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48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4-26 17:15
卷四.龍血 第47章 久違了

  四位大公的反應不一,但有一人作出了表率。

  「可以了。」奧勒修果斷地拒絕他,「瓜分龍霄城的話題,到此為止吧。」

  「請聽我說完……」倫巴垂下眼瞼。

  「你聽不懂人話嗎?」羅尼寒聲打斷他。

  但倫巴眼神一怒,隨即用更大聲,更果斷的話語回擊了他。

  「我知道你們已經發出了信鴉!」

  只聽倫巴怒喝道,「里斯班和他的巡邏隊正在趕來,不是麼?」

  他的話語落下。

  只餘下靜寂一片。

  四位大公愣住了。

  他們彼此對望,氣息不知不覺緊張起來,似乎都對倫巴已經知道這個消息感到擔憂。

  倫巴喘了一口氣,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

  「別擔心。」他的眼神回復淡然,「我沒帶獵隼來,沒法攔截你們的信件。」

  四位大公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所以請聽我說完,時間拖長一些,等到他們趕來解圍……其實對你們更有利。」

  希望第一城閘的布置能拖得久一些。

  至少撐到我解決他們。

  倫巴在心底道。

  羅尼眯起眼睛,轉向其他三人,「你們要繼續聽他的廢話嗎?」

  特盧迪達聳了聳肩。

  「雖然很無聊,但是。」再造塔大公吹了聲口哨,說出所有人的心聲,「總比我們刀劍相向,一起血灑英靈宮要好。」

  奧勒修冷笑一聲,萊科則表情依舊,對倫巴做了個「請」的手勢。

  無人反對。

  倫巴點了點頭。

  「沃爾頓。」他寒聲道,「我手握著沃爾頓家最後的女兒比任何旁係血脈更近。」

  萊科大公眯起眼睛,搖搖頭,「埃克斯特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繼承大公之位的先例。」

  「她不必繼承。」倫巴臉色一冷,語速加快,「但她可以作為一個暫時的棋子。」

  特盧迪達挑了挑眉毛,似乎被引起了興趣。

  「我們可以承諾,她成婚之後所生下的男性血脈,將成為未來的龍霄城大公。」倫巴表情果斷,搓指成刀,狠狠一揮,「這比把龍霄城草率地另封家族更為有效且穩妥,可以穩住龍霄城裡裡外外的力量。」

  「而在那之前,你們就以協助的名義共管龍霄城。」

  倫巴沉穩地道。

  羅尼大公皺起眉頭,似乎不敢相信。

  「然後呢?」萊科大公面無表情。

  倫巴冷靜地回望他們。

  下一秒。

  「然後。」黑沙大公嘴唇輕啟,目光似刀,咬字如鐵。

  「就是戰爭。」

  奧勒修大公面上一動。

  「哈。」他身邊的特盧迪達不快地甩甩手,「各家回去領地上招兵買馬,然後趁其不備,端掉龍霄城?拜托,如果這就是你的……」

  倫巴打斷了他。

  可怕的大公猛地踏前一步,爆發式地開口。

  「不!」

  倫巴的目光中寒芒四射,「我們將舉國聯合,出兵南下。」

  羅尼大公拳頭一緊,「什麼?」

  四位大公都表情嚴肅地看著倫巴。

  而後者露出一個猙獰而凶悍的表情。

  就像獵食前的噬人凶獸。

  「我們向星辰開戰。」他咬著牙齒,狠聲道,「為先王努恩陛下……」

  「復仇。」

  龍霄城裡的另一個角落,泰爾斯、普提萊雙雙擠在一輛狹小的駑馬貨車裡,他們的前方,化過妝的尼寇萊坐在駕駛位上,留給他們一個粗麻布襖的背影。

  泰爾斯躲在一車柴火的縫隙裡,坐立不安,緊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查曼.倫巴。

  四位大公們。

  努恩王。

  在他們之間……究竟如何破局?

  普提萊跟泰爾斯隔著兩捆柴火。

  看見了後者的表情。

  星辰的副使輕聲嘆息。

  馬車駛過一個低坎,轟然一顫。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視線一抖,隨即一陣熟悉的感覺襲來。

  王子下意識地撫摸上額頭,自己的眼前又開始模糊了。

  他在一間明亮的房子裡,三四個年輕人抱著電腦,散亂地圍坐在一個中年人身邊,看著牆上的投影。

  「你們來選這門課,想必對社會網絡已經有了最基礎的了解,比如節點,比如邊,比如出、入度,乃至二模網絡和結構對等性之類的概念……」

  「現在,我要你們想像一個網絡圖。嗯,就用人際網絡好了,用人與人的關係代替幾何圖,更易於理解。」

  「a,b,c是三個人,假設他們彼此兩兩認識,好吧,畫三個點然後把他們用邊連起來我們得到了最簡單的一個三角社會網絡圖,三個點三條邊,你們大可以用自己學到的方法來分析這個網絡。」

  「讓我們給這個簡單的網絡,給這些只有數量的連線,加上正負號,a和b關係很差,他們之間的連線賦值是負一,b和c的關係很好,連線是正一。」

  「問題來了,a和c的關係會怎麼樣呢?這就引出了新的問題,社會網絡的平衡。」

  「對三角關係的論述從齊美爾的時代就開始了……平衡,舉個例子,你的朋友討厭某個人,那麼身為朋友的你,如果不跟著討厭他,你就會在這場三角關係裡處於很尷尬的位置,這個三角關係隨時可能失衡……而在社會網絡的概念裡,我們要怎麼表現出這種平衡?」

  「對於不平衡的人際網絡,它本身會如何變化,來達成本身的穩定?」

  網絡的平衡。

  關係的……穩定?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用力揉搓著自己的額側,把這段新獲得的記憶埋進內心最深處。

  倫巴和努恩之間的關係是負的。

  然而,努恩和大公們之間的關係……也是負的。

  這個網絡如果要穩定和平衡下來,那倫巴和大公之間……

  等等。

  這個網絡不完整。

  我漏掉了什麼。

  「您很緊張,對麼。」

  正在揉額沉思的泰爾斯吃了一驚,回過頭來。

  「啊?」

  普提萊臉有憂色地看著他。

  「額,抱歉,我只是沒休息好……」泰爾斯反應過來,笑著搖搖頭。

  「不。」普提萊打斷了他的話,「不僅僅是現在。」

  副使輕輕搖頭,「從剛剛開始」

  泰爾斯微微一愣。

  「當您緊張的時候,話就會變得特別多。」普提萊呼出一口氣,磨了磨牙,似乎被煙癮折磨得夠嗆,「還記得剛進入龍霄城時,您也是這副樣子。」

  泰爾斯生生地愣住了。

  「是嗎?」

  他出神地道。

  普提萊默默地點頭。

  「雖然之前您表現得很自信,但對於接下來的行動。」瘦削的副使先生嘆了一口氣。

  「其實您自己也沒有把握,是麼?」

  普提萊的眼裡泛出若有所思的光芒。

  泰爾斯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望著身前的柴火。

  幾秒後,王子低下頭,嘆了一口氣。

  「對不起。」泰爾斯有些失落地道,「我只是……」

  「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成功。」

  普提萊靜靜地看著他。

  就在此時,前方的尼寇萊回過頭來,雙目如星。

  「我們是北地人。」他冷冷地道,「北地人不問『能不能』。」

  「只問『做不做』。」

  普提萊哼了一聲。

  泰爾斯心頭一跳,他強吸一口氣,打起精神。

  「我們到了?」感受著馬車的停止,泰爾斯挑了挑眉。

  「當然。」尼寇萊敲了敲車廂,表情淡定,「他們已經先去探路了。」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

  「我以為要花上更多時間,從尋找地方到開始行動……」王子默默地道,「我們畢竟見不得光……」

  「這裡是龍霄城。」尼寇萊打斷他,因塗了油料而顯得黝黑的皮膚微微顫動,「要找什麼人,沒人比我們更熟悉了。」

  而且。

  無論是真正的巡邏隊,還是黑沙領的冒牌貨,似乎都不見蹤影。

  尼寇萊眯起眼睛。

  正在此時,一個喬裝打扮好的白刃衛隊湊到駕位旁,對著尼寇萊做了個手勢。

  尼寇萊回了一個大拇指。

  「我們可以進去了。」尼寇萊甩掉馬韁,跳下馬車,回過頭對他們道,「他們探好路了,我們直接進去。」

  泰爾斯微微一驚。

  「直接進去?」

  王子瞪大雙眼,「我們不是要潛入嗎?不會驚動太多人」

  「閉上你的嘴……」尼寇萊輕蔑地道,「我們正在潛入。」

  普提萊推開兩捆柴火,率先跳下馬車,然後伸出手,把第二王子接下去。

  泰爾斯腳踩實地,感覺心裡踏實了一些。

  這是一間較為偏僻的房屋,看上去很大,外牆卻很樸實,也不知道是坐落在哪個區域。但這裡的主人明顯不想太高調,周圍連一個北地人鄰居都不看。

  而他們就站在一個小小的側門邊上,門口把守著兩個人小兵威羅和傑納德。

  「好運,殿下。」傑納德面對王子詢問的眼神,簡單回復,「我們會為你放好風。」

  普提萊對他們點了點頭,回身低聲道,「我們該抓緊時間。」

  尼寇萊對他努努下巴,率先走進側門。

  「直接走門口?」泰爾斯跟在尼寇萊走進這個小小的側門,走進一個看似荒涼的後院,不禁皺起眉頭,「會被人發現的吧?萬一我們暴露了……」

  「你知道,我們處境危險,需要保持低調,最好翻牆或者走屋頂之類的,悄然潛入……」

  他的話戛然而止。

  泰爾斯停下了正在開合的嘴唇。

  他一臉驚悚地看著這個滿是積雪的院子。

  「潛……潛入……」他下意識地重複著。

  院子裡站著他們幾乎所有的白刃衛隊戰士,就連科恩和米蘭達都在其中,警戒官還對他露出大白牙。

  泰爾斯吸了一口氣,低下頭。

  只見他的四周,滿地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人。

  有倒在血泊裡的屍體。

  也有昏迷或休克的人。

  更有鼻青臉腫、被五花大綁嘴裡還塞進了破布的可憐蟲,脖頸上往往還架了一把刀,旁邊是個凶神惡煞的北地人或星辰人。

  「你們……」泰爾斯呆呆地看著這副場景,久久無言。

  「還真是低調的『潛入』啊。」普提萊長長嘆了一口氣。

  隕星者向著領頭的邁爾克舉起一個大拇指。

  泰爾斯扭過頭不去看那些屍體,對尼寇萊投去一個不滿的目光。

  「得了,只要沒人知道我們潛入。」尼寇萊挑挑眉毛,向著滿地的鮮血狼藉伸出手掌,自得地點點頭,「就是最成功的潛入。」

  這句話……

  那幾秒鐘裡,泰爾斯的眉毛變換了各種形狀。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向尼寇萊,帶著嚴肅的表情,試探性地低聲問道,「萬物皆虛……」

  尼寇萊微微一愣,一臉疑惑,「什麼?」

  泰爾斯嘖了嘖舌,把頭縮回來,跟沒事人一樣聳肩道,「沒什麼。」

  尼寇萊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

  泰爾斯一邊晃了晃腦袋,把不必要的想法趕出去,一邊看著周圍倒了一地的屍體,忍住心裡的吐槽。

  這樣會丟失同步的啊……

  下一秒,他跟在尼寇萊身後,離開院子,走進屋內。

  「這是你的計劃,你想好怎麼做了嗎?」隕星者淡淡道。

  「當然。」泰爾斯跨過一道門檻,做了個深呼吸,「隨機應變。」

  然後泰爾斯抬起頭,目光轉向一張華麗書桌後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人是拉斐爾。

  秘科的年輕人正好整以暇地靠著牆壁,他的左手平伸,舉著自己的佩劍。

  劍鋒橫攔在另一個中年男人的咽喉上。

  那個中年男人緊皺著眉頭,但依舊情緒冷靜,舉止沉著。

  「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但我就假設,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也清楚我的價值……」中年男人長大了嘴巴,輕輕眯起眼睛,對著身旁的拉斐爾道,「那問題就簡單了,無論是什麼,我們一定有的談……。」

  泰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從尼寇萊的身後走出,抬起頭望向這個被拉斐爾頂住咽喉的男人。

  這個金色馬尾發,身著華服的中年貴族。

  「你好啊,再次見面,不勝榮幸。」泰爾斯竭力擠出他最虛偽的笑容。

  「侯爵大人。」

  此言一出,似乎連空氣都為之一靜。

  那個金發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泰爾斯之後倏然一驚,臉帶訝然,眼睛來回眨動。

  似乎不敢相信。

  隨即,中年男人露出複雜微妙的苦笑,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真是久違了。」

  「從遣人求援,到現在的突然出現……」

  「讓人驚喜連連的泰爾斯殿下。」

  隸屬於康瑪斯聯盟的善流城侯爵,史萊斯.百慕拉,端正地坐在書桌後,一臉無奈地道。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2 01:47
卷四.龍血 第48章 巨大的威脅

  「您果然如我所言,心想事成了。」

  史萊斯表情淡然,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咽喉前的劍鋒,只見他的目光掠過泰爾斯身邊的普提萊,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恭喜您得脫囹圄,還有您,副使閣下,不知道你們此次前來拜訪……。」

  史萊斯知道,眼前這個瘦削的男人,是星辰使團中的關鍵人物。

  只要跟他談好了……

  但普提萊一言不,表情冷漠,只是靜靜地等待他們的王子話。

  泰爾斯露出一個笑容,「行了,侯爵閣下。」

  「別再看普提萊了,我才是今天來跟你談生意的人。」

  史萊斯話語一頓,他愣愣地看著泰爾斯,眼神不斷變換。

  就連初次認識王子時,他也沒有這樣的表情。

  「那麼。」史萊斯似乎從突然的襲擊中回復了先前的風度和禮儀,他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您為何要再度陷自己於險境呢?」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自己頸前的劍鋒,思考了一下當前的處境,挑眉笑道,「盡管這麼說不太友好,但是……」

  「我有專門的定時聯絡人,按照事先的計劃,一旦他們失去了我的消息,第一選擇一般是去通知倫巴大公。」

  尼寇萊皺起眉頭。

  只見那位康瑪斯的百慕拉侯爵轉向泰爾斯,露出苦口婆心的表情,嘆息道,「看,您這是在冒險。」

  「對。」泰爾斯點點頭,向著尼寇萊擺擺手,示意他退後,「所以,我是冒著可能暴露自身的風險,來此找您。」

  「正如同幾個小時前,您冒著風險,親自去接我。」泰爾斯目光一凝。

  「侯爵大人。」

  康瑪斯人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我理解您的心情,這是一次讓人傷心的出使旅程。」史萊斯無奈地嘆氣道,「您好不容易得脫大難,心中鬱悶,想要回點利息……」

  「不。」

  泰爾斯打斷了他。

  「我時間有限。」第二王子淡淡道,「所以就長話短說。」

  史萊斯微微一愣。

  第二王子踏前一步,爬上書桌前的一個凳子,盡量讓自己的視線和被挾持著的史萊斯平齊,「第一,之前來接我的時候,你跟我說過,如果我放棄回到英靈宮的話,你可以送我悄然出城,甚至回到星辰。」

  史萊斯轉了轉眼珠,禮貌地一笑。

  「那是你背著倫巴,私自做出的決定。」泰爾斯低聲道。

  「所以,你是倫巴的合作夥伴,但你不是他的屬下,不聽從他的命令,也不必對他效忠。」

  「否則。」泰爾斯翹起嘴角,「他怎麼沒派他的精銳士兵們,來保護你?」

  史萊斯侯爵表情友好地點點頭,似乎禮節周到。

  「我懂了。」

  「您想讓我背叛與倫巴大公的關係?轉而幫助您?」侯爵略一思索,沉著地道,「這可不是什麼小請求,若是被他現……」

  泰爾斯搖搖頭。

  「你與倫巴的契約已經完成了。」王子認真地盯著他的臉,「努恩王已死——契約精神,記得嗎?」

  侯爵的眼神微微一動。

  「我想和你做一筆生意,侯爵大人。」王子輕聲道,「生意自然是雙贏的——所獲肯定過成本。」

  此言一出,房間裡安靜了一瞬。

  史萊斯翹起一側的嘴角,眼裡露出精光。

  「生意?」

  他沉思了幾秒後,隨後抬起頭來,無視著自己被挾持的事實,笑容燦爛,「您想要什麼?」

  泰爾斯也露出了笑容。

  「我需要情報。」

  「情報,嗯哼。」史萊斯點點頭,若有所思,「既然是生意,那您打算用什麼來交換呢?」

  情報。

  交換。

  泰爾斯吸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了凱文迪爾的蔓草莊園,以及那血腥的一夜。

  明明時間不長,但感覺卻好像是很遙遠了呢。

  他回過神,對著舉止得體的史萊斯微微一笑,「放心,我的價錢很公道,你絕對有得賺。」

  史萊斯微微低頭,目放精光,「哦?我很期待。」

  「我會用一個更加重要的情報。」泰爾斯臉色一肅,嚴正地道,「交換你的情報。」

  史萊斯眨眨眼,「所以是……」

  下一秒。

  「我的情報就是。」泰爾斯呼出一口氣,莫名其妙想起那位血族對手的管家,叫克里斯的老人,然後直視史萊斯的雙眼,「您的小命,正捏在我們的手上。」

  王子笑道,「這個情報,份量夠了嗎?」

  史萊斯的臉色僵住了。

  一秒。

  兩秒。

  史萊斯呼出一口氣,聳聳肩,「我以為您是真想和我做生意,而不是……」

  「在考慮看看吧。」泰爾斯笑容依舊,「這筆生意很賺的。」

  史萊斯低聲嘆息,但話語卻寸步不讓。

  「生意不是這麼做的。」侯爵眯起眼睛,似乎毫不擔心,「你們已經惹上了埃克斯特,自身難保,而康瑪斯很願意伸出援手,比如悄然送您出境——一如之前所言……」

  泰爾斯臉色一寒。

  「努恩王死了。」他冷冷地道,「這些誓死保衛他的人,不得不經受了白刃之辱。」

  「作為幫凶的您,是不是該負點責任?」

  史萊斯的話語停頓了下來。

  他滿臉狐疑地看著泰爾斯。

  「這些人?」侯爵閣下眯起眼睛,「白刃之辱?」

  尼寇萊冷冷地上前一步。

  「你看起來還沒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啊。」隕星者冷酷地道,「我親愛的康瑪斯朋友。」

  史萊斯聽見了這個聲音。

  他先是微微一震,然後仔仔細細地打量化過妝的尼寇萊。

  幾秒後,侯爵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認出了這個皮膚黝黑得不自然的男人。

  「啊,尼寇萊勳爵!」史萊斯尷尬地抽動著臉色,表情精彩而痛苦。

  「您居然還……」

  「還活著?」尼寇萊不屑地接過他的話。

  史萊斯臉色一僵,聲音吞吐,「哈哈,哈哈,這,這又是一個驚喜……」

  「是啊。」尼寇萊冷笑,眼裡滿是仇恨和怒火,「努恩陛下……」

  還不等尼寇萊說完,下一個瞬間,史萊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率變換了臉色。

  「我重新考慮了一下,泰爾斯殿下!」

  侯爵大人轉過頭,正經而嚴肅地看向泰爾斯。

  「這確實是門不錯的生意。」史萊斯認真地咬字道。

  「關於倫巴的情報,您想知道些什麼?」他的話語流利而順暢,語氣真誠而溫暖,情緒真切而自然,「我將竭盡所能,為您解惑。」

  一邊的拉斐爾露出了笑容。

  尼寇萊不滿地吹出一口氣。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看向普提萊,後者對他報以肯定的眼神。

  王子轉向那位覺悟很高的侯爵大人,對著拉斐爾點點頭。

  拉斐爾把他的劍鋒放下了。

  侯爵鬆了一口氣。

  「你曾經說過,倫巴有著別具一格的眼界和氣度。」泰爾斯皺起眉頭,「而倫巴也說過,他要拯救埃克斯特。」

  王子抬起頭,眼神凝重。

  「為什麼這麼說?」

  史萊斯挑了挑眉。

  老天。

  還以為他要問一些倫巴的弑君證據,或者關鍵人物……

  但是,這個問題……

  「您不會明白的。」史萊斯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許多人都把這當做無稽之談,事實上,我到現在也還是懵懵懂懂……」

  泰爾斯眯起眼睛。

  「說說看,看看我能不能明白。」星辰王子淡然道,「倫巴為什麼、又憑什麼要『拯救』埃克斯特?」

  康瑪斯的侯爵定定地看著泰爾斯。

  眼中情緒翻滾。

  幾秒後,史萊斯輕笑一聲。

  他輕聲開口,「因為對他而言——倫巴看到了真正的威脅,還有危險。」

  這個房間裡,無論是拉斐爾還是普提萊,抑或尼寇萊,都微微一愣。

  只有一個人沒有反應。

  「真正的威脅?」泰爾斯表情不變地反問道。

  「對,前所未有的,難以抵擋的巨大威脅。」史萊斯似乎有些豁出去了,他挑挑眉,也不指望房裡的人能聽懂,「足以擊潰、毀滅整個埃克斯特的威脅。」

  「其他大公們都一無所覺,或者不想察覺。」

  「唯有查曼.倫巴看到了,並在威脅真正來襲之前,果斷地作出選擇和行動。」

  泰爾斯輕輕地交握雙手。

  越來越近了。

  現在……

  「為了面對這個可怕而恐怖的威脅。」泰爾斯輕聲開口,反覆怕吵醒了什麼似的,「他必須團結起埃克斯特所有的力量,是麼?」

  「比如英靈宮裡的那四位大公?」

  「比如龍霄城?」

  泰爾斯抬起眼神,目光銳利如刀,「因為這不是他們任何人能單獨抵擋的可怕威脅,它前所未有,甚至會永遠地改變我們的歷史。」

  那個瞬間,史萊斯著著實實地愣住了。

  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位王子。

  「難道您已經猜到了?」史萊斯喃喃道,「但是……」

  泰爾斯冷冷地打斷他,「只是個猜想,我依然需要你親口證實。」

  王子捏緊拳頭,想起小滑頭對他所說的一切。

  閔迪思三世。

  百年棋局。

  萬世之基。

  泰爾斯眯起眼睛,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個巨大的威脅。」

  「是什麼?」

  史萊斯似乎從對泰爾斯的驚訝中回過神來了。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皺起眉頭。

  幾秒後,史萊斯的眉頭鬆懈下來。

  他笑了。

  「尊敬的泰爾斯殿下,其實你已經想通了。」史萊斯一邊緩緩搖頭,一邊笑道,「長久以來,查曼.倫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泰爾斯的眼神越來越凝重。

  只聽史萊斯面帶深意,幽幽地道,「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能震懾軍力無匹的巨龍國度……」

  「威脅西陸第一強國的未來存亡……」

  「將承襲偉大的北地之道,建立六百餘年的埃克斯特王國……」

  「推上前所未有的生死關頭?」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2 01:50
卷四.龍血 第49章 抗衡

  英雄大廳裡的談判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復仇的戰爭?」

  坐在長方桌旁的萊科大公目光微微凝聚,交握的雙手筋節微動。

  「所以,這就是你在星辰使團到來之前散布謠言,極力渲染努恩王與星辰王子不和的原因。」萊科大公的嘴角微微拉起,「以及將國王之死嫁禍給星辰的原因。」

  「我已經厭煩了重複。」倫巴瞥了壓一眼,語氣生冷,「這並不是謠言。」

  不全是。

  他靜靜地盯著四位大公。

  「然後呢?」

  特盧迪達露出一個有趣的笑容,「你覺得整個埃克斯特都會相信你?頭腦發熱,不計代價地奔赴戰爭?」

  「戰爭總是有代價的——我記得這是某個帝國人家族的族訓。」

  「南垂斯特。」羅尼大公抬起目光,緩緩地道,「戰必有價。」

  倫巴從奧勒修大公的身邊離開,轉向特盧迪達和羅尼,表情冷酷堅毅,語氣不容置疑。

  「他們會相信的。」黑沙大公果斷地道,「失蹤的星辰王子正在我的手上,不妨讓他一直失蹤下去。」

  「而我還捏著亞倫德家族的繼承人,作為刺殺國王的現行犯。」

  奧勒修大公想起那個特殊的男孩,不由得微微一愣。

  「居然連白鷹家族的繼承人都……」威蘭領大公眯起眼睛,「還真是準備充足啊。」

  倫巴沒有理會他話語裡淡淡的譏刺。

  「哪怕沒有這些棋子。」大公冷厲的目光掃過另外幾人,「只要有你們的背書,我們也能以君王之仇的大義之名動員出師,將舉國的怒火投射向星辰——撕毀《要塞和約》的人是他們。」

  四位大公默契地沒有出聲。

  「哀軍南下,我們將動員到自光輝之戰後最充沛的兵力,我們五個加上龍霄城和烽照城,七個甚至更多的大公將再聚旗下。」

  倫巴踏前一步,緩緩舉起右手,聲音沉鬱。

  「而星辰王國?」

  「他們北境不穩,要塞空虛,兵力稀少。」倫巴的眼神越來越可怕,似乎望見了他預想中的未來,「世界上最強悍的軍隊,在復仇之火中滾滾前行,無論要塞抑或北境皆不能擋,我們將勢如破竹,堅如永星城,也不是不能一望。」

  特盧迪達大公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這跟拿下龍霄城有什麼關係?」

  倫巴回過頭來。

  「戰爭將改變一切。」他淡淡地道,語氣裡的冷酷即使常年身居高位的四位大公聽了,也不禁為之一寒,「包括沃爾頓家族旗下的封臣們。」

  聽見這句話,奧勒修大公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若為主君復仇。」查曼.倫巴捏起他的拳頭,「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龍霄城和烽照城都必須是南征軍的主力。」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著壁爐上那個空空如也的槍架,眼裡燃燒起莫名的情緒,「我們是聯軍的領導者——而龍霄城和烽照城的頑固貴族們,只會在戰爭中隨著他們的軍隊一起沒落甚至磨滅,沃爾頓家族的籌碼從此損失殆盡。」

  羅尼大公狠狠地皺起眉頭。

  「當我們攜帶著十二年前失之交臂的聲威和戰利,凱旋歸來之時……」倫巴冷冷道,「他們就不再是麻煩了。」

  「那時還有誰敢,還有誰能,誰會對你們共同統治下的龍霄城、烽照城指手畫腳?」

  「連里斯班首相都無法異議,而那時他早已不是首相了。」

  「等到大家都在忍氣吞聲中默認了這種情況,等到那個沃爾頓的孤女早夭,除了歷史學者,沒人會再記得沃爾頓家族。」

  倫巴猛地轉過身。

  語氣斬釘截鐵。

  「共治誓約依然有效,不過締約人變成了八位大公。」

  「正如共治誓約之上的十一個簽名,譚恩等著名家族的簽名仍在,但他們已經永遠消失在歷史之中。」

  「但我們埃克斯特,唯有變得更加強大。」

  大廳裡安靜了下來。

  倫巴默默地等待著大公們的回復。

  他知道這是好跡象,大公們知道,他的計劃是可行的。

  只是……

  「你知道,這個提議很有趣。」特盧迪達晃了晃腦袋。

  「嘿!」羅尼大公不爽地打斷他,「你們在說的,可是廢立一塊埃克斯特建國以來的神聖領地!是耐卡茹的欽封之地!」

  「那就去那頭母龍說吧。」倫巴冷冷地回敬他,「也許它會飛下來,替沃爾頓打抱不平呢。」

  羅尼頓時臉現怒容。

  「注意用詞,查曼。」萊科大公眉頭一皺,「那位尊敬的女士昨晚才剛剛降臨。」

  倫巴臉色一變。

  「尊敬的女士?」他嘲諷地道

  「除了那面國旗上的吉祥物。」倫巴大公指向窗外,眼神冷酷,「六百年來,那頭龍對我們而言什麼也不是。」

  「它的任務,不過就是警惕災禍的重臨而已。」

  「它根本就不在乎埃克斯特的死活!」

  四位大公的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

  「回到主題吧。」特盧迪達咳嗽了一聲,呼出一口氣。

  「不得不說,大膽的布局,頗有野心的計劃。」

  「但我們完全可以拋棄你,然後自己來做。」他重新露出笑容,「也許還能把無主的黑沙領收入麾下。」

  羅尼大公怒笑一聲,「不錯的點子。」

  「給我們一個理由,查曼,一個一定要把你囊括其中的理由。」再造塔大公吹了聲口哨。

  倫巴眯起眼睛。

  「如果你們要頑固地把努恩王之死推到我的頭上。」黑沙大公平靜地道,「就會失去進攻星辰的借口,失去召集全國的名義,失去通過黑沙領南下星辰的地利,從而失去用戰爭來洗刷龍霄城,失去擴大領地,失去震懾不臣者的絕佳機會。」

  「別忘了,無論是星辰王子抑或是亞倫德家的人,都在我的手上。」

  「也失去了將現在的混亂局面變壞為好。」他的語速開始放緩,「失去了為自己的安穩、為埃克斯特的強大,落子布局的唯一機會。」

  其他大公們對視一眼。

  「但你呢,查曼?」特盧迪達帶著狡猾的笑容側過頭,表情微妙地盯著倫巴。

  「你必有所圖,對吧?這麼大的一盤棋,我可不信,你僅僅想讓我們替你背書脫罪?」

  倫巴皺起眉頭。

  「我猜猜看。」特盧迪達輕笑一聲,眼裡的調侃意味越來越濃,「共舉國王?」

  羅尼大公輕哼一聲。

  但出乎他們的意料,倫巴的眉頭一鬆。

  「不。」他淡淡開口,渾不在意地道,「共舉國王的位置,你們去爭吧,我無所謂。」

  「事實上,我根本不在乎誰當國王。」

  四位大公齊齊一愣。

  「奧勒修、羅尼、萊科,哪怕就算是特盧迪達做共舉國王,我都沒有意見。」

  特盧迪達輕哼一聲,「為什麼把我列在『哪怕』後面?」

  倫巴看著他的表情,在心裡輕輕搖頭。

  「只要你們答應出兵,為埃克斯特打贏這一仗……我能付出許多你們想像不到的代價。」

  「我甚至連黑沙領都可以放棄。」黑沙大公輕聲道,「奧勒修和特盧迪達,如果你們不放心的話,就拿去平分吧,如果這能堅定你們的意志。」

  此言一出,場中安靜了整整五秒鐘。

  「什麼?」威蘭領的奧勒修難以置信地開口,「你要……放棄黑沙領?」

  特盧迪達似乎連笑容都忘記了,他只是皺起眉頭,緊緊盯著倫巴。

  不是吧。

  眼前的這個弑親禽獸……

  在乎的,真的僅有黑沙大公?

  「我只有一個條件。」只聽黑沙大公果斷而堅定地道,「等我們打贏了仗——我只要北境,甚至只要寒堡周邊的土地。」

  「替埃克斯特固守南部邊境。」

  「不會再來打擾你們。」

  所有大公都愣住了。

  半晌。

  「我不明白。」萊科大公深深呼出一口氣,嘆息道,「什麼樣的領主會放棄自己家傳的領地?」

  你當然不明白。

  倫巴默默地道。

  但凡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明白……

  「你們怎麼說?諸位?」

  倫巴淡淡道,「保證埃克斯特重回穩定,從此擺脫王權的束縛,乃至壯大自身,甚至拿下星辰的機會……」

  他的眼裡燃燒起野心的火焰,「就在眼前。」

  倫巴靜靜地等待著幾人的回應。

  大公們的臉色開始不住湧動。

  「你們怎麼看?」奧勒修看向其他三人,臉帶憂色。

  大公們面面相覷,特盧迪達甚至湊到萊科大公的耳邊低語。

  奧勒修的表情不斷變動,羅尼大公時不時冷冷地刺上一句。

  倫巴默默地站在一旁,望著牆上的一面雲中龍槍旗。

  他知道,也許這就是最後的決議。

  決定埃克斯特未來的一刻。

  終於。

  幾分鐘後,四位大公同時默契地點了點頭。

  他們齊齊地抬起頭來,表情各異地看向倫巴大公。

  倫巴也回過頭,凝重而嚴肅地回望他們。

  特盧迪達眨了眨眼睛,奧勒修淡淡冷笑,羅尼則面無表情。

  但倫巴只是緊緊地盯著一個人,那個資歷最老的家夥。

  萊科大公靜靜地盯著倫巴。

  好幾秒鐘。

  最後,老大公那表情吝嗇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不錯的想法,查曼。」

  「也很有創意的『交易』。」

  查曼.倫巴也露出了笑容。

  如同見到塵埃落定,聽到判錘敲響。

  直到萊科大公帶著慣常的笑容,像往日一樣輕聲開口。

  「所以……」

  「我們拒絕。」

  倫巴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

  泰爾斯靜靜地站在屬於史萊斯的院子裡,一邊沉思,一邊看著四周的人在收拾場面——如果史萊斯所說的「聯絡人」是真的,他們就必須在倫巴察覺到之前,盡快離開這裡。

  「您有答案了嗎?」

  一個聲音傳來。

  「嗯。」王子輕輕點頭,又把頭轉回去,看也不看身後,「你呢,普提萊?」

  星辰的副使來到他身邊站好,皺著眉頭看著兩個白刃衛隊把五花大綁的史萊斯推到馬車上。

  「說實話。」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我不太理解史萊斯剛剛說的那些話。」

  「為什麼倫巴會認為,埃克斯特最大的威脅在……」

  泰爾斯搖搖頭。

  「這不重要。」王子眼神迷蒙,平靜地開口,「相信我,倫巴有很好的理由,好得連四位老謀深算的大公也不得不信服。」

  普提萊皺起眉頭,「您知道?」

  「不算知道。」泰爾斯聳聳肩,「只是理解。」

  「那您準備怎麼辦?」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北地的天空,表情復雜。

  「還記得我出發前的話嗎。」王子淡淡道,「雙方陣營中,最強的棋子?」

  普提萊挑了挑眉。

  「查曼.倫巴。」普提萊微翹嘴唇,語氣有些猶豫,顯然不太相信,「還有……」

  「殿下您?」

  泰爾斯瞥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開玩笑。」

  「聽過剛剛史萊斯的話,我更是確認了這一點。」泰爾斯露出一個苦笑,「倫巴簡直太厲害,也太可怕了。」

  普提萊抿起嘴唇。

  泰爾斯低下頭,默默道,「我見過那四位大公,古板的奧勒修,狡猾的特盧迪達,剛毅的羅尼,還有老而彌堅的萊科,四人聯合站在一起,簡直難以招架。」

  普提萊點點頭。

  然而王子感嘆道,「但你相信嗎……」

  「他們面對查曼.倫巴。」

  「只會被吃得幹幹淨淨。」

  「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普提萊露出深思的表情。

  「普提萊。」泰爾斯幽幽地道,「你會追隨我嗎?」

  普提萊挑了挑眉,「您還要再問一次?真的?」

  泰爾斯聳了聳肩,「接下來的事情會有些瘋狂。」

  普提萊皺起了眉頭,「是我想的那樣嗎?您要……」

  「不管你信不信,普提萊。」泰爾斯嘆了一口氣,笑意勉強,「我想通了,在那個獨一無二的戰場上,只有我能抗衡他。」

  普提萊露出驚訝的表情。

  「不,這……」副使先生眉頭輕蹙,輕輕問道,「憑什麼?您要靠什麼來抗衡倫巴?」

  下一秒。

  泰爾斯轉過頭,泛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王子對普提萊露出一口稚嫩的牙齒。

  「金手指。」

  他果斷地轉過身。

  留下一臉茫然的普提萊。

  泰爾斯走到馬車邊上,看著無法動彈的史萊斯,輕輕一笑。

  對方對他聳了聳肩。

  泰爾斯示意看管著他的羅爾夫離開。

  「不怎麼舒服吧。」泰爾斯看著羅爾夫的背影,感嘆道,「侯爵閣下。」

  嘴裡被塞了塊布的史萊斯向著他眨了眨眼,似乎很無奈。

  泰爾斯嚴肅地點點頭。

  「因此,接下來我要為你做一件事情——作為彌補。」

  史萊斯的眼裡露出疑惑。

  只見王子的眼裡露出堅毅和決絕。

  下一秒,史萊斯眼裡的疑惑變成了震驚。

  「抓住我。」泰爾斯的聲音毫無波動地響起,「把我送到英靈宮。」

  「送回倫巴的手上。」







  下一章開始,一步步揭曉謎題。




PS.我也猜了好久到底是什麼,有種「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小劇場的感覺。XD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2 01:52
卷四.龍血 第50章 不滅的星輝

  其他大公們表情各異地看著黑沙大公,聽著萊科拒絕他的話,卻毫無反駁的意思。

  倫巴愣愣地看著這四人。

  不。

  他的拳頭緩緩捏緊。

  「為什麼?」倫巴頗有些艱難地出聲。

  羅尼大公冷冷地笑了一聲,緩緩步上前去。

  「你說呢?」

  「我們不會包庇一個背主的叛徒。」這位祈遠城大公眼睛裡泛出精光,「更不會為了所謂的利益,跟他同流合汙。」

  倫巴一言不發,只是眼神可怕。

  「即使刀劍加身。」羅尼大公表情剛毅地道,「哪怕人頭落地。」

  「弑君者。」

  一邊的特盧迪達翻了個白眼,奧勒修則冷哼一聲。

  倫巴大公咬緊牙關,胸中翻滾著蘊藏多年的莫名情緒。

  不。

  「我的行為,也許讓諸位都難以理解。」他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咬牙開口。

  「但那是迫不得已。」倫巴眼神一寒,「或遲或早,總得有人來做。」

  「迫不得已?」

  奧勒修大公緩緩搖頭,「一個迫不得已的人,可不會有這麼多後續計劃。」

  倫巴甩開披風,聲音陡然提高。

  「你們看不出來嗎?」

  「沒錯,努恩之死讓整個埃克斯特的態勢急轉直下,天平失衡。」

  黑沙大公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注滿了多年的憤懣和怒火。

  「但我正試圖做的,難道不是以我們為主,重新平衡這種糟糕的局勢嗎?」

  「哪怕是為了埃克斯特——你們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砰!

  手掌狠擊方桌的聲音。

  

  所有大公都把目光投向端正肅穆起來的萊科大公。

  只見這位平素不怎麼參與討論的禿頭老大公,顫巍巍地從他的位子上站起來。

  「不明白的人,是你。」

  老大公的聲音低沉,似乎很痛心,「查曼.倫巴大公閣下。」

  倫巴愣愣地看著他。

  「我們擔心的不是什麼領地利益。」萊科大公呼出一口氣,目光中不再昏聵迷蒙,而是鋒芒畢露,「不是什麼名聲。」

  「甚至不是北地的信條,或者什麼對封君的忠誠。」

  羅尼大公哼了一聲。

  倫巴微微顫抖著,死死盯緊了萊科。

  「而是你。」萊科大公臉容扭曲,他的話響徹在大廳裡,字字如鐵,句句如鍛,「查曼.倫巴。」

  「規則的破壞者。」

  「打破雕像的人。」

  「你才是這場鬧劇裡,最讓我們憂慮的存在。」

  倫巴微微一頓,隨即怒目圓睜。

  萊科大公扶著椅背,離開了他的位子,一步一步走到倫巴的面前,看著對方陰晴不定的表情。

  「共治誓約規定了我們與國王之間的關係,是這片土地上十份至高權力間的一份神聖契約。」老大公的聲音頗有幾分悠長,似乎在翻閱一本積灰多年,已然被人忘卻的經典,「它所留下的規則,六百餘年來維持著我們的穩定和統一。」

  倫巴轉過頭,看向其他三位大公,但他們全都眼神冰冷,默默地看著他,沒有開口的意思。

  老大公的話還在繼續。

  「它賦予了共舉國王無上的聲威與領導之位,卻也規定了君王與諸侯之間的界限,『吾從王令,吾地從吾』。」

  萊科大公痛心疾首地道,「它對北地人,對埃克斯特的意義,更甚於國旗上的那頭巨龍,乃至勝過耐卡茹的威望,勝於天空王后本身。」

  「它是埃克斯特統一存在並不致分裂的基礎。」

  「每當封臣被王權踐踏,自治之權被侵犯,共治誓約是他最後的盾牌。」

  「每當臣下對君主不敬,萌生莫名野心,共治誓約也是他最大的制約。」

  「它才是埃克斯特的國旗!」

  黑沙大公愣愣地看著萊科。

  那個瞬間,倫巴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位老態龍鐘的大公。

  而是綿延六百多年,基礎雄厚,難以動搖的傳統與權力。

  「努恩王再威勢逼人,他也只能在共治誓約的範疇下收束自己的權力。」萊科大公的聲音越來越嚴厲,「而不是以暴力血腥沒有限制的手段,硬生生地將你看不順眼的封君和封臣,領地與領土,從歷史與地圖上抹去!」

  萊科大公觀察著倫巴的表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他背起手,低下頭,從倫巴面前轉身,開始踱步。

  「沒錯,我們埃克斯特,也曾經無數次面臨崩潰和毀滅。」

  「然而,靠著大公們願意遵守默契,維護規則的意願,靠著北地的驕傲傳統,靠著無數深愛這片土地之人的智慧和才幹,靠著共治誓約對十位大公的一視同仁,靠著對克若蕾希絲王後陛下見證下的共治誓約之敬畏信任。」老大公緩緩抬起頭,看向頭頂的雲中龍槍石雕。

  「每一次,強大驕傲的埃克斯特王國都渡過了難關。」

  萊科大公猛地轉過身,光禿的腦袋映照著閃爍的火光,仿佛連大廳裡的溫度也上升了一些。

  「相比星辰歷史上血腥的內亂鬥爭,龍吻地那些在妥協中成就的脆弱國家,艾倫比亞王國可笑又低效的虛君分權……」

  「相比康瑪斯聯盟來來回回的城邦矛盾,翰布爾王朝以曦日神殿監國卻依舊無法消弭的台下齷蹉……」

  「相比基瑟里草原上強權無數卻曇花一現的大部落們,夙夜王朝建立在傳統與禮教上的別樣統治……」

  戒守城的老大公深吸一口氣,用他許久沒有用過的,最肅穆威嚴,也最凝重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耐卡茹之後的埃克斯特王國,把十塊中等國家大小的大公領,把十個名望卓著的古老家族,把近千萬桀驁不馴好勇鬥狠的北地人,把這片土地上曾讓帝國也剎羽而歸的力量,前所未有地聚合在黑底紅龍旗下,延續至今。」

  「而且在最終帝國滅亡,終結之戰結束後,作為西陸至強,始終傲立北地,威服四鄰,震懾世界。」

  「哪怕面對黑蘭女皇的強令,也能不卑不亢,在大陸戰爭中屹立不搖。」

  大廳裡的火盆越燒越旺,幾位大公的影子映照在石壁上,來回晃動。

  如其他大公一樣,倫巴默默地聽著萊科的話,一語不發。

  萊科大公看向他,先是眯起眼睛,然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但你,查曼.倫巴。」老大公低聲而清晰地開口。

  「你讓我們恐懼。」

  倫巴的表情開始扭曲,他的拳頭越攥越緊。

  「你對那個坐在共舉王座上的人,動手了。」萊科大公淡淡地道。

  「你破壞了這些規則,打碎了這種基礎,在你自己的心中撕毀了這份誓約。」萊科大公的臉色蒼白,語氣沉重,攥在衣袍裡的拳頭緩緩捏緊,「而我們要彌補修復它所花費的代價,卻難以想像。」

  「這才是努恩之死的實質。」

  「這才是『為了埃克斯特的未來』。」

  老大公的聲音輕輕落下。

  一邊的特盧迪達鼓起掌來。

  「我沒有老頭的口才那麼好。」再造塔大公嘿嘿一笑,「但大概就是那個意思——我當然想要瓜分龍霄城收獲新的領地,但如果那是以日後枕不能眠為代價,跟一個隨時可能發瘋的家夥做鄰居,讓我的家族,我的後代面臨國勢失衡的危險……」

  特盧迪達攤了攤手,表示說完了。

  「我們為什麼要遵守所謂的北地信條和榮譽,是有原因的。」羅尼大公冷漠地看著倫巴,「而你,你以為那只是個笑話,只是無意義的迂腐偽善?」

  奧勒修抱著手臂,緩緩抬起頭看向黑沙大公,「清楚了嗎?」

  倫巴難以置信地看著萊科大公,又看看其他三位大公。

  「是的,將罪名都推到星辰身上,用利益餵飽我們這些同樣不安分的家夥,維持最虛假也是最表面的平衡,粉飾太平——你盡可以欺騙國民。」萊科緩緩地點頭,表情沉痛,「但你無法欺騙自己。」

  「你不再是我們的一員,不再是共治誓約的一員了。」禿頭的大公淡淡道。

  「你的存在,你的行為,就是對埃克斯特的穩定,最大的威脅。」

  「弑君者,查曼.倫巴。」

  倫巴輕輕地垂下頭,只餘右手不斷顫抖。

  死一般的寂靜。

  五位大公面對面站在大廳裡,身形在周圍的火盆下影影綽綽。

  只是其中的一個身影,卻顯得特別孤寂。

  他一個人站在火光之前,面對其他四人觀望死人般的目光。

  右手無力地按在腰間的那把舊劍上。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終於,倫巴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這就是你們害怕的?」

  此時此刻,他的聲音聽上去充滿了疲憊,「我?」

  四位大公冷冷地看著他。

  好像在看一個戰場之上沒有生還希望的重傷者。

  「哼。」倫巴輕輕地冷哼道。

  他邁開步子,輕輕地走到長方桌旁,目光掠過上面的十一個位子。

  倫巴先是目光復雜地看了最裡端的那個主位一眼。

  一秒後,他冷笑一聲,伸出手想要隨手拉開一把椅子。

  「注意!」

  羅尼大公雙手抱臂,毫不客氣喊住了倫巴。

  他雙目微眯,冷冷警告道,「右手第四——那是卡馬倫家族的椅子。」

  倫巴的手停在了半空。

  「十位大公,每個人都有個固定了六百年的座位。」特盧迪達大公頗有深意地偏過頭,「可別坐錯了位置。」

  倫巴一動不動。

  但下一秒,他的手就義無反顧地搭上了那把椅子!

  咚!

  在回蕩整個大廳的響聲裡,倫巴毫不猶豫地提起卡馬倫家族的椅子,重重地拉到自己面前。

  羅尼大公臉色一寒。

  但這還沒完。

  倫巴又伸出手,把身旁的另一把椅子拖出來。

  在四位大公的不善目光下,黑沙大公重重地坐在了卡馬倫的椅子上。

  然後,倫巴向後一靠,放肆地抬起雙腿,搭在了另一把椅子上。

  他就以這種躺坐的姿勢,無禮而放肆地面對著站在場中的四位大公。

  大公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好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倫巴靠在椅背上,架著腿,仰頭看向四位大公,冷笑一聲。

  「感覺不錯。」

  羅尼捏緊拳頭,雙目噴火,就要上前,卻被奧勒修一把搭住了肩膀。

  「冷靜,他的士兵在門外……」威蘭領大公提醒他的同僚,「而里斯班首相就快到了。」

  砰!

  倫巴不客氣地把自己的佩劍一把按在了桌上。

  「所以……」

  他斜倚著椅子,哼笑一聲。

  「這就是你們引以為傲的?」

  「共治誓約?」

  「保護維持著偉大的埃克斯特,是麼?」

  四位大公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似乎已經不屑說話。

  倫巴靜靜地看著他們。

  一秒。

  兩秒。

  倫巴嗤笑了一聲,把腿從椅子上放了下來。

  他的雙臂架上了桌子,交握起手掌。

  但大公們依舊神色不善地看著他。

  倫巴的目光凝聚在他的佩劍上,久久不移。

  他的眼神漸漸飄忽。

  仿佛看到了遠方。

  「你們還是不明白。」倫巴的聲音重新響起,但這回,他的語氣裡似乎藏著解脫和嘆息,「不明白真正威脅我們的,是什麼東西。」

  「你們的目中,唯有埃克斯特依然強大驕傲,稱霸西陸的印象。」

  「而這種印象,還停留在十二年前那場威震西陸的舉國南征。」

  萊科大公皺起眉頭。

  「你們的目光。」倫巴淡淡地道,「從來只見得到從自家領地到龍霄城之間的那點距離。」

  「你們的耳朵,也只聽得見從自己的領內會議到選王會上的大呼小叫和竊竊私語——噢,也許還有每年稅吏的錢袋響聲。」

  「而你們的腦子裡?」

  「成為貴族,獲得爵位……成為繼承人,獲取資格……成為大公,獲得權力……成為國王。」倫巴不屑地搖搖頭,哂笑道,「掌控埃克斯特。」

  就像過往的六百年一樣。

  倫巴的神色一黯。

  再大的浪花,也被淹沒在這令人窒息的過往裡。

  只聽他冷笑道,「但是你們真以為,事情會如此來來去去地發展,歷史會永遠一成不變地重復?」

  羅尼冷冷地打斷他,「你想說什麼?」

  但倫巴沒有理會他。

  「我們上一次跟星辰人交手,是十二年前吧——他們把那叫作『血色之年』,哈,對他們而言,我們也是帶來血色的人之一。」

  查曼.倫巴幽幽地道。

  仿佛在自言自語。

  特盧迪達和萊科大公交換了一個眼神,看見彼此眼中的疑惑。

  「再上一次跟星辰人的大仗呢?」倫巴依然在自言自語,他的眼裡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沒有人回答。

  於是倫巴繼續搖頭晃腦,自言自語,「對,一百多年前,第四次大陸戰爭前後。」

  「久得我都只能從歷史書上翻到。」

  倫巴閉上眼睛,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黑沙大公看向奧勒修,這一次,他終於不再自言自語了。

  「雷比恩.奧勒修。」倫巴挑起眉毛,舉起右手向他示意,但後者一動不動,「你還記得那個俘虜嗎?」

  奧勒修大公皺起眉頭

  「俘虜?」

  「嗯哼。」倫巴舉起一根食指,在空氣中輕點,似乎是在回憶。

  「十二年前,我剛剛成為大公,我們攻陷了斷龍要塞。」他的眉頭輕蹙,「過了一個多月的開春,十萬埃克斯特戰士,浩浩蕩蕩唱著戰歌南下星辰。」

  隨著倫巴大公的回憶,幾位大公也低下頭,想起曾經的烽火歲月。

  「在我們攻破寒堡的時候。」倫巴淡淡道,「因為場面太混亂,幾萬人亂糟糟地四處搶掠,於是我們被留下來清點戰利,處理後勤。」

  「我找來了黑沙領能找到的,所有識字會算的書記和官吏。」黑沙大公哼了一聲,仿佛很不屑,「你也差不多。」

  奧勒修聳了聳肩。

  「他們花了一天一夜,清點俘虜、糧草、繳獲。」倫巴感嘆道,「然後,然後那幫蠢貨……」

  奧勒修大公皺著眉頭,接過了倫巴的話,「……他們給出了個錯誤的數字,按照它制定了運糧計劃。」

  倫巴哼了一聲,情緒中多有嘲諷。

  「當天,本該運給龍霄城他們的糧草就出了岔子,幾千戰士在冰河城之圍的時候沒吃上午飯,攻城的時機竟然因為要去周邊收糧而延誤了。」倫巴搖搖頭,眼裡盡是懷念,「努恩的斥責手令第二天就來了,像往常一樣怒斥我們,『打仗就算了,數個數都不會嗎?』他的原話。」

  奧勒修大公嘆了一口氣,「他一直認為我們在拖他們的後腿。」

  倫巴點了點頭。

  「這很正常,畢竟是前所未有的遠征,十萬人的吃喝拉撒。」奧勒修聳了聳肩,「徵召兵裡有一半都得去運輜重,又是在陌生的土地上,很難不出錯。」

  「沒錯。」倫巴眼神一肅,「我們罰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人,結果後勤還是一團糟。」

  「還記得嗎,那個時候一個叫烏拉德的俘虜,活在北境的北地卑賤平民,他說自己在南邊的什麼見鬼會計學院裡學過算數和文書,所以自告奮勇要幫我們。」

  奧勒修沒有說話。

  他想起來了。

  倫巴嗤笑一聲,「我記得,你當時怒火衝天,要把這個誇口能為我們處理好十萬大軍輜重的狂妄俘虜直接斬首。」

  奧勒修眯起眼睛,「但你阻止了我。」

  倫巴嘆了一口氣。

  他的眼神頗為復雜。

  「對。」只聽倫巴幽幽地道,「那個俘虜——從他的同儕中收集人手,學過算數的星辰人,識字的星辰人,了解行情的星辰人,他們拿著筆跟紙,花了半天搞定了一切,數字準確,井井有條。」

  「努恩王的斥責手令總算不再來了。」

  羅尼大公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為什麼說這些?」

  倫巴猛地抬起頭,眼神犀利,「因為這不是偶然,十二年前的戰爭,你們就什麼都沒感覺到嗎?」

  幾位大公神情微變。

  「還記得嗎,你們——也許羅尼那時候還太小,沒趕上,萊科和特盧迪達都在前線,在努恩的身邊。」倫巴搖了搖頭。

  羅尼大公眯起眼睛。

  萊科大公沒有說話,他只是愣愣地看著倫巴。

  「後來啊,雖然花了比預計要多上不少的時間和傷亡。」黑沙大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裡露出忌憚,「但我們無敵的軍隊,在北境總算一路平穩,戰事順利。」

  倫巴眯起眼睛,話鋒一轉。

  「直到遇上了那些南方來的娃娃兵。」

  「嗯。」特盧迪達大公點點頭,臉色無比嚴肅,接過話頭,「約翰公爵的星輝軍團。」

  萊科大公和奧勒修大公同時微微一動。

  「不。」

  倫巴大公搖頭否定,「星輝戰神那時候已經死了。」

  他的眼裡閃現謹慎,「確切而言,我們面對的……」

  「是屬於索尼婭.薩瑟雷的星輝軍團。」

  沒有人說話。

  直到一旁的萊科大公嘆出一口氣,顫巍巍地說出一個特殊的名字。

  「『不滅的星輝』。」




PS.沒文化真可怕,更可怕的是以為自己有文化,看看新聞上那些『老人』說了些什麼,這是邏輯正常的人會說的嘛。
(只是突然想到沒啥關係-3-) 本帖最後由 al3311232323 於 2017-5-2 02:03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3 00:36
卷四.龍血 第51章 賢君

  倫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滅的星輝。」

  「你想說什麼?」羅尼大公皺緊眉頭,「對我們的最大威脅,是索尼婭.薩瑟雷?」

  但倫巴沒有理會他,黑沙大公只是愣愣地望著桌面,繼續開口。

  「星輝軍團,他們很年輕,很稚嫩,即使有與國內叛軍的作戰經驗,但在我們身經百戰、所向披靡的北地戰士面前,他們簡直不堪一擊。」

  萊科大公臉色一變,陷入沉思。

  「在北境到中央領的路上,我們初戰就擊潰了他們。」倫巴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剛硬而執著,「沒什麼特別的,像往常一樣,輕騎試探,射手壓制,輕步兵咬住主力,重騎兵發起決定性的衝擊。」

  倫巴緩緩點頭,眼神卻無比複雜。

  「一個照面的功夫,他們的主力就潰敗了,其餘人四散而逃,甚至連打硬仗的重劍步兵和重甲刀斧手都用不上,輕而易舉。」

  「就像所有以往的敵人一樣。」倫巴舉起雙拳,右拳有力地擂上左拳的拳眼,活像一個工匠在釘釺子,「你聚集最好最硬的戰士,雷霆般打擊摧毀他們最強的部分,然後等待剩下的人逃跑、潰散、哭嚎、投降,不復再起。」

  「甚至還沒有那些北境本地領主們的私軍抗揍——至少他們是北地人。」

  羅尼大公露出奇怪的神情,「所以?」

  他敏感地注意到,對於這個問題,作為親歷者,無論是奧勒修大公還是特盧迪達大公都沒有開口,只是神情嚴肅。

  甚至還帶著一些……敬意?

  「所以那就是星輝軍團。」萊科大公回答了他,只聽老大公長長地嘆息一聲,「那時候,沒有一個人把他們看在眼裡。」

  禿頭的戒守城大公搖搖頭,「直到幾天後。」

  羅尼微微蹙眉。

  倫巴接過了話頭。

  「幾天後他們——那群本該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四散而逃、亡魂盡冒的娃娃兵。」倫巴大公坐在椅子上,眯起眼睛。

  「又回來了。」

  羅尼微微一愣。

  「在我們快攻下冰河城的時候,重新站在了我們的面前。」倫巴淡淡道,仿佛在遠方重新看到十幾年前的那一幕。

  「雖然人數少了,但他們卻是有組織的、成建制的、有陣勢的,就像剛剛徵召完一樣。」倫巴繼續道,語氣飄忽,眼神縹緲,「他們就那樣重新拉開陣型,在我們攻城即將勝利的前一刻,果斷突襲我們的後方。」

  「就像復燃的死灰。」

  「不。」萊科大公閉上眼睛,搖搖頭,「不是死灰,是不滅的星輝。」

  羅尼大公的疑竇更深了。

  「但我們依然擊潰了他們。」萊科大公猛地睜眼,「又一次。」

  倫巴向他看去。

  「對,又一次。」

  黑沙大公緩緩點頭,「不過這次我們把輕騎派去追擊,想把他們趕盡殺絕。」

  「損失了近一成的輕騎。」萊科嘆了一口氣,「我記得……是我調派的輕騎兵。」

  「然後呢?」倫巴的表情莫辨陰晴,自問自答,「再一次。」

  羅尼豎起眉毛,再一次?

  「再一次!」只聽倫巴的聲音如金屬撞擊般果斷響起。

  「逃散四野的星輝軍團,短短幾天就在戰旗下重新聚集、收攏,在牧河沿岸再次對我們發起阻擊。」

  羅尼大公終於變色。

  「怎麼會?」祈遠城大公吃驚地道,「他們是怎麼重整潰兵的?士氣呢?補給和後勤跟得上嗎?」

  倫巴搖了搖頭。

  「這種遊戲重複了好幾次。」倫巴的語氣有些疲憊,「但無論我們多少次擊潰他們,只要不徹底殲滅,他們逃散的餘部總能奇跡一樣重新收攏歸建,也不知道他們在那見鬼的戰場上如何搞定後勤,可至少那群娃娃兵的眼神都很果斷,然後在我們或攻城、或略地、或休憩補給、或輪換部隊的尷尬時刻,陰魂不散地出現在身側或者背後,冷冷一擊。」

  萊科大公臉色一黯,「不滅的星輝——這就是我們的人給他們的稱號。」

  倫巴輕哼一聲。

  「讓我們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是,一支如此年輕的普通軍團,為什麼每次經歷了那樣的慘敗和崩潰之後,還能一次次毫無阻礙地重新組織起來?」黑沙大公輕聲詢問道。

  沒有人回答。

  奧勒修大公皺緊眉頭,看向其他人。

  「星輝戰神是位好領袖,他把自己的軍團訓練得很好,這是屬於他的榮譽。」奧勒修肯定而堅決地道,「一位偉大的對手,其人雖死,其魂永存。」

  倫巴的笑聲不合時宜地插了進來。

  「真的嗎?因為約翰.璨星是個偉大的軍事家,他手下的平民士兵就都能變成素質過人的勇士?」倫巴淡淡地冷笑,語氣不善,「那我們的國王、大公,貴族,領軍者們乃至戰士們,就都是廢物嗎?」

  大公們齊齊臉色一寒。

  「小心用詞,倫巴。」萊科眯起眼睛。

  但倫巴沒有理會他們。

  「為什麼會這樣,一支孤立無援,正面難以匹敵我們的部隊,居然是一支『不滅』的部隊?」倫巴臉色堅毅,「我們疑惑,我們奇怪,我們驚訝,因為就連以善戰出名的北地人,都難以想像這種情況。」

  其他大公們紛紛陷入沉思。

  「是的,北地人的體魄是人類之中最強健的,精神也是最狂熱的,同等條件下,沒人能在正面戰場上擊敗我們!即使是最可怕的強敵!」倫巴堅定地道。

  但他的語氣隨即一轉。

  「但就算是我們,西陸的第一軍事強國,在一次大勝過後,主帥也要花上一天的時間紮營清點,派遣他的親信貴族和親衛軍官,或者拿著刀劍矛斧,或者手持貴族手令,去收攏安撫那些興奮狂熱得殺紅了眼、搶軟了手、扯鬆了褲子,四散於戰場周邊發泄的戰士們。」

  「一天一夜裡能把部隊重整完畢,次日再度進發,就算是正常的效率了。」

  萊科大公搖了搖頭。

  「那不奇怪。」老大公緩緩道,「我們幾百年來都是這麼打仗的。」

  倫巴猛地轉頭,目光如刀鋒般投向老大公。

  老大公被他刺得微微側頭。

  「而我們打敗仗的時候呢?」倫巴冷冷開口,「哪怕是埃克斯特人——在慌亂不堪、恐懼蔓延的潰敗後逃散,不經歷幾周乃至個把月的時間,我們根本不可能重整好編制,安排好後勤,在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時刻,把被擊潰的部隊再聚起來!這可不像打獵,你只要吹一聲口哨,然後走散的獵犬就會跑回來。」

  「至於迅速歸攏,短時重整,調配人手,安排後勤,組織成軍,重編戰力,再度進軍?」

  倫巴抱緊雙臂,看著四位神色各異的大公,冷冷哼道,「在整個埃克斯特王國,就只有白刃衛隊和冰川哨望能達成,我懷疑許多大公的親衛隊都不能做到這一點。」

  他看向羅尼。

  「庫里坤,你們祈遠城在黃金走廊和大荒漠裡都見過不少血,在埃克斯特也算軍力出眾。」倫巴努了努嘴,「你們能嗎?」

  羅尼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凝重。

  其他大公們也沒有答話。

  倫巴眯起眼睛,「你們有想過為什麼嗎?」

  幾秒後,奧勒修微微嘆息。

  「他們在自己的土地上。」這位威蘭領大公搖搖頭,「占盡了優勢——無論是本地人的支持還是對地形的熟悉……」

  但他很快被倫巴不客氣地打斷了。

  「去他娘的自己的土地!」只聽黑沙大公狠聲道。

  「那群娃娃兵大都是星輝戰神從星辰南方和西部徵召來,不到一年的新丁,相比之下,身為北地人的我們,還更適應星辰北境到中央領的氣候地形。」

  特盧迪達輕哼道。

  「直說吧。」

  再造塔大公翹起嘴角,「你在暗示些什麼?」

  倫巴的眼神頓時剜向他。

  「暗示?」

  「我翻閱了過去三四百年裡,對星辰的戰例。」黑沙大公寒聲道,「過去,至少在百年前的那場大戰裡,星辰人也跟我們一樣,被擊潰後不花上個把月就聚集不起來,從後勤能力到重編的速度,都跟我們不相上下。」

  「為什麼到了星輝戰神,他就能訓練出星輝軍團呢?」

  四位大公齊齊皺眉。

  「直說重點,別上歷史課。」特盧迪達不耐煩地道出所有人的心聲,「我們都不是笨蛋。」

  倫巴眼神一束。

  不,你們不是笨蛋。

  他臉色一寒,是比笨蛋更可怕的——自作聰明。

  一秒後。

  「哪一位?」倫巴輕聲道。

  四位大公微微一愣。

  「什麼哪一位?」特盧迪達疑惑地問。

  倫巴身體前傾,在火盆的照耀下,整個人如小山般壓上方桌,壓迫式地看著四位大公。

  「我是說……」

  他眯起眼睛,「你們幾個,對歷史上哪一位星辰國王的印象,最為深刻?」

  四位大公兩兩相覷,交換了幾個不解的眼神。

  星辰國王?

  印象?

  「星辰的國王們啊……三十多位呢……」

  倫巴重新靠上自己的椅背,伸出右手,慢慢地開始數數。

  「是孤軍奮戰十年,於絕境中立誓復國的『復興王』托蒙德一世?」

  「是開疆拓土,與努恩一世在守望城周邊連場大戰的『黑目』約翰一世?」

  「還是『紅王』約翰二世,以及他一個月內抹掉整個布萊德公國的君王之怒?」

  「是在第二次大陸戰爭裡力破翰布爾船隊的『遠帆』凱瑟爾二世?」

  「是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統領星辰,從埃克斯特手上強奪寒堡的『征北者』艾麗嘉女王?」

  「還是勇武過人,誓死守約,與薩拉情同手足的『守誓者』米迪爾四世?」

  「哦,不然,就是統治時間比努恩還長,國家穩固,除了最後一年之外沒出什麼亂子的『常治之王』艾迪二世?雖然他的下場不怎麼好。」

  倫巴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幾位大公的表情。

  但他什麼都沒看到——幾位大公連面部的小動作都欠奉。

  倫巴嘲諷也似地冷笑一聲,「沒有?不可能吧?」

  幾秒後,他不以為意地嘆了一口氣。

  「好吧。」倫巴眯起眼睛,「我印象最深的星辰國王……」

  幾位大公眼神微眯。

  只聽倫巴他淡淡地道,「閔迪思.璨星三世。」

  特盧迪達大公聞言,表情微動,「難道是那個……」

  倫巴緩緩點頭。

  「對。」黑沙大公淡淡地開口,眼中滿布複雜難解的情緒,「一百五十年前,經歷第四次大陸戰爭的那位閔迪思三世。」

  他輕聲道。

  「那位『賢君』。」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3 00:37
卷四.龍血 第52章 百年棋局(上)

  「他?閔迪思三世?」羅尼大公啼笑皆非地搖搖頭,「他就是你所說的威脅?」

  「一個死了百多年的溫順國王?」

  倫巴冷冷地看著羅尼大公。

  他的眼神讓後者很不舒服。

  萊科大公重新在棕黑色的長方桌旁坐下,特意咳嗽了一聲。

  幾秒鍾後,倫巴終於側過頭。

  「大部分人——包括你們也許都覺得他功績平平,甚至有些懦弱。」黑沙大公輕哼一聲,「別擔心,小時候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他眼神一冷,「閔迪思.璨星三世。」

  一直看著倫巴的特盧迪達,不由得微微一驚。

  那個眼神……

  「跟他有什麼關係?」奧勒修發出疑問。

  倫巴深吸一口氣,看向奧勒修。

  「你們了解他嗎?這位所謂的『賢君』?」黑沙大公淡淡地反問。

  幾位大公幾乎同時皺眉。

  「很久以前聽科斯塔學士提過,並不很多。」羅尼眯起眼睛回憶著過去的書房歲月,「但我聽說他沒幹過什麼大事。」

  倫巴眼神一動,隨即冷哼一聲,「沒幹什麼大事?」

  「對他沒什麼印象,據說靠著各種外交手段拖過了第四次大陸戰爭。」羅尼淡淡地回答道,「無所作為的國王——就算放在星辰也不多見。」

  倫巴表情不變。

  「聽說他是個軟弱的國王,對封臣們處處妥協。」特盧迪達搓動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比如所謂的高等貴族議會,還有國是會議,都是他留下的——把復興宮變成鬧哄哄的市集,既降低了效率,又有礙觀瞻。」

  「就這些?」倫巴挑起眉毛,「沒了?」

  「他拔擢了一大批人來管理自己的領地,尤其喜歡從低級貴族中任用官吏。」萊科大公思考著什麼,「甚至為此作了詳細的規定——從而得罪了不少世襲官職的大封臣。」

  奧勒修在一旁皺眉接話,「父親以他作例子警告過我們,要小心商人——聽說閔迪思三世向商人們借錢以支付財政,甚至不得不簽發特許經營狀來充債,所以貴族們都背後嘲笑他是商人的『奴僕國王』。」

  倫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你們印象中的『賢君』?」

  大公們反應各異,特盧迪達聳了聳肩,羅尼依舊冷著臉,奧勒修則臉露疑問。

  唯有萊科大公,一對渾濁的眼睛裡煥發出奇異而特殊的情緒。

  「十二年前的那個俘虜,烏拉德告訴我。」倫巴垂下眼皮,似乎在感嘆,「他從前是北境的一個小小稅吏,在戰時被徵召為監糧官——平時是小小的稅吏,戰時則負責運輸輜重,在星辰南方和中央的軍隊裡尤其常見。」

  倫巴猛地睜眼。

  「但稅吏也好,監糧官也好,這些職位都需要通過『考核』才能得到,稅吏必須精通算數,明辨賬目。」

  在諸位大公驚疑不定的臉色前,黑沙大公的話語仍在繼續,語氣滄桑,「即使是高貴之人,通不過這樣的考核,就沒有資格擔任官吏。」

  「你說什麼?」

  特盧迪達頗有些疑惑地開口,「考核?」

  倫巴點了點頭。

  「很陌生,對麼?」黑沙大公寒聲道,「我敢打賭,除了童年時在書房裡因為背不出某條家族格言而受罰,你們這一生不會再聽見這個詞了。」

  幾位大公都微微一愣。

  「但這就是星辰人軍隊裡的監糧官。」倫巴深吸一口氣,眼裡泛出忌憚和凝重,「不僅如此。」

  「他們的軍官隊伍裡,還有軍法官、文書官、後勤官、醫官……太多了,我記不清。」那個瞬間,倫巴的表情變得很難看,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往事,「不打仗的時候,他們都是擁有固定工作的職業官吏,經歷了特定考核,軍法官必須熟讀法例和明辨是非,文書官要精通流程和識別訊息,後勤官則對各種物資了若指掌……」

  特盧迪達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了。」再造塔大公轉動著眼球,眉毛輕挑,「你是說星輝軍團的中堅軍官,都是由這些認字、有識的人組成的?所以他們才能如此之快地重整旗鼓……」

  「狗屁。」倫巴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他一句,把特盧迪達大公剩下的話噎在嗓子裡,「我們埃克斯特的軍官大部分也都是貴族,認字計數甚至會讀詩,有的還能背誦一兩句神殿裡的經文。」

  「但當他們被派往軍隊,去帶領那群鄉下徵召兵的時候,他們能做什麼?」

  萊科大公輕輕地敲了敲方桌,與倫巴隔著桌子對望。

  「所以你在說的是。」老大公輕聲道,「星輝軍團不滅的關鍵,是這些毫不起眼的小小官吏?」

  倫巴掃了一眼其他三位大公。

  「我記得我的叔叔卡斯蘭,小的時候,經常聽他吹噓白刃衛隊有多麼全能——嚴格而殘酷的訓練,讓他們能充任從敢死隊、信使、後勤、斥候到監刑人等幾乎每一個職位。」

  「世所罕見的精銳。」

  黑沙大公隨即話鋒一轉。

  「所以,每當開始打仗,無數的戰士被徵召而來,國王就把他的白刃衛隊跟忠於他的貴族們派上用場,填補從低級軍官到衛隊指揮官等職位——就像我們這些大公們把親衛和親信派去各個位置上一樣,你們都眼熟這樣的場景吧?」

  倫巴傾斜過頭顱,滄桑的臉被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

  「而星辰人的軍隊呢?」他淡淡地道。

  幾位大公的心裡突然一緊。

  只聽倫巴那渾厚而粗重的嗓音,在大廳裡響徹。

  「很早以前,他們就習慣了一種固定的制度。」

  「監糧官只負責計算數字和運送,後勤官僅僅埋頭分配物資,軍法官只管按照律令和命令砍頭,文書官負責協調溝通……」

  「他們就只懂得也只能做好手上那一件事,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互不幹涉,也不用被國王或者大公派下來的親信掣肘。」

  「徵召兵的後勤和管理也不必由上面派下來的人臨時決定,更不會因為某位主帥的變更而徹底改頭換面。」

  倫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眼神灼灼。

  盯得幾位大公們心中不快。

  「你們能想像嗎?」

  倫巴咬著牙齒,表情猙獰,「我們北地人——不,是世界上的幾乎所有軍隊——幾百年來從領地徵召兵員作戰,都習慣了甩出去一把金幣,讓相熟的親信親衛,也就是屬下的封臣們自己去管教那群大頭兵,給餉給糧給裝備,砍頭砍柴砍俘虜就可以了吧?」

  「你所說的這些,都是常備的職業軍隊才有功夫也有時間去細化的流程。」羅尼大公放下抱緊的雙臂,皺眉反駁道,「而戰場的勝負就在短兵相接的刹那,與其花費精力在這些人事上,得罪無數封臣,還不如……」

  倫巴猛地抬頭,掃視這位祈遠城大公。

  他在心底輕蔑地搖搖頭。

  「是啊,在戰爭中,這些都是對戰爭而言雞毛蒜皮,卻又無可忽視的破事。」倫巴盡管心中不屑,但還是很有耐心地道,「唯有常年備役、身經百戰的職業軍隊,在經年的老仗之後,才能漸漸上手、習慣、熟稔,形成自己的軍事傳統和規則,比如白刃衛隊和冰川哨望。」

  但黑沙大公隨即表情一變,「可星輝軍團也是徵召兵團!」

  羅尼臉色一僵。

  「但它就是這樣運作的,後勤運輸效率是我們的兩倍以上,人員重編輕而易舉,軍紀維護井井有條,獎罰賞懲清楚明晰,從進攻到撤退都有明定的規條。」

  倫巴嚴肅而凝重地掃過每一位大公,看著他們臉上或者難以置信,或者驚疑不定的神情。

  「就是這些破事兒,那群我們從來看不上眼、體弱手軟、新徵召來的娃娃兵做得比我們好上無數倍,所以他們哪怕在失敗潰散後,也能按照一套自成規則的流程和習慣,立刻接續後勤、重整旗鼓,短時間恢復戰力。」

  倫巴深深地吸進一口氣,表情難看。

  「十二年前,在後方的日子裡,我每天聽佩菲特那個廢物嘮叨抱怨他們遭遇的不公。」黑沙大公的眼裡冒出怒火,「『為什麼總是我們烽照城?』,那個小屁孩就只懂這樣咒罵。」

  奧勒修和特盧迪達對視了一眼,彼此感覺出了對方心中的不安。

  倫巴的語氣越來越憤怒,「他看不到的是,我們整整十萬大軍,只因為賀拉斯.璨星的幾次突襲,竭盡全力維護的補給線就堪堪告急,連要塞圍攻都不得不停下來。」

  「他也看不到,搞掉那個星辰屠夫之後,我們花了多少時間,才在貴族的推諉和各勢力的敷衍中,重新調配人手,安排路線,籌集糧草,艱難地重組後勤輜重,為前線輸送戰爭的養料。」

  「他更看不到,與此同時,以南方的星輝軍團為例,陷入絕境的星辰人通過那些常年專長於此的普通官吏們,依然在高壓中有條不紊、源源不斷地安排好軍隊的下一次補給、下一場補充、下一個休息地、下一處集合點,迅速而高效地重新集結被打散的逃兵敗將、散兵遊勇,這才是『不滅星輝』的真相!」

  倫巴從鼻子裡狠狠呼出一口氣,仿佛要把十二年來的憤懣都呼出,「努恩王還一個勁地抱怨我們拖了他戰爭的後腿,就因為佩菲特那個小子口無遮攔的大嘴巴,努恩甚至勒令他的祖父退位作為懲罰,我有時候在想,也許跟對面比起來,我們確實拖了他的後腿也說不定。」

  萊科臉色沉重,他愣愣地看著方桌,思慮重重。

  「如果這就是你要說的。」羅尼皺著眉頭,「星辰人有著不錯的軍團後勤運作……依舊遠遠不足以作為說服我們的理由。」

  倫巴彎起嘴角,淡淡冷笑。

  他的笑聲裡充滿了不屑、輕蔑、嘲諷,還有隱隱的憤怒。

  倫巴緩緩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身影投射到大廳中央,仿若一頭剛剛蘇醒的冰河熊。

  「你們以為這就是全部?」

  「你們的領地都沒有我更靠近星辰。」倫巴按上自己的佩劍,眼神凶惡,「你們知道,在這十幾年裡,我看見了什麼嗎?」

  特盧迪達眯起眼睛。

  隱隱的不安,從他的心中升起。

  奧勒修深深吐出一口氣。

  羅尼則忍受著出聲打斷的衝動,靜靜等待倫巴的話。

  「不。」黑沙大公臉色猙獰,語氣可怕,「不滅的星輝,只是巨龍的一塊鱗片,星河的一角光芒。」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

  「他們的整個王國,都是這麼運轉的。」

  萊科大公盯著倫巴的臉,聽著他的話,心中竟有著莫名的恐慌。

  都是這麼,運轉的?

  這是……

  什麼意思?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3 00:39
卷四.龍血 第53章 百年棋局(中)

  那個瞬間,倫巴的話像寒冷逼人的刀鋒一樣,傳進所有大公的耳朵裡。

  「很早以前,星辰就訂立了資格考核,規定唯有什麼樣的人,才能成為特定的官吏,成為國王的臂膀。」

  「他們用爵位和特權,用地位和榮譽,招來原本身份低微的低等貴族,或者不可能晉身貴族之位的平民,把權力托付給這些出身貧寒的官吏,讓他們進入王國裡僅屬於血脈和家門的禁區。」

  倫巴的嗓音像是工作的鐵砧一樣,一下一下敲響在大公們的心裡,「就這樣,成千上萬、出身各異卻職責清晰、分工明確的職業官吏,站在一起組成了一架令人窒息的堅實馬車,載動著傳承自遠古帝國的古老國度,加速行駛。」

  「更可怕的是,為了獲取這樣的晉升之階,許多低等貴族、商人乃至鄉野村民,他們甘願成為也只能成為國王的走狗和忠臣。」

  四位大公幾乎人人都皺緊了眉頭,細細咀嚼著這句話背後的意味。

  倫巴的雙目冰寒似鐵,「首先是稅吏,商人和賬房們通過資格訓練和考核獲取了官職,在復興宮裡造冊備案,一躍成為國王的職業忠僕,在他的直屬領地裡為他收稅,盡職盡責,形成制度和慣例,每個稅吏都直接對財政總管及其屬下負責,嚴守規則,精於計算,耳聰目明,不會漏過任何一個銅子,不敢隱瞞任何一筆賬目。」

  「於是國王手上的稅收,比他按照忠心、人情、關係遠近的標準,派出貴族親信去收繳時,拿到的還要多,還要細,而且連年增加,你們以為璨星王室的富庶真的是靠暴君加稅這麼簡單?」

  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倫巴默默地在心裡加了一句。

  短視而駑鈍的大公們。

  「而我們埃克斯特呢?」

  倫巴話風一變,恍若利刃的雙目直射四位神色愣然的大公,「為了確保利益無損、權威不移,大公們和貴族們只會派遣自己的親信和屬下作為稅吏,拿著劍和矛,借著與封君的人情和關係,到各個城堡與村莊中收取稅款,作威作福,欺上瞞下,層層盤剝,中飽私囊!」

  「每年裡手下的封臣們交到封君手上的稅額,能有計劃中的五成,就算得上是皆大歡喜且忠心耿耿了。」

  奧勒修大公低下頭,神色嚴肅,不再言語。

  倫巴的話還在繼續,「星辰的許多城市裡,有一種叫警戒官的職位,也是通過考核與訓練才能獲取,直屬守備官手下的警戒廳,專門負責城市治安和秩序,跟作為城市常備私軍的城防隊分得清清楚楚,嚴禁相互干涉。」

  「我們呢?」黑沙大公咬緊牙齒,表情恐怖,「這麼多年來,商業蕭條,貨物稀缺的埃克斯特?除了康瑪斯人這些別有用心的腌臢貨色,一半的商人們都寧願去星辰做生意,也不願來埃克斯特,真的是因為南方的物產更豐厚嗎?」

  「不!」倫巴眼神一肅。

  「那是因為商人們都知道,在星辰王國,至少交易的規則和秩序都寫得清清楚楚,至少有職業的官吏和部門可以去申訴,至少警戒廳和警戒官在明面上維護市場的秩序,至少他們不用跟蠻不講理的軍隊扯皮,跟有關係的大人物打交道。」倫巴想起了什麼,捏緊了拳頭。

  「而在埃克斯特,一個管著巡邏隊的小小的秩序官就能通過關係和黑吃黑,搞大規模的武器走私,逼走看不順眼的商人,只要上面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特盧迪達大公抿起嘴唇,靈動的眼珠已經凝固在一個位置,只是偶爾眨眼。

  倫巴冷笑一聲,「星辰王國的城市裡,市政廳的所有官吏,從書記官到抄寫員,從簽核官到審判官,全部是通過資格考核的人,分工明晰,熟稔規制,從上到下傳達訊息,執行命令,只認手令印章。」

  「血色之年裡,他們從至高國王到王子都一個不落地下了獄河,外敵虎視眈眈,貴族們惶恐不安!然而,只靠著首相和他手下的職業官吏們照章辦事,岌岌可危的永星城依然穩穩地運作了十幾天!直到最後的王子歸來,與貴族們妥協加冕!」

  「我們呢?」

  倫巴狠狠擂了一下自己的胸膛,「今天,離威震北地的天生之王死去還不到幾個小時,因為失去了他的威信,龍霄城亂成了一團,混亂、謠言、衝突、矛盾層出不窮,民眾惶恐不安,我估計里斯班連要不要越權動用巡邏隊都猶豫了半天,他已經習慣了去請示努恩。」

  「我帶著軍隊在城裡橫行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拿下第一城閘,直到我站在這裡,近得能對著你們噴口水,堂堂的首相大人才一頭霧水地領兵趕來。」

  羅尼大公的臉色一黯,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目光猶疑。

  倫巴停頓了整整十幾秒。

  這麼長的時間裡,沒有大公出聲。

  終於,倫巴呼出一口無奈而艱難的空氣,臉現疲憊與痛苦。

  「我知道,你們的領地遠離星辰,這幾年裡都只顧著跟龍霄城的博弈,但是……」

  「但是我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難道還感覺不到嗎?」

  那一刻,倫巴咬緊了牙齒,拳頭緊攥,冷汗淋漓,仿佛在面對前所未有的恐怖凶獸。

  「一些驚心動魄、史無前例的可怕變化……」

  「正在星辰王國,正在那個身為帝國殘軀,長年累月跟我們爭鬥不休的國家背面,悄然發生。」

  幾位大公臉色微變。

  「這種變化。」倫巴微微顫抖著,繼續他那讓人心寒的話語,「如暗流湧動般靜謐,如滴水穿石般平淡。」

  「但請相信我,這是過去千百年來,哪怕強如遠古帝國也不曾一見的恐怖情狀。」倫巴只覺得自己汗毛倒豎,胸膛中仿佛有一股極地白冰般的寒意,直入心脾,「星辰王國——我們六百年來的對手,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蛻變。」

  四位大公兩兩對視了一眼,在難以置信的猶疑,和石破天驚的愕然中,進退不得。

  但倫巴的話還在繼續,「通過最直接的戰爭接觸,我見到了這種恐怖蛻變的冰山一角。」

  「就像蟲蛹化形的前夕,從內部傳來的微弱震動。」

  「毫不起眼,卻至關重要。」

  倫巴倏然抬首,雙目如劍,銳光逼人,直射四位大公。

  「諸位,請睜開眼睛吧。」黑沙大公咬緊牙齒,他的聲音沙啞,語氣堅決,「我們最大的威脅,究竟在何方?」

  大公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那一刻,萊科大公的臉色前所未有地難看,他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倫巴。

  老大公疲乏而困頓地開口,聲音嘶啞難聽,「閔迪思三世?」

  其他三位大公臉色一變。

  倫巴看著老大公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他的目光黯淡下來。

  「對。」倫巴默默地道,重新坐了下來,「這就是一百五十年後的現狀——我們跟星辰的對比。」

  奧勒修大公吃驚地抬起頭。

  「一百五十年?難道……」

  倫巴無力地點了點頭。

  「嗯。」他肯定地道。

  「剛剛所告訴你們的。」倫巴淡淡地開口,眼裡再次湧出忌憚和凝重,「這所有的一切。」

  「都源於一百五十年前……」

  「源於那個幾乎被所有人忽視的星辰至高國王。」

  「閔迪思三世。」

  四位大公,都在這一秒裡把目光投向了倫巴。

  情緒複雜,反應不一。

  黑沙大公看著他們的表情,不禁冷笑起來。

  「你們說他沒幹什麼大事?」

  只聽查曼.倫巴難辨褒貶地冷哼道。

  「一百多年前,就是閔迪思三世,不惜得罪璨星家族的旁支、親信、姻親、甚至直屬封臣,也要嚴格而精確地設立分離出無數官職,無數部門——市政廳、警戒廳、財稅廳……並將自己的權威授予他們,明定規章,訓練考核,哪怕舉債度日也要給付薪資,讓這些新生的官吏,管理王室的中央領乃至於整個星辰王國。」

  「一百多年過去了,連最偏遠,最跋扈的權勢封臣,為了稅收、為了效率,為了權力,更為了有效地對抗國王,也不得向賢君留下的遊戲規則妥協,承認國王的官吏。」倫巴抬起頭,眼裡閃現鋒刃般的冷意。

  「靠著這些人,星辰的王權逐步深入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前所未有、從上到下地掌控整個國家。」

  「你們覺得星輝軍團的幕後,只是運氣和人才?」

  「不,這架由無數職業官吏組成的鋼鐵馬車,始於閔迪思三世,早已在矛盾和摩擦之中,在我們威震西陸的歲月裡,悄然運轉、磨合、沉澱了一百多年,潛移默化,生根發芽!」

  聽他說到這裡,祈遠城的羅尼大公深深地低下頭,眼裡盡是掙扎。

  「還有。」倫巴再度開口,語氣冷漠,「你們說他懦弱萬能,向貴族妥協?」

  「恕我提醒諸位,正是靠著那個『向貴族妥協』的高等議會和國是會議……」

  「我們南邊的那位凱瑟爾五世,把星辰王國的萬千平民變成了他獨力對抗大封臣的強力工具!五年裡,他頂著幾乎所有封臣的激烈反對,不容置疑地發動了一場舉國戰爭,無可抵擋地冊立了一位王室繼承人!」

  「這就是他的王權!對星辰王國而言,這已經是常態了!」

  倫巴猛地一拳頭砸在方桌上,滿面怒容地高聲道,「如果努恩王站在這裡,要你們一個月之內徵召人馬,跟著他殺進大荒漠,有多少人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奧勒修和特盧迪達在空中對望。

  一方臉色猶豫,輕輕搖頭,一方咬緊牙關,呼吸急促。

  「至於閔迪思三世,你們說他舉債度日?」黑沙大公舉起手,漠然地擺了擺,「然而更諷刺的是什麼呢?」

  倫巴身體前傾,咬緊牙齒,臉色冷漠。

  「一百多年前,手下養著大批官吏的閔迪思三世終日舉債,不厭其煩。於是他下令,把所有債務人全都集中在一間房子裡,以王室特許經營權甚至下一年的稅收為擔保,統一寫給債務人們借據。」

  「一百多年後的今天,那間無數商人們來來去去的房子,多次擴建,效仿康瑪斯諸城邦的習慣換了個名字。」黑沙大公臉色難看,語氣猶豫,像是要訴說一件他也不理解的怪狀,「叫作『王家銀行』。」

  幾位大公們投去疑惑的眼神。

  倫巴緊咬著牙齒,搖頭道,「五年前,凱瑟爾王不加稅也不抄家,僅僅是向著這個由無數商人組成的錢庫,向所謂的『王家銀行』寫了張借據,就拿出一大筆錢,拉起無數軍隊,打了一場耗資巨大的荒漠戰爭,回來後居然還擴張了常備軍!」

  「這對於一打仗就要加稅的我們——能想像嗎?」

  「你們還以為,這場戰爭,靠的僅僅是璨星王室的富庶嗎?」

  又是沉默。

  沒有人說話。

  埃克斯特的大公們都是領土堪比一國的封君,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PS1. 腌臢:不乾淨。

PS2.國文程度真的越來越好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3 09:41
卷四.龍血 第54章 百年棋局(下)

  倫巴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而一百多年前,第一位借錢給閔迪思王的卑微商人。」黑沙大公默默地道,「他的後代,就是今天星辰王國的十三望族之一,富庶的『朝陽花』,雄踞長青島伯爵之位的修卡德爾家族。」

  又是一陣寂靜。

  但空氣似乎比剛剛寒冷了許多。

  連火盆裡的焰色都弱了不少。

  半晌之後,奧勒修大公才艱難地開口。

  「星辰人更善於台面下的鑽營,一如以往的遠古帝國,這說明不了什麼。」這個鍋蓋頭的大公凝重地搖頭,似乎在努力說服自己。

  「十二年前的戰爭,我們依然是勝者。」

  其他大公們向他看去,特盧迪達臉色猶豫,萊科則沉默不言。

  「台面下的鑽營?」倫巴眼神一凝,咀嚼著這句話。

  他隨即冷冷哼聲,「我敢打賭,你哪怕回到千多年前,回到遠古帝國最強盛的時期,也無法見到現在星辰的境況。」

  「而且,十二年前的勝者?」倫巴直起腰,眼神犀利,「真的嗎?」

  他冷冷道,「十二年前,星辰王國內亂正酣,自顧不暇,且兵盡糧絕,自身難保。」

  「我們等於是以舉國之力,進攻奄奄一息、行將就木的星辰。」倫巴的手上青筋暴露,幾乎快要抓破他的劍鞘。

  幾位大公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倫巴的表情恍惚,似乎回到當年的戰場,「當時,我們沒有人懷疑,以能征慣戰聞名,無敵西陸的埃克斯特大軍,會在短短幾個月內掃清他們徒勞的抵抗。」

  「一如過去的數百年。」

  「我們的騎兵鐵蹄會沖破他們的每一道陣勢,投石機會打破他們的每一扇城門,重步兵會撕碎每一個試圖抵抗的南方佬。」

  「我們會毫不費力地攻下北境,攻下崖地,進而入主永星城。」

  「至少要像四百年前的『巨靈大公』卡恩‧特盧迪達,像他那樣把軍隊開到永星城下,劫掠完每一個村子,搜刮完每一點財富,把黑底紅龍旗插在永星城前,方才離去!」

  倫巴猛地抬起頭,仿佛回過神來了。

  「結果呢?」

  黑沙大公的臉色無比沉痛,接下來的話語簡直像是一字一句,從齒縫裡咬出來的。

  「我們在要塞之下就耗了好幾個月,傷亡慘重就算了,連可憐的補給線都被那個星辰屠夫捅得千瘡百孔,直到內奸出賣了賀拉斯‧璨星,付出一位大公去世的代價,我們才借著威勢攻下了要塞。」

  奧勒修低下頭,似乎想起了什麼。

  倫巴深呼吸了一口,似乎在盡力抑制自己的情緒,「開春了,我們南下北境——面對這些跟我們相近的北地鄰居,埃克斯特的絕對優勢兵力就是無敵的保證,除了稍有增加的傷亡,從寒堡到冰河城,我們一路順暢。」

  特盧迪達嘆了一口氣。

  「然後。」倫巴恍惚地開口,「就是星輝軍團。」

  萊科輕輕地哼了一聲,神色復雜。

  「雖然整個戰局總體上在推進,可是隨著戰線越來越長,補給越發不利,兵力越發分散,我們被那群娃娃兵拖得泥濘不堪,進退艱難,這使得一年內拿下永星城的豪言,看上去就像是個笑話。」

  「很快,我們不得不打消了多線開戰,全面侵攻的主意,轉而集中兵力,直撲中央領和永星城,試圖一擊制敵。」倫巴深吸一口氣,嚴肅地道,「我們沒成功。」

  「於是我們又不得不轉進崖地領,試圖另闢戰場。」

  倫巴交握起雙手,手背青筋微凸。

  「而與此同時,我們的傷亡在不斷增加,後勤的壓力在增大,而星輝軍團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難纏。」

  「不僅如此。」就在此時,萊科大公聲音嘶啞地補充道,「他們還在本地招兵,邊打邊補充,邊補充邊打。」

  倫巴點點頭,神色凝重。

  「更糟糕的是。」黑沙大公嘆息道,「僅僅是幾個月之後,我們的補給就不夠了。」

  特盧迪達皺起眉頭,「我們一直都打算好就地補給,不是麼?」

  倫巴怒哼一聲。

  「得了吧,星辰早就是一片廢墟,就地補給根本趕不上趟。」他冷冷地道,「春天的播種和放牧都被耽誤了,國內叫苦連天,封臣們矛盾重重,加上我們糟糕的運輸——十萬人的遠征,這對埃克斯特的後勤輜重而言,簡直比災禍降臨還可怕。」

  奧勒修大公捏緊了拳頭。

  「當輜重連運到斷龍要塞都成問題,當士兵們再也搶不到足夠的糧食,當即使最強悍的部隊也不再擁有完整的編制,當我們無敵的軍隊卻無處使力,整整一個月戰果不彰……」倫巴的臉色極度陰沉。

  「沒錯,星辰最先提出了和談,似乎是他們在四處求援,借助外國干涉,乞求和平,承認失敗,懇請我們放過他們。」

  再造塔的特盧迪達眯起眼睛,「努恩陛下曾經說過,諸國的聯合威脅讓他心存疑慮,擔憂吞並星辰之後,空虛不穩的我們會成為眾矢之的……」

  「諸國的外交斡旋?」倫巴狠狠一拳,擂在自己的劍鞘上,「那些蒼蠅般的勢力,對我們埃克斯特而言算得上什麼?」

  「康瑪斯?我們在黃金走廊教訓過他們無數次!翰布爾?三次大陸戰爭裡的手下敗將!夙夜?他們的大軍漂洋過海都要好幾個月!」

  「至於聖樹王國、鋼之城,乃至來談判的星辰狡狐?哼!」倫巴咬緊牙關。

  「你們以為,以我那位國王舅舅的脾氣,他什麼時候因為戰場之外的外交手段而退讓過!」

  特盧迪達不再說話了。

  「承認吧,我們之所以肯和談。」倫巴吐出一口氣,痛苦地出聲道,「是因為那場戰爭裡,我們已經底牌盡出,氣力盡耗,即便留有餘力,要打下去的話,也毫無把握。」

  「比對面重創無數、瀕臨崩潰的星辰王國,也就好上那麼一丁點兒。」

  聽著這一切的羅尼大公閉上了眼睛。

  「努恩王是個聰明人。」倫巴無力地搖搖頭,「他打過的仗比任何人都多,知道什麼收手才是最明智的,借著台階退後,不至於到了最後鬧得太難看。」

  奧勒修抬起頭,愣愣地看向頭頂的雲中龍槍圖案。

  「所以有了《要塞和約》。」萊科大公臉色哀傷地接過倫巴的話,「有了那份我們咒罵了十二年的屈辱。」

  倫巴重重地點了點頭。

  「但只有少數人,只有少數人知曉。」倫巴顫抖著,低下頭顱,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裡,艱難地咬字出聲,「真正的屈辱……」

  「是我們強大而驕傲的埃克斯特王國……」

  特盧迪達偏過頭,不再看他們。

  「面對那個王室遭劫,新王不穩,被內憂外患耗盡了最後一滴血,在膽戰心驚中瑟瑟發抖的星辰王國……」

  奧勒修表情黯然,一動不動。

  「面對那個虛弱不堪得前所未有,連一支完整的軍團都拿不出來,只能靠著一群娃娃兵作戰的星辰王國……」

  羅尼大公難以置信地看著倫巴,又看看萊科。

  只聽倫巴表情猙獰地道,「我們七位大公,十萬兵力,傾國之力,率領著所向披靡的埃克斯特戰士們,卻連分開北境和中央領的牧河……」

  「都打不過去。」

  所有人都久久不言。

  唯有火光閃爍。

  過了好久,倫巴才嘆了一口氣。

  「我相信,當年的戰爭,你們多多少少也感覺到了,只是你們的驕傲,你們的榮譽,你們的自大,都讓你們不敢、不能、更不願承認這一點。」

  不。

  還有人,有人比你們所有人都更早地感覺到了。

  只是……

  倫巴瞥了一眼長方桌上的那個主位,捏緊了拳頭。

  「而對方呢?」他似乎是下意識地開口。

  「星辰王國,在經歷了血色之年那樣的慘劇之後。」倫巴皺起眉,「明明人口空虛,重創難復,可是……」

  羅尼大公抬起頭,眼神閃動。

  「可是五年前,凱瑟爾五世卻帶著病怏怏的王國,打完了那場荒漠戰爭。」這位祈遠城大公抱緊的雙臂微微顫動,「我們從荒漠發回的情報——他的兵力不足,戰力不佳,甚至連主力部隊都差點覆滅在荒漠裡,我們都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倫巴卻搖了搖頭,語氣疲憊,「他是在提醒我們。」

  黑沙大公轉向羅尼。

  「庫裡坤‧羅尼,你們面對大荒漠的時候。」他淡淡道,「能做到帶著大軍深入大漠中心,在條件惡劣的沙漠裡,一路維持補給,保證後勤,跟獸人和荒骨人血戰連場之後,還安然回返嗎?」

  羅尼沉默了下來。

  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了。

  「別說是你了。」倫巴的話語聽上去很痛苦,也很無力,「那是連強大的遠古帝國都頭疼了上千年,十數萬大軍也束手無策的大荒漠……」

  「但星辰王國,他們做到了。」大公輕聲道,似乎非常不滿,「不管勝負如何,他們就是做到了,他們進去,然後載著無數的獸人和荒骨人的頭骨出來。」

  「記得凱瑟爾王的頭餃之一嗎?」倫巴神色落寞地道,「『龍骸王座和漠神祭壇的征服者』——這還不明白嗎?」

  四位大公沉默地交換著眼神。

  「醒醒吧,諸位。」倫巴低聲道,仿佛耳邊的囈語。

  「不管你們承認與否。」

  「星辰王國。」

  「已經不一樣了。」

  在所有人復雜而微妙的目光下,倫巴臉色一黯,向後靠上椅背,仿佛無力起身。

  「在閔迪思三世的年代,幾乎沒有多少人理解他的舉動,甚至明目張膽地反對他,即使是到現在。」

  「貴族們看不起這位國王自虧錢財的行為和自甘墮落的舉止,平民們則把他當作一位天生善心的仁慈君主,爭先恐後地佔取便宜。」

  羅尼大公和奧勒修大公對視一眼,心情復雜。

  「在貴族們的背後嘲笑,以及民眾的感激涕零中,閔迪思三世默默無聞地逝世。」

  「善於妥協斡旋的仁慈『賢君』?」倫巴抬起頭,跟四位大公一一對視,表情嚴肅,語氣生冷,「這個稱號半是嘲諷,半是真誠。」

  「除了幾個藝術家感念他的恩情,為他作傳作畫之外,沒人再在意那個被國民交口稱頌,卻被貴族暗地不屑的善良『賢君』,和他在歷史上這些小小的插曲。」

  倫巴眯起眼睛,緊緊抓住自己的佩劍,「然而,一百多年後的現在呢?」

  沒有人說話。

  場面很凝重。

  好幾秒過去了。

  「這就是賢君,閔迪思三世。」倫巴收束好自己的情緒,淡淡開口,「他的事情,我了解得越多,就越是觸目驚心,毛骨悚然。」

  萊科大公愣愣地望著遠處的火盆,眼神久久不移。

  羅尼緊緊抱臂,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特盧迪達緊皺眉頭,一反平日的狡獪滑頭,憂愁不已。

  至於奧勒修,只是緊緊盯著倫巴,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更多東西來。

  「一百多年了,其人雖死,他的官吏們卻把星辰打造成了一架零件齊備,質量上佳的鋼鐵戰車,而我們十二年前才稍有察覺。」

  倫巴緊緊閉上眼睛,肩膀仿佛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閔迪思‧璨星三世,對我而言,他是世所罕見的可怕棋手。」他艱難而痛苦地道,「在一百多年前,他仿若不經意般落子開局,然而王權、封臣、民眾、國家、歷史,一切都在他不起眼的棋局裡。」

  「他用連自己的孫子都沒法見到的長遠棋局,讓原本落在我們下風的星辰王國,脫胎換骨,不知不覺,已經把我們引以為傲的埃克斯特王國遠遠甩在了身後。」

  「就連千多年前征服世界的『大帝』凱瑟爾‧卡洛瑟一世,也難以比擬。」

  倫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眼神淒迷,「跟閔迪思為星辰王國而布下的百年棋局,跟他步步連鎖的精致落子比起來……」

  「托蒙德的復國偉業顯得粗糙難看,耐卡茹的勝利也如此膚淺不堪。」

  「至於災禍們無窮無盡的力量和破壞,簡直就像力氣大點的嬰孩兒們揮舞鐵錘般可鄙可笑。」

  「閔迪思三世在乎的不是一朝一夕,一時一地的成敗勝負。」倫巴神情寂寥,情緒竟然有些絕望,「也不是一家一族,一城一領的得失存亡。」

  「他以國家作棋子,以世界為棋盤,以億萬生靈作賭注,以萬世基業為戰果。」

  火盆劈啪作響。

  大公們默默無言。

  最後,倫巴閉上眼睛,輕輕嘆息。

  「一朝落子,百年棋局。」

  大廳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好一會兒,倫巴才從幾乎要停頓的氣氛裡「活過來」,重新開始呼吸,開始說話。

  「所以,在『賢君』逝世的一百多年後。」

  倫巴離開了他的座位——或者說,是卡馬倫大公的座位。

  「我,黑沙領大公,查曼‧梭倫‧霍爾特‧倫巴。」他一步一步地走向四位大公。

  「弒親者,以及弒君者。」倫巴臉色一沉,第一次面容微顫地說出這幾個詞。

  幾位大公微微動容。

  「作為一個北地人,一個埃克斯特人。」倫巴咬緊了牙關,他掃過每一個手握重兵,大權在握的埃克斯特大公,「我站在這裡懇請你們,懇請埃克斯特的諸位大公們,懇請把巨龍國度的未來命運捏在手裡的領主們。」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渾厚,沙啞,滄桑不已。

  「停下你們毫無意義的內鬥和猜忌,放下難解難分的家族恩怨與矛盾,不要再陷入共治誓約既維護統一又助長分裂的陷阱裡,不要像努恩王那樣,沉浸在血緣和家族中昏聵失智,難以自拔。」

  「讓我們重新站在一起,面對那個一百年前的可怖棋手,面對這個一百年後的可怕星辰。」

  幾位大公們嚴肅以應,那一刻,就連最伶牙俐齒的特盧迪達也覺得沉重不已。

  「因為在我們與星辰王國,在北地人與帝國人之間,這場不死不休的決鬥裡,再高貴的家門也顯得卑微,再強大的軍隊也無比單薄,再強悍的君主也軟弱無力,再廣袤的國土也空虛貧乏。」

  倫巴緩緩吐出一口氣。

  「而且,我有預感。」在幾位大公的凝重眼神下,黑沙大公眯起眼睛,「六百多年了,我們現在所面對的……」

  「恐怕是這場決鬥裡的……」

  倫巴攥緊拳頭,聲音落寞。

  「最後一個回合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4 20:26
卷四.龍血 第55章 貨真價實的巡邏隊

  科恩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一個抱著布匹的小姑娘經過,忍不住看了身材高大的科恩一眼。

  「動作小些,侍從就該有侍從的樣子。」拉斐爾走在科恩的身旁,皺眉道,「周圍都是北地人,難免沒有倫巴的探子。」

  科恩不滿地哼了一聲,但還是聽話地低下頭,壓了壓自己的北地亞麻斗篷。

  他摸了一把下頷,嘆出一口氣。

  臉上的深色油彩……不透氣,有些悶。

  警戒官看了看身後的馬車,皺眉道,「這真的管用?」

  拉斐爾沒有理會他,只是同樣看了身後的馬車一眼,然後繼續向前。

  很快,拉斐爾就看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他在做夢。

  他知道。

  這一次,泰爾斯很清楚地知道,這是夢。

  一個似曾相識的夢。

  在夢裡,他依然悠閑而幸福地坐在課室裡。

  「poggi的那本著作裡提到,從封建制度向絕對主義統治發展的途中,等級制國家(這是個德文詞,ständestaat,別用英漢字典查了)是一塊不可忽視的重要跳板。」

  「新興的城市集團,要求的是一個穩定安全的政治經濟環境。顯然,這與傳統上以個人關係為紐帶的領主附庸模式格格不入,所以這些城市集團為了利益,開始了與統治者的短暫合作,通過等級會議等方式開始參與統治,他們的出現事實上削弱了封建因素,把長久以來君主諸侯的二元封建體制變成了復雜的三角關係。」

  「但這還遠遠不是我們印象中的中央集權,僅僅是達成這個結果的過程。

  這些第三勢力承認並擁護統治者的特殊地位,而非像封建諸侯一樣僅把統治者看作同輩;

  通過等級會議推行的諸多稅收,統治者壯大了自身,加強了領域統治;

  而統治者也借此賦以平民特權,招收僕役,在這個過程中,一個龐大、專業、審慎、制度化的公共管理機構,逐漸展露出雛形,並為之後的絕對主義統治立下基礎。」

  「科層制度,bureaucracy,或曰官僚制,雖然我不太喜歡這個翻譯,容易給你們一些主觀上的不良印象,這是你們大學時就該從教科書裡接觸過的基本概念。非本專業出身的同學不妨去補一補韋伯的原著,雖然難讀,但比你從教科書裡讀到的二手總結要有趣得多……」

  咚!

  輕微的震動傳來,把泰爾斯從熟睡中驚醒。

  「怎麼了?」

  康瑪斯人的馬車裡,泰爾斯睜開朦朧的睡眼,一邊手忙腳亂地抹著嘴角的口水,一邊暈乎乎地看向車內的另外幾人,「我,我睡過去了?」

  馬車之外,來來往往的北地居民們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白刃衛隊早已換下了裝束,打扮成普通的北地僕從,車隊旁的星辰人們——包括科恩和米蘭達則換上了康瑪斯人的服飾,跟泰爾斯他們所乘坐的,這兩架掛著稻穗匕首標誌的康瑪斯馬車相符。

  「稍安勿躁,殿下。」他身邊的普提萊沉穩地轉過頭,很有禮貌地不去看王子的窘態,一邊觀察著車外的情況,「看樣子,我們快到第一城閘了。」

  果然,車外的道路盡頭,城閘和英靈宮的輪廓已經在視野中出現——許多好奇的平民想要靠近,卻被城閘下的巡邏隊驅趕開去。

  泰爾斯初來龍霄城時,曾經踏入過的第一城閘到了。

  但它現在已經在敵人的手裡。

  英靈宮,就在它的身後。

  泰爾斯松下一口氣,安撫著砰砰直跳的心臟,把剛剛的夢境趕出腦海。

  他的目光投向對面嚴肅的尼寇萊。

  「是時候了。」隕星者抬起頭來,「我們就在這裡分道揚鑣吧,我這就去另一架馬車,我們得帶著沃爾頓小姐離開……」

  「至於你。」尼寇萊眯起眼睛,「祝好運。」

  泰爾斯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

  「謝謝你和你的兄弟們,謝謝你帶我們到這裡。」王子看向窗外,看看他們身後的那輛馬車,皺起眉頭,「好好照顧她,成為一個沃爾頓,在這種情況下可不是什麼好事。」

  「剩下的事情,由我們來完成。」

  尼寇萊臉色一黯。

  但他隨即抬起頭,看向身邊的俘虜——史萊斯侯爵,恨聲道,「放聰明些,老朋友,否則……我向你保證,你不會想惹上一個在暗中潛藏的白刃衛隊前指揮官的。」

  被堵著嘴巴,反綁雙手的史萊斯點點頭,竭盡全力露出了一個沉著的禮貌笑容。

  可惜,由於嘴巴被堵住,他的這個笑容看上去有些尷尬。

  就在此時。

  馬車停下來了。

  車裡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向窗外。

  車外,十幾個穿著巡邏隊服飾的士兵向著這個車隊揮手示意,向著他們走來。

  他們的身後,還有至少好幾百的同僚,在各個方向上來來回回,似乎圍著城閘,拉起了一條防線。

  「巡邏隊?」泰爾斯悚然一驚,「是倫巴的人?」

  「啊,不但封閉了城閘,還在這麼遠的距離外都布好了警戒線。」普提萊眯起眼睛,「看來他們查得挺嚴——雖然明知是假貨,但還挺真像那麼回事。」

  「準備好,要開始了。」

  泰爾斯心頭一震,他看向遠處的第一城閘,想像著它後面的英靈宮,以及宮裡的那幾個身影,不由得攥緊拳頭,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來了。

  我的戰鬥。

  他的對面,尼寇萊臉色一緊。

  隕星者割斷史萊斯身上的繩子,然後一把抽出他嘴裡的布條。

  普提萊對著史萊斯微微一笑,「到你表現交涉能力的時候了,侯爵大人。」

  「知道該怎麼做嗎?」

  史萊斯這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靠上車廂,「豐收女士在上,當然,但是我要說……」

  下一刻,隕星者的手就瞬間捏上了史萊斯侯爵的肩膀。

  後者像是觸電一樣,立刻從車廂上彈起。

  「老實點。」尼寇萊的聲音裡含著淡淡的威脅,「如果我發現你敢耍花樣……」

  史萊斯疼得直冒冷汗。

  「放松,放松,勛爵閣下。」康瑪斯人一邊流汗,一邊尷尬地搖搖頭,「讓我去交涉,總得保證我的安全吧?」

  「我沒法保證你的安全。」尼寇萊冷冷道,「但如果出了事,我保證你一定會比我們先死。」

  對此,善解人意的史萊斯只能滿臉笑容地表示「理解」。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對著普提萊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十幾位巡邏隊員走進了這兩架有著康瑪斯標誌的馬車,神色不善地看著圍護在車旁的北地人和異國人們。

  車窗打開了。

  「日安,勤勉的先生。」

  「我是來自善流城的史萊斯‧百慕拉。」金發馬尾,風度翩翩的史萊斯侯爵表情安逸,語氣輕松,向著車下一個秩序官模樣的貴族微微點頭。

  「抱歉,我有很緊急的事務,要進英靈宮一趟,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位秩序官微微一愣,「康瑪斯人?」

  車廂裡,所有人都緘默不言,等待著史萊斯的交涉。

  要是他突然反悔或者……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尼寇萊輕輕摸著自己的刀柄,死死盯著史萊斯的後背。

  「如果您不能做決定,我想你們的上司應該認識我——我是說『頂頭上司』。」史萊斯笑著點點頭。

  那個首領模樣的秩序官眉頭一皺,他轉過身拍了拍身邊一個士兵的肩膀,對著他耳語了幾句。

  後者似乎接到了命令,轉身離去。

  「我聽過您的名字,大人,您是陛下的貴客之一。」秩序官抬起頭,恭敬地對史萊斯點點頭,「但是我也很抱歉,每一輛試圖進入英靈宮的馬車,每一個試圖進入英靈宮的貴族,都必須接受核查。」

  「這是來自首相大人的命令。」

  話音剛落,馬車裡的所有人都轟然一震!

  泰爾斯和普提萊對視一眼,看見了彼此眼裡的驚訝。

  首相?

  不是倫巴?

  這就表示……

  史萊斯的表情驚愕尤甚。

  「等等,你是說。」史萊斯滿面狐疑地皺起眉頭,「這是首相的命令?」

  對侯爵大人的反應,秩序官似乎也有些訝異,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和屬下們,然後對著史萊斯點點頭。

  車上的侯爵大人張大嘴巴,看了看周圍的巡邏隊,緊張地追問,「你是說,里斯班伯爵,里斯班首相?」

  「是的,全城的巡邏隊,現在都直屬首相大人指揮。」秩序官臉色嚴肅地回答道,「有什麼問題嗎?」

  史萊斯愣愣地看著他,「首相?他人在哪兒?宮裡?」

  秩序官搖搖頭。

  「不,他就在這裡。」這位秩序官指了指他側方的街道上,一間被士兵們守衛著的屋子,「正在我們後方的臨時據點裡辦公,我已經派人去請他了,如果您有問題,可以向他或者直接詢問。」

  史萊斯神色復雜地抬起頭。

  「城閘,第一城閘。」侯爵看著遠處的第一城閘,看著上面隱約的人影,吞吐地問道,「現在已經過了時間了——為什麼還不開放?」

  「難道是……英靈宮出了什麼事麼?」

  秩序官神情一變。

  「當然不是。」秩序官反應極快地搖頭,表情肅穆,似乎不容置疑,「您知道,災禍昨夜剛剛降臨,非常時期我們會更謹慎一些,但請放心,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

  史萊斯眯起眼睛。

  他深吸一口氣,看了看首相所在的那所房子。

  侯爵敏銳地問道,「那首相為什麼不進宮裡去坐鎮?反而要在一座房子裡臨時駐扎?」

  「城閘上的巡邏隊,跟你們布下的警戒線之間——未免也離得太遠了吧?」

  「難道說……你們不敢靠近城閘?」

  秩序官的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

  「你誤會了,我們特意把防線做得離城閘遠一些,這是為了安全。」他非常認真地回答道,似乎是為了掐斷那位異國貴族一切不必要的聯想,「我們要在確保安全之前,把一切可能的威脅攔在英靈宮之外,當然,連城閘也不能掉以輕心。」

  史萊斯眉頭一挑。

  說話間,那位傳令的士兵回到了秩序官身邊,對著他耳語幾句。

  「請您的馬車跟我們來吧。」秩序官轉過頭,對著侯爵恭謹地點頭,「首相大人想見見您。」

  史萊斯表情一動。

  「哦。」他溫和地點點頭,把心裡的波動掩蓋在笑意之下,「好的,我們這就來。」

  史萊斯先是向著馭者示意了一下,然後神情自若,動作流暢地關上了車窗。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跟著巡邏隊的人緩緩前進。

  他回過頭看向車廂裡的人。

  當史萊斯回頭的剎那,他的表情已經變得緊張而凝重。

  車廂裡的所有人也臉色蒼白地回望著他。

  「這些人,這些士兵。」史萊斯盡管竭力克制著情緒,但泰爾斯還是從他的語氣裡聽到了一絲意外的慌亂,「他們不是倫巴的人,不是黑沙領的人!」

  史萊斯的語速越來越急促,連尼寇萊頂在他背後的刀柄都不在意了,氣急敗壞地道,「他們是真正的龍霄城巡邏隊,是軍隊!直屬秩序廳和守備官,不是假的!」

  「貨真價實!」

  泰爾斯心中一動,看著兩側神情嚴肅的巡邏隊們。

  真貨?

  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忠於龍霄城、忠於沃爾頓的勢力?

  「怎麼回事?」普提萊沉著地問道,「里斯班首相出現,控制住了局面?」

  「應該還沒有。」史萊斯搖搖頭,顯然也在竭力思考當前的境況,「我問出來了,城閘還在倫巴的手裡,顯然,他們正在對峙乃至交涉。」

  兩架馬車,連同北地人和星辰人都在向前移動,城閘在他們的右前方,里斯班所在的房子則在左前方。

  普提萊交握起雙手,眯起眼睛,「看來這位首相比我們想像的要厲害一些,這個架勢,他已經察覺出了城閘裡甚至英靈宮裡的不對,率兵前來。」

  泰爾斯輕聲嘆息,他看向尼寇萊,眼神堅定,「現在是個好機會,你們可以趁勢帶著沃爾頓……帶著沃爾頓小姐撤離,去找你們的里斯班首相,尋求援助也好,就此離開也好,你們都能做到。」

  他的眼前,浮現出另一架馬車上,那個惶恐的小女孩。

  要在這裡分別了啊。

  小滑頭。

  尼寇萊神情一動

  「北地人當然方便,可問題是,我們呢?」一旁的史萊斯咬著牙齒,緊皺眉頭,「等見到了里斯班,我們該怎麼說?『我們要去拯救你的國家,請放我們走』?」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急急思考。

  原計劃裡,要靠著史萊斯騙過城閘裡的黑沙領士兵,然後他們會被史萊斯想方設法送到英靈宮。

  可是現在,就在城閘之前……

  里斯班。

  首相?

  怎麼辦?

  該怎麼面對他?

  或者,干脆不面對他?

  想到這裡,泰爾斯抬起頭,若有所思,「如果我們現在突然沖向城閘,讓史萊斯帶我們進去,會成功嗎?」

  「里斯班和他的巡邏隊,會攔截,甚至攻擊我們嗎?」

  馬車駛過又一隊巡邏隊的士兵,他們似乎比其他士兵更緊張,圍在一個貴族的身邊,對著城閘指指點點。

  普提萊皺起眉頭,「但那樣的話……」

  他沒有說下去。

  尼寇萊神色一動,他看向泰爾斯。

  「你知道,其實你可以跟我一起去見首相大人,我們說明一切,合他的力量,一起行動。」尼寇萊淡淡地道,「有了他的配合,我們會更方便。」

  隕星者說著向著史萊斯瞥了一眼,眼神冷酷,「反正,在謀刺努恩王這一點上,我們有位來自康瑪斯的『熱心』人證。」

  康瑪斯的侯爵大人,頓時臉色大變!

  泰爾斯心中一動。

  王子點了點頭,對著尼寇萊凝重地問道,「如果我們去找里斯班……他可信嗎?」

  尼寇萊頓了一下。

  「里斯班伯爵,他是王國的首相,是陛下多年來的左膀右臂。」隕星者低下頭,輕聲道,「而且是龍霄城的直屬封臣……」

  泰爾斯皺起眉頭,覺得尼寇萊哪裡有些不對。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5-4 20:27
卷四.龍血 第56章 首相在左,倫巴在右!

  「當然不行!」

  洪亮的聲音響起。

  泰爾斯訝然回頭,和車廂裡的其他人一起轉向史萊斯。

  只見這位侯爵神情嚴肅地搖搖頭,看向泰爾斯,果斷出聲,「不能去找里斯班!」

  史萊斯先是咳嗽了一聲掩蓋自己的失態,然後自然地把臉上的焦急轉化為滿滿的擔憂,「唉,我是說,我並不建議您這麼做……」

  侯爵大人閉上眼睛,感觸頗深地嘆息道,「別忘了,泰爾斯王子,不管您不是凶手,對首相而言,您都是一位棘手的敵國王子。」

  只見史萊斯嚴肅地搖搖頭,前所未有地義正辭嚴,「而里斯班只是龍霄城大公手下的一個伯爵,他能做什麼呢?既不能放你去自由飛翔,也不能對你下達判決,當然是只能扣押住您,然後等待各位大公和領主的決定。」

  「相信我,這只會把局面越拖越糟。

  尼寇萊冷哼一聲,打斷了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心了?」

  史萊斯友善地一笑。

  「這是在履行我跟王子之間的契約。」侯爵真誠地點點頭,「為了……」

  普提萊皺著眉頭,幫他把話補全,「為了拯救你自己的小命。」

  史萊斯聳了聳肩,笑容可掬,「這只是順帶的。」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轉向尼寇萊,「你還沒說,里斯班究竟可不可信。」

  尼寇萊微微蹙眉。

  一秒後。

  「你知道的,卡斯蘭也曾經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出乎泰爾斯的預料,這個堅強而冷酷的戰士,白刃衛隊的指揮官,居然神情黯然地垂下頭來,搖首道,「所以,我說不好。」

  泰爾斯微微一愣。

  就在此時,車門被突然打開了。

  來自王國秘科的拉斐爾‧林德伯格,一臉平淡地登上行駛中的馬車,已經坐了四個人的馬車塞得更擁擠了一些。

  「你們都知道情況了吧?我們得盡快做出決定。」秘科的這位年輕人看著尼寇萊,微微一笑,語氣依然輕松,但話語卻讓人寒心,「你們親愛的首相大人,向我們走過來了。」

  車裡的所有人都微微一動。

  泰爾斯心中冒出疑惑,首相親自過來?

  為什麼?

  「但這不是最糟糕的部分……」拉斐爾淡淡地道。

  「最糟糕的是……」

  他把另一道車窗拉開一道縫隙,指了指外面的一個方向。

  泰爾斯湊到車窗前。

  遠處,一位身材中等,頭發花白的老貴族,在士兵們的簇擁下,向著他們的馬車走來。

  但泰爾斯的目光馬上凝固住了。

  只見一位的身著紅袍的老婆婆,神態自若地走在里斯班的身邊。

  他們不時地交談著,對著這兩架康瑪斯的馬車指指點點。

  看到熟悉而陌生的紅袍,泰爾斯的心跳開始加速。

  車廂裡,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僵住了。

  「哪裡都有她。」普提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情況不妙啊。」

  里斯班離他們越來越近。

  拉斐爾面無表情地關上車窗。

  車裡的氣氛變得很凝重。

  「我們要盡快做決定了。」拉斐爾把頭從車窗前收回,眯起眼睛催促道,「離我們還不到兩百米。」

  泰爾斯猛地靠上車廂,緊皺眉頭,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里斯班的出現有些意外,而那個人跟他一起出現……只能說是措手不及。

  他一點情報和信息都沒有!

  甚至……甚至一點準備都沒有!

  「有任何建議嗎?」第二王子咬著牙,狠聲問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沒有人回答,尼寇萊捏緊了自己的武器,一臉難以置信,史萊斯則眼珠亂轉,若有所思,普提萊摩擦著自己沒有點燃的煙斗,嘴唇微動。

  「里斯班首相和紅女巫在左,倫巴和大公們在右。」拉斐爾面無表情地盯著泰爾斯,「我們必須選擇,就是這麼個情況。」

  「選擇?」泰爾斯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看向拉斐爾,「紅女巫是以什麼身份出現的?」

  拉斐爾微微一笑,「不知道。」

  泰爾斯眉頭一皺,他轉向史萊斯,「里斯班被暗室收買了?背叛了努恩王?還是暗室暫時迷惑了他?」

  史萊斯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不知道。」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看向尼寇萊,「暗室跟首相的關係如何?首相跟倫巴的關係又如何?」

  尼寇萊神色黯然,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還有一百五十米。」拉斐爾的聲音聽上去很冷漠,「很快就要見到里斯班了。」

  泰爾斯心頭一緊。

  該死。

  「她在密道出口放過了我們一次。」泰爾斯捏緊了拳頭,「這一次……也許她還會放過我們?」

  尼寇萊表情一緊,無力地閉上眼睛,「不知道。」

  可惡!

  泰爾斯壓下心底的不耐煩,抿起嘴,「那你們還準備去見里斯班嗎?還有紅女巫?」

  尼寇萊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變得更加可怕。

  「你們呢?」隕星者冷冷地反問道。

  在煩躁和緊張中微微顫抖的泰爾斯,不由得嘆出一口氣。

  冷靜。

  我要冷靜。

  「不到一百米了,里斯班他們似乎加快了速度。」拉斐爾又冷冷地報出一個數字,「別忘了,我們通知外面的人還需要時間。」

  氣氛越來越緊張。

  泰爾斯咬緊了牙關。

  「那麼,你的建議是什麼,普提萊?」王子控制著自己的音量,低聲問道。

  普提萊眼神一動,向著紅女巫的方向瞥了一眼——盡管他看不見外面。

  「您來決定吧,殿下。」

  「但我的建議是。」副使先生凝重嚴肅地道,「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最好多一些確信,少一些未知。」

  泰爾斯微微一愣。

  確信。

  未知。

  那個瞬間,他的呼吸仿佛停頓了下來。

  是啊。

  他比誰都更加明白,這盤棋的關鍵,究竟在哪裡。

  不是麼。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車廂頂。

  一秒後,泰爾斯閉上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我決定好了。」第二王子睜開眼睛,淡淡地道。

  首相在左,倫巴在右。

  多一些確信,少一些未知。

  「至於你們,尼寇萊勛爵。」

  泰爾斯平靜地看著尼寇萊,「你更怕死,還是更怕失敗?」

  尼寇萊皺起了眉頭。

  ————

  馬車之外,遠處的埃克斯特王國首相,里斯班伯爵正在跟卡珊夫人說著什麼。

  「我明白您的顧慮,可這絕不允許!」首相大人皺起眉頭,強硬地拒絕著這位笑眯眯的紅女,「大公們以自己的部隊填防城閘?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

  但他的話很快被打斷了。

  「首相大人!」

  遠處,累斯頓子爵對著他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指向一個方向,「馬車!」

  里斯班首相很快意識到了所發生的情況。

  只見那兩架剛剛到來的,聲稱要拜訪英靈宮的康瑪斯馬車,連同十幾位「侍從」,突然間轉過了方向。

  向著城閘的方向狂奔而去!

  馭者像是不要命般地鞭馬,最快速度地沖過巡邏隊們還沒來得及拉起的陣勢!

  紅女巫看著那兩架馬車,微微蹙眉。

  里斯班首相先是一愣,隨即渾身一震。

  不對頭。

  大公們的部屬?城閘?英靈宮?

  他轉過頭,看著紅女巫,心中狐疑。

  不對頭!

  里斯班有種預感,今天一切事情的關鍵,就在那架馬車上!

  下一秒,里斯班臉色一緊,他甩開步子,用最高的音量,對他的巡邏隊們怒吼出聲,「攔住他們!」

  「攔住那兩架馬車!」

  「所有人,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攔截住他們!」

  ————

  城閘之上。

  正緊張觀察著巡邏隊的萊萬伯爵看見了下面的變故,微微一愣。

  他的視野裡,十幾個人護衛著兩架馬車,在身後巡邏隊的追擊之下,向著標誌他們的城閘而來!

  搞什麼?

  「伯爵大人。」一位黑沙領的士兵提醒他,「那兩部馬車,似乎是康瑪斯那位大人的標誌……」

  「要拉起城閘,去接應嗎?」

  黑沙領下的頭號封臣,萊萬伯爵皺起眉頭。

  他當然認出了善流城的標誌。

  但是……

  萊萬伯爵想起了斷龍要塞前的那一幕。

  如果這是計策。

  是為了賺開城閘的手段……

  萊萬捏緊了拳頭。

  下一秒,萊萬伯爵舉起手,對著遠處的弓弩手們怒喝道,「菲爾!上弦!」

  「校射警告!」

  遠處,矮個的士兵菲爾猛地從身後的箭筒裡抽出一束箭支,一把扎在右手邊的茅草上,然後抓起其中一支,搭上一張大弓。

  他的箭頭,瞄準了視野中的那個小點。

  頃刻之間,菲爾眼神一動,弓弦脫手!

  「嗖!」

  箭支破空的呼嘯聲。

  「咚!」

  箭支牢牢地釘在地上。

  就在第一駕馬車的馬蹄前。

  那匹馬似乎被嚇了一大跳,就要在連聲驚鳴中轉向。

  但馭者顯然技術高超,硬是借著鞭子,把馬車馭回原來的方向。

  馬車繼續向著城閘沖來,甚至沒有減速的打算!

  菲爾皺起眉頭,他們沒有停下。

  既然如此——他抓起了第二支箭。

  這一次,菲爾搭弓完畢之後,冷冷地對他的部屬們下令。

  「校射完畢,所有人,搭弦!」

  他的身後,一百多來自黑沙領的北地弓手們站好位置。

  他們搭箭上弦,齊齊沉腰擴胸,穩穩拉開有力的臂膀。

  弓弦與弓臂呻吟的聲音響成一片。

  城閘之下,兩架馬車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菲爾臉色一寒。

  「齊射準備!」

  每個人都繃緊肌肉,臉色嚴肅,弓弦緊貼臉頰,對著目標校正好角度——城閘之下高速沖來的馬車和人。

  馬車越來越近。

  終於,菲爾臉色猙獰,釋放出最後的怒吼。

  「放!」

  下一秒,在整齊而人的呼嘯聲中,無數的箭支向著城閘之下,鋪天蓋地,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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