仍未拿下,就開始惦記別的事情了?」終於,陌生的男人慢慢地吐字出聲,聲音裡蘊藏著一份讓人不安的平淡和冷酷。

  「前程遠大如您,為何要如此好高騖遠呢?」

  泰爾斯不由得抿緊了嘴脣。

  「我已經放出了我的價碼。」倫巴沒有絲毫跟對方攀扯的閒心,他冷漠地看著男人,「告訴我,他對你們為何如此重要?」

  男人看了一眼馬車,隨即垂下眼眸,一語不發。

  「我時間緊張。」倫巴又冷冷地加了一句,「你有十秒鐘做決定。」

  男人的眉頭不斷起伏,喉結聳動。

  他在猶豫。

  那個瞬間,連泰爾斯也屏住了呼吸。

  「你知道,他是王子......」只聽男人呼出一口氣,緩緩地道,「王子自然是很珍貴的。」

  倫巴不屑地嗤聲道,「你可別告訴我,你們要拿他去跟星辰換贖金。」

  「有何不可?」男人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眼裡卻蔓延著陰鬱之色,「璨星王室的富庶人盡皆知。」

  「那我不如自己把他綁去換贖金?」倫巴極快地反問他,聲音裡帶著威嚴,「為何要跟你們做交易?」

  男人輕輕咬緊了牙齒。

  「大公閣下,我以為我們今天來......」男人臉色難看地迴應,但倫巴再次不顧他感受地打斷了這句話。

  「其實我大概猜到一些了。」大公輕輕抬頭,手上的佩劍輕輕響動,「先前你們安排我軍中的奸細刺殺他時,可是毫不猶豫。」

  「而今天卻說要一個活著的他。」

  泰爾斯輕咬牙根。

  沒有錯。

  倫巴說的是斷龍要塞下,那次魔能槍的刺殺。

  如果再聯繫佩菲特最後的遺言......

  「先前認為他死了就行,現在又要把活的王子掌握在手裡。」倫巴沉聲道,「你們的圖謀跟星辰的王位歸屬有關,是麼。」

  男人微眯起眼睛,遠遠看去,就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但倫巴的下一句話讓男人顏色驟變。

  「十二年前你們在星辰所做的事情,也跟這個有關?」

  臉色大變的不僅僅是男人。

  還有在車裡的泰爾斯。

  血色之年。

  他沒有想到,能在這種情況下,接觸到這個困擾他許久的祕密。

  「而你們前後改變,不再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原因......」倫巴已經完全掌控了談話的節奏,他偏過腦袋,眼神裡彷彿蘊藏著整個冬天的冰雪。

  「是你們組織裡的某個大人物來了,然後把你們這些小嘍囉的預想全部推翻,對麼?」

  男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只聽倫巴淡淡地道,「是『他』嗎?」

  泰爾斯微微抬頭,心底冒出疑問,他?

  男人張開嘴,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抬起眼來。

  「這些就不勞您費心了。」男人的表情充滿了冷淡和拒絕之意,「一句話,我們需要那個男孩。」

  「當然。」倫巴向著馬車的方向微抬左手,輕聲道,「前提是你們原原本本地告訴我,究竟為什麼想要這個男孩。」

  男人靜靜地看著倫巴,彷彿要從這張滿布滄桑的臉上找到些什麼。

  「對,沒錯。」陌生的男人慢吞吞地道,「掌控了這個男孩,我們就掌控了星辰王位,不是麼?到時候對您也會有很大的幫......」

  倫巴沒有讓他說下去。

  「我已經厭倦了你的廢話,跑腿的。」黑沙大公的話語波瀾不驚,頗有些毫不在意的韻味,「你們那位大人物呢,說話算數的人在哪裡?」

  男人的臉色再次變了。

  倫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大公閣下,您是我們非常看重和珍惜的盟友。」他長長嘆出一口氣,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為了我們將來更多、更深、更重要的合作,為什麼不能互相展現一些誠意和善意,為彼此留一些餘地呢?」男人默默地道。

  倫巴看著男人的樣子,也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合作的的原則是公平。」大公表情不變,淡淡地道,「你們什麼都沒做,就想從我這裡拿走如此重要的籌碼?」

  男人微微抬起眼皮,瞳孔裡映照出不一樣的寒意。

  「什麼都沒做?」

  陌生的男人輕輕地冷笑一聲,「相信我,大公閣下,如果到了我們真的想做什麼的地步......」

  「您不會想看到那一天的。」

  倫巴的一雙眼眸閃過異色。

  「你,這是什麼意思?」黑沙大公緩緩地,柔和地,一字一頓地低聲輕語道。

  彷彿怕吵醒了清晨酣睡的人們一樣。

  泰爾斯下意識地覺得不妙。

  但那個男人似乎對大公的表情和語氣恍若不覺,只見他輕輕地彎起了嘴角。

  「我的意思是,無論多有自信的人,若要與我們為敵,都最好思量再三。」

  陌生的男人抬起手來,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話語裡帶著深深的寒意。

  「不妨看看星辰的艾迪二世。」男人冷哼一聲,「還有他那個令人恐懼的王長子,看看他們現在的歸處......」

  泰爾斯慢慢地蹙起眉頭。

  倫巴紋絲不動地看著他,表情沒有絲毫波瀾,只是一雙眸子裡躍動著莫名的色彩。

  男人放下雙手,抬頭直視倫巴大公,語氣裡飽含著詭異的情緒,「他們的例子,難道還不能引起您的重視嗎?」

  倫巴沒有回答眼前的男人。

  他用最直接的動作迴應了他。

  在泰爾斯的眼裡,只見倫巴陡然暴起右臂,死死地扼上陌生男人的脖頸!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5 21:49
  卷四.龍血 第13章 詭影不滅,永世隨形

  


  「咚!」

  男人驚愕的表情還來不及顯現在臉上,就被魁梧的倫巴一把提起在半空!

  看著窗外一切的泰爾斯和小滑頭齊齊一驚。

  「他為什麼要......」小滑頭嚇得一縮。

  「安靜,繼續看。」泰爾斯沉著地觀察著局勢,止住小滑頭的話。

  陌生的男人突遇危機,他反應極快地雙手齊出,一把匕首和一支錐子瞬間出現在手上,向著倫巴遞出!

  但他的手臂僅僅伸到一半,就被另一個人從身後牢牢地鉗住了。

  與泰爾斯有過數面之緣,一路護送他來到龍霄城的埃克斯特五戰將之一,黑沙領的「火炙騎士」圖勒哈勳爵出現在陌生男人的身後,表情冷漠地拿住男人不斷掙扎的雙臂。

  倫巴繼續扼住他的脖子,面無表情。

  「你!」呼吸不暢的男人瞪大了眼眶,他想要說點什麼,卻始終沒能說出口。

  下一秒,圖勒哈雙手一轉。

  「喀拉!」

  筋肉錯位的聲音傳來。

  男人死命地顫抖,閉上眼發出痛苦的呻吟。

  圖勒哈鬆開了手,男人的雙臂無力地垂落身後,匕首和錐子也齊齊落地。

  叮噹!

  「我給過你機會了。」倫巴冷冷道。

  「什麼?」男人冒著冷汗,艱難地從嘴角里冒出一句話。

  「你聽過一句話嗎?」倫巴寒聲道,「把別人當傻瓜,就要做好被別人當傻瓜的準備。」

  男人死命地嘟噥著。

  倫巴微微鬆開了手。

  「背信者!」得到一口來之不易的空氣,男人咬著牙齒,面目猙獰地道,「我們前前後後為你安排了這麼多,你卻......」

  但他的話沒能繼續下去,倫巴扼住他脖頸的手就再次用力!

  「我受夠了。」黑沙大公的表情依然如同萬年寒冰,但一雙眸子裡卻盡是殺意,「薩里頓動的手,康瑪斯牽的線,黑幫們出的力,賭上一切的是黑沙領,掌控局勢的是我的部隊,絕密的情報和掩護,包括最關鍵的災禍,靠的全是南邊那批人!」

  「除了動動嘴皮子,你們這幫雜種根本什麼都沒做!」

  災禍。

  南邊那批人。

  聽見關鍵的字句,泰爾斯恍惚地吸了一口氣。

  車外的一切還在進行著,倫巴扼住對方的脖子,圖勒哈勳爵則站在男人的身後,冷眼旁觀。

  「明明什麼都不願付出,煽風點火又推波助瀾,卻偏偏要坐享其成。」倫巴的聲音裡藏著令人心寒的殺機。

  「而你居然還敢威脅我?」大公微微抬眼,語調陡然上揚,「是什麼給了你們這麼大的自信?你們那些潛伏在陰溝裡的暗箭?見不得光的蠹蟲?以垃圾為食的雜碎?」

  男人死命地掙扎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車廂裡的泰爾斯喘了兩口氣,將亂成一團的思緒先丟到一邊,抬起頭繼續看著外面。

  只見倫巴的表情開始漸變,他咬著牙齒,眉毛匯聚成峰。

  「你們以為自己很聰明?憑著無孔不入的情報滲透,卑鄙陰險的陰謀詭計,愉快地玩弄高高在上的王公貴族,傲慢地戲耍歷史悠久的國度政權,還怡然自矜洋洋得意,享受幕後弈棋的樂趣?」

  「然而你們既不是祕科,也不是暗室。」倫巴將男人舉得更高,眼神裡盡是恨意,「你們只是一個東逃西竄了幾百年的老鼠窩,比災禍還不如。」

  「你們以為我是佩菲特那個蠢材?任由你們拿捏?」黑沙大公的用語從不客氣的冰冷轉換成了狂怒的質問,但語氣卻出奇地保持了平淡和冷漠,「你們以為我真的大度到能容忍你們把手伸進我的軍隊,在我的領地裡埋下暗線細?」

  倫巴微微眯眼,「掌控我的魔能槍部隊,把我的軍官玩弄股掌之中,很好玩兒是麼?」

  男人瞪著驚疑和恐懼並存的一雙眼睛,一雙手臂無力地垂下。

  黑沙大公繼續用他平靜得可怕的語氣,說著凶狠得可怕的話語,「你們以為我找到你們,聯絡你們,跟你們談判的時候,心裡不是每時每刻都想把你們碎屍萬段,毀滅殆盡嗎?」

  圖勒哈似乎感覺到了泰爾斯的視線,他猛地轉頭,向著王子看來。

  小滑頭受不了他的目光,嚇得縮回了座位。

  泰爾斯微微一驚,但他仍然咬著牙,在火炙騎士極具壓迫力的目光下,觀察著車外的情景。

  「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嘴上說得好聽,暗地裡依舊在繼續滲透我的勢力。」大公寒聲道,「你們這群只會在陰溝裡吃垃圾的雜碎。」

  「星辰將你們趕出了國境,是那個凱瑟爾太仁慈。」倫巴咬著牙齒,臉上的溝壑聚攏出嚇人的輪廓,「換了我,我會把每一隻你這樣的汙糟老鼠從最陰暗的深坑裡挖出來,不計成本,不計代價,不計犧牲。」

  男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呼吸,他呆呆地看著倫巴,連掙扎都小了。

  大公的話還在繼續,連遠處的泰爾斯聽了,都不覺心中一凜。

  「我會把每一個跟你們暗中聯絡、私通款曲的貴族送上絞索,把每一個跟你們有染的小人撕成碎片,我的旗幟所到之處,要讓你們每一個人都藏不住,逃不掉,活不了。」

  「我會抽乾你們呼吸的空氣,淨空你們汲取的養分,粉碎你們棲身的窩點,我會把你們這些陰溝的老鼠統統都埋葬在北地,直到根絕你們的一切。」

  「沒有一隻害蟲能在我的土地上存活。」倫巴輕輕鬆開鉗住對方喉嚨的手,眼裡閃爍著兼具威嚴和殺意的光芒,「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會一寸一尺,一家一戶地找到你們每一個人,然後從上到下,趕盡殺絕。」

  大公輕輕地閉上嘴巴,目光依舊凜冽。

  男人顫抖著嘴脣,哆嗦著冒出一句話。

  「影主......影主不會放過你的......」

  倫巴聞言,微翹嘴角,露出一個凶悍而帶有深意的笑容,「你以為我就會放過他嗎?」

  「他就在龍霄城,就在矛區裡,不是麼?」

  男人愣住了。

  泰爾斯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把剛剛的所見所聞都記在心裡。

  刺殺。

  薩里頓。

  災禍。

  南邊那批人。

  佩菲特,魔能槍。

  以及......「影主」。

  倫巴突然放開了被提在半空的男人。

  男人摔落在地面上,不斷地喘氣。

  「而你......」而大公緩緩地蹲下,在男人滿懷戒懼的目光中,露出一個幾乎等於沒有的笑容。

  「嘿……」

  「動手吧,我們都有覺悟......」男人認命般地閉上眼,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

  「詭影不滅,永世隨形。」

  聽見這詭異的一句話,泰爾斯輕輕呼氣,確認了心中所想。

  但僅僅在下一秒,場中又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只見倫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男人被卸脫的左臂。

  然後他牢牢按住對方的肩膀!

  「喀拉!」

  在男人的慘叫聲中,倫巴發出低沉的笑聲。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一秒。

  兩秒。

  滿頭冷汗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自己還活著。

  他愣住了。

  男人恍惚地呼吸著,他活動了一下自己剛剛被接上的左臂,繼而一臉愕然。

  「別太緊張,釺子。」只見大公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沉靜而平淡地輕聲道,「剛剛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

  「我們畢竟是合作伙伴,不是麼?」

  代號為釺子的男人瞪著難以置信的雙眼,他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圖勒哈勳爵。

  然而後者依舊面無表情。

  「你該瞧瞧你的臉。」倫巴大笑一聲,「你會笑話你自己的。」

  釺子猛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倫巴。

  「你,你......剛剛......為什麼!」他驚訝地喘息著。

  「沒關係,把這些都彙報給你的主子吧。」倫巴大公又拍了拍他的臉,臉上充滿了讓人心寒的笑意,「這樣,他就會明白我的態度了。」

  男人愣愣地看著倫巴,似乎再也不認識這個領主。

  「乖,自己接上右臂吧。」倫巴大公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那個男孩我就帶走了,等你的主子什麼時候想通了......」

  男人一動不動,似乎驚呆了。

  「還有啊,別記恨我。」倫巴轉過身,沉穩地道,「你知道,玩笑開多了。」

  倫巴回過頭,微微低首,眸子裡露出奇特的色彩。

  「總會有一次當真的。」

  男人咬緊牙齒,低下頭。

  下一秒,倫巴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

  圖勒哈一言不發地跟上。

  留下身後那個微微喘息的男人。

  彷彿剛剛那場危險的對話從來不曾存在。

  泰爾斯則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一幕,看著倫巴和圖勒哈向著馬車走來。

  他的耳邊,再次傳來大公和他屬下的對話。

  「靠著那邊的幫忙,我們順利拿下了英靈宮前的最後一個城閘。」火炙騎士的聲音穩重而樸素,「英靈宮已經被我們孤立了。」

  倫巴微微點頭。

  「我們的傳言很有效,守備官和總秩序廳的人已經派部隊進入盾區,里斯班首相也開始在努力控制訊息的流傳,在我們暴露之前,這會幫我們不少忙。」圖勒哈淡淡地道。

  「按照您的計劃,我們還有三小時。」

  「很好。」大公表情不變,不動聲色地表示了認可,「但你的表情不對......還有什麼我需要知道的嗎?」

  「出了點意外。」圖勒哈勳爵輕輕點頭,聲音一沉,「我們拿下了格里沃,但是尼寇萊跑了。」

  倫巴眉頭一皺。

  聽見這個消息,泰爾斯也一切愣住了。

  隕星者,尼寇萊。

  他還活著......

  「我記得你帶了旭日軍刀?」大公腳下不停,沉聲問道。

  「是的,但有人意外闖入了戰場。」圖勒哈聲調不動,似乎沒有為任務失敗而困擾,「雖然我們全力圍殺,給他留了不少紀念,但闖入者還是帶著尼寇萊突出了重圍。」

  多年的默契讓倫巴沒有沒有再問下去,他只是簡單地問出一個詞。

  「誰?」

  圖勒哈的回答,再次讓泰爾斯愣住了。

  「一個樣貌普通的男人,身手高超。」只聽火炙騎士輕聲道,「帶著把黑色的怪劍。」

  泰爾斯的目光凝結在了車門上。

  獄河之罪如退潮一樣流走,帶走超常聽力的同時,也留給他一片疲憊。

  下一刻,倫巴大公拉開車門,在小滑頭恐懼的目光下,登上馬車。

  泰爾斯揉搓著自己痠痛的頭部,緩解獄河之罪的後遺症,調理著經由剛剛偷聽而來的情報而變得越加紛亂的思緒。

  他呼出一口氣,對著坐上馬車,一臉冰冷的倫巴低聲道。

  「我以為你要把我賣出去。」

  倫巴轉過頭,直視泰爾斯。

  「你比想像中要值錢一些。」大公平靜地道,「買家要回去商量一下報價。」

  泰爾斯嘲諷也似地冷笑一聲。

  「那些為你引來災禍的人。」第二王子有意地問道,「他們知道你打算怎麼對付我了麼。」

  面對泰爾斯的試探,倫巴只是輕哼一聲,轉回頭去,沒有回答。

  「好吧。」看著滴水不漏的倫巴,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你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聽聞這話,倫巴眯起了眼睛。

  「下一步?」

  大公輕輕嘆出一口氣,眼裡彷彿燃燒著火焰,「要去拯救這個國家啊。」

  泰爾斯愣住了。

  馬車再度啟動。

  駛向未知的未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5 21:49
  卷四.龍血 第14章 相遇

  精靈冷靜地望著卡斯蘭的雙目,像從前無數次那樣,感受著虛空中若有若無的存在。

  按照經驗,她首先會讀到一些混雜在無數雜質裡的片段和畫面,如同一瀉而出的河水,泥沙俱下,渾濁不清。

  在零點零幾秒之後,這些毫無規律的碎片將隨著強而有力的律動——取決於被讀取人的精神狀態——匯聚到一根意圖明顯、邏輯清晰的線索周圍,被有條理地過濾成可辨認的意識。

  過去的無盡歲月裡,她都是這樣迅速而精準地識讀著對方的思緒,戰士的堅強,懦夫的軟弱,國王的算計,貴族的險惡,商人的貪婪,祭祀的墮落。

  當然,在極少數情況下,這種屢試不爽的手段也會失靈。

  比如現在。

  艾達看著眼前的卡斯蘭揮動長槍,微微皺眉。

  她感受到的,唯有殺意。

  無邊的、深深的殺意。

  卡斯蘭的雙目聚集著意味不明的神色,他的長槍在空中抖開,槍尖竟然在剎那間幻化出殘影。

  呼!

  槍到眼前。

  虛空裡傳來的還是單純的殺意。

  艾達如飛鳥般展開雙臂,雙膝下沉,脊背反彎,頭部不可思議地向後仰起。

  戮魂槍的漆黑槍尖劃開空氣,堪堪掠過艾達的下巴。

  下一秒,精靈的銀色瞳孔微微一縮,身軀婉轉一側,恰到好處地避開槍頭,全身如拉到極致的長弓般彈回原狀。

  她一頭亮白色的頭髮在空中甩開,有種奪人心魄的美感,連同順勢屈伸到極致的軀體,組成一幅充滿力量感的畫面。

  艾達一個側翻,同對手拉開了足夠安全的距離。

  卡斯蘭回收了長槍,冷冷地望著她。

  艾達在心中默默嘆息。

  哪怕戮魂已經數次將她逼到生死的邊緣。

  艾達接收到的,從頭到尾,都是再純淨不過的殺意。

  偏偏沒有一絲一毫的確切意識,行為或態度的思緒碎片。

  與之前的卡斯蘭截然不同。

  哪怕是最單純的鳥獸蟲蛇,也該有指向明確的自覺和意識吧?

  精靈把目光聚焦在對手的槍尖,果斷地截斷了一波一波湧來的意識片段——她知道,裡面只會是純粹不帶雜質的殺意,沒有其他。

  這是一個能夠徹底掌控住自己意識的傢伙,在戰鬥中摒除一切想法和意圖,把自己完全放開,交給廝殺的本能。

  讓她的異能全無用武之地。

  艾達嚴肅地甩出一個刀花,調整好自己的雙腳距離。

  只有一種條件能塑造出這樣的戰士——艾達望著面無表情的卡斯蘭,默默想道。

  戰場。

  不是那些偷襲、突擊、追剿、殲滅之類的速戰。

  而是那種昏天黑地,屍山血海累積出來的血戰和硬仗。

  無邊無際的戰場,無時無刻的戰鬥,威脅無處不在,危險四面八方,血腥度過一波連著一波,敵人突破一層還有一層,這種折磨人的可怕地獄,能把正常人磨礪成只知道戰鬥和生存的野獸,能在戰士們殺紅了眼之後,鑄就出最強大無匹的殺戮工具。

  漫長的歲月裡,她以前也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艾達輕輕地閉上眼睛。

  是時候了。

  拋棄一切多餘的能力和負累,面對一場最原始的戰鬥。

  如同她的祖先和前輩。

  兒時,長姐在訓練場上的教誨重新出現在耳邊,清晰如故。

  「艾達,你要記住,作為精靈,我們熱愛美,也熱愛自然。」

  亮白耀眼的聖樹之下,長姐的話異常嚴肅,帶著父親的威嚴——儘管艾達只在出生前的一百年裡感受過父親的意識,卻從來沒有親耳聽見過他的聲音。

  「但精靈從來不是軟弱可欺的物件。」長姐背著手,面對著顫抖的她,淡淡地道。

  「我們是古精靈王國的異端,卻也是他們最強大的後裔分支。」

  「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所有精靈血脈裡,最好戰,也最善戰的存在......」

  「聖精靈。」

  長姐神情一肅,轉身讓開一個身位。

  她讓出了身後三個被五花大綁的俘虜。

  那是三個圓耳朵的、瑟瑟發抖、焦急異常的人類,一個剃著只有中間一圈的頭髮,活像個公雞,一個頭發上抹著厚厚的油,一個居然還留著光頭,都對她們嘰哩呱啦地講著人類的語言。

  那個公雞長得很醜,厚油則長得不那麼醜,還有光頭,長得——天啊,讓她作嘔。

  「艾達,按照傳統。」艾達還記得長姐的話,記得那三個人類死命掙扎的表情,記得長姐的嘴邊露出冷漠的笑容,「舉起你的刀。」

  「砍下他們的頭顱。」

  「完成你的成年禮。」

  艾達睜開了眼睛,精靈的超常記憶力,讓她對回憶裡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曾經習得熟練,卻在依賴異能之後,逐漸生疏的戰鬥招式,重新回到她的體內。

  她握緊手上的彎刀,衝向卡斯蘭。

  ————

  他很渴。

  喉嚨快燒起來了。

  同樣乾涸的舌頭摩挲在牙齒上,為他帶來奇異的摩擦感,像是粗布磨在原木上。

  他喘息著躺倒在炙熱的沙地上,借著大沙丘的遮擋,躲避著那些致命的危險——太陽、狂沙,以及敵人。

  他不由得緊了一緊右手上的劍柄,就連他的家傳佩劍也蒙上了灰塵和血跡。

  好累,好痛。

  他活動了一下腫脹發酸的手腕,感受著肩部火辣辣的疼痛,兀自咬牙堅持。

  該死,那個灰雜種的鏈錘上還帶著倒刺。

  當然,跟他那位實力在超階以上的旺達隊長比起來,他已經很幸運了——隊長的一部分腦汁大概還留在那顆鏈錘頭上。

  只是可憐了旺達隊長那位還在翼堡苦苦等待他的心上人,聽聞隊長曾經不顧一切地把她從土匪的手裡救出來。

  可惜了。

  他在心底裡暗歎一口氣。

  疼痛再次襲來。

  他稍稍鬆了鬆身上被烤得火熱的甲冑,拉開滿是汗漬和血漬的,黏糊糊的衣領。

  無論怎麼都好,得處理一下傷處——他這麼想道。

  一個水壺從空中飛來,在他身側的沙地裡跌落,砸出一個凹陷。

  他疑惑地轉頭。

  「用這個,連鬣狗都不喝的劣質查卡酒,我從軍需官那裡賄賂來的。」一條繃帶纏著左眼的老兵,隨意地靠在沙丘上,用沒有纏著繃帶的那隻手,吃力地掏出打火石,熟練地點燃咬在嘴裡的自制捲菸,「只要不喝進嘴裡,拿來澆傷口還是不錯的。」

  「謝謝。」大腦一片空白的他翻了個身,喘息著抓起酒壺,吃力地扭開。

  老兵終於點著了嘴裡的粗捲菸,他毫不猶豫地把手裡的火石丟掉。

  隨著一陣煙氣飄出,老兵深吸了一口,哼哼著發出快活的呻吟,然後伸出血淋淋的手,一巴掌把菸頭捏掉,滲進沙子裡掩埋好——對眼睛比禿鷹還毒的斥候而言,哪怕再小的煙氣也能引起注意。

  「俺們這兒不時興說這個。」老兵把臉埋進沙堆裡,舒服地噴出唯一的一口煙。

  他咬緊牙關,看著水壺裡映照著陽光的查卡酒,磨了磨乾涸破裂的嘴角,強忍住啜飲的衝動,抬頭問道,「什麼?」

  「我們不說『謝謝』。」老兵翻過身,將身側那個佔了自己一些身位的手肘不客氣地拍開,然後轉頭對他道,「太肉麻了。」

  他看看手裡的水壺,又看了看肩膀那不堪入目的猙獰傷口,猶豫著嘆了一口氣。

  很快就過去了。

  忍一下。

  「好吧。」他張開嘴巴,把水壺蓋咬進嘴裡,一邊深呼吸三口,一邊含糊著輕聲道,「那就——算我欠你的。」

  下一秒,他緊閉雙眼,水壺裡的酒一瀉而下。

  肩膀的劇痛如無盡的火焰,與灼熱一同洶湧而來。

  他顫抖著,聽見自己發出低沉的身影,感覺到嘴裡的水壺蓋開始慢慢變形。

  終於,疼痛過去了。

  他滿頭大汗地吐出壺蓋,顫巍巍地伸手撕扯衣物,學著隊長教他的方式,給自己包紮。

  一旁看著這一切的老兵冷笑一聲。

  「哈,能跟一個大貴族少爺死在一塊兒。」老兵用嘲諷的語氣嘻哈道,「沒想到我還能有這種幸運。」

  他沒有理會老兵的話。

  從他到達西荒,到達刃牙營地的頭一天起,就得忍受這樣有意或無意,故意或惡意的嘲笑和譏諷。

  習慣了。

  「是麼。」他淡淡地道,拉緊最後一下。

  「難怪你一來就能分到那麼好的衛隊。」老兵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嘆息道,「再過一兩年,也許你就能當上指揮官了——至少是個隊長。」

  他輕哼一聲。

  「可惜呀,你運氣不好,新兵。」老兵搖搖頭。

  他覺得有些煩,儘管他很感謝老兵剛剛給他的說明。

  「我們的運氣都不好。」他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於是抬起頭,看著同在這一片沙丘下休憩的十幾個士兵,大多傷痕累累,神態悽惶,皺眉道,「這些就是我們活下來的人了嗎?」

  「當然不是。」老兵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還有一些被俘虜了,下場比死更慘,聽說雜種們很缺糧食,而荒種們則很缺男人。」

  糧食。

  他想起那些插在廢棄營地裡,被串成一整條的人類頭骨,強忍住反胃的噁心,「缺男人?」

  「荒種的部落很缺人丁,但是別誤會了。」老兵冷笑一聲,「他們會給你一種藥,讓你下面那話兒一直硬著,直到他們用完,或者你死去為止,通常情況下,在他們用完之前,你就死去了。」

  他看著老兵別有用意的眼神,嘆了一口氣,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為什麼想不開?」老兵的聲音再次從耳邊傳來,「從舒服的莊園和城堡裡,傻乎乎地來這兒送死?」

  天啊。

  真煩。

  他煩躁地想。

  但偏偏對方剛剛給了他那壺酒。

  感受著好受許多的肩膀,他也黯淡下眼神,是啊,我為什麼想不開?

  在那個瞬間,他突然無比想念在沃拉領的家。

  那個滿是禁門和鎖鑰的古堡。

  那個死氣沉沉的莊園。

  那兩個他恨不得一手一個,直接掄圓了扔掉的囉嗦妹妹,還有那個臉色古板的老頭子。

  他露出苦笑。

  「至少。」他嘆出一口氣,把後腦勺靠上滾燙的沙地,「在這兒我能自由選擇自己的死法。」

  老兵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嗤笑一聲。

  「你應該待在那些舒服的莊園裡。」老兵搖搖頭,「這裡的一切對你而言,都太不公平了,公子哥兒。」

  一股不服氣的憤懣,從他心裡油然而生。

  他扭過頭,嘆氣道,「不公平,那你呢?為什麼要來西荒?來這個地獄?」

  老兵微微一愣。

  「我?哈。」老兵眯起眼睛,似乎想起遙遠的過去,聲音裡帶著疲憊和滄桑,「對我這種早該死去的人來說,跟灰雜種們以命換命......」

  「沒有比這更公平的事情了。」

  他聽著老兵的話,沒有說話。

  過了好久,他才嘆了一口氣。

  「嘿,新兵。」老兵望著天,幽幽地道,「記住了。」

  「戰場上沒有光榮。」老兵緩緩呼出一口氣,「只有生與死。」

  「榮譽不屬於棋子。」他看見老兵的眼裡露出緬懷,聽著老兵喃喃道。

  「只屬於棋手。」

  他緊了緊手裡的佩劍。

  那是屬於卡拉比揚的光榮。

  至少是曾經的光榮。

  已經過了三點。

  但援兵還沒有來。

  所以......

  「下一波追擊,大概是什麼時候?」他看了看天,心裡不禁湧起絕望。

  「快了。」老兵不以為意地道,「炎熱是擋不住那些灰雜種的。」

  「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下一刻,一個黑影出現在遠處的地平線上。

  那是一個穿著難看甲冑的龐大身影,提著一柄他無比眼熟的鏈錘,怒甩而出。

  而他眼睜睜地看著鏈錘向他的頭顱飛來,看見上面還帶著隊長的腦漿。

  眼看就要砸碎他的顱骨。

  他下意識地掙起,眼前一片金星,本能地開口。

  右臂傳來劇痛。

  「敵。」他倒抽一口冷氣,不連貫地吶喊道,「敵襲!」

  「獸人!」

  科恩.卡拉比揚在黑暗和劇痛中怒吼著坐起,下意識地奮力大吼道,「灰雜種們來了!」

  但這一次,迴應他的沒有粗糙的叫罵和難聽的詛咒。

  只有冰冷的鐵鏈摩擦聲,以及自己的回聲。

  還有右臂無休無止的劇痛。

  從噩夢中驚醒的科恩,鼻內聞見的是厚厚的燈油味,而非沙漠獨有的乾燥氣息。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危險的西荒前線。

  警戒官死命晃了晃沉重的腦袋,喘了兩口氣,把意識拉回身上。

  「醒醒,科恩,小心你的右臂......」

  這是米蘭達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

  強忍著劇痛,渾身冷汗的科恩驚疑地發現,自己的上半身被一圈鐵鏈死死地圍住,聯手指都被捆死。

  動彈不得。

  「我們在哪兒?」

  科恩轉過頭,毫不意外地在對面的昏暗牢房裡見到同樣被鎖死的米蘭達,他驚叫道,「卡斯蘭呢!」

  「不知道。」女劍士露出憔悴狼狽的半張臉,「好像很靠近英靈宮。」

  「閉嘴,帝國人。」牢房之外,一個巡邏隊模樣的士兵會過頭,對科恩冷冷地開口,「再說一句話,我就把你的下巴一起卸掉。」

  科恩和米蘭達對視一眼,後者對著他微微搖頭。

  僅僅在牢房裡,就有至少六個人把守著。

  警戒官活動了一下同樣被鎖住的腳腕,得出結論,他沒機會。

  科恩嘆出一口氣,倒回地上。

  就在這時,遠處一道鐵製的厚門被打開了。

  光線從打開的門處洩漏進來。

  科恩抬起頭,眯起眼睛適應著突變的光線,又是一隊士兵,押著兩個小小的身影走進牢房。

  「看好他們。」為首的是一個高大的甲冑騎士,他冷冷地吩咐牢房裡的士兵,「這是大公最重要的俘虜之一。」

  科恩皺起眉頭。

  最重要的俘虜?

  就在此時,科恩隔壁的牢房裡,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

  「您,是您?」

  那個疑似災禍之劍的小子,在科恩驚異的目光下,死命地掙扎到牢門邊,對那兩個同樣驚愕的小小身影,帶著激動和痛苦失聲道。

  「泰爾斯殿下?」

  在科恩近乎呆滯的目光裡,他曾在群星之廳裡見過一面的星辰王國第二王子,泰爾斯.璨星,正被反綁著雙手,跟一個小女孩一起被押進這個牢房。

  只見王子帶著滿滿一身的狼狽和驚訝,抬起頭看向那個出聲的人。

  「懷亞?」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15 21:39
  卷四.龍血 第15章 王子的最後

  龍霄城。

  一處偏僻的屋簷下。

  滿臉血汙的尼寇萊側臥在一個木桶旁,他死死咬著牙,艱難地伸出手,將刺穿大腿的一隻弩箭從尾部折斷,然後攥緊穿出後腿的血色箭頭,微微用力。

  「嗤!」

  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流下,但隕星者依然緊咬牙關,一聲不吭,在顫抖中將箭頭拔出。

  尼寇萊呼出一口氣,將箭頭丟掉,扯過一塊布準備包紮。

  這是最後的一支箭了。

  至於還留在體內的兩支箭頭......尼寇萊望向自己的左臂和左腿。

  那裡突兀地留存著已經被折剩寸許的兩支箭桿。

  隕星者眼神凶厲,握緊拳頭。

  隨即,獨有的終結之力在他的骨質中發源,繃緊肌肉,將箭桿周圍死死封住。

  這樣應該能頂上一段時間。

  尼寇萊深呼吸一口,感受著體內不容樂觀的傷情,皺起眉頭。

  隕星者緩緩抬頭,看向他前方那個同樣躺倒在地上,遍體鱗傷的男人,「你是格里沃說的那個人。」

  但對方沒有迴應。

  「身手不錯,擋住弩箭的方法很巧妙。」尼寇萊緩緩點頭。

  事實上......尼寇萊喘了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這是個狠角色。

  那個帶著一把黑色怪劍的男人冷哼一聲,把身上最後一處較大的傷口包好。

  「你也不賴。」他淡淡道,看向尼寇萊左臂上磨損嚴重的臂盾。

  尼寇萊眯起眼睛。

  「是你封印了災禍?」隕星者吃力地拖起自己的身體,靠上牆面,「你有......那些武裝?」

  「算是吧。」黑劍點點頭,表情淡然,「那個瘸子丟下了一把長槍。

  不是麼。」

  尼寇萊忍住手臂和小腿傳來的痛楚,打量著這個身帶怪劍的男人,目光掃向他腰間的另一柄劍,眼裡掠過懷疑。

  「你認識我們......你到底是誰?」

  白刃衛隊的首領很自然地將手放在斷魂之刃旁邊,輕聲道,「你知道魔能師,也知道傳奇反魔......」

  但他的話被打斷了。

  「嘿。」長相平凡毫不起眼的男人微微搖頭,「你確定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嗎?」

  尼寇萊微微皺眉。

  「你也聽見那些平民在說什麼了。」黑劍低下頭,擦拭起自己的長劍,「你們的國王......」

  他聳了聳肩。

  隕星者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尼寇萊捏起一根弩箭箭頭,臉色難看,眼神黯淡,「我有預感,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白刃之辱。

  恐怕......

  尼寇萊的眼神越來越冰冷,他慢慢捏緊了拳頭。

  擦拭著武器的黑劍瞥來一眼,觀察著尼寇萊的表情,「你不打算做什麼?至少也該去報個信?」

  尼寇萊的目光聚焦在手上的這根弩箭上,左拳緊握,微微顫抖。

  「無論是誰——黑沙領還是什麼人,掀起了這場叛亂,他們籌謀已久,計劃周密。」隕星者咬著牙,從齒間磨出字句,蒼白的臉色在血汙的襯托下反差尤其強烈,「現在,除了我的刃誓兄弟,誰都不能信。」

  黑劍輕哼一聲,將武器掛回腰間,掙扎著扶牆站起,「那就祝好運了。」

  尼寇萊抬起頭,看著準備離去的男人。

  「嘿。」隕星者叫住了奇怪的男人,朝著他點了點下巴,「你不是北地人......為什麼救我?」

  黑劍回過頭,頗有深意地瞥了尼寇萊一眼。

  那一瞬,尼寇萊覺得這個男人的眼裡流過奇怪的情緒。

  「我看不慣用弩箭以多打少的卑鄙小人。」黑劍淡淡地道,他繼續轉過身。

  背靠在牆上休憩的尼寇萊,聞言不屑地嗤笑一聲。

  「得了吧。」尼寇萊緩緩搖頭,露出諷刺的笑容,「身為白刃衛隊,國王最鋒利的刀,我打過很多場仗,做過他的預備隊,傳令官,軍法官,行刑人,敢死隊,陣頭精銳,墊後者......所有你想得到的位置。」

  黑劍沒有回頭,但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所以?」

  尼寇萊吃力地坐起了幾寸,深吸一口氣。

  「所以,我審問過很多戰俘,奸細,叛徒和敵人,分得清謊言和真話,也見過不同的人是怎麼戰鬥的。」隕星者回應著黑劍的話,眼裡神采奕奕,「我看見你怎麼胖揍圖勒哈的了——踢起腳下的雪和塵土?你看上去可不像那些路見不平的正義使者。」

  黑劍側過頭,瞥視著在地上喘氣的尼寇萊。

  過了好一會兒。

  尼寇萊輕哼一聲,搖頭道,「如果你不準備吭聲......」

  就在這時。

  「是這把刀嗎?」黑劍輕輕地問道。

  尼寇萊蹙起眉頭。

  「什麼?」

  下個瞬間,隕星者馬上注意到,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邊的斷魂之刃。

  尼寇萊的呼吸開始加速,略略帶動身體的傷勢。

  他不自覺地摸上刀柄。

  「就是這把刀。」所幸,黑劍只是用他低沉的聲線問道,「殺死了賀拉斯.璨星?」

  尼寇萊的眼眶微微睜大。

  什麼?

  兩個男人在屋簷下對視了兩秒。

  「是的,斷魂之刃。」

  尼寇萊的目光沒有離開黑劍的眼睛,他慢慢地點頭,同時將戒備提到最高,把身體調整到能暴起出手或及時防禦的位置,這才淡然道,「十二年前,溯光之劍便死於其下。」

  黑劍緩緩呼吸著,眼中閃動莫名的情緒。

  「賀拉斯。」他慢慢地開口,「他死前痛苦嗎?」

  尼寇萊深深吸入一口冷氣,扶著木桶,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斷魂之刃緊緊抓在右手。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要救我了。」

  隕星者咬緊牙關,目光越發凌厲。

  但黑劍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如果你要為溯光之劍報仇,現在是個好時機。」尼寇萊痛苦地喘著氣,拉開兩腿之間的距離,迅速估算著出手的時機,終結之力在骨質中慢慢凝聚,話語中透露著濃濃的敵意,「當然,別指望我不還手。」

  然而,眼前的男人只是輕輕瞥了一眼斷魂之刃,就轉身離去。

  尼寇萊深深皺緊眉頭。

  他看著黑劍的背影緩緩離去,心中的疑惑有增無減。

  「等等。」

  隕星者終究還是開口了。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傢伙?」尼寇萊慢慢地道,「康瑪斯有句話,叫『警惕不求回報的饋贈』。」

  黑劍回過頭,深深地看了隕星者一眼。

  「比起審問我。」黑劍輕輕搖頭,「我相信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尼寇萊微微皺眉,「是啊,相信我,我已經正在做了。」

  黑劍扯了扯嘴角,搖搖頭,邁開傷後虛浮的步子,轉身離去。

  尼寇萊愣愣地盯著他。

  盯著這個男人離去的身影。

  一秒。

  兩秒。

  三秒。

  尼寇萊的眉間聳動著,似乎在猶豫。

  直到黑劍的身影消失在轉角的牆後。

  不知過了多久,隕星者嘆出一口氣。

  「好吧。」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輕嗤一聲。

  牆後的腳步停下了。

  「賀拉斯.璨星的死。」他淡淡地道,「作為回報,如果你真的想知道......」

  牆後什麼聲音也沒有。。

  只見尼寇萊慢慢靠著牆面滑倒,他垂著雙眼,目光飄回到過去。

  「那個晚上,那場戰鬥......」

  尼寇萊喃喃道,「賀拉斯,那個冷酷的屠夫穿著他的黑甲,和親衛們一起,頂著滿身的傷口和碎裂的鎧甲......」

  「那是真正的血戰,所有人都瘋了。」

  尼寇萊的眼神飄忽,已經看向了另一個不在眼前的地方。

  那個充滿岩石的隘口。

  他語調平淡地道,「泰倫德、朱爾斯、圖勒哈,還有星辰那邊的人......我們每個人都在刀劍和鮮血裡忘卻一切,除了殺戮和死亡別無所覺,我感覺血管裡的鮮血都要沸騰了。」

  「圖勒哈受傷離去,我們怒吼出聲,朱爾斯被壓在下風,反而哈哈大笑,泰倫德戰死了,我們更加瘋狂......那是最後的戰鬥了,所以星辰人也是一樣......」

  「活人一個個流血倒下,死人一個個被抬走......」

  尼寇萊垂下眼眸,「所有人都瘋了,戰場,你懂的。」

  他不知所謂地哼笑一聲,情緒不辨,意圖不明。

  牆後依然寂靜無聲。

  就像尼寇萊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一樣。

  但隕星者知道,自然有人在聽著他的敘述。

  「但賀拉斯不一樣。」尼寇萊重新抬起頭,他話鋒一轉,臉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我們所有人都像野獸一樣瘋狂的時候,他卻什麼表情也沒有,就像他根本不在意眼前的戰鬥。」

  尼寇萊低下頭,輕輕地道。

  「他死得很安祥。」

  話音落下。

  一秒後,牆後傳來一陣低沉卻零亂的呼吸聲。

  「安詳?」黑劍的聲音顫抖著傳來。

  尼寇萊點點頭,發出不知是諷刺還是無奈的嗤笑,「當他倒在我懷裡的時候......他那副表情,就像他終於解脫了一樣。」

  牆後的黑劍沒有說話,他的呼吸聲漸漸消失。

  尼寇萊垂下頭,嘆息道,「殺死賀拉斯的那幾下並不痛快。」

  「因為那根本不像是戰鬥。」

  牆後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但尼寇萊依然在講話,只見他表情冷淡,悽清地一笑。

  「那感覺啊......就如同是他在尋求解脫。」尼寇萊默默道,聲音蒼涼,「你見過戰場上,受了無法治癒的重傷,卻一時半會兒還死不去的人嗎......」

  「就是那種感覺......那對尋求解脫的眼神......」

  牆後傳來手指和劍柄的摩擦聲。

  雖然很小,但尼寇萊聽見了。

  那個呼吸聲再次變粗了。

  「解脫?」黑劍的聲音傳來,聲線微顫,話語似乎有些艱難。

  「為什麼?」

  隕星者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而我也不想知道。」尼寇萊搖搖頭,眼神恍惚,「我猜,人在死前都會有這樣或那樣,平時不常有的的念頭吧,王子也不例外?」

  也許。

  特別是王子。

  想起努恩王和蘇里爾王子,尼寇萊眼神一黯。

  他深吸一口氣,提起精神。

  牆後的呼吸再次消失了。

  而尼寇萊的眼神飄向了遠方,只聽他在恍惚中輕笑一聲,話語中的譏諷意味無比濃厚,「隕星者......隕星......哈哈,哈哈......」

  屋簷下,轉角兩側的兩個男人紋絲不動,無言無語。

  過了好半晌。

  「謝謝。」黑劍的聲音從牆那一側傳來。

  尼寇萊回過神來,搖頭冷哼一聲,「只是作為你救了我的回報而已,沒什麼需要謝我的......」

  但他被打斷了。

  「不,這不是為了我。」牆後的男人淡淡地道。

  「是為了賀拉斯。」

  尼寇萊微微一愣。

  為什麼?

  他很想這麼問。

  但幾秒鐘後,尼寇萊還是閉上了嘴,他明白了什麼,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牆後什麼聲音也沒有。

  隕星者靠上背後的牆面,眼神沉寂,「好吧。」

  「祝你好運。」尼寇萊低聲道,「用黑劍的男人。」

  牆的那一邊,黑劍沒有回答。

  這個一臉落寞的男人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北地的天空一眼。

  下一秒,黑劍轉過身,消失在屋簷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3-15 21:53
  卷四.龍血 第16章 運氣真差(上)

  艾達,揮舞你的刀。

  像個聖精靈那樣戰鬥。

  我們是最強的種族,連巨龍也能戰勝。

  艾達倏然睜眼,臉色一寒。

  無數的招式動作,在一個呼吸間進入她的腦海。

  從極靜到極動,她學著記憶中一個風度翩翩的騎士身影,瞬間欺入卡斯蘭身前三步的範圍內。

  風聲呼嘯,彎刀也如狂風般刮出。

  這一秒,她靠著對方戮魂槍太長無法回收的優勢,斬出雷霆般的一刀!

  面無表情、心中只有殺意的卡斯蘭,下意識地就要跟之前一樣展開對攻。

  但他卻從頸部感到一股寒意。

  危險。

  意識模糊的他,本能地作出了應對。

  只見酒館老闆的左手一抽,戮魂槍迅速滑回!

  一個瞬間,他的右手已經握住槍頭後一尺的地方,硬生生將長槍變成了短槍。

  卡斯蘭在頃刻之間完成了防守,黑漆漆的槍刃迎向彎刀。

  艾達心中一凜。

  她在剛剛的雷霆突擊留下了一分力,能夠隨時二度爆發。

  如果對方仍然像之前一樣,用對攻來化解攻勢的話......

  她就能拚在被戮魂槍刺中之前,斬下卡斯蘭的頭顱。

  可惜啊。

  算了。

  精靈從浩如煙海的記憶裡找出一個鬼魅的身影,找出那道獨特的攻勢。

  艾達眼前一亮,她的刀在半途中變向。

  「唰唰!唰!」刀鋒在空氣中劃出三響!

  刀鋒連續三折。

  帶出三次佯攻。

  卡斯蘭從小腹、左臂、胸膛上先後感到了三股寒意。

  但出乎艾達預料的是,面對眼花繚亂的攻勢,卡斯蘭卻紋絲不動地立足原地,雙目赤紅,長槍槍頭停在原處。

  每一刀都能在瞬間化為殺招,但他居然這麼沉得住氣?

  還是因為他拋棄了意識,純粹用本能來戰鬥的緣故?

  艾達輕輕咬牙,最後一記佯攻頃刻化為殺招。

  刀鋒最終奇異地滑向卡斯蘭的右肩,眼見就要從上至下,砍落對方的右臂!

  而在這一刻,卡斯蘭又出奇地突然動彈起來。

  他的腳步和雙手迅速移轉,槍頭的位置變換到刀鋒之前。

  槍刃再次迎向彎刀!

  艾達狠狠地皺起眉頭,彎刀回收。

  對戮魂槍的忌憚,讓她不得不避開槍刃。

  艾達在心中嘆出一口氣。

  這一輪攻勢已經被他徹底破解了,只能另找機會。

  這個老頭,居然敏銳而精準地把握住了她的攻勢所在。

  最早的突襲沒有奏效,隱藏殺招的三次佯攻也沒有奏效。

  反而被他硬生生地靠著身位和槍刃,化解了她的進攻。

  第四次。

  這是她的殺招第四次被破解。

  她在漫長生命裡見過無數的戰鬥,見過無數的極境戰士,儘管極境級別的戰鬥大多數在頃刻間便結束,但在艾達的記憶裡,仍然有數位極境高手留下了讓她印象深刻的剪影。

  長姐戰鬥時的可怕氣場和壓迫力,簡直能把對手逼瘋;笑容永恆的薩拉,是一位動作精細得能用大斧雕花的神奇存在;沉默寡言的米迪爾,則以他連綿不絕不計犧牲的可怕殺招著稱。

  老疤背喜歡用若有若無的潛伏跟蹤折磨敵人的精神;花心浪蕩的凱拉,最擅長在生死一線的剎那機變,徹底扭轉勝負。

  迂腐的斯托克貴在始終穩重的節奏和屹立不倒的鐵壁防守;不懷好意的洛桑騎士長於那不動則已,一動則如雷霆降世的爆發式突擊;吸血鬼帕瑞萊則習慣虛實難分、飄忽難辨、隱藏殺著的無限佯攻。

  雨中之心的雙劍,能在電光火石間展開超越聲音的極速攻勢;懶鬼薩克埃爾則是一位全能的天才騎士,擅長在試探與觀察中抓住敵人的每一個破綻。

  可眼前這位「撼地」卡斯蘭,卻每次都在最後一刻破解掉她的攻勢,每一次都像絕地逃生般的奇蹟。

  她那些完美模仿自以上傳奇高手的進攻,無論是洛桑的雷霆突襲,還是帕瑞萊的無限佯攻,在這個老頭面前似乎都被瞬間看破。

  而這還是在他封閉了自己的意識,純粹用戰場本能的情況下。

  不敗的戰場傳奇——屢攻不效的艾達沉下一口氣,當年,薩克埃爾是怎麼面對這個怪物的?

  但戰鬥還沒有結束。

  正準備借著兵刃的靈活優勢繼續搶攻的艾達,驚訝地發現敵人的反擊來得比想像更早!

  「鏘!」槍頭急轉。

  卡斯蘭雙目血紅,戮魂槍在他的手中再次送出,又詭異地彎折旋轉,繞開艾達先前的格擋,直刺對方的胸口。

  艾達的腦海裡,浮現出斯托克那滴水不漏的鐵壁防守。

  下一秒,面對致命的突刺,長於靈巧的艾達不閃不避,反而出人意表地一刀迎上!

  精靈彎刀砍中戮魂槍的猙獰槍頭。

  「鐺!」

  刺耳的金屬銳響傳來。

  開戰後的第一次,艾達的精巧彎刀與卡斯蘭的長槍狠狠撞在一起,對衝的力度之大,毫無花巧。

  卡斯蘭近乎本能般地發力橫掃!

  艾達渾身微微一顫,無邊的力道從槍身上洶湧而來。

  那個瞬間,她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在震顫,手臂關節甚至發出呻吟,隨之而來的還有麻木和劇痛。

  精靈心中一驚。

  這種勁力......

  他真的有六十多歲了嗎?

  她腳下一晃,眼見就要被掃倒。

  極境級別的戰鬥,勝負往往頃刻即決,而在這種戰鬥中倒地,就意味著死亡。

  艾達雙眼一黯。

  到此為止了啊。

  小時候,長姐的教導重新出現在眼前。

  是啊,那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又回來了。

  那些在覺醒「識念」異能之前,用汗水和辛苦累積出來的戰鬥技藝。

  那些曾經美好,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學過如何對抗表裡不一、老奸巨猾的武裝矮人,學過如何收拾那些虛偽至極、品行不端的荒漠獸人,學過怎麼應付來自深暮王國,同樣靈巧卻狠毒狹隘的精靈遠親,學過怎麼應對盛宴領那些自命不凡、實則粗野不堪的吸血鬼,學過如何對陣擁有終結之力的,愚蠢不堪而駑鈍可笑的人類——以上形容詞,均來自她又敬又怕又愛又崇拜的長姐。

  而眼前的敵人......

  毫無破綻的戰士——我真的見到了啊。

  就在此時,她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一個怯生生的男孩形象。

  是他啊。

  那個小子。

  艾達露出苦笑,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樣,看著他一年年成長為瀟灑的翩翩少年,看著他變成爽朗英俊的青年,看著他被洗煉為最可怕的戰士,看著他在一切唾手可及的時刻,飄然離去。

  還有他那獨特的戰鬥身姿。

  等等。

  他的戰鬥!

  不過零點零幾秒,艾達目光便重新聚焦起來。

  下一秒,就要倒地的剎那,只見艾達的手腕突兀一轉。

  艾達的刀巧妙地黏住戮魂槍的槍桿,她沒有發力抵抗,反而雙腿離地,任由那股力道推動自己,在半空中重新平衡住身姿。

  她順著槍身橫向飄起。

  下一秒,她的雙腿交替點地,但每一次都如蜻蜓點水般一觸即起,身影卻在朝著卡斯蘭不斷突進!

  沉浸在戰鬥本能中的卡斯蘭,面無表情地一抖長槍,想要將艾達抖開。

  但精靈就像甩不脫的蜘蛛一樣,牢牢黏在槍身上,高速逼近卡斯蘭。

  卡斯蘭再度從本能中感受到了危險。

  「嘶——」

  艾達目光堅定,她的刀鋒摩擦在槍桿上,隨著她的突進,斬向卡斯蘭執槍的手。

  她壓在槍身上的刀則牢牢控制住戮魂槍的方向,不讓敵人有任何機會格擋或反擊的機會。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在刀鋒即將沾上雙手的那一刻,卡斯蘭沒有絲毫猶豫地放開了戮魂槍!

  卡斯蘭的左腿瞬間一退,腰部一轉,左肩後拉,右肩拱出,右手早已捏拳在手。

  艾達的彎刀砍到了他的胸前。

  但卡斯蘭卻比艾達更快。

  他的右拳如落雷般轟出!

  「咚!」

  震人心魄的悶響。

  卡斯蘭的重拳狠狠擂上了艾達的右肩。

  「喀拉——」

  令人心寒的骨裂聲,從艾達的肩部寸寸傳來。

  艾達的臉容瞬間被劇痛扭曲,她咬著牙齒,痛苦呻吟。

  那個瞬間,精靈失去了所有的平衡,不支倒地,彎刀離手。

  但卡斯蘭心中的危機感有增無減,他如同受驚的野獸一樣抬起頭,尋找威脅。

  僅僅下一秒,卡斯蘭便覺心口一涼。

  卡斯蘭下意識地低頭,左手猛地伸向左胸!

  「鐺!」

  又是一道清脆的金屬響聲。

  不知何時,艾達本該隨著主人一同跌落的彎刀,出現在了卡斯蘭的胸前。

  刀刃扎進了酒館老闆的左胸。

  鮮血淌出。

  艾達無力地跌落地面。

  「噹啷!」

  此刻,戮魂槍才摔落地面,噹啷作響。

  艾達也重重地摔落,右手癱瘓般地軟在地上。

  她的左手還顫抖著抬在空中,維持著投刀的姿勢。

  刀鋒在卡斯蘭的胸前顫抖。

  卡斯蘭終於回過了神,從那種只知道戰鬥的本能狀態中退出。

  寒風颳過。

  這場極境之間的戰鬥,已經毫無預兆地結束了。

  艾達躺倒在地上,右肩骨骼盡碎,面容扭曲,不住顫抖。

  卡斯蘭則痛苦地喘息著,高大的身軀卻依舊屹立不倒。

  勝負已分。

  只見傳奇的「撼地」,卡斯蘭.倫巴的左手,正鮮血淋漓地停在胸膛前,死死地捏住艾達的彎刀。

  不讓它再前進一寸。

  承受著肩部重傷的艾達呆住了。

  冷汗淋漓的她,滿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停在對手胸前的刀,又看看捏住刀鋒的卡斯蘭。

  「怎麼會?」

  她喃喃道,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在剛剛,卡斯蘭攻出必殺一拳的時刻,艾達便右手一抖,在空中鬆開了彎刀,刀柄換到左手。

  也在在卡斯蘭一拳擊碎她右肩,無暇防守的時刻,艾達送出了左手的刀。

  直取卡斯蘭的心口。

  那是分出勝負,也是決出生死的最後一擊。

  驚愕的表情停留在艾達的臉上,她本該在最後一刻,以傷換命地刺破卡斯蘭的心臟。

  但是......

  艾達看著卡在敵人胸前,進退不得的刀鋒,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不可能。

  不可能!

  我明明,明明......

  卡斯蘭看清了眼前的局勢,痛苦地喘了一口氣。

  他忍痛拔出入胸一寸的彎刀,拋在身側。

  鮮血從他的胸口流出。

  彎刀摔落,發出金屬特有的當啷脆響。

  但卡斯蘭心中透亮,他並沒有及時捏住這把瞄準他心臟的刀。

  他之所以還活著,是別有緣故。

  在右肩的劇痛和右臂的麻木中,倒地的艾達渾身一顫,隨即悽然地垂下已然無力的左手。

  她輸了。

  「不可能......」無力再作反抗的精靈,震驚地喃喃道。

  「你沒有著甲,也沒有抵擋。」

  艾達臉色晦暗,她虛弱地躺在地上,忍受著右肩的劇痛艱難地道。

  「我應該在你伸手之前,就刺中了你的心臟......但是……」

  卡斯蘭目光微凝,在艾達的瞪視下,緩緩嘆出一口氣。

  「為什麼。」艾達滿臉冷汗,看著不住喘息的卡斯蘭,掙扎著嘶聲道。

  「為什麼我殺不死你?」

  卡斯蘭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氣喘吁吁,卻露出一個解脫般的笑容。

  陽光灑落在街道上,北風呼嘯而來,刮過兩個一躺一坐的對手。

  「艾達教官......咳咳......您啊......」只見卡斯蘭猛烈地咳嗽著,艱難咬字道。

  「運氣真差。」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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