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七品封疆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1-24 15:30: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4 10881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16
第一百章徵糧

    自從寫了家書之後,張若蘭對李炎卿更加百依百順,枕席之間,更是屈意奉迎百般需索,那如水柔情,讓李炎卿身心皆醉,交枕而眠。

    次日清晨,張若蘭已經做好了早飯。一個大家閨秀肯洗手做羹湯,讓李炎卿覺得心中無限滿足。雖然天天吃的是焦飯,菜不是忘了放鹽還是多放了幾次,但李炎卿依舊吃的津津有味,當作天下第一等珍饈。

    等升了公堂,請了瑞恩斯坦一併會審那些被拿的挺身隊。這些人原本在倭國,自負意志堅定,能夠經的起各種考驗。可事到臨頭,才知這香山縣的刑法鬼神難敵,任你心勝鐵石,也難敵國法如爐。

    「是教主說,香山縣遍地是黃金,庫存有銀數萬兩,還有幾萬石的白米,我們這些人才心甘情願的來香山做選鋒隊。那些倭人是倭國大名大友家的部將武士,也是聽了這消息,才來大明發財的。」

    白蓮教初至倭國時,傳教並不容易。倭國的大明人,既有被擄去的百姓,也有活不下去逃難的沿海居民,還有王直的殘部。這些人有各自的信仰,而白蓮教在其中影響力實在有限。

    後來白蓮教眼看信徒有限,只好使出手段。一到其他教門講道時,就派了信徒去打。又宣傳無生老母為唯一真神,餘者皆為虛妄。信邪魔者死後必下十八層地獄,受無盡的折磨。靠這棍棒手段,白蓮教在扶桑也算勉強站住腳跟。不過因為信徒來源複雜,內部派系林立,也就不足為怪。

    這回柘林兵變,被白蓮教視為百年難有之大契機,是光復河山,反攻倒算還鄉團的好時機。在倭國之內,白蓮教發動轟轟烈烈的募捐活動,四處籌措活動經費。同時又在廣泛招募選鋒隊員,為起義招募戰士。

    此時日本國內也在彼此攻伐不休,戰亂頻繁,這些倭國漢人並不算得志。有不少人迷糊的入了教,也信了白蓮教那所謂眾生平等,票選至尊,死後得入天堂的鬼話。可是這殺頭賣命的勾當,肯做的人終究不多,從身上掏錢的倒是不少。只望按著教主所說,一分付出十分回報,今日捐一兩銀子,他日取了江山,能回報十兩銀子。

    這些假倭是窮的只剩一條命的窮鬼,為了錢財糧食,就把這條命賣了出去。而那大友家,則是為了撈一筆就走,也下了血本,沒想到二十幾條火槍,都便宜了李炎卿。

    李炎卿又問道:「你們是想死還是想活?想死的,一律割了腦袋再剃了頭,充當做真倭首級交上去。若是想活的,就到恭常都去當幾年苦工,等做滿了工,就將你們的罪過一併赦免。」

    這些人沒口子答道:「我等願意去做工,決無二話。」

    李炎卿又對卜加勞道:「這些人可是白蓮教徒,說不定裡面還有武功好手,若是讓人跑了,我可跟你算帳。」

    「放心吧閣下,我們有足夠多的火槍,保證什麼高手也打成蜂窩。不過他們到底要做幾年工?」

    「做到死為止。如果兩年之後還有活人存在,就說明你們的工程進度太慢了。不過,他們的工錢,可不能少了。」

    瑞恩斯坦道:「看來這次白蓮妖人對我們是動真的了。香山縣城兵力不足,難道真的不請救兵?」

    「瑞恩老哥,難道害怕了?你要想清楚,這些亂賊不過是要命,要是請了救兵來,那些人可是要錢的。咱好不容易有了來錢的鹽糖之利,要是有軍隊趁機住進來,咱們怕只好當褲子了。你是做著錦衣官,不曉得我這親民官的辛苦啊。」

    「可是就眼前香山的武力,能不能敵的過亂兵?」

    「咱們該報的都報上去了,也許柘林根本鬧不起來。再說了,也許亂兵剛到廣州,就被砍的落花流水,咱們趁機發財也不一定。」

    他嘴上說的輕巧,心裡可是半點不敢放心。這柘林兵變看來八成是一定會發生,而香山曬鹽熬糖,似乎有點太過出名,讓白蓮教的人惦記上了。這些人乃是大明朝心腹大害,被他們惦記上,香山就別想太平。自己手頭的實力有限,這一戰能否打勝,確實難說的很。

    他幾道命令傳下去,先把鹽丁都收縮在城內,又將制好的鹽糖搬到倉庫裡,在城內開始大征米糧,囤積糧食。

    那些糧商事先沒得到消息,見官差進門,只當是要收稅,忙把這個月納過稅的憑據交上去。哪知帶隊的大光頭一搖腦袋「我們不是來收稅的,是來買米的。你們這裡所有的米,我們都要了。錢?什麼錢?買米的錢啊,來人,把錢給他。」

    只見有差役拿了蓋好官印的白條過來,在櫃檯上一放。「把這個收好,要是它沒了,將來可就不好結算了。」

    那老闆剛想說什麼,就見幾個衙役已經舉起手中火槍「近日得報,有白蓮教徒意圖囤積米糧,哄抬米價,圖謀不軌。我們大老爺乃是奉了吳軍門的手令,特意平抑香山糧價,怎麼,你有意見?還有你們的夥計,也全都出來幫著裝車,給衙門裡送糧。」

    眼看原本空蕩蕩的倉庫都充實起來,李炎卿心中多少寬慰了些。這回就算趕上叛軍圍城,有這許多糧食都能支撐一陣。秦蕊珠將算盤打的飛快,把入庫的糧食統計造冊,只是她邊忙邊皺眉道:「老爺這回鬧這麼大動靜,不知得罪了多少士紳,不怕他們將來聯名告你?」

    李炎卿伸了個懶腰,突然一把將她抱住「怕?我只怕大兵圍城時,城裡沒了糧食斷了炊,或是米價一日三漲,那可就要出亂子了。至於這些糧商,我就不信收了他們的糧食,他們就敢去投亂軍,怕他們個鬼。等這次的事辦成了,隨他們去告,看誰能告倒我。」

    那邊送信的人,也拿了李炎卿的手書,分送十一都各位族長,讓他們帶著家眷細軟,速度進城避禍。若是去的晚了,進不了城,那時候福禍自招,不要責怪官府。梁瑞民第一個響應,帶了全家老小家財細軟,進了縣城。

    陳榮泰看了書信卻是撕了個粉碎「一派胡言,什麼兵禍?分明是他藉機要把我們騙到城裡,好方便他敲竹槓,這種當,老夫才不上。」

    話音未落,卻見派到廣州方面的長隨狼狽不堪的跑進來稟道:「老太爺不好了,少爺在廣州被官府拿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18
       
第一百零一章進城

    陳榮泰聞報之後,倒是十分冷靜。「被官府拿了?可知是哪個衙門?廣州一府兩縣,老夫都能說的上話,他們平日裡也沒少用老夫的銀兩。你們少爺即使因為誤會被捉了,也不會受什麼委屈。我只要一封書信,就能把人救出來,怕他做甚?」

    「老太爺,捉少爺的不是衙門,是錦……錦衣衛。」

    陳榮泰手中的茶碗掉落在地,摔成了幾片。「錦衣衛?我不是讓延宗去省城打點關節,收拾狗官劉朝佐麼?怎麼他去招惹了錦衣衛?難道是他老毛病犯了,在那些下賤地方與錦衣衛發生了衝突,被他們報復抓了進去?」

    他也明知這種情況實在太不靠譜,這理由自己都不信。清樓爭風吃醋是常見的事,最多大家翻臉動拳腳,錦衣衛還不至於霸道到為這個就把士紳子弟抓到監獄的地步。廣州雷老虎為人強梁,但行事有分寸,不會隨便抓人。

    反過來說,真要是他抓的人,那也是多少有點問題,不好往外撈。自己的孫子,難道真的惹了什麼天大的禍事?他抓住那長隨問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們少爺到底在省城幹了什麼,為什麼惹了錦衣衛?」

    「少爺在省城其實也沒幹什麼,就是按您說的,去拜訪幾位大老爺,讓他們為香山請命,將劉賊革職。可是時日不多,少爺不知怎的,就結識了兩個女人。據說那兩個女人是什麼才女,讀書認字,琴棋書畫,樣樣皆能的。與少爺詩文唱和,很是相得。少爺就把她們接到店中,後來不知怎的,又聽她們的話,把您給的銀子取出來,說是要捐出來做大事。」

    「敗家子!我給他的錢,是讓他買掉狗官烏紗的,誰讓他隨便使用。你怎麼不來回稟我,由的他胡鬧?」

    「實在是少爺下了死令,我若是敢來報信,少爺就要打死我啊。奴婢也是沒辦法,只好按少爺所說,不敢跟您回報。向來咱這麼大的家業,也不至於為幾個錢就敗了。可是沒想到就在前天錦衣衛忽然打上門來,說少爺涉嫌什麼教案,不由分說就給拿到監中了。聽說還上了刑。」

    陳榮泰只覺得眼前發黑,人差點栽倒在地,教案?這可是眼下第一等的大案,號稱誰沾誰死。自己的孫子怎麼好端端的,被白蓮教捲了進去?縱然趙學道出面,怕也是保不下來他。

    再看看那被自己撕碎的書信,他只好嘆口氣道:「吩咐下去,收拾細軟,把糧食也都拉上,隨老夫進縣城。聽說劉朝佐這狗賊與雷老虎有些交情,就看看他能不能把延宗保出來了。」

    這香山縣城內如今確實熱鬧起來,十一都的族長鄉老,以及不少鄉間大戶,都搬到城裡來。梁瑞民消息靈通,也掃聽到柘林似乎有些不穩,廣東局勢有些動盪。由他幫著散佈消息,這些大戶倒是有九成都進了香山。

    這些人有的在城內並無別墅,有的即使有,也住不開一家子這麼多人,何況還有那麼多錢糧細軟。倒是李炎卿早有準備,將城內店房全都由縣衙門承包下來,再行轉包。這一出一入,衙門裡倒是多了一筆進項。

    看著他一臉笑容的將銀票碎銀交到自己手裡,張若蘭心頭大覺甜蜜。這點小錢,自然不放在她眼裡。不過丈夫肯把財權全都交出來,在外面呼風喚雨,在自己面前俯首聽命,這份貼心卻讓她從心裡覺得舒坦。

    「還是若蘭神機妙算,先把十一都的有錢人都弄到了城裡,這回光是出租房子,咱們就賺了一大筆。」

    「這點錢算什麼?最要緊的是,讓那些士紳從此服你的謀劃,今後不敢隨便生出二心。那陳家既然與你為難,借這個機會也要給他們些厲害嘗嘗,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其實若依我本意,這些人,我是不打算讓他們進城的。亂兵來犯,所圖者不過錢糧女子,若是把那些大戶留在外面,他們寇掠得手,也就未必攻打城池。」

    「好歹我也是香山一縣之主,若是如此行事,不大光彩了。至於說到陳家,其實不用我再動手,那老兒已經認慫了。他今天就託人找我說好話,請我出手,幫他救他孫子。若是他知道,檢舉他孫子的正是我,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混帳!簡直是混帳!」陳榮泰全家進城,還不得安穩,就有手下糧行的掌櫃,舉著那些蓋了官府大印的白條,前來見老東家交帳。

    陳家與梁瑞民不同,靠的是土地吃飯,做海上生意倒是不多。這糧行是陳家一個重要財源,陳家大批的糧食,也全都放在糧行裡生財。

    對於兵亂,陳榮泰倒不大擔心,陳家子弟多,亂兵不敢對他怎麼樣。只要叛軍一圍城,陳家藉機把米價抬高幾倍,就能發上筆橫財。哪知居然被知縣用這種明搶的方式給弄了去。

    可是眼下縣衙門佔著個理字,手上武力又強。區區一個縣衙門,聽說居然有二十幾桿火繩槍,比起正軍的裝備都好,上門去搶糧,也多半要吃虧。

    再說知縣與梁家穿一條褲子,到時候聯合梁家子弟丁壯,自己動粗絕對討不了便宜。而其他幾家的糧食雖然也被縣裡征走,但總體而言,損失遠比陳家為小,也就沒人在意。

    「狗官欺人太甚了!」陳榮泰的家業根本就在糧行,李炎卿此舉,不啻於釜底抽薪,是要斷他的根基,他如何能忍的了?

    「老爺,現在咱們人在縣城,等於是在他的地盤,還是忍一忍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與他現在鬧翻了,我怕對咱們不利。」

    「怕什麼?咱陳家也是本地大戶,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劉朝佐是大明的命官,也不是那土匪海盜,還敢把咱們如何麼?老夫這就去討糧食,他要是敢不給,我就讓人到府裡去告他。說他謊報軍情,趁機綁架士紳搶奪民財,我看他這印把子也握到頭了。再說他那儒學裡面,問題也大著呢,正好讓趙年兄趁這個由他,把他參了。只要他倒了,咱們陳家都有好日子過,延宗說不定也能放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19
第一百零二章圍城(一)

    陳榮泰自恃在十一都內擁有土地最多,自己年紀大,輩分高,平日裡官府也要給自己幾分面子,這狗官絕對不敢不聽。哪知到了衙門,卻連門都沒進去,就被秦蕊珠擋了駕。

    「我家老爺正在與幾位員外商議大事,事涉白蓮教匪,您老不適合參加,請回吧。」

    陳榮泰正待硬闖,不想幾桿火槍就伸了出來。那帶隊的光頭甚是凶惡,冷聲道:「奉了我家太爺的話,如果有敢硬闖者,按白蓮刺客論,就地擊斃。」

    等陳榮泰回了別墅不久,又有衙門裡的人拿了條子來找,說是縣令已經與各都族長鄉老商議妥當,將攤派的錢糧款項發了下來,望陳老爺子按數字交納。縣裡有了錢糧,才好募勇殺賊。

    陳榮泰只看的眼前發黑,怒道:「好個劉朝佐,這是你逼我的。來人啊,準備筆墨,看老夫能不能收拾了他。」

    惠州巡撫衙門內,往來之人腳步匆匆,一封封公文從裡面送到廣東各地,又有各地的要緊公文,送到這巡撫衙門。吳桂芳乃是嘉靖二十三年的進士,科甲之中輩分甚高,在廣東撫按多年,將廣東打造的銅牆鐵壁,號稱朱家江山吳家粵。

    不過眼下,這位吳巡撫卻陷入深深的焦慮之中,往來的摺子,越來越讓他覺得局面不容樂觀。廣東終究還是太窮了。

    國朝自從推行禁海以來,廣東民生凋敝,多有下海為盜者,賦稅難收。而賦稅不足,反過來又嚴重限制了廣東的兵力,使得廣東總是處在不穩之中。柘林兵變,標營大意失荊州,居然把縣城丟了。雖然如今復奪縣城成功,可那是亂兵自己讓出的城池。眼下亂兵四處寇掠各縣,這場面幾乎不可收拾。

    要對付他們,單靠手頭兵力並不充足,就得募勇。可募勇就得花錢,這錢從哪來啊。這位老軍門的眉頭皺成了個川字型,殷正茂手上倒是有筆款子,難道自己要拉下老臉,找他調頭寸?

    外面,一名廣州的急遞鋪兵將林守正送來的加急文書遞到衙門,那通傳的門子不敢怠慢,方要遞到吳桂芳手中,卻被郭安邦擋了駕。

    「哪來的摺子?」

    「廣州林太守。」

    「拿來給我吧,你且下去,大帥這幾天心煩,小事就別驚動他老人家了。我看林老兒也沒什麼正事,不必在意。他手上那許多人馬,還敵不過亂軍麼?」

    他看了看林守正的手札,又看到香山縣的公文封皮,冷笑一聲,轉手將它扔到那些尋常公文之中。

    這老兒在廣州和自己別苗頭,香山縣壞自己的大事,最後居然是他勝己敗,把自己又趕回大帥身邊供職。此仇不報,誓不為人。這手札既然是他們上的,那就且讓它慢慢等著吧,看大帥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再說。

    香山縣外,船已經停好,數百人馬列好隊伍。帶隊的軍官將那名半路捉了的倒霉鬼一推「這地方你沒指錯?」

    「回總爺的話,小人哪裡敢帶錯路。前面確實就是香山。」

    「不要想欺負我們潮州人,沒來過香山。要是敢帶錯路,就剝了你們的皮。阿才,過去把城叫開,讓他們開門放咱進去。等進城之後,我許你們三天不封刀。」

    「帥爺,這香山縣據說是潑天的富貴,那縣裡有幾萬兩銀子,還有幾萬石白米,只要打開這縣城,咱們就都發財了。不過若是廣州方面來兵怎麼辦?」

    「來個鳥兵。林守正那邊抓團練結果失了手,民團起來與官兵對打,兩下鬧的不可開交,他現在分不出人馬對付咱。只要洗了香山縣,我們就退到海上去,等將來找機會招安就好。總之不在柘林受那鳥氣,還是這邊快活一些。」

    那名負責叫城的軍佐大步來到城下,朝上高喊「我們是奉了吳軍門的帥令,來到香山協防的。你們趕緊把城打開,柘林的亂兵眼看就到了,若是我們不進城,你們這小小的城池就守不住了。」

    城頭上的守兵甚是緊張急忙下去通報,不多時一個文官就來到城頭,朝下問道:「你是吳軍門派來的人馬?但不知是哪一部的,可曾帶了公文?」

    「我們是吳帥的標營,奉了緊急命令前來,哪來的鳥公文在身?你們到底放不放我們進去,若是再推三阻四,當心我們拔腿就走,到時候看你拿什麼守城。」

    「好說好說,總爺別急,下官這就下令開城。來人啊,趕緊準備。」

    只聽他一聲令下,不多時城頭火光大起,不知道有多少火把燈球點了起來,還有人擂動鼓號,無數旗號在城頭搖動,這些丘八並不識字,也不曉得是哪一路的人馬。

    那位詐城的軍漢知道不是路,轉身就要走,哪知城頭上槍彈齊下,又有亂箭,將他嚇的魂不附體。好不容易逃回去,身上還是帶了兩支箭,又中了一發槍彈。

    這支人馬帶隊的軍官見此情形氣的大怒,手起一刀將帶路的倒霉蛋砍了。罵道:「好他娘的晦氣!不是說城內沒兵麼,怎麼這麼多旗號,還有火槍?聽那動靜,怎麼好像有幾十條槍?見了鬼了,小小的縣城,幾時有這麼多火器,這是哪一營的人馬先到了城內,佔了先機?」

    「大哥,打還是不打?要不咱連夜攻城吧?」

    「攻個球!你看看這城修的高大,城內又有準備,咱們就這點家底,要是都送掉了。回頭其他幾路人馬要來火並咱們,拿什麼擋?就算退到海上,也得有自己的人馬部隊,沒了槍桿子,咱們算個球。」

    「可這香山縣有了準備,要不咱撤吧。」

    「撤?不能撤,撤了的話,就白來了。兒郎們的心一散,這後面的隊伍就沒法帶了。傳我的話,全軍紮營,派徒手隊到鄉下去掃一掃,看看有什麼東西先抓點什麼。等明天天亮之後,看看他城裡是哪一路人馬防守,再來想辦法。」

    縣城內,李炎卿也破口罵道:「你們都是什麼槍法。幾十桿槍沒能把一個亂賊留下,這點槍法,簡直丟光了本官的面子。大家都精神些,把這齣戲演像了,把亂軍嚇住,否則咱這縣城一丟,誰也別想活。」

    他下了城樓,飛馬回了衙門,朝著張若蘭道:「若蘭,還是你有辦法。就這個點火把加上打鼓搖旗的手法,真把亂兵嚇住了。這回咱們可要在廣東露一個大臉,出個大名。」

    張若蘭笑道:「你不用奉承我,你我夫妻同命,不幫你我倒幫誰。你眼下不要跟我這裡胡鬧,趕快去前面守城,若是城關有失,咱們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0
第一百零三章圍城(二)

    柘林兵馬不穩的事,在廣東也不是一天兩天。可是鬧到兵變這一部,超出所有人想像,讓無數官場老手都大跌眼鏡。

    這一方面固然是白蓮教妖法禍亂人心,另一方面也是兩下嫌隙太深,一點火星,就足以製造一場燎原大火。

    初時白蓮教的要人被官軍抓去八成,全都一個不剩砍了腦袋。人頭掛在軍營裡示眾,吳桂芳又從地方上籌了筆軍餉出來,想是一手刀一手錢,把事情壓下。可是這筆軍餉出了巡撫衙門時,就只剩了六成,地方官府又有幾個要緊的工程要辦,經費緊張,這軍餉發到柘林時也不過是原數三成而已。

    那些軍頭又把剩下的三成分了大半,到了當兵的手裡沒剩幾個,這下反倒讓士兵們群情激奮,越發不服。而標營又是吳桂芳的心頭肉,素來驕橫慣了,哪把柘林水師放在眼裡,每天穿著嶄新的軍衣,扛著火槍在柘林水師的營盤外面出操,耀武揚威。

    柘林水師這邊,卻是嚴格實行了槍彈分離制度,當兵的接觸不到軍械,接觸到軍械的手中也不發給彈藥。日子過的不長,又有白蓮賊在縣城制火器。結果負責人喝醉了酒,非要親手做幾個雷火彈,一下子連房子都炸塌了。這原本算不得什麼,只是從現場搜出來一本名冊,據說事涉官兵,卻是讓人心裡犯了嘀咕。

    白蓮教行事隱秘,教內子弟往往單線聯繫,不設名冊。朝廷與白蓮教交手多次,也很少起獲過名冊一類的物件。這東西的真假,便十分可疑,若是有人故意胡寫一通,**官府按名單亂抓人,不等於是中了計?

    就在他們沒拿好主意,是按著名單抓人,還是當眾燒燬名單,以安軍心時。柘林水師自己卻亂了陣腳,誰知道那白蓮賊在名單上寫了誰的名字?若是官府真按著名單抓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糊塗的掉腦袋。

    欠餉之怒,加上這怕被株連的恐懼以及白蓮教的煽動,終於導致兵變突然爆發。其時,軍中並沒有什麼人物威望足以服眾,能挑頭帶隊的也不存在。這些人馬不過是靠著一股子怒氣行事,全無章法。

    亂兵先自破了縣城,洗城之後,上船而走。不過等到了一處小島上,卻又為了誰說了算的問題鬧騰起來。這些人馬是倉促起兵,並沒什麼人居中調度,現在想要選個頭領出來就難上加難。

    幾個頭目平日都是小軍官,帶的兵馬有限,如果現在出來做這幾千亂軍的頭目,其他人便不肯服氣。白蓮教偏又內部矛盾重重,往往是這一派想要出來做頭領,那一派就一定要破壞。寧可沒有頭領,也不允許出現一個與自己不對盤的頭領。

    為了爭這起義第一槍的事,同心會,共進社等幾個組織在起義前就離開隊伍獨走,結果白送了人頭不說,還影響了白蓮教全部佈局。這回柘林起義剛有點眉目,倭國方面白蓮教主就派人傳下法令,說不得選出頭領,要等著教主前往親統三軍,席捲兩廣。

    這位教主不曾送了一文錢過來,只是空口要做頭領,自然沒人肯聽。他派來的挺身隊,選鋒隊,與那些丘八軍頭內訌不止,在海島上殺的天昏地暗。而手頭沒了軍餉,這些亂兵眼看也要維持不住,這些軍頭只好自己想辦法。

    圍攻香山這一路的軍頭名叫江潮生,身邊的參謀乃是白蓮教中好漢盟一脈,稱的起人強馬壯。按他們盤算,歐陽奇帶著人馬到香山起義,怎麼也能成功。自己到這只需要火並了歐陽奇,就能白得錢糧。

    在路上逮到一個說是什麼到廣州告狀的,他們不耐煩聽告狀的事,只是關心香山格局。聽聞歐陽奇被砍了腦袋,倒是讓好漢盟那些白蓮教徒歡欣鼓舞了一陣。又聽說如今香山城內並無朝廷經制人馬,更為放心,只想趕緊把城拿下來,搶了錢安頓人心。

    一晚上熬過去,次日清晨,這些亂軍仔細觀察,便發現這城裡的旗號頗有問題,似乎不像是廣東經制官健的軍旗,更像是鄉間社火時用的旗號,自己多半是中了計。江潮生道:「我昨天晚上就發現這旗號不對,不過是擔心城頭那些火槍,若是他們一起開火,咱們不知要損失多少人。你們看看,這一陣誰去打啊。」

    下面幾個小軍頭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肯言語。這支水師的主要作用是查鹽抓海盜,沒有攻打城池的作戰經驗。再說眼下的局面,有槍就是草頭王,誰願意拿自己的本錢去填城牆。都是打老了仗的軍伍,誰心裡都有數,第一波攻城的,損失大戰功微,沒人願意去。

    正在這邊扯皮時,卻有放哨的士兵飛也似回報「大哥不好了,我看到一支船隊向咱這邊過來。」

    江潮生急忙起身,將手按在刀柄上「你看清了沒有?是哪一路的官軍?難道是那遭瘟的標營殺來了?」

    「不是標營,看旗號是黃大爺的人馬。」

    「娘的,黃得功那雜種上這幹什麼來了?當初可是說好的,香山由我取,他去取南海,夏海洋那狗頭去取番禺,怎麼這還說了不算了?兒郎們,給我精神點,隨我去看看黃得功那雜種要干啥。惹毛了我,就剁了他的頭,兼併了他的人馬。」

    等來到碼頭邊,卻見黃得功的人馬正在紛紛下船,搬運器械物資。這黃得功生的比江潮生還要高大壯碩一些,見面一抱拳「三弟。聽說你攻打香山受阻,部隊損失甚多。我做大哥的不能看你的哈哈笑,這不連南海縣都沒來得及取,就來幫你的忙了。」

    「大哥,你身後那個?」

    「沒什麼,在南海縣新給你收了個嫂子。聽說她前面的爺們,是南海前任縣令,現在在廣州城裡吃牢飯呢。我這不可憐她一個女人不容易麼,怎麼你看上了?沒關係,咱們弟兄不分彼此,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想穿我衣服這不算啥,拿兩件衣服來,我就跟你換了。」

    「那先不提,這攻打香山損失甚大是誰說的?小弟我到了香山旗開得勝,把那狗縣令打的不敢出門,只得深溝高壘,堅守不出。要不是大哥你來,我正準備一陣取香山呢。」

    黃得功不以為然的一笑「鬧了半天,是我的軍情又搞錯了。不過沒什麼,你只管攻城,大哥我給你掠陣,保證萬無一失。」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0
第一百零四章圍城(三)

    黃、夏、江三人,乃是柘林水師裡有名的桃園三傑,彼此交情莫逆,誓同死生,是換過金蘭譜的鐵哥們。手下人馬加到一起能湊出一千人,在叛軍中得算是有份量的勢力。

    不過眼下不比軍中,是講實力的時候,不是論交情的時候。交情歸交情,帳目要分明。三兄弟誰都有自己的算盤,再好的哥們,見面喝酒時,也得帶著親兵隊。

    江潮生聽了這話心裡暗罵這大哥忒也無恥,取了南海不算完,還想要打香山的主意,這做人也太不要臉了。

    他哪知道,南海自從折騰了幾次之後,府庫空虛,陳學有在任上搞形象工程,南海只是個花架子,收穫最多的就是欠條。黃得功雖然洗了下城,但是很快就發現廣州方面要派兵來攻,匆忙帶了部隊撤出來。

    與南海對比,香山富庶猶有過之,武備大為不足,自然是要打香山的主意。而江潮生就犯了難:眼下前有香山堅城,後有自己的結拜大哥。

    現在己軍進退兩難,不打難以服軍心。打吧,很可能損損失極大。其結果很可能是,自己全軍覆沒而友軍漁翁得利。

    他眼珠一轉,對手下的幾個軍頭道:「有我大哥掠陣,這仗咱們有勝無敗。吩咐下去,叫兒郎們給我猛衝猛打,別在意死傷。我在後面親自督戰,有敢貪生怕死者,我不管是誰,一律砍了腦袋。」

    用罷戰飯,一陣密集的鼓點響過,只見江潮生的人馬集結成隊,當真一板一眼,刀砍斧剁,一看就知是經過戰陣的老軍伍。黃得功在後看著,也不禁連連點頭「江老三還是有兩下子的,這兵帶的不含糊啊。」

    只聽鼓聲一變,密如爆豆,三軍兒郎齊聲喊殺,江潮生上身赤膊,親自搖旗。親兵隊都手持鬼頭大刀,在後督戰,高喝道:「有敢後退者,一律斬首!」

    這些兵隊發一聲喊,邁開步子朝著香山縣城直撲而去,雖兵不過數百,但氣勢恢弘,有一鼓破城之勢。李炎卿未曾經過這種場面,不由有些慌了手腳,只好把指揮權交給瑞恩斯坦。

    瑞洋人祖上曾做過傭兵,他自己也見過大場面,倒不怯陣。只將一對牛眼瞪圓,看部隊將到猛一揮手。只聽一陣槍聲大做,香山縣內的二十幾桿火槍齊發,打的城頭黑煙瀰漫,城下的亂兵如同退潮一般,發一聲喊就沒命的向後逃去,城下連半具屍體都沒丟下。

    「這……這就跑了?」李炎卿方才見這人馬衝來的氣魄,還有些擔心城池能否守的住,沒想到這麼簡單就退了下去,倒讓他有些不敢相信。張若蘭換了身男裝,在城頭用千里望觀看局勢,撲哧笑道:「郎君好福分,居然這時候讓賊子來了一支人馬。這好比馬超遇到韓遂,這仗對夫君可就有利了。」

    「不不,這是若蘭你的福分。我的全部福氣,都拿來換了你在我身邊,其他的事,可就沒有了。」

    張若蘭輕輕掐了他一把「這麼多人在這,也不害臊,厚臉皮。」可是卻無半點嗔怪之意,反而主動把手伸到丈夫手中,任他握著。

    城下江潮生破口大罵,奪了口大刀就要親自執法,過去砍人。可是手下幾個軍頭卻托胳膊的托胳膊,抱腰的抱腰,死死拽住他

    「大哥饒命,我們實在是沒辦法啊。你又不是沒看見,這小小的香山太厲害了,城中恁多火器,一頓亂槍下來,咱們又不是鐵打的,難道用血肉之軀去撞槍彈?大哥你得給兒郎們留點種子啊,我們死傷太大了。」

    「大哥,我是沒臉見你了。你看看,我帶的這都是什麼兵,見了槍彈就怕成這樣,這樣的人能成什麼大事?我看我是玩不轉了,還是看大哥你的吧,這香山我不要了,大哥你帶兵來攻,小弟給你掠陣。」

    「兄弟,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大哥到這是給你幫忙來了,要是我把香山拿下來,不成了我跟你搶功了?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了。再說我這人馬遠來疲乏,無力交鋒,香山還是你來打。咱們歇一歇,中午再說。」

    等到開午飯時,兩支部隊已經各自劃好了地盤,兩下涇渭分明,絕無踰越。兩方頭目又把香山十都一刀兩分,約定各自的狩獵範圍。

    江潮生大方,把恭常都送給大哥,黃得功講個謙讓,又把恭常都送回來。兩下推讓良久,最終一致決定,給佛夷留條活路,徒手營去補充軍糧時,不去理會他們。

    等用過了午飯,城下的人馬又攻了兩次城,不過都是一陣火槍就逃回去。城下也朝城上打了一陣連環槍,不過以下攻上本來就吃虧,加上火槍有限,威力不大,也沒造成什麼傷亡。這一天打的四平八穩,不造殺傷,倒是一團和氣。

    等到夜裡,黃得功設了酒席要請江潮生赴宴,江潮生只說身體不適,不能前往。私下把自己幾個親信軍頭叫來,叫他們夜間不可懈怠,休要中了小人的偷營之計。又派了一支人馬去碼頭那裡燒黃得功的船,不想黃得功用兵有方,碼頭那邊防備的嚴,只好無功而返。

    之前李炎卿將各都大戶請入城中的舉措,此時發揮了巨大作用。鄉間大戶即使沒進城的,也去了其他地方避難,還有的乾脆揚帆下海。連那些普通百姓,也是四散逃亡,許多人也跟著大戶進城避難,徒手營收穫有限,好在亂軍目前軍糧尚足,倒不至於斷炊。

    城內大街小巷如今已經到處都是人,便是道路兩旁,也都是老百姓。花街的大小院子住的滿滿騰騰,姑娘們揮汗如雨,為挽救良家婦女貞潔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李炎卿騎馬視察了兩圈,見百姓情緒穩定,紛紛表示喜迎叛軍圍城,這才放心大膽回了衙門。

    「夫君,我今天與蕊珠盤算了一下,咱的存糧足夠支持二十天的,只要不出意外,先斷糧的,肯定是叛軍。」

    「我只怕叛軍糧盡,狗急跳牆,到時候香山還是一番苦戰。我還是組織個突圍,把你送出城去吧。」

    「夫君放心,叛軍不等狗急跳牆,怕是就要先內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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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圍城(四)

    張若蘭不愧女中丈夫,對於這些叛軍的思路判斷的十分清楚。「若是只有一路叛軍,或許會狗急跳牆,瘋狂攻城。如今兩路人馬在,一路人馬拚命,不是給另一路人馬製造機會?若說兩家聯手,誰主誰從?兩路人馬勢力相當,誰也難以吃掉誰,要想聯合簡直比登天都難。」

    她話鋒一轉,「即使真的有城破之時,李郎在哪,我就在哪。咱們即使不能生同衾,也要死同穴。」

    美人恩重,讓李炎卿大感受寵若驚,只好在枕席間戮力報效,與佳人幾度高飛。等到激情之後,張若蘭道「李郎,我想在咱這後衙裡,添幾個人。」

    「怎麼?你想買丫鬟了?這都是小事,咱家裡的事全都你做主。不用問我的,你想買誰,就買誰。」

    「那倒不是。梁員外今天託人跟我說情,說想讓他的孫女跟我學針織女紅,不知炎卿能否應允。」

    「寶珠?這個倒不是不行,不過讓老梁頭自己掏伙食費,還有不許他孫女跟我見面,我不想影響我食慾。」

    「呸!一句正經話沒有,那幾個都嫁了,他現在說的是那沒嫁的。就是那個五小姐,真寶珠。」

    「哦,那個啊。其實就是那個真的,我看也未必強到哪去。左右都是一家人,能差到哪裡去?你自己在後衙寂寞,找人陪你也是好的,不過別讓我看見她,我怕嚇著。」

    「聽說那五小姐可是國色天香,夫君就不想偷著看幾眼?我還想與她拜個姐妹,到時候姐夫戲小姨,也是個佳話。」

    「若蘭,你要再這樣,這官我就不做了,等打跑了亂兵,我扔了官印就跟你回家務農,免得你多心。」

    張若蘭笑而不語,心中暗嘆:這個狠心的郎君,你難道不知道,等打完了亂軍,我多半就要離你而去了。若是不為你找一個品貌俱佳的小娘子,我又怎麼放的下心,難道把你推給那個小**和那跑江湖賣解的賤人?

    次日李炎卿上了城頭,只見城下的人馬列好了隊伍,卻不攻擊,而是遠遠的朝城上放銃。兩下距離甚遠,火器空自冒煙根本打不到人。等打了一陣亂銃,下面又射了幾排箭,接著打了兩回衝鋒,又收兵撤了回去。

    這種演習式的打法,到了中午又換了人。黃得功見不是路,自己把任務接了過來,想著來個一鼓破城,也讓江潮生吃個啞巴虧。因此倒是下了氣力,把親兵隊派到了第一線,讓他們去擔當主攻手。

    可這親兵隊沖的太快,其他幾個小軍頭的人馬卻落在了後頭。這幾個小軍頭,全都在南海發了財,又都弄了幾個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生怕自己一不留神,陰溝翻船,這妻子票子就歸了別人。因此空自喊殺,動作卻慢。黃得功氣的連踢帶踹,才讓幾個軍頭硬和頭皮帶兵攻上去。

    可此時那親兵隊已經把梯子立到了城下,手腳利索的開始爬城,想著按南海縣的經驗,這些捕快衙役根本不敢肉搏,只要自己上了城,對方肯定就得潰散。

    哪知就在此時,只聽一陣鼓響,一個一身大紅的婦人,持了鼓槌,親自擂鼓,那縣令則在城頭灑了大把散碎銀子「把這路賊兵打下去,本官重重有賞啊。」

    「打死這群外鄉佬,我出三十畝田皮!」梁瑞民見情形不妙,也急忙在旁幫腔。他的產業妻妾都在城內,可不敢讓亂兵打進來。在城內做買賣的十幾個葡萄牙人也被強行征發到了城上,朝他們手裡塞了幾桿火槍。

    這些洋人用槍倒是比捕快、弓手利落多了,一陣亂槍響起,親兵們就倒下好幾個。梁家的子弟兵又舉著兵器撲上去,與親兵隊對砍起來。能痴、秦天望這兩個好手,也各自掄著兵器,隨著錦衣衛壓上去。

    瑞恩斯坦一人一劍,勢如猛虎,連劈帶砍,已經砍翻三名親兵。李炎卿則提了把劍站在張若蘭身前,張若蘭道:「郎君快走。若是城破了,我就跳下去,決不會落在亂兵手裡,給你丟臉。」

    「胡說八道!你是我的女人,我哪能棄了你獨活,放心吧,有我一口氣在,就能保住你。」

    好在這一輪攻擊雖然勢頭猛,但終究前後脫節,十一都的宗族子弟又拼了命,總算把他們打了下去。親兵隊這一陣就損失了二十多人,讓黃得功疼的心頭流血,江潮生流淚暗笑「大哥放心,我一定給你的人馬報仇,等開了這香山,我多分你一成財物就是。」

    城頭上也傷亡了不少人,連捕快都折了幾個。李炎卿一方面發放湯藥撫卹,另一方面又命令道:「趕快給我準備滾水,熱油。再敢立梯子的,就給我潑下去燙死他們。這些佛夷也真不靠譜,怎麼到了現在還不來。」

    結果到了下午十分,只見碼頭處一陣熱鬧,卻是又有一路兵馬到了。黃得功與江潮生雙雙到了碼頭迎接,見夏海洋滿臉怒氣的帶兵下船,見面就罵道:「大哥,三弟,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小小的香山縣,怎麼到現在還沒拿下來,咱們的臉都快叫你們丟光了。」

    「二哥,怎麼你的人馬似乎少了一些?」

    「沒啥,沒啥。在番禺那遇到個小娘子,結果沒想到她丈夫居然是個豪強,多費了些手腳,不過骨幹還在,這點小損失,不傷筋骨只損皮肉。」

    夏海洋當然不是只損皮肉不傷筋骨,實際上他霸佔的那女人的丈夫,是一路民團頭目,也算的上個豪傑。又有一干師兄弟助拳,咬死了夏海洋撕殺,兩邊大小戰陣打了幾天,總算把這些武林高手斬盡殺絕,可是夏海洋這邊損失也頗重。戰利品又當做犒賞發了下去,自己手頭十分緊張。

    後來又被廣州的城防兵打了一頓,倉皇逃到這邊本來是想看看有什麼便宜揀,沒想到居然香山未克,這倒讓他有些難以接受。連個縣城都打不下來,自己部下的撫卹可怎麼發。不過這回柘林三傑湊齊了,小小的香山,還叫個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1
第一百零六章圍城(五)

    到了次日,三家為了誰去打香山卻彼此謙讓開來。一個說大哥為首,自當由大哥去取,那個就說二弟新敗,理應打下香山轉轉運氣,否則當心霉運當頭,一路背下去翻不過身。

    這討論的結果,就是一上午誰也沒打香山,而忙著劃分香山地盤以及徒手營的狩獵範圍。又有人報夏海洋的人搶了江潮生所部的軍糧,兩邊差點火並起來。

    香山這邊情勢略有鬆動,不過其他的問題卻又暴露出來。李炎卿這邊猛拍桌子「不像話,太不像話了!這還有王法沒有,怎麼連我的牆角都有人敢挖,難道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

    張若蘭笑道:「你啊真是的,都是縣令了,有時候還跟個孩子似的。我都是你的人了,難道還能飛走不成?不就是個人生只若如初見麼?詩文還湊合,可惜啊,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講漢唐,我現在可是對詩沒什麼興趣。」

    昨日張若蘭擊鼓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讓香山不少男兒把她當做夢中女神,王子厚舊病復發,居然混過自己家母老虎的監視,將這情詩送到了張若蘭手中。可惜如今佳人芳心有主,這詩就落到了李炎卿手裡。

    「你也不必真生氣,他不過是個書生,沒什麼危害的。看在梁員外份上,對他高抬貴手,讓他回頭去恭常都做幾個月苦工,把力氣用出去,也就沒了這非分之想。」

    「還是若蘭你為人厚道,不過我怎麼聽說,今天有人對你不敬,似乎還發生了口角?」

    「沒有的事。不過是我尋思著,你對香山的宗族豪強採取的策略是以鬥爭求合作,以鬥爭求團結。郎君既然和宗族鬥爭,這團結的事,就得著落在我身上了。正好那些大戶人家的女眷如今都進了城,我便將她們請來,大家做些女紅手藝,聊聊女人的閒話,也好拉些交情。」

    這種夫人外交手段,李炎卿並非不知。只是過去自己即使想要這麼搞,也要有合適的人選才成。想來,只有張若蘭這等大家閨秀,才能應付的來這種場面。

    香山的千金小姐,與京師的比起來,先天上就差了一截。不過,按張若蘭的本事,有多少人都能應付的周全,怎麼還會鬧了不愉快?

    「陳家那孫媳婦擔心自己丈夫在錦衣衛手裡吃虧,又心疼自己家的糧食,被炎卿拿來平價出售,自然就有怨言。也是合當有事,蕊珠過來送茶點,她不知蕊珠是姑娘家,只當一個俊俏的郎君可以自由出入你的內宅,又不知我的身份,說話自然難聽了一些。」

    李炎卿自知,那言語不是難聽了一些那麼簡單,不過張若蘭見大敵當前,不欲生事,有意的把話說的含蓄。他冷笑道:「香山十一都中,只有陳榮泰這老兒不好。又老又頑固,不讓他見識見識我的厲害,還當我好欺負。」

    「其實這說來也不奇怪,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陳家是做糧食生意的,若不是你先用白條收了他們的糧食,現在他們就可以利用圍城之機,大肆抬價,把糧食的價格一路推高,賺上一大筆銀子。是你絕了他們的財路,他們不恨你才怪。再說,他陳家長房嫡孫,還在錦衣衛那押著,他的娘子不急才怪。」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這也是他們不知我的厲害,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本官報仇,從早到晚。若是罵了我,我只當沒聽見,反正我被罵習慣了。但是敢罵我的若蘭,我非讓他們知道什麼叫百里侯的威風!」

    「不提他們了,那個寶珠你也看到了吧,挺好的一個姑娘。秀外慧中,溫柔可人,當真是我見猶憐,炎卿難道就不動心?」

    梁瑞民這老油條第一個看出張若蘭身份不簡單,不知是哪來的大家閨秀,有意讓孫女和她多親近,將來也算拉個靠山。

    再說這也是變相與李炎卿拉近關係,便把孫女送到後衙來,只說是外面不安全,在後衙可以不出意外。既然都在一個院子裡,就難免碰頭。

    驚鴻一瞥間,李炎卿也見了這梁寶珠的廬山真面。不怪王子厚願意為她當贅婿,確實是個世間少見的美貌女子。不僅皮膚白皙不似沿海普通女子那般粗糙,最難得的是那股柔柔弱弱的氣質,讓人一見,就大生憐惜之心,想要把她抱在懷裡,百般呵護。

    許是李炎卿威名太大,在院裡二人見面時,梁寶珠如同見了鬼一般,急匆匆低頭離去。可是這失禮的表現,卻讓人生不出憤怒,反倒是讓人覺得理當如此,嚇著了這樣的妙人兒,才是天大的罪過。

    可是美歸美,李炎卿對她卻未生出什麼念頭。他抱住張若蘭道:「我有了你這麼個大美人,哪還看的見其他美女?再說她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你總惦記她幹什麼?難道我還能幹出什麼強搶民女,逼人為妾的勾當,這又不是話本故事。」

    「哼,什麼大家閨秀,不過是個小鄉紳家的閨女,還不是嫡出,納了她做妾,是抬舉她。這事你別管,自有我來操持,你當初可答應過,內宅的事都聽我的,難道你房裡添人的事,我做不得主?」

    「做得主,做得主。不過這不不是時候麼,眼看大兵在外,咱們守城為先,其他事顧不得。再說梁瑞民不是什麼好鳥,他孫女能好到哪去,非把她弄進門來,不是給咱找事麼?」

    「寶珠那姑娘人不錯,心地好的很,真如一塊無暇的美玉,若是把這樣的好姑娘錯過了,我都替你悔的慌。」

    梁寶珠美麗、溫柔、彬彬有禮、心地善良,除了這些因素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好欺負。傷春悲秋,看到花殘葉落,也要難過許久,活脫就是相公說過的那個什麼林黛玉。

    這麼個老實頭,讓張若蘭覺得不欺負她一下,都有點對不起自己。而且這樣的女人,既能滿足娶妾娶色這個條件,又不會真討李炎卿歡喜,不必在意和自己爭寵。

    這亂兵一退,自己怕是就要回京了。離開的這段時間,用梁寶珠替自己看住丈夫,既顯示自己的大婦風範,也不怕養虎成患,寵妾滅妻。這個小姑娘,我是要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1
第一百零七章圍城(六)

    李炎卿此時倒是無心討論納妾的話題,只是問道:「這澳門的佛夷,是咱這次安排的後手,也是克敵致勝的保障,怎麼只見反賊添兵加將,卻不見他們動手。我這話只同你說,我心裡其實也無把握。」

    「那些亂兵的軍心不齊,這種事佛夷這些洋人,可是看不明白端倪的。他們只看到亂軍有千人之數,而他們的兵力比起亂兵來並不佔優勢,此時讓他們動手,則有些強人所難。他們擔心自己的傷亡,錦上添花會有,雪裡送炭全無。不過你放心,即使他們不發兵,我們也非沒有救兵。我那家書就是調兵的虎符,吳桂芳斷不敢見死不救。只是那救兵一到,我的身份就露了底,怕是要被抓回家裡去。不過你放心,我就算死,也不會嫁到國公府去。」

    「若蘭,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別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在嘴邊,我要你好好活著,不管怎麼樣,都得活下去。你放心吧,你前腳走,我後腳就進京師,到老泰山府上提親。」

    「哼!你欺負了我,還敢到我家提親,不怕我爹一聲令下,將你活活打死?家父在朝為官宦,家奴小廝萬萬千,把你拿到大堂去,打板子上夾棍,叫你前進容易退後難。」

    她拿腔做調,學起李炎卿教她的京劇武家坡,居然也有幾分味道。李炎卿笑著唱道:「娘子何必巧言辯,為夫豈怕到官前。衙內衙外來打點,定把個夫人斷與咱。那京師就是龍潭虎穴,老泰山即使是要命閻君,我也要闖上一闖。我寧可讓他打殺了我,也不會看著你嫁到什麼見鬼的國公府。」

    張若蘭心內半是甜蜜半是酸澀,既怕亂兵真打破了縣城,卻又盼著救兵千萬不要來,自己能與丈夫多享幾日歡樂時光。

    城外面,三路軍頭各有一路白蓮教人馬支持,各自都有一腔宏圖壯志,既想要破城奪關,大發橫財,又怕損失太大,被另外兩路人馬揀了便宜。到時候錢沒賺到,反倒把槍桿子都要丟掉,那便愚不可及。

    這一來反倒是便宜了香山,初時城下有兩路人馬,還要放幾排槍應付。結果現在城下來了三路人馬,上千軍兵,卻連城都不攻,這放槍的場面都免了。

    城下人馬倒也不放鬆,每天拉出來操練陣勢,確實有幾分威風殺氣,看的出是一群能打仗的兵。而且這些人馬頗有血勇,為了爭個搶糧的地盤,或是為了爭奪一頓可口的飯菜,乃至為了爭奪婦人,都可以打的頭破血流,死戰不退。

    李炎卿在城頭用千里望看著,也不住點頭讚許「吳軍門不愧國朝乾城之臣,瞧他麾下這人馬,打起架來真是不要命。稱的起是我廣東的一支勁旅,我手下的衙役巡檢,可是打他不贏。」

    白蓮教那三股勢力彼此也是互相看不順眼,互相言語擠兌,製造謠言,到後來公開到對方部隊裡挖人,直到演起了全武行。這三路人馬都是江湖好手,與官兵動手打架又自不同,打的甚有章法。

    但見拳風呼嘯劍氣沖霄,幾十種絕學上演,直殺的血肉橫飛,人頭亂滾。若是有武林中人觀摩此戰,說不定受益良多,足抵十年苦修。

    這麼一連打了三天,鄉下徵糧日益困難,當初劃分的轄地,早已經因為狼多肉少而宣告作廢,三支人馬的徒手營為了搶糧食婦人,天天打的天翻地覆,眼看糧食見底,三個軍頭只好各自帶了心腹湊在一起商議克敵之法。

    「依我之見,還是得用個拖字決。城內糧食吃盡,自然就無力維持,只好開門受降。到時候我們殺進城內,男的殺光,女人全都帶走,等玩膩了就賣到海外去,還能換取軍餉。」

    「扯淡,你看看我們還剩多少糧食?若是用這拖字決,先垮的一定是咱們的兒郎,這計策用不得,依我看,還是得打。」

    「二哥高見,那就請二哥帶領人馬負責正面主攻,我們兩路人馬在後為你打接應掠陣,包準萬無一失,一定能走馬得關。」

    「這個……我還得在考慮考慮。我的部隊在廣州損失很大,一直沒得到補充,現在攻堅戰力量不足,我還得捉一批青壯來補充隊伍才好。」

    「好說好說。咱們哥們誰跟誰,那是過命的交情,不就是要兵麼?昨天兒郎們剛抓來一百多人,都補給二哥好了。」

    「那些人不是六十往上,就是十五往下,補給我有什麼用?不過聽說三弟昨天抓了幾個魚家女,倒甚是水靈,不如勻給我怎麼樣?我把我番禺得來的那個女人,與你交換。」

    幾次軍議下來,除了增進了柘林三傑的友誼,促成了幾件好姻緣外,再無任何進展。白蓮教這邊的代表有些吃不住勁,忍不住建言道:「我軍大兵勒兵於堅城之外,這是犯了兵家大忌。眼下師老兵疲,士氣不振,若是再這麼下去,我怕是大軍軍心渙散不戰自敗。仗不能是這麼個打法啊。」

    黃得功怪眼一翻「不是這麼個打法,那是怎麼個打法?你說來聽聽。我們這些老軍伍,難道還不如你個江湖人懂的多?」

    白蓮教剛到柘林時,因為身上帶了點銀子,又有些虛假神通,在軍兵裡倒是頗受歡迎。可是等到起兵之後,他們那一人一票,票選至尊的理念,對於幾個軍頭來說,卻是萬難接受。

    尤其一些新抓來的壯丁,聽了這等宣傳之後,就嚷嚷著官兵平等,一視同仁,不肯再安心當炮灰,還主動要軍餉。一連砍了幾十顆腦袋,才算把局面彈壓住。從那以後,這些軍頭看白蓮教的人就更加不順眼。

    眼下白蓮教幾路人馬兩手空空,後方許諾的經費遲遲不能兌現,倒是運來了兩批挺身隊員,還有幾十個真倭。可是這些人是帶了兩隻手一張嘴來的,到這就要軍餉要糧草,還要解決待遇。

    尤其那些挺身隊員,自恃是教主派來的,覺得自己高人一頭,不把黃得功等三個軍頭看在眼裡,更讓三人怒火中燒。

    江潮生冷笑一聲「我聽過講故事,說是當年大宋年間,蒙古人攻打襄陽不克,就派了部下高手,前去行刺襄陽的總鎮。據說那一次,鬧的天翻地覆,人仰馬翻。我就納悶了,這些人怎麼光知道行刺,沒一個知道開城門的?若是開了城門放大軍進去,任那位郭統制武藝再高,兵法再強,也是白送性命。我看白蓮教的好漢,定然沒有這種蠢貨,這開香山縣城門的重擔,就交給你們好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1
第一百零八章圍城(七)

    白蓮教人一番勸建,最後給自己勸來個選鋒隊的差使。只是這三路軍頭畢竟手中握有大軍,翻臉的話,吃虧的肯定是白蓮教。

    既要服從三位軍頭的指揮,又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失,權衡一番之後,白蓮教內部又採取了故老相傳的良方,投票選敢死隊員。經過一番公平透明公開的選舉,前段時間內訌的失敗者及那幾十個真倭都以高票當選,擔任選鋒隊。

    夜間,這些人身上除了帶了兵器,還帶了不少引火之物,負責到城內製造混亂。黃得功道:「我知道你們都是江湖上第一等的好漢,飛簷走壁,上天入地都是尋常事。這回若是拿了香山縣,本將軍許你們一條街的買賣任你們去搶。」

    這支敢死隊也不多話,只把送來的壯行酒一飲而盡,將酒碗一丟摔個粉碎,大隊人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夏海洋道:「也不知這些人能否得手,我回去整頓一下親兵隊,準備給他們打接應。」

    黃得功伸了個懶腰「隨你的便。我還要回去困覺,沒工夫在這喝風。別說,你從番禺弄來的小娘皮確實有味道,我還得回去再品嚐品嚐。」

    次日清晨,香山縣衙喜獲真倭級數十,監牢內又關了幾十白蓮教骨幹。李炎卿面帶喜容

    「不錯不錯,這仗就得這麼打,照這樣打法,本官何愁不能早日昇官發財換紗帽。來人啊,給我好好招待那些白蓮教的好朋友,這些人可都是飛簷走壁的好手,要是讓他們跑了,我可吃罪不起。」

    這些白蓮教人也不是傻子,到了城下就主動反水,將同來的真倭砍翻了送禮,自請入城歸降。按他們的說法,這叫陣前起義,將來要享受待遇。這回進了監牢雖然失了自由,可是有了飽飯吃也不受舊日同袍的擠兌,日子比起在白蓮教那邊可好過多了。

    這幾天城內也發生了一點小騷亂,卻是一夥人輸光了錢,沒錢去花街快活,就把目光放到了良家婦女身上,夜裡去襲擊了一戶**人家,挨個與**拜了花堂。這事鬧的很大,李炎卿總算見機的快,加上錦衣衛訪查得力,第二天天沒亮就把人拿住,在市曹砍了腦袋。

    這事一出,各大家閨秀人人自危,梁瑞民出主意,卻是讓各家未出閣的女眷,都搬到縣衙門後衙去住。那裡有知縣的夫人在,防衛最是森嚴。李炎卿給那留了六條火槍,還有十張強弓,就算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去了那,也是送死而已,把閨女放到那最為安全。

    陳榮泰這些天心情煩亂,眼看縣裡平價賣糧,無錢者舍粥,那用掉的,可都是自己家的糧食啊。若不是被狗官拿去這麼放賑,自己能賺多少錢啊。可是這**的事鬧的太嚇人,他只好讓自己家的女眷多加檢點,不要被狗官佔了便宜。卻又想著,若是狗官真敢如此,自己倒是能拿住他的把柄,讓他把吃進去的糧食都給我吐出來。

    李炎卿眼看庫糧漸少,心中也自肉痛,吩咐了下面的吏員,放糧之時手上有准,大小鬥一定要弄明白,不可讓老爺折了本錢。

    等到回了房中,想要與張若蘭溫存一番,剛推開房門,卻見梁寶珠正在那繡著什麼,見他進來嚇的渾身發顫,丟了繡樣落荒而逃。

    「我有那麼嚇人?」李炎卿看著張若蘭,頗有些不解。

    「炎卿名聲在外,如今咱們後宅裡都是女人,你說誰敢說自己不怕你?我啊這幾天把你給我講的笑話說給她們聽,把小姐夫人們,逗的直不起腰來,與我的距離倒是近了不少。就是陳家那位孫媳婦,還是看我彆扭。」

    「不知好歹的賤貨,早晚本官讓她當**,她就知道厲害了。」

    「你讓她當**,說不定倒對了她的心思。我給你說個笑話吧,那位孫媳婦去勾搭咱們的小蕊珠了。」

    「這話怎麼講?」

    「她一直以為咱的小蕊珠是個男人,這幾天藉著住在後院裡,話裡話外拿話撩她,今天還偷著給小秦繡了個荷包。卻沒想到,陳家一向號稱詩禮傳家,他的孫媳婦,也是個大家閨秀,卻要干這種事。若是這事鬧起來,陳榮泰不知是什麼模樣。」

    「若蘭,咱們回頭仔細參詳參詳,用什麼主意,能報了她當初對你無禮的仇。」

    「報仇是小,不過陳榮泰總是鬧的這麼厲害,將來炎卿這官也做不安穩。總得想個方法收拾了他,才能放心大膽的做官。」

    「不過這日子不少了,怎麼朝廷的救兵還是不見面?」

    「你盼望救兵幹什麼,救兵一日不來,咱們還能多待一日呢。這香山縣固若金湯,糧草還有十日之需,還怕了那些亂兵不成?」

    城外軍營內,黃得功乜斜著眼睛問道:「你們這次的主意能成?靠那些蝦兵蟹將,就能拿下香山?我們上千健兒也啃不動的硬骨頭,難道來的這幾路盜賊,就能把城池拿下?」

    「總爺放心,這些人馬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漢,而且與地方上多有聯繫,很多事,咱們做不成,他們卻能做的成,這一次的勝負,說不定就要著落在他們身上。」

    「好的很!若是此計果然能成,我給你們白蓮教分一千兩銀子,再分幾個漂亮女人給你們。把那海沙派、巨鯨幫的人給我叫來,我與他們談談這取香山的事。」

    海沙派的爺們,全是指望鹽吃飯的鹽梟,與這負責緝拿私鹽的柘林水師營,乃是天生的好朋友。兩下里聯手做過好幾起買賣,交情甚厚。巨鯨幫則做著沒本錢的買賣,打家劫舍的買賣做的多了,縣城也洗過好幾個,與柘林水師也是老交情。

    香山一搞鹽田糖廠,海沙幫的飯碗先受影響,巨鯨幫與梁瑞民在海上就多有衝突,這回也要藉機報復。柘林水師拿出洗城的收入來高價收購糧草,這些人馬就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紛紛來到香山城外,這叛軍的人馬已經將近一千六百人,聲威甚盛,營火衝天。

    海沙幫的鐵佔鰲鐵幫主,將胸口拍的山響「不就是小小的香山縣麼?我們海沙幫,拿這個彈丸之地,不費吹灰之力。洪四妹,這回要是把香山拿下來,你就給老哥我當個填房,怎麼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21
       
第一百零九章圍城(八)

    洪四妹這回也是帶了全部家當,二百多人馬全拉到了岸上,還拉來了十幾船糧食,一倒手就發了大財。她聽這話卻也不惱,只笑道:「鐵當家的倒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還你包打?難道巨鯨幫的海幫主是吃素的?」

    海天揚一撕虯髯「不錯。我們巨鯨幫這回帶來了百來個真倭,便是府城也未必打不下來,這一仗,我們巨鯨幫包打。洪四妹,你就洗乾淨身子,準備給老哥哥暖被窩吧。」

    洪四妹身家豐厚,自然引得幾路豪傑垂涎。不過她卻也能應付自如,加上實力足以自保,只一陣打趣,便將這事推了出去。到了當天晚上,碼頭處卻是一片火光,群雄停在碼頭的船隻不知怎的著起火來。只聽得炮聲隆隆,響了半夜,將那沒被點燃的船隻全都轟碎。

    這些人聽炮聲就知是佛夷用的紅夷大炮,威力非凡,一炮轟出人馬皆碎。這一晚人人膽顫,個個心驚,生怕夷人殺上岸來。好在老天保佑,夷人只是用炮毀了船隻,又朝岸上掃了一陣,便自收兵去了,等到次日天明,就連帆影都不見。

    幾位總爺暗自禱告,媽祖娘娘顯靈,總算驅走了洋人,保住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至於船隻,只要能打下香山,區區船隻總好補辦。

    城內梁瑞民等人聽了半夜炮響,以為夷兵來救,興奮了半天,結果天亮一看,卻連夷兵影子都不見,只見到不少老相識的旗號。氣的梁瑞民破口大罵:「海天揚,鬧海蛟,海龍王……怎麼這些烏龜旺八都湊到一處了?娘的,這若是在海上,老夫一個一個把他們全都祭了媽祖娘娘。」

    李炎卿才知,外面來的援兵,原來一多半是為著找梁瑞民報仇來的。不由搖頭道:「梁翁,你這人品也實在是……誒?他們隊伍裡倒有不少真倭,你這些宗族子弟,到底行不行?」

    「老爺放心,若是打別人不好說。打這些兔崽子,不用動員,孩兒們就都肯賣命。看我們的手段就行,大家都是老對手了,保證打的這群兔崽子哭爹喊娘。」

    這支人馬攻城與前幾次不同,確實是拼了死命。這些日子徒手營徵糧時,抓了許多老弱婦孺,這時便將這些老弱引為前驅,由他們前往攻城,而百十名真倭舉著太刀,在後面亂叫著作為二梯隊,向著城頭猛攻。

    這手法本是學自蒙古攻城,以老幼填平塹壕,消耗城頭火藥彈丸,再以真倭舞刀上前,往往一鼓而破。

    卻不料,城頭上指揮的瑞恩斯坦根本就沒有什麼父老意識,只把手一擺「與我狠狠的打,這些人的人頭一樣算做獎賞。」

    十一都的父老多半逃亡,留下的人中,也未必與城頭守軍沾親帶故。再說這城一破,料來大家都難逃一死,尤其梁瑞民等又許了犒賞田地,這些人也就把宗族之情,全都寄託在槍彈之上,彈發箭射,將那被趕為前驅的打倒了一片。

    而後面的真倭似乎也不如那晚上來的真倭驍勇,見彈雨甚急,頗有些猶豫。洪四妹忽然高喊一聲「錢是別人的,命是自己的啊。」帶著自己的部下先撤下來,這一來倒把不想撤的人馬也都帶了下去。

    「四妹,你與梁瑞民有殺夫之仇,怎麼帶著隊伍先撤下來了?你就不想替你男人報仇了?」見這一輪志在必得的攻擊失手,海天揚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海老大,你說啥呢?這仇我時刻都想報,當初梁瑞虹還是我大卸八塊的呢。可是我的人也是人啊,你又不是沒看見,城頭槍彈打的又狠又凶,箭射的又密,我這點家底,可是我家死鬼留給我最後的念想。若是把老本都賠進去,你和鐵爺,誰還肯看我一眼?鐵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是啊,海老大。咱都是大男人,怎麼還指望個娘們替咱擋槍子?來來來,這回咱自己上,我就不信了,還拿不下個小小的香山。」

    這回攻城的人馬拿出了死力氣,兩下里拼的甚是凶狠。時不時就在城頭打成白刃格鬥,兩下殺的都紅了眼。白蓮教的幾位好手在下面看的高興,忙對黃得功建議道:「總爺,現在是好機會啊,還不趕緊讓親兵隊上去,這香山唾手可得。」

    「你懂什麼?這時候正在要緊的時候,現在動手不是時候。大家先等等,有什麼話再說。」黃得功心道:此時若是我軍上去,固然香山好得,可是海盜鹽梟氣力尚在,這香山誰拿大頭,還是個麻煩。這些人頗有點血勇,還是讓他們多死點人比較好。

    這攻城緊急的消息傳到後衙,就變成了賊人攻城甚急,城池難守。那些女眷一聽消息,頓時哭成了一片。有不少人就要去尋白綾子,懸樑上吊。張若蘭冷笑一聲,只取了一粒換來的金豆子,遞給了秦蕊珠。

    「拿著這個。若是亂兵真進了城,你就吃了它。你雖然沒進門,但也跟了老爺那麼久,得算他的心腹人。不能落在亂兵手裡,給他丟了面子。若是亂兵沒進城,這金豆子你去打個首飾,就算將來你進門時我送的禮了。」

    「夫人,你這是允許我進門了?」秦蕊珠低著頭,接過了金豆子,小心翼翼問道。

    「你身上還給蔡建德穿著孝呢吧,不害臊的小**。真是服了你了,就算我答應了。」張若蘭掩口一笑,拿秦蕊珠打著趣。至於破城的事,她壓根就沒往心裡去,自己的男人自己信的過,他絕對不會被這群小小的盜匪打倒,就憑他們想進城,差的遠呢。

    可過不多時,卻有衙役來報,陳家的人有人趁亂要來衙門搶米。所幸之前李炎卿佈置了人馬,把陳家的丁壯堵在衙門門口,兩下對峙起來。張若蘭鳳眼一寒

    「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趁火打劫。傳我的話,就說此時來搶糧者,按通匪論。一律格殺勿論。那些鳥槍弓箭,給我隨意發射,總不能讓他們把糧食拿走。進了衙門的糧食還想拿回去?想瞎了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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