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26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7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3章 寂靜與黑暗

  剛剛從「瞬死」中醒過來的黑劍,冷靜地看著四面八方,看著向他們撲襲而來的無數怪物。

  零點幾秒間,黑劍突然放開了泰爾斯,矮身蹲下!

  他的右臂重重地伸向腳邊,伸進一處由木板堆成的廢墟里。

  下一刻,黑劍從廢墟里猛地抬起右臂!

  破舊的木板落下,黑劍從裡面抓出一柄泰爾斯十分眼熟的——怪異的黑劍。

  那是剛剛的戰鬥裡,被血之魔能師繳獲的武器。

  「你是怎麼找到這把……」

  泰爾斯心中一驚,他突然意識到,他們正在最初的那個小巷裡——不過周圍的建築都被魔能師的戰鬥掃平了而已。

  沒有時間給他們討論了。

  再下一瞬,黑劍抓著他自己的武器,面對著毫無死角的圍攻,倏地轉身出劍!

  就像在天空之崖上一般,此刻的黑劍如同一個舞者,瞬間轉過兩圈。

  泰爾斯只覺得眼前一花,「劈里啪啦」的金屬撞擊聲就相繼入耳,絡繹不絕。

  只見最先向他們撲來的數十隻漆黑怪物,竟然在空中倒飛了回去!

  落進他們層層疊疊的同伴之中。

  「剛剛我沒說麼?對環境要有清晰的辨認力,以及……」只聽黑劍冷冷地道,「確保你最趁手的武器在手——戰場的第一守則。」

  「還有……」

  泰爾斯焦急地看著他。

  黑劍低下頭,深深看了泰爾斯一眼。

  「找到了。」平凡的男人言簡意賅,抬起頭,看向另一個方向。

  泰爾斯猛地一顫!

  「你是說……」

  第二波的怪物們,再次密密麻麻向著他們撲來。

  還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黑劍因受傷而虛弱的左臂就毫不猶豫地伸出,顫抖地撈起泰爾斯的後頸領子。

  然後向著一個與「吉薩」的所在相差甚遠的方向……

  不顧一切地衝出!

  「啊啊啊!」

  在泰爾斯的尖叫聲中,遠處的「吉薩」臉色一僵。

  什麼?

  那個方向……

  那個瞬間,黑劍身側的漆黑怪物們不再保持默契的波狀進攻節奏,而是像發瘋了一樣,齊齊向著黑劍蜂擁擠來。

  不時有怪物與同類撞在一起,卻依舊從地上爬起,不惜一切地向著黑劍衝來。

  只為了攔截住他們。

  黑劍這次的衝鋒尤其快速而不可阻擋,還帶著一絲不惜代價的決絕。

  只見他在身形急轉間,閃避大部分的攔截,怪劍連揮,擊開其他的阻礙,即使身上偶爾在怪物們的圍攻下掛彩,拖出長長的血跡,黑劍也毫不停息,不管不顧地繼續衝鋒!

  一秒之後,「吉薩」臉上的血紅色斑紋,以前所未有的速率,急劇攀升!

  身後的基利卡也瘋狂地撲騰起來,不顧一切地,向著黑劍延伸出它的巨型觸手,很快,越來越多的觸手像是發了瘋一樣,從近處或遠處,地面或地下迅速游來,加入到圍堵他們的行列中。

  「吉薩」很快就臉色再變。

  因為這一次,泰爾斯閉著眼睛,死死地將淨世之鋒遞出身前!

  黑劍一手揮舞著他的怪劍,將大部分攔截擊開,迫退,另一手則拎著泰爾斯,讓他的傳奇反魔武裝去解決那些無法避開的障礙。

  劍鋒隨著黑劍的衝擊,一路向前。

  將漆黑的怪物們化作灰燼。

  將攔截的觸手化作灰燼。

  將任何血之魔能師的玩具和血肉,統統化作灰燼!

  很快,黑劍衝出了漆黑怪物們的包圍,身後留下無數的飛灰,以及瘋狂追趕的血肉造物。

  泰爾斯這才在急促的呼吸間睜開眼,將淨世之鋒的劍鋒微微垂下。

  他們衝向一隻巨大的黯紅色觸手。

  奇怪的是,這隻觸手並沒有像它的同類一樣,不惜一切地攔截黑劍。

  而是在蛇行中,不斷地——後退!

  泰爾斯眉間一蹙。

  就像是在……畏懼?

  看著那條亡命奔逃的觸手,泰爾斯明白了。

  他輕輕咬牙,他們找到了吉薩最大的弱點。

  她的真身。

  但下一個瞬間,場中情況再變!

  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現在黑劍前方的路徑上。

  黑劍瞳孔一頓!

  戮魂之槍的執掌者,盾區和錘區的老大,北地重劍步兵——格里沃臉色難看地站在他們前方。

  「跑!」只聽格里沃死死咬著牙,從齒縫間蹦出恨意滿滿的一句話,「那怪物……在控制我!」

  黑劍眉頭一皺。

  泰爾斯則驚訝地張大嘴巴。

  這是剛剛的那個極境高手。

  居然被那怪物給……控制了?

  是單純的肢體操控,還是……

  泰爾斯想起樺樹林裡,瑟琳娜和科特琳娜不由自主地向吉薩走去的情景,不由得汗毛倒豎。

  下一個瞬間,只見格里沃渾身一顫,矮身出腿,橫掃而來!

  黑劍臉色一變,右手的怪劍劃開難以躲避的弧度,毫不留情地揮出。

  但格里沃的瘸腿一收,卻恰到好處地踹在黑劍的劍脊處,讓後者的劍鋒生生一頓!

  一陣渾厚的勁力傳來,格里沃將怪劍死死地踩在腳下。

  然後跟上就是一記重拳!

  黑劍不得不放下泰爾斯,甩出虛弱的左臂,死死頂住對方的重拳。

  他們的身後,追逐過來的怪物和觸手們已經越來越近。

  「我是個重劍步兵,鐫刻在骨頭裡的本能,就是攔截和殺傷。」格里沃和黑劍僵持著,憤恨地道,「而我到達了極境之後……你們還是快跑吧,別讓她得逞!」

  黑劍顫抖著頂住格里沃,感受著對方的巨力,露出凝重的神色,他看看遠處追襲來的敵人們,呼吸加重。

  被災禍的能力控制的人類?

  如果用傳奇反魔武裝……應該能解開?

  黑劍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身後即將到達的「追兵」,又看看眼前逃得越來越遠的巨型觸手,嘆了一口氣。

  來不及了。

  下一秒,兩人身影交錯,鬆開了對手。

  泰爾斯則心頭一涼,黑劍的話再次響起在心頭。

  『最理想的情況,是找到真身之後,我第一時間脫離『瞬死』,帶著你直擊要害,在她作出反應逃離之前,將她的真身封印。』

  『但如我之前所說,血之災禍是戰鬥的行家,有層出不窮的詭異手段,再加上我遠非最佳狀態,因此我的這個計劃肯定會有意外。』

  『我們要最大限度降低這些意外。』

  『比如有意識地將這些意外,集中在我們希望發生的地方。』

  『比如——我。』

  泰爾斯不知不覺地心跳加速,在這個瞬間,黑劍已經和空手的格里沃交手數記。

  手無寸鐵的格里沃,帶著魔能師賦予的血肉增幅,靠著以命搏命的打法,加上戰鬥的本能,居然一時間將傷後虛弱的黑劍壓制得左支右絀!

  『她不知道你才是傳奇反魔武裝的使用者,會把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所以,一旦意外發生……一旦我被血之災禍拖住,無法……』

  『你,小傢伙,你就是我們預定的最後一張底牌,在我被纏住、束縛住,壓制住,甚至直接倒下陣亡的時刻,你要接過我的角色。』

  『拿著淨世之鋒,繼續我未完成的目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就聽黑劍突然出聲。

  「靠你了,小傢伙。」

  下一刻,泰爾斯就覺得領子一緊。

  「等……」泰爾斯大驚失色,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

  然後,他眼前的視野就瞬間變換。

  直到呼嘯的風聲刮過他的耳旁——泰爾斯突然意識到,再一次,他被黑劍丟了出去!

  泰爾斯只得死死抓著懷裡的淨世之鋒。

  向著那道有可能蘊藏著血之魔能師真身的觸手落去!

  剎那間,獄河之罪湧上泰爾斯的大腦,讓他一個激靈。

  周圍的一切再次慢了下來。

  泰爾斯看著自己飄飛在半空中,緩緩地朝著那條巨型觸手落下。

  黑劍的話縈繞在耳邊。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希望你也能做到這一點,運用獄河之罪和淨世之鋒,辨認並封印血之災禍。』

  『我說過,獄河之罪是萬能的終結之力,它可以瞬間提升或加強你的敏捷,反應,爆發,速度,力量,感知,視力、意志,神經、思考、恢復、忍耐……你能想到的一切素質。』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感受著獄河之罪在自己皮膚和血管下的波動,感受著它一陣陣的激盪。

  沒錯。

  就是這種感覺。

  如同上次在樺樹林裡他落向科特琳娜一樣,獄河之罪逐漸加強著自己在空中的平衡感。

  遠處,泰爾斯顫抖地看見,黑劍和格里沃的身形,被齊齊淹沒在觸手和漆黑色的怪物群裡。

  『也正是如此,獄河之罪往往不易控制。』

  『在你需要提高敏捷的情況下,獄河之罪可能會賦予你雜技小子的靈活,但也可能同時將你變成飛毛腿、大力士和瞭望手——這種不自覺的力量分散,將極大降低它的效率和持久,降低你對它的控制力。』

  『因此,作為獄河之罪的掌控者,你的第一堂課就是學會『呼喚』。』

  『呼喚——與其他終結之力不同,你需要有意識地引導獄河之罪集中一處,聚焦在你想要完成的事情上。』

  『不要把它當做工具……而是當成可與你對話的同伴。』

  『告知它,身為生命的主人,你想要的是什麼!』

  在半空中的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睛,任由寒風拂過他的耳側。

  很好。

  獄河之罪……

  來自生死之間的本能。

  我現在,就面臨著這樣的抉擇。

  我需要……

  需要的是……

  封印血之魔能師!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

  獄河之罪!

  那個瞬間,泰爾斯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原本遍佈全身上下,散亂不堪的獄河之罪。

  正在消退。

  那股奇異的波動集中到自己的心臟,片刻之後,它們向著另一個地方齊齊湧去。

  『每個人的終結之力都截然不同,能靠著獄河之罪走到什麼地步,全靠你自己的摸索——『極震』和『瞬死』,就是我在摸索中完成的招式。』

  『在這裡,我要教給你我自己對獄河之罪的體驗和感悟,一項極為有效的運用。』

  『感知。』

  『我從獄河之罪裡獲取的感知力,源自振動和波動,我將之命名為『反饋』——哪怕是最細密的呼吸,也會引起空氣的振動,傳導到地面、牆壁等等,甚至人體內的搏動。』

  『靠著『反饋』,我能感應到百米外哪怕最微小的動作。』

  泰爾斯最後吸進一口氣。

  他睜開眼睛——已經被獄河之罪前所未有地佈滿、充盈的一雙灰色眼眸。

  也就在獄河之罪湧上雙目的瞬間,時間放慢的效果彷彿突然消失!

  原本靈活的手腳似乎突然遲鈍了許多。

  泰爾斯狠狠地摔落在觸手的上方,入手處盡是一片滑膩。

  觸手上瞬間炸出更多的小型觸手,將泰爾斯的雙腿死死束縛住!

  強忍著噁心反胃,泰爾斯咬緊牙關,反覆想著自己的任務。

  他的眼前閃過小滑頭的淚水。

  還有盾區各條街道上的無數屍體。

  想到這裡,泰爾斯不禁咬著牙,用吼叫來匯聚自己的精神,「啊!」

  但就在此時,他發現了異常。

  泰爾斯抬起頭,他隨即感覺到,眼前的景像已經不一樣了。

  泰爾斯愣了一下。

  跟黑劍得到的,探察波動和振動的「反饋」不一樣,泰爾斯所得到的感知,是另一種形式。

  是視覺。

  他的視野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跟之前那些波動湧起時,那種色彩分明卻模糊不清的視野不一樣。

  這一次,獄河之罪反饋給他的,是另一個世界,色彩斑斕,卻細節生動,生機盎然。

  彷彿提高了無數倍的分辨率。

  眼前的巨大觸手裡,每一寸血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每一處搏動都瞭然於心,泰爾斯甚至能猜出,這條觸手裡,血液流動的大概走勢,以及肌肉縮張的具體路徑,以及他只要斬斷那一寸筋腱,就能解脫出來。

  他望著眼前新的感官世界,幾乎要把眼珠都瞪出來了。

  但還不止這些。

  泰爾斯看著那道發著無限紅光的觸手——他忽然發現,原來這些光芒是層層疊疊,有深有淺的!

  隨著目標的確定,他眼中的獄河之罪彙集得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很快,只見觸手的最深處,一個紅得發紫的光點,正在緩緩地,一下下地收縮、搏動著。

  所以……那就是……

  泰爾斯心中一凜,腳下的觸手越纏越緊。

  他沒有再猶豫。

  泰爾斯舉起淨世之鋒,再一次感受到從劍身上傳來的熾熱感。

  然後他猛然刺下!

  劍鋒刺進觸手中。

  在泰爾斯的眼裡,劍鋒上以及觸手上,兩道相近的紅光融合在一起。

  隨即,後者的紅光一觸即潰!

  從劍鋒刺入的地方開始,觸手裡由生物殘肢組成的血肉遽然溶解、蒸發——化為灰燼。

  泰爾斯只覺得腳下一鬆,隨著觸手化灰,他整個人都陷進了這條巨大的觸手之中!

  在慌亂中,泰爾斯胡亂揮舞著手上的淨世之鋒,所到之處,灰燼四散。

  而觸手內部——像是一個紅彤彤的山洞——則像是在痛苦地嗚咽一樣,在無盡的震動中把泰爾斯晃得頭暈腦脹。

  終於,泰爾斯雙腿落地。

  第二王子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吸進腥臭而酸腐的空氣。

  該死。

  這裡也太……噁心了吧?

  他舉起淨世之鋒,踩在黏稠滑膩的血肉上,強迫自己不去細看周圍還在微微動彈,如同在自行呼吸的殘肢破軀——頭顱、手臂、胃袋、肺部、眼睛、鼻子等等——死命地壓下嘔吐的衝動,向著視野裡那個最亮的紅點,緩步前進。

  「唰!」

  好幾道細密的觸手和尖刺向著他襲來。

  但泰爾斯只是抓住手上的劍鋒,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劈成飛灰。

  他離那個光點越來越近。

  很快,泰爾斯的目標出現在面前。

  一個四肢和背部都「鑲嵌」在血肉之壁上的,紫紅色的裸體少女。

  少女的臉色都是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血紅色斑紋,不斷地顫動著,詭異非常。

  她沒有溫婉的表情,也沒有可人的微笑,只是閉著眼睛,一下一下,緩緩地呼氣吸氣,皮膚上是同樣詭異的紫紅色。

  無數或粗或細的深紅色血管,從血肉之壁上延伸而出,連接上少女的軀體,裡面隱約可見不斷流動的液體。

  目瞪口呆的泰爾斯,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穿越者死死盯著幾乎與身後的血肉融合的吉薩,呼吸隨之慢慢加速。

  這是……什麼鬼東西?

  少女猛地睜眼!

  將本就忐忑不安,心中發毛的泰爾斯嚇了一大跳。

  「你不該來到這裡。」吉薩的真身緩緩開口,臉上的斑紋隨之微微抖動,如同遊曳的寄生蟲,「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泰爾斯先是愣愣地看了這種形態的血之魔能師一眼。

  尤其是她身上的無數血管——一想到那些被她拖入觸手中的人們,現在可能正以碎片或液體的形式流動其中,泰爾斯就又是一陣噁心。

  一秒後,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在吉薩冰冷中蘊藏瘋狂的目光下,緩步走近她的身前,悻悻地開口。

  「這個嘛,我只能說。」泰爾斯嘆了口氣,目光堅毅,「你遇到了個『強者』。」

  「我記住了,黑劍——一個可怕的對手。」

  吉薩緩緩地瞇起眼睛,「我早該警覺的,在他再次消失在感官裡的時候——像那樣的對手,怎麼會如此簡單地重複使用同一種伎倆?」

  泰爾斯劈開兩道試圖攔阻他的小觸手,鼓足勇氣,無視著周圍的噁心殘肢,站在吉薩的面前。

  「而你,孩子……」

  「你會後悔的。」吉薩死死盯著紅色的劍鋒,目中露出深深地忌憚,「成為魔能師,獲取力量,不朽,全知?」

  「不。」

  「它遠遠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好……」

  「這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道枷鎖……」

  那個瞬間,吉薩的眼裡冒出深深的孤寂。

  「一個詛咒……」

  「而我。」吉薩露出微妙而深邃的表情,話語裡蘊藏前所未有的情緒,「我只想幫你解脫而已。」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實在無法理解對方的話。

  「否則……」吉薩緩緩道。

  「你從找到閾名的那天起,便永不得解脫。」

  泰爾斯擺了擺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手上淨世之鋒的熾熱,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

  「很好。」泰爾斯毫不理會對方的話,他看著吉薩,舉起手上的淨世之鋒,對準吉薩的腹部。狠狠地呸了一句,「那我先幫你解脫了吧。」

  而吉薩只是用悲哀混著憐惜的眼神,輕輕地看著他。

  彷彿在看一個無知的孩子。

  這讓泰爾斯心中混亂。

  不。

  泰爾斯嚥了一下喉嚨。

  想想龍霄城,想想小滑頭……

  我必須要結束這一切。

  下一瞬,泰爾斯咬緊牙關,丟開所有想法,死死地刺出手上的紅色小劍。

  但他的劍,在半途突然停下了。

  泰爾斯吃驚地抬起頭,看著眼前,一個人停留在吉薩的身前。

  只見瑟瑟發抖的小滑頭,顫抖地睜著眼睛,張開雙臂,用咽喉擋在淨世之鋒前。

  「我。」小滑頭幾乎要把眼睛給哭腫了,「不是我……」

  「你……」

  泰爾斯僅僅猶豫了一個瞬間。

  下一刻,小滑頭就撲向了泰爾斯!

  泰爾斯看著小滑頭流著淚水的小臉,手臂不由自主地一顫。

  他想要繞過她,刺向吉薩。

  但他沒有機會了。

  泰爾斯只覺得腳下一道劇震!

  這是?

  緊接著,層層疊疊的震動,連綿不斷地從腳下襲來。

  恐慌襲上心頭的瞬間,站立不穩的他被小滑頭一把撲倒!

  兩人滑倒在血肉組成的「地」上。

  不。

  混亂間,小滑頭壓在他的身上,顫抖著,一把拍向泰爾斯手上的淨世之鋒。

  泰爾斯大驚失色!

  不!

  「啪!」

  泰爾斯心頭一涼,手上的紅色小劍脫離了他的手掌。

  落到另一個血肉組成的角落裡。

  帶起無數飛灰。

  緊接著,離開了他手掌的淨世之鋒漸漸黯淡下來。

  再也不能發揮效用。

  那一秒,泰爾斯的大腦裡一片空白。

  淨世……

  淨世之鋒……

  在吉薩的狂笑聲中,觸手裡的血肉一陣蠕動,將那把失效了的淨世之鋒,吞入其間,消失無蹤。

  「這是我學自黑劍的一招——」牆上的血之魔能師,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妖豔嫵媚,「在儘可能大的面積上,施展極度高頻的震顫…… 」

  「如果你連站都站不穩……又要怎麼樣封印我呢?」

  「感覺如何?」

  泰爾斯面色蒼白,他把恢復了自由行動的小滑頭推開一些,死死地看著淨世之鋒失落的方向。

  然而入眼處除了一片血肉組成的紅光,卻什麼也沒有。

  傳奇反魔武裝……

  他面對魔能師時的唯一憑依……

  丟了?

  不。

  不!

  他沒有機會了?

  泰爾斯心如死灰,他愣愣地轉過頭,看向吉薩。

  我……失敗了?

  身旁的小滑頭死死地抱住他,不斷地啜泣。

  吉薩緩緩地吸入一口氣,眼睛微瞇。

  兩道觸手從血肉的內壁裡伸出,在小滑頭的驚叫聲中,捲上泰爾斯的雙臂雙腿,把他拉起來。

  泰爾斯死命掙扎著,卻像落入蛛網的昆蟲一樣,徒勞無功。

  更多的觸手從內壁中生長出來,在小滑頭摀嘴壓抑的啜泣聲中,尖端緩緩銳化、硬化。

  變成猙獰、尖銳的奪命鋒刺。

  「給你個忠告。」吉薩看著被拉到眼前,臉色灰敗,心情絕望的泰爾斯,露出可人的微笑,吐字如蘭,「在戰鬥中,拋棄不必要的感情吧,你也看到了……」

  「你被它害得有多慘。」

  泰爾斯渾身震顫著,呆呆地望著血之魔能師。

  這一次,沒有索尼婭,沒有艾希達,沒有黑劍。

  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了。

  「如我承諾的。」那個瞬間,吉薩的臉上居然流露出憐愛和惋惜,「你不會有任何痛苦,孩子。」

  泰爾斯緩緩嚥了一口唾沫。

  他只覺得纏著四肢的觸手,越來越緊。

  連著尖銳鋒刺的觸手們,緩緩移動到泰爾斯的面前,其中一條甚至伸出銳利的尖刺,停留在他的左眼珠上,距離僅有數寸。

  死亡的恐懼瞬間襲上他的心頭。

  泰爾斯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臟的劇烈搏動,感受到越發膨脹激盪的血管,渾身的肌肉都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因激動而產生的熱量,從胸口處緩緩蔓延到全身。

  這……

  這就是最後了麼?

  不。

  我必須自救。

  必須自救。

  吉薩微微一笑。

  恐慌的泰爾斯,看著微笑的魔能師,艱難而痛苦地開口道。

  「我……」

  但這一次,他只吐出了第一個詞。

  下一刻,無數連著鋒刺的觸手,就同時齊齊送出,深深沒入了泰爾斯的體內!

  泰爾斯猛地一顫。

  不。

  他雙眼無神,難以置信地望著血之魔能師。

  不。

  第一道鋒刺,刺入他的左眼,貫通後腦。

  不。

  第二道鋒刺,刺穿喉嚨,尖刺穿透他的後頸。

  不。

  第三道鋒刺,直直刺進心臟,從後胸穿出。

  不!

  還有更多的鋒刺,毫不留情,毫不拖沓地,毫無保留地刺進泰爾斯的體內……

  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那一秒鐘裡,一切知覺,似乎都在剎那間,離泰爾斯.璨星遠去。

  他如同陷入了永久的寂靜與黑暗。

  不再歸來。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7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4章 叩門

  都說了完本咯,怎麼還往下翻啊……

  ————

  泰爾斯輕輕地睜開眼睛。

  他在哪裡?

  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感覺到了什麼。

  他的思緒似乎有些變化——似乎變得散漫不拘,像是隔了一層紗的潺潺流水一樣。

  似乎對什麼事情都……漫不經心?

  怎麼會這樣。

  泰爾斯隱約知道自己的情況——但他並不想改變這種感覺。

  這樣很好,不是麼?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境界一樣。

  泰爾斯抬起視線。

  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圓粒?

  是的,泰爾斯看見了一顆灰色的石粒。

  不,不是一顆。

  是鑲嵌在無數石粒裡的其中一顆。

  真奇妙。

  這些石粒和石粒之間,相距如此之遠,窮盡再多時間,它們也無法向彼此靠近一毫一釐。

  卻又如此之近,它們彼此比世界上絕大部分的存在,都貼得更近,更緊,幾乎連成一體。

  不知幾千年,幾萬年,甚至之後的幾十萬年,它們之間都保持著這種時而遠如天塹,時而近似貼面的距離。

  神奇的世界,不是麼?兩顆凝固在一起的石粒之間,有著如此有趣而生動的關係。

  那這個世界的其他所有存在呢?它們是否也有著如此有趣的關係?

  肯定是的。

  為什麼以前沒有注意到這些呢?

  沒有注意到這個世界的奇妙?

  或許,他以前真是太蠢了。

  泰爾斯平靜無波地這樣想道。

  他的視線慢慢向上抬升。

  石粒離他越來越遠……或許越來越近?

  這依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和這些石粒的距離在變化,而就在這些距離變化的每個瞬間,它們彼此也變得不一樣了——石粒於他,他於石粒,皆是如此。

  視線繼續抬升。

  啊,原來如此——泰爾斯有些恍然——這些石粒,組成了一塊地磚的表面。

  粗糙不平,高低起伏的表面。

  多奇妙的組合。

  它們明明只是石粒,卻因為彼此之間特殊的距離與位置,成了另一種存在。

  名為「地磚的表面」的存在。

  就像人類一樣。

  失去距離與位置時,每個個體都是獨立的人。

  但當他們增減距離,變動位置,站在一起……同時站在一個維度,一個地域,一個社會裡時,就也變成了另一種存在。

  名為「人群」的存在。

  等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泰爾斯的感知裡告訴他——也許能夠反過來,正因為他們的存在,位置與距離才會被決定。

  他怎麼會知道這些?

  算了,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真是太有趣了。

  來看看更多吧。

  泰爾斯看到了,這是一塊灰黑色的八邊形地磚,拼接著無數的同型地磚。

  是人為拼湊的地磚吧?所以地磚和地磚之間的遠近高低,如此不均勻。

  或者,其實拼湊它們的人覺得很均勻?因為他們無法感知到均勻之美?平衡之美?

  又或者,其實這就是他們的「均勻」——也對,拉遠一些,這些地磚鋪成的,豈不是很均勻的地面嗎?

  泰爾斯將視線抬升到最高。

  他知道,這是一個白天。

  因為這個被稱為「白天」的存在,是由地面與太陽的位置定義的。

  太陽已過中天——與地面形成一個美妙的正角度。

  眼前是一座充滿異國情調的屋宅——奇怪的片狀屋簷在四角翹起,用厚重的沉木製成的大門,琉璃瀝晶共同鑲就的窗戶,以及來來往往,穿著流暢長袍的黑髮黑瞳人類,不時在一間華美屋宅的內外穿梭。

  他們無一例外地神情緊張。

  為什麼緊張呢?

  泰爾斯的思緒微微一動,他知道為什麼了。

  那間屋裡,有個女人——一個黑髮黑眼的年輕女人,被一群女人圍護著,在血泊中痛苦地呼號。

  女人的小腹高高隆起——她正在分娩。

  他們本不必緊張的——他看見了,女人腹中的那個生命強健有力,正在不斷挺動著四肢。

  她會順產的。

  而一個類似女人的丈夫,衣服飾品大氣而尊貴的的男人,正被另一群男人死死堵在屋外,表情艱難。

  原來如此,泰爾斯忖道,被隔絕的屋裡和屋外。

  這就是為何屋內緊張凝重,屋外煎熬艱難的原因——真可惜,如果他們都能見到彼此的情況……

  甚至……如果他們能見到女人腹部裡的那個女……

  是否就不用緊張,擔心,恐懼,煎熬了?

  很快,女人的慘叫停歇了,她的肚皮慢慢平癟下來。

  而隨著一聲微弱的嚎哭,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嬰被抱了出來。

  屋外的男人得到了消息,不顧一切地突破了阻攔,衝進屋內。

  男人顫抖著在床前跪了下來,握著女人虛弱的手,用他聽不懂的語言,緊張又忐忑地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女人露出笑容。

  終於,有人恭敬地將緊緊閉著雙眼的女嬰遞給那個男人。

  男人哆嗦著接過自己的女兒。

  天啊……

  旁觀著這一切的泰爾斯,看看黑髮黑瞳,激動興奮的男人,又看看黑髮黑瞳,表情欣慰的女人。

  不禁想發笑。

  如果他們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樣呢?

  女嬰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向來到世界上的第一個人。

  抱著女嬰的男人看清了女嬰,一陣顫抖。

  男人驚愕地抬起頭,慌張地看著四周的人,吐著他聽不懂的語言,似乎不知所措。

  有人皺著眉頭走上前來,看了一眼那個女嬰,隨即僵硬在原地。

  屋內一片譁然。

  隨即,女人發抖的尖叫,嚎哭,僕人們緊張的安慰,男人的咆哮相繼傳來……

  呵呵呵——看著這一切的泰爾斯笑了出來。

  是啊,他看著那個女嬰,看著她藍色的眼眸——與她「父親」與母親的黑眼,都格格不入的晶瑩藍色眼眸。

  大概那個男人也不會想到,他妻子的女兒——居然不是他的女兒吧?

  真是可笑。

  泰爾斯將視線收回,心中的思緒機械般地翻覆起來。

  如果男人早在幾個月前,就看見他的「女兒」有一雙並非遺傳自他的藍色眼眸……

  不,不止如此。

  女嬰的膚色明顯偏白,頭髮偏卷,鼻樑微聳,這在出生前就已經很明顯了——可惜,男人不知道。

  如果他都知道……

  那他還需要像今天一樣,在滿滿的期待與擔憂,煎熬與等待之後,迎來心寒與痛苦,憤懣和怒火嗎?

  不。

  他不需要。

  但男人並不能看穿妻子的肚皮,也就不能看見妻子的背叛——所以他註定要經歷這些。

  他的視野太狹隘了,所知太有限了。

  這就是愚蠢與無知的代價。

  可悲,又可笑。

  泰爾斯厭倦了這一切,他轉過頭。

  嗯?

  不太對。

  他原本期待著看見大宅的內牆。

  但泰爾斯看見了什麼?

  初升的太陽。

  還有……

  黑色,也許還帶著些許的白色?

  不。

  黑色,是水的顏色。

  白色,是水面上的泡沫和反光。

  他看到的是朝陽下的海洋。

  無盡的大海。

  無盡?

  不。

  太狹窄了。

  這片海域。

  從這一頭到那一頭,這片大海很小。

  它的一側是一個較小的島嶼,另一側則是一道狹長的海岸線。

  卻又很大,非常大,幾乎無邊無際——對於航行在大海中,猶如一葉扁舟的這艘狹長風帆海船而言,尤其如此。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海船上的那面旗幟。

  旗上是一隻叼著船錨的白色海鷗。

  有趣。

  海鷗與船錨。

  天空與海底。

  那看似遙不可及,卻緊密不可分的距離。

  船上的水手們盡職盡責地幹著自己的活計。

  一個連鬍子都沒有長的青年男子,穿得乾淨而整潔,舉止得體而有禮——與周圍混雜著汗水與汙漬的粗魯水手們格格不入——站在船舵旁,與滿臉不耐的操舵手聊著什麼,滿臉激動地看著前方的海平面。

  「相信我,之前的不順只是埃羅爾的考驗……我們已經度過了黑漩渦,按照我祖傳的海圖,我們很快就能找到……」

  這次,泰爾斯聽懂了。

  雖然男子的通用語頗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調升降與抑揚頓挫都特別明顯,與粗魯含糊,短促有力的北地口音和咬文嚼字的星辰王都口音都不一樣。

  這個青年似乎是個人物——船長?或是這艘船的僱傭者?

  可惜,泰爾斯又笑了——男子一旦轉過頭,就會看見水手們眼中的鄙視與不屑。

  「老大怎麼會聽信這個毛頭小子的話——我聽說他是瓦里爾邦的混混,不是貴族?」其中一個水手低聲對身旁收拾著纜繩的老水手同伴道,「還跟著他,冒險把船開到這種……地方?」

  「他當然是個混混,只是不知道幾代前的祖上,入選過三十六議席。」後者惡狠狠地盯了那個青年男子一眼,「欠了老大一屁股債——不知怎麼的,老大不但沒動他,還馬上離開晶碧城,趕來這個受詛咒的地方,連航程裡預定的常青島都不去了。」

  「終結海眼——這地方真有那麼晦氣?」第一個水手皺起眉頭,「大家的臉色都很差啊。」

  「當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聲,表情不佳,「就在我們腳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裡,埋葬著整個帝國,還有好幾百萬的帝國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魚啃成了碎片……」

  「傳說,他們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滿了怨恨和痛苦……」

  「這裡每年都有怪事發生,很怪很怪的那種……」

  但青年看不見自己背後的景象。

  即使他轉過頭的時候,水手們便收起眼裡的情緒,低頭幹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遠不知道自己在這艘船上真實的地位。

  他為什麼這麼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邊的舵手,體內的那顆心臟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個人都越來越煩躁嗎?

  他為何還要對那個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幾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時候,眼裡的瞳孔都會縮小,然後釋放出厭惡與噁心嗎?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塊木頭已經不堪重負,隨時有可能被一個巨浪掀起嗎?

  他不知道嗎?

  當然——泰爾斯繼續發笑——船上的所有人,他們也看不到,大約數千米之外的濃霧中,一艘掛著血色鸚鵡旗的猙獰戰船,正與他們相向而來。

  上面的凶狠海盜們,張開腥臭的大口,在喧囂與迷醉,在酒與血中,數著自己幾天前的收穫,玩弄著瑟瑟發抖的俘虜——特別是女人們。

  海盜的頭子還在興奮地宣佈,再搶一艘船就回港。

  海盜們的武器庫裡,擦得鋥亮的刀鋒與劍具,弩機與投射弓都在靜靜等待。

  那個青年男子,和他所在的船——他們為什麼這麼愚蠢?

  為何還要向前航行?

  明明這麼簡單,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

  為什麼他們就是不知道?

  他們身處最神奇的世界,卻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

  真是浪費。

  真是無趣。

  泰爾斯抑制不住地覺得煩躁。

  他又轉過頭。

  咦?

  他看到了月光下的一顆沙。

  沙子。

  奇妙的造物。

  它和它的無數同類堆疊在一起,用同樣奇妙而平均的相對位置,構築了一整個沙漠。

  就這樣,無數的沙子摩擦、擠壓、緊貼著彼此。

  就這樣,無數的沙子推動、抗拒、遠離著彼此。

  泰爾斯看著沙漠裡的每一顆沙子,心中感嘆,他們組成了同樣奇妙的沙漠。

  他再次轉頭。

  看見了——一片黑暗中的葉子?

  這次他有經驗了。

  不僅僅是葉子。

  是森林,夜空下的幽暗森林。

  叢林裡隱隱約約露出一雙雙發著熒光的眼睛——那是無數捕獵或者被捕獵的動物。

  但他們還是太可憐了。

  泰爾斯在心中輕嗤。

  一頭獾開開心心地在溼潤的泥土旁挖著一個螞蟻窩,這個窩裡有頭巨大的甲蟲,這讓飢腸轆轆的它大喜過望,可惜,它根本不知道,數百米之外,與它有過一夕之歡的伴侶,已經成為一頭獨狼的口中獵物。

  而捕獵到一頭獾,正為晚飯而雀躍的一頭老獨狼不知道,與它混過同一個狼群的一頭同類,正在另一處樹下,被一頭叢林黑豹從樹枝上撲下獵殺。

  黑豹也不知道,她六年前生下的後代,正在溪邊,在一頭髮怒的巨犀牛蹄下奄奄一息,即將死去。

  巨犀牛更不知道,在小溪的上游,一群全副武裝的人類正興奮地將它的表親的遺體、剝皮、留骨、取肉。

  而這群人類同樣不知道,在身後密集的叢林裡,無數閃著紫色幽光的眼眸正在冷冷地盯著他們,並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拉開手中的弓箭。

  這些有著紫色眼眸的尖耳朵生物們大概也不會想到,數裡外的一處林中崗哨,他們的一位同類正在與另一個白色皮膚的尖耳朵生物展開彎刀對刺劍的生死搏殺,並在最後時刻被一劍穿胸。

  白膚尖耳的勝利者狠狠地呸了一口,不屑地離去,任由地上睜著紫色眼眸的屍體慢慢腐爛,然後被旁邊的一群螞蟻化作食物。

  這群螞蟻是幾天前才遷徙到這裡的,灰頭土臉的它們是另一場戰爭的失敗者——另一個強大的蟻群將它們趕到了這裡。但它們也許會很高興知道,將它們趕出棲息地的宿敵群落,不過剛剛搬回一頭老甲蟲的屍體,就在一頭淘氣的獾爪下遭遇了滅頂之災。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一條最完整的食物煉主宰著這裡的一切。

  它們——這些生物都不知道這一切嗎?

  真是,有趣又可悲。

  就在此時,泰爾斯忽然感覺到一股奇妙的熱流。

  從他的全身——等等,全身?

  泰爾斯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的身體呢?

  下一個剎那,一種奇妙的感覺傳導到他的每一個感官。

  無數的場景,像一道道迅速流過的水幕,同時閃過他的眼前。

  風格迥異的屋簷。

  大海下的揚帆航船。

  月下的靜謐沙漠。

  生機盎然的叢林。

  泰爾斯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

  有趣。

  好玩。

  奇妙。

  眼前閃過的場景越來越多,暴雪中的冰川,海崖上的城堡,溫暖的溼地,夕陽下的草原,黃昏的廣袤平原,夜晚的堡壘,反射月光的海面……

  很快,泰爾斯覺得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詭異。

  他也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滿足。

  世界的所有都展現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他都目見耳聞,瞭若指掌。

  不。

  不僅僅這樣。

  他知曉一切。

  他彷彿站在一切發生的地方。

  他身在一切。

  他就是一切!

  泰爾斯越來越快樂。

  他在享受這種感覺。

  而且想要更多。

  更多!

  看得更多,知道更多,得到更多。

  更多!

  他眼前的場景閃動得越來越快。

  越來越急。

  景色越來越短促。

  下一刻。

  「轟隆!」

  彷彿耳邊炸響驚雷。

  泰爾斯只覺得眼前一黑。

  所有的場景不再變化,而是著著實實地恆定在眼前!

  就像同時看著無數的電影,電影裡展現著世界上的一切!

  彷彿他同時站在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不止,不止這樣。

  泰爾斯的感官裡突然傳來重重的擠壓感。

  下一秒。

  泰爾斯只覺得一陣猛烈的晃動傳來!

  一道沉悶的響聲,空曠地迴盪在他的意識裡。

  而他的意識,像是兀地撞到了什麼東西。

  咚!

  這聲音……就像有人在敲門。

  咚!

  他的意識又是一陣搖晃。

  咚!

  第三聲,泰爾斯微微一震!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泰爾斯忽然覺得,周圍的所有存在,都瞬間一動。

  那個瞬間,就像一扇門被推開了。

  他進入了新的世界。

  在這個新世界裡,他的感官無比清晰。

  從最微小的顆粒,最幽深的地下,到茫茫大海,蒼莽天空,他不僅僅看到了世界的一切。

  那一刻,彷彿他就是世界。

  但也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

  一陣刺激皮膚的刺痛感,從他的意識裡逼近。

  泰爾斯微微一顫,心裡冒出淡淡的疑惑,怎麼了?

  他的意識像是突然升騰到一個寂靜黑暗的虛空裡。

  幾乎在他進入這個虛空的同時,泰爾斯馬上有了奇怪的感應。

  就像本能一樣。

  對。

  那感覺,就像是有人在窺探自己一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感應的,但直覺告訴他,在這片虛空的黑暗之後,有著若干對奇怪的目光。

  泰爾斯下意識地抬起視線,想要穿透那片黑暗。

  然而,在他動念的那個瞬間,就毫無預兆地感應到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存在。

  那是一道光球。

  無色的光球。

  咚!

  又是猛烈的撞擊。

  黑暗中,這道無色光球突然出現,給他一種雲遮霧繞的模糊感,彷彿不可觸碰。

  還沒等他反應,那道光球就微微一動。

  旋即,一句毫無生機的話迴盪在他耳邊。

  「沒禮貌。」

  泰爾斯的視線一晃。

  什麼?

  這個光球……有意識?

  「咦?」

  此時,這道無色光球發出疑問,話語依然是乾巴巴的,「沒見過你呢——你的閾名呢?」

  閾名?

  魔能師……魔能……魔能初約……

  從似乎隔了一層的記憶裡,泰爾斯想起熟悉的幾個名詞。

  他頓時一個激靈!

  但還沒等他細想,他的視線就突然遠離了這道光球。

  「喂!」

  那道乾巴巴的聲音慢慢減小,就像在遠處喊話一樣,「你是誰?」

  泰爾斯沒有理會它,他的意識似乎在下沉。

  砰!

  泰爾斯覺得自己的視野又震動了一下。

  他碰見了一堆鐵灰色的——閃光碎片?

  與剛剛的光球不一樣,這堆碎片似乎毫無生命,毫無自覺。

  但就在泰爾斯迷惑的時候。

  迎面又出現了一陣棕色的煙霧。

  只是這陣煙霧給他的感覺,也跟鐵灰色的碎片一樣。

  似乎欠缺生機。

  更不會說話。

  泰爾斯心中一動,那堆碎片和那陣煙霧才緩緩離開。

  咚!

  又是一陣撞擊——泰爾斯已經有些習慣了。

  很快,一道青色光芒出現在眼前。

  但這次,這道光芒卻是有意識的。

  青光有著變換不定的輪廓,從圓形到矩形,從橢圓到長條狀,各自不一。

  「啊呀呀。」青色光芒裡傳來柔和卻毫不客氣的聲音,聲音一如它的主人般,四處飄動,「是哪個白痴,腦子壞掉了嗎?」

  「居然在叩門?」

  「芙萊蘭老大?艾希達小笨笨?老鬼撒格爾?凶巴巴的汲徠?可愛的優等生L?還是平胸妹吉薩?」

  這些名字……有些耳熟?

  泰爾斯心中冒出幾個疑惑。

  這是……

  我在哪?

  我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什麼都記不起來?

  「喂喂。」青色光芒裡發出的聲音繼續笑道,「可別告訴我,你是傳說中的託羅斯大佬啊!」

  想到了幾個問題之後,泰爾斯的思緒突然亂了起來。

  慌亂中,青色光芒突然消失在他眼前。

  「誒,你怎麼走了……不會真的是託羅斯吧……」

  青色光芒的聲音遠遠傳來。

  「別急著走啊……你可是我的偶像啊……至少留個簽名啊……」

  泰爾斯又撞擊了兩次,遇到了兩個奇怪的,卻毫無生機,也沒有聲音的存在,一面銀色的光牆,一隻金色的正方體。

  正在泰爾斯茫茫然不知所以的時候,一道紫色的微光出現在眼前。

  這道紫色的光芒微微閃爍,卻給他一種鋒利凌厲的感覺,幾乎無法直視。

  而它的反應也很簡單。

  「滾!」

  似乎是個臭脾氣的傢伙。

  「滾遠點!」

  惡狠狠的聲音繼續傳來。

  緊接著,紫色微光就消失了。

  泰爾斯微微一愣,在他漫漫的意識裡透出一個疑問。

  怎麼回事?

  下一秒。

  咚!

  撞擊再發之後,泰爾斯來到一道發光的人形輪廓之前。

  人形的輪廓?

  它閃動著眼熟的藍光。

  又是一個?

  這種感覺——像是流動不休,而又無處不在?

  然而,那道輪廓卻緩緩地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再叩門了。」

  「泰爾斯。」

  泰爾斯思緒一動。

  它認識我?

  這耳熟的聲音……

  「我們所有人,都感覺到你的存在了。」

  所有人?

  我的存在?

  我?

  那個瞬間,許許多多的記憶,似乎突然回到泰爾斯的腦裡。

  泰爾斯心中一動。

  「等等,你是……」泰爾斯疑惑地看著這個光球,模糊的心中湧現一個若隱若現的名字。

  「你是艾希達?」

  藍光的輪廓微微一閃。

  泰爾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我被困在地底,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情,更不知道你為何能直接叩門……」

  氣之魔能師,艾希達·薩克恩那好聽的聲音,從光球裡緩緩傳來,聽上去冷靜而沉著,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感情,「但是這太危險了,你必須立刻退出本態……」

  泰爾斯露出疑惑的情緒,「什麼?」

  但「艾希達」沒有迴應他,只聽魔能師焦慮地道。

  「聽著!她們也感應到了……」

  「她們一定會來找你!」

  「在你被徹底鎖定之前……」

  「快逃!」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8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5章 虛影

  「我這是……怎麼了?」

  泰爾斯感覺自己像是飄浮在天際,思維無比放鬆,他幽幽地問,「這兒是哪?」

  「聽我說。」艾希達的聲音縹緲地從發光的輪廓裡滲出。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你現在的狀態,明明只是接觸者,無論是對魔能的理解,還是自己的閾名,你都遠遠不夠成為一個魔能師……」

  「不,你依然不是一個魔能師……我能感覺得出來,你還不是我們的一員……但你卻確確實實地在『叩門』……」

  「就像一個剛剛出世,連肢體都不能自如控制的嬰兒,突然被送上了萬米高空,……」氣之魔能師的聲音有些不穩,「你現在非常危險……」

  「危險?」

  泰爾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聲的,但他就是說話了,「什麼意思……叩門?」

  「艾希達」的話多了一份焦急,「突破第一閾值之後,魔能師將脫離實體態進入本態,託羅斯把轉換的瞬間稱為『叩門』……」

  「叩門後的魔能師,將在意識上連通世上的其他魔能師,其幅度之劇烈,就像大力敲打他們的家門!換言之,叩門者如同在黑暗中點起火把,在那個瞬間,他將被所有魔能師偵知,有心者能夠直接鎖定你現在的位置……」

  就在此時。

  咚——

  一陣與剛剛類似的悶響,像是在泰爾斯心中響起。

  這一聲悶響刺耳而尖銳,餘音不絕,讓人煩躁不安。

  這是?

  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

  咚……

  又是一聲悶響!

  這聲悶響如同心臟的低沉搏動,有股讓人驚心動魄的震撼與沈重感!

  一剎那間,泰爾斯突然感覺到,這一方虛空裡多了什麼東西。

  他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恐慌。

  他不是唯一一個有此感受的人。

  「她們來了!」

  艾希達的聲音變得極為急促,「走!來不及解釋了……」

  「快回到實體態!」

  泰爾斯在自己浩如煙海的思緒裡,抓出一兩絲,用來思考當下。

  對。

  不管「她們」是什麼——對自己絕不友好。

  泰爾斯抬起目光,看著越來越遠的「艾希達」——或者他的輪廓。

  就在此時,兩道銳利而逼人的目光,在黑暗的虛空中,向著自己的方向投射而來。

  目光的主人,向著自己不斷靠近。

  心驚肉跳之下,泰爾斯如同潺潺流水的思緒迅速動彈著。

  我該走了。

  該……走了。

  走,走去哪?

  「想想你是誰……想想你該做什麼……想想你叩門之前的事情……」發光的輪廓焦急地道,「別沉浸在本態中,迷失了自己!」

  我……是誰?

  這很重要嗎?

  就在泰爾斯這麼想的時候。

  「泰爾斯!」

  一道清脆卻滿布畏懼,幼稚而帶著哭腔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遠遠傳來。

  他的意識忽然一震!

  下一瞬,泰爾斯眼前的黑暗虛空霎時清空,艾希達的輪廓直接消失在眼前。

  曾經停留在大腦裡的無數場景,無論大海還是沙漠,人類還是動物,都像潮水一樣褪去。

  猶如劇場裡的幕布轟然塌落,露出原本的牆面。

  他的視野裡閃過雪花,閃過死屍,閃過廢墟般的街道,閃過龍霄城那建在半山之上的宏偉英靈宮,閃過殘肢血肉組成的多頭蛇。

  最終停留在一個由無數血肉組成的觸手內部。

  這又是……哪裡?

  他迷亂而困惑地想。

  ————

  觸手的內部,在猩紅血色與殘肢碎肉組成的恐怖背景下,小滑頭跪在地上,看著前方那個被吊起來穿刺而死的男孩,絕望地號泣著。

  血之魔能師——吉薩.崔爾曼帶著冷漠的表情,看著跪在血肉中哭泣的小滑頭。

  「你……你殺了他……」小滑頭的淚水流遍了兩頰。

  她痛苦地望著被觸手綁縛住的泰爾斯。

  吉薩皺起眉頭,臉上的血色斑紋緩緩消褪。

  小滑頭顯然以為泰爾斯已經慘遭不幸。

  她哭著鼻子,向著現狀嚇人的泰爾斯伸出一隻手。

  淚水從她的臉上滑下。

  「對不起……」眼淚不斷流下,小滑頭死死咬著嘴脣。

  吉薩看著小滑頭,眼裡的冷漠慢慢化作溫柔。

  「孩子。」只聽緊貼在血肉內壁上的吉薩變換了表情,像安慰被搶走了糖果的孩子一樣,柔聲道,「別傷心,這不是他的錯……」

  「也不是你的錯……」

  吉薩落寞地閉上眼睛,身後的內壁再次伸出兩道觸手。

  「而是我們的錯。」

  觸手卷向小滑頭。

  「去吧,小姑娘。」吉薩語調哀傷,「好好活下去……忘掉今天的一切,珍惜自己身為人類的身份。」

  「嘩啦!」

  隨即,小滑頭滿臉驚恐與傷心,被無數的觸手,拉入更深一層的血肉之中。

  不見蹤影。

  但下一刻,血之魔能師猛地睜眼,「啊」地一聲驚叫!

  她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被觸手綁在半空中的泰爾斯「遺體」。

  「為什麼……」吉薩緩緩搖著頭,眼裡盡是不可思議的驚詫。

  「這不可能。」

  在她的眼裡,被無數觸手穿身而過的泰爾斯,慢慢睜開了眼睛。

  啊。

  原來……

  我又回來了。

  像是剛剛睡醒一樣,泰爾斯緩緩地抬起目光,在懵懂和眩暈中,看向眼前的人。

  他的思維有些混亂,不太想得起來眼前的事情。

  這裡是……

  是……

  咦?那是……斷手?內臟?眼球?

  是血肉?

  泰爾斯看清了自己身處的環境。

  等等。

  他竭盡全力,將注意力和意識從朦朧混亂的思緒中轉移,將視線死死鎖定在眼前。

  那是一個渾身血紅,裸身貼在無數血肉上的少女。

  正帶著微妙複雜的表情,直視著他。

  泰爾斯渾身一個激靈!

  那個瞬間,像是被突然揭去了簾子一般,泰爾斯在今夜的所有記憶如潮水般重新湧回,出現在他的大腦裡。

  北地,努恩王,大公,決鬥,艾希達,魔能師,黑劍,拉蒙,小滑頭,吉薩,多頭蛇,被毀壞的盾區,淨世之鋒……

  還有……他在最後時刻,被吉薩用無數的鋒刺扎穿。

  最後的畫面重新出現在腦海裡,一道鋒刺,毫不留情地刺穿過他的左眼。

  不。

  泰爾斯渾身一顫!

  不!

  恐懼、慌張、緊張、擔憂、驚詫、疑惑……

  彷彿所有他曾經失去的情緒,都在一瞬間回到泰爾斯的身上!

  看清了眼前的魔能師,泰爾斯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而剛剛那種虛無縹緲的錯覺,那種隔離一切的思緒,那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彷彿只是一種錯覺。

  只是一個夢。

  「怎麼……」

  泰爾斯慌亂地發現,他依然被觸手捆綁著四肢。

  更讓他恐懼的是……

  無數的鋒刺,依然插在他的身上,穿過他的身軀!

  一道穿過左眼。

  一道穿過喉嚨。

  一道穿過心臟。

  還有許多不計其數的同類,穿刺過他身上幾乎每一寸地方。

  他像個吊在空中的刺蝟一樣。

  泰爾斯急急喘息,心中無比恐懼。

  尤其是……頭上的那條鋒刺,還紮在他的左眼眶裡,從後腦穿出!

  但是……

  咦?

  泰爾斯察覺到了異狀。

  他的身上,被刺穿的地方沒有任何鮮血流出。

  不痛?

  不癢?

  怎麼回事。

  我這是……泰爾斯恐慌地感覺著插滿全身的那些觸手和鋒刺,我這是怎麼了?

  死後變成幽靈了?

  但吉薩的話,解答了他的疑惑。

  「你怎麼……?」吉薩訝異地看著第二王子,她的語氣中充滿了迷惑與愕然,「你怎麼還沒死?」

  泰爾斯聞言一愣!

  為什麼……還沒死?

  他緊張地盯著吉薩,又驚疑地看著自己身上滿滿的鋒刺。

  我……我沒死?

  吉薩的表情越發難看,臉上的血色斑紋急劇顫動起來。

  「那就再來一次!」

  「等等……」泰爾斯一驚之下,心臟猛烈跳動!

  但魔能師沒有理會他。

  下一刻,扎進泰爾斯左眼的那道觸手連著尖端的鋒刺,突然回抽,再狠狠一轉,從他的頭頂刺出!

  感覺到那道觸手的動作,泰爾斯猛地一顫。

  我……

  但泰爾斯依然一動不動。

  等等。

  不痛……

  還是不痛?

  泰爾斯心中一驚,然後慢慢鬆下一口氣,我——沒事?

  彷彿被刺穿的根本不是他。

  「不可能!」吉薩身上的血色斑紋開始猛烈地「生長」,她瞇起眼,露出前所未有的酷烈表情,「全身都被刺穿了,你為什麼一點事也沒有?」

  「連疼痛也感覺不到嗎?」

  泰爾斯正想回答「我怎麼知道」的時候……

  吉薩突然色變。

  她感覺到了什麼。

  帶著難看的表情,吉薩微微舉起手指。

  立刻,刺穿泰爾斯全身上下的所有帶鋒刺的觸手,同時動了起來!

  泰爾斯頭皮一麻,看著自己身上的所有觸手不斷動彈著。

  這!

  老天!

  「滋滋……」熟悉的血肉滋啦聲,從這些殺人凶器上傳來。

  無數的觸手,從他的胸腔開始,從所有方向刺穿、劃開、切割他的上身,從他的頭顱開始,橫拉、縱砍、扎穿他的大腦……

  就像是有人拿著無數的刀具,一前一後,一左一右,連續地抽動、穿刺、切割著泰爾斯!

  但泰爾斯紋絲不動,他只是呆呆地看著吉薩,目光偶爾從那些觸手上逡巡迴來。

  彷彿被切割的人不是他。

  切割和穿刺,整整持續了十秒鐘。

  直到吉薩愣愣地停下,連帶著所有的觸手和鋒刺,也漸漸緩下來。

  「怎麼會……」魔能師震驚地搖著頭,「攻擊,對你無效?」

  泰爾斯急急地喘息著,全然不知如何作答。

  此刻,他的心中也是一片慌亂與驚疑。

  「滋啦……」

  無數的觸手和鋒刺,從泰爾斯的體內收回。

  卻像是離開了影子一樣,泰爾斯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傷口,任何鮮血。

  連衣服都是完整的。

  彷彿眼前的泰爾斯,只不過是一個填滿了顏色的虛幻影子。

  泰爾斯已經完全震驚了。

  我這是——物理免疫了?

  但是……我的雙手雙腳,明明還被死死綁著啊?

  在狀況外的他張大著嘴巴,完全不知作何反應。

  但隱隱約約中,他似乎體驗到了一些剛剛在那個虛空裡類似的感覺……

  比如,泰爾斯心裡有種預感,無論吉薩的鋒刺多麼可怕,在她唆使這些觸手鋒刺,向自己襲來時……

  魔能師似乎都刺錯了方向。

  突然,吉薩表情大變,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隨即少見地咬著牙,猛地抬頭!

  只見她表情憤怒地出聲道。

  「撒格爾!」

  「撒格爾.陶德!」

  「滾出來!你這卑鄙的混淆者!」魔能師轉過頭,警惕而憤恨地望著四周,話裡蘊藏著深深的怒意,「是你嗎,該死的老鬼?」

  「是你的能力在搞鬼?」

  她的聲音迴盪在血肉之中。

  好幾秒過去了。

  除了血肉摩擦聲,並沒有任何聲音迴應她。

  吉薩微微一愣。

  她很快反應過來。

  魔能師轉過頭,表情奇異而微妙地看著泰爾斯。

  「不,不是撒格爾……」

  吉薩喃喃道,眼裡盡是不可思議的驚訝,「而是你……」

  「你?」

  吉薩伸出一隻觸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了泰爾斯的身軀。

  觸手又縮了回來,泰爾斯被穿過的地方毫髮無傷——彷彿穿過去的只是虛影。

  吉薩不肯相信,她再次伸出另一隻觸手,尖端的鋒刺向著泰爾斯被綁縛住的右手刺去。

  結果卻像剛剛一樣,明明可以被觸手綁住的右手,卻輕易地被鋒刺穿過,再抽離。

  毫髮無傷。

  這下,連泰爾斯都無言以對了。

  吉薩深深皺眉,話語斷斷續續,「這是……這是你的能力?」

  是魔能干擾下的「失控」嗎?

  不可能。

  失控的話……

  怎麼會做到這種地步?

  泰爾斯也在呆愣著喘息,他看了看自己依然被綁縛的四肢,又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我的能力?

  這到底是什麼能力……

  吉薩雙眉上挑,猛烈地擺頭,彷彿看到了世界上最怪異的事情。

  「你只是接觸者,怎麼可能使用魔能?」

  但她隨即狠狠皺眉,又想起了什麼,臉色劇變。

  「剛剛……是你在叩門?」

  泰爾斯依然看著自己的身體,苦苦思索。

  他已經變成魔能師了嗎?

  但是……為什麼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除了……

  除了吉薩傷害不了自己?

  「怎麼會?」吉薩咬著牙,聲音低沉,帶著恨意,「你只是最初級的接觸者,甚至根本連魔能師都不是!」

  「只不過是失控,又怎麼可能『叩門』!」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想起艾希達所說的,關於「失控」是不可控制的話。

  難道……

  自己真的比較特殊?

  吉薩死死盯著泰爾斯,眼神恐怖。

  「你真的……叩門了?」

  那個瞬間,泰爾斯發誓,他在這個不可理喻的瘋婆子眼裡,讀出了絕望,傷心,悲慼,痛苦。

  以及愧疚。

  「不。」吉薩緊緊閉眼,語氣悲痛,「你還是……成為了魔能師?」

  泰爾斯疑惑地望著她,這瘋婆子,又怎麼了?

  「不……」吉薩咬著牙,淚水從她的臉上滑落,只聽她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不!」

  「你還不是魔能師,你依然停留在接觸者,剛剛只是意外……」她突兀地睜開眼睛,表情盡是凶狠與決絕,「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把你殺死的,先從魔能干擾開始……」

  下一刻,巨型觸手的內部,無數的血肉重新開始變形!

  一隻只泰爾斯見過的黑色小怪物,從血肉中破壁而出!

  泰爾斯一驚!

  他深吸一口氣,大腦飛速運轉,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

  最重要的事情是……先解決眼前。

  解決這個瘋婆子!

  但就在第二王子抬起頭的瞬間。

  「嘶嘶……」

  一頭新生出的黑色小怪物,蹬起後腿,撲進泰爾斯那幾乎是虛影的體內。

  「噗!」

  然後在他的體內爆碎成血肉。

  如果艾希達在這裡,他就會認出,這是吉薩在將他擊散後,阻止他重新化成人形的那一招。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渾身波動了一下。

  像是點破水面,泛起漣漪。

  然後,一道炸開的鋒刺碎片,就劃過他的左臂。

  「嗤!」

  疼痛感襲來。

  這一次,泰爾斯亡魂大冒地發現,自己的左臂被劃出了鮮血!

  他的「虛影」身軀——似乎失效了?

  「看,我就知道。」吉薩看見了這一幕,露出興奮的笑容,「魔能干擾還是有效的……」

  「嘶嘶……」隨著吉薩的動作,越來越多的漆黑怪物,撲進泰爾斯的體內!

  然後紛紛爆炸。

  爆發飛出的殘肢,掠出泰爾斯的體外。

  「啊!」泰爾斯痛叫一聲。

  他的小腿側,被一枚炸開的鋒刺紮了一下。

  鮮血流下。

  從體表開始,泰爾斯的特殊能力似乎開始漸漸失效!

  泰爾斯驚恐地望著無數撲來的怪物們。

  接二連三的疼痛,從體表傳來。

  越來越多……

  越來越痛。

  還混雜著吉薩的大笑,以及怪物們的嘶叫。

  「嘶嘶……」

  泰爾斯痛苦地閉上眼,感受著怪物們穿過自己虛影般的體表,在自己體內一個個爆炸。

  然後在體表留下傷痕。

  他有種預感,要不了多久,自己賴以為生的能力就會徹底失效。

  到了那時……

  「嘶嘶……」

  不。

  不!

  又是一隻怪物,在他的下腹側爆炸,一隻尖利的鉗子在飛出體外時,扎破了他的左腹。

  痛!

  「嘶嘶……」

  泰爾斯在疼痛和怪物的爆炸聲與嘶叫聲中,死命地回想。

  快點……

  快!

  隨便什麼……

  隨便什麼能夠救我的東西……

  「嘶嘶……」

  「噗嗤!」

  黑劍的話閃過心頭。

  『我用「極震」滑開了她的觸手……』

  泰爾斯猛地一震。

  他想起吉薩用來震落他的那種高頻振動。

  越來越多的小怪物撲來。

  下一刻,一隻漆黑怪物掠過他的臉頰,卻沒有穿過去,而是劃出一道血痕。

  他的「虛影」正式失效了。

  血之魔能師輕哼一聲。

  泰爾斯沒有時間去驚愕和恐懼了。

  他不管不顧,只是咬緊牙關。

  按照黑劍傳授的要訣,呼喚著體內的另一種力量。

  幫我,獄河之罪。

  生死關頭。

  幫我!

  隨著堅定的意念升起,獄河之罪如有生命一般漫上他的四肢。

  我需要……

  能夠擺脫這些觸手的……

  力量!

  只要能……滑脫它們!

  下一個剎那。

  「嗡……」

  低沉的嗡響,只有泰爾斯自己能聽見。

  泰爾斯的四肢以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速率,猛烈顫動起來!

  第二王子猛吸一口氣,只覺得周身都快被獄河之罪的那種震顫給搖碎了。

  這感覺……

  吉薩的眼皮倏然睜大!

  下一秒,綁縛著泰爾斯的四根觸手一晃,泰爾斯便馬上從半空中鬆脫下來。

  一隻怪物飛掠過他的頭頂,削落他的一根頭髮。

  「咚!」

  泰爾斯摔落在同樣是血肉組成的地面上,狠狠喘息。

  獄河之罪從他的四肢消退。

  泰爾斯咬著牙,想要站起來。

  但他只覺得肌肉一陣麻木,隨即再次向後摔倒。

  「撲通!」

  泰爾斯摸到了腳下的血肉,裡面是一隻黏糊糊的血耳朵,嚇了一跳。

  可是下一刻,巨大的痠痛感,從四肢傳來!

  他猛烈地顫抖著,滿頭大汗,手足無力。

  好累……

  好酸……

  好痛……

  他渾身的肌肉都開始痠痛,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好不容易脫離了束縛,卻連走一步路的力量都欠奉!

  但更多的小怪物們,已經向他撲來!

  泰爾斯瞪大眼睛,只覺得無比糟心。

  看來,是剛剛的『極震』,超過了他身體能負荷的程度……

  所以……

  不,泰爾斯感受著痠軟的四肢,頗有些絕望地望著眼前的怪物們。

  他望著笑意盎然的吉薩,心中無望地想,這就是最後了嗎?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9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6章 溫柔的吻

  不。

  泰爾斯緩緩咬緊後槽牙。

  他不能放棄。

  還沒結束。

  還有機會。

  黑劍不是說過嗎……一個強者……

  要把所有因素都考慮其中,賭上一切籌碼!

  只為了最後的勝利。

  籌碼。

  我還有什麼籌碼?

  泰爾斯輕輕咬牙,在短短几秒的時間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只練了一個月,幾乎派不上用場的北地軍用劍術。

  遠超身體負荷,幾乎無法再使用的獄河之罪……

  失落在無數血肉中的淨世之鋒……

  剛剛將他變成鋒銳不侵的虛影,莫名其妙的魔能……

  星辰王子的頭銜,魔能師候選人的身份……

  不。

  等等。

  還有。

  還有一樣籌碼。

  最後一樣。

  泰爾斯死死盯著朝他奔來的第一隻怪物,捏緊拳頭。

  吉薩的笑容越來越輕鬆。

  下一刻,泰爾斯咬緊牙關,向著背後,伸出顫抖的右手。

  等他再將手撤回來時,上面已經多了一件武器。

  那是一把微不足道的匕首。

  匕首的一面,沾染了觸手內部的血液。

  鋒刃上映出兩個字母。

  JC

  看著他的舉動,吉薩微微一愣。

  泰爾斯喘著粗氣,對著近在咫尺的怪物,顫抖著舉起匕首。

  「匕首?」魔能師哼笑一聲,「那可不是傳奇反魔武裝吧——你要用那玩意兒來刺我嗎?」

  匕首。

  吉薩靜靜地看著那個舉著匕首的男孩,被怪物們包圍,撲擊。

  這一幕。

  真是眼熟,不是麼?

  泰爾斯趴在地上,哆嗦著嘴脣,虛弱無力地拉開鐵軀式,擋開第一隻怪物。

  「鐺!」

  「不。」泰爾斯痛苦地滾向一旁,避開怪物的鋒刺,只覺得身上的肌肉越來越痠痛。

  他喘息著,死死抬起頭,無視著其他繼續向自己奔來的怪物,直直回望血之魔能師。

  「不是刺你……」

  下一刻,吉薩不禁一愣,然後疑惑地看著那個男孩將匕首放入自己的左手心。

  只聽泰爾斯幽幽地道。

  「是刺我自己。」

  兩隻怪物撲進他的懷中,向著他伸出鋒刺。

  而臉色灰敗的男孩,只是將手心的匕首鋒刃,狠狠一拉。

  疼痛和溫熱,同時自手心傳來。

  體力到達極限的泰爾斯眼神渙散,任由幾隻怪物撲上他的身軀。

  將他撲倒。

  熟悉的滾燙感,自體內傳來,慢慢變成灼燒感。

  泰爾斯的眼前出現一幕幕情景。

  他舉起匕首,衝向凶惡的奎德。

  他趴在婭拉的背上,兩人在街巷中飛奔。

  他在蔓草莊園的地牢裡,把手伸向羅爾夫身上的鎖。

  他站在群星之廳裡,咬緊牙關,對著王國的諸侯們開口。

  他被綁著雙手,面對勝券在握的瑟琳娜,艱難起身。

  他在黑沙領的血腥重圍裡,緊緊抱住阿拉卡的脖子。

  他在埃克斯特的五位大公面前,吃力地拾起重劍。

  他在艾希達和黑劍的逼人目光下,頭皮發麻地舉手出聲。

  『不過是另一場遊戲罷了。』

  熟悉而溫柔的嗓音,響起在他的耳邊。

  滾燙和燒灼感越來越強。

  他需要贏。

  需要了結這一切。

  需要最好的手段。

  需要……

  吉薩瞇起眼睛,看著無數的小怪物,前仆後繼地撲向地上的泰爾斯,將他蓋得嚴嚴實實。

  「嘶嘶……」

  她很滿意。

  她知道,自己的小可愛們將毫不留情地,將這個還不是魔能師,卻莫名其妙叩門的男孩殺死。

  但也就在此時。

  血之魔能師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渾身劇震!

  什麼?

  只見一道紅光,從密密麻麻的怪物堆裡,從那個男孩的方向洩露出來。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光芒越來越盛,照亮了這一方血肉之穴。

  吉薩訝異地看著這番景象。

  直到那些漆黑怪物們齊齊一顫!

  幾道飛灰,從密集的怪物堆縫隙裡飄出。

  灰燼越來越多。

  漆黑的怪物們紛紛無力地落下,萎縮、溶解、焦化。

  然後化成灰燼。

  終於,大部分的漆黑怪物消失殆盡,只剩少數靠著躲避和隱藏,奄奄一息地逃離。

  血之魔能師難以置信地瞪視著那個從無數的血肉與灰燼堆中,重新爬起來的男孩。

  「怎麼會……」

  泰爾斯跪在地上,右手按著膝蓋,彎腰喘息著。

  他幾乎要把牙齒咬斷了。

  不知何時。

  淨世之鋒——那柄失落了的神奇的紅色小劍,已經重新出現在他不住顫抖的左手上。

  劍鋒赤紅,光芒大盛。

  「又是你的能力?」吉薩臉色難看地盯著泰爾斯的左右,彷彿要把他的手掌盯出一個洞來,「不,你正在不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泰爾斯皺起眉頭。

  不幸?

  「魔能師……這不是天賦或祝福……」魔能師緩緩道,眼裡滿是嚴厲與痛恨,「是詛咒和厄運……」

  泰爾斯撐在地上,聽著她的話,握著突然出現在左手上的淨世之鋒,狠狠地呸了一口。

  「夠了!」

  第二王子煩躁地怒吼出聲。

  吉薩止住了話頭,詫異地看著他。

  「不聽人說話的瘋子。」泰爾斯竭力從地上站起來,「給我聽好了!」

  他踏前一步,一劍將一隻攔截的觸手斬成灰燼。

  「艾希達想逼我成為魔能師。」泰爾斯只覺得腳步虛浮,身體難受,但他還是死死咬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而你,想阻止我成為魔能師? 」

  「去你的。」泰爾斯狠狠喘息著,「去你們的。」

  血之魔能師靜靜地看著他。

  「來到這個世界,我所做的事情,從來都是一樣的。」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又是一劍,將試圖偷襲他左腿的一隻怪物刺兩個對穿,看著它在劍鋒下化作飛灰。

  「掙扎,生存,僅此而已。」泰爾斯艱難地向前一步,「無論是乞兒,還是王子。」

  吉薩瞇起眼睛,眼神複雜而深邃。

  「但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想要自由地選擇,選擇我想要的生活。」泰爾斯再次狠狠吸進一口飽含腥臭與酸腐的空氣,嘶啞地道。

  「選擇我想成為的自我,不需要被任何其他人推著、逼著、拉著走!」

  「我為此而掙扎。」

  泰爾斯走到吉薩的面前,眼裡決絕而堅毅。

  「這才是我。」

  「泰爾斯.璨星。」

  血之魔能師死死地盯著他,不發一言。

  但下一刻,異變陡生!

  「轟!」

  彷彿一股激流,從血管湧上泰爾斯的全身!

  剎那間,泰爾斯只覺得一陣撕裂感,從手上的淨世之鋒傳導到手上。

  就像有人在切割著他的手掌一樣。

  泰爾斯猛地低頭,看向手上的淨世之鋒——只見它上面的紅光越來越盛。

  怎麼回事?

  下一瞬間,這種切割般的痛苦升格為劇痛!

  蔓延到全身。

  「啊啊啊啊!」

  泰爾斯再也耐受不住,他臉孔扭曲,不禁慘叫起來。

  淨世之鋒在……排斥他?

  疼痛感一路從手臂傳導到體內,讓泰爾斯顫抖著跪倒在地。

  糟糕……

  糟糕!

  感覺越來越疼——好像這把武器正在摧毀他的一切一樣!

  他想起來了。

  傳奇反魔武裝……是魔能師的——剋星?

  泰爾斯在劇痛和顫抖中,死死地甩動著手上的淨世之鋒……卻完全甩不脫它!

  就像它已經粘在了手上一樣。

  他悔不當初地想起瑟琳娜的話。

  他也想起了在阿拉卡的背上時,不動弓發動的時候給他的那種刺痛感。

  但那時的刺痛,跟現在的劇痛完全沒法相比啊!

  就在此時,吉薩笑了起來。

  「你還是年輕了些呢。」泰爾斯不敢相信地看著血之魔能師的表情,聽著她輕柔地道,「想對付我,所以必須拿到傳奇反魔武裝,是麼?你也的確成功了——用你那種尚未成型的魔能。」

  「但是啊……你是不是也差點忘記了。」吉薩嘆了一口氣,「自己算是半個魔能師呢?」

  「啊!」泰爾斯痛苦地叫出聲來。

  恐慌再次襲來。

  吉薩……

  她連這點都算好了麼?

  他想起吉薩的話,『那可不是傳奇反魔武裝吧——你要用那玩意兒來刺我嗎?』

  所以……泰爾斯悔恨地想,那時候,佔盡上風的她就已經在暗示自己,併為自己之後可能的反擊做了應對的安排?

  就為了把他的視野,侷限回淨世之鋒?

  「呵呵呵。」血之魔能師搖頭道,「看,這就是魔能師的悲哀之一——這種小東西就能把我們死死壓制。」

  「即便你還不是貨真價實的魔能師,但你先前使用過的魔能,已經足夠讓它發揮效果了。」

  「而如果你真正成為了魔能師……」

  吉薩看著慘叫不已的泰爾斯,收起笑容,眼底露出悲哀。

  「早在你觸碰它的一瞬間,你就永遠失去意識和力量,進入永恆的封印了。」

  泰爾斯完全沒有心情聽她的話,他只覺得自己快要被劍鋒上散發出的那股力量吞噬了!

  「放心,我來幫你解脫吧。」

  吉薩嘆了一口氣。

  「如果成為魔能師是你不可避免的命運。」只聽魔能師淡淡地道,「那就讓我來拯救你。」

  「如我曾經承諾過的那樣。」

  拯救?

  拯救個屁啊!

  泰爾斯死死地閉著眼睛,承受著淨世之鋒對他的排斥。

  他很想放開手。

  但在極致的疼痛中,臉龐扭曲的他,卻連自己的手都快感覺不到了。

  吉薩深吸一口氣,隨著魔能師的意識,又是一批觸手,從泰爾斯的身側血肉里長出。

  緩緩對準被傳奇反魔武裝排斥著,動彈不得的男孩。

  再一次,吉薩露出可人的微笑。

  泰爾斯腳下的血肉則變形成陷阱,將他牢牢困住。

  觸手劃出尖銳的鋒刺,準備下一輪的進攻。

  不。

  泰爾斯死死閉著眼,渾身都在顫抖。

  不!

  就在這個時候。

  一股與初次握住淨世之鋒時類似的熾熱感,突然從手上傳來!

  劍鋒上的紅光如有實質般地匯聚,順著劍鋒傳導到泰爾斯的左手。

  泰爾斯一個激靈!

  那個瞬間,他就像是被一隻手撫摸了一下。

  似乎連疼痛的都緩解了?

  只見那陣紅光繼續順著泰爾斯左手背上血管的紋路,緩緩向上爬。

  看上去,就像發光的血液在血管裡流過一樣,極其詭異。

  不知為何,在淨世之鋒湧出讓他覺得熾熱的紅光,並進入他體內之後,泰爾斯突然感覺到,那種切割感和排斥感,居然開始消減了!

  泰爾斯猛地吸入一口氣——他在極致的痛苦中屏息了太久,連呼吸都忘記了——重新感覺到自己的手。

  那種切割破壞般的劇痛,慢慢降格成稍稍能忍受的刺痛。

  這又是什麼原理?

  居然能……緩解傳奇反魔武裝對我的排斥?

  泰爾斯顫抖著,心裡對這把劍的懷疑加深了許多。

  但他畢竟得救了。

  泰爾斯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吉薩,眼裡露出奇異的神色。

  吉薩神情一動,察覺了他的異狀,「你……」

  泰爾斯看著她,又看著自己腳下的血肉陷阱與身周的觸手鋒刺,感受著自己手上的劍鋒傳來的刺痛感和熾熱感。

  「也許有朝一日我會成為魔能師。」只聽泰爾斯強忍著手上的感覺,緩緩道,「但絕非因為什麼不可避免的命運,或者迫不得已的選擇。」

  「牆」上的吉薩瞳孔一縮。

  「而是因為我自己想成為魔能師。」

  泰爾斯咬著下脣,低頭道。

  「我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什麼是魔能師,自己去判斷理解什麼是魔能。」

  「會獲得什麼樣的力量,面臨什麼樣的風險。」

  「然後,我再來決定要不要成為魔能師。」泰爾斯抬起頭,眼裡是不容置疑的堅決,「以及,成為什麼樣的魔能師。」

  「能攀爬多遠,瞭望怎樣的風景,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必須是我自己的選擇。」

  「這才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一直為之掙扎,為之努力的事情。」

  泰爾斯最後吐出一口氣。

  然後,他舉起劍,劃過腳下的陷阱,身周的觸手。

  在灰燼中,泰爾斯重新撐著顫抖的雙腿,站起身來。

  吉薩雙眼一動。

  「休想!」

  少女咧開嘴脣,眼色清冷。

  很快,泰爾斯就感覺腳下一晃!

  之前讓他摔落地面,劍鋒脫手的連綿層疊的震動,再次出現在泰爾斯腳下!

  泰爾斯身形一晃,搖搖欲墜。

  但他有過一次經驗了,泰爾斯反應極快地跪下,壓低上身,同時將淨世之鋒狠狠插入腳下的血肉裡。

  讓他不至於再次摔倒。

  血肉發出烤焦般的「滋滋」聲,緩緩溶解、蒸發、黑化。

  再化成灰燼。

  血肉組成的地面,在震動中一陣收縮,似乎在痛苦地呻吟。

  吉薩發出不甘心的低沉怒嚎。

  還好……泰爾斯暗忖道,面對同樣的震動,他站住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

  「別想了。」

  吉薩在他身前十幾步的地方,冷冷地道,「你根本站不起來,更無法靠近我,遑論用那把武器封印我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

  「就讓我們來看看……」

  泰爾斯周圍的血肉再次隆起,一隻只怪物的輪廓從中誕生。

  血之魔能師瞇起眼睛,盯著泰爾斯插在地上的淨世之鋒。

  「你那把劍……是要用來保持平衡,還是消滅敵人?」

  那個剎那。

  泰爾斯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

  周圍的怪物們紛紛從血肉中誕生,但泰爾斯沒有去理會它們——他甚至連它們是什麼種類,是否危險都不再在意了。

  他似乎又進入了那種狀態。

  先前那種彷彿隔絕感情,縹緲思考的感覺再次湧上來了。

  只是……沒有「之前」那麼徹底,那麼奇妙,那麼……享受。

  泰爾斯看了遠處的吉薩一眼。

  十幾步的距離。

  在無休無止的地面震顫下,自己連站都站不穩,似乎無法靠近。

  但是……

  儘管看上去離他很遠。

  可不知為何,泰爾斯就是知道——自己的劍可以刺到吉薩。

  可以的。

  這麼一想,手上的刺痛感突然增大!

  泰爾斯微微一笑。

  他有些理解了。

  他知道,這個狀態的他,似乎能利用更多的魔能?

  儘管他連什麼是魔能都不知道。

  但是……

  既然淨世之鋒對他的排斥再次變大——

  那就沒錯了。

  泰爾斯咧開嘴角,笑容越來越大。

  吉薩面無表情,她的怪物們再次向著泰爾斯進發。

  但泰爾斯只是恍惚地喘著氣,捏緊插在地上的淨世之鋒。

  然後一把拔出!

  在無數血肉怪物向著他撲來的剎那,泰爾斯跪在地上,舉起手上的淨世之鋒,對著十幾步之外的吉薩,輕輕一推。

  轟!

  血管激盪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

  那一刻,淨世之鋒給泰爾斯的疼痛和切割感,對他的排斥,都前所未有地增大!

  但是泰爾斯不在乎。

  他成功了。

  吉薩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什麼時候……」少女疑惑地問。

  不知何時。

  泰爾斯已經瞬間跨越了十幾步的距離。

  他跪在魔能師的身前。

  他手上的紅色劍鋒,已經深深沒入吉薩赤——裸的腹部。

  泰爾斯表情淡然。

  吉薩顫抖著盯著自己的傷口,又看了泰爾斯一眼。

  但下一秒,少女臉上便顯露出釋然。

  彷彿她長久以來,都在等待這一刻。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結局了。」

  吉薩如同毫不在意般,輕描淡寫地道。

  全然不顧自己的腹部,此時正插著一柄傳奇反魔武裝。

  泰爾斯抽回了淨世之鋒。

  血液從劍鋒和少女的腹部滲出。

  然後緩緩蒸發、溶解。

  連帶著腹部的組織一切枯萎、焦化。

  那個瞬間,泰爾斯又從那種奇妙的狀態裡退了出來。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彷彿浮出水面的第一口空氣。

  許多情緒再次回到他腦海裡。

  他呆呆地望著自己手中的淨世之鋒。

  又愣愣地抬起目光,看著臉色柔和而表情釋然的血之魔能師。

  「辛苦你了,孩子。」

  吉薩緩緩伸出手,溫柔地撫摸上泰爾斯的臉龐,「照顧好自己。」

  不知為何,泰爾斯只覺得,這一刻的吉薩,充滿了複雜的情愫。

  「對不起,我沒能幫到你。」吉薩柔聲道。

  怎麼回事?

  泰爾斯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了。

  「對不起。」吉薩的眼裡滲出點點晶瑩,「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去走了。」

  那個瞬間,對著這樣一位少女,泰爾斯完全提不起任何敵意。

  可人的少女緩緩地俯下頭,身上的紫紅色紋路漸漸消退。

  她輕輕地垂下柔軟的嘴脣,在泰爾斯的額頭上……

  溫柔一吻。

  泰爾斯微微一顫!

  看著泰爾斯的反應,吉薩輕輕嗤笑出聲,然後緩緩吐氣。

  「小心艾希達。」

  這是血之魔能師,吉薩·崔爾曼的最後一句話。

  下一刻,帶著溫柔笑容的少女,從臉部開始皸裂。

  她的臉龐,連同她的笑容,如破裂的雕塑一樣,慢慢散落。

  然後是頸部、胸部、腹部……全身。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血之魔能師,連同這個巨大的觸手內部,都化作無數的大小灰燼。

  龍霄城的夜空重新出現在泰爾斯的眼前。

  灰燼飄飛起來。

  彷彿無數的黑蝴蝶。

  漫天而散。

  遠處,一切血之魔能師的造物,血肉,怪物,觸手,殘肢——統統同時枯萎、焦化、溶解。

  盡成灰燼。

  只剩下泰爾斯孤零零一個人,恍惚地執著淨世之鋒,不知所以地看著周圍的飛灰,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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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3 22:29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7章 勝利的代價

  最深沉的夜空下,灰燼漫天飛灑。

  先前被吉薩控制住的人們,緩緩從地上醒來。

  一些人恢復了對身體的自如控制,在劫後餘生的驚惶中抱住彼此,痛哭流涕。

  但更多的人,身體已經在血之魔能師的改造下大幅變形,在恢復了感知和控制後,於漫天飛灰的背景下,慘嚎著死去。

  「我是白刃衛隊的尼寇萊,不要慌張!」

  一個臉色蒼白,渾身是血,抓著一柄奇怪刀刃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而出。

  他毫不留情地推開一名發瘋地質問身邊人的老者,大步向前走去。

  「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要動!上面會派人來的!」

  「以國王的名義!」

  隕星者的赫赫威名震懾住了這些在盾區的貧民們,許多人在猶疑中安靜下來。

  也有幾個比較「固執」的人,尼寇萊不得不用刀鋒說服他們。

  尼寇萊喘息著走到一處廢墟旁,從一處倒塌的招牌下,拉出一條粗壯的手臂。

  「我以為你死了。」隕星者吃力地挪動著傷者,「那個災禍放過了你?」

  粗壯手臂的主人——瘸腿的前重劍步兵格里沃奄奄一息地撥開身上的土石和灰燼,藉著尼寇萊的力量,爬出倒塌的招牌底下。

  「不。」格里沃狠狠地咳嗽著,他吃力地把身體掛上尼寇萊的脖子,舉手點了點自己流血的額頭。

  「那個帶著小孩的男人……」

  老兵皺緊眉頭,表情凝重。

  「是他放過了我——在我被那怪物操控的時候。」

  尼寇萊微微一愣。

  「男人?帶小孩?」隕星者扶著格里沃站起身來,眼裡疑竇叢生,「能在那個災禍的眼前自由活動——他有傳奇反魔武裝?」

  格里沃踉蹌了一步,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吧。」

  尼寇萊瞇起眼睛,話語直接乾脆,「他人呢?」

  「幾分鐘前還在。」格里沃嚼了嚼腥鹹的嘴巴,用力吐出一顆帶血的牙齒,粗粗地道,「他娘的,那傢伙硬頂著我和那些怪物的進攻……」

  尼寇萊撥開一道木板,「他很厲害?」

  「厲害?」

  「不。」格里沃一頓,眼裡閃過忌憚和凝重。

  「他很可怕。」

  尼寇萊的眼裡泛出精芒,他將斷魂之刃塞進刀鞘,「所以,是那傢伙解決了災禍?」

  「不知道……」格里沃依舊臉色灰敗地搖搖頭。

  「也許吧。」

  就在此時,尼寇萊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格里沃不耐煩地道,「嘿,你還扶著傷員呢!」

  「你知道。」尼寇萊臉色凝重地望著遠處的灰燼,「血之災禍太詭異了。」

  「所以呢?」格里沃嗤了一聲,「已經被幹掉了,不是麼?」

  尼寇萊搖搖頭,目光聚焦在黑暗中,一截萎靡在地上的多頭蛇觸手,「這讓我突然想起……」

  「《傳世書》中,關於英雄耐卡茹……」

  「對抗血之災禍和多頭蛇基利卡的另一則記載……」

  ————

  泰爾斯茫然地喘息著,幾片黑色灰燼輕輕貼上他的臉龐,盡皆碎裂。

  結束了嗎。

  他抬起頭,看著滿天的飛灰和四周的廢墟。

  泰爾斯並不認得這個地方,他已經在吉薩的奔逃中,被帶出了太遠。

  但他依然看得見倒斃在街道上的屍體——他的腳邊趴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死前還竭力伸出手,彷彿要觸摸生還的希望。

  泰爾斯耳朵一動,感覺到了什麼。

  他轉過身,隨即一驚。

  完好無損的艾希達站在他的身後,在漫天的灰燼中優雅如故。

  氣之魔能師表情複雜地看著泰爾斯手裡的淨世之鋒。

  泰爾斯喘了一口氣,平復一下心情,「下次能不能出個聲?或者先發個請柬?」

  艾希達沒有說話,只是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

  「還有。」泰爾斯嘆息道,向著周圍努了努嘴,「你是不是來遲了?」

  艾希達抬起頭,看著飄揚的灰燼,眼裡情緒微妙。

  「從地底出來……」魔能師緩緩開口,臉色不變,「需要時間。」

  泰爾斯嗤笑一聲。

  在經歷了與吉薩的戰鬥,特別是聽過黑劍的那番話之後,他像是突然開竅了一樣。

  以往面對氣之魔能師時的那種竭力壓抑,卻依舊深藏他心底的忌憚與恐懼,開始慢慢消融。

  魔能師?

  跟吉薩比起來,在他面前的——不過是一個力量稍強的對手而已。

  「對了,薩克恩先生。」泰爾斯輕聲稱呼著艾希達的姓氏,「關於魔能師的事情,我想好了……」

  魔能師微挑眉毛。

  他抬起目光,堅毅而果決地望著艾希達。

  「我還沒準備好。」泰爾斯盯著魔能師逼人的目光,一個字一個字地開口,咬字清楚,發音清晰,「這就是我的答案。」

  「也是我的選擇。」

  艾希達俊俏的臉龐一動不動。

  他們沉默地對視著。

  半晌,魔能師才閉上眼睛,嘆出一口氣。

  「但是……」

  泰爾斯又開口了。

  「我不準備拒絕你,也不排斥成為……」在艾希達奇異的目光下,泰爾斯泰然自若地吐字道,「只是我需要時間,來學曉、理解、獲取有關魔能師的一切,也許還有魔法的一切——而這需要您的幫助。」

  也許,還有血色之年的真相。

  艾希達的一雙眸子閃過奇異的藍光。

  「而且,你肯定知道你們的現況。」泰爾斯轉過頭,看著滿街的屍體與廢墟,「這個世界憎恨魔能師不是沒有理由的——即使你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麼做。 」

  那一瞬,泰爾斯只覺得心情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麼多的人命……

  都是因為……

  他深吸一口氣,排除腦裡的情緒,盡力不去想眼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這個事實。

  「也許我可以幫你們,身為王子。」泰爾斯理順了自己的思維,緩緩道,「身為未來的星辰國王。」

  艾希達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微翹,眼裡閃過奇異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知曉前因後果之後,也許我能為你們找到一條路,一條你們可以安然立足,世界也安穩無恙,兩邊相安無事的出路。」泰爾斯有意無意地舉起淨世之鋒,斬釘截鐵地道,「魔能師不能這樣下去。」

  在隨風飄蕩的黑色灰燼裡,艾希達望著他手上的那把紅色小劍,眼裡露出忌憚。

  「如果我真的會不可避免地成為魔能師,那為了我自己,我就更有必要這麼做了。」泰爾斯點點頭。

  「而一個握著權力和軍隊的人類國王,相比一個力量強大不受束縛的災禍,毫無疑問會更有幫助。」

  這一次,艾希達沉默得特別久。

  泰爾斯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有那麼一兩秒,第二王子發誓,在艾希達的臉上,他看到了過往不常見的情緒流動。

  緬懷和哀慼?

  這種表情,泰爾斯只在艾希達講解魔法塔的時候,從他的臉上見過。

  「很多人有過同樣的想法——魔能師與其他各族可以和平共處,甚至相互助益。」終於,艾希達慢慢地開口,語氣裡彷彿潛藏著他所不願面對的悲哀。

  「無論是魔能師,還是人類,甚至精靈,類似的努力與嘗試不計其數。」

  「他們都失敗了。」

  艾希達輕聲道。

  他們一高一低地站在廢墟中。

  泰爾斯用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迴應著魔能師的目光。

  他毫不猶豫地踏前一步。

  「第一,他們的努力還不夠。」泰爾斯的聲音在空氣中傳揚,「第二……」

  「我不是他們。」

  「不是那些失敗者。」

  泰爾斯感受著空氣中傳來的寒冷,瞳孔微縮,語氣平穩,聲線微沉。

  「我是泰爾斯。」

  在艾希達的疑惑目光下,他淡淡地道。

  「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

  「是帝室後裔,璨星血脈,星辰的未來之王。」

  說到這裡,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舉起淨世之鋒。

  他毫不意外地看見艾希達眉頭一皺,向後飄飛一步。

  泰爾斯在心底泛出微微的笑意,面上毫不動聲色地堅定道,「更是血之魔能師的封印者。」

  以及……

  來自未知世界的旅客。

  艾希達的眼睛裡,瞬間掠過無數的不明情緒,卻在最後,齊齊被一道晶瑩的藍光壓下。

  泰爾斯放下淨世之鋒。靜靜等待對方的回覆。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捏著淨世之鋒的手心,已經微微出汗。

  他沒有忘記,吉薩在消失前最後的話。

  『小心艾希達。』

  魔能師依然盯視著他,目光一動不動。

  一秒。

  兩秒。

  三秒……

  泰爾斯嚥下一口唾沫,掌心微顫。

  終於,艾希達突然笑了。

  泰爾斯一愣,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你知道,不只是你……」艾希達那種讓人心寒的微笑再次出現。

  「今天過後我才發現,對於你,我也沒準備好。」魔能師微微頷首,「你太特殊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

  「無論是身為一個人類王子。」艾希達的眼神飄向淨世之鋒,話語微不可察地一頓,「還是身為……」

  艾希達舉起雙手,優雅地向著自己示意了一下。

  「因此。」

  「我會尊重你的決定。」在泰爾斯微動的目光下,魔能師緩緩點頭,「而我也需要時間,研究你的異常情況,無論是莫名其妙的叩門,還是能夠自主引發的失控,也許你的路會比我們走得更輕鬆,或者更艱辛,都說不定。」

  泰爾斯抑制住心底的情緒波動,拿出最友好而鎮定自若的心態,抿嘴一笑。

  交涉……

  成功了。

  艾希達他……

  「對,我不會再逼你跟我走,也不會催你成為魔能師。」艾希達看著他的反應,微微一笑,「但既然你說,想要了解魔能和魔法……」

  「我可以騰出時間,想個辦法。」泰爾斯反應很快,他挑挑眉毛,「即便身為王子,也得有一些私下的課外興趣,或者癖好? 」

  泰爾斯在「私下」上微微咬字。

  「我會定時而私下地聯絡你的。」艾希達聽懂了泰爾斯的話,他露出神祕的笑容,也在「私下」上加了重音,「還是老方法——注意查收請柬。」

  泰爾斯當著他的面,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艾希達輕笑出聲,緩緩道,「那麼。」

  「後會有期了。」

  「泰爾斯.璨星。」

  他露出玩味而蘊含深意的笑容,眼神微妙。

  一如他們第一次在棋牌室地下的見面。

  「我有趣的後輩。」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他輕輕頷首,「謝謝您,薩克恩先生。」

  艾希達微微一躬,他優雅的身影化作藍光。

  藍光慢慢淡化。

  直到只剩無色的輕風,颳起泰爾斯的頭髮,讓後者瞇起眼睛。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她找你很久了。」

  風中傳來艾希達好聽的嗓音。

  泰爾斯有些愕然。

  幾秒後,風聲消失了。

  泰爾斯在原地站了好幾秒,手上的淨世之鋒捏得緊緊的。

  在確定對方徹底離開之後,他這才呼出一口氣,內心的忐忑和緊繃瞬間鬆了下來。

  我的天……

  他看著深沉的夜空,解脫也似地仰天長嘆。

  吉薩消失前的表情,艾希達離開前的眼神,還停留在他的腦海裡。

  魔能師……

  你們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

  世界在你們的眼裡,究竟是什麼樣子?

  泰爾斯隨即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上——右手上是JC匕首,而左手握著那把紅色小劍——悵然失神。

  他失落地嘆出一口氣,將JC插回腰部的鞘套,卻摸到了一樣異物。

  泰爾斯一僵。

  那是……

  他垂著頭,咬住嘴脣,心裡湧起一股無言的哀慼。

  就在此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

  「泰,泰爾斯……是你嗎?」

  第二王子一驚,猛地回過頭。

  他的眼眶倏然睜大。

  只見滿身狼狽,頭髮髒汙不堪的小滑頭,正抱著雙臂,站在他的身後冷得瑟瑟發抖。

  她正努力瞇著眼睛,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

  泰爾斯愣住了。

  她……

  小滑頭似乎習慣了眼前的一切,只見雙眼通紅的她吸了一下鼻子,一邊瑟縮著伸出雙手,摸索著走上前來。

  在滿目的廢墟和一地的屍體中間,她像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顫巍巍地小心前進,又像一個無助的盲人,在無光的世界裡孤獨前行。

  這讓穿越者想起她在藏書室裡,趴在厚書上瞇眼閱讀,又驚恐地抬頭的場景。

  「是……泰爾斯嗎?」

  小滑頭一個踉蹌,被不平的路面絆了一下。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她,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是……是我!」

  「小滑頭!」

  聽見肯定的回答,小滑頭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雙脣抿起。

  眼裡一陣晶瑩。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他咬著嘴脣,跨過一地的狼藉,幾步趕到女孩的面前。

  他站定在距離她一步遠的地方,一邊喘息著,一邊小心翼翼地伸出鮮血淋漓的左手。

  然後,握住小滑頭的手掌。

  感覺到手上一緊,小滑頭顫抖了一下,似乎在害怕。

  但片刻後,她還是堅決而放心地,雙手反握住泰爾斯的左手。

  他們站在滿地的廢墟中,緊握著彼此。

  泰爾斯表情複雜地看著小滑頭,捏緊了拳頭,只覺得沉重的心情有了些鬆脫。

  「你……你沒事?」

  他吞吐著問道。

  小滑頭的情緒似乎安定了許多,她瞇著高度近視的碧色眼睛,顫抖著點頭。

  「她……那些觸手,放過了我。」

  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嘴脣微抿。

  看著形容凌亂的女孩,泰爾斯閉上眼睛,也深深吸了一口氣。

  小滑頭抽了一下鼻子,抓著他手臂的雙手微微抖動。

  「我們……那個……」

  但還不等她的話說完,泰爾斯就突然笑了。

  一秒後,他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步,將兀自發呆的小滑頭緊緊抱住。

  小滑頭顫了一下,但還是順從地靠著泰爾斯的肩膀,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那就好。」

  泰爾斯咬著牙齒,喃喃道。

  他看著只剩風雪呼嘯的盾區街道,看著無數倒斃路邊的屍體,以及四處飄散的灰燼,緊緊抱著眼前唯一溫熱而顫抖的生命。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眼裡有些朦朧。

  「沒事了。」他輕聲道。

  「我們安全了。」

  小滑頭死死地抱著他,一下一下抽著鼻子,眼淚沾溼了他的肩膀。

  「至少,努恩王……」泰爾斯抓著淨世之鋒,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聽見努恩王的名字,小滑頭微微一僵。

  泰爾斯順了口氣,扯開一個笑容,繼續道

  「至少他不會以拐帶女童的罪名,把我吊死在城門上了。」

  小滑頭微微一愣,然後撲哧一笑。

  泰爾斯也輕笑起來。

  「對了。」

  片刻後,泰爾斯放開小滑頭。

  他把手伸向自己的腰部,伸向那樣異物。

  「這個給你……」

  泰爾斯掏出了它,塞進小滑頭的手裡。

  小滑頭微微一愣,然後摸索著她手裡的東西。

  她最熟悉的東西。

  小滑頭狠狠地抽了一下鼻子,然後輕輕地舉起手上的東西,將它戴到自己的頭上,在耳朵後按了按。

  在那副滑稽而厚重,佈滿灰塵和裂痕的黑框眼鏡後,小女孩重新睜開那雙晶瑩剔透的碧綠眸子。

  小滑頭呆呆地看著泰爾斯,看著眼前這個滿身鮮血和汙漬,頭髮凌亂,額頭上還有個紅腫大包的男孩。

  幾秒後。

  兩人看著對方的狼狽樣子,一起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

  小滑頭臉色一變。

  「你,你怎麼了?」她有些驚愕地問道。

  泰爾斯挑起眉毛,「啊?」

  下一秒,只見小滑頭睜大眼睛,驚恐萬狀。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很快感覺到了異狀。

  他低下頭,臉色蒼白。

  地上出現了一滴鮮血。

  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

  泰爾斯猛地一顫。

  他伸出手,摸上自己的鼻子。

  入手一片溼滑。

  泰爾斯臉色一僵。

  我這是……

  怎麼了?

  「噹啷!」

  淨世之鋒從他的手上脫落,掉在地面上,微微晃動。

  在小滑頭震驚的眼神下,泰爾斯踉蹌著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心口。

  穿越者的雙手控制不住似地微微顫動。

  他瞪著眼睛,死死地望著小滑頭。

  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那個瞬間,小滑頭想起了幾個小時前,阿萊克斯死前的表情。

  她捂上嘴巴,驚叫一聲。

  不。

  不會的。

  隨著小滑頭的叫喊,泰爾斯搖晃著倒下。

  小滑頭大驚失色,連忙伸出手,扶著他躺倒。

  「啊啊……」

  泰爾斯發出痛苦而壓抑的呻吟。

  一股直入心扉的疼痛,突然在泰爾斯的體內傳出!

  像是要撕裂他的靈魂!

  不。

  不!

  那種遭遇異能刺客刺殺,被魔能槍轟擊時遇到過的,彷彿撕裂每一寸身體,每一個細胞的疼痛……

  那種,使用魔能的代價……

  又來了……

  這就是……勝利的代價?

  在極致的疼痛中,泰爾斯在耳邊恍惚地聽見,一陣如有實質的開裂聲,令人心寒地,從他的體內傳來!

  就像他的身體,正在慢慢碎裂一樣。

  「啊——」

  泰爾斯渾身抽搐,再次發出痛苦的吶喊!

  而小滑頭只能無助地抱著他,驚惶地尖叫著,渾身發抖。

  


  PS.結果泰爾斯就突然起飛了0.0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14:23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8章 矛盾的刺客

  在極致的痛苦和模糊的意識中,泰爾斯若有所覺。

  他感覺到了,自己似乎在崩潰。

  身體內部的開裂聲越來越清晰。

  泰爾斯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只是緊緊閉著眼睛,恍惚中感覺到小滑頭的手臂正在抱著他的頭顱。

  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臉上,混雜著自己的鼻血,滲進因痛苦而張開的嘴裡。

  微微腥鹹。

  他很想張開嘴安慰她。

  但一波一波的劇烈疼痛,正從他的頭顱、胸腔、心臟、腹部、大腿等處持續不斷地傳來。

  泰爾斯疼得顫抖不已,冷汗淋漓,快連意識都要失去了。

  艾希達曾經的話響起在耳邊。

  『你不要再使用魔能了——我可不想你還沒成為魔能師,就先變成一具屍體。』

  還有黑劍的話。

  『過度使用傳奇反魔武裝,會對身體造成巨大的負荷……會有危險。』

  魔能失控……

  傳奇反魔武裝……

  兩件要命的事情都佔全了啊。

  而這一次,他並沒有自行好轉的跡象。

  更沒有拉蒙這樣的醫生在他身邊。

  看來……

  疼痛中,泰爾斯奄奄一息地想著道。

  我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呢。

  就這麼結束了,嗎?

  「啊啊啊——」

  隨著疼痛越來越劇烈,他的呻吟聲也慢慢變大。

  他的頭上伸出冷汗,不斷呻吟著,意識越來越模糊,四肢無意識地抽動。

  小滑頭的眼淚滴落得越來越急。

  眼前越來越黑。

  他甚至開始耳鳴,連自己的慘叫都聽不見了。

  直到泰爾斯隱約聽見小滑頭的驚呼。

  他朦朧地感覺到,有人將他托起。

  胸口的幾處,傳來一陣有力的按壓。

  奇異的波動滲進他的皮膚。

  一陣古怪的刺激,突然從他的體內升起!

  獄河之罪!

  泰爾斯從恍惚中猛地驚醒。

  終結之力一波一波地湧上他的全身。

  然而……獄河之罪所到之處,劇痛遽然增大!

  「啊啊啊啊!」泰爾斯用前所未有的聲音,仰頭慘嚎起來。

  怎麼會這樣?

  但他也突然醒悟,自己的耳鳴消失了。

  他聽得見自己的嚎叫了。

  然後……

  那種令人心寒的可怕開裂聲,緩緩消失。

  身上的每個部分,都在獄河之罪帶來的可怕劇痛過後,慢慢緩解。

  直到他恢復了視野。

  疼痛徹底消失。

  泰爾斯喘著粗氣,渾身發抖,看著一臉驚恐的小滑頭。

  他轉過頭。

  看向蹲在自己身側的另一個人。

  那個帶著一柄怪異黑劍的男人,渾身上下傷痕累累,臉色難看。

  「你還懂得醫治?」泰爾斯不住喘息,用幾乎快死掉的語氣,問著黑劍,「真是……多才多藝啊。」

  黑劍毫無幽默感地輕哼一聲。

  「不是醫治。」他大力地拍了泰爾斯的肩膀一下,讓後者一陣猛咳,「只不過是用同源的終結之力,激起你自己的生機罷了。」

  「這將以消耗能量和體力為代價,快速修復你身體的損傷,當然,最好別多用,我懷疑這會折損壽命。」

  泰爾斯咳嗽著,在小滑頭的幫助下坐起來,抹了一把冷汗。

  他前所未有地覺得,活著呼吸是如此快樂的一件事情。

  「如我所言,過度使用傳奇反魔武裝……」黑劍把自己左臂上的麻布繃帶束緊了一點,淡淡道,「你見到後果了。」

  泰爾斯心有餘悸地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擦乾鼻血。

  也許不僅僅是傳奇反魔武裝。

  他在心裡小聲地說。

  「這很有可能會要了你的命。」黑劍頓了一下,臉龐上露出哀慼的神色,「最痛苦的死法。」

  泰爾斯皺起眉頭,看著黑劍,「你見過?」

  那個瞬間,泰爾斯明顯感覺到黑劍身周的溫度陡然下降,小滑頭甚至「啊」了一聲。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可怕。

  泰爾斯頭皮發麻,感覺自己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然而黑劍只是沉默了幾秒,最終沒有回答。

  「好吧。」泰爾斯吐了吐舌頭,訕笑著道,「謝謝你。」

  黑劍依舊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盯著他。

  就在氣氛變得尷尬的時候,黑劍突然嘆了一口氣。

  「不客氣。」男人微微扯起嘴角,「我也不是無償勞動。」

  泰爾斯一愣。

  黑劍瞇著眼睛舉起手,「而作為救你一命——也許是很多條命——的代價……」

  泰爾斯瞪圓了雙眼。

  他看著黑劍把手伸來。

  伸向他的腳邊。

  「我就把這玩意兒收下了。」

  然後,黑劍毫不客氣地抓起了重新變得黯淡的——淨世之鋒。

  頂著泰爾斯難以置信的目光,黑劍將淨世之鋒插回腰間。

  他突然微微蹙眉,語氣一變,「不對,它本來就是我的。」

  黑劍嘆了一口氣,「看來我確實是無償勞動。」

  泰爾斯臉色難看地看著黑劍,又看看淨世之鋒,心裡在猶豫著。

  這可是傳奇反魔武裝啊……

  而且,面對艾希達的話,如果有這玩意兒在手……

  可是,眼前的人是黑劍。

  兄弟會的傳奇殺手。

  還可能是血色之年的……

  最後,泰爾斯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那個,其實這玩意兒只在我手裡有效的話,你拿著也沒什麼用……」

  一邊的小滑頭很配合地點點頭。

  但黑劍突然抬頭。

  他冰冷的目光讓泰爾斯臉色僵住,話語一滯。

  「但是。」泰爾斯強行控制住下顎,收回到嘴邊的話,嬉笑著道,「畢竟你救了我的命……」

  黑劍靜靜地望著他,眼底帶著耐人尋味的笑意,讓泰爾斯心裡頗為不安。

  「這是一件不在冊的傳奇反魔武裝。」黑劍開口道。

  泰爾斯睜大眼睛,所以呢?

  「相信我。」黑劍吸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你把它留在身邊的危險,要遠遠大於它給你帶來的幫助。」

  泰爾斯不甘心地皺起眉頭。

  「對了。」

  「關於獄河之罪。」黑劍搖搖頭,扯開話題,「過了今晚,你最好不要再用它了。」

  聽見這個名字,泰爾斯露出疑惑,「為什麼?」

  「我說過,這是受詛咒的力量,總有代價的。」黑劍的表情慢慢沉了下來,「而跟別的終結之力不一樣的是,你只能通過特殊的方法來提升它。」

  泰爾斯心中一動,「什麼方法?」

  黑劍默默地盯著他,似乎要把他的臉盯穿。

  最終,黑劍還是開口了。

  「死亡。」他淡淡道。

  泰爾斯睜大了眼睛,「什麼?」

  一旁的小滑頭也好奇地抬起頭。

  「生與死之間的徘徊狀態,將最大限度地擊發你的潛能。」黑劍繼續解釋道,眼裡放出莫名的冷光,「這也是唯一能解放並提升獄河之罪的機會——光靠日常練習是沒有用的。」

  泰爾斯張大了嘴巴,無言以對。

  死亡?

  「它被叫作獄河之罪是有原因的。」黑劍伸出一隻手指,戳了戳泰爾斯的胸口,話語平淡,卻讓人不寒而慄,「只有熬過死亡的人,才有資格運用並掌控它。」

  「像我們這樣的人,都曾在必死的危機中逃生,從垂死掙得性命。」

  泰爾斯的疑惑更深了。

  「我們本該永久地離開塵世,卻一次次騙過獄河的擺渡人,在千鈞一髮間躲開死亡的徵召。」黑劍頗有些低沉地道,「所以,我們的存在就是獄河的罪孽,是它沒有盡責地掌管死亡的證明。」

  「這就是獄河之罪。」

  泰爾斯微微一顫,似乎想起了什麼,「獄河?」

  「這是帝國時代,興盛一時的明神教會在人間散播的故事和傳說。」一邊的小滑頭饒有興致地開口,「獄河是太陽的反面,掌管死亡。」

  黑劍微微皺眉。

  小滑頭說得興起,眼睛放光,「與高懸天空、為萬物帶來生機的太陽相反,獄河在深不可測的地底下恆久流淌,源源不斷地收束併吞噬已死的靈魂,洗刷汙濁的世間,平衡著世界的生機與死亡。」

  「傳說,獄河上有一位擺渡人,搖著掛滿鈴鐺的小船,接引所有死去的靈魂進入獄河。」

  泰爾斯聽得一愣一愣的。

  「接引死亡的靈魂?」

  泰爾斯轉過頭,看了一眼周圍,嘆息道,「看來他今天會很忙。」

  「反正《明神聖敕》的第二章是這樣寫的。」小滑頭津津有味地道。

  「上面還記載了至高明神造物時,為太陽與獄河分配職責時的原話,『汝為紅日,高不可及,當光耀生機,啟始萬物,做那世間的至聖;汝為黑河,深不可見,當吞噬死亡,終結萬物,成此世間的極獄。』」

  眼見她又要長篇大論的時候,黑劍果斷出聲。

  「所以,別沉浸在那種力量為你帶來的提升中。」男人緩緩道,「首先,獄河之罪,往往會激發超過身體負荷的力量。」

  「其次。」黑劍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我們並不是每一次都能逃過死亡。」

  承受著黑劍的目光,泰爾斯覺得心底微微發寒。

  「那你呢?」他忍不住問道,「你經歷了多少次『死亡』,才有現在的身手?」

  黑劍瞇起眼睛,表情微微一動。

  「夠多了。」

  他簡單而短促地道。

  黑劍突然一動,他緩緩站起身來。

  「龍霄城的人快到了。」黑劍緊了緊身上的兩把武器,緩緩嘆息道,「很快也將天亮,今夜到此結束了。」

  「小傢伙,我們後會有期。」

  黑劍轉過身。

  泰爾斯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今夜與這個男人的初遇。

  無論是天空之崖上與氣之魔能師的決鬥,還是在街道上與血之魔能師的決戰,乃至關於「強者」和獄河之罪的話,都讓泰爾斯印象深刻。

  他的——同類。

  這是他所見到的唯一一個,在面對魔能師時眼裡沒有恐懼和忌憚,不會驚惶與逃避,除了無窮的信念外別無他物的人。

  即便他沒有傳奇反魔武裝。

  即便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

  即便他無數次險死還生,奄奄一息。

  但他依然義無反顧地衝向戰場。

  似乎除了他自己,沒有什麼可以打倒他。

  突然,一股衝動,讓泰爾斯迫切地想要知道某個問題的答案。

  「你不是刺客!」

  話一出口,泰爾斯就清楚明白地看見,鎮定冷靜的黑劍,渾身忽然狠狠一顫!

  「對嗎。」第二王子脫口問出,「血色之年,在復興宮刺殺王儲……的刺客,並不是你?」

  然而話問出口之後,泰爾斯才有些後悔,自己還是衝動了些。

  小滑頭吃驚地瞪著眼睛,看看黑劍,又看看泰爾斯,雙手摀住嘴巴。

  黑劍的背影僵硬了許久。

  直到他緩慢地轉過身來。

  彷彿一顆枯朽生長著的老樹。

  「你聽見了艾希達的話,是麼。」黑劍露出側臉,低聲問道。

  泰爾斯張開嘴,但在權衡了一會兒後,他心情複雜地緩緩點頭。

  「那你怎麼還敢問出口。」黑劍加重了語氣,讓人心中忐忑,「如果我是刺殺王儲的刺客……你現在就危險了。」

  泰爾斯感覺到,他身邊的小滑頭微微一顫。

  「所以,你確實不是刺客,對麼?」泰爾斯小心翼翼地問道。

  黑劍沉默了三秒,才出聲道,「為什麼這麼想?」

  泰爾斯嚥了一口唾沫,調勻自己的呼吸。

  「大家都傳言,你是個心狠手辣,沒有原則的可怕劍手,據說還是惡名昭彰的黑街兄弟會首腦。」他仔細觀察著黑劍的表情,「但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

  「你看似冷酷,看似無情,看似功利,看似不擇手段。」

  黑劍一動不動。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但是在天空之崖上,即便利用我來牽制艾希達,也不忘記在最後救下我的性命。」

  「被他追殺的時候,你讓我和拉蒙先走,自己留下來為我們殿後。」

  「在艾希達抓住小滑頭威脅我的時候,你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在我被觸手卷走的時候,你奮不顧身地拯救我。」

  「在拿到淨世之鋒後,你告訴我,我們有責任為被破壞的城市,被犧牲的人命,帶著它去終結魔能師。」

  「即使你知道,我們封印魔能師的行動,很可能以你的生命作為代價。」

  「但你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而且,當我答應的時候,你用讚許的語氣說,你不愧是個璨星。」

  泰爾斯頓了一下,看著黑劍的側臉。

  在西垂的月光下,腰間掛著兩把劍的男人顯得落寞而黯然。

  這給了泰爾斯不少說下去的信心。

  「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你並不像你表現出來,或者大家傳聞的那樣。」泰爾斯鼓足勇氣,道,「至少,對於這座城市的人而言,你應該是個好人吧。 」

  「我見過類似的人。」泰爾斯的話語低沉下來,眼神閃過一個揮舞雙刀,穿著緊身衣,帶著護目鏡的颯爽姑娘,「她也在最汙濁的環境裡,堅持著自己的原則。」

  「這樣的你。」他深吸一口氣,看著黑劍的背影,「真的會去做一個刺客……刺殺璨星王室……」

  「將整個星辰王國攪得風雨飄搖,混亂不堪。」泰爾斯咬著牙,果斷地道,「甚至將之後的數百萬人,拖入戰爭的泥潭,和禍亂的深淵嗎?」

  「或者……」

  「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

  黑劍沒有說話。

  小滑頭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黑劍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均勻地呼出。

  他猛地轉身!

  把泰爾斯和小滑頭嚇了一跳。

  「你並不瞭解我,小傢伙。」黑劍此刻的表情無比可怕,眼神中帶著讓人心寒的冷酷,「也別妄自揣度我的過去。」

  「更不要自以為是地以為掌控了全局——」

  下一刻,陰沉著臉的黑劍,右手一動。

  泰爾斯一驚!

  剎那間,他突然覺得喉嚨一涼。

  小滑頭驚叫出聲。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黑劍平舉著右臂,正對著自己。

  而那把怪異的黑色長劍,已經橫在了泰爾斯的脖子前。

  劍尖離皮膚只有一寸。

  劍風此時才刮過頸部。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立刻翻臉?」

  黑劍漠然地道,表情彷如萬年的冰川,沉重而冰冷,不可化解。

  泰爾斯嚇得說不出話來。

  劍鋒傳來的寒意讓他微微顫抖。

  「聽好了,泰爾斯.璨星。」黑劍眼神凶厲地舉著長劍,話語冰寒,「星辰王國,可憐又可悲的王子殿下。」

  泰爾斯頭皮發麻,心中無比後悔。

  「十二年前的那天。」黑劍語調沉鬱,目露凶芒,恍若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狠聲道,「確實是我……」

  「親手把劍……」

  「刺向了米迪爾.璨星。」

  男人表情陰狠,劍尖微微轉動。

  「你們曾經的王長子殿下。」

  「而我自願為之,從未後悔。」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刺客的表情,腦中一片混亂。

  下一刻,黑劍瞬間收回長劍。

  他轉過身,消失在兩人的眼前。

  小滑頭雙腿一軟,跪倒在泰爾斯的身邊,一邊發抖,一邊緊緊抱著他。

  「沒事了,別害怕。」

  泰爾斯心有餘悸地摸著自己的咽喉。

  「他已經走了。」

  黑劍走了,卻在他的腦海裡留下無數疑問。

  黑劍的身份。

  黑劍的行為。

  黑劍的態度。

  一個曾經手染璨星鮮血的刺客,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黑幫老大。

  在知道自己身份的情況下。

  卻奮不顧身地拯救、保護自己。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矛盾的人?

  泰爾斯愣愣地望著黑劍遠去的背影。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平凡男人的背影,是如此孤單,如此寂寥。

  充滿了無法言喻的哀慼。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的頭又大了幾分。

  他在原地坐了整整幾分鐘,直到感覺恢復了一些體力,才和小滑頭相互攙扶著站起身來。

  心事重重的他們,循著還算完好的路面,向著街道外走去。

  就在此時。

  「轟!」

  地下傳來巨大的震動!

  將泰爾斯和小滑頭雙雙震倒。

  泰爾斯好不容易穩住身形,還來不及驚訝,就跟小滑頭雙雙再次摔倒。

  「轟隆!」

  一條巨大的血紅色觸手,在他們身側破土而出。

  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

  一隻渾身都由赤紅色殘肢組成,分不清那裡是頭,那裡是尾的巨大怪物,從地底冒了出來!

  它伸出十幾條巨大的觸手,其中一條狠狠一拍。

  「砰!」

  將一處半塌的房屋擊成齏粉!

  煙塵四散中,泰爾斯呆愣地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絲毫不見頹勢的多頭蛇,怎麼可能?

  吉薩……

  不是已經被封印了嗎?

  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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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14:24
  卷三.與龍共舞 第119章 冬雷震震

  土石不住滾落,多頭蛇狂暴地嘶吼著,它在血肉的滋滋聲中,憤怒而揮動觸手。

  向著泰爾斯和小滑頭的方向而來。

  來不及思考的泰爾斯一個激靈。

  他緊緊抱著已經被嚇傻的小滑頭,向著一旁撲去!

  「砰!」

  觸手轟然落地。

  將一處街道砸得生生凹陷下去!

  在巨大的煙塵中,泰爾斯和小滑頭猛烈地咳嗽著。

  「快——咳咳——跑!」

  泰爾斯艱難地對小滑頭說道。

  但下一刻,在瘋狂的嘶吼聲裡,另一隻觸手再次砸下!

  ————

  盾區的不遠處,兩個相互攙扶的男人正在一股難言的凝重氣氛裡對話。

  「你說什麼?」

  格里沃吃驚地道,「你確定?」

  「啊,我是說。」尼寇萊攙扶著老兵,臉色凝重。

  「多頭蛇基利卡之所以有名有姓,還被單獨記載在史上,是有原因的。」

  隕星者抿起嘴脣,臉色越發煞白。

  「《傳世書》有言,基利卡並非血之魔能師的附屬物,也並非它的造物。」

  「它是一個單獨的生命,一隻與主人聯繫緊密,卻完全可以獨立生存的怪物。」

  格里沃深吸一口氣,眼睛瞪得渾圓。

  「你是說,那東西……」獨耳瘸腿的老兵抽搐著臉龐,「那東西即使在主人不在的情況下……」

  「啊,如果我想得沒錯的話……」尼寇萊點點頭,扶著他跨過一顆倒塌的小樹,「是的。」

  「邪惡的多頭蛇基利卡,耐卡茹陛下的死敵……」

  尼寇萊抬起頭,若有所覺地望向一個方向。

  「哪怕在血之災禍被封印後……」

  「也能單獨活動。」

  「砰!」

  在許多平民的驚呼聲中,一頭許久不見的巨大紅色怪物,再次出現在不遠處的街道上,高達十數層樓的巨大身形極具衝擊力。

  格里沃吃驚地張大嘴巴。

  「甚至,它會因為失去了主人的約束。」尼寇萊瞇起眼睛,看著瘋狂抽動四肢,將街道抽得煙塵四濺的多頭蛇,深吸一口氣,「而變得更加狂暴。」

  「更加可怕。」

  「更加……肆無忌憚。」

  遠處,一條巨大的觸手轟落。

  尼寇萊嘆出一口氣。

  格里沃睚眥欲裂,他帶著憤恨和惱怒,大吼出聲,「我草!」

  巨力之下,十幾個死裡逃生的平民瘋狂尖叫著,在他們兩個的面前,被活生生地拍成肉碎。

  ————

  又是一道觸手,從空中無情地砸下。

  泰爾斯死死咬著牙,在彷彿放慢速度的世界裡,拉著小滑頭再次翻滾躲避。

  「砰!」

  再一次,他們堪堪躲過多頭蛇無意識的瘋狂抽擊。

  泰爾斯滾落地面,摩擦中,膝蓋擦出了鮮血。

  小滑頭倒在他的懷裡,渾身顫抖。

  泰爾斯只覺得一陣眩暈,眼睛和肌肉都痠痛不已——他的獄河之罪已經到了極限。

  又一次,巨大的觸手橫掃而來。

  泰爾斯死死抱著閉眼的小滑頭,猛地低下頭,躲在一處矮牆下。

  「轟隆!」

  等他們抬起頭,矮牆已經消失了一半。

  怎麼會這樣。

  泰爾斯咬著牙,覺得自己萬分倒黴。

  如果是吉薩還沒……

  那她人呢?

  直接衝著自己來也好啊!

  為什麼要這樣……玩死他們嗎?

  他覺得很憤怒。

  與此同時,多頭蛇基利卡似乎也非常憤怒。

  它瘋狂地甩動著巨大的觸手,毫無節制地拍擊、掃擊著地面上一切有活口的地方。

  「砰!」

  飛濺的土石砸向小滑頭和泰爾斯。

  後者只覺得腦袋一痛——一塊石頭飛來,將泰爾斯砸得眼前一暈。

  在小滑頭的驚叫中,他搖晃著倒在地上。

  泰爾斯喘息著,感覺胸口沉悶,他軟倒在地上,暈暈沉沉。

  好累啊。

  好痛啊。

  好酸啊。

  他再也沒有力氣了。

  乾脆……

  就這麼躺著好了。

  小滑頭尖叫著,死死拉著泰爾斯的手臂。

  把他向著外面拖。

  一米。

  兩米。

  就像之前,把他拖離吉薩的威脅一樣。

  「快跑。」泰爾斯神志不清地道,「快跑……」

  恍惚間,他的意識越來越遠。

  小滑頭依然不肯放棄,她咬牙含淚,把泰爾斯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脖子,瘦小的身軀竭盡全力頂起男孩無力的身軀。

  「再堅持一會兒……」

  泰爾斯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識地蹬著痠軟的雙腿。

  卻絲毫沒有支撐身體的力氣。

  但小滑頭依然頑強地背著他,咬著牙齒,一步一步地向外挪。

  「泰爾斯……泰爾斯……」

  「砰!」

  又是一陣拍擊,巨大的震動將本就不穩的兩人生生震翻。

  泰爾斯恍惚地翻過身來。

  他的眼睛半睜半閉,眼前的一切有些朦朧。

  全身痠痛。

  還有些冷。

  「轟隆!」

  那個瞬間,就連耳邊,基利卡製造出來的巨大響聲,都變調了。

  「呼……」

  哈,哈,他大口喘息著。

  泰爾斯感覺到小滑頭又在死命拉他了。

  該死的。

  這個該死的夜晚。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想。

  「呼呼……」

  第二王子舉起顫抖的手,想要撐住地板,卻最終無力地垂下。

  「撲……呼……」

  他虛弱地喘息。

  奇怪。

  怎麼……

  開始打雷?

  「撲……呼……撲……」

  不對。

  應該是……

  被拖動著的泰爾斯,睜開半閉的眼睛,意識模糊。

  應該是耳鳴……

  冬天,冬天怎麼會打雷呢?

  「呼……呼……撲……」

  耳邊的響聲依舊。

  冬雷?

  他重新閉眼,恍惚地想,漢樂府裡不是有這麼一篇麼……

  冬雷震……冬雷震震……

  震震什麼?

  哦。

  夏雨雪……

  乃敢……乃敢什麼絕……

  就在此時,泰爾斯感覺到,扯著自己向後拖的手突然一鬆。

  哈。

  小滑頭……

  她也沒力,要放棄了麼?

  恍惚與朦朧之間,泰爾斯隱約睜開眼睛。

  入眼處,是小滑頭驚愕的臉龐。

  咦?

  他注意到了別的東西。

  天下落下了星星點點點的東西。

  天上下雨了?

  不對。

  泰爾斯眨了眨失焦的雙眼。

  這是……

  他的瞳孔猛然縮緊。

  發著深青色微光的雨?

  不。

  不是雨。

  泰爾斯確認了眼前的景象,隨即意識不清地哈哈一笑。

  是火。

  深青色的火?

  天上……居然在下火?

  哈哈。

  真好笑。

  泰爾斯朦朧地眨眨眼。

  下火?

  「呼……呼……呼……」

  又打雷了?

  哈哈。

  不單隻魔能師,還有——冬天打雷,天上下火。

  哈哈,真是有趣的北地之旅。

  就在泰爾斯快要失去意識的同時,這座城市,這片領地裡的其他人們,正在震驚與恐慌中,看著天上的異狀。

  在白刃衛隊的簇擁下,努恩王抬首望天,完完全全地呆愣住了。

  就跟他身後的那些白刃衛士一樣。

  「這不可能……」

  國王的聲音在顫抖。

  盾區外圍,科恩毫不留情地將隨風之鬼擊昏,後者無力地倒在廢墟里,米蘭達則死死壓制著出劍反擊的王子侍從官。

  下一刻,三人都抬起頭,眼睛瞪得渾圓。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

  科恩不斷地喃喃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連追殺羅爾夫都顧不上。

  正在拼劍的米蘭達和懷亞,則目瞪口呆,交擊的雙劍漸漸軟了下來。

  「我在做夢嗎?」

  這是下意識晃動腦袋的懷亞。

  不遠處的屋簷下,白衣的拉斐爾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舉起雙手擦了又擦。

  「開什麼玩笑……」

  他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後,不可思議地咬緊牙關,捏緊拳頭。。

  盾區裡,尼寇萊緊皺雙眉,恍惚地搖頭。

  被他攙扶著的格里沃,則在驚愕之後,難掩激動地發抖。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們,我們……」

  整個龍霄城的所有居民,在此時此刻,都吃驚地張大嘴巴。

  齊齊望著天上降下的深青色大火。

  空氣裡傳來燒焦的味道。

  越來越濃。

  泰爾斯聞見了這股焦味。

  他吃力地睜眼。

  望見不遠處的一條巨大觸手,正在深青色的火焰裡……燃燒。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

  他恢復了一些體力,剛剛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

  只見青色的火焰持續落下。

  準確地落在多頭蛇的身上,觸手上。

  開始燃燒。

  泰爾斯吃驚地看見,多頭蛇痛苦地嘶吼著。

  深青色的火焰體積不大,跟多頭蛇的巨大身軀比起來,它在落下時僅僅是小小一點。

  比零落的火星還不如。

  但它在沾染血肉之後,卻急劇變大、變旺、變盛。

  像有生命、有意識一樣,順著血肉一路燃燒。

  基利卡痛苦而瑟縮,卻無力再舉起觸手,彷彿那些青色火焰燃燒盡了它體內的一切。

  泰爾斯看著這些邪門的深青火焰,心生畏懼。

  然而這些看似無情的天降火焰,卻像長了眼睛一樣,僅僅落在多頭蛇的身軀上。

  就連一點觸手旁的廢墟都沒有沾到。

  火焰延燒著。

  直到多頭蛇不再抽搐。

  直到它巨大的身軀緩緩軟倒。

  直到觸手基本上燃燒殆盡。

  躺在地上的泰爾斯眨了眨眼睛,使勁晃晃頭,想讓漿糊也似的腦子清醒一點。

  就在此時。

  「呼——呼——」

  巨大的風聲呼嘯而來!

  刮面掩耳!

  吹起無數塵土砂石,雪花灰燼。

  這陣異常的狂風,逼得泰爾斯和小滑頭都睜不開眼睛,不得不摀住臉面。

  下一秒。

  「轟!」

  震耳欲聾的響聲。

  地面轟然一動。

  泰爾斯只覺得渾身向上一震,他們齊齊離地半尺,然後重重摔下!

  泰爾斯倒黴地抱著撞在一處石墩上的手臂,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撫摸摔痛的屁股,一股如有實質的大氣,便挾著破開一切的可怕勢頭,衝擊而來。

  「呼……」

  又是一陣塵土被生生颳起!

  他抱緊了小滑頭,死死靠在半截斷牆旁,抵禦大風。

  那個瞬間,泰爾斯心中一動。

  艾希達。

  是氣之魔能師回來了。

  他心下一鬆。

  呼嘯的狂風停下了。

  泰爾斯和小滑頭兩人喘息著,緩緩抬頭。

  第二王子感覺得到,小滑頭猛地一僵,然後開始發抖。

  也是。

  畢竟艾希達給她留下了那麼大的陰影。

  泰爾斯嘆著氣,站起身來。

  看向狂風颳來的方向。

  然後他就愣住了。

  那個瞬間,他咬緊下脣,瞪大眼睛。

  在無盡燃燒的青焰裡,在漫天飛灑的灰燼下,在無比深沉的黑暗中。

  他看見了一對明黃色的,如琥珀般的透亮眼眸。

  那雙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裡面透露出一種沉澱已久的沉靜與睿智,彷彿能看透人心。

  他還看見了對方黯紅色的,古樸厚重的外表。

  黯紅色是由一面接一面的單元連成的,在青焰映照下,尤顯光輝奪目,無比耀眼。

  他也看見對方挺立的身軀,修長的脖頸,自成曲線。

  那一瞬間,他有些驚豔,因為對方給他的感覺,是如此優雅、端莊而氣質天成。

  當然。

  泰爾斯沒有忽略對方最大的特點。

  他猛地晃了晃腦袋,死命地眨眼,然後還不忘舉起手擦了擦。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在排除一切可能出錯的因素後,堅決而果斷地,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沒錯。

  他小聲對自己說。

  泰爾斯強壓著自己那顆,比面對魔能師時跳動更甚更猛的小小心臟,竭力維持著自己渾身上下的鎮定,不至於過分顫抖,然後不斷地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沒錯。

  他繼續重複心裡的話。

  最後,泰爾斯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

  望著對方高大的身軀,對自己說。

  你沒瘋,泰爾斯。

  你真的沒瘋。

  你看到了……

  你確實親眼看到了……

  傳說中的。

  貨真價實的。

  身軀龐大,高達數十米的。

  一頭活生生的……

  龍。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14:29
  卷三.與龍共舞 第120章 好名字 <卷末>

  東大陸,一處不知名的海邊漁村。

  冬日正懸掛中天,在少數海鷗的嘶叫聲中,一群因常年出海而晒得皮膚黝黑的漁民,坐著近海捕魚的專用小型帆船歸來,在簡陋的海邊碼頭靠岸。

  他們帶著可憐的漁獲上了岸,相互嗟嘆著又一個難過的冬天。

  同樣靠海吃飯,但跟不遠處的鎮上甚至幾十裡外的城裡,那些有資格和資本馭使遠洋大帆船捕撈珍稀魚種,甚至參與獵鯨生意的貴人們,或者和管理著晒鹽場與海底晦銅開採的官僚相比,他們的冬天是難過的。

  冬春季節,連大部分品種的海鷗都要飛往暖海處過冬,近海漁獲更是少得過分,根本不足以維持漁民家庭的生計。

  是以,許多男人在捕撈歸岸後,還要繼續出發前往別處討生活——在淺海灘上收集海螺和貝殼,去晒鹽場幫工,到鎮上的鯨油碼頭幹苦力,乃至回家醃製魚乾等等——以養家餬口,而女人則留在家中帶著孩子,靠著修補縫紉,艱難地補貼一點生活。

  一個戴著斗笠的人,坐在碼頭邊的一張小破椅上,一邊靈活熟練地用粗繩和亞麻絞著手上的漁網,一邊與過往的漁民親熱地打著招呼。

  「謝謝你,也願你一天順遂。」斗笠底下傳出一把沉穩樸實的女聲,聽得出已經很有些年紀,卻讓人莫名地安心,「對,我得在春天前把這幾張漁網補好,安德烈他們可是等著用呢。」

  她熟練地與漁民們拉著家長裡短。

  「是呢,我們可以拉到市集上去賣……噢,在這裡修網?這個啊,你知道——我喜歡晒太陽。」

  等漁民們離開後,帶著斗笠的婦人重新低下頭來,將有些垂下的麻布衣袖向上捋了一些,露出不知道是日晒還是天生的棕色皮膚,在太陽底下專心修補她膝蓋間的漁網。

  直到斗笠婦人若有所覺地抬起頭,望了一眼海邊。

  一個小浪打來,在硬木構築的碼頭上碎成潔白的浪花。

  但她僅僅抬頭看了一眼海平面,便自若地低下頭,繼續修補著手上的漁網。

  然而,她那樸實沉穩的嗓音再一次從斗笠下傳出,在空無一人的碼頭上響起。

  「我不記得有請你來。」

  如果有旁人在場,大概還以為斗笠婦人是在自言自語。

  但接下來的事情,打破了這一推斷。

  在空無一人的虛空中,詭異地傳來一道乾巴巴的嗓音,「確切而言,我沒有來——只是我的聲音來了而已。」

  「你就當我派了只信鴉過來吧。 」

  斗笠婦人頭也不抬,專注地束緊一處網線。

  「貿易聯邦馴養的白信鴉叫聲很好聽。」她的語調平穩而淡泊,毫無起伏,卻自帶一股靜謐的力道,「嘹亮清脆,可不是這副缺水過多的公鴨嗓。」

  她熟練地將手上的漁網換了一處,繼續修補。

  「溫柔的挖苦。」乾巴巴的嗓音再次傳來,似乎習慣了這番景象,「你還是老樣子。」

  「直奔主題吧。」斗笠婦人毫不在意地道,「我一會兒還要去晒網。」

  她的周圍安靜了一會兒。

  一時間,碼頭上只有浪潮和海鷗的聲音。

  直到那個乾巴巴的聲音,再次空洞地響起,「剛剛那個叩門的傢伙,你也感應到了吧……新的魔能師誕生了。」

  斗笠婦人輕哼一聲,試了試一處編好的漁網。

  虛空中的聲音無比縹緲,「我們有必要去找他——」

  「不。」斗笠婦人興趣欠奉,直截了當地封住他的話,「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一個新人!」

  乾巴巴的嗓音沒有絲毫波瀾和起伏,聽上去特別沒勁也特別無聊,「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雙皇不會放過他——或者她的。」乾巴巴的嗓音似乎說著一件他毫不在乎事情,「一個未知的魔能師,對她們的威脅太大了,而且他沒有經歷過終結之戰,雙皇完全可以將他納入麾下,變成自己的人。」

  「去找L或者吉薩吧。」戴斗笠的婦人放下手中的漁網,伸手取起另一張漁網,開始拉線,「哪怕是艾希達和索洛夫斯基,甚至蘇拉,他們都會感興趣的。」

  「這就是我要說的話。」虛空中的聲音空洞地響起,「一個新生的魔能師,他將要面對的同伴,不是雙皇就是這些人——你願意看到那樣的事情發生嗎?」

  婦人沒有理會他,只是盯著手上的網線。

  虛空裡的聲音繼續道。

  「L或者吉薩——B手下的人,只會把他拉進他們那個可笑的瘋狗馬戲團,重演六百多年前的悲劇。」

  「溫和者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以我對艾希達和索洛夫斯基的瞭解,他們從第二次內戰後就蟄伏到現在,絕非是因為愛好和平……」

  婦人抬起頭,往虛空中望了一眼,她的嗓音第一次變得生冷起來,「所以你就來找我了?」

  沉默。

  「你不同,芙萊蘭。」

  「大家都說你也是溫和者的一員。」片刻後,虛空中的不速之客淡淡道,「但我知道,你不一樣。」

  名為芙萊蘭的斗笠婦人沒有說話。

  「十二年前,激進者與溫和者那次史無前例的合作,就是你從中促成的。」

  不速之客的聲音迴盪在碼頭上,「你看到了更高,更遠,更有意義的東西。」

  「而非僅僅是反抗雙皇,或者再現所謂的魔能師榮光——你知道,那不是我們存在的意義。」

  「我們無法切割自己的過去,魔能師也並非更高等的生命。」虛空裡的人平淡地道。

  「相比起其他人的憤怒和不甘,你卻甘願在這個無人知曉的漁村裡靜靜地編網。」

  「我想,你應該能夠理解我。」

  然而,斗笠婦人只是緩緩搖頭,「那你也應該去找汲徠,他才是跟你一夥兒的,至少,你們曾經並肩作戰。」

  空洞的嗓音再次頓了一下。

  「別把我和那個變態扯在一起。」第一次,虛空中的拜訪者帶了點淡淡的情緒,「與你並肩作戰的,並非就是你的朋友。」

  戴斗笠的婦人微微翹起嘴角。

  「你說了這麼多,有什麼用呢?」

  她將自己的斗笠壓低,擋住越來越高的太陽,「我們都知道,成為一個魔能師,從『物』到『粹』,是一個多繁複的過程。」

  虛空裡的嗓音一言不發。

  斗笠婦人繼續用她那平穩的聲音道,「他——那個新人肯定有一個引導者,不知道用了多少時間,在魔法絕跡的六百多年裡尋找到這樣一個人,為他準備一切條件,籌集所有資源,最終幫助他成為魔能師,就像麥金塔之於你一樣。」

  婦人嘆了一口氣,「無論是哪個派別——恐怕他早就身有所屬了。」

  她換了一隻手持網,甩了甩另一隻手,似乎有些疲累。

  但婦人的話卻很快被反駁了。

  「不。」

  「在他叩門的時候,我遇到了他。」

  乾巴巴的聲音似乎有些不穩,「當時的他慌亂而惶恐,似乎對叩門完全沒有準備,對雙皇的威脅也預估不足——哪一個引導者會犯這樣的錯誤?」

  婦人微微一頓,她緩緩抬起頭,「魔法女皇……」

  「他不可能是雙皇的學生——你也看到她們瞬間雙雙叩門,在本態不顧一切大打出手的樣子。」虛空裡的陌生人似乎知道婦人要問什麼,只聽他繼續道,「自B和埃羅爾在凱旋之都同歸寂靜之後,她們多少年沒有這樣失態和狼狽過了?」

  戴斗笠的婦人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幾分鐘後,她淡淡地道,「你在懷疑,那個新人也許根本就沒有引導者?」

  「畢竟,仍然有地方留存著三大魔法塔的殘篇——能幫助他成為魔能師,是麼?」

  對她的猜測,虛空裡的拜訪者予以肯定的迴應。

  「當然。」

  「直到三塔的高層,聯合了帝國和教會出面干涉之前……」

  「當年『天才雙子星』在萬法之座的演講足足有三十六場,作為演講集的《魔能引論》不知道被再版了多少次,還不算那些沒法統計的手抄本和筆記。」

  「即便淨世計劃那樣的災難,也沒法把它們全部毀滅。」

  「那個新人,他很有可能是匹『獨狼』,就像汲徠那樣。」

  「我相信,激進者、溫和者,血棘,黑蘭,甚至汲徠,現在都已經蠢蠢欲動——特別是像L那樣的人,哪怕掀翻整個世界,也要找到他。」

  「一旦他們表現出異常,很快,落日、曦日、皓月、冥夜,乃至世界諸國和地獄七君都會發現不對頭。」

  「如果他們永遠找不到他,或者其中一方找到他,那也罷了……」

  「但如果有兩方或者兩方以上,同時發現了他……」

  戴斗笠的婦人看著海天之交的那一線,輕輕抓緊手上的漁網。

  「我需要你的幫助,芙萊蘭,我需要你來鎖定他的位置。」虛空來客認真地道,「如果你真的如我所想,不願看到這個世界變得更糟。」

  海浪和鷗鳥的聲音交替著傳來。

  戴斗笠的婦人沉默了很長時間。

  最終,婦人長嘆一口氣,淡淡道,「我找不到他。」

  「什麼意思?」乾巴巴的嗓音懷疑地道,「以你的能力,任何人叩門的一瞬間都會被鎖定,不是麼。」

  婦人緩緩點點頭,「對,當他叩門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在夙夜。」

  虛空裡傳來的聲音有些微的雀躍。

  「這是個好消息,夙夜有三件武裝,但都集中在麒麟聖都……壞消息是,離血棘也很近……」

  可就在此時,婦人說出第二個地名。

  「還有終結海。」

  乾巴巴的嗓音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頓了一下,發出疑問。

  「什麼?」

  「他叩門的時候,也在終結海。」婦人平穩地解釋道。

  「怎麼可能?」虛空裡的拜訪者有些不敢相信,「從夙夜到終結海……」

  然而斗笠婦人並沒有理會他,而是低下頭自顧自地道。

  「大荒漠。」

  「深暮幽林。」

  海與天的背景下,她在碼頭上一邊修漁網,一邊繼續開口,一個個地名從嘴裡蹦出來,「還有魁古爾冰川,鴉啼城,星辰澤地,北里草原,躍馬平原,英魂堡,魔鬼海、龍霄城……」

  戴斗笠的婦人手上微微一顫,不經意間編壞了一處網結。

  她的話語裡透露出一股穩重的嚴肅意味。

  「我感覺到的還不止這些地方!」

  「他在叩門的那個瞬間,就像是站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然後進入本態。」

  「所以,我找不到他。」

  她伸出手,扶了一下自己的斗笠,「恐怕雙皇也是一樣。」

  又一次,虛空中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婦人重新看著自己手上的漁網,「我們沒法鎖定他的位置。」

  「但是,畢竟是一個已經成型的魔能師。」

  「他可能沒有引導者,也對自己的力量欠缺瞭解, 」婦人淡淡地道,「從怪談到傳說——留意各地不同尋常的消息吧,欠缺經驗的他終有一天會暴露的。」

  「這麼說。」乾巴巴的嗓音傳來,「我們只能依靠這些來尋找他了麼?」

  戴斗笠的婦人沒有說話。

  一個稍大的浪頭打來,浪花濺上她的麻布衣裙。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

  虛空裡的聲音似乎有些沮喪,只聽他試探著問道,「託羅斯——他對這個消息是什麼反應?」

  帶斗笠的婦人手上微微一頓。

  一隻海鷗飛過一個浪頭,無功而返的它只能繼續飛回自己的巢穴。

  「我怎麼知道。」

  婦人慢慢地說。

  「但他畢竟是你的引導者。」虛空來客繼續道,「就像麥金塔是我的引導者。」

  「那你就應該跟我一樣清楚,撒格爾。」戴斗笠的婦人緩緩地道,話語裡顯示出一股輕蔑。

  「從第二次內戰開始……」

  「他什麼時候管過我們的事情?」

  ————

  一頭巨龍,該是什麼樣子的?

  泰爾斯呆呆地仰著頭,望著這個青色火光中,他感覺高達數十甚至上百米的巨大身影。

  反射火光的黯紅色鱗片,層層疊疊地覆蓋在它身上,一對寬闊的龍翼則優雅地收在巨爪之後,使得它看上去就像一位風姿綽約,披著華貴衣裙與披風圍脖的高貴女士。

  還有它特殊但流暢的面部曲線,加上對方不需要刻意為之就顯得修長挺拔的脖頸,以及頭上向後規則延伸的黑色雙角,更為這頭龍在神祕中增添了一股讓人讚歎的華美。

  如果你忽略它身上那些猙獰而可怕的尖刺的話。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然有些明悟,吉薩的那些黑色小怪物,是否就是仿照巨龍的形狀而來的?

  黯紅巨龍的目光盯著在地上痛苦嘶嚎的多頭蛇,身軀卻一動不動,似乎毫不在意。

  基利卡最後的觸手,一邊燃燒著青焰,一邊顫抖著向它伸來。

  黯紅的巨龍扭過脖頸,眼裡透露出泰爾斯可以辨認的情緒,不屑。

  基利卡的觸手最終在半途上就燃燒殆盡,無力地化作灰燼落下。

  隨著血肉被燃盡,青焰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不再繼續延燒,而是緩緩熄滅。

  泰爾斯屏住呼吸,顫抖著看著眼前的一切。

  我的天。

  巨龍。

  是存在的。

  「嘩啦啦……」

  下一刻,巨龍毫無徵兆地轉過龐然身軀,帶動盾區的一大片廢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泰爾斯嚇得向後縮了一下。

  巨龍雙爪落地,轉動身軀和脖頸,同樣曲線優美的長尾甩動著保持平衡。

  「轟隆隆……」

  巨大的土石轟鳴聲見證著這位巨型存在的份量。

  然後,黯紅色的巨龍微微低頭,轉向了地面上。

  轉向兩個微不足道的身影。

  泰爾斯渾身上下一個激靈!

  不會吧?

  它怎麼……

  巨龍看向的是兩個孩子。

  兩個形容髒亂,狼狽不堪的孩子。

  泰爾斯抑制不住地發著抖,死命仰著脖子,看著對方的眼眸。

  那對明黃琥珀般的透亮眼眸一動不動,如有魔力一樣,將他死死鎖在視野裡。

  小滑頭同樣顫抖著,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到達北地之前,泰爾斯設想過所有可能面對的情況,國王、大公、貴族、士兵、平民……甚至魔能師和血族,乃至於像埃達一樣的所謂精靈,思考過在各種場合下,要如何做出相應的反應。

  當他唯獨沒有想到過眼前的境況。

  一頭巨龍?

  開什麼玩笑!

  泰爾斯盯著巨龍似乎帶著深意的目光,不禁頭皮發麻。

  您這是什麼意思?

  好歹給點反應啊。

  光看著,不說話算怎麼回事?

  也就在此時,小滑頭帶著顫音的話,幽幽傳來。

  「赤翼……蒼焰……」

  小滑頭猛烈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嘴脣發青,顫巍巍地道。

  「那是…… 」

  「克若蕾希絲陛下!」

  泰爾斯猛地一顫!

  他的嘴巴張開到最大,不可置信地回過頭。

  「天……」泰爾斯結結巴巴地道,「天空王后?」

  小滑頭抖得像篩子一樣,卻帶著莫名的興奮,拉著他肯定地道,「對……對……」

  「埃克斯特的……」

  「第一王后陛下!」

  泰爾斯只覺得有些發暈。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重新轉過頭,仰起到最高。

  他看向那對明黃色的巨大眼眸——裡面的純黑瞳仁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

  看向那位失蹤長達六百多年的傳奇巨龍。

  泰爾斯的目光忍不住偏移了些許,望向遠處的天空之崖,望向上面的耐卡茹雕像。

  那個瞬間,泰爾斯望著巨龍的龐大身軀,又看看天空之崖。

  他覺得,自己好像知道她——天空王后為何要離開埃克斯特,不再回來了。

  如果天空之崖真的是天空王后的行宮……

  泰爾斯在心底裡怒吼道。

  那以她的體積,根本就住不下嘛!

  這幫耐卡茹的不肖子孫——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對不對?

  就在此時,巨龍從鼻子裡粗粗地呼出一口氣。

  「轟!」

  巨大的氣流掠過小小的地面,將泰爾斯和小滑頭颳得東倒西歪!

  泰爾斯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

  只見巨龍的頭顱略略偏轉,眼眸卻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

  那個瞬間,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玩味,又似乎有些不耐煩。

  泰爾斯不由得心中一驚。

  他想到一件事情,捅了捅身後的小滑頭。

  「喂。」泰爾斯一邊望著巨龍似乎越來越不友善的目光,一邊惴惴不安地低聲道,「我記得你是不是說過……」

  「覲見天空王后,有一套專門的禮儀?」

  小滑頭一愣,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對,我剛剛忘記了。」小女孩臉帶驚慌,一點也不敢抬頭看向那頭巨龍,只聽她怯怯地道,「巨龍厭惡無禮與不敬!」

  泰爾斯心中瞭然,他猛地扯了扯小滑頭的衣袖。

  「怎麼做?」他咬著牙問道,「我想,現在是時候了!」

  小滑頭回過神來,連忙開口。

  於是乎,在巨龍的注視下,兩個小孩滑稽地隨著小滑頭的教誨,開始行禮。

  「首先,我,我們要單,單膝跪下……」

  小滑頭結結巴巴地道,但隨著話越來越多,她的敘述也越來越順遂。

  他們跪在地上。

  「要跪右膝!」小滑頭嚴厲地糾正道,「跪左膝是古代北地婚禮時,新婚丈夫和妻子結誓的時候用的!」

  第二王子連忙乖乖換腿,動作有些笨拙和拖沓。

  「然後,像古帝加冕儀和騎士冊封禮一樣,右手捏拳抵胸。」小滑頭的話語越來越流暢,似乎忘記了對巨龍的恐懼,「左手要自然垂落。」

  泰爾斯干脆不聽小滑頭的話了,他看著對方的動作,也連忙照做。

  「恭敬地低下頭……至少三秒……」

  巨龍依然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們,只有鼻孔裡呼出的氣息帶起陣陣微風,提醒他們眼前的存在。

  「然後,我們一個一個,恭謹地報上全名……」

  小滑頭顫巍巍地道,「偉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絲陛下……」

  「我是……」

  「我是……」

  泰爾斯皺著眉頭,他發現,小滑頭突然卡住了。

  小滑頭似乎有些慌亂,她語無倫次地道,「我是……那個……那個……」

  泰爾斯心中一動,他想起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連忙用手肘捅了女孩一下,低聲道,「塞爾瑪!」

  小滑頭一個激靈,下意識地開口道,「我是塞爾瑪……」

  小滑頭微微一顫,似乎不習慣這個名字。

  不。

  泰爾斯默默地道,她是想到了什麼。

  果然,等她說到下一個名字時,甚至開始帶上了哭腔。

  「塞爾瑪.阿萊克斯……」只聽小滑頭地聲音開始變調。

  她低垂的臉上開始落下淚水。

  「阿萊克斯……」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話語一頓,泫然欲泣。

  巨龍的眼皮微微收緊。

  她盯著小滑頭的眼神變得有些凌厲。

  泰爾斯咬了咬牙。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上小滑頭的左手手腕。

  小滑頭微微一顫。

  她轉過頭,看了泰爾斯一眼。

  泰爾斯微微點頭,回了一個堅定的鼓勵眼神。

  小滑頭嚥了一下喉嚨,似乎找回了一點勇氣,她重新擺好姿勢,用依然結巴顫抖,卻好歹不再卡殼的話道。

  「我是塞爾瑪.阿萊克斯……蘇里爾……沃爾頓……」

  「來自龍霄城……」

  「有幸……有幸獲得……獲得覲見您的殊榮。」

  小滑頭終於說完了話,她大口大口地喘氣,頭上冒著冷汗,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劇烈的運動。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然後,第二王子深吸了一口氣,有樣學樣地低下頭顱,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平穩最恭敬的語氣,平靜地道。

  「偉大的天空王后,克若蕾希絲陛下。」

  「我是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

  「來自永星城。」

  「有幸獲得覲見您的殊榮。」

  說完話,泰爾斯也鬆了一口氣。

  「然後呢?」他低著頭,又捅了捅身邊的女孩。

  這次,小滑頭的回答很簡單,「等。」

  於是他們靜靜地跪地等待。

  不敢出聲,不敢抬頭,不敢動彈。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

  耳邊只有寒風呼嘯與火焰爆響。

  終於,泰爾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微微地抬起頭。

  小滑頭看見了他的動作,嚇得小臉煞白。

  泰爾斯目光瞥向頭頂。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泰爾斯猛地一震!

  小滑頭看著泰爾斯這副樣子,於是也忍不住開始抬頭。

  然後她也嚇在了原地。

  只見一個巨大的,帶著鱗片的巨大頭顱,正停在他們的頭頂!

  臥槽!

  泰爾斯的呼吸快得無以復加。

  天空王后早已俯下了頭顱。

  它鼻子上最近的一塊鱗片,離他們不到一尺距離。

  巨龍轉過頭,露出右邊的一隻眼睛,琥珀色的明黃眼眸離他們越來越近。

  彷彿要好好看清楚他們。

  這個動作,讓泰爾斯呼吸一滯!

  泰爾斯呆愣地跪在地上。

  那個瞬間,他幾乎忘記了周圍環境的一切,眼裡只有這頭巨龍。

  小滑頭則是微微發抖,呼吸有一下沒一下。

  巨龍的眼睛裡倒映出兩人的身影和麵孔。

  那是兩個嚇得臉色發青的孩子,目瞪口呆,一動不動地保持著身姿——如果只看這兩個倒影的話,很多人大概都會覺得很滑稽。

  可惜,現在他們是這兩個倒影的主角。

  兩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只是呆呆地望著巨龍。

  任由她打量他們。

  片刻之後,巨龍將頭收回了一點,滿載壓迫力的眼眸和瞳孔離開了他們眼前。

  泰爾斯這才重新吸進一口氣。

  然後,出乎泰爾斯預料的情況發生了。

  只聽小滑頭猛地一抖,驚恐地「啊」了一聲,向後一縮!

  小滑頭瘋狂地張望著四周。

  泰爾斯連忙轉過目光,死死看著巨龍。

  她做了什麼嗎?

  然後巨龍依然一動不動。

  小滑頭終於安靜了下來,她呆呆地看著巨龍。

  泰爾斯心裡泛出疑惑。

  下一刻,只聽小滑頭驚惶的話語繼續傳來,「啊……是……不……是的……對……謝謝您……嗯……」

  泰爾斯目瞪口呆地看著小滑頭自言自語。

  這丫頭……

  瘋了麼?

  下一秒,小滑頭再次大叫出聲。

  「啊!」

  只見她手忙腳亂,用幾乎比拍蚊子還快的手法,從臉上扒下了那副眼鏡!

  然後她發著抖,把那副破爛陳舊的黑框眼鏡無比恭敬地捧在手裡,彷彿那是稀世珍寶。

  女孩抖得像篩子一樣,幾乎要哭出來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這是您用過的……他們直接丟給我的……我錯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看小滑頭,又看看她手上的那副眼鏡,再看看天空王后。

  他們在……對話?

  怎麼做到的?

  此時,天空王后突然動了!

  只見她把鼻子伸向小滑頭。

  泰爾斯心中一震!

  她要做什麼?

  下一刻,只見天空王后從鼻孔裡微微地呼了一口氣!

  「呼!」

  巨大的氣流將兩人颳得睜不開眼睛,只是死死地把頭枕在手臂裡。

  片刻之後,氣流停了。

  確認安全無事之後,泰爾斯才心有餘悸地抬起頭。

  他看向天空王后——只見這頭巨龍那猙獰的下顎,居然略略彎曲。

  就像——泰爾斯不知道為什麼會產生這個念頭——就像她在壞笑?

  一頭神聖的巨龍,埃克斯特的開國王后,居然在……壞笑?

  太不嚴肅了吧?

  但他很快就自顧不暇了。

  『璨星?』

  一陣威嚴而震撼人心,沉重而震耳欲聾的女聲,在他的心裡響起!

  『你說你叫璨星?』

  「啊!」泰爾斯驚叫一聲,嚇得向後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惶恐地看著四周。

  什麼也沒有。

  直到他看見小滑頭使勁給他打著臉色,才反應過來。

  泰爾斯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那頭巨龍。

  天空王后正盯著自己。

  依舊一動不動。

  除了……

  『無須害怕,巨龍與凡人溝通,向來如此。』

  又來了!

  那種像是從耳邊,甚至是從心底裡突然冒出來的聲音!

  對,是心裡!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巨龍。

  『你是託蒙德的後裔?』

  泰爾斯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四周。

  但他最後還是深吸一口氣。

  泰爾斯嚥了一口唾沫,直視著巨龍,艱難地道,「是的……我是復興王的後裔,是璨星家族的人。」

  場面有些詭異。

  就像泰爾斯在對著一頭巨龍自言自語。

  『你有個好名字。』

  巨龍的琥珀眼眸依然注視著他。

  讓他心裡忐忑不安。

  『無論是璨星還是帝室的族譜上,都不常見——誰起的?』

  泰爾斯深呼吸著,眨了眨眼睛,抑制不住心底的緊張。

  「謝謝您。」他吞吐著道,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泰爾斯,這是,這是我的……養父起的名字。」

  泰爾斯突然注意到了,他辨認不出對方在他心裡說的是哪一種語言。

  但他就是聽得懂。

  『不。』

  巨龍用神奇的語言繼續在他心中說話。

  而天空王后的面孔卻一動不動。

  『我說的,是你的第二個名字。』

  泰爾斯微微一愣。

  直到他理解了巨龍的意思,臉色大變。

  第二個名字?

  那是……

  『瑟……蘭……婕……拉……娜……』

  帶著奇怪韻味的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那種韻律和節奏,就像……

  就像在吟詩一樣。

  彷彿裡面隱藏著讓人沉醉的力量和祕密。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天空王后。

  巨龍轉過琥珀般的眼珠,死死盯住他。

  王后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個漂亮的龍語名字。』

  泰爾斯渾身一震!

  下一刻,巨龍猛地展開雙翼!

  「呼——」

  狂風襲來。

  泰爾斯和小滑頭不得不死死抱住彼此,抵禦這股狂風!

  在彷彿憑空颳起的暴風中,巨龍仰起頭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吼……」

  幾乎要把泰爾斯的耳膜震碎!

  下一秒,巨龍的身軀憑空躍起。

  「轟!」

  巨大的震動傳來,將兩人再次震得摔倒在地。

  狂風繼續侵襲。

  十幾秒後,風聲漸小。

  泰爾斯這才勉強睜開眼睛,在小滑頭的啜泣聲中,看向天空。

  視野裡,天空王后展開一對寬廣的巨翼,在青色火光的映襯中,於天地間留下一個他永生難忘的剪影。

  她的身影越來越小。

  最終消失在深沉的黑暗裡。

  不復能見。

  


  PS1.恩...,又龍又魔能師又獄河之罪,看來是要魔武雙修外加血脈天賦阿,苦日子過去龍敖天要來了!?(開玩笑地)

  PS2.之後先發<歷年大事記>、<番外篇1~5>,卷四就遲些再更,才剛出一兩章別著急。

本帖最後由 al3311232323 於 2019-5-21 01:5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20:25
  歷史大事年表(簡略版)

  史前,不可考

  ————

  //矇昧時代//

  沙文古歷1年,沙文古國出現

  沙文古歷約300年,北方人類第一次推舉君王

  沙文古歷約900年,北方先君塔克穆,與古獸人訂立《萬獸之盟》

  沙文古歷約1150年,古獸人南下侵襲

  沙文古歷1185年,在沙文古國和北地諸王支持下,鐵血王修建「人類最後防線」

  沙文古歷1212年,最後防線失守,鐵血王身死,北地諸王、沙文古國衰亡

  ————

  //諸王紀//

  諸王紀1年,諸王聯合會議成立,第一次諸王聯合時代開始

  諸王紀2年,古獸人第二次大舉南下

  諸王紀58年,逐聖之役,人類在魁古爾決戰中擊潰古獸人最後的主力

  諸王紀62年,諸王聯合會議解散,第一次諸王聯合時代結束

  諸王紀555年,人類與古精靈、古矮人的生存之戰開始

  諸王紀557年,諸王聯合會議重立,第二次諸王聯合時代開始

  諸王紀569年,古獸人再度南下

  諸王紀614年,和約訂立,生存之戰結束

  諸王紀622年,諸王聯合會議破裂,第二次諸王聯合時代結束

  諸王紀752年,諸王戰亂

  諸王紀868年,科莫拉.卡洛瑟參戰

  諸王紀890年,諸王戰亂結束

  ————

  //帝國時代//

  帝國曆1年,「大帝」科莫拉.卡洛瑟加冕為皇帝,遠古帝國建立,諸王紀結束

  帝國曆54年,遠古帝國征服除遠東外的整個已知世界

  帝國曆180年,魁索.倫巴在北地起義

  帝國曆201年,遠古帝國第一次內亂,皇帝身死

  帝國曆1094年,遠古帝國第七次內亂,帝國徹底崩潰分裂

  帝國曆1175年,「毒藥皇帝」凱瑟爾.卡洛瑟奪回凱旋之都與皇領

  帝國曆1175年,最終帝國建立

  帝國曆1509年,終結之戰爆發

  帝國曆1520年,終結之戰結束,皇領陸沉,最終帝國滅亡,洛索非亞世界更名埃羅爾世界

  ————

  //終結歷//

  終結歷1年,東大陸,辰劍推翻晨曦王朝,於麒麟聖都登基,王號「鋒」,國號夙夜,以示日夜兼聽,區別於前朝的昏庸偏信,夙夜王朝開國

  終結歷2年,英雄,耐卡茹.埃克斯匯聚手下的九騎士,在原北地行省的基礎上納入西濤行省的東部領土,開拓十大領地,成立埃克斯特聯盟

  終結歷2年,埃克斯特聯盟更名埃克斯特王國,按照矇昧時代的北地傳統,耐卡茹被推為共舉之王

  終結歷3年,東大陸,阿瑪.米莫.翰布爾征服東嘆息山脈周邊,佔據原荒山行省大部,自稱「遠山大地的卡迪勒」,翰布爾王朝立國

  終結歷5年,東西大陸徹底分離

  終結歷10年,「最後王子」託蒙德更名託蒙德.璨星,半年內殺光原帝國沙文行省的本地領主,在一個河邊小鎮建城定都,以示不忘故土,即永星城,星辰王國建立

  終結歷345年,第三次大陸戰爭,西方人類三英傑,在威蘭雪原決戰夜翼君王的東陸聯軍

  終結歷660年,血色之年,艾迪二世駕崩

  終結歷661年,凱瑟爾五世加冕為王

  終結歷672年,故事開始

  ————

  只列出了目前文中有提到的歷史大事。

  原年表長達六頁,還有許多細節,有涉及劇透的嫌疑,故此省略。

  隨劇情進展,無劍再慢慢增補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20:27
  番外一.逆轉寒風

  「我們要贏了。 」

  夕陽映照的山峰下,帶著溫婉笑容的少女,靜立在山坡上,默默地看著山下血流成河的戰場。

  「你就是喜歡說廢話。」一個身材瘦弱的白皙少年坐在不遠的石頭上,一邊獰笑,一邊開心地看著一隊全副披掛的重騎兵,碾過一個方陣的劍盾兵,在馬蹄後留下無數血泥。

  混亂而血腥的戰場上,幾萬人在廝殺與死亡間掙扎,但無論是哪一方,都刻意地避開這個小小的山坡。

  「我們註定要贏的,但不覺得他們很勇敢嗎?見識過你的那種力量,居然還沒雙腿發抖地跪下!」白皙少年興奮地大叫,「踩啊!踩碎他們!」

  笑容可人的少女沒有回答他。

  就在這時,一個魁梧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這是一個年輕的男人,只是,魁梧的身材總讓人覺得,他年紀已經很大了。

  他滿臉嚴肅地,把右手上扼住的一個人猛地拋落地面。

  那是一個渾身發光的男人。

  他連身上的甲冑,都是金燦燦的,逼得人不得不轉移開視線。

  只是此刻的發光者,卻是遍體鱗傷,盔甲零落,有的傷口處發出更耀眼的光芒,流出微微閃爍的液體。

  像是某種急劇流失的能量一樣。

  「這是?」白皙少年像是發現了新玩具一樣,手腳並用地爬上來,好奇地看著這個發光的男人。

  「這個神靈想要繞到我們的後方。」魁梧的年輕人嘟著嘴,嚴肅地道,「我就把他抓來了。」

  白皙少年滿臉好奇地看著這個發光的男人——神靈,嘀咕道,「但是你都快把他玩壞了啊。」

  這個身受重創的神靈比想像中要平靜。

  「災禍們。」神靈虛弱但淡然地道。

  「你們邪惡的計劃已被聖日偵知。」神靈身上的光芒微微閃爍,他平靜地陳述著,彷彿他並非身陷囹圄,閉目待死,而是做著微不足道的事情,「你們註定要失敗。」

  「你說什麼?」少年笑嘻嘻地把耳朵伸到神靈的嘴邊,「你是誰?我聽不見!」

  「聽好了,無知無畏的災禍。」

  神靈默默地道。

  「吾乃聖日座下……」神靈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但他身上的光芒閃爍得越來越急促。

  「吾乃……吾乃……」神靈似乎疑惑著某事,沒有把話講下去。

  「吾乃……」神靈抬起頭,雙目放出金光。

  「災禍,你們動了什麼手腳。」他急促地道,似乎失去了一貫的平靜和淡然,「我為什麼……為什麼不知道我是誰?」

  魁梧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他。

  「你當然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嚴肅地回答。

  「因為你根本沒有存在過。」

  下一刻,神靈身上的光芒猛地增強!

  「存在?」神靈的臉色變了,他驚慌地出聲,「你是——」

  「你是……」但他又開始停頓了,幾秒鐘後,神靈絕望地抬起頭,「我應該知道你是誰的。」

  「但我現在卻不知道。」

  白皙少年嬉笑著。

  魁梧的年輕人抱起雙臂。

  微笑著的少女則一如既往。

  神靈坦然地閉上眼睛。

  「看來,我已不存在了。」他如此道。

  下一瞬,神靈渾身上下,爆發出極強的光芒!

  就像一個小太陽。

  照得這個小山坡一片亮堂!

  光芒黯淡下去。

  神靈剛剛躺著的地方,此刻已經空無一物。

  魁梧的年輕人抬起頭,看向兩個同伴。

  「剛剛更新的資訊。」他肅穆地說。

  「未來正在南邊,一步步地清理那個組織,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罪魁禍首。」魁梧者頓了一下,「而權已經肅清了嘆息山脈的人類和精靈,他不喜歡拖沓。」

  「至於夢魘,挖了個洞,鑽到地下去了……他說正在追殺淵之君主,只要逮到那傢伙,就能問出那種武器的關鍵。」

  白皙的少年明顯對這些事情沒興趣,他又轉過頭,關注戰場去了。

  「聖日和諸神呢。」微笑著的少女回答了他,「他們知道了?」

  「他們知道了也沒用,除了託羅斯,我們無所畏懼。」魁梧者肅然道,「何況,權已經騰出手來了,他可以去處理此事。」

  就在此時。

  「咦?那隊騎兵,不搶著逃跑就算了,居然還敢直接衝著我們來了!」少年驚喜地一躍而起,向著遠處一隊衝破戰場,向著他們衝來的零落騎士,興奮地招手。

  「嘿!我們在這兒!快來啊!」

  那隊騎士們已經傷痕累累,但仍無怨無悔地跟著最前方,那個左手持槍、右手擎旗的年輕騎士,一往無前。

  騎士們展開衝鋒。

  少女和少年隱約聽見他們的口號,似乎是「帝國萬歲」。

  少年猶豫著,看了看魁梧的年輕人,隨後果斷搖了搖頭。

  白皙少年又露出希冀的眼神,轉頭看向少女,「吉薩!吉薩!能拜託你出手嗎!你知道我的風格,根本就沒什麼觀賞性,b又太嚴肅太無聊,你來出手嘛,這樣我可以看得久一點,好不好,好不好?」

  少女微笑了一下,無所謂地站起。

  魁梧的年輕人皺起眉頭。

  白皙少年瘋狂地鼓掌,大聲喝彩。

  微笑的少女,走向那群越來越近的騎士。

  直到為首的年輕騎士,手裡那柄決絕的長槍,穿過她的胸膛。

  「啊——」

  少女痛苦地慘叫著,胸膛噴射出鮮血。

  風聲中,長槍借著馬匹的慣性,把少女從地上帶起。

  為首的年輕騎士看見少女痛苦的表情和噴濺的鮮血,心中一震。

  為什麼——

  直到他身後一位滿身鮮血的壯年騎士,瘋狂地怒吼,把他從恍惚中喊醒。

  「託蒙德殿下!」

  「別被她騙了!」

  年輕的殿下隨即清醒過來,疾馳間,雙手把住長槍,銀色的超凡之力如流光轉動,從皮膚上滲出,把他映照得光彩奪目。

  他怒吼道。

  「去死!災禍!」

  超凡之力下,少女的軀體被拋上高空,鮮血灑落。

  不遠處,那個山坡上的少年大呼小叫,興奮莫名。

  血雨落下。

  託蒙德只覺得眼前被一片血色籠罩。

  這是——那少女的血?

  似乎有些,太多了吧。

  他被迫閉眼。

  下一刻,託蒙德被一股巨力猛地擊飛。

  當他在短暫的眩暈中爬起來時,已經沒有什麼騎兵隊了。

  周圍已成一片血海,殘肢斷臂,散落無數。

  託蒙德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四周,認出不少曾經同生共死的同袍,或者他們的一部分軀體。

  馬薩,昆恩,萊託多……

  熱淚不可抑止地,從年輕騎士的臉上滑下。

  不。

  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沒有用!

  那幫女巫不是說……

  「殿下!」

  一聲怒吼傳來。

  前方,壯年的騎士跪倒在地,捂著自己的右臂,臉色痛苦。

  託蒙德清醒過來,他猛地爬起身來,大叫道,「法肯豪茲!」

  法肯豪茲抬起頭,扭曲的臉孔上盡是鮮血。

  「殿下!她在——裡面——」法肯豪茲的右臂,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率,不正常地膨脹。

  「殺了我,殺了我!」法肯豪茲撕心裂肺的痛嚎,打擊著託蒙德的心。

  託蒙德搖晃著站起來,想要找到一把武器。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個滿身鮮血的清臒騎士,掙扎著爬起。

  他一劍斬落法肯豪茲,那已經是常人五六倍粗的右臂!

  右臂摔落地面,卻還在不斷扭動、膨脹。

  在法肯豪茲的怒吼中,清臒騎士吃力地拖動著他的身體,來到託蒙德身邊。

  「亞倫德騎士……」託蒙德看著清臒的騎士,眼裡又是一陣熱淚湧出。

  清臒的亞倫德苦笑一聲,「殿下,如果您還能活著回去,告訴那群女人——」

  「第六十二號武器原型——試驗失敗。」

  話音剛落。

  地上,法肯豪茲被斬落的右臂,膨脹到無法再大的程度。

  然後轟然爆炸。

  血滴向著四面八方,如火山爆發一樣噴湧而出!

  託蒙德再次被震飛。

  這一次,亞倫德和法肯豪茲都把他緊緊護在身後,抵擋了不少衝擊。

  託蒙德醒得很快。

  亞倫德和法肯豪茲都倒在不遠處,暈死過去。

  託蒙德艱難地抬起頭。

  只見那個詭異的少女,覆蓋著滿身滿面的赤色鮮血,渾身赤裸地向他走來。

  她的身後,一個滿臉興奮的少年,和一個魁梧的年輕人,緩緩跟上。

  託蒙德咬緊牙齒,抽出腿上的匕首。

  「來啊,災禍!」

  他大叫道。

  但少女沒有做什麼,她只是靜靜地在他身前蹲下,露出一個可愛溫柔的笑容。

  「剛剛真的很痛。」她輕輕地道。

  「但這才是生命,不是嗎?」

  託蒙德瘋狂地怒吼,他刺出匕首,穿透少女的胸膛,又一次。

  鮮血四濺。

  少女痛苦地悶哼。

  「別裝了!災禍!」託蒙德流著淚水,在絕望與瘋狂中大吼,「你根本就不會死!」

  少女沾滿血液的粘稠雙手,溫柔地覆蓋上年輕騎士執著匕首的右手。

  「但是。」少女竭力擠出笑容。

  「會痛的啊。」

  她舉起手,覆蓋上託蒙德的臉。

  託蒙德瘋狂地掙扎著,但少女的手像是牢牢地纏住了他的手。

  他只能嘆出一口氣,閉目待死。

  就在此時。

  白皙少年和魁梧的年輕人,包括渾身鮮血的赤裸少女,同時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三人露出各異的神色。

  血色的少女放開了託蒙德,她一步一步走回另外兩人身邊。

  託蒙德喘著氣,逃過一劫的他,疑惑地向天空看去,卻什麼也沒看到。

  但很快,他就不用疑惑了。

  夕陽後的無盡雲層中,傳來一陣低沉但轟動的雷鳴之音。

  「吼——」

  雷鳴聲越來越大,幾乎與空氣發生共鳴,迴盪在天地之間!

  「吼——吼——!」

  戰場上廝殺著的部隊,幾乎都驚訝地停下手中的武器。

  「吼——吼——吼——吼!」

  連地面都開始被這股雷鳴所震動!

  「b!這是……什麼……」白皙的少年摸摸頭髮,露出疑惑之色。

  魁梧的年輕人沒有回答,像是在深思著什麼。

  雲層之上,夕陽的赤紅之光,突然被一層厚厚的黑影覆蓋住了。

  黑影急劇擴張。

  直到覆蓋住此方天地的一整片雲層。

  陽光被遮蔽。

  天地昏暗下來。

  「吼——吼——!」

  伴隨著雷鳴聲的,還有奇怪而不規律的風聲。

  「撲——呼——撲——呼——」

  昏暗之中,託蒙德愣愣地看著這一切。

  血色的少女皺起眉頭。

  白皙少年看向魁梧的年輕人,催促地道,「b!到底是什麼?」

  魁梧的年輕人這才轉過頭,露出凝重之色。

  「龍。」

  年輕人簡短地道。

  「龍群。」

  


  PS. 「清臒」音同「清或」,意思是指面容消瘦。作者相當喜歡用一些比較少見的詞呢,有時候都會突然得到新知識。XD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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