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24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4 20:30
  番外二.擁抱力量

  這是一個幽黑的雨夜。

  終結之塔的鋒刃谷裡,鐘聲已經敲了十二下,丘‧克拉蘇依舊緊闔雙眼,紋絲不動地跪在巨大的騎士石像前。

  他的全身已經被大雨打溼,但他若無所覺。

  克拉蘇的雙手正搭在一柄瓖著銀鑽的十字劍上,劍身流暢而優美,在正反兩面的劍鋒上,鐫刻著兩行古帝國語寫成的話。

  『吾輩掙扎不休』

  『真理永恆不滅』

  他的臉緊緊抵在劍柄上。

  克拉蘇的雙眼越闔越緊。

  為什麼。

  我們那般高尚的存在目的——背後竟然是這樣的真相?

  我們竭盡全力要戰勝的敵人,居然是……

  為什麼。

  「湖光流刃」,特里斯塔布正率領著整整一百五十名終結劍士,在大雨的澆灌下,往鋒刃谷的方向策馬疾奔。

  當血跡斑斑的信使,在他的懷裡留下最後一句遺言的時候,他本能地感到了一陣心悸。

  「鋒刃谷…劍…死…」

  作為終結之塔最大的試劍山谷,鋒刃谷擁有著無比堅實的防衛力量,超過二百位凡級的終結劍士學徒,五十餘名超階的終結劍士在此修業,數名極境的終結騎士在此守衛。

  甚至還有著,終結塔十幾年來,最富盛名的劍士,騎士聖殿的守衛人之一,擁有「真理捍衛者」稱號的極境傳承者——丘‧克拉蘇的駐守。

  這樣可靠的力量,居然已經到了,需要派遣信使求援的地步了?

  快點,再快一點!

  特里斯塔布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一次次地甩動著馬鞭,馬蹄在泥濘的道路上,濺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

  終於,特里斯塔布和他的劍士們,在不惜馬力的狂奔下,衝進了鋒刃谷。

  特里斯塔布心下一沉。

  即使在大雨的沖刷下,他依舊聞見了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一道閃電落在了鋒刃谷頂的騎士巨石像上,一瞬之間,將整個鋒刃谷,映得如白晝一般。

  所有的劍士都被驚呆了。

  周圍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血紅色。

  他們胯下的戰馬,已經開始躁動,四蹄不安地在紅色的雨水裡來回踐踏。

  無數的屍體,以不同的姿勢,鋪滿了山谷的每一個角落。有學徒,有劍士,有騎士,有醫者,甚至還有著參訪而來的各國使節和隨從。

  特里斯塔布狠狠在馬鞍上砸了一拳。

  可惡……

  我們還是,來晚了麼。

  特里斯塔布翻身下馬。

  他身後的一百多名劍士沒有多餘的話,也整齊利落地翻身下馬,掣劍闔盔,兩人一組,組成一個巨大的扇陣,以特里斯塔布為前鋒,緩慢而謹慎地前行。

  戰鬥,已經是他們的本能了。

  特里斯塔布是唯一沒有裝備頭盔的人,甚至連劍都沒有掣出,他臉色凝重,側身移步,右手一直搭在腰間的劍柄上。

  雨漸漸小了,廣場開始變得寂靜,只聽見一百五十一名終結劍士的腳步,與盔甲摩擦的聲音。

  特里斯塔布微微轉頭,借著一絲微露的月光,看到了左前方的一具屍體。

  從他的裝束判斷,那是一名重甲的終結騎士——單膝跪地,仰頭向天,雙手還握著精鋼重劍的他,眼裡滿是難以置信的驚恐。

  特里斯塔布翻開他的頭盔,露出一個遠東人的面孔。

  特里斯塔布嘆了一口氣。

  是秦。

  八名極境傳承者之一,「鎮劍士」,來自夙夜的秦莫仰。

  死於刺透眉心的一劍。

  騎士們已經逼近了山谷的中心——騎士巨像。

  特里斯塔布突然止步,向著身後揮出一個手勢。

  一百五十名劍士,從前到後,同時止步。

  氣氛顯得越發地詭異與沉重。

  隨著特里斯塔布的第二個手勢,劍士們井然有序地散開,朝著山谷的左右各分出一隊,以騎士巨像為中心,隱隱成包圍之勢。

  特里斯塔布越發地緊張起來,因為他看見了,在巨像下的那個身影。

  「克拉蘇!」

  特里斯塔布喊出了聲,隨著這一聲,周圍的劍士們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至少,終結之塔裡傳奇般的極境傳承者,騎士聖殿的終身守衛,「真理捍衛者」——丘‧克拉蘇還在!

  只有特里斯塔布越發不安。

  一定有什麼不對。

  他這樣想道。

  騎士像下的那個身影,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右手,還緊握著那把震爍古今的名劍——「永恆真理」。

  劍身所發出的微光照亮了克拉蘇的臉龐。

  特里斯塔布知道哪裡顯得不對勁了。

  遍地屍體的鋒刃谷,沒有一具外敵的屍體。

  但「永恆真理」那閃爍的劍鋒上,卻沾滿了鮮血。

  特里斯塔布一嚥唾沫,把心底裡,那個最可怕的猜想,拉出水面。

  不。

  「克拉蘇!」

  特里斯塔布帶著略略的恐慌,再次出聲。

  但他在腰間劍柄上的右手,卻更緊了。

  「發生了什麼事?」

  克拉蘇終於回過頭來。

  而此刻,這位「真理捍衛者」的臉上,居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絕望與落寞。

  「特里斯塔布,『湖光流刃』。」克拉蘇恍惚地笑道,「你說,我們竭盡全力地練劍,都是為了對抗那個災禍,是吧?」

  特里斯塔布皺著眉頭,劍刃出鞘——他看見了,克拉蘇身旁的那具屍體。

  那是克拉蘇的老師。

  「末日」穆萊克哈。

  「怎麼回事,克拉蘇?」特里斯塔布臉色生寒,「穆萊克哈大人,應該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他沒有去世。」克拉蘇輕笑一聲,「他只是換了份工作。」

  「而我剛剛砸了他的飯碗。」

  特里斯塔布臉色凝重,舉起長劍。

  雖然同為極境,但他離克拉蘇的水平還有段距離。

  但他不能退縮。

  劍士沒有後退之路。

  周圍的劍士們看懂了特里斯塔布的手勢,雖然難以置信,但都齊齊圍上,把克拉蘇包夾在中心。

  「特里斯塔布,你說。」克拉蘇的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他神經質地大笑道,「如果我們所恐懼的,所敵對的,才是我們追逐的,我們最想要的——那怎麼辦呢?」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克拉蘇。」特里斯塔布冷冷地道,「把劍放下,跟我們回傳承之屋。」

  「我們恐懼力量——所以對抗力量。」克拉蘇張開雙臂,抬起頭,任著大雨洗刷他身上的血腥。

  幾秒後,他睜開眼,看向頭頂的騎士巨像。

  「但是,我們怎麼可能用力量對抗力量呢?」

  克拉蘇露出瘋狂的笑容,抓起膝蓋上的「永恆真理」。

  「我們只能擁抱力量。」

  他緩緩站起,看向如臨大敵的特里斯塔布,微笑道。

  「你,想要擁抱力量嗎?」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5 11:08
  番外三.生意

  這是一條漆黑的下水道。

  數百年前,立國未久,當「智相」哈爾瓦‧卡拉比揚提出,要仿照兩代帝國的首都——凱旋之都的樣式,越早越好地,在剛剛建都,城建未固的永星城下,開鑿下水網道的時候,年老的託蒙德一世考慮了整整一天,便開始了這項當時讓六大豪門叫苦連天,後世臣民則交口稱頌的偉大工程。

  託蒙德只有一個條件,正在修建的復興宮地下,是下水網道的禁區。

  也許之後很多代國王,都會欣慰於託蒙德的這個條件,因為僅僅在約翰一世時代,王都地下交錯縱橫的下水道,就成為了王國的非法地下世界裡,最方便快捷的通勤與掩藏手段,每一任王都守備官和警戒廳總長都對此無能為力。

  黑暗中,兩個穿著緊身衣的男人,無聲無息地翻落這條下水道。

  連水花都沒有濺起。

  兩人緩緩起立,所站的位置和視野,剛好能掩護住彼此的死角。

  問題是,在暗無天日的漆黑裡,他們真的能看得清嗎?

  「啪!啪!啪!」

  鼓掌聲從下水道更深處的黑暗裡傳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轉向掌聲傳來的那個方向。

  「真是藝高人膽大!」

  帶著遠東口音的通用語,從深處的黑暗傳來,「不愧是最富盛名的薩里頓兄弟!潛行到了鐵蝠會最中心的區域,而他們到現在都一無所覺!」

  第三個男人的身影從黑暗中出現,他穿著西陸少見的東方袍服,掌聲似乎頗有韻律,嗓音尖細,柔和好聽。

  三人對峙了幾秒。

  「我見過你的畫像。」其中一個男人冷漠地道。

  「你是騰,夙夜王廷的掌印宦官。」

  「是前任掌印宦官。」騰發出詭異尖利的笑聲,修正男人的說法。

  「我三年前就失業了。」

  騰在心底暗暗提高警惕,在黑暗中,自己靠著「心眼」的能力才能行動自如,而對方居然如視白晝,看清了他的樣貌。

  「我聽說,新登基的瑤王辰歆。」黑暗中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但他的聲音特別悽清,令人不寒而慄,「為你開出了天價的賞格,而你只能逃來西陸,託庇在詭影之盾裡。」

  他身邊的兄弟,惜字如金地,重複了一遍前者的重點,「天價!」

  騰瞳孔一縮。

  該死的刺客。

  「牝雞司晨,哀哉。」騰先是露出哀傷的表情,說了句薩里頓兄弟聽不懂的話,然後即刻轉換成笑顏,「夙夜讓一個女子來統治——此乃亡國之兆啊,若你們拿了我的人頭,漂洋過海,卻發現夙夜已是一片火海,又找誰拿賞金呢?」

  「少說廢話。」先開口的男人冷漠地道,「詭影之盾點亮聖約,約我們來此,影主本人呢?」

  騰綻出特別友好的笑容。

  他雙手交握,在胸前提起,向著兩人微微點頭,行了一個遠東的揖禮。

  「區區不才。」騰抬起頭,用帶著遠東特色的修辭,一字一頓地道,「正是詭影之盾,當代影主。」

  他的話讓兩個男人都深深皺眉。

  沉默。

  兩個男人迅速而無聲地交換著震驚與凝重的眼神。

  一會兒之後,先開口的男人冷冷地道,「詭影之盾又換了主人,什麼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騰很有耐心地回答。

  薩里頓兄弟都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自終結之戰以來最可怕的殺手組織,正掌握在這個初來乍到的遠東人手裡?

  「烏衣衛把你的必殺級別提高到『子』。」先開口的男人緩緩道,「看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聽見「烏衣衛」三個字,騰小心翼翼地掩蓋住眼裡的仇恨和怒火。

  「唉,藺指揮使真是看得起我,可惜,他永遠也娶不到心愛的女人了。」騰看似惋惜地嘆了口氣。

  「看來我也要相應地,在詭影之盾,把瑤王的必殺級別提高到『S』才行。」

  騰毫不在意地議論著夙夜王朝當權的大人物,但眼前的兩個男人似乎連一點興趣也欠奉。

  「為什麼選在永星城?」先開口的男人問,「星辰跟夙夜是盟友。瑤王登基未久,艾迪二世還有莫拉特,都會很樂意逮住你,作為她的登基禮物。」

  真敏銳,直接問到了事情的關鍵。

  騰輕嗤一聲。

  「相信我,星辰王國很快就會自顧不暇。」

  騰陰險地笑著,道,「當然,莫拉特的走狗們鼻子很靈,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而且,因為某個原因,血瓶幫跟我們的關係很差……」

  「所以只好委屈二位,在地下與我見面了。」

  兩個男人聽出了騰話裡的意思,對視一眼,瞬間交換了無數訊息。

  「果然,你到哪裡都不會安分。」先開口的男人輕哼一聲,「在東陸禍國害民,來了西陸也想煽風點火。」

  「過譽了。」騰輕笑一聲。

  「請問您是大薩里頓,還是小薩里頓?」

  「巴安奈特。」先開口的男人道。

  騰又是一聲長笑,「喔,原來您就是聲名在外的『飛蝗刀鋒』!那另一位一定是大薩里頓,『血色詠歎』洛爾丹了?您之前在諾頓公國的出手……」

  「你知道嗎,廢話連篇的陰陽人。」小薩里頓,巴安奈特毫不客氣地打斷他,「我們真的很想砍下你的頭,去換賞金。」

  騰頓時一滯。

  惜字如金的大薩里頓,洛爾丹,冷冷接過他弟弟的話,「說正題。」

  騰的表情先是微不可察地一冷,然後馬上換回笑臉,「詭影之盾,想和貴家族合作一筆大生意。」

  小薩里頓直接搖頭否決。

  「你們佔有絕大部分的市場與客源,而我們專接冷清艱難的大生意——這是在兩敗俱傷之後,第二十八代薩里頓與第三代影主,在冥夜神像前,定下的《刺客聖約》,不容違悖。」

  大薩里頓沉默地補充道,「刀與影,莫相侵(shadow_and_blade,_none_crosses_the_boundary.)。」

  騰開心地大笑起來,「我們遠東人不信神,何況是那個消失了無數年的冥夜!」

  他低下頭,狡黠地道,「而時至今日,既然第七十三代影主是位遠東人,那刺客聖約也不妨變通一二。」

  「遠東人?」小薩里頓不屑地輕嗤一聲,「在遠古帝國的時代,你們只是奴隸。」

  而騰眼色一冷,低沉地道,「但帝國從未征服過遠東,無論經歷多少次圍攻,麒麟聖城至今矗立,遠古帝國能貶作奴隸的只有戰俘而已。」

  「夠了。」大薩里頓打斷了兩人,「若無他事,後會有期。」

  「等等!」騰喊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兄弟兩人。

  騰深深嘆了口氣。

  「薩里頓家族,源自帝國時代之前,鍊金之塔裡,戰鬥法師的『破法者』一脈。」

  他的聲音悠揚地傳佈在下水道,彷彿在給學生繪聲繪色地講述一個久遠的故事。

  薩里頓兄弟同時變色!

  用心眼感受著兄弟倆劇變的臉色,騰輕笑起來。

  「千多年前,遠東雖然屢受遠古帝國的侵攻蹂躪,苦不堪言,但若有一點好處,那就是遠東雖然王朝輪換,但文明從未間斷。光是夙夜王朝裡,辰氏王族的興亡閣,古史記錄就汗牛充棟……比如薩里頓家族的詳略。」

  「所以呢?」小薩里頓冷冷地道,「你打算用書本來壓死我們嗎?」

  騰在心底輕輕點頭,看來抓到了重點。

  他緩步上前。

  「在帝國時代,你們以『法師噩夢』、『不畏魔法的刺殺者』而聞名,是少數能突破宮廷法師們層層防衛,直擊目標的刺客家族,所以才有『刺客之花』的凶名。」

  騰又走了兩步,「嘖嘖」兩聲,似乎在讚歎,「你們曾經那樣威名遠播,聞者不寒而慄,聽者動魄驚心,你們甚至接過橫跨大陸的生意,晨曦王朝著名的『哀君』便是死在你們的刀下。」

  「你們的族語是什麼來著?」騰撓了撓腦袋,隨即恍然大悟地一拍,「哦,對了!」

  「魔若破,命即歿。(death_calls_when_magic_falls.)」

  但他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糟糕的事情,搖晃著腦袋,深深蹙眉,臉露痛苦,話鋒也隨之一轉。

  「可惜啊……災禍出世了。」

  小薩里頓輕輕捏拳。

  「三大魔法塔相繼毀滅,法師們零落一片,傳承斷絕。」

  騰搖頭晃腦地,一邊漫步一邊道。

  「而終結之戰後,魔法更是被嚴令禁止,區區數十年,當最後一個法師,在嚴密的看護下死去,魔法便徹底滅絕。」

  大薩里頓的瞳孔開始慢慢縮進。

  騰繼續嘆息道,「從此啊,貴族的座上賓裡不再有法師,王族的基本課程中也不再有魔法,軍隊裡的法師編制消失無影,大人物們,也不再有以魔法為前提的,有效的反刺殺和反潛藏手段。」

  「於是刺殺的難度大大下降,刺客的條件大幅放低,連不諳魔法者,若出其不意,也能做到成功的暗殺。」

  大薩里頓微微皺眉。

  「所以終結之戰以來,各色不同的刺客殺手層出不窮,連最業餘者的人,只須不要命,兼且手裡有把刀,都敢去做殺手,喔——我們詭影之盾也由此崛起,囊括了大部分的刺殺生意。」

  小薩里頓深吸一口氣,他看向自己的哥哥,然而大薩里頓卻沒有迴應,只是死死地盯著騰。

  「可憐的薩里頓家啊,多了我們,多了其他形形色色的刺客殺手,能接的生意越來越少,反正法師都沒了,既然能以低廉的成本刺殺對象,還為何要高價僱用刺客之花呢?」

  騰轉過身,嬉笑著。

  「也是,當龍群消失之後,屠龍之術又有什麼用呢?」

  薩里頓兄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可惜啊,數百年的時間裡,薩里頓漸漸門庭冷落,無人問津。」

  「人數越來越少,技藝也越來越荒。」

  騰長嘆一口氣,臉上盡是悲天憫人的神色,「也難怪,沒有生意,就沒有錢……而沒有錢,就沒有傳承嘛。」

  「於是曾經輝煌一時的刺客之花,到了這一代,還能執刀的刺客。」騰抬起眼,看向洛爾丹和巴安奈特。

  「就只剩你們兩人了。」

  騰輕笑一聲,搖搖頭,「兩個人的家族,嘖嘖。」

  薩里頓兄弟久久沒有反應。

  但騰知道,他已經達到了目標。

  「不知道以賢昆仲的年紀,還能執刀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騰用著遠東特色的稱謂,嘖嘖搖頭,「當我回顧史書,看完一世王朝,一代家族的興盛與消亡,總是令人感慨不已。」

  騰的眼裡露出神祕的色彩,「好戲連臺,卻到了落幕時分,風景無限,可偏偏夕陽已至,這怎能不令人扼腕嘆息?」

  久久的沉默。

  「薩里頓家的傳承,不必你多嘴。」

  小薩里頓,巴安奈特按捺不住,果斷出言,聲音中已經帶上了些許的怒意,「我們每一代都有最出色的刺客種子,都能在未來,綻放為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巴安奈特緊緊捏拳,眼中如有火焰燃燒。

  薩里頓,不會亡在我們這一代。

  絕對不會。

  絕對。

  看著弟弟的模樣,洛爾丹輕輕眯起眼睛。

  「當然,以賢昆仲如此出色,我相信你們的下一代,也必是最耀眼的刺客之花。」

  騰微笑著點頭,「你們的『破法者』技藝用不上了,但論起刺殺所用的刀法,依舊是舉世最強,所以我們的《刺客聖約》,才會讓你們負責最高端的大生意。」

  「但是啊。」騰的話隨之轉折,語氣古怪。

  「如果買家們不像我這麼喜歡讀史書,不知道薩里頓的威名,又怎麼會找上門來呢?」

  小薩里頓輕輕呼出一口氣,大薩里頓依舊一動不動。

  騰一拍腦袋,轉身道。

  「所以,我在想啊。」

  「一次舉世聞名的刺殺……」

  「一次亙古未有的出手……」

  「一次震驚世界的行動……」

  小薩里頓的呼吸漸漸加重,大薩里頓的眉頭越皺越緊。

  騰緩緩走近,話語裡充滿了蠱惑。

  「會否為薩里頓的不世名聲,錦上添花……」

  「使刺客之花的赫赫聲威,重震於世呢?」

  騰哈哈一笑。

  「是時候該提醒一下,世上那些因為魔法滅絕,而安份得太久,以至於不長眼的買家了。」

  刺客兄弟的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

  騰輕輕拍了一下手,眼中深邃無比,「究竟誰,才是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刺客?最可怕的殺手?」

  「最重要的是,提醒他們。」騰眼中精光暴閃,語氣幽然,給眼前的刺客兄弟,加上最後一劑猛藥。

  「歷史最久遠,傳承最精深,世上最可怕的刺客家族……」

  「不但仍未滅絕。」

  「且必將再起。」

  「興盛如昔。」

  薩里頓兄弟的呼吸紊亂起來。

  騰松下嚴肅的神情,開眼一笑。

  「想必到了那時,薩里頓家族的生意,也會門庭若市,顧客盈欄吧?」

  他抬起眼,看向眼前的兄弟。

  沉默。

  比任何時候更久的沉默。

  在這段長久的沉默裡,洛爾丹與巴安奈特對視了無數眼,交換了無數的信息。

  直到最後,兄弟二人終於錯開了眼神。

  小薩里頓轉向一臉期待的騰。

  帶著薩里頓千年的尊嚴,和再起的希望,「飛蝗刀鋒」向前一步。

  「最好是門不錯的生意。」

  巴安奈特冷冷地道。

  騰從鼻子裡舒爽地呼出一口氣,彷彿剛剛吸到了世上最美妙的香氣。

  他隨即暢快地大笑起來,掌聲不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保證,以我的生命保證,絕對是門前所未有的大生意!」

  薩里頓兄弟的眼中,只見笑夠了的騰,慢慢攤開雙手,目露凶光。

  「大得你們不敢想像。」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5 11:10
  番外四.神祕來客

  


  「你一定是卡希爾推薦來的人……」

  一個強壯的男人打開家門,將敲門的人讓進來。

  「我是菲利普。」強壯的男人握上客人的手,「是這個村落的人。」

  客人套著灰色兜帽,穿著樸素的灰色大衣,內裡綁著過肩的斜皮帶,上面固定著各色菲利普看不懂的小玩意兒,腳下踩著一雙方便趕路的蜥皮靴,背後則綁著一隻被布條緊緊捆綁著的長條物——菲利普猜測,那大概是一把武器。

  「我叫尤斯。」客人放下兜帽,露出一張無論怎麼看都很年輕的臉——除了他的眸子,那是一雙滄桑而麻木,似乎見過太多世事的棕色眸子。

  「你是這裡的村長?」客人問道。

  菲利普搖搖頭,「我只是村落裡的人,但同族的大家都很信任我,因此把這件事託付給我。」

  尤斯點點頭。

  「從雄峻城趕到這裡可有不少的路,這麼晚,你一定餓壞了。」菲利普端上一盤食物,但尤斯微笑著擺擺手,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在節食。」他淡淡道,「只需要水就好。」

  尤斯將背後的長條物放到桌子上,脫下灰色大衣。

  這應該是個身經百戰的戰士,菲利普這麼想。

  看看他的臂肌和動作就知道了。

  但卡希爾怎麼會推薦一個戰士?

  解決這樣的問題,法師才更適合不是嗎?

  「所以。」菲利普抱起一捆柴火,到壁爐邊上添了點柴,再轉身遞出去一個杯子。

  「你也是卡希爾的朋友?在他遊歷世界時認識的?」

  「不,我跟卡希爾不熟……但我認識他的哥哥,西維.葉落。」尤斯接過杯子,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屋子裡的裝飾——弓箭、捕獸夾、各色的獵具和戰利品獵物,眼裡露出悵惘。

  「西維.葉落?」菲利普眉頭一皺,「我聽卡希爾說過,他的哥哥很……叛逆?」

  尤斯輕笑著放下杯子,拿下牆上的獵弓,試了試力度,「是啊,不是一般的叛逆……葉落家族為他傷透了腦筋。」

  菲利普坐了下來,看著尤斯擺弄著他的獵弓,若有所思。

  「你會打獵?」他向著客人問道。

  「嗯。」尤斯笑道,「你看出來了?」

  「你拉弓的姿勢。」菲利普皺眉道,「不像射手,而是標準的獵人手法。」

  「我也曾經是個獵人,在北地行省的樺樹林裡討生活。」尤斯嘆息著,把獵弓掛回去,「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菲利普挑了挑眉,「你一定是個好獵手。」

  「都是過去了。」尤斯聳聳肩,「來談談正事吧。」

  菲利普的臉色凝重起來。

  「所以。」尤斯坐回到桌上,正色道,「為什麼不向本地的領主求助?他們的城堡裡,一定有靈魂塔的法師顧問。」

  「領主?那群冷血的大老爺?」菲利普輕笑一聲,「我們這裡太偏僻,離開帝國的統治太遠了——對他們而言,我們只不過是山野蠻民,死活何干?」

  尤斯搖搖頭,輕哼道,「鐵血王與美狄亞的後裔,怎麼可能是山野蠻民。」

  「哈,鐵血王?先不說這是兩千年前的事情……」菲利普不屑地道,「魁索.倫巴也是北方先君塔克穆的後裔,只不過和族人們抗議了一下帝國的地方稅吏,瞧瞧他的下場!」

  「還有荊棘行省的共和叛軍……他們也是開國六星的後裔!」

  「皇帝和公爵們,會因此高看他們一眼嗎?」

  「你知道得不少。」尤斯喝了一口水,還是一臉微笑,「看來你們也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偏僻。」

  「十幾年前去了趟城裡當兵,雖然長了不少見識,然而……」菲利普搖搖頭,「真是糟糕的經歷。」

  「對了,我聽遊商們說,自從十年前,老皇帝被黑騎士砍了腦袋……」菲利普想起來什麼,他旋即抬起頭,「整個帝國就一片混亂,到處都在打仗?」

  「混亂?十年前?」尤斯彈了彈杯子,笑道,「應該是二十多年來……」

  「整整兩代皇帝,都只能在天馬御座上、哀嘆公爵們一次次的不敬與僭越,坐看他們彼此征戰。」

  「混亂?早在黑騎士和他的黑夜兵團進入凱旋之都以前,帝國就是如此了。」

  菲利普嘿了一聲,「瞧瞧,這就是暴君倒行逆施的下場。」

  尤斯微笑不語。

  「可惜啊,七百年的帝國。」菲利普聳了聳肩,「但它一時半會兒也倒不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情況有多糟?」尤斯突然毫無來由地問了一句,「跟你信上寫的比起來?」

  菲利普捏緊拳頭。

  強壯的男人嘆出一口氣。

  「非常糟。」他黯然道。

  「半年前,一部分族人開始怕光……」

  「三個月前更糟了,有人連接觸銀製的器具都不行……會痛……」

  「另外,我們——包括我在內——我們的味覺開始消散,食物吃進嘴裡,竟有種淡然無味的感覺。」

  「而且情況在加劇。」菲利普臉色極為嚴肅。

  「我發現有些族人,已經開始吃帶血水的生肉了……」

  尤斯皺起眉頭。

  「吃生肉的慾望?」他開始思考。

  「聽著真耳熟……」

  「有什麼頭緒嗎?」菲利普眉毛一動,「卡希爾說,你既博學多識又身手不凡……」

  但尤斯輕輕舉起手,止住他的話。

  「我不敢確定,具體要見過實例才能判斷……只是這種症狀,讓我想起兩百年前的『屍體顫慄』事件。」

  菲利普一愣,「什麼是『屍體顫慄』?」

  「一個痛失愛人的男爵……」尤斯話頭一止,旋即搖搖頭,「鍊金塔為此收到了帝國和明神教會的聯合警告,連苦修者之塔也……總之是場災難,你不會想知道細節的。」

  菲利普聽著這些平素高高在上的團體,愣了一下神。

  「你的意思是……但我們村實在太偏僻了啊,除了卡希爾那樣的探險家,連遊商都很少來,別說法師了……」菲利普疑惑地回憶著。

  「我會給鍊金塔和靈魂塔的熟人各去一封信。」尤斯沉吟著,「問問看這種症狀的記錄……當然,我需要先察看病人的現況。」

  看來他跟法師們關係密切……菲利普眼前一亮。

  菲利普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我先去跟他們打個招呼,明天就能去拜訪……」

  尤斯點點頭。

  「菲利普!」在他快走出門的時候,尤斯突然轉過頭來,「你們是美狄亞的後裔,對吧。」

  菲利普把手放在門把上,有些愕然,「是的,老人們都是這麼說的,鐵血王是我們的祖先,美狄亞則是他的妻子……」

  奇怪。

  他為什麼老提鐵血王的妻子,還直呼其名?

  明明鐵血王才更有名,不是嗎?

  「我在想,你們的症狀……會否跟詛咒有關係?」尤斯沉吟著,「你知道,很久以前抵抗獸人的時候……關於美狄亞的,下在血脈裡的詛咒?」

  菲利普一副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詛咒?沒聽過……而且,鐵血王的妻子,跟詛咒有什麼關係?」

  他莫名其妙地搖頭,「血脈……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快兩千年了,什麼樣的詛咒能持續那麼久?」

  「是麼。」尤斯笑了一下,點點頭,「也許是我想多了。」

  菲利普搖搖頭,走出門外。

  尤斯一個人坐在桌子旁,突然一伸手,按住桌上的覆蓋著布的長條物。

  「這可不是能隨便亂動的東西。」尤斯對著桌子下冒出一個頭的男孩笑道,「你是菲利普的兒子?」

  男孩懊惱地點點頭,鬆開拉住布條的手,從桌子底下爬出。

  「你是帝國的人嗎?」男孩拍拍身上的塵土,對客人流露出好奇的神情,「那個很大很大的帝國?」

  尤斯咧嘴一笑,「算是吧。」

  男孩眼前一亮,「那你肯定知道黑騎士!那個幹掉皇帝的傢伙!」

  尤斯眉頭一皺,「嗯。」

  「那你能講講他嗎?」男孩帶著無限的希冀,扶著尤斯桌子邊緣,問道,「恩撒從城裡回來說,他是最可怕的騎士!整個帝國最強的十大騎士都被他殺掉了!」

  尤斯失聲一笑。

  「他不可能把皇帝敕封的十大騎士都殺掉。」尤斯搖搖頭,神情落寞,「不過,他確實擊敗過其中六個人。」

  「哇哦!」男孩的眼裡幾乎要閃出星星,「所以他是最強的騎士嗎?」

  「不算吧。」尤斯抬起頭,露出緬懷與悵惘,「至少,第三騎士能跟他打成平手。」

  「第一騎士雖然死在他手裡,但其實論起實力來,要比他強。」

  尤斯沉默著,眼神深邃。

  男孩望著天花板,在腦海想像了一下,隨即聳拉下臉來。

  「但他死了,是麼。」男孩哀傷地問。

  尤斯一頓。

  「是啊。」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他死了。」

  「很久很久以前,就死了。」

  男孩吸了一下鼻子,悶悶不樂地垂頭。

  尤斯挑起眉毛,「怎麼,你不開心?」

  男孩傷心地搖搖頭,「黑騎士死了——那我就不能找他比試了。」

  尤斯啞然失笑。

  「孩子,真有志氣——你叫什麼名字?」他無奈地搖頭。

  「我的名字?」

  男孩抬起頭,露出八顆牙齒,對著客人微笑道。

  「聽好了!」

  「我可是鐵血王的後裔……」

  「菲利普和萊莎的兒子……」

  「必將成為世界最強的男人!」

  男孩伸出大拇指,自信高傲地指向自己。

  「藍利.科里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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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5 11:11
  番外五.小偷,騙子和強盜

  龍吻盆地。

  森林間的小路上,一架馬車被攔停了下來。

  一位梳著大背頭的英俊貴族青年從馬車的駕駛座上走下來。

  他皺著眉頭看向前方那個體型健碩,滿臉橫肉,表情蠻橫而凶悍的光頭濃眉男人。

  尤其對方的雙手還拄著一把重劍,像一座小山一樣橫在馬車前。

  大背頭的英俊青年臉色一白,他捅了捅馬車旁一個穿著簡樸大衣的雞冠頭青年,「去……問問看怎麼回事。」

  雞冠頭瞪大眼睛,看了看前面那個攔住他們馬車的光頭,目光掠過對方臉上那副「一定是你殺了我爸爸」的凶惡表情,在他手裡的那把重劍上停了兩秒。

  雞冠頭的簡樸青年艱難地呼出一口氣,他嚥了一口唾沫,回過頭來,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為什麼是我去?」

  「因為你是我們在路上僱傭來的僕人。」大背頭的貴族青年眉間掠過一絲貴族特有的高傲與厭惡,不滿地道,「沒有我和安倫佐小姐的同情心,你早就餓死在森林裡了!」

  就在此時,馬車的車廂裡傳出一把柔和好聽的年輕女聲,「怎麼了,埃達男爵閣下?馬車怎麼停下來了?」

  「安倫佐小姐,只是一點小事。」大背頭轉過身,風度翩翩地向著車廂行禮,柔聲道,「很快就能解決!」

  言罷,他又催促也似地捅了捅雞冠頭。

  「快去!」

  雞冠頭咬著牙,一臉悲憤轉頭看向前方那個危險人物。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認命般地走向那個光頭濃眉。

  「請問……」雞冠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是……」

  光頭濃眉張開嘴,正要說點什麼,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一樣,只見他的嘴脣不住張合,但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

  「嗯?」雞冠頭臉帶疑問,重複了一遍他的疑惑。

  不會是個啞巴吧?

  光頭的濃眉緊緊皺著眉頭,他艱難地張開嘴,臉色粗紅,像是要把什麼東西吐出嘴邊一樣,最終動了動嘴脣,冒出幾個含糊的音節。

  「碼……鞋……」

  「什麼?」雞冠頭瞇起眼睛,什麼也沒聽見的他把右手放到耳後,想要竭力聽清對方的話。

  「大……斜……」

  「大聲點啊!」雞冠頭不耐煩地催促著,「會不會說話!」

  光頭濃眉的年輕男人像是被冒犯了一樣,他猛地抬起頭,臉色不善,面孔越來越憤怒,表情越來越凶狠。

  只見他狠狠咬著牙齒,粗粗地喘了三口氣。

  最後,光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悲憤地看著雞冠頭,用盡全力怒吼道。

  「打——劫——啊!」

  毫無準備的雞冠頭被吼得渾身一震!

  他跌坐在地上,閉眼痛嘶著揉搓自己剛剛被強姦過的耳朵。

  「好好說話!打劫就打劫啊……這麼大聲幹什麼……」

  打劫的光頭男人把渾身的重量倚靠在自己的重劍上,胸膛起伏著狠狠喘氣,像是剛剛經過了一場激烈的史詩決鬥。

  然而他前方的那個大背頭青年已經是臉色鐵青。

  「打劫?」

  「咳咳……」大背頭咳嗽著,臉色不悅,「你知道這是誰的馬車嗎?是前方長吟城內,安倫佐伯……」

  光頭惡狠狠地拔起地上的重劍,又用他粗豪的聲線,怒吼著重複了一遍。

  「打劫!」

  嗓音渾厚而洪亮,如果有吟遊者在這裡,少不得要舉起大拇指,稱讚一聲「好嗓子」。

  地上的雞冠頭閉上眼睛,狠狠地摀住耳朵。

  大背頭嚇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舉起手擋住臉。

  「好好好……」大背頭看看對方的重劍,可憐兮兮地軟聲道,「你要什麼都拿……」

  「等等!」馬車裡那把柔和好聽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是長吟城城主,梅多克.安倫佐伯爵家的馬車,我是安倫佐伯爵的二女兒,萊西.安倫佐。」

  隨著聲音走出馬車的,是一位腰身款款,風姿綽約的貴族年輕小姐,清麗的臉龐配合得體的衣裙,顯得端莊而大方。

  「聽說。」安倫佐小姐露出可愛的笑容,「你要打劫?」

  光頭男人臉色一滯,卡殼一般呼哧著嗓子,「日……」

  「什麼?」安倫佐小姐眨眨漂亮的大眼睛。

  「是!」光頭一愣,接著悲憤地大吼道,「我要打劫!」

  「安倫佐小姐……」大背頭年輕人小心翼翼地躲在女士身後,輕聲道,「我想我們有必要先行……」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馬蹄聲。

  光頭臉色一變。

  「安倫佐小姐!」遠處奔馳來十幾位全副武裝的騎士,在馬車前停下,一位領頭者恭敬地問道,「您還好嗎?我們在巡邏時聽見了不同尋常的大喊……」

  光頭臉色蒼白,眨了眨眼睛。

  「辛苦你們了,長吟城巡邏隊的各位。」大背頭青年不知何時重新出現在安倫佐小姐的身前,只見他臉色肅穆,行止有禮地對著騎士們點頭,「我們,我是說安倫佐小姐和在下遇到了一位……嗯……想要非法劫奪財物的先生……」

  大背頭青年輕輕刮過自己油膩的頭髮,轉過身對著安倫佐小姐微微鞠躬,露出完美的貴族微笑,「幸虧有安倫佐家族在龍吻地的赫赫威名……」

  領頭的騎士大手一揮,他的屬下們齊齊向著光頭圍去。

  光頭臉色大變,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抓住了地上躡手躡腳準備往回爬的雞冠頭青年。

  「別過來!」光頭拎著一臉懵懂的雞冠頭作為人質,把重劍放在他胸前,顫抖著大叫道,「我……我只是打劫而已……」

  「對,你只是打劫而已。」安倫佐小姐越過大背頭,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手臂,淡淡道,「巡邏隊已經多次接到報告,說在附近的森林裡有個傻乎乎的光頭強盜,一遍遍地打劫經過的馬車……看來就是你了。」

  「抓住他。」

  安倫佐小姐冷冷地道。

  騎士們繼續迫近。

  「誒!各位勇士等一等!」雞冠頭感受著胸前重劍的寒意,嚇得舉手大喊,「我還在他手裡啊!我們慢慢來,慢慢來啊……請珍惜每一個生命……」

  「束手就擒吧。」大背頭嘆了一口氣,背著手搖搖頭,「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可恥的強盜。」

  「大哥!大叔!好心人!」光頭懷裡的雞冠頭瞪著眼睛,嘴裡不斷地吐著字,「我們不要衝動,萬事好說話,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對不對……」

  下一刻,雞冠頭渾身一顫!

  光頭只覺得手裡一滑,居然抓不住那個雞冠頭,讓他硬生生地從懷裡逃了出去!

  「上啊!各位!」不知怎麼地從人質的困境中逃脫的雞冠頭,不忘舉起拳頭,咬牙大喝道,「上啊!抓住他!抓強盜啊!」

  光頭大驚失色,看著逼近的騎士,他不管不顧,伸出大手,撈住雞冠頭的簡樸大衣!

  大衣被扯落了。

  「噹啷!」

  一聲奇怪的響動。

  一件東西,從雞冠頭的大衣裡掉了出來。

  那是一個雕飾精細的首飾盒。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雞冠頭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被捏在光頭手裡的大衣。

  「那個……」雞冠頭臉色尷尬地向著兩位貴族解釋,「那是我祖母的……」

  但光頭又下意識地抖了抖手上的大衣。

  「叮!叮噹!」

  又是嘩啦啦的好幾聲響動。

  那是幾十枚錢幣,有金幣也有銀幣,滾落到地上,翻滾不斷。

  大背頭青年瞇起眼睛,滿臉懷疑地看向雞冠頭,「你說你身無分文,才餓倒在路口?」

  「啊!」雞冠頭摸著腦袋,笑容無比難看,「這是我要還給別人的錢,不是我的……一路上都不捨得用……」

  但還沒完。

  疑惑的光頭又抖了一下雞冠頭的大衣。

  雞冠頭哭喪著臉看著光頭,目光裡滿是委屈的哀求,求求你住手啊!

  「叮咚!」

  這次掉出來的是一對銀燭臺。

  「有點眼熟啊。」出聲的是安倫佐小姐,只見她笑瞇瞇地道,「好像是馬車上的燭臺?」

  「其實……」雞冠頭露出一個悲慘的笑容,「我看它們髒了,想拿下來擦一擦……」

  光頭繼續抖了一下大衣。

  「鏗!」

  一個裝飾漂亮的梳妝盒落到地上。

  雞冠頭抽動著臉龐,「我……想幫小姐整理一下梳妝盒?」

  再一抖。

  「啪啦!」

  一個錢包掉出。

  「那個。」看著眾人不善的眼神,雞冠頭已經視死如歸,他面無表情地道,「我如果說這是路上撿的,你們信嗎?」

  再一抖。

  「噗!」

  一個落日女神的塑像滾落。

  所有人,包括剛剛打劫的光頭男,都用看小偷的奇特眼神看向雞冠頭。

  雞冠頭面色沮喪,「那個……其實我只是,你知道,好奇心發作……」

  「把他也抓起來吧,接近伯爵小姐,意圖行竊。」大背頭青年冷冷地道,瀟灑地一甩衣袖,「法律會給他應有的懲戒。」

  安倫佐小姐點了點頭。

  騎士們把兩個人一起圍起來。

  「到牢房裡去懺悔吧,毫無廉恥的小偷。」大背頭淡淡道。

  雞冠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一臉正氣的大背頭,咬緊牙齒。

  「等一等!」

  「應該把他也抓起來!」雞冠頭咬牙切齒地大喊著,指向大背頭。

  安倫佐小姐眉頭一挑。

  「真可憐,這傢伙是瘋了嗎。」大背頭貴族青年皺起眉頭,「胡攪蠻纏不會給你帶來更好的結果……」

  但就在此時,雞冠頭喊出讓所有人臉色再變的話。

  「他!這個人是個假扮的貴族!」雞冠頭大叫出聲,「他之所以跟您相遇,都是為了騙小姐您的錢財!」

  安倫佐小姐把柔和的目光投向大背頭。

  「可笑!」大背頭臉色清冷,眼裡露出憐憫與厭惡並存的複雜神色,「罪犯垂死前的血口噴人……」

  「我翻過了他的箱子!」雞冠頭不給大背頭爭辯的機會,他怒吼道。

  「裡面是一整套易容工具!從假髮到假鼻子!還有幾十張假身份證明和財產證明!」

  「他就是假的,是騙子!」

  安倫佐小姐和其餘人的目光再次射向大背頭。

  「額,我的確是貴族,不過久遠了一點,那張財產證明也是真的,只是落款名字有些汙損——至於那些工具,我保證只是一些化妝用品……」油膩的大背頭青年一臉無辜和平靜地道。

  「當然。」安倫佐小姐平靜地道,「那就麻煩您打開箱子看看?」

  大背頭的表情瞬間僵硬住了。

  「看!」雞冠頭得意地道,「他就是一個騙子!」

  安倫佐小姐見狀,深深嘆了一口氣。

  她緩緩抬頭,看向打劫的光頭青年,「至於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光頭顫抖地抓著手裡的大衣,不經意間又掉出一把名貴的木梳子(雞冠頭痛苦地摀住了臉)。

  只見光頭的牙齒打著戰,「我其實不……我只是……肚子……我那個……」

  安倫佐小姐的一雙俏目溫柔地看著他。

  囁嚅了半天,光頭垂頭喪氣地嘆出一口氣。

  「好吧,我確實是來打劫的。」

  ————

  「喀嚓!」

  大閘上鎖的聲音傳來。

  三個人——雞冠頭、大背頭、光頭一起被關進了長吟城的地下牢房裡。

  三人了無生趣地並排坐著,同時垂下頭,嘆出一口氣。

  「都怪你,無恥的小偷。」大背頭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嘆出一口氣,對雞冠頭道,「本來我就要得手了……你知道她多有錢嗎?長吟城城主的女兒啊!」

  「呸!卑鄙的騙子。」雞冠頭毫不示弱地回瞪他,「就憑你那浮誇的演技?我敢說她早就看穿你了!」

  「胡說!我的偽裝明明天衣無縫!都是你這個破小偷……偷那麼多東西,還一股腦藏在大衣裡,你說你是不是傻!就不能等快離開的時候再……」

  「我只是做點小本生意,哪像你這種放長線的人?本來大家路上遇到了,不同行業之間,就應該多一些尊重,多一點理解的嘛,相互禮讓不可以嗎?非要搞到這個地步……」

  「誒誒誒!誰禮讓誰?如果你剛剛不拆穿我,我進城之後也許還能給你說上兩句好話,把你放出來……」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光頭無聊地呼出一口氣。

  「我說啊,你們能不能……」

  雞冠頭和大背頭同時回過頭來,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閉嘴!強盜!」

  「滾粗!劫道的!」

  「都是你這個災難角色害的我!」

  「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的職業,坑人倒是毫不含糊!」

  光頭張開嘴,支吾了半天,啞口無言。

  雞冠頭和大背頭似乎也吵累了,兩人支起腦袋,無言地嘆息。

  「喂,你說。」雞冠頭有氣無力地道,「他們會怎麼對付我們?」

  「廢話。」大背頭眼神散亂,臉色沮喪,「按照長吟城的城律……」

  「小偷砍手……」

  雞冠頭舉起雙手,臉色煞白。

  「騙子割舌……」

  大背頭閉上眼,痛苦地搖了搖頭。

  「強盜切雞雞……」

  沉默。

  下一刻。

  光頭突然暴起身形,一把撲倒大背頭!

  砰!

  「搞什麼?」光頭臉容扭曲,他死死抓住大背頭的衣領,一邊死命地搖動,一邊大驚失色地追問,「強盜要切……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我就要……」

  「切……切那個?」

  「冷靜!冷靜!」雞冠頭見狀,連忙扒著光頭的肩膀,死命把他向後拉。

  「咳咳……開……開個……開個玩笑啊大哥!」大背頭抵抗著光頭的大力,痛苦地喘息著回答,「強盜……不用切……只是……只是吊死而已啊! 」

  「砰!」

  光頭突然鬆手,大背頭被狠狠摔到地面,痛苦地搓著自己的後腦勺。

  「吊死……」光頭雙目無神,喃喃道,「吊死……吊死?」

  雞冠頭嘆了一口氣,跟大背頭對視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裡的無奈和尷尬。

  唉。

  吊死啊……

  下一刻,只見光頭露出笑容,猛地抬頭,劫後餘生也似地拍著胸口,安詳地舒出了一口氣。

  「早說嘛……那就好。」

  雞冠頭和大背頭的表情同時凍住了。

  他們再次對視一眼,又一次,看到對方眼裡的無奈和尷尬。

  這傢伙……

  不會是傻子吧?

  三人同時在牢房的地面上躺下。

  「喂,小偷。」大背頭轉了轉自己的脖頸關節,輕聲道,「你從哪兒來的?」

  「哼!」雞冠頭不滿地道,「我是埃克斯特人。」

  「啊?」大背頭露出驚異之色,「埃克斯特……北地人也會有小偷?」

  「對!那又怎麼樣?」雞冠頭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耐煩地道,「所以我是埃克斯特的恥辱……一個北地的小偷。」

  大背頭吐吐舌頭。

  「你呢,騙子?」雞冠頭無精打采地問道,「哪兒的人?」

  「康瑪斯聯盟。」

  「嗯,來自康瑪斯的騙子……」雞冠頭沉吟了一陣,「為什麼我聽到之後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大背頭白了雞冠頭一眼。

  「好吧好吧。」大背頭無所謂地攤攤手,「反正在你們看來,康瑪斯人全都是騙錢的騙子。」

  「難道不是麼?」雞冠頭不知從哪裡找到一顆草,咬在嘴裡,「你們國家上到城主,下至黎民,全是騙子,騙大騙小罷了。」

  「誒,這話真有哲理。」大背頭幽幽道,「賺到錢,你就是偉大康瑪斯聯盟的貴族和光榮,賺不到嘛……」

  「你就是騙子,就是他們的恥辱。」

  雞冠頭嬉笑一聲,搖搖頭。

  「該你啦,大塊頭!」

  光頭皺起眉毛,似乎在猶豫。

  「我,我來自星辰王國。」他慢吞吞地道。

  「喲,帝國後裔?」大背頭臉色一亮,「我猜,你是個貴族?」

  「貴族?劫道的貴族!」雞冠頭輕哼一聲,「得了吧,他要是貴族,我就是英雄了! 」

  「我……」光頭結巴著,眼裡盡是自卑和怯懦,「好吧,我不是貴族……」

  「那你怎麼跑來龍吻地了?」雞冠頭疑惑道,「我是因為在家鄉活不下去了,只能出來學點手藝,那個騙子也可以理解……騙到哪兒算哪兒嘛……」

  「誒誒誒!怎麼說話呢!我這叫異地出差,流動式工作……」

  「哎呀哎呀你閉嘴,聽大塊頭說!」

  光頭嘆了一口氣,「我……那個,兄弟姐妹很多,大家都覺得我很差勁,不能繼承父親的……財產。」

  「好多哥哥姐姐,都……對我不滿……老是……排擠我。」

  「嘿!至少你家的財產還是可以繼承的!」大背頭毫不在意地輕哼道,「我的父親啊,只顧著經營著他那家快倒閉的破水產店,生怕孩子們搶了他的家產,只會把我們早早趕出去賺錢,說實話,我還看不上那家破店呢,善流城裡這樣的小水產店有上百家!」

  「那你怎麼不也去開一家自己的店啊……」雞冠頭諷刺地問。

  「嘿,說句實話。」大背頭無奈地聳聳肩,「我從小就笨,反應也慢,算術和行文都是兄弟裡最差的……」

  「嘿,我連父親的面都沒見過!」雞冠頭嘆息道,「只知道我母親是個流浪的妓女,到北地的時候,生下我不久就死了……嗯,不對,我的父親一定是個北地大貴族,沒準是個大公呢!這樣,總有一天,當他找到我回去繼承大公的位置……」

  三人同時嘆出一口氣。

  「好吧,小偷,強盜,當然還有我這個騙子。」大背頭摸了摸自己的銷魂髮型,瞇起眼睛,無奈道,「真是好組合啊。」

  沉默。

  「對了,我叫薩拉。」雞冠頭咬著草坐起身來,雙手扒住牢房的柵欄,拍了拍自己的臉,「沒有姓氏。」

  「我的名字是凱鵬,姓氏嘛。」油膩的大背頭青年一把捂上自己的臉龐,彷彿在悲傷嘆息,「在賺到足夠買下一條船隊的錢之前,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米……米迪爾。」光頭濃眉抓撓著自己的頭髮,結結巴巴地道,「姓氏是……姓氏是,額,那個……」

  其他兩人期待地看著他。

  光頭米迪爾憋了半天,脫口而出,「……我忘了。」

  薩拉和凱鵬同時翻了個白眼。

  三人再次躺下。

  過了好久。

  好久。

  直到其中一人打破沉默。

  「誒,你們還醒著麼?」

  「有話就說……」凱鵬瞇著眼睛,快睡著了。

  「有屁……咳咳……那個……放……」米迪爾在朦朧中迷糊道。

  「我說……關於怎麼逃出去……」黑暗中,薩拉枕著自己的手臂,眼裡冒出精光,「我有個主意。」

  「你們要不要聽聽?」

  ……

  ……

  … …

  這裡是哪裡?

  對……這是威蘭雪原……

  我還有……一場仗要打……

  還沒……還沒贏……

  虛弱的他睜開眼,晃了晃腦袋,把十三年前,關於往事的回憶趕出腦袋。

  他掙扎著摸到了自己的大斧,卻無力抓起它。

  他忍著渾身的傷口,從冰冷的雪地上爬起來,吐出一口血,剛好看著眼前那個巨大的黑影無力倒下。

  周圍盡是破碎的甲冑,斷折的兵刃,靜謐的屍體,以及冰冷的鮮血。

  第一縷朝陽的光線,投射在這片雪原。

  彷彿瞬間驅走了黑暗和寒冷。

  他看著那個巨翼下的黑影在喘息中被屬下送走,看著漫山遍野的敵軍丟盔卸甲,倉皇后撤,看著遠處的血獠牙旗幟搖晃著後退,看著他們的友軍舉起兵刃歡呼,看著更遠處的地平線上,層層出現的無數雙十字星旗幟。

  贏了。

  他心中一鬆,向後倒去。

  我們贏了。

  枕在寒雪裡,他的眼裡不可抑止地流出淚水。

  對不起。

  他緊緊咬著牙,臉孔扭曲,痛苦地啜泣著。

  對不起。

  但我們贏了……贏了……

  對不起!

  遠處,一聲飽含悲切與痛恨的淒涼怒吼,憑空炸響。

  「薩拉!薩拉!」

  「混蛋!」

  「為什麼……」

  「為什麼!」

  帶著痛苦哭腔的聲音渾厚而洪亮,一如多年以前。

  薩拉痛苦地閉上眼睛。

  對不起!

  原諒我……

  原諒我!

  在遠處,健壯的星辰王子懷抱著一具含笑死去多時的遺體,流著滿臉的淚水,對著天空吼出憤恨與絕望並存的話語。

  「薩拉!」

  「你這個叛徒!」

  「叛徒!」

  米迪爾的話就像一把尖刀。

  刺進薩拉的心臟。

  在無人看得到的角落裡,薩拉翻過身,把頭臉沉進雪中,顫抖著雙肩,放聲痛哭。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9 01:22
  卷四.龍血 第1章 夜盡天明

  漫漫長夜即將過去——東方的天色已經現出微光。

  劫難過後的泰爾斯,虛弱地靠著一處倒塌的矮牆,躲避稀疏的落雪,他懶洋洋地看著天空,腦海裡閃過這個精彩夜晚中的一幕幕場景。

  勞累、疲睏和飢餓同時折磨著他的身心,似乎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議主人的過分操勞。

  周圍的寒風瑟瑟,加上屁股下硌得慌的碎石,不禁使他產生了一種荒謬的熟悉感。

  這讓泰爾斯想起了在兄弟會裡討生活的日子,那些和奎德、和野狗、和『肥羊』、和別屋的孩子們鬥智鬥勇的日子。

  他不由得嗤笑一聲。

  又困又累的泰爾斯耷拉著眼皮,姿態不雅地打了個哈欠。他睡眼惺忪地轉過頭,目光投向同樣靠在矮牆上的小滑頭。

  只見這個神思不屬的邋遢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著手裡的黑框眼鏡,一副惴惴不安又患得患失的樣子。

  他不禁皺起眉頭。

  「別煩心了,戴上吧。」

  泰爾斯忍不住懶懶開口,「如果她真的介意,早在剛剛就把你一口吞了。」

  哪還會噴一口鼻息,來調戲你?

  小滑頭猶豫地轉過頭,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委屈地看著泰爾斯。

  她偏偏還眯著一對紅腫的眼睛,小臉汙穢不堪,鉑金色的頭髮上黑一塊白一塊的。

  泰爾斯看得好笑。

  小滑頭抽了一下鼻子,只見她扁著嘴,弱弱地道,「可是……可是……」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小滑頭還在一臉擔憂地「可是」的時候,泰爾斯突然伸出手,不由分說地一把抽走女孩手裡的眼鏡。

  「啊!等等。」小滑頭微微一驚,她向著泰爾斯側過身,伸出手,「小心別摔……」

  然而,還不等小滑頭反應過來,泰爾斯就一把打開眼鏡,對著女孩的頭「唰」地一下戴了上去。

  小滑頭的臉蛋在泰爾斯的手心裡微微一顫,直到泰爾斯的手指撫過她的耳廓,把鏡架固定住之後,才「啊」地一聲反應過來。

  小滑頭眯起來的眼眸,在黑框鏡片後重新舒展開來。

  她愣愣地看著泰爾斯,連後者像撓小貓一樣,揉了揉她亂七八糟的頭髮的時候,都沒反應過來。

  「好了。」泰爾斯舒心地吐出一口氣,挑挑眉毛,「如果那位女士真的為了她的舊眼鏡來找你算賬,你就告訴她,是那個壞壞的泰爾斯.璨星強迫你的。」

  小滑頭眨了眨眼睛,小嘴嘟起,幾次想要開口,但最後都頹然松下,一臉無奈地看著泰爾斯。

  泰爾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幾秒鐘後,不知所措地看著泰爾斯在笑的小滑頭,也被這股氣氛感染,忍不住翹起嘴角,「她也許會去星辰找你的……」

  當然——泰爾斯一邊笑,一邊暗忖道,如果天空王后真的回來找他,那就再好不過了。

  巨龍的最後那句話,讓他耿耿於懷。

  一想到這裡,泰爾斯的臉色頓時一黯。

  一個龍語名字,是麼?

  龍語。

  他嘆出一口氣,閉上眼睛。

  凱瑟爾老爹啊……

  你年少無知的時候,都幹了些什麼啊!

  小滑頭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她眨眨眼睛,學著剛剛泰爾斯的樣子,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

  「沒事的……」小滑頭竭力裝出嚴肅的樣子,「已經過去了。」

  泰爾斯睜開眼。

  他壓下滿腹的心事,對她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

  王子向後一靠,仰頭看著不遠處的天空之崖上,那尊耐卡茹持槍下望的英偉雕像。

  但這一次,看著這位與龍共舞的傳奇英雄,泰爾斯卻忍不住撇撇嘴,毫無嚴肅之意。

  龍騎士。

  呵呵。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隊腳步聲。

  「快!」

  「就在那兒!」

  廢墟中的泰爾斯吐出一口氣,他一臉疲憊地對有些惶恐的小滑頭笑笑,「他們來了。」

  然而他卻在暗地裡頭疼。

  糟糕。

  這一夜……要怎麼解釋呢?

  天色微亮。

  一群手持不滅燈和火把的人,出現在眼前。

  泰爾斯頹廢地躺在廢墟里,看見一個戎裝按劍,蒼老卻不失遒勁的身影,在十幾個灰色披風,蒙面著甲的精銳士兵圍護下,向著他們走近。

  「看起來,我們的星辰客人似乎過得很愜意?」

  埃克斯特和龍霄城的統治者,威嚴的努恩七世,皺著眉頭看著自己面前兩個形容狼狽的孩子,聲線老邁,「還帶著我的孫女?」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吃力地爬起來——小滑頭早在第一時間就緊張地站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和霜雪,一邊迅速思考,一邊毫不在乎地道,「是啊,今晚的龍霄城給我們提供了不少快樂時光。」

  努恩王臉色一變,神情玩味,「泰爾斯.璨星……你就沒有什麼要向我解釋的?」

  他身邊的白刃衛隊成員們臉色肅穆,一動不動地站在國王身後。

  泰爾斯飛速轉動著腦筋。

  他瞥了身後的小滑頭一眼,這姑娘似乎對努恩王有種難以克服的畏懼,一見到他就瑟瑟發抖,盡力蜷縮著自己,試圖躲避國王的目光。

  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有個瘋子綁架了我們。」泰爾斯摸了摸自己的頭,痛苦地哀嘆一聲,「然後……你見到它做出了什麼事情了。」

  努恩王掃視了一圈盾區的慘狀,昏暗的火光中,他蒼老的臉上沉澱著一股化不開的陰鬱。

  他重新望向泰爾斯,目光裡暗藏的灰暗和疲憊讓後者有些窒息,「為什麼?災禍為什麼要綁架你?」

  泰爾斯露出一臉倒黴透頂的神情,無奈而討厭地嘆了口氣。

  「我們在到達埃克斯特之前結過仇……跟科里昂家族裡面,一個叫瑟琳娜的血族有關。」泰爾斯抬起頭,毫不猶豫地把那位野心勃勃、詭計多端的惡毒女士出賣給老國王,「災禍似乎在利用她做什麼事情……也許它們憎恨我們兩國,也憎恨王室。」

  「血族?」

  努恩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嗤笑也似的輕哼一聲,注視著他,「我會讓暗室著手去查的。」

  面對國王帶著深意的眼神,泰爾斯露出一個無害而疲憊的笑容。

  努恩王似乎終於注意到了他們的狼狽樣子,眉毛一挑,「看來你們玩得挺盡興啊。」

  小滑頭一陣瑟縮。

  泰爾斯坦然地攤開雙手,「如您所見。」

  「是啊,並非每一天都能見到多頭蛇肆虐龍霄城,也並非每一天都能見到天空王后重臨北地。」

  老國王表情深邃地搖搖頭。

  泰爾斯微微皺眉,有些憂心。

  但願在他們查到什麼之前,自己就溜回星辰了。

  努恩七世一揮手,身後一位官僚也似的貴族就走上前來,努恩王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貴族一邊點頭,一邊急急在手抄本上書寫著。

  傳令的官僚領命而去,老國王則帶著白刃衛隊,繼續在空曠的街道上,向前走去。

  泰爾斯和小滑頭則在白刃衛隊的護送下,跟上前去。

  「說到這裡,努恩陛下。」泰爾斯接過一名臉色不善的白刃衛士遞來的水袋,有意轉移話題,「龍霄城的損失如何?」

  話音剛落,他就看見努恩王的拳頭微微捏緊。

  「你看到了。」

  「看看這副景象,就像被戰爭犁過一輪一樣。」老國王年邁的嗓音裡透漏出一股疲憊和哀慼,「婊子養的災禍。」

  泰爾斯偏過頭,眨眨眼睛。

  「我剛剛失去了整個盾區。」努恩王眉頭緊皺,他跨過一處倒塌的房樑,臉色難看地視察著盾區的損失,「從這裡面疏散出去的人不到三成……至於其他的城區,沒有受到太大波及……」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至少,他和黑劍的行動還是及時的。

  「那就好……那就好?」

  老國王喃喃著重複泰爾斯的話。

  他看著廢墟下露出的一截斷腿,嘆息一聲,目光平靜地看著泰爾斯。

  國王身周的十幾名精銳近衛臉色不佳。

  正在喝水的王子不由得嗆了一口。

  他身邊的小滑頭把頭低得不能再低,幾乎像要鑽進地底去一樣。

  在泰爾斯不斷咳嗽的當口,努恩王深吸一口氣,掃視著周圍的廢墟,「你知道,對付那個災禍,不能調集軍隊……」

  老國王眼皮微落,蒼老的臉龐上顯現出力不從心的勞累,語氣平淡無波,卻平白無故讓人心寒,「只能由白刃衛隊換上反魔武裝,分成小隊去堵截那怪物,很多小隊現在還沒有回報,大概都損失慘重。」

  白刃衛隊們不自覺地加快了呼吸。

  「尼寇萊和格里沃帶著武器孤身應敵,結果,災禍消失了,他們卻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泰爾斯瞪著眼睛,看著他身邊的一個士兵毫不客氣地奪回水袋。

  努恩王踢開一處木板,他平淡而悲哀的話還在繼續。

  「不少人都看見了多頭蛇,恐慌蔓延,整個龍霄城都亂成一鍋粥,我們不得不疏散了相鄰的區域,比如鎧區,被疏散的居民把別的幾個區擁擠得不成樣子。」

  「為此我們甚至要打開城門疏散人群,半夜裡一片混亂。」老人的呼吸越來越重,「巡邏隊光是彈壓趁火打劫的傢伙都忙不過來……」

  「要不是天空王后突然出現,安撫了一些人,恐怕我就要成為埃克斯特史上第一個徵召軍隊來鎮壓首都平民的國王了。」

  努恩王臉色平靜,目光悲哀,語氣沉重。

  「從事官們焦頭爛額,應付無數貴族封臣們的詰問,以防某個頭腦發熱的傢伙,從城裡或城外拉起一批人來,給災禍送肉……」

  努恩王哀嘆一聲,「多虧昨晚的宴會喝倒了一大批人,否則他們還要更忙。」

  「而我還有著四個大公,龜縮在英靈宮裡,等著看他們共舉國王的笑話。」

  說到這裡,努恩王難看地笑了一聲,臉上的褶皺越來越深,「對,還有一個來自敵國的王子,帶著我的孫女在半夜上街瞎逛。」

  泰爾斯尷尬地聳聳肩,「我也很遺憾。」

  「再加上這些雜七雜八的善後安排……」

  努恩王沒有理會他的話,而是表情複雜地搖了搖頭,長長呼出一口氣,「你能想像嗎?」

  國王的眼裡露出死寂一般的悲哀。

  「無數死去的人,被破壞的家庭,需要救治的傷員,毀於一旦的城區,無故損失的財產,又要憑空支出一筆的財政……」

  「亂糟糟的秩序急待重整,恐慌和憤怒的人群,大街小巷的謠言傳聞,愚民們背地裡的指責和怪罪……」

  「假惺惺慰問的貴族以及他們名為救濟,實則自肥的免稅請求,封臣和軍隊們不可避免的疑惑跟動搖,其他大公借題發揮的小動作,神殿和各國派遣前來探察的使節,蠢蠢欲動的外國間諜……」

  「聽聞消息後肯定會被嚇退至少一個月的商隊,以及即將再次攀升的物價,還有勞力銳減,導致來年確定將大受影響的產糧……」

  每說一點,努恩王的臉色就黯淡一分。

  泰爾斯的心情也沉重一份。

  「而絕日嚴寒又要到了……」老國王失望地嘆息道,「從摩拉爾遇刺開始……今年又是個難過的冬天啊……」

  泰爾斯看著努恩王的臉色,心中一沉。

  他看看四周的廢墟,目光不時瞥過露出在外的屍體。

  尤其想到兩位魔能師是為了自己大打出手,才導致這些的時候……

  「我很抱歉。」

  泰爾斯情緒低落地道,話語裡是一股深深的悲哀。

  努恩王靜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那個瞬間,泰爾斯覺得,努恩七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哀慼和疲憊。

  幾秒鐘後,老國王深吸一口氣。

  「你知道……」

  「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們星辰。」國王的話裡是濃濃的無奈與無力。

  「至少你們有位『賢君』。」

  泰爾斯一愣,不明所以地抬起頭,「啊?」

  賢君?

  凱瑟爾那樣的?

  泰爾斯轉了轉眼球,臉上寫滿了「不懂」。

  但努恩王只是無所謂地搖搖頭,輕嗤一聲,「算了。」

  「戒嚴還要再持續一會兒……有些祕密不能公開。」他淡淡道,「在那之前,來看看這場災難,給我們留下的攤子吧。」

  努恩王繼續情緒低落地向前走去,莫名其妙的泰爾斯只能摸摸腦袋,一頭霧水地跟在後面。

  燈光和火光照亮了路途上的一切,無數的廢墟和不計其數的屍體,這讓一群人的心情越發沉重。

  多頭蛇肆虐留下的廢墟,觸手鑽出的地洞,死在窒息下的人們,目中所見之處,無一不是悲劇。

  「這幫狗娘養的……」

  努恩王臉色不變,說出的話依然平靜。

  就像先前的事情全然不能動搖他的心情。

  「災禍……」

  然而,泰爾斯卻從他的話語裡聽出銘心刻骨的恨意。

  「終結之戰,嘿嘿,終結之戰……」

  努恩王露出無奈的微笑,緩緩道,「怎麼就沒把他們……」

  「全部幹掉呢。」

  泰爾斯心中一凜。

  努恩王腳步忽然一頓,「這裡就是天空王后降臨的地方?」

  他們正站在一處明顯與別處不同的,寬闊的陷坑邊上。

  泰爾斯看著一個明顯是巨爪抓出來的陷坑,微微皺眉,「是的。」

  小滑頭眨眨眼睛,有些擔心地摸了摸自己的眼鏡。

  努恩王臉色一動,「她對你們說話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想起天空王后的話,「是的,她說……」

  「等等。」老國王止住了泰爾斯的話,同時用凌厲的目光盯了小滑頭一眼,把後者嚇得夠嗆,「回去再說。」

  努恩王背起手,看向高高的天空,在微微發亮的天空背景下,仰望著天空之崖上那尊耐卡茹的雕像,臉色複雜。

  「六百年了。」努恩王的臉上現出淡淡的哀愁,「那頭巨龍終究在災禍出現的時候,再度降臨凡世。」

  泰爾斯不禁留意到,老國王對天空王后的稱呼是「那頭巨龍」,而非「克若蕾希絲陛下」這樣的尊稱。

  老國王突然笑了起來。

  「你知道……」

  「即使在三百年前,龍霄城在夜翼君王的東陸聯軍下,傷亡慘重,兵盡糧絕,告破在即的時候。」努恩七世低下頭顱,直直盯著泰爾斯,「那頭龍都沒有出現。」

  「就好像這不是她和愛人一起建立的國家。」

  經歷了一晚上的混亂,腦子已經有些糊的泰爾斯瞪著眼睛,不明所以。

  努恩王抬起頭,語氣複雜。

  「埃克斯特,還有龍霄城,對她究竟意味著什麼?耐卡茹,她的丈夫,對她而言意味著什麼?」

  「終結之戰,又意味著什麼?」

  「而我們,埃克斯特人自許為北風與龍的兒女……哼,龍的兒女?」

  努恩王嗤笑一聲,笑聲裡充滿了諷刺。

  「真的嗎?」

  泰爾斯注意到,在努恩王感慨的時候,小滑頭目光一動,似乎有話要說。

  但她好像隨即想到了什麼,臉色露出害怕的表情,終究重新低下頭去。

  「我們星辰也自稱帝國的繼承者,不是麼?」泰爾斯忍不住出聲道,「但我們終究不是帝國。」

  努恩王猛地低頭,目光鎖定在泰爾斯的身上。

  那對刺目的眼神散發出的壓迫感,讓第二王子有些不舒服。

  半晌,老國王才看了小滑頭一眼,淡淡地道。

  「你保護了她,是麼?在那種危險裡,保護了我的孫女?」

  泰爾斯和小滑頭齊齊一愣,後者下意識地望泰爾斯身邊靠了一下。

  「我能看得出來。」努恩王表情不變,一動不動地盯著小滑頭,讓她更為緊張,「她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了。」

  「額,這個。」泰爾斯摸了摸頭,感受著躲在自己背後的小滑頭,有些尷尬地道,「人總該互相幫助。」

  努恩王盯著他足足三秒,沒有說話。

  三秒後,努恩王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頗為玩味地道,「你知道,我後來重新考慮了你的話。」

  泰爾斯摸著頭的手忽然一頓。

  他有些驚疑。

  怎麼?

  「我們並非生來習慣於陰謀詭計和精明算計。」努恩王表情淡然,話語卻透露著老邁和坦然,「也許,對於沃爾頓即將面臨的風雨,最能依靠的不是權衡利弊,爭權奪勢,小心進退的老辣貴族,不是他們那些來來回回、目光短淺的考量,也不是一個個籌碼來回移動的權力博弈。」

  國王抬起頭,看向頭頂的雕像,「而是那些曾在英雄們身上閃耀過,而我們卻失落了太久的光輝。」

  泰爾斯有些疑惑地望望周圍的衛士們,但他們只是目光警覺地掃視四周,靜靜等待著國王。

  「真正的英雄——比如耐卡茹。」努恩王盯著龍騎之王的雕像,感嘆道,「也許他的身上,真的有能讓人們毫不猶豫地聽命,心甘情願地追隨,毫無悖言地赴死,無怨無悔地犧牲的光輝吧。」

  「也許就是那種耀眼的光輝建立了埃克斯特,那種光輝,讓巨龍也甘心追隨。」努恩王的臉上隨即黯淡下來,「也讓巨龍,對流著他血液的後代們不屑一顧,遁世不出。」

  泰爾斯心中一動,不禁脫口而出,「王者不以血脈為尊。」

  他胸口的傷疤又在隱隱作痛了。

  努恩王微微一動,對他露出一個深邃微妙的笑容。

  「我說過,你們有位『賢君』。」他淡淡道。

  泰爾斯再次皺起眉頭。

  但下個瞬間,他的心中升起一陣煩躁。

  「咻——」

  在微亮的天色下,泰爾斯下意識地抬起頭。

  國王身邊的衛隊們比泰爾斯還要快上不少,身經百戰的他們,本能地感受到了什麼,早已齊齊抬頭。

  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天空之崖上,向下墜落。

  「咻咻」的風聲隱隱傳來。

  國王皺起眉頭。

  「那是什麼?」努恩王眯起眼睛。

  泰爾斯隨即目光一凝。

  獄河之罪如潮水般湧上他的雙目。

  從天空之崖上掉下來的,是個灰色的東西。

  泰爾斯的目光隨著它垂直下墜,看著那東西一直落到離地二十米的地方。

  「像塊……灰色的岩石?」泰爾斯疑惑地道。

  剛剛的戰鬥太激烈,把天空之崖的岩層都震落了麼。

  突然,那個墜落的灰影突然在空中一頓。

  下一刻,灰影順著懸崖直線下墜的軌道突然一轉——向著他們直射而來!

  泰爾斯心中一凜,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不!」

  一名白刃衛士立刻警惕起來,瞬間拔刀怒喝,「那不是岩石!警——」

  但那道灰影瞬息即至————凌空來到他們上方!

  泰爾斯震驚地抬頭,借著衛士們手上的火光,看清了那個瞬間飆射到眼前的灰影。

  那是一個人。

  一個從頭到腳,包裹著灰色緊身衣,連額頭都用一塊灰布緊緊束住的男人。

  只露出一對狹長的眸子,在泰爾斯的視野裡泛著冷光。

  男人凌空騰躍在他們頭頂,鬆開了手上握著的一道繩索。

  向著他們蕩來。

  泰爾斯渾身一顫。

  那是……黑劍留下的攀巖滑索!

  居然被這個男人用來……

  灰衣的男人在空中背過雙手。

  「警戒!」

  白刃衛隊的精銳們暴喝出聲,反應快速地將國王和兩個孩子圍護住。

  「不要慌!」努恩王的聲音嘹亮可聞,「發出信號……」

  但他話未出口,下一秒,空中的男人突然舒展雙臂!

  兩道光澤,向著下方的白刃衛隊們電射而來。

  泰爾斯被一個戰士向後推了一步。

  「咻!」

  泰爾斯瞬間覺得頭頂一涼,無數溫熱的液體就噴灑到了他的臉上。

  小滑頭驚叫起來。

  泰爾斯發著抖,感受著嘴裡的腥鹹,看著那個戰士倒在他的身邊,一柄短刀鑲嵌在他的脖頸上。

  鮮血淋漓,死不瞑目。

  「噹啷!」

  頂在最前方的一名戰士揮刀格擋開另一道光澤,旋即傳來刀刃相格的銳響。

  下一秒,灰衣的男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落地。

  「咚——喀嚓!」

  從天而降的刺客,正落在一名戰士的身上,將他從站立壓得趴下,可怕的胸骨碎聲隨之傳來!

  刺客像是完全不受落地的衝擊影響,他猛地抬頭。

  一雙泛冷光的狹長眸子,死死盯住了泰爾斯。

  泰爾斯心中一涼,頭皮發麻。

  目標……是我?

  下個瞬間,刺客的身影就瞬間出現在一米之外,衝向擋在泰爾斯身前的兩個戰士。

  「攔住他!」

  被死死圍護住的努恩王怒吼道,「保護他!」

  隨著他的命令,白刃衛隊的戰士們毫不猶豫地圍向那個刺客,三柄流線型的白柄彎刀,削向刺客的小腹、咽喉和大腿!

  但那個男人的身形突然一轉,在三道刀鋒即將擦中他的時候,險之又險地在空中躍起。

  擺頭、收腹、縮腿,他用最不可思議的身法,一個前空翻,堪堪避開三人的刀鋒。

  泰爾斯一個激靈,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樣的身法。

  但是,他所見過的……絕沒有這樣利落、極速和不可思議!

  越過三人的男人穩穩落地,他雙手一翻,兩把短刀出現在手上。

  刺客的雙刀,瞬間交叉掠過擋在泰爾斯身前的最後一個戰士。

  鮮血飆出。

  小滑頭嚇得呆住看了。

  泰爾斯倒吸一口涼氣,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應變,只能看著刺客的短刀向著他襲來。

  刀鋒越來越近。

  獄河之罪放慢了他的時間感。

  但他完全找不到任何脫逃的機會。

  那道刀鋒——實在是太快了。

  「鐺!」

  刺客的刀鋒最終停在泰爾斯的鼻尖之前。

  獄河之罪褪去,時間恢復正常。

  泰爾斯驚魂未定,心臟猛烈跳動。

  剛剛劫後餘生的慵懶,已經被此時的一陣冷汗狠狠驚醒!

  但出乎刺客意料的是,他的刀鋒不能前進一分——剛剛被他致命雙刀掠過的那個戰士,沒有被刺客殺死。

  這個白刃衛士,正舉著單刀,橫著臂盾,用肩膀和手臂架住刺客的雙刀,死死攔住了他!

  不讓刺客的刀鋒前進一寸。

  泰爾斯一個激靈,連忙向旁邊姿態不雅地一滾,避開了刀鋒。

  「別小看了……」忍受著傷口的痛苦,在泰爾斯身前的這個白刃衛士發力一推,怒吼道,「……龍之近衛!」

  刺客被倒推回兩步,他身後的三名白刃衛士配合默契,沉著冷靜地出刀!

  「鐺!」「叮!」「唰!」

  失去平衡的刺客,身形急轉,吃力卻巧妙地格開三刀。

  但身形不穩的他,最終被趕來的第四名戰士一刀劈中了左臂。

  「嗤!」

  刺客的鮮血灑出。

  「噹啷!」

  他再也拿不穩左手刀,刀鋒掉落地面,發出金屬脆響。

  戰士的白柄刀斬出,在刺客的肩頭再次帶出一篷鮮血。

  「噹啷!」

  刺客搖晃著的右手刀也落下地面,他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泰爾斯。

  目光中的冷漠和死寂,讓後者一陣雞皮疙瘩。

  失去雙刀的刺客就地一滾,遠離已經被反應迅速的白刃衛士們重重圍護的泰爾斯。

  泰爾斯顫抖地喘息著,看向在地上捂著傷口顫抖的刺客。

  好險。

  好險!

  他是誰?

  越來越多的白刃衛隊衝向了手無寸鐵的刺客。

  「留活口!」努恩王從身後按住泰爾斯的肩膀,安慰顫抖的他,國王那威嚴的聲音穩穩傳出,「問出幕後的人!」

  但就在此時,在地上的兩把短刀,突然自行「躍」起!

  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樣。

  那個瞬間,一位資歷較深的白刃衛士似乎認出了刺客,旋即臉色一變。

  「小心!」那位衛士怒吼出聲。

  幾乎在同一瞬間,刺客起身折返,帶著飄灑的鮮血,連續越過三人,向外突圍!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身形之妙,阻擋在途上的白刃衛隊根本無從攔截。

  認出敵人的衛士發瘋般地怒喝著,帶著同袍們衝向刺客,「他是『飛蝗刀鋒』——」

  地上的雙刀,其中一柄詭異地彈回刺客的手中。

  另一柄刀則投向黑暗之中,不知所蹤。

  刺客的的單刀攻勢連綿,瞬間劃過一名衛士的咽喉。

  衛士的話這時候才傳到耳邊。

  「——巴安奈特.薩里頓!」

  下一刻,刺客拚著被第二名衛士砍中肩膀,咬著牙折出嚇人的弧線,身形一轉,瞬間繞開阻礙!

  所有白刃衛隊,包括泰爾斯,都齊齊一震!

  然而,刺客的身形已經突出重圍,遠遠遁去,消失在黑夜與廢墟的遮掩中。

  泰爾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刺客遠去的背影。

  巴安奈特.薩里頓?

  難道說……

  「啊啊啊啊!」小滑頭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突然傳來!

  泰爾斯大吃一驚,連忙向著她看去。

  但還沒等他轉過頭,泰爾斯就感覺到,他的腳被輕輕一踫。

  泰爾斯猛地一震。

  他緩緩低下頭。

  王子的眼瞳倏然睜大。

  只見一個圓滾滾的球狀物,正滾落在他的腳邊,微微晃動著。

  泰爾斯的呼吸凝固住了。

  幾秒鐘過去了。

  小滑頭的尖叫聲中,泰爾斯愣愣地站著,任由地上的鮮血浸透了他的鞋子,大腦一片空白。

  他恍惚地呼吸著,依舊垂著頭,與統治了埃克斯特整整三十年的共舉國王——努恩.沃爾頓七世那早已離開身體的頭顱,默默對視著。

  難以置信的驚訝,凝固在國王的臉上。

  另一柄投入黑暗,沒有飛回刺客手上的刀,隨著國王的頭顱一同落在地上,微微顫動。

  十幾名白刃衛士們飽含著痛苦、悔恨、憤怒、不甘的吼聲,在同一個字裡,憑空炸響。

  「不——」

  天空,第一縷朦朧的陽光出現在東方。

  此夜已盡。

  彼天將明。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9 01:23
  卷四.龍血 第2章 是你

  矇矇亮的天色下,「隕星者」尼寇萊攙扶著重傷的老兵格里沃,站在盾區的一片廢墟中。

  他面無表情,看著迎面圍上來的人們——十幾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士兵。

  「怎麼了?」格里沃不耐煩地問著隕星者,「只是巡邏隊而已。」

  「沒什麼。」尼寇萊銳利的目光掃過眼前的巡邏隊,眼瞳微縮,「只是有些奇怪。」

  格里沃皺起眉頭,「奇怪?」

  「對,陛下的手令。」隕星者疑惑地道,「按理說,除了白刃衛隊,所有軍隊都不允許接近盾區……」

  正在此時,一把渾厚的男音從巡邏隊的人群裡傳出。

  「是尼寇萊勳爵大人嗎?」

  執著火把的士兵們讓開一條通道,一個穿著厚厚的華麗冬裝,頭髮上綁著八條辮子的中年男人,按著腰間的長劍,出現在兩人面前。

  在看到這個中年男人的剎那,被攙扶著的格里沃微微一驚。

  「烏拉德?」

  格里沃的眼裡露出驚疑,「是你?」

  尼寇萊心中一動。

  烏拉德?

  他是管理劍區集市的秩序官,同時也是龍霄城地下勢力中,堪與格里沃相比的一方大佬。

  龍霄城地下黑市交易的掌權人。

  只是為什麼……

  「我是瑟瑞.尼寇萊,白刃衛隊的指揮官。」尼寇萊沉穩地開口道,「陛下下令解嚴了?」

  但對方還來不及答話,遠處的天空突然升起一束紅色火光!

  尼寇萊渾身一震!

  「等等,我認得這個。」格里沃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的焰火,「十四年前的深谷戰場,蘇里爾王子的部隊被白精靈們咬住的時候,你們也射過一發……」

  尼寇萊的臉色十分難看。

  當然,因為那是……

  那是……

  白刃衛隊的信號弩箭。

  最高級別的——緊急求援!

  隕星者正要開口,眼前帶著巡邏隊的男人就先行出聲。

  「如您所見!」

  「陛下尚未下令解除戒嚴,但是我們不得不違令而來。」

  梳著八條辮子的男人——烏拉德的臉色非常糟糕,只見他一邊急匆匆地向著尼寇萊行禮,一邊焦急地道,「請您儘快跟我來,我們需要立刻趕到國王陛下的身旁! 」

  尼寇萊臉色一變,「發生什麼事情了?」

  格里沃臉色凝重地瞇起眼,同為地下勢力的大佬,他對烏拉德的瞭解比尼寇萊多一些。

  「烏拉德,你們……」瘸腿老兵淡淡地問道,「是不是從你的渠道里,知道了些什麼?」

  烏拉德點點頭,他吐出一口氣,臉色難看地道。

  「剛剛接到的地下消息……」

  「我們有理由相信,今夜,有敵人趁亂混進了龍霄城!」

  尼寇萊一驚,和格里沃對望一眼。

  烏拉德一臉焦急,只聽梳著辮子的男人緊張地道。

  「他們……正在試圖刺殺陛下!」

  ————

  泰爾斯死死抓著幾乎被嚇傻的小滑頭,哆嗦著嘴脣。

  整整好幾分鐘,他都死命地眨著眼睛,看著面前那具蒼老的遺體,懷疑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實。

  那個可怕的老頭。

  集豪邁、大氣、威嚴、凶狠、老謀深算於一身的埃克斯特共舉國王……

  「天生之王」努恩.沃爾頓七世。

  就這麼死了?

  泰爾斯呆呆地站著,看著白刃衛隊的戰士們顫抖著蓋好國王的遺體。

  紅色的焰火在頭頂升起。

  「緊急信號已經發出。」剛剛那名認出刺客的資深白刃衛士啞聲道,他收回朝向天空的十字弩弓,臉色灰敗地看著老國王身首異處的遺體,「頭兒和其他白刃兄弟們很快就會趕來,趕來……」

  他有些哽咽,再也說不下去,只得偏過頭,不敢再看躺在地上的國王。

  「白刃,白刃之恥。」另一名捂著傷口,跪在一位兄弟遺體前咬牙啜泣的年輕戰士,顫抖著道,「陛下……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我們都是無能的罪人……罪人……」

  「還沒結束!」站在另一邊的一名衛士死死按住手上的白柄彎刀,他眼中冒著怒火和憤然,以及仇恨,「我們還有任務……陛下的血脈,還需要我們的保護……在這之後……」

  承受著十幾位白刃衛士的目光,小滑頭死命咬著下脣,臉色蒼白地嗚咽一聲。

  「那是誰?」

  泰爾斯看著地上的那柄短刀,上面還沾著國王未乾的鮮血,恍惚地問道,「那個刺客?」

  戰士們的目光齊刷刷移向星辰王子,有不少眼神帶著憤然和指責。

  「你應該比我們更熟悉他。」資深的那名衛士低沉地回答泰爾斯,「那是『刺客之花』裡的小薩里頓。」

  「人稱『飛蝗刀鋒』的巴安奈特。」

  泰爾斯不動聲色地摸了摸腰後的JC匕首。

  資深的衛士帶著深意瞥了一眼泰爾斯,「十二年前,他的哥哥殺死過另一位國王,姓璨星。」

  泰爾斯下意識地做了個深呼吸。

  幾分鐘後,發出信號弩箭的他們,終於等來了救援。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響起,無數的士兵來到他們面前。

  那是龍霄城裡的巡邏隊——足足兩三百人。

  泰爾斯挑起眉毛。

  有些奇怪。

  白刃衛隊們齊齊皺眉,看著來到面前的士兵們。

  「為什麼是巡邏隊!」

  資深的白刃衛士對著眼前的士兵們呵斥道,「白刃衛隊呢?」

  「大人,我們看到了你們的信號,所以匆匆趕來。」一位秩序官模樣的巡邏士兵憂心忡忡地道,「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人——請問發生什麼事了?有需要我們幫忙的地方嗎? 」

  資深的白刃衛士和自己的一位同伴對視了一眼,緩聲道,「陛下受傷了,需要醫治。」

  泰爾斯一驚,他轉頭看向被白刃衛隊死死圍擋住的努恩王遺體。

  什麼?

  難道說……

  「什麼?陛下呢?要不要緊?」秩序官臉色一變,「大人……請您立刻跟我們來,我們可以護送你們回到英靈宮。」

  他大手一揮,馬上有巡邏隊的士兵們從兩側近前來。

  然而。

  「唰!」「鏘!」「鏗!」

  十幾位白刃衛隊的戰士們臉色凶厲,毫無預兆卻毫不猶豫地齊齊拔刀!

  刀鋒直直指向所有試圖靠近的巡邏隊員,氣勢驚人。

  動作之利落整齊,宛如一人。

  小滑頭驚顫了一下,驚疑地看向泰爾斯。

  泰爾斯不動聲色地回按了一下她的手。

  冷靜。

  他用眼神示意道。

  「大人?」巡邏隊的秩序官一臉驚愕,不明所以,「你們這是……」

  資深的那位衛士打斷了他。

  「如果真的答應了你們的護送,前往你們的隊伍裡。」這名白刃衛隊的戰士冷冷地道,「恐怕我們就被包圓了吧。」

  秩序官表情一愣,「大人,我不明白……」

  「我加入白刃衛隊之前,也曾經在龍霄城的巡邏隊幹過一段時間。」交涉的白刃衛士寒聲道,「後來得罪了烏拉德,才被迫作為徵召兵應召去前線,打了好場大仗,最後被卡斯蘭挑中。」

  秩序官皺起眉頭。

  這位資深的白刃衛士盯著眼前隱然成陣的巡邏隊,目光掃過他們無時無刻不按在武器旁的手掌,對視著他們平靜無波的眼神,表情一厲,「我怎麼不記得,我們的巡邏隊變得這麼精銳、強悍和優秀了?」

  聞言的泰爾斯渾身一震。

  這麼說來……

  他看向那些巡邏隊的眼神不一樣了。

  秩序官抿起嘴脣,似乎在深思對方的話。

  另一位白刃衛隊的戰士點點頭,凝重地道,「看得出來,精銳之處,甚至堪比一年三訓的常備軍——你們不是龍霄城附近的士兵!」

  秩序官忽然笑了。

  「大人,這裡是龍霄城,光是徵召兵員的素質,就是西陸頂尖。」他搖搖頭。

  「請萬勿因過去的經歷,就懷疑我們的實力。」秩序官攤開手,臉上滿布無奈和焦急,「再說了,難道還能有外面的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龍霄城嗎?」

  聽到這句話,泰爾斯愣了幾秒鐘。

  好像有什麼東西……漏過去了?

  下一刻,他渾身劇震!

  白刃衛隊們相互交換了眼神,還是那個資深的老兵緩緩出聲,「無論如何,我們必須等到白刃衛隊的同僚到來。」

  「恕我直言,我剛剛來此的路上,見到了不少白刃衛隊的屍體,他們恐怕很難成建制地趕來了。」在白刃衛隊們驚愕的眼神中,秩序官嘆了一口氣,「如果陛下的傷勢不容拖沓——我們可以僅僅在外圍護送,不接近你們……」

  「不!」

  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所有人眼神微動,把目光轉向那個出聲的男孩。

  只見星辰的王子,泰爾斯捏著拳頭。

  泰爾斯喘著粗氣,那個瞬間,腦裡像是突然打通了一根弦。

  他想通了什麼。

  「不要相信他們!」泰爾斯死死咬著牙,在小滑頭奇怪和恐懼的目光下,顫抖著開口。

  「龍霄城附近,確實駐紮著一批精銳的外來軍隊。」

  白刃衛隊們皺起眉頭。

  泰爾斯平復著自己的呼吸,想通了一些事情,他竭力平穩地道。

  「一批能夠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來到龍霄城的——精銳常備軍……」

  「你們,就是那批軍隊。」

  秩序官再次皺起眉頭,看向發話的王子。

  此時,一陣響亮的掌聲,從人群裡響起。

  ————

  兩個街區之外,幾個來自星辰的人正在緊張地對峙著。

  第二王子的侍從官,懷亞吃力地舉著他的單刃劍,跟米蘭達的長劍角力。

  懷亞顫抖著看向另一邊,一手骨折的羅爾夫已經被警戒官科恩輕易地擊敗。

  王子的侍從官大吼道,「別殺他!我們沒有惡意!」

  「沒有惡意?」懷亞的對面,米蘭達單手執劍,死死壓制住侍從官,眼神銳利,「是你們先動的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懷亞焦急地大喊,「但羅爾夫……這個異能者是泰爾斯殿下的人!」

  「泰爾斯?你是說王子殿下的人?」科恩的臉色凝重而嚴肅,他一手提劍,一手提著羅爾夫,望著他悲憤的眼神,搖搖頭,「就這個黑幫小混混? 」

  「沒錯!」懷亞緊張地辯白,「我們都是星辰使團的人,米蘭達小姐,我們在斷龍要塞裡見過面不是麼!」

  科恩眉毛一挑,轉向他的女同伴。

  「我知道你是基爾伯特.卡索伯爵的兒子,是王子的侍從官。」米蘭達淡淡地道。

  「但你們為何在這裡?在龍霄城裡最危險的地方?」米蘭達眼神清澈地望著周圍的廢墟,又看看懷亞和羅爾夫,表情充滿了懷疑,「而不是在英靈宮裡,於這個災禍肆虐的夜晚,守在王子身邊?」

  「不是太可疑了嗎?」

  懷亞死死咬著牙,只覺得對手的劍鋒恰好壓在自己的劍上最不好發力的部位,難受無比。

  王子在敵國的首都失蹤了……

  這種事情……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侍從官倔強地搖頭,「王子在埃克斯特一路履險,而你們——兩位身手出眾,身份敏感,又與王室頗有仇怨的大貴族繼承人,卻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不是更可疑嗎!」

  「可疑?」科恩輕哼一聲。

  「那你怎麼解釋這個?」他提著羅爾夫的領子,渾然不顧對方充滿仇恨的眼神,冷冷道,「我記得他的綽號——隨風之鬼,一個血瓶幫的人渣,幾十天前還在永星城的街頭殺人喋血,為什麼就突然變成了王子身邊的近侍?」

  懷亞話語一窒。

  「別想騙我。」科恩拿出警戒官的本色,皺眉道,「要知道,我就是那個捏碎他喉嚨的人!」

  羅爾夫雙眼冒火,感受著自己麻木的手臂,狠狠地呸了一口。

  不。

  你不是……

  不是這個青皮!

  而是那個女人……

  那個薩里頓家的,用雙刀的女人!

  懷亞只覺得頭痛欲裂,「我怎麼知道這個混蛋過去做了什麼事!」

  他頂著米蘭達的劍踏前一步,怒吼道,「但他現在是我的同伴!」

  科恩和米蘭達交換了一個眼神。

  懷亞用力頂住米蘭達的劍,卻憑空產生了一種「力氣不夠她大」的錯覺。

  該死。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米蘭達.亞倫德,上一屆的首席種子——真的像塔裡傳說的那樣變態?

  懷亞咬緊牙關,一陣終結之力湧上雙臂,讓他感覺微微刺痛的同時長劍一動,死命格開了米蘭達。

  女劍士單手執劍,劍鋒巧妙一轉,卸開對方的力道。

  這一次,卻輪到米蘭達臉色一變!

  這是……

  她微微咬牙。

  「你的劍術不錯,直覺也很棒。」

  「應該更適合洗劍之殤那樣的終結之力。」米蘭達退開一步,眼睛微微瞇起,「但你現在的終結之力,卻能在戰鬥的途中,讓對手感到刺痛……」

  「懷亞.卡索。」只見亞倫德小姐臉上佈滿了警惕之意,一字一頓地道,「這奇怪的終結之力——你跟災禍之劍是什麼關係?」

  這一下,連一邊的科恩也臉色劇變!

  懷亞愕然一愣。

  「奇怪的終結之力?」懷亞疑惑地搖搖頭,「我所學的,是夏蒂爾老師傳授的『無回之鋒』!是她……」

  「閉嘴。」米蘭達臉色冰寒。

  「達芙妮.夏蒂爾,終結之塔的八位極境傳承者之一,是我的授業老師!」

  女劍士甩開長劍,將腦後的馬尾辮塞進衣領裡——科恩知道,這是她要認真的前兆——嚴肅地道,「而我從來沒有從她那裡聽過什麼『無回之鋒』!」

  懷亞表情一變。

  「這是最近開發出來的終結之力……你們都畢業五六年了……」他焦急地道。

  但金髮的警戒官打斷了他,「最近開發?恐怕這是災禍之劍的力量吧!」

  懷亞緊緊皺起眉頭,這幫固執的傢伙!

  科恩眼神可怕,只聽他認真地道,「難道說……你也曾是他們刺殺王子計劃中的一環,是他們的內應嗎?王子的侍從官?」

  懷亞只覺得自己頭大如鬥。

  「我再說一遍,我和羅爾夫都身負泰爾斯殿下親自交託的重任,而你們此時此刻的所作所為。」心亂如麻的懷亞再次擺出起手式,語氣裡帶著怒火,「是對星辰的背叛!」

  「一個七歲孩子交託的重任?」

  「雖然我知道,我們的殿下很聰明。」科恩冷冷地道,「但謊話也得有個限度。」

  他左手湧起終結之力,將失去反抗之力的羅爾夫重重摜出!

  「砰!」

  隨風之鬼砸進廢墟之中,帶起無數煙塵。

  羅爾夫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失去了意識。

  「你——」懷亞怒斥出聲。

  但米蘭達的劍已經在飄忽中向他襲來!

  「鐺!」

  女人的長劍恰到好處地擊中懷亞的劍柄,讓舊傷未愈的後者吃力地倒退兩步。

  「說清楚你的使命——或者與災禍之劍的關係,準備對王子做什麼事,卡索侍從官。」米蘭達不客氣地道。

  懷亞一手撐地,看著消失在廢墟里,再無聲息的羅爾夫,悲憤地怒喝出聲。

  「該死,你們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我根本就不是什麼災禍之劍!我也沒有做過對王子不利的事情!」

  懷亞急促地喘息著,死死摀住肩膀——被血族撕開的傷口有些崩裂。

  米蘭達聞言,臉色微變。

  科恩眉頭一動,大步向著懷亞走去,「我們遇見過你在龍霄城的同伴們……只要稍加試探……」

  但警戒官才跨出兩步,就突然被米蘭達伸手攔住!

  「米蘭達?」科恩驚異地看著同伴的動作,「你怎麼……」

  「等等!」米蘭達臉色蒼白,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

  女劍士神情數變。

  幾秒鐘後,米蘭達渾身一顫!

  科恩擔心地看著他的同伴,「米蘭達?」

  「科恩。」米蘭達的呼吸越來越劇烈,她緊皺雙眉,看著在地上憤然怒目的懷亞,「他剛剛說的話……」

  「從泰爾斯王子在要塞前遇刺,到龍霄城的謠言,顧賣給我們的消息,那兩個災禍之劍的反應,還有拉斐爾的話……這些線索都連在一起的話,我突然想明白了……」

  科恩疑惑地瞇起眼睛,「什麼?你想明白什麼了?」

  米蘭達死死盯著一臉怒意的懷亞,艱難地開口,「他剛剛說的話提醒了我——他不是什麼災禍之劍,也沒有加害過王子……如果是真的……」

  「什麼意思?」科恩撓撓頭,「你是說,這個小子的話是真的?」

  「不僅僅是這個小子。」米蘭達的語速不受控制地加快,科恩明顯聽出她話語裡面的緊張,「而是龍霄城裡的所有一切!」

  懷亞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兩位星辰貴族眷屬。

  只見女劍士臉上滿布著罕見的凝重,「災禍之劍因為刺殺王子而暴露了自身,於是我們前來追查……」

  她的話語開始顫抖,「但如果,如果龍霄城根本就沒有什麼災禍之劍,災禍之劍也沒有加害過王子……」

  「你在說什麼?」科恩搖搖頭打斷她,「我們見到他們了,小巷裡的那對師徒——終結之力騙不了人。」

  「不,你不明白!我們見到的是真正的災禍之劍。」米蘭達手上的劍越捏越緊,臉色越發蒼白,「卻不是我們一開始要找的災禍之劍!」

  「一開始要找的災禍之劍?」科恩露出深思的表情,「你的意思是……」

  「想想看,是什麼事情,引得塔裡囑託我們來找災禍之劍?」米蘭達側過頭,死死盯著科恩。

  「什麼事情?」科恩瞇起眼睛,回想過去的事情,「克羅艾希在追查王子遇刺的真相時,遇到了災禍之劍的埋伏,而且被廢掉了右手……」

  就在此時。

  米蘭達和科恩同時臉色劇變,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轉身,背靠著背,向著四周抬頭張望。

  「有人接近!」

  懷亞用劍支撐著自己,感受著無回之鋒傳來的陣陣反饋,吃力地道,「四面八方都是殺意——我們被包圍了!」

  整齊有力,毫不拖沓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個凶狠彪悍的身影,從廢墟後現身。

  很快,米蘭達和科恩臉色難看地,看著一隊隊龍霄城巡邏隊裝束的士兵們,從四面湧入這一方小小的廢墟。

  足足百餘人,將他們圍得水洩不通。

  懷亞驚愕地看著這些臉色冷漠,全副武裝的士兵,看著他們一個個殺氣騰騰的樣子,心中惶恐不安。

  他們是什麼時候……

  「全是好手,殺過人見過血,還不懷好意。」米蘭達掃過士兵們冰冷的眼神,輕聲道。

  「為什麼我們一無所覺?」科恩心中沉重地望著一百多位精銳的士兵,警惕地舉著劍。

  「第一,我們把精力都耗在跟這兩個人的戰鬥上了。」米蘭達臉色沉靜,穩穩地回答,「第二,這些人都是精銳,不是普通的巡邏隊。」

  將他們死死包圍住的士兵們緩緩動彈起來,分開兩邊,為一個人讓開道路。

  「第三。」米蘭達盯著那個從人群中緩緩走出的身影,臉色前所未有地冰冷,「他們的指揮官,對我們——無論是終結塔的隱藏技巧還是我們倆的個人習慣,抑或是我們這幾天的行蹤……」

  「都實在是太熟悉了。」

  那個人影從人群裡現身,站在隊伍的最前方。

  懷亞不明所以地盯著來人。

  米蘭達垂下了目光,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藉著日出的光芒,科恩看清了來到眼前的人——一位身著灰甲,腰間按劍的劍士。

  他震驚地張大嘴巴,瞪圓了眼睛。

  科恩難以置信地眨著眼睛。

  那是……

  他們之前才剛剛見過不久的……

  「克……克羅艾希?」

  科恩滿臉驚詫,他認出了這位在終結塔的同期,同為種子的女劍士。

  「你不是應該……」警戒官手上的劍顫抖著,目光不自覺地落到短髮女劍士的右手上。

  他的話語停住了。

  那隻右手。

  克羅艾希那隻理應被災禍之劍廢掉,僅僅在一天前,還死死包裹在繃帶裡的用劍手。

  此刻卻牢牢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靈活地撥弄著手指。

  「所以這就是真相?」米蘭達看著一臉平靜的克羅艾希,聲音裡透著深深的疲憊——和失望。

  但新來的女孩——克羅艾希完全沒有要和他們敘舊的意思。

  她只是冷冷地盯著兩位同期,好像他們從來就不認識彼此一樣。

  「以埃克斯特的名義!」克羅艾希高聲道。

  科恩和米蘭達齊齊一凜。

  來了。

  事情的真相。

  只見他們的終結塔同期,本該躺在床上的女劍士克羅艾希.邁爾克,輕輕捋過頭上的短髮,臉色冷厲地按握住腰間的劍柄。

  「米蘭達.亞倫德,科恩.卡拉比揚。」克羅艾希一掃一天前還灰敗絕望的表情,一對精明銳利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兩位同期,語調發冷,毫不猶豫地道。

  「因為涉嫌暗中潛入龍霄城……」

  科恩和米蘭達心中一沉。

  戎裝女孩的話繼續道,「與星辰使團,共同密謀加害烽照城大公,康克利.佩菲特閣下……」

  懷亞的臉色瞬間劇變。

  「以及刺殺共舉國王,努恩.沃爾頓陛下……」

  這下,場中的三位星辰人全部轟然一震!

  什麼?

  克羅艾希不帶感情的話語還在繼續。

  「陰謀在埃克斯特發動政變……」

  「你們被捕了!」

  克羅艾希說完了話,冷冷地望著他們。

  她每說一條,科恩和米蘭達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懷亞緊緊咬住了嘴脣。

  米蘭達靜靜地看著在同一位老師手下受訓的同期,臉色複雜。

  科恩則瞪大眼眶,不斷地搖頭,似乎到現在都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站在百餘士兵身前的克羅艾希臉色不變,動作利落地掣劍在手,寒聲道。

  「反抗者死。」

  ————

  「不愧是千里挑一的白刃衛隊。」掌聲中,一個一身戎裝的粗獷中年貴族,分開人群,站到泰爾斯和白刃衛隊的面前,「如此精明警惕,龍之近衛當之無愧。」

  白刃衛隊們紛紛皺起眉頭,交換著驚疑的眼神。

  但誰都不及星辰王子的震撼之大。

  「你。」

  泰爾斯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他抬起目光直視站在重重人群裡的那個男人。

  那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人。

  心情複雜而微妙。

  這樣的結果既出乎意料,又無可辯駁。

  「是你。」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不自覺地握緊了小滑頭的手。

  女孩擔憂地看著他。

  「是你,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地,藉著護送我的名義,將軍隊運送到龍霄城附近。」

  「自己則祕密潛入,隱藏暗中。」

  泰爾斯只覺得喉頭乾啞,艱難出聲道。

  「為的就是這一刻。」

  對面的粗獷貴族發出不屑的嗤笑,但冰冷的面上卻一絲表情也欠奉。

  「而剛剛,僱傭刺客的人。」泰爾斯頭皮發麻地回過頭,看著死去多時的努恩王,艱難地閉眼道,「也是你吧。」

  白刃衛隊們的呼吸漸次加重。

  對方沉默著,按住腰間一把磨損不少的舊劍鞘,沒有說話。

  「是麼。」

  泰爾斯睜開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對方依舊不發一語。

  直到星辰王子深吸一口氣,在混亂和痛苦中,一字一頓地吐出對方的名號。

  「尊敬的黑沙大公……」

  「查曼.倫巴閣下?」

  粗獷的戎裝貴族——倫巴大公眼睛一動,投來銳利的目光,直視泰爾斯。

  泰爾斯只覺得心底無比冰冷。

  一片寂靜。

  白刃衛隊們的眼神中滿布著憤怒和仇恨。

  黑沙領軍隊的眼神中盡是冷漠和殺意。

  直到粗獷的中年貴族——查曼.倫巴那低沉厚重的嗓音如悶雷般響起。

  「真是可惜啊。」只見黑沙大公眉頭一抬,冷冷地道,「偉大的天生之王,努恩.沃爾頓陛下,怎麼就在今夜意外離世了呢。」

  「他應該好好待在英靈宮裡的。」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他感覺到,小滑頭又開始發抖了。

  「你知道,他是我母親的哥哥,是我的親人。」

  倫巴瞇起眼睛,踱著步子來到距離他們僅有兩米遠的地方,望著被憤怒的白刃衛隊們死死圍護住的那個角落。

  「失去了親人——這讓我很是傷心啊。」

  查曼.倫巴冷冷地從腰間那把磨損得光禿禿的舊劍鞘裡,抽出他的佩劍。

  「唰!」

  那把曾經被他在決鬥中,親手送入兄長胸膛的佩劍。

  那位「秩序官」看著大公的動作,輕輕揮手。

  本就劍拔弩張的氛圍像是被瞬間點燃。

  「噗!」

  第一排的的黑沙領士兵們,殺氣騰騰地前進了一步。

  白刃衛隊們儘管人數稀少,卻毫不示弱地齊齊矮身,長刀架上左手的臂盾。

  「退後,黑沙領的叛徒們。」資深的那位白刃衛士寒聲警告,「否則你們將嚐到白刃的怒火。」

  然而黑沙領的士兵們不為所動。

  「好啊。」那位秩序官模樣的首領輕笑道,「我們期待已久了,王都的大老爺們。」

  氣氛越來越緊張。

  「我們能談談嗎,大公閣下?」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他面色複雜地看著倫巴大公,看著場中懸殊的人數對比,「關於今晚的事情……也許有別的方法解決。」

  查曼.倫巴輕輕地轉頭。

  他毫不在意地看著星辰王子,眼中沒有一分波動。

  彷彿在看一具屍體。

  「你忘了嗎,泰爾斯殿下?」倫巴大公挑起眉頭,臉上如同累積著不化的寒冰,「我不是沒找你談過。」

  小滑頭害怕地躲到泰爾斯身後。

  「可惜的是……」

  第二王子皺起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

  他想起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只見倫巴面色不動,緩緩搖頭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唉。

  泰爾斯閉上眼睛,輕輕呼出一口氣。

  該死。

  下一秒,黑沙大公輕輕按著他的佩劍,吐出一口氣,目光裡是無底的深寒。

  「動作利落些。」大公面無表情地對他的軍隊下令道,「一個活口也別留下。」

  「尤其是那個男孩。」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9 01:24
  卷四.龍血 第3章 鮮血譜就的樂章(上)

  「勳爵大人!」

  在朝霞下,秩序官烏拉德一臉嚴肅地看著眼前的尼寇萊和格里沃,「您還在等什麼?」

  但隕星者與老兵卻一動不動。

  直到尼寇萊默不作聲地按住了他的斷魂之刃。

  「烏拉德,我剛剛問你,陛下是否下令解除戒嚴。」隕星者臉色生冷,輕聲道,「你的回答有些奇怪。」

  格里沃發出淡淡的冷笑。

  烏拉德微微一愣,「可是戒嚴確實沒有解除……」

  「那不是重點。」隕星者直接打斷了秩序官的話,他冷冷道,「重點是,你的話接得毫不猶豫,一字不差——『陛下尚未下令解除戒嚴』。」

  烏拉德的臉色頓時變了。

  尼寇萊銳利的目光掃過烏拉德身後的每一個巡邏隊員,看著他們閃爍的目光,繼續凝重地道,「如果是解嚴令,它會由首相里斯班伯爵發出,傳達到王都總守備官累斯頓子爵為止,各區的秩序廳拿到的只會是累斯頓簽署的手令,再行安排解嚴事宜。」

  他冷哼一聲,「一個王都市面的小小秩序官,拿到的只有廳內諸如清除路障、恢復通行一類的具體任務,根本不會知道陛下是否下令解嚴。」

  烏拉德皺緊了眉頭,「我……」

  尼寇萊毫不停頓,他的目光讓烏拉德有種喘不過氣來的錯覺,「你這麼急著想要『護送』我們,甚至不惜順著我的話編排藉口,是為了什麼?」

  烏拉德的身後,巡邏隊員們紛紛交換著目光,表情各異。

  而這一切都被隕星者收在眼底。

  也讓他心情一沉。

  太可疑了。

  發生了什麼?

  「只是口誤而已。」烏拉德嘆了一口氣,「再說了,這種情況下,最初的命令肯定是由陛下發出的。」

  但尼寇萊依然沒有說話。

  倒是被他攙扶著的格里沃,滿不在乎地開口。

  「我說啊,烏拉德,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王國事務了?」瘸腿的極境老兵呼出一口氣,「十幾年了,從徵兵到清市,王都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你的第一反應只會是縮頭躲避,生怕利益受損。」

  聽著格里沃的話,尼寇萊的表情越來越可怕。

  「至於在危難之時帶兵勤王?」

  格里沃挑起眉毛,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見到了會飛的老鼠一樣,「別開玩笑了。」

  烏拉德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老瘸子。」他咬著牙,「我不想在這時候和你吵嘴……」

  但就在此時,一道清亮的男聲自人群裡傳出,「夠了。」

  「他們已經識破了。」

  烏拉德深深嘆了一口氣,讓到一邊,為自人群裡走出的男人騰出身位。

  這次,輪到隕星者和格里沃的臉色變了。

  新來的男人身形挺拔,步履厚重,氣勢迫人,身上帶著濃濃的沙場鐵血味道。

  「狠角色啊。」格里沃呼出一口氣,「你認識他?」

  尼寇萊沒有迴應格里沃,他直直望著來人。

  「是你。」尼寇萊眯著眼睛,臉色凝重,「火炙騎士。」

  「羅姆.圖勒哈。」

  來人停下了腳步,站在他們面前。

  「很榮幸與您再見,尼寇萊勳爵閣下。」

  埃克斯特的『五戰將』之一,圖勒哈臉色冷漠地道。

  這位黑沙領的騎士早已摘下了他的灰盔,但灰沉沉的甲冑卻依舊在身,配上他腰間那柄馬戰長刀,壓迫感十足。

  「如果黑沙大公想要參加晚宴。」尼寇萊臉色不佳地輕哼一聲,「他大可以提前說一聲,我們好發請柬。」

  圖勒哈毫不示弱地與尼寇萊對視著。

  「坎比達跟我提過,你昨天在城郊對他撂的話。」火炙騎士面色不動,「所以,應您的邀請,我們帶著一千多人,來龍霄城裡『逛逛』。」

  尼寇萊打量著巡邏隊,瞳孔緩緩縮小。

  「你們這是自尋死路。」隕星者寒聲道,「光是龍霄城內能緊急徵召起的兵員,就足足七八千人,還有巡邏隊和宮廷的常備衛兵,更別提城郊的封臣們了……」

  但圖勒哈毫不在意地打斷了他。

  「是啊,龍霄城很強大,徵召兵不計其數,常備軍戰力驚人。」火炙騎士淡淡道,「但是,誰有權徵召他們呢?」

  尼寇萊心情一沉,一陣無底的涼意襲上心頭。

  他想起烏拉德一開始的話,有人正在試圖刺殺陛下。

  「你是什麼意思?」他嚴肅地問道,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一絲焦急。

  不可能,守在陛下身邊的是最強悍的白刃衛隊,人人都有超階的身手和豐富的經驗,以及甘願犧牲生命的覺悟,即使是王國之怒,也不可能……

  帶著這麼少的兵力就敢……倫巴到底想要幹什麼?

  尼寇萊和圖勒哈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彷彿要擦出火花。

  「意思就是,你們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黑沙領的騎士面無表情,「埃克斯特很快就會迎來新生。」

  尼寇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內鬼,對麼?」隕星者捏緊他的刀。

  他冷聲道,「你們計劃了多久?能將兩千人帶進龍霄城……無論是災禍引起的混亂,或者區區一個黑幫頭子,都遠遠做不到這一點——你們還收買了什麼人?」

  總守備官累斯頓?甚至首相里斯班?

  但圖勒哈並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

  「格里沃閣下。」火炙騎士轉向瘸腿的老兵,表情恭敬,「我聽聞過您的大名,也知道您向來對沃爾頓家族的統治心存不滿……」

  尼寇萊微微皺眉。

  但格里沃的反應比他想像中還要快。

  「不用說了。」格里沃呼出一口氣,輕鬆地道,「我確實看那個努恩不順眼,我們的國王也的確是個混蛋……」

  圖勒哈眼前一亮,「那您……」

  「但是,查曼.倫巴?」格里沃沒有給他插嘴的機會,老兵露出大黃牙,街頭痞子也似地嘿嘿一笑。

  「雖然又窮又苦,也不識幾個字,但我好歹是個北地人。」

  「哪怕對自己的國王再不滿,也不會帶兵殺進王都。」格里沃的語調越來越寒冷,「更不會把我的忠誠,賤價賣給一個弒親禽獸和背君叛徒。」

  火炙騎士露出惋惜之色,垂首嘆了一口氣。

  「很少有人能理解大公閣下的苦心與堅持。」圖勒哈抬起頭,嚴肅地道,彷彿沒聽出格里沃的諷刺,「但請相信我,他的付出和犧牲,乃至他所做的不為世人理解的一切,都是為了埃克斯特的前途,為了北地人的未來。」

  格里沃朝著地上呸了一口,一臉嫌惡。

  「為了大公之位弒殺親兄,還趁著災禍大開殺戒,平民血流成河的時候,來爭權奪利撿便宜?」

  老兵惡狠狠地道。

  「這種統治者,能帶給北地人什麼未來?」

  圖勒哈沒有說話。

  一邊的烏拉德甩了甩滿頭的辮子,表情陰狠。

  「也許我們不該再浪費時間了。」

  這位劍區集市的老大 哨一聲,眼神玩味。

  「按照大公的命令,如果騙不過他們,就得執行b計劃了。」

  「這可能有點痛。」烏拉德陰森地道。

  此言一出,氣氛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就像是天平的平衡被打破了。

  圖勒哈緩緩點頭,「你知道,勳爵閣下,我是真的很想和你過過招。」

  「以彌補我未能手刃溯光之劍的遺憾。」

  「那你今天就得償所願了,雪地裡的那兩下確實不夠過癮。」尼寇萊抽刀在手,淡淡回答。

  尼寇萊的目光掃過一個個巡邏隊員。

  還好,黑沙領的士兵並不多,還不到四分之一,絕大部分只是烏拉德手下的那群烏合之眾而已。

  靠著廢墟的地形,也許能周旋。

  但這批「巡邏隊」參差不齊的素質,卻並沒有讓尼寇萊的心情變得更好,黑沙領的主力,現在都在哪裡?

  或者……他們有更重要的任務?

  圖勒哈沒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只是看著烏拉德輕輕地揮手。

  巡邏隊們的臉色越來越嚴肅。

  「還能再打嗎?」隕星者鬆開格里沃,讓老兵自己站穩,「瘸子?」

  「別開玩笑了,死人臉。」臉色極差的格里沃,狠狠地咳嗽著,抹掉嘴邊的鮮血,咬牙道,「現在?」

  「我還能再懟死一百個災禍——」

  但老兵的話戛然而止。

  隨著烏拉德的揮手,將近五十個人來到巡邏隊的最前方,分成兩排半圓弧線,前蹲後站。

  只見五十名士兵們齊齊舉起手上的武器,死死對準兩位極境高手。

  尼寇萊的呼吸突然一滯,格里沃則瞪大了眼眶。

  那是……

  整整五十把十字步兵弩。

  對付……他們兩個人?

  格里沃的所有話語,在那個瞬間匯聚成一個詞。

  一個尼寇萊也無比同意的詞。

  「操!」

  八條辮子的男人微微側身,退入屬下的陣勢裡。

  「兩位勇武過人、名震王國的大人,請容鄙人再最後自我介紹一下。」

  「柴爾.烏拉德。」

  「在龍霄城做點小生意。」烏拉德哈哈一笑,彷彿非常開心,「從步兵弩到魔能槍……都是業務範圍。」

  尼寇萊和格里沃看著密密麻麻的弩機,雙雙嘆出一口氣。

  烏拉德睜開笑成一條線的眼睛,眼內寒光四射。

  「庫存管夠。」

  圖勒哈扭過頭,臉上顯現出淡淡的不悅。

  下一刻,五十發弩箭,毫無死角地向著兩位極境覆蓋而去。

  黑色的箭雨在空中呼嘯。

  帶出無數鮮紅。

  ————

  倫巴大公垂下了他的劍鋒。

  十幾把弩機伸出最前排黑沙士兵的肩頭。

  「箭!」

  白刃衛隊的吼聲從耳邊響起。

  泰爾斯和小滑頭被死死按在地下,擋在所有人的身後。

  然而,星辰王子此刻的心情卻是一片混亂。

  他知道在這樣的戰鬥裡,自己幫不上忙。

  就像上次在要塞下一樣。

  他能做的,就只有……泰爾斯看向人群中的倫巴大公。

  思緒飄遠。

  不對,一切都不對。

  太反常了。

  思慮間,十幾名白刃衛士面對弩機,迅速擺出龜甲也似的防禦陣型。

  他們齊齊單膝跪下,側身靠著彼此,舉起小臂上的臂盾,斜攔在身前,將頭身死死擋住。

  「咻咻——」

  弩箭呼嘯著襲來。

  泰爾斯還是想不明白。

  在努恩王死了之後,倫巴就出現了。

  他甚至默認了自己就是幕後的凶手。

  可是……

  「鐺!」

  複數的弩箭撞上臂盾,被彈開,相繼發出刺耳的銳響。

  也有兩三發弩箭不幸地刺入了人體,傳來特有的入肉悶響。

  但白刃衛隊沒有一人吭聲,只是臉色冷厲地彼此交換眼神。

  第一輪弩箭過後,白刃衛隊們瞬間起身。

  為首一人,發出震撼的怒吼。

  「衝鋒!」

  整整十名白刃衛士,毫不猶豫地反衝向黑沙領的士兵。

  以寡擊眾。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連自己和小滑頭被幾名白刃衛士挾著撤離戰場,也一無所覺。

  他滿腦子都是疑惑。

  為什麼?

  倫巴為什麼要來龍霄城?

  如果是為了解決來自龍霄城的威脅和復仇,那倫巴大公已經成功了。

  國王已死,埃克斯特將陷入混亂,沃爾頓和龍霄城沒有機會再聯合諸位大公,找黑沙領復仇。

  黑沙領安全了。

  倫巴——即便他是真正的凶手,又為什麼要在這個充滿嫌疑的場合出現?

  為了滅口?

  不,倫巴根本就不需要出現,只需待在領地上等待著國王的死訊就可以了,國王遇刺將成為又一樁無頭的凶案。

  只有薩里頓,他們將再一次背上弒君之罪,不負他們刺客之花和弒君家族的名聲。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倫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在這個災禍肆虐的夜晚,解決掉最大最可怕的仇敵。

  震天的喊殺聲響起。

  「白刃在手,命歸北地!」

  「右突!」

  十名衝鋒的白刃衛士,面色猙獰,氣勢凶悍地喊著口令,反向殺入了敵陣中。

  黑沙領一方靠人數和半包圍的局面累積起來的氣勢,頓時為之一奪。

  倫巴大公狠狠皺眉。

  龍之近衛。

  真是可惜了呢。

  一名衛士橫著臂盾,格開左側敵人的攻擊,同時長刀前刺,與右側的同袍配合著,撕開一名敵人的肚腹。

  對方痛苦地倒在地上,捧著流出的腸子呻吟慘叫。

  但白刃衛隊絲毫沒有要結果他性命的意思,只是跨過他繼續前進。

  殺向下一波敵人。

  黑沙士兵們不得不分出人手來,將同伴拖回陣中。

  這不禁讓泰爾斯想起了王國之怒和他的怒火衛隊衝鋒的場景。

  鮮血在人群中飛濺。

  白刃衛隊兩人一組,一人擋住左側的進攻,一人撕開右側的敵人。

  兩人默契地前進,用你快我慢,此停彼進的節奏,來回交換身位和職責。

  即便偶爾掛彩,也不管不顧,似乎眼中只有前方的敵人。

  在白刃衛隊出乎意料的反攻下,黑沙領一方瞬間倒下了五六具屍體。

  人數稀少,卻凶悍異常的龍之近衛,作為殿後者反攻的一瞬間,甚至將黑沙領的陣勢殺得步步後退。

  白刃衛士們瘋狂地揮舞著刀鋒,用豐富的經驗和強悍的戰力,再加上精妙的配合,死死咬住乃至反擊敵人。

  為撤離的同伴們殿後。

  泰爾斯被一名戰士挾在腋下,無意識地喘息著。

  他把注意力從廝殺中拉回,死命思考著倫巴的異常。

  倫巴毫不掩飾地帶著自己的軍隊進城,身入險地,徒惹嫌疑……

  甚至……還要殺了自己!

  不但暴露自己,自找麻煩,還可能萬夫所指,罪名難脫。

  埃克斯特的所有人,都不會放過刺殺共舉國王的凶手,黑沙領好不容易掙得的喘息機會,只會流失殆盡。

  這根本不符合倫巴的利益。

  泰爾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倫巴為何要做這樣一個不智的選擇。

  就跟在斷龍要塞下,那次措手不及的襲擊一樣。

  比起努恩王的高深莫測,這位倫巴大公給他的感覺則是無從捉摸,不可理解。

  泰爾斯甚至都不得不再次懷疑,倫巴是瘋了嗎?

  但他隨即想起了普提萊的話,「倫巴沒有瘋。」

  查曼.倫巴……

  你到底想要什麼?

  帶著他和小滑頭撤離的白刃衛隊,跨過一道廢棄的屋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泰爾斯抬起頭,頓時汗毛倒豎!

  他們的面前,站著他曾經見過一面的黑沙領封臣,芒頓城子爵,高個兒的以拉薩.坎比達。

  以及他身側的一排士兵。

  他們齊齊對著泰爾斯和小滑頭,還有在場的四個白刃衛士——舉起手中的弩機。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又是弩。

  他的眼前,浮現出復興宮前遇刺時,約德爾面對北境公爵的刺客,被弩箭擊中的場景。

  真是討人厭的武器啊。

  泰爾斯絕望地想。

  他轉過頭看向小滑頭,對方眼裡也是一片惶恐。

  「如大公所言,泰爾斯殿下。」倫巴大公的謀臣,坎比達子爵微笑著道,「請謹慎選擇自己的敵人與朋友。」

  「視事不明,是王者的大忌。」

  下一秒,子爵閣下揮下手臂。

  弩機齊發。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19 01:26
  卷四.龍血 第4章 鮮血譜就的樂章(下)

  朝霞之下,密密麻麻的軍隊站在一處廢墟中,將中間的三人死死地圍住,水洩不通。

  科恩帶著滿滿的驚疑和難以置信,看著眼前那個最意想不到的女孩,「為什麼,克羅艾希?」

  短髮女孩只是漠然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科恩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孩,身體裡的一部分已經死去多時。

  她不再是那個開朗、堅韌、大大咧咧,總喜歡拉著米蘭達捉弄他的克羅艾希了。

  那個瞬間,科恩有些心痛。

  「別再問了,科恩。」警戒官的身側,米蘭達看著周圍緩緩逼上來的士兵們,呼出一口氣,「記得我們遇到的災禍之劍嗎?」

  科恩看著對面的克羅艾希,聞言微微一愣。

  「就算是終結之塔的死敵,他們也依舊保有著身為劍士的尊嚴和驕傲。」米蘭達淡淡地道,包裹著黑手套的雙手覆蓋住劍柄,將劍鋒緩緩提起。

  「但克羅艾希卻說,在一個夜晚,一群蒙面的災禍之劍伏擊了她,還廢了她的右手?」

  科恩皺起了眉頭,「顧說過,在鎧區,他根本不知道有過這樣的戰鬥。」

  米蘭達點點頭,看著人群中一動不動,任由兩邊的戰士越過自己的克羅艾希。

  「還有,雖然躲在這裡,但災禍之劍對政治根本不屑一顧,對魔能槍也充滿了鄙視。」亞倫德家的女兒冷靜地道,「罔論用它們來刺殺王子!」

  科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也就是說……」

  米蘭達毫不停頓地接下了他的話,「對,災禍之劍既沒有與某位大公合謀,也沒有刺殺過王子,他們只是被栽贓誣陷的對象。」

  「所謂的災禍之劍只是一個幌子,一個由黑沙領設置的,借終結之塔的名義,將我們從星辰引來埃克斯特的圈套!」

  「而一切的起源……」

  米蘭達眯起眼前,看著依舊錶情淡漠的克羅艾希,高聲道。

  「就是你的謊言,克羅艾希!」

  人群裡,克羅艾希的臉上湧起淡淡的冷笑,眼裡情緒不明,「最後一次機會——投降則免死!」

  「額,也許我不該打斷你們……」懷亞不知不覺中已經和兩位終結塔種子站成了三角形,面對著克羅艾希,科恩在左,米蘭達在右。

  懷亞自己則面對步步緊逼的士兵,高度緊張地道,「但是……可能我們需要先解決一下眼前的問題?」

  周圍穿著巡邏隊服飾的士兵們越來越近,眼中凶光凌厲。

  「放下你們的武器!」當先的一名老兵狠狠地道,「或者等我們來卸下它們。」

  「打過仗嗎,災禍之劍的小子?」科恩靠著懷亞的背部,眼中凝重非常,他輕聲道,「我說的是那種面對成百上千的敵人,四面八方都是對手的戰鬥,而非無聊的劍術比鬥。」

  「打過,一次。」

  懷亞臉色蒼白地道,他隨即反應過來,「還有,我不是什麼災禍之劍!」

  「一次就夠了,一會兒我們來開路。」科恩迅速觀察著眼前的一百餘敵人,直接忽略了懷亞的第二句話,「把守好後方,跟上腳步。」

  懷亞瞥了一眼廢墟中人事不省的羅爾夫,嘆了一口氣。

  「怎麼把守?他們到處都是……」

  「動動腦子。」米蘭達冷冷地打斷他,「活用你的劍,瞄準他們的腿,把他們變成戰場上的累贅……」

  女劍士的話還未說完,克羅艾希就吼出一道清亮而高企的嗓音,「殺!」

  噗!噗!噗!

  腳步聲急促響起,極速接近!

  無數刀光劍影在廢墟中閃爍,一個又一個士兵凶狠地向三人撲去,劍尖朝前,成排突擊。

  模仿騎兵陣勢,標準的壓制型衝鋒。

  那個瞬間,米蘭達認出了這些人的動作。

  那不是龍霄城的巡邏隊,而是她過去三年間,在邊境幾乎天天周旋的對手們——雖然沒有諸如釘頭錘和三稜矛這樣的戰場凶器,當然,也許是為了更好地偽裝。

  「砰!」「鏗!」

  右側的科恩極有經驗地矮身低頭,橫劍上格,架開兩把刺來的劍刃。

  警戒官不退反衝,腳下發力,迎面踹中一人的膝蓋骨。

  在清脆的骨折聲中,他側過身,用手肘狠狠撞中另一個敵人的腹部。

  在對手的痛哼聲中,科恩正準備趁著對方退後時補上一劍,但悶哼的敵人卻不管不顧,腳下生根一般,一步不退,舉劍再砍!

  「鐺!」重重的金屬鈍響響起——科恩死死架住對方的砍擊。

  警戒官卸開敵刃,心頭一涼,糟糕,這種力氣和素質,至少也是重步兵!

  不知道是重劍步兵還是重型刀斧手。

  幸好……他們的武器只是巡邏隊的劍,並不合手,否則……

  他的身後,懷亞催動無回之鋒,一瞬間切開後方兩人的手腕。

  兩道兵刃落地的聲音傳來。

  「該死,留點力氣!」科恩小心地格開再次縱砍的長劍,毫不客氣地喝罵道,「這樣使用終結之力,只會力竭而亡!」

  另一側,米蘭達也迎來兩個敵人,其中一人甚至揮舞著雙劍。

  但米蘭達比她的同伴們更加遊刃有餘,只見她的劍鋒神奇地敲上一隻敵人的手腕。

  對手的劍隨即一顫,劍鋒居然斜斜向下,刺向同伴的手臂。

  使用雙劍的敵人驚愕地看著同伴的劍鋒,不由得偏轉右劍,架住同伴的攻擊。

  但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米蘭達的劍刃就順勢而出,刺穿他的左手掌,然後狠狠一轉。

  在敵人的痛叫聲裡,科恩舉步向右,拚著背部被劍刃劃中,與米蘭達交換了位置。

  他高大的身影帶著慣性,將雙劍的敵人撞退一米,倒在身後同伴的懷裡。

  米蘭達則冷靜地縮頭低身,擦過科恩的胸口,轉身換到左側。

  她趁著對手換了敵人,劍鋒失去目標的當口,劍刃迅捷直刺,在敵人的腹部捅出一個深深的傷口。

  米蘭達看著對手咬牙強忍痛楚,血流如注,卻並不取他的性命,任由敵人將他拖回陣中。

  兩人順勢前進了將近兩米,懷亞在吃力地擋開一道斬擊後,連忙跟上。兩名終結塔種子心有靈犀般的默契配合,看得侍從官一愣一愣的。

  「重劍步兵,腳下穩,靈活不足。」米蘭達靠上科恩的背,低聲道。

  科恩挑開一柄長劍,也回饋著他的情報,「騎兵斥候,反應很快,但身板不怎麼樣。」

  「黑沙領的邊境常備軍。」米蘭達簡短總結。

  「我們沒法直接突破。」科恩咬著牙,一記勢大力沉的橫掃逼退兩個敵人,「他們人太多,每一個都是老手。」

  「找克羅艾希。」米蘭達再次發揮她把握節奏的終結之力,擠入兩個敵人之間,在對方劃破她胸甲的當口,左掌橫切中敵方的咽喉,讓後者捂著脖子急退。

  女劍士繼而右劍刺出,把另一個敵人逼得低頭閃躲,「交替進攻,用語言干擾她!」

  「博取機會!」

  米蘭達話音剛落,科恩就催動他的終結之力。

  生生不息的群星之耀漫上他的全身,讓警戒官毫不停頓地全力攻出十幾劍!

  「鐺!」連綿不絕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一瞬間,黑沙領的士兵們被科恩硬生生地逼退好幾步。

  「克羅艾希!」

  科恩全力進擊,攻勢不減,卻出奇地中氣十足,他對著人群中的敵方指揮官怒吼道,「你為了倫巴的政變,出賣了我們?出賣了終結之塔?」

  懷亞急急地跟上科恩的身後,他的身上已經兩處負傷,卻仍然頑強地斬出單刃劍,格走兩柄刺向科恩身後的劍。

  「你想說什麼呢,科恩?」人群裡,克羅艾希的眼中帶著複雜的光芒,好整以暇地高聲迴應他,「你在指責我借著終結塔的名義,把你們捲進別有用心的政治裡?」

  科恩咬著牙,閃著藍芒的群星之耀不斷提升,拚著受傷也要一路向前。

  砍、削、刺,只攻不守的連續三劍,警戒官擊傷三個敵人。

  米蘭達則緊緊護住他的身後,長劍總能在關鍵時刻遞出,化解最致命的攻勢。

  「繼續幹擾她啊!」米蘭達低聲道,「逼她上來跟你決戰!」

  「怎麼做?」科恩咬牙掃退一個敵人,手臂上卻多了一道血痕,「我從來都罵不過那個男人婆……」

  但就在此時,米蘭達突然高聲道,「放棄吧,科恩!」

  「你曾經暗戀過的克羅艾希,卻在此刻毫不猶豫地出賣你!」

  「你和她根本不可能!」

  正在敵群中突擊的科恩一愣。

  啥?

  那個男人婆?

  我什麼時候暗戀過她……

  話音剛落,還在兩米之外的克羅艾希就突然扭曲了臉孔。

  她死死咬住牙齒,盯著前方的科恩,眼裡只有一種情緒。

  恨意。

  科恩突然覺得心中一涼。

  下一刻,克羅艾希突然暴起!

  她越過重重屬下,頃刻間長劍直刺。

  點中科恩的劍刃!

  「鐺!」

  科恩渾身一顫,只覺得自己的下一劍再也攻不出去。

  「立刻繳械投降!看在過去的份上……」克羅艾希搶到科恩身前,情緒似乎很不正常,只聽她咬著牙,痛苦地道,「我就不傷害你們!」

  科恩一愣,架住右側的一劍。

  「過去的份上?」

  「你還記得過去?」科恩心裡一動,沉聲低喝道,「再怎麼為了各自的立場和利益,都不該將終結之塔捲進來……」

  但科恩的攻勢隨即一滯!

  克羅艾希的劍再次擊中他的劍刃側方。

  「少天真了,卡拉比揚閣下!」克羅艾希恨聲道,她的劍彷彿帶有奇怪的氣場,她揮出的一劍,瞬間打斷了科恩的攻勢節奏。

  該死。

  光憑劍術,克羅艾希足夠在八位種子裡排進前四,僅次於米蘭達、愛克林和那個東陸的聶達人!

  科恩咬牙收劍,轉身格開另一人的進攻,同時右肩被切開一道傷口。

  但克羅艾希的長劍卻如影隨形,在科恩攻勢一窒的時刻,追襲而來!

  「咚!」

  科恩長劍回防,吃力地格住這一劍。

  「『終結塔超脫於政治之外』?」短髮的女劍士死死咬著牙,長劍不停,直接順著科恩的劍刃劃出,帶起的節奏猶如狂風暴雨,「這種幼稚的幻想,在你出塔的第一天就該拋棄!」

  科恩全力一絞,掙脫克羅艾希的劍刃,只覺得自己的攻勢被完全打亂了。

  「至少,在塔裡並肩作戰的過去,難道不是我們都彼此珍惜的回憶,不該是高潔不受侵犯的嗎?」科恩揮動左手,用厚厚的外袍擋開一個士兵的直刺,「你卻……」

  就在此時,雙目生寒的克羅艾希突然催動她的終結之力,瞬間攻出三劍!

  「珍惜的回憶?哈哈哈……」克羅艾希的話裡彷彿帶著無盡的哀傷和瘋狂。

  第一劍,出其不意的刺擊,將科恩逼得向左側閃避傾斜。

  「難以相信我居然喜歡過你,可愛、可憐、幼稚的科恩!」

  科恩微微一愣。

  第二劍,毫不停頓的切削,科恩不得不豎起長劍,擋住對方橫削的劍刃。

  只聽短髮的北地女劍士淒厲地道,「我們早在出生的一刻,就被打上國家與政治的烙印,蓋上出身與血脈的圖章,永生難脫!」

  「我們根本無從選擇!」

  第三劍,則是天馬行空的一式!

  「你不會因為進入了某個自詡高貴脫俗的塔裡,就從此潔白無瑕不沾塵埃!變成自由人!」克羅艾希的話語寒意逼人。

  她雙手握劍,整把劍以被科恩格住的地方為圓心,繞著弧度將劍尖轉過科恩的格擋,指向警戒官的臉龐。

  「科恩.卡拉比揚!」

  「你這個該死的笨蛋!」

  她淒厲地怒吼著,武器在科恩的劍刃上,磨出劇烈的銳響。

  「嘶!」

  劍尖直刺警戒官的臉龐!

  本來就向著左側傾斜,身位不穩的科恩,只覺得手上的長劍無法發力,呼吸不暢,氣息不繼。

  對方的這三劍猶如一篇慷慨激昂的完整樂章,起始,轉折,終結,將他牢牢套死在既定的致命節奏裡。

  不得脫身。

  這是獨屬於克羅艾希,與米蘭達完全不同的——天馬樂章!

  就在此時,米蘭達的長劍像是破壞這篇樂章的重音符,生生地插入其中。

  「鐺!」

  她擋開了克羅艾希的致命一擊。

  招架不住的科恩順勢和米蘭達再次交換身位,支援左支右絀的懷亞。

  「克羅艾希,我曾經的好姐妹。」米蘭達的黑色手套在劍柄上發出微不可察的摩擦,她寒聲質問著曾經的同伴,「夏蒂爾老師真是白教你了!」

  下一刻,亞倫德之女拉開顫動的長劍,一劍點向克羅艾希的劍柄!

  「天馬樂章。」她冷冷道,「強調的是與外界乃至敵方的節奏共鳴,而不是你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米蘭達的劍刃向下滑動,在摩擦間刺向對方的手腕。

  她選取的是最佳的時機與最刁鑽的角度,無論克羅艾希怎麼反應,格擋還是閃避,都將瞬間落入下風。

  但不等米蘭達反應過來,克羅艾希的長劍便反向一彈,既沒有格擋也沒有閃避,而是迎著劍鋒,對刺對方的手腕!

  「獨角戲?」克羅艾希狠聲道,「你看過的戲碼一定不夠多!」

  「米蘭達.亞倫德!」

  兩柄劍在空中相交,絞動一圈,發出刺耳的摩擦!

  兩位師出同門的女劍士,天馬樂章的掌控者,也在這陣摩擦聲中,聆聽著對方的勁力和節奏。

  她們隨時準備抓住時機,牽制對手的節奏,發出致命一擊。

  科恩眼神一動。

  天馬樂章的戰鬥,旁人最好不要插手——那種隨著時機和節奏不斷變化的局勢,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在幫誰。

  但是,當敵人的指揮官被纏住,他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的時候……

  科恩感覺著身前不知不覺弱下來,的攻勢,以及敵人們向著克羅艾希靠近的步伐,下定了決心。

  機會!

  他提示了懷亞一聲,高大的身影再次突擊而出。

  星星點點的藍芒在劍上和皮膚上閃爍,群星之耀,用最極限的劍速、力量,展開連綿不斷的攻勢。

  鮮血飛濺,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科恩瞬間突破三人!

  他甚至將米蘭達和懷亞的身影都甩在了身後,眼見就要在重圍中破開一個缺口。

  只要突破一處,然後……

  科恩咬著牙,死命地向前。

  但就在此時。

  一隻碩大的拳頭,從人群中突然冒出!

  科恩下意識地揮劍斬擊。

  但那隻拳頭不一樣,它在半途中改變了方向,不偏不倚地,側面擂中科恩的劍刃。

  「咚!」

  全力催動著群星之耀的科恩,只覺得那一拳幾乎無法閃避。

  他的長劍重重一頓。

  像是順暢劈砍著柴火的斧子,突然膈到了一塊鐵板!

  巨力湧來。

  科恩的劍刃被這一記重擊擊中,劍身在彎折中發出刺耳的呻吟。

  劍刃向後彎曲,與它前方的重拳,一同狠狠擊在科恩的左側臉頰。

  那個瞬間,重拳下的科恩只覺得耳朵一陣轟鳴。

  他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搖晃了一下。

  從臉上濺出的鮮血,帶出鮮紅的視野。

  恍惚中,科恩向後跌去。

  但他已經無暇多想了。

  那一拳……

  那是……

  不。

  不!

  科恩倒在地上,只覺得心中無比絕望。

  他下意識地舉起握劍的右手。

  但一隻更加有力的手臂卻死死按壓住他的手,敵人的另一隻手臂則按上他的肩膀,手指一扭一絞!

  喀拉!

  「啊!」

  科恩痛哼一聲,他的右臂被卸脫臼了。

  「噹啷!」

  科恩的那柄家傳長劍落在地上。

  懷亞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科恩在一個照面間,就被新來的敵人徹底擊敗。

  科恩的體內湧起終結之力,想做最後的掙扎。

  但對方的手肘卻如同最可怕的武器,狠狠擊中他的左背。

  「咚!」悶響襲來。

  將聚集起來的群星之耀生生擊散。

  科恩臉色一僵,旋即渾身一震,痛苦地咳出一口鮮血。

  不。

  「別動,小子。」來人帶著厚重的腔調,冷冷地道,「群星之耀從心口發源——我可不想下一擊就擊碎你的心臟。」

  懷亞吃驚地望著他,隨即被兩邊湧來的敵人淹沒。

  科恩頭暈目眩,只覺得身體一輕——他被那個敵人扛上了肩膀。

  不。

  他眼前的視野不斷晃動。

  不。

  那個身影緩緩走進了戰場。

  來到米蘭達和克羅艾希決鬥的地方。

  「米蘭達……」科恩痛苦地咳著血,全身上下卻一點力氣也欠奉。

  「快……」

  科恩在恍惚間,掙扎著呻吟道。

  「快逃……」

  米蘭達的餘光轉過來,瞥見了被扛在肩膀上的科恩。

  也看見了那個身影。

  她渾身一顫。

  與她對劍的克羅艾希瞬間抓住了機會,長劍順勢絞出!

  「鏘!」

  銳利的金屬響聲傳來。

  天馬樂章的均勢到此結束了。

  雙方瞬間出擊!

  「嗤!」

  米蘭達臉色一變,長劍抓住對方進攻中不能閃躲的時機,刺中克羅艾希的左手腕。

  「咚!」

  耳克羅艾希的劍柄則轉過一圈,擊中米蘭達的腹部。

  克羅艾希咬緊牙關。

  米蘭達微微一晃,正要反擊。

  但就在此時,一柄劍已經無聲無息、毫無阻攔地按下。

  劍刃按在米蘭達的肩膀上。

  那是屬於科恩的長劍,此時正握在一隻碩大的手掌裡。

  米蘭達只覺得那柄劍上湧來無匹的巨力。

  這是無法逃脫的鉗制——米蘭達產生了這種想法。

  「砰!」

  下一刻,女劍士被那股巨力生生按跪在地上,只覺得體內的終結之力一陣紊亂。

  天馬樂章被打破了。

  克羅艾希走上前來,一臉冷漠。

  一腳踹掉了她的長劍。

  「噹啷!」

  米蘭達的長劍滾落地面。

  「為什麼?」米蘭達再也承受不住那股巨力,被按得趴倒在地上,生生吐出一口血。

  但她還是倔強地抬起頭顱,看著來人。

  「為什麼是你!」

  她看著那個壯碩高大的身影,還有他滿頭的白髮,不甘地怒吼出聲。

  「卡斯蘭.倫巴!」

  米蘭達的面前,終結之塔的驕傲,白刃衛隊的傳奇指揮官,英雄酒館的老闆,外號為「撼地」的老人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面無表情,只是繼續按著長劍,揹負著科恩。

  直到黑沙領的士兵上前來,將滿臉怒火的米蘭達和失去意識的科恩押走。

  遠處響起懷亞的怒喝聲。

  克羅艾希不動聲色地收起長劍。

  「大公剛剛發來了命令。」女劍士冷冷地道,「他那裡需要幫助。」

  老人轉過身,看向克羅艾希。

  「一個精靈闖入了戰場,救走了那個男孩。」

  克羅艾希整理了一下因戰鬥而略顯狼狽的著裝。

  「別傷害他們。」卡斯蘭淡淡地道。

  他的眼裡充滿了死寂的氣息。

  克羅艾希抬起頭,直視卡斯蘭。

  「當然。」她緩緩道,「卡斯蘭叔叔。」

  「當然。」

  卡斯蘭轉過身,消失在黎明的朦朧裡。

  克羅艾希也轉過身,收束她的部隊。

  很快,黑沙領的軍隊離開了這片廢墟。

  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幾分鐘後。

  「呼啦啦!」

  一堆碎石落地的聲音。

  隨著聲音越來越大,終於一隻手伸出了這片廢墟。

  一個滿身傷痕的銀面男人翻開覆蓋在身上的碎石,捂著一隻骨折未痊癒的手臂,驚魂未定地爬了出來

  隨風之鬼,羅爾夫瞪著眼睛,劇烈地喘息著,望著黑沙領諸人消失的方向。

  彷彿不敢相信剛剛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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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22 22:03
  卷四.龍血 第5章 少管長輩的事

  血……

  又是血……

  泰爾斯顫巍巍地伸出右手,摸了一把黏糊糊的臉,看著手上變得冰冷的鮮血,只覺得連呼吸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盾區裡到處都是他們的人……討厭的北方佬……」

  這是埃達的聲音。

  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

  「聽著小子,哪怕那個災禍……普提萊還是把人手都安排下去搜尋你了,卡索家的臭屁小子還有你身邊那個假面啞巴,甚至星輝軍團的老兵……」

  第二王子被挾在精靈護衛的腋下快速前進,眼前閃過一處處碎石和破木,乃至屍體。

  泰爾斯努力地呼吸著,他轉過頭,看見小滑頭被拎在埃達的另一側,神色木然,手裡緊緊抓著她的眼鏡。

  「……只有我來盾區這裡找人,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那些士兵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向你們和白刃衛隊下手?」

  不。

  他們不是向我和白刃衛隊下手。

  泰爾斯呆呆地想,鼻子裡的血腥味久久不去。

  這讓他想起廢屋周圍的深溝,以及吉薩的「觸手」內部,那是幾乎同樣的血肉腥臭。

  他們是向努恩王下手。

  「說話啊小子!」埃達折過一個轉角,不耐煩地問,「到底發生什麼了?」

  發生……

  什麼了?

  在不堪重負的疲憊中,泰爾斯竭力整理著自己的記憶。

  他記得坎比達的微笑。

  記得黑沙領士兵們手中步弩響起的機括聲。

  記得眼前那些「咻咻」射來的無數黑影。

  以及自己從頭皮一路發散到肩頸的麻木顫慄。

  埃達用兩隻手挾帶著他們,終於衝出盾區廢墟的範圍,眼前出現了整齊未受破壞的街道和房屋,只不過空無一人——國王的疏散令和戒嚴令顯然很有效果。

  精靈護衛在比盾區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街區裡左突右轉,熟練而靈巧地尋路前進。

  但泰爾斯依舊沉浸在剛剛的震撼回憶裡,難以自拔。

  在那零點幾秒的時間裡,僅有的四名白刃衛士連蹲伏舉盾的戰術動作都來不及做出。

  他們只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張臂,四個人跪伏著環抱彼此,用身體將自己和小滑頭擋得嚴嚴實實。

  泰爾斯記得自己和小滑頭無意識地抱在一起,惶恐無助,他們的視野被衛士們牢牢蓋住。

  繼而,無數弩箭入肉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就像永星城西門附近的大集市,那個販肉的屠子,每天早上一刀一刀剁開鮮肉的聲音。

  泰爾斯打了個寒戰,顫抖著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

  他記得那些衛士們的臉龐。

  記得他們在弩箭下不斷顫慄的身軀和越來越蒼白的臉色。

  記得他們在對視中的憤恨和不甘,記得他們到了最後,那彷彿認命般的安然眼神。

  彷彿他們環抱著彼此所遮擋的只是雨雪,而非弩箭。

  泰爾斯也記得那些帶血的箭頭,從衛士們的身軀裡——肩部,頸間、肚腹——穿出時的場景。

  甚至一名衛士的頭部被射穿,箭頭從他的左眼眶裡穿出,濺出的溫熱鮮血染紅了泰爾斯的臉龐。

  鮮紅的箭尖就停在泰爾斯的右眼前。

  那時的小滑頭緊緊閉著眼睛,抱著他哭泣。

  那些衛士們瞪著眼睛,咳出鮮血,有的甚至露出釋然的笑容。

  他們抱著彼此,相繼軟倒,不復醒來。

  「你得活下去,帝國人。」泰爾斯想起一名衛士咬著牙,死死抓住他的領口,記得他若有若無的氣息,「保護好她,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也記得最後的一名年輕衛士。

  悲憤著從三名同袍的屍體裡站起,帶著身上的五六根弩箭和最後的氣力,踉蹌地舉刀衝入敵群的情景。

  那名衛士用最終的捨命反攻,將握著步弩的士兵們殺得一時手忙腳亂。

  坎比達的怒喝在人群中響起。

  泰爾斯想起自己拉著小滑頭爬離衛士們的遺體。

  他想起那時恍惚走神,快要崩潰的自己,想起為他們殿後的白刃衛士們發出最後的悲號。

  就連埃達是什麼時候從一旁的廢墟中出現,帶著他和小滑頭衝出混亂的人群,都不得而知。

  直到……現在。

  泰爾斯面色呆滯,心神不屬地偏過頭,看著同樣被嚇壞的小滑頭。

  他不自覺地伸出手,又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入手只有一片乾涸的血漬。

  本以為樺樹林裡的戰鬥已經足夠驚心動魄,要塞前的突破已經足夠千鈞一髮,與吉薩的對決已經足夠震撼人心。

  但是……

  樺樹林裡,自己過早地被瑟琳娜劫持出了戰場,要塞前,阿拉卡用無人能擋的突破為他殺出生路,即便剛剛,也有黑劍的身手和神祕的魔能、奇異的淨世之鋒為他保駕護航。

  但是,直到鮮血距離自己如此之近,他人就在眼前一寸處先後死亡,白刃衛隊全軍覆沒,悲號和怒吼此起彼伏的時刻,泰爾斯才發現——剛剛這一切都是如此討厭、如此痛苦、如此令人難以忍受。

  埃達突然停了下來,在空曠無人的乾淨街道上,將他和小滑頭放下。

  他們的眼前是一個街道的轉角,但埃達沒有要前進的意思。

  斗篷下的精靈轉過頭,死死地盯著一個人影也沒有的路面。

  「怎麼了?」泰爾斯驚魂未定地抬起頭,竭力收束自己的情緒。

  「我們被盯上了。」埃達在她的斗篷下默默回答,「試著甩了他好幾次,收效甚微。」

  話語流暢,語氣中卻帶著泰爾斯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凝重。

  泰爾斯的臉色變了,小滑頭則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眼鏡,一言不發。

  「所以?」王子試探地問。

  「所以,你們先走。」埃達輕鬆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去找他。」精靈在泰爾斯身上摸到了一手顏色各異的血腥,她嫌惡地搓了搓手,「解決了那個尾巴,再趕上你們。」

  泰爾斯一愣。

  你先走。

  他想起了那個夜晚的紅坊街。

  那個用雙刀的女孩,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敵人很強,對麼?」泰爾斯恍惚地問。

  「你沒有把握戰勝他?所以只能讓我們先走?」

  斗篷下的埃達一動不動,似乎愣了一下。

  寒風吹過空曠朦朧的街道,天色漸亮,發出清晨特有的微微青光。

  幾秒後,埃達突然舉起右手,彈向他的腦門。

  「嗒!」

  又一次,埃達的手指重重地彈上他的額頭。

  但這一次,泰爾斯沒有阻擋埃達的動作,只是默默任由對方彈出手指。

  「咦?」埃達有些奇怪泰爾斯的反應,「你怎麼連擋都不擋一下?」

  泰爾斯表情沉重地搖搖頭,感受著額頭上火辣辣的疼痛。

  彷彿這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否則的話,你不會放心讓我們單獨逃亡。」他失落地道。

  埃達似乎有些生氣,她再次舉起右手,作勢欲彈。

  但泰爾斯一動不動。

  埃達的手停在半空。

  幾秒後,她失望地嘆出一口氣,放下手指。

  「唉,你真沒意思。」穿著斗篷的女士無奈地道,「就跟閔迪思那個死魚眼一樣無聊。」

  「所以這是真的?」泰爾斯深呼吸一口,沉聲道,「敵人很強?」

  「切。」埃達一如既往地動作豐富,她誇張地聳肩攤手,以示輕鬆和無所謂的態度。

  精靈並指成扇,作勢給自己扇了搧風,「藏頭露尾的傢伙,有什麼好強大的。」

  「至於你,少來操心大人的事情。」埃達一邊在寒冷的天氣裡怪異地搧著風,一邊道,「再說了,身為王子,你早晚要長大的,不能總由我來保護。」

  泰爾斯低下頭。

  「別多想。」埃達的聲音慢慢低落下來,『搧風』的手也緩緩放下。

  「這次,算是我對你的一個考驗。」

  那個瞬間,泰爾斯覺得有些難過。

  像是胸口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

  「我知道了。」他拉起小滑頭的手,哽咽地道,「那我們先走,等你趕上來。」

  早就習慣了,不是麼。

  埃達低落下去的語調再次揚起。

  「快走吧,轉過這個角,往前就是西馳大道,過了大道就是封鎖線,雖然我不建議你去找那些巡邏隊,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態度……」

  「實在不行的話,躲一會兒,其他人也在找你,他們會特別留意小孩子……遇到羅爾夫或者懷亞那幾個小子,你就安全了……」

  「至於我……」埃達微不可察地一頓。

  「我很快就來。」

  泰爾斯低下頭,一語不發。

  下一秒,他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拉著木然的小滑頭就往前小跑而去。

  但泰爾斯突然停下了腳步。

  看著他背影的埃達偏過頭,似乎有些奇怪。

  「嘿,埃達。」泰爾斯艱難地轉過身,「我知道你也許不喜歡我這麼問,但是我很想弄清楚……」

  埃達叉起腰。

  「請問你是……」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你是,是『守誓者』米迪爾四世的王后,是我的某位曾曾曾……曾祖母嗎?」

  此言一出,連正在走神的小滑頭也不由得抬起頭來。

  沉默。

  埃達在斗篷下的面容看不真切。

  幾秒後,精靈護衛嘆出一口氣。

  「喂,臭小子。」埃達抬起頭,讓泰爾斯看清了她異常精緻和平滑白皙的下巴,只聽她淡淡地道。

  「少管長輩的事情。」

  泰爾斯微微一愣。

  隨即,他抿了抿嘴脣,露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下一刻,泰爾斯抓過小滑頭,頭也不回地一路小跑,消失在轉角處。

  埃達看著泰爾斯消失在眼前,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但她隨即轉過頭,渾身上下一陣戰慄!

  來了。

  埃達的警戒瞬間提到最高。

  她的目光掃過空曠的街道,從街角到屋頂,小巷到矮牆,一絲一毫也不放過。

  真是糟糕啊。

  從皮膚傳來的刺痛感和麻痺感,無一不在告訴她,對方是個狠角色。

  有多久沒遇到過這麼強大的敵人了?

  跟凱拉一起殺上野茫山巔的時候?

  「出來吧。」埃達淡淡道,「我感覺到你了。」

  腳步聲響起。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轉角出現,暴露在她的眼前。

  埃達的瞳孔微縮。

  「是你啊。」精靈呼出一口氣,話語裡盡是諷刺和不屑,「酒館老闆。」

  卡斯蘭目光淡然地看著埃達。

  「聽說你是老資歷的白刃衛隊。」埃達輕哼一聲,在『老資歷』上重重咬字,「『撼地』,對麼?」

  「雖然戴著斗篷,但我能看得出來——您是精靈。」卡斯蘭緩聲道,聲音裡帶著厚重與無情,「作為永生者,論資歷,一定比我深。」

  埃達頓時語塞。

  她不爽地吐出一口氣,抽出自己的精緻彎刀。

  「聽說就是你幹掉了『人類屠戮者』悉拉.暗雷?」埃達毫不在意地道,「很強嘛。」

  「那是我最引以為豪的戰鬥。」卡斯蘭點點頭,越走越近。

  「當然,一部分榮譽,要歸功於這玩意兒……」

  老頭的身影從轉角處完全露出,他的手上拖著一道長長的棍子。

  不。

  埃達皺起眉頭。

  那不是棍子。

  「這是我曾經的戰友和夥伴。」

  「悉拉.暗雷便是死於其下。」卡斯蘭將手上的武器舉起,亮出它漆黑猙獰的槍頭,緩緩地道。

  「戮魂之槍。」

  埃達一愣。

  戮……

  戮魂……

  精靈抽了一下臉龐。

  下一秒,她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他。

  媽。

  的。

  埃達深吸一口氣,一手叉腰,擺出她自認為最輕鬆自在的姿勢。

  「噢噢……」

  「說起從古代傳承下來的暗雷部落啊,在以前,那可是有資格角逐王位的強大部族呢。」精靈瞇著眼,不自在地輕笑著,隨著老頭的靠近,她不自覺地拉開作戰的姿勢,「對你而言,也算是不容易了呢。」

  「對獸人,您似乎很有經驗?」卡斯蘭沉聲道,腳步開始放緩。

  「暗雷部落?當然。」

  埃達揮了揮彎刀,擺出一個無所謂的姿勢。

  「我父親當年領兵助戰人類的時候,遇到的第一個部落就是暗雷。」精靈輕哼一聲,「父親砍他們的頭……」

  「……就跟切菜一樣!」只見埃達對著空氣迅捷地揮出四刀,嘴裡吐字不停。

  「咵咵咵咵,一刀兩個!」

  卡斯蘭停下了腳步,瞇起眼睛看著精靈的揮刀動作。

  他緩緩轉動著手上的長槍。

  「喂,我可沒說謊啊!」精靈大咧咧地道,同時細細觀察著對方的體態和呼吸。

  嗯,沒說謊。

  除了一點——埃達在心底暗暗道。

  那時候……

  我還沒出生。

  ————

  倫巴站在廢墟里,皺起眉頭,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

  他的眼前是一地的屍體,有白刃衛隊,也有黑沙領的士兵——他的屬下們則忙碌地來回搬運著屍體。

  大公的身旁靜靜躺著努恩王那已經冰冷的軀體,蓋著白刃衛隊特有的灰色披風。

  倫巴低頭看著努恩王,按著自己那柄陳舊的劍鞘,神色複雜。

  「我們損失了二十八人。」坎比達子爵走到倫巴大公的身後,低聲道,「還有十五人重傷——必須躺下那種,四人輕傷,戰鬥無礙。」

  倫巴一言不發。

  「我們低估了白刃衛隊們誓死反撲的戰力,也高估了我們自己的戰力。」坎比達嘆氣道,「那頭龍的出現,給士兵們的震撼太大了——如果不是我們這幾年的操練和宣傳,恐怕還會有人倒戈。」

  倫巴大公抬起頭,把目光從自己的國王舅舅身上移開。

  「十幾個白刃衛隊,就把我們引以為傲的邊境常備軍殺得狼狽不堪。」大公緩緩扭動著自己的脖子,吸入一口龍霄城黎明的寒氣,「薩里頓是怎麼突破白刃衛隊,在這些人的護衛裡刺殺努恩的?」

  坎比達垂下眼瞼。

  「您知道,他們是薩里頓。」子爵閣下恭敬地點了一下頭,「幸好,許多的白刃衛隊,已經摺損或失落在災禍引起的混亂裡了。」

  「罷了,至少確認了,我們的陛下已經去世。」倫巴大公目光嚴肅,他抬起頭,看向整個龍霄城最高的建築物。

  「還剩多久?」大公淡淡道,話語裡自帶著一股威嚴。

  坎比達恭謹地鞠躬。

  「頂多兩個小時。」對這個看似沒有頭緒的問題,坎比達子爵回答得很快。

  「沒有收到國王的回信,總秩序廳和總守備官就會起疑,繼而派人到盾區搜索,當然,烏拉德的人可以想點辦法拖延,龍翼廣場乃至那邊的人也能給他們找點麻煩。」

  坎比達似乎對一切都瞭然於心,這位大公閣下的首席謀臣繼續道。

  「四個小時後,如果沒有結果,感覺不妥的首相里斯班伯爵肯定會開始收攏部隊,乃至聚起常備軍,只為了穩住國王失蹤可能引發的混亂,但他沒有國王的手令,加上因為災禍而頒佈的禁令,數量龐大的徵召兵會被排除在外。」

  「但如果到了六個小時,我想,真相將無可隱瞞,我們一千多人的動靜也會被偵知,里斯班只要一聲令下,城外依然忠於沃爾頓的封地伯爵就能領兵進城,要正面對抗是不可能的,士兵們本來就情緒不穩,一個照面,我們就會因為傷亡、疲憊和士氣低落而被擊潰。」

  「我們只有不到兩千人,即便奪下了一處堅實的閘門,恐怕也守不住半天。」最後,坎比達謹慎地為自己的話作結,「必須速戰速決。」

  灰濛濛的天色下,倫巴大公看著英靈宮的輪廓,表情依然冷若冰霜。

  「半天。」倫巴冷哼一聲,「足夠了。」

  大公轉過身,一甩披風,露出他內裡的鍊甲,邁開戰士特有的堅韌步伐,向著英靈宮的方向而去。

  坎比達和其他的屬下們帶著士兵緊緊跟上。

  「發信給其他按照計劃收拾殘局的部隊,圖勒哈、烏拉德、克羅艾希,讓他們去跟萊萬和比茨會合,他們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大公一邊走,一邊冷冷下令道。

  「無論是巧取還是強攻,八點前,必須拿下斧區和英靈宮之間的那道閘門!」

  坎比達恭敬地點頭。

  「按照計劃,把話放出去,這能為我們爭取時間。」

  倫巴大步跨過一個土坑,話語斬釘截鐵,「九點,最遲十點之前,這一切必須結束!」

  坎比達一邊點頭,一邊對身邊的人下令。

  幾秒後,傳令兵領命而去。

  「還有一點……」坎比達低聲道,「剛剛得到的消息,關於那個星辰王子。」

  倫巴大公轉過頭,表情奇特地看著他的謀臣。

  「是他們。」坎比達抬起頭,眼裡露出奇異的色彩,「他們傳話說,想要那個男孩。」

  「要活的。」

  倫巴腳步一頓。

  他轉過頭,看著剛剛泰爾斯和埃達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2-22 22:04
  卷四.龍血 第6章 六塊半

  清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泰爾斯喘著粗氣,穿過一道小巷,來到一處較大的馳道上。

  埃達……

  埃達她……應該沒問題的,儘管看著不靠譜,但在樺樹林裡,她不就獨自擒獲了一個極境的血族麼。

  我不能分心,多想無益,而且也幫不上忙——泰爾斯死命甩掉心裡的擔憂。

  他突然覺得有些口渴。

  泰爾斯抓起一捧雪,按照從前乞兒們街頭過冬的習慣,搓了搓就塞進自己的嘴裡。

  被凍得齜牙咧嘴的王子痛苦地抖動著下巴,抬起頭問小滑頭,「這裡是……是西馳大道了嗎?」

  然而後者只是悶悶地低著頭,一言不發。

  泰爾斯好容易才把那口雪化成水嚥下去。

  他看著神色呆滯的小滑頭,心裡無比擔憂。

  從宮廷裡的慘劇,到災禍們的劫難,以及國王遇刺和近在咫尺的鮮血,這個可怖的夜晚,已經把這可憐的孩子嚇壞了。

  對於她而言,這太……

  別說是小滑頭了——就算是自己,不也瀕臨崩潰了嗎。

  這一切,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倫巴,他從派兵護送自己北上龍霄城開始,就計劃好一切了麼,目的就是要刺殺國王,發動政變?

  他又是怎麼做到的?

  整整兩千人的部隊,如果是以護送自己的名義出發,所以沒有被注意到的話……那到他帶著軍隊入城的時候,難道城裡城外的封臣貴族,平民百姓,士兵官僚,都一無所覺嗎?

  努恩王看著是位很精明的國王,那個讓人不安的卡珊老婆婆似乎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怎麼會容許他們的王都出現這樣致命的安全紕漏。

  除非……

  泰爾斯想起那個可怕的答案。

  不會吧。

  泰爾斯想起那個可怕的答案。

  他緩緩嚥了一下喉嚨,拉著小滑頭繼續走,同時決定換個角度思考。

  我引來了魔能師,不是麼。

  吉薩和艾希達引發的意外,直接葬送了整個盾區,牽扯了龍霄城的大部分精力。

  對,所以努恩王才會離開英靈宮,來到盾區裡——因此,國王遇刺,要背鍋的人是我?

  泰爾斯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如果真的是因為我和吉薩他們的話——那倫巴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第二王子看看自己狼狽逃命的模樣,嘆息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自作孽,不可活?

  泰爾斯狠狠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即使平素還算好用的「超功率」大腦,此刻也有些難受。

  他嘆出一口氣,只得暫時放下這些事情,在極度的疲憊和困頓中強打精神,摸索著前進的道路。

  這裡應該是西馳大道——沒記錯的話,這整整齊齊又空無一人的街道,是鎧區。

  埃達說,只要穿過它,就到為災禍而設的封鎖線了,那裡應該能遇到王都的人。

  泰爾斯想到這裡猶豫了一下。

  但她也說了,那些巡邏隊,或者穿著巡邏隊服飾的傢伙,都很可疑,不知道有多少是忠於倫巴的人。

  最好不要相信。

  就算是忠於沃爾頓的人,也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給倫巴那邊。

  而曾經威風凜凜的努恩王,也再也不能保護他們了。

  唉。

  真是諷刺,他帶著埃克斯特國王的孫女,卻在北地的王都裡艱難逃生,連可信任的人都找不到。

  當務之急,還是找到可信的人,尋求幫助,回到英靈宮,回到普提萊的身邊,通知龍霄城裡依然忠於沃爾頓的人們。

  泰爾斯腳步一頓。

  他看著前方不遠處,街角邊上的一個招牌,臉色一變,想起了什麼。

  當努恩王,再也不能保護我們……

  只見前方的那個招牌上,畫著一把黑色的短柄匕首,招牌下是一扇關得緊緊的巨大木窗,一邊有一道極其狹小的門。

  泰爾斯瞇起眼睛,一段曾經的對話飄過他的腦海。

  【如果你在埃克斯特遇到了什麼無法轉圜的危機……哪怕努恩王也救不了你的時候……】

  泰爾斯眼前一亮。

  是這裡。

  下一刻,他拉著小滑頭向著那塊招牌走去。

  「砰!砰!砰!」

  泰爾斯使勁敲了敲匕首招牌下的那扇大木窗。

  雖然在戒嚴令下,居民都被疏散了,但如果這裡的主人真的像他聽聞的那樣,「時常做些違反法令的事情」……

  沒有迴應。

  「砰!砰!砰!」

  泰爾斯又敲了三下。

  還是沒有人迴應。

  王子皺起眉頭,再次伸出手。

  「砰!砰!砰!」

  在越來越大的敲窗聲中,小滑頭似乎回過神來,只見她有些迷糊地問,「啊……我們在哪裡?」

  「西馳大道上的一間肉舖。」泰爾斯簡短地道,「有人嗎?我們需要幫助!」

  「砰!砰!砰!」

  他又敲了好幾次窗。

  然而依然沒有迴應。

  泰爾斯心裡原本的期望慢慢落下。

  唉。

  他看著那塊招牌,嘆出一口氣。

  大概也被疏散走了吧。

  在小滑頭奇怪的眼神下,泰爾斯失望地拉起她,轉身離開這件肉舖。

  但他才踏出一步,就微微一愣,停了下來。

  「怎麼了?」小滑頭木然地問。

  泰爾斯猛地轉過身,對畫著匕首的招牌大喊道。

  「六塊半!」

  沒有迴應。

  泰爾斯咬著牙齒,再次大喊道。

  「六塊半啊喂!六塊半!」

  大概是喊得有些大聲,泰爾斯喘著氣,拍著自己的胸膛。

  但是依然沒有迴應。

  空曠的街道上,只有他們兩人。

  泰爾斯失望地低下頭。

  算了。

  大概他……

  就在此時。

  一道木板摩擦的聲音傳來,然後是門栓打開的聲音。

  「啪嗒。」

  小滑頭下意識地躲到他身後,泰爾斯則吃驚地抬起頭。

  木窗打開了。

  有……

  有人在?

  窗戶裡,一個黑髮黑眼,面部平緩的男人神色不善地盯著他們。

  讓泰爾斯心裡發毛。

  等等。

  這是一個……

  遠東人?

  「你們是什麼人?」

  「你怎麼知道這個的?」

  遠東男人的話語裡帶著明顯的北地口音,語氣有些不耐煩,就像他面對的是很大的麻煩一樣,「六塊半?」泰爾斯微微一愣。

  有人……

  有人!

  他呆呆地看著這個遠東男人,直到對方作勢欲關窗時,泰爾斯才反應過來,激動地道,「等等……那個……我們是,我們是卡斯蘭的朋友!」

  「這個詞,是卡斯蘭告訴我們的!他說當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候,就來這裡,說這個暗號……」

  遠東男人瞇起本就不大的眼睛,彷彿要細細打量他們。

  「您是,是那個……」泰爾斯撓著腦袋,死命回想英雄酒館裡的相遇,幾秒後,才好不容易從腦海裡摳出那幾句話,「是顧先生,對麼!」

  「我們需要幫助!」

  遠東男人——顧一聲不吭,依然待在窗後的陰影裡,靜靜地看著他們。

  「拜託了!」泰爾斯有些焦急。

  片刻後,顧咧開了嘴角。

  「卡斯蘭的朋友,是麼?」遠東的男人輕哼一聲,緩緩道。

  「進來吧。」

  ————

  鎧區與盾區的交界處,一場極境之間的戰鬥已經拉開了驚險的大幕。

  「呼——」

  刀風凌厲。

  埃達騰起在半空,向著卡斯蘭撲去。

  她的彎刀劃出弧線,掠過後者的鼻尖。

  白刃衛隊的前指揮官沉穩地後仰,面無表情的卡斯蘭淡定地閃過橫削他頭部的一刀。

  儘管刀鋒距離他的鼻子只有一寸。

  「戰鬥中躍起,這是自殺。」

  卡斯蘭淡淡地道,他瞬間舞動起兩米的戮魂槍,卻絲毫沒有笨重和遲滯感。

  長槍甚至被他甩動得彎曲起來!

  風聲呼嘯。

  槍尖如有生命一樣,橫著甩向精靈。

  如同許多極境高手對決一樣,不過幾秒,攻守瞬間易位。

  「那是對人類而言。」埃達在空中不屑地道。

  下一秒,她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單手攀上戮魂槍的前段,手上微微發力。

  戮魂槍那黑沉的槍尖,從她的耳邊險而又險地劃過。

  埃達將全身掛在長槍上,如同一件飄忽的衣物,隨著卡斯蘭的舞動,迎風而起。

  卡斯蘭的雙臂湧起不可思議的巨力,長槍一振!

  埃達像是遭了狠狠一擊,從長槍上被震飛。

  卡斯蘭的長槍沒有絲毫停頓,如同再次發起攻擊的毒蛇一樣,刺破空氣,向著空中的埃達腰部襲去!

  但埃達再次展現出彷彿蝙蝠般的靈巧,只見她在空中上身後仰,腿部後拉,彎曲成一個「C」字型。

  「蓬!」

  槍頭突破空氣,發出爆響。

  然而卡斯蘭的奪命長槍,卻恰好刺向了埃達「C」字姿勢的中空地帶,掠過她的背部。

  巧而又巧地刺空。

  卡斯蘭皺起眉頭,長槍又是一振!

  埃達再次左手後伸,搭上戮魂槍的槍柄,順著卡斯蘭振槍的方向,柔順的身軀如彈弓一樣一甩!

  以左手為圓心,她彷彿蕩了個鞦韆般,在戮魂槍上蕩過一圈,才藉著離心的慣性向後飄飛。

  如果泰爾斯在這裡,大概會目瞪口呆地大喊,「你會玩單槓!」精靈在空中翻過一個跟斗,穩穩落地。

  「砰!」

  卡斯蘭的長槍槍頭這才落地,狠狠扎進石磚裡。

  這個驚險的回合至此結束。

  埃達舉著她的彎刀站起,斗篷已經在剛剛的劇烈騰挪中落到後頸,露出紮成辮子的柔順亮白色頭髮。

  卡斯蘭則轉動著他的長槍,面色不變,好整以暇。

  「我跟白山的敵人交過手,也見過深暮王國的來使。」酒館的老頭緩緩地道,「但你的膚色……既不是白精靈,也不是魘精靈。」

  埃達抬起頭,露出她精緻的少女面龐,和一雙弧度優美的尖耳。

  「你是聖精靈,對麼。」卡斯蘭輕輕呼出一口氣,調整著持槍的姿勢,「當然,我沒見過東陸的高精靈和灰精靈,但我想,你只有可能是來自聖樹王國,才會隨身保護星辰的王子。」

  「猜得不錯。」埃達嗤笑一聲,看著戮魂槍的雙眼裡充滿忌憚,「北地的小屁孩。」

  卡斯蘭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聖樹王國,不愧是星辰王國的世代盟友與王室姻親。」老頭唏噓道,「居然還為他們提供了極境護衛?」

  埃達臉色一變。

  「呸呸呸。」精靈一臉不爽地晃了晃彎刀,「什麼護衛!我是他們——那群屁孩們求爺爺、告奶奶、找爸爸、請媽媽,重金禮聘才請來的極境高手!」

  卡斯蘭眉頭一動。

  「星辰王室衛隊的終身榮譽教官!」精靈把彎刀指向自己,高傲地大聲道,「埃達.羅拉卡特.吉賽.杜力多斯……」

  但埃達的話像是卡殼了一樣,停在一半。

  她的一雙銀瞳轉了轉,最終還是喪氣地甩向地下。

  「哎呀名字記不清啦……隨便稱呼吧。」

  但卡斯蘭的表情卻凝重起來。

  「原來如此,是王室衛隊的教官。」老頭拉起槍頭,看著埃達的眼神已經不一樣了,「我們白刃衛隊以前常說,除了冰川哨望,如果世界上有哪一隻部隊足以和精銳的白刃衛隊,和『龍之近衛』正面相敵……」

  卡斯蘭嘆了一口氣,眼裡盡是懷念。

  「那就只有俗稱『帝之禁衛』的你們——星辰王室衛隊了。」

  「啊呀呀。」埃達甩了甩手,似乎有些不屑,「原來你還記得你是白刃衛隊的人啊……剛剛你們的人一個個倒下的時候,你看見了嗎?」

  卡斯蘭聞言現出痛苦之色,眉頭緊蹙。

  「他們都是稱職的戰士,是好孩子。」老頭悲傷地道,「他們只是遇到了最差的時代,最差的命運。」

  埃達冷哼一聲,「你還真敢這麼說啊——大名鼎鼎的『撼地』,看來也就是一個叛徒罷了。」

  卡斯蘭緊緊閉上雙眼。

  「讓我們完成這一戰吧……拖得太久的話,我們的人就會趕到,那時候就不會有公平戰鬥的機會了。」他的聲音無比疲憊。

  埃達默不作聲,只是冷冷地望著他。

  「『龍衛』與『帝衛』在歷史上相遇的次數不多,我在年輕時和你們的薩克埃爾交過一次手,因此我非常榮幸。」卡斯蘭睜開眼,嚴肅地道,滿頭的白髮在黎明的微光下閃動光澤,「埃達教官。」

  「薩克埃爾?」埃達臉色一變,似乎在回憶,「是不是一個流鼻涕的驢臉屁孩,天天在訓練場上偷懶那個……話說我以前經常體罰他來著……」「他是星辰著名的『刑罰騎士』。」卡斯蘭露出緬懷的微笑,「從十二年前起,我就再也沒聽過他的消息了。」

  埃達的臉色一黯。

  「那傢伙,在西荒的白骨之牢裡呢。」精靈嘆氣道,「估計這輩子是出不來了……那傻孩子……」

  卡斯蘭微微一愣。

  「是麼……」老頭喃喃地道。

  「可惜了。」卡斯蘭惋惜地閉眼,「他真是一個好對手。」

  下一刻,戰鬥再啟。

  卡斯蘭的長槍毫無預兆地發動,瞬間刺出三槍!

  都瞄準了埃達的腿部。

  「蓬!蓬!蓬!」

  槍尖三次點地,激起無數碎石。

  但埃達如同跳著奇異而優雅的舞步一樣,連踩六步,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避過了戮魂槍的刺擊。

  碎石飛濺中,埃達沒有後退,反而踩著閃避的步伐,迫近卡斯蘭的身邊!

  攻守再換。

  「唰!」

  趁著長槍不及回收,埃達用天馬行空的一刀,斬向卡斯蘭的頭顱。

  白刃衛隊的傳奇指揮官冷靜地轉身閃避。

  經驗豐富的他雙目從未離開埃達的雙肩。

  果然,隨著埃達的動作,刀光在空中連折三次!

  每一次都折向卡斯蘭準備閃避的方向。

  但卡斯蘭依舊憑藉著高超的眼力和直覺,閃過了這三次轉向的危險刀光。

  刀風掠過老頭的臉龐。

  帶走了他的一撮白髮。

  卡斯蘭的長槍終於回收,老頭高舉雙臂,長槍在他的身周劃開一個大圓!

  「撕拉!」槍尖拖動在地面的摩擦聲,刺耳地傳來。

  但埃達早已兩個後空翻,躍離戮魂槍的攻擊範圍。

  緊張的一輪攻守交換結束了,兩位極境再次停頓下來。

  「良好的柔韌度和敏捷度。」卡斯蘭嘆息道,「不錯的戰鬥意識,揮刀很穩,落足很輕。」

  「真是將精靈和女性的雙重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

  埃達輕笑一聲,仔細觀察著對方的臉孔。

  「小看女人的話,可是會吃虧的哦。」

  兩人站在街道的兩旁,靜靜對視著彼此,將心中的忌憚提到最高,都在心中估算著接下來的戰鬥。

  「豈敢。」卡斯蘭恭敬地道,「我畢竟也是和『雨中之心』生活在同一時代的人。」

  「但這都是精靈應該具備的素質,不足為奇。」老頭淡淡道。

  埃達的瞳孔微微一縮。

  「最讓我驚訝的。」卡斯蘭觀察著地面,目光聚焦在剛剛扎出的三個洞上,「是你居然對我的每一次進攻和防守,都應對地恰到好處,毫不拖沓,近乎完美。」

  「啊。」埃達聳了聳肩,一對尖耳微微搖動,「我很厲害的。」

  「哈哈,是麼。」卡斯蘭表情一變,露出爽朗的笑容。

  「攻擊你的腿部,是為了壓制你的敏捷。」

  「激起碎石,是為了阻礙你的靈巧。」

  「最後的長槍環掃,則是意圖抓住你接近的機會,展開殺著。」

  老頭讚許也似地點點頭,「但你巧妙地避開了腿部的刺擊,還倒衝過來,巧妙閃過後方碎石的同時,發起反攻,甚至連最後的環掃都恰到好處地躲開。」

  卡斯蘭抬起頭,直視著埃達。

  「我的三項目標,環環相套,卻一個也沒有達成。」

  「這已經不能用反應或是經驗來解釋了。」他緩緩搖頭,「就算是邵和『雨中之心』,面對我的進攻,也不可能如此輕鬆。」

  「那隻剩下一個答案。」

  埃達表情不變,手上的彎刀卻緩緩捏緊。

  剛剛的三套連招,確實無比老辣。

  但是……

  只聽卡斯蘭感慨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唏噓般的起伏,「你事先就知道了我接下來的招式和打算,才順勢做出完美的應對,是麼?」

  埃達的臉色一變。

  不會吧。

  這個老頭……

  我們才交手多久?

  卡斯蘭發聲輕笑。

  這一秒,彷彿傳奇的『撼地』回到了他年輕時候的戰場。

  「我聽聞,異能在精靈裡出現的機率,要遠遠高於人類,真是有趣的現象,不是麼。」老頭重新甩動戮魂槍,眼裡燃燒著多年不曾有過的戰意,「其種類也花樣繁多,各色奇特的能力不一而足。」

  埃達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之前只是把焦點都放在凶名赫赫的戮魂槍上。

  但現在看來,跟戮魂比起來……

  她低估這個「撼地」了。

  以前只是聽聞他離開終結之塔之後,率領白刃衛隊,在戰場上未逢一敗的傳奇名聲。

  可是……

  只聽卡斯蘭雙目閃光,卻語氣平靜地道。

  「但我確實沒想到,還會有如此神奇的異能。」

  埃達嘆出了一口氣。

  「埃達教官,你是個異能者,不,你是極境,所以必須稱呼你為異能戰士。」卡斯蘭看著埃達的銀色雙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篤定地道。

  「你會讀心。」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4-21 12:4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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