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七品封疆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1-24 15:30: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4 10881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6
第六十章海外來客(三)

    李武則沒想到好好開會,居然有人發難。勃然大怒「王司令,注意一下你的發言,誹謗可是要承擔責任的。我這個總統當的光明正大,是由三百人大議會選舉出來的,在手續上完全合法。我知道你支持的是前任總統,你的堂兄王立。但是輸了就是輸了,你難道還想仗著有軍隊,而裹脅民意,發動顛覆麼?這裡是南海合眾國,不是立委。你的拳頭在這裡是沒用的。」

    「選出來的?我後來瞭解過了,你當時給那些代表私下許願,投你票的人,可以多分兩塊巧克力。誰不知道,你來的時候帶了兩手提箱巧克力,還有沐浴露。那些女人為了能用上洗髮液和沐浴露,就投了你的票,這個結果我不認。我要求重新選舉!」

    另一個中年人也站起來「沒錯,我要求重新選舉。」

    「重新選舉?憑什麼?」

    「憑什麼?就憑你這選舉程序不對頭。既然你說要建立理想國,那為什麼不讓我部下的一百三十一名鐵騎軍也參與選舉,難道他們不是理想國公民?」

    「胡鬧!他們是你的部隊,被你用納粹思想控制,完全沒有個人的意志,他們的票,怎麼能算數?我現在要求先通過這個提案,罷免王平議員的總司令資格。改由海軍司令錢海洋擔任。」

    「錢海洋沒有軍事經驗,無非是一條帆船是他的,才讓他當海軍司令。他有什麼資格當這個陸軍司令?讓他當海軍司令,都是因為沒海軍,才哄著他玩的。」

    一個小胖子忽然蹦了起來「你說誰沒資格?把話說清楚。你個爛仔,除了會教走正步以外,站隊列外加打功夫以外,你會什麼?連開槍,你還沒你部下的槍法好,你當我不知道麼?我告訴你,再選一萬次,我也是支持李總統。」

    「重新選舉好啊,我支持。我們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當總統?你們這是大男子主義,是性別歧視,我要投訴你們。我好歹是公司白領出身,比你們有管理經驗,我看這總統應該我來當。」一個身高腿長,膚白腰細的女人站起來發言。

    而一個身材高挑,穿著連衣長裙,下穿高筒靴的年輕女孩接過話來。她年紀不大,臉蛋白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著善良和陽光。

    「我也要發言。咱們第一個議題,我覺得應該是制訂法律,禁止吃狗肉。我昨天在食堂發現,王平偷著吃狗肉。你們說,這是人幹的事麼?他難道不知道,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

    王平立刻反駁道:「宋天真你說什麼呢?我吃狗肉不假,可那是我跟西芒先生上次交易時,買來的肉狗,又不是吃了你的寵物,你急什麼。這是在龍王島,不是在現代,你不要想搞什麼幾十人打砸狗肉館的事。老子喜歡吃狗肉,我看誰敢管?」

    「你敢吃傑克,我就跟你拚命。」

    整個會場很快吵成了一鍋粥,簡單統計一下,除了意義重大的總統之爭外,大家大概有九個意見,二十三個議題,而兩個人經常是在這個問題上看法一致,在另一個問題上看法相左,在另一個問題上,又是不死不休。

    當然,永遠不缺少打醬油的,就有人高喊著「宋天真支持誰,我就支持誰。」談到後來,大家情緒激動,推搡動手,打成了一團。那位白領女士脫了高跟鞋,掄起鞋子打人,戰鬥力居然絲毫不弱,只有宋天真躲在角落裡喊著「別打了,你們別打了。」

    西芒聳了聳肩膀「嘿我說夥計們,咱們上次的生意就是這樣,這次的生意怎麼辦?」

    高原戰鬥力不強,又要保護眼鏡,只好先退出戰團。無奈說道:「你看到了,我們的征服工作遇到了一點障礙,大家的意見不能統一,我這個商務部長,不知道會不會被罷免。我是個尊重法律的人,現在如果跟你談生意,就是對法律的不負責任。所以你只能等我們的征服正常運轉後,才能繼續貿易。」

    「哦,那可真遺憾。不過你準備讓我白跑一趟?」

    「這倒不會,乾脆由我帶領你們來參觀一下我國領土,也讓你們看一下,我們創造了怎樣的奇蹟。反正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投票了,也不差這一時。」

    李炎卿對這個提案自然是舉雙手贊成,由高原領著,漫步在這小島之上,要說遺憾,就是那宋天真還在為了捍衛狗的生存權益做鬥爭,否則若是她來做導遊,倒是比這中年人有趣。

    這個島面積有限,但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高原指點著各處,神采飛揚。「你們看,那就是我們的軍火庫。現在裡面存放的燧發槍,也有將近五百桿,還有大批的彈藥,以這批軍火,足以打下廣州城。」

    「那就是銀行。將來島上將進行大宗金融貿易,並發行南海合眾國國債,用這種方式來籌措資金,作為啟動經費。西芒先生,希望您認真考慮我的建議,作為南海合眾國第一批的支持者,您將獲得百倍的回報。當我們取得這個帝國控制權之後,您將成為國家裡,第一批簽定大宗貿易合同的外國商人。」

    「那邊就是槍炮局了。可以為我們的作戰部隊,提供源源不斷的軍火供應。我們的武器,是這個世界最先進的,就與我們的制度一樣。只要西芒先生能把那批設備能運過來,我們的產能還將提高一倍。」

    「看,那就是我們的鹽田和製糖工廠。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將修建鋼廠,建立鐵路局,參謀部。」

    李炎卿一指一片待建建築,「那是什麼?」

    「那是我們國家的核心,白金漢宮。只要白金漢宮建成,就標誌著,這個落後野蠻的國家,終於升起了一顆璀璨耀眼的皿煮之星。它將如同暗夜中不滅的明燈,為這個國家迷途的百姓,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哦?按您這麼說,貴國似乎將要與大明動武。」

    高原得意的一笑「這不是秘密。明朝是一個落後野蠻的獨菜國家,他的國家經濟早已經崩潰,它的百姓早已經不堪其苦。只要我們振臂一呼,他們就會響應我們的號召,發出心底的怒吼,掀翻皇帝的龍椅,建立一個皿煮屍油的國家。」

    「您先別激動,高先生。不對,是高部長。您要振臂一呼,前提是要有一位總統。」

    「多謝您的提醒,該死,好像該到投票的時候了,恕不奉陪。行使皿煮權力是最重要的事,任何事都要為它讓路,我必須回去投票了。請記住我們的口號,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戒急用忍,先發制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6
第六十一章借兵

    回程路上,西芒一聳肩膀「這麼多的瘋子聚集到一處,這簡直是人類的災難。他們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真是難以想像。這樣的蠢貨,為什麼會有這麼先進的製造工藝。」

    李炎卿此時也在心裡打定了主意,龍王島非踏平不可。這些穿越者,顯然是自己最怕的那一種,走的是穿越種田造反流派。

    對於皿煮屍油,全都是狂熱的狂信徒,在送自己一行人上船時,還嘀咕著什麼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西芒與他們接觸不超過一個月,他們已經換了一屆征服了,李武則這一屆怕是也壽命長不了,這些人對皿煮的熱愛,自是不問可知。若是真給他們練出強兵,反攻大明,不管勝負如何,自己這知縣就當到頭了。開玩笑,自己的本錢可還沒回來,哪能那麼容易丟印?

    「這一點也不奇怪,蠢材往往在另一方面就是天才。」

    「尊敬的閣下,您覺得我那個出兵的計畫如何?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保持商路暢通天下太平,是我們經商的保障。只要貴國答應讓我們進入廣州貿易,掃蕩海盜的事,我將全力以赴。」

    「好。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省心。你且等我的消息行事,把人馬給我準備好。這個行動是個大事,不可走漏了風聲。要是那些短毛賊有了防範,我不管消息是從哪走漏的,只找你說話。至於能不能進省城,我說了算麼?不過代為引見而已。」

    「放心吧閣下,那些人雖然能給我帶來一定的利潤,但是與大明朝廷合作,我的利潤更大,這個簡單的道理,我是明白的。」

    「其實你的道理還不算徹底明白。跟他們合作有利潤,難道和本官合作,就沒利潤麼?那些人固然要消滅,可是他們的技術,卻不代表要一起消滅。到時候你作為剿匪英雄,可以按內部價從本官手裡拿貨。朝廷製鹽製糖,數量也不是那些人小打小鬧的土作坊可比,你覺得你會沒利潤麼?」

    西芒原本是覺得能和大明合作,損失掉這個潛在的金礦也值得。畢竟一群叫囂著攻打廣州,以幾百人就想顛覆大明的瘋子,決不是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

    可聽李炎卿一說,這些人被拿後,並不影響自己做生意,心裡更是歡喜。嘴上千恩萬謝不說,等回了澳門,又命人送了一百兩銀子的腿腳錢,送縣令一行人返回香山。

    在路上,李炎卿回了船艙,將那些葡萄牙人送來的證據與秦蕊珠打開檢驗,邊看邊罵「不像話,這太不像話了。在他們眼裡,本官就是這種俗人麼?除了銀子就是銀子,一點新意都沒有,難道就不許送點金子、鑽石、珍珠麼。朽木不可雕,可惡。」

    秦蕊珠卻是將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端詳,十分歡喜。「這也不錯啊,老爺你看,有這麼多西洋花露,還有這圓的是什麼?地球儀?這是什麼東西,從來沒見過,怪好玩的,還有這八音盒子,都是挺有意思的。啊,怎麼還有這個。」

    原來在最箱子最底下,還有兩支手銃,李炎卿將短槍在手裡玩了兩圈。「這倒是個好東西,回頭我問問老瑞怎麼使這個東西,再教給你。」

    「此乃防身利器,老爺正該帶在身上,何必給我?」

    「我是個男人,保護女人天經地義。再說了,我護身靠的是官印,靠的是這縣令的身份,靠的是人情關係,可不是靠幾桿火槍。你是個女流之輩,衙門裡又不安全,萬一有歹人將來加害你,你有槍可以防身。這東西你有與我有,本就沒什麼區別。」

    秦蕊珠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將槍帶了一支,另一支遞到李炎卿眼前「這槍給你。咱們兩個一人一支,等你學會了使它再來教我。瑞恩斯坦那洋人看著就讓人害怕,我才不要他教。」

    李炎卿心中高興,這一人一支槍,與那武俠小說裡的雌雄劍,不就是一個意思麼?看來自己推倒秘書的目標,即將實現。他出了艙去,將瑞恩斯坦拉來,一指這幾口箱子

    「我說過了,有我的就有你的。咱們兩家就是一家,這裡的東西,咱們兩家二一添做五,平分了吧。」

    瑞恩斯坦用大手撓撓後腦勺,咧嘴一笑「這不合適吧?我跟你來一次恭常都,不過是為了幫你嚇唬一下這些海上的小**。可沒想過分你的東西,這似乎不方便吧。再說我這次,又不是沒有收穫。」

    「一個舞女而已,那算的了什麼收穫?咱們弟兄成了大事,還怕沒有女人麼?咱們不分彼此,沒什麼不方便的。咱們兩個衙門固然要做成兄弟衙門,咱們兩人,卻是比兄弟還要親上幾分,還跟我客氣什麼,只管拿吧。」

    「不是我跟你客氣,只是這捉拿短毛賊的事,我是實在有些不想插手啊。拿了你的錢,就得給你辦事,可這事實在是有點不好辦。」

    誒?洋鬼子學聰明了?李炎卿頓感不妙,你個洋人把點數加在力量上就好,幾時學會加智力了?

    「你這洋人好無道理,我好像從沒說過要對短毛賊做什麼吧?咱們說的是分錢,你怎麼扯到那上去了,簡直不知所謂。」

    「你這一路上,跟我說的都是那些短毛賊如何無法無天,如果不是想對短毛賊用武,跟我說這些干什麼。我只是強壯,而不是傻子,別想騙我。你們衙門武力不足,就想用我錦衣助陣,可是這事與剿滅白蓮教不同,我實在是不能插手。」

    「這短毛賊的事,有什麼不好辦的?你老瑞連白蓮教的長老都沒怕過,難道還怕一夥短毛賊?難道是聽說對方有什麼燧發快槍,不敢去抓?」

    「偉大的瑞恩斯坦伯爵無所畏懼!一夥蟊賊有什麼可怕的?我所擔心的是這個島,它從轄區上是屬於南海縣,跨縣抓人乃是官場大忌,搞不好被那些秀才、童生一炒起來,就是個了不起的大事,我可不像你這種文官,南海縣令又不是個好惹的人,一旦他窮追不捨,說不定我就要被丟出去當棄子。這件事太冒險了,你不要算上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6
第六十二章籌備

    「那島是南海縣轄區,這個小秦也對我說過了。不過你至於怕個南海縣怕成這樣麼?」

    「你知道什麼,那南海縣的知縣陳學有乃是兩榜出身,腰把子遠比你這舉人知縣硬氣的多,南海又是省城的附郭縣,一個搞不好,就被對方抓住把柄,不知道要費多少周章。你說你一個知縣,不敘軍功,又何必自己找苦吃?」

    秦蕊珠也道:「老爺,依我看這事咱們沒必要管。按那夷人所說及你所見,這些短毛賊實力強大,居然聚集了有三百多人馬。還有快槍,還有一門火炮,便是一般的盜賊,也未必有這麼多人手。咱們小小的香山縣,哪裡是他們的對手?而他們所在,又歸南海縣管轄,自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這事縱然成了未必有利,若敗則有大害。我看不如就當做不知道,將來就算鬧出什麼是非,也有南海縣去背鍋,不會怪到你頭上。」

    瑞恩斯坦聽的頻頻點頭,附和著秦蕊珠的觀點。李炎卿心道:你們兩個哪裡知道這些穿越者的厲害?

    若是一兩個穿越者,自己找不到也就罷了。這麼多穿越者,這麼大個目標在那,還是最可怕的種田造反流穿越者,不早殺,就等於養虎為患。等到他們真的開始反攻大明時,

    怕是就制不住了。

    他只好拿出多日來發號施令養出來的威風「本縣心意已決,你們就不必多說了。老瑞,你想想咱們相識以來,我可曾害過你一回?這回你只要信我,我保你個大好前程,這官職還的漲。你想一想,吳軍門最近想抓白蓮教都想瘋了。各地的武林門派,江湖武館都被抄了多少,這些短毛賊是天上送下來的戰功,難道能放過去?」

    「至於南海縣那邊,你管他做甚?陳學有再牛,還能牛過吳桂芳去?這白蓮教案的事,沾上一溜皮,他眼皮子下面出了賊,他自己怎麼把自己摘乾淨都是個問題,還怕他咬誰?」

    瑞恩斯坦道:「可是單憑咱們兩家的力量,人手還是太少了一些。若是就這麼去打,怕是難以取勝。這仗要是打敗了,折了吳帥的面子,咱們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你放心吧,這仗不打則以,要打,我就一定有必勝的把握。」他的把握,就在於廣東總兵是俞大猷,駐紮在廣東的,是俞大猷練出來的閩兵。

    俞龍戚虎,東李西麻中二華是這個時代的強兵典範。俞大猷的兵,難道是這些現代人能比的了的?又不是沒看過他們練兵,這部隊縱然裝備精良,卻也只是金弓玉箭的水平,不當大用。

    而他另一個倚仗,就是眼下他們還處在機構調整階段,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開會和表決上。有幸參與過一次開會,對於那場景印象十分深刻。這樣拖沓的辦事效率,就是自己的另一大殺手鐧,就不信弄不死他們了。

    大隊人馬回了香山,李炎卿吩咐下去,衙役上大街去傳播消息,老爺三天後開堂審洋人,讓香山父老都來聽審。隨後,又把韓五姐提了上來。這韓五姐原本是個潑辣的破落戶,這回被打了一頓嘴巴,也曉得知縣是個辣手人物,不敢再強硬。

    「韓五姐,你可知這裡是衙門?只要我把你押在牢裡,再報個感染時疫而死,連苦主都不會有,死了也是白死。本官問你一句話,你是要死,還是要活?」

    「要活?要活就好。本官怎麼說,你就怎麼做,我要你怎麼說,你就怎麼說。等把這齣戲演完了,我就送你回澳門,過你想過的日子。」

    這邊料理完了,李炎卿又將洋人提了上來,那三個洋人明明會說漢語,嘴裡卻是嘰裡咕嚕,只說葡萄牙話,李炎卿便曉得不是好事。問一旁的瑞恩斯坦「他們說的是什麼?要是說的是髒話,就不必翻了。」

    「哦,要是那樣,就沒什麼可翻的了。」

    「好啊,好個大膽的洋人,都落到我香山縣手裡了,還敢口出惡言,來人啊!」一聲令下,香山縣威風遠播的幫役大軍左右殺出,如狼似虎,氣吞山河。

    「與我仔細著實用力打,不過記住我告訴你們的,要求身上不見傷,臉上不帶血。正好也算是對你們業績的考核,讓我看看,你們的本事練的怎麼樣了。」

    這些幫役比起衙門的老吏手上可狠多了,一通拳腳下去,連瑞恩斯坦都看的不住側目「有潛力,有水平。我回頭得把我的部下叫來,讓他們跟你們好好學習學習,驕傲自大,看來就要被你們超過了。」

    「不必客氣。咱們互相學習,互相提高,比學趕幫超麼。這開槍的事,我不還得跟你學了麼。」

    幾通香山縣的款待下來,這三個洋人也曉得遇到了要命的祖宗,全都乖乖認慫,不敢再行硬抗。李炎卿吩咐下去把人收監,為了怕人沒精神,又特意囑咐道:「這幾天,他們的營養可要給足,三天後才能顯出老爺的威風。」

    這邊安排下去,那邊後衙裡,乒乓之聲大做,時不時就是一聲槍響,讓人忍不住懷疑,這老爺是玩什麼呢?

    吏房之內,幾個書辦聚在一處,張元德搖頭道:「胡鬧,使不得,使不得。當初我說不能動,現在更不能動。現在外面是什麼局勢,你們難道不知道?抓白蓮教已經抓到草木皆兵的地步,這時候誰敢弄死一個大令,那肯定是壽星吃砒霜,自己嫌命長,我還沒活夠呢。反正他這些日子,也沒看動咱們的腦筋,先混著吧。」

    後衙內,李炎卿緊貼著秦蕊珠的後背,雙手從她胸前繞過去,搭住了她的手「放鬆,放鬆。你的呼吸太亂了,這樣可不行。深呼吸,把一切都交給我,你只負責放鬆就好。沒錯,就這樣,手不要抖,身子也不要抖,抖了就打不準了,聽我的命令,發射!」

    一聲槍響,當作靶子的花盆安然無恙,一邊放的蛐蛐罐碎成了八瓣。秦蕊珠丟了火槍,「不學了不學了,就知道藉著教火槍欺負人,才不要學了。這南海縣的事,你是怎麼想的,難道真要憑咱們這點人,去抓短毛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6
第六十三章降伏夷狄

    看他那副摩拳擦掌的樣子,秦蕊珠甚為不解「那些短毛賊與老爺你無冤無仇,又不在咱們的治下,老爺何必對他們耿耿於懷?所謂據島立國,不過痴人說夢,老爺何必認真?」

    「問題在於,他們不認為那是夢,而是當真事辦,這就麻煩了。白蓮教都比他們要好多了,至少白蓮教徒威脅不了老爺我的地位,他們卻隨時可能成為朝廷的大患。我不是什麼好官,但是好歹為官一任,也不能看著他們把廣東的地皮給我掀了,這事,我管定了。」

    香山縣城地方有限,衙役們又都是地裡鬼,知道哪裡人多。沒用半天光景,縣令單騎勇闖恭常都,擒夷人解救韓五姐,與夷人番鬼大戰一天一夜,五雷天罡正法破了妖人的邪術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縣城。到了第二天,幾個茶館酒肆的說書人,已經把這個當成故事在說。

    縣衙內宅,梁瑞民聽了消息就鑽了進來,扯住李炎卿道:「恭常都那十頃地,你難道批給夷人了?」

    「梁翁,你難道不關心韓五姐和那三個被我捉來的夷人麼?」

    「我關心他們做什麼?韓五姐這樣的貨色,我要多少有多少,誰管他去死?那三個番鬼,死活與我何干?我關心的是那十頃地,你不會真的給了夷人吧?崽賣爺田不心疼,那可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地,你怎麼隨便就給出去了?番鬼出了多少錢?我比他加一倍,也要把地買回來。」

    「行了,梁翁就別裝了。那地我當初答應留著,就肯定說話算話。再說你又是遷百姓,又是弄莊稼,這地我哪還敢往外批?這件事終究是大家要坐下來,把事情講清楚,才能進行下去的勾當。在那之前,這塊地一直會掛在官府名下,誰也別想佔。」

    梁瑞民長出一口氣「沒賣就好,我不會去佔那裡,我也不想跟佛夷番鬼結成死仇。只是他們想用完了我,就把我一腳踢開,這口氣我嚥不下。」

    「當真人別說假話,我已經去過恭常都了,你就不能給我兩句真話?那鹽和糖我也都看見了,你從中得了多少利?」

    梁瑞民沒想到,西芒居然把這兩樣商品都漏了底,心裡暗罵洋人無智。只好說了實話。

    「那些東西,我根本就還沒出手,談何獲利?西芒是想要獨佔這門生意,聽說和那些短毛賊簽了什麼獨家經營貿易協定,用糧食、人、還有那些人要的材料,去換這鹽和糖。據說還有不少奇怪的物件,也是要用東西換。我與那些短毛賊接觸了一下,他們都是一群腦子有坑的笨蛋,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文書是文書,生意是生意,死活不肯賣。最後還是我買通了幾個下面製鹽、熬糖的人,才弄了點東西過來,不過數量很少。」

    「那梁翁,你想不想把廣東這一帶的鹽、糖生意,都壟斷過來?從此不做那刀頭舔血的勾當,安心做你的商人。就靠這兩樣物事,也能保你梁家幾代富貴了。」

    「怎麼?你有辦法從那些短毛賊手裡,把合同談下來?」

    「我沒辦法,不過要拿他們的東西,又不一定非要他們同意。你老好歹在江湖上打滾那麼多年,這中間的過程,難道還用我教給你麼?」

    「你是說打?」梁瑞民一搖頭「那些人人數不少,手上還有快槍。我們吃江湖飯的,是求財不是求氣。我們善於打劫,並不善於打戰,沒必要跟這種硬骨頭玩命,到時候吃了骨頭,也要崩下幾顆牙,那就不合算了。」

    「如果地方上的官兵,肯出來幫你呢?在廣州有一個千戶帶的營兵,還有錦衣衛的人。佛郎機人也答應了出兵,如果梁員外肯出一支梁家的民壯,我就不信這事成不了。」

    「你能把廣州的營兵拉下水?那可是南海縣的地盤,不歸你香山縣管。你這樣撈過界,會出大問題的。」

    李炎卿冷笑一聲「若是放縱那些短毛賊做大,才會出大問題。梁翁是聰明人,如何不動腦子想一想?他們在那島上如果開設作坊,製造槍彈火炮,再四處招募亡命,擴充實力。將來靠著鹽糖之利,從佛夷手裡搞到一部分西洋快船,這海上到底誰說了算?你還想不想在海上再混下去了?如果他們心懷異志,要興兵造反,你的身家性命,又能不能保的住?」

    梁瑞民聽了這番話,也認真的思索了半晌,「這事不是不能辦。不過,他們可是塊難啃的骨頭,萬一打輸了,那可就真結了梁子了。」

    「放心吧,咱們這一仗,根本輸不了。我從西芒那問了個消息,他們到現在都沒有個首領,有事要三百人一起商量解決。你想一想,這樣的山頭,我們還有什麼打不贏的?」

    「任你說破大天,省城那邊不發兵,我肯定是不動的。」

    「我知道,不過要省城地方發兵,還望梁翁給點援助。」

    「你欠我那麼多錢,怎麼還找我要銀子?」

    「若是這筆錢不到手,前面的錢,我也很難保證準時償還。我不是跟你說過麼,欠債的是爺爺,要債的是孫子。你前面已經出了這麼多了,索性就再加一點吧。」

    三日之後,縣衙門如期開審,公堂上韓五姐拈了個蘭花指,指著三個夷人就是一通大罵。哭的又是梨花帶雨,幾次氣絕。說到羞人處,一頭就要撞向衙門的明柱,一死以洗刷自己在夷人那受的屈辱。

    那些聽審的百姓,雖然明知韓五姐是個什麼貨色,可看她說的淒慘,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紛紛罵道:「這夷人果然是人面獸心,不是東西。怎麼那麼多人去禍害一個表子,難道就不能出錢多買幾個麼?」

    那三個夷人當初被李炎卿說了一句要增加營養,被下面的衙役理解成,要多打幾次。結果這三天裡,三人就沒多少時間是不挨打的,衙門裡的正役、幫役以及錦衣衛的人,拿他們當做了動刑的人體實驗對象。

    雖然臉上看不到傷痕,但是內裡早已經五勞七傷,見了知縣幾乎要黃白齊出,哪還敢分辨。只怕多說一個字,又換來一頓打。

    那些百姓見知縣不曾瞪眼,就把洋人嚇的不敢說話,也不由佩服。看來這知縣不獨收稅有方,收拾夷人也有手段,或許倒是個人物。還有不少人叫起好了,混忘了自己昨天剛被罰了款。

    李炎卿等韓五姐訴說完畢,將驚堂木一拍「夷人來我大明貿易,自當守我大明法度。不問出身來歷,凡犯我大明律者,概要受我的大明刑罰。來人啊,將這三個夷人扯下去重打四十杖,在門外與我枷號三日。今後如有再犯王法者一律同罪。本官自即日起,要展開針對夷人不法行為的專項治理活動,鄉親們放心,我們大明人的地方,容不得夷人撒野。」

    這番煽動性語言,加上那虎虎帶風的板子,讓百姓們再次喝彩,居然還有人稱起青天。後世香山縣誌載:故事蕃人無受笞者,獨劉公廉介,素為蕃人所服,帖然受笞。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7
第六十四章大事

    三個洋人受了棒刑之後,還要扛著枷在外面枷號,百姓們指指點點,扔些垃圾來打,遭遇之慘,一言難盡。好在韓五姐有良心,自己拿了錢財為他們買了傷藥,又買了些雞魚燉湯補身,總算保住了三人的性命。

    香山百姓還等著李炎卿開展專項打擊夷人活動,自己也好多看幾回打洋人板子,號枷的熱鬧。卻不知大老爺前腳退堂,後腳就換了一身便服,帶了秦蕊珠出後門,直奔廣州城。

    等到進了城,李炎卿道:「這廣州比香山大多了,是真正的熱鬧所在,我帶你好好玩玩?你喜歡什麼只管說,我帶你去買。」

    秦蕊珠搖頭道:「正事要緊,這遊玩的事就算了。你見林守正他們,我也陪在你身邊吧。」

    「那不行。我帶你來,是怕你自己留在衙門受了暗算。畢竟是誰害的蔡前輩,我們現在還沒訪出來。不過帶你去見客,也是不行的。雖然你是女扮男裝,萬一被一個老江湖看出破綻,怕也是麻煩。」

    秦蕊珠這段時間在公門裡打滾,也聽了不少衙門*。忽然問道:「那若是有朝一日,你的上官看中了柳姑娘,讓你獻妾自保,老爺該當如何?」

    「那還當如何?自然是棄了官印,卷筆款子逃之夭夭。再不然就一刀砍死那遭瘟的上官,大家魚死網破。」

    「那若是你那上官看中的是我,又該如何?」

    「也是一般處置。在我心裡,你與葉青並駕齊驅,不分高下。看中你,我也一樣是拚命。」

    「不要臉。吃著碗裡,還想著鍋裡。」秦蕊珠嘀咕了一句,臉上卻無半點怒容,反倒是乖巧地道:「我就在店房裡哪也不去,等你回來就是。不過若是省城不肯發兵,你也不要勉強,這事總歸不出在咱們香山,與你沒什麼關聯。」

    林守正聽了匯報,反應與秦蕊珠沒什麼差別。「劉大人,你把本官約出來,就為了這事?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秀……的事呢。要知道是這種事,老夫連動都不會動。這些短毛賊,與你有什麼相干?你不要捕風捉影,把腦筋動到鄰縣頭上,這在官場上,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多謝林翁指點,只是這次的事實在太大,如果一個大意,我怕連省城都不安全啊。那些短毛賊,勾結倭寇、夷人,私造槍彈大炮,又招募亡命之徒。一旦他們起兵做亂,林翁,您怕是也要受牽連。下官也是從夷人嘴裡聽說,他們已經秘密製造旗幟,還要買盔甲。」

    林守正不是不知道這事的厲害,只是他從心裡,不想承認自己的治下居然出現了反賊聚集的傾向。因此想把這事先押下去,再責成南海縣調查便是。

    可是見李炎卿一臉沉重,又不敢過分駁斥。要知這傢伙與錦衣衛走的關係很近,一旦他把這事捅到雷老虎那,自己又無作為,說不定錦衣衛就會給自己記上一筆。

    而且製造旗號、購買盔甲,這怎麼聽怎麼也確實像是要造反。自從在香山發現了白蓮教那事之後,柘林方面的情況就一直比較緊張,據說吳桂芳為了防止水兵叛亂,已經把標營都派了過去彈壓威懾,還在軍隊裡抓了不少人砍掉。

    如果這個當口在廣州治下真出了兵變,郭安邦那第一個就饒不了自己。上次白蓮教的事,據說害他自己掏腰包,賠了廣東水兵一筆軍餉。他心裡肯定是恨不得對自己食肉寢皮,這時候把把柄送到他手裡,那怕是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他暗自嘆了口氣,本來自己的年紀,再幹幾年就該告老還鄉,想來個無為而治,平穩著陸,這回怕是做不到了。

    「非是老夫麻痺大意,只是那短毛賊的人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要想清剿他們,非得出動官兵舟師不可。這些營兵不比衛所正軍,調動起來十分困難,光是一個文書往來,就要活活把人折騰死。還有那欠餉……」

    「林翁放心,這軍餉的問題,有本縣梁員外贊助軍餉一千五百兩,再加上剿賊所得,應該足夠開銷了。恭常都的佛郎機夷人,與本地宗族的青壯全都肯出兵,地方上的營兵只不過是壓陣,幾下合力,保證打一個大大的勝仗,到時候老大人面上也有光彩。」

    光彩不光彩是小,不過這反賊的事,確實是大。一旦自己放任不管,劉朝佐一怒之下,直接上告,吳桂芳能饒的了自己才怪。林守正只好嘆了口氣,「你啊,就是會給我找麻煩。如果這次真吃了敗仗,這個簍子,你自己來擔,本官不管。」

    又過兩日,這酒席上,就多了廣東錦衣衛千戶雷一嘯以及千戶銜廣州守備李天梁兩人。本來這種出兵的摺子,最是麻煩,李炎卿已經做好了等上半個月以上的準備。

    哪知這次的摺子根本沒走正常的投遞程序,瑞恩斯坦將短毛賊的事上報之後,雷一嘯直接走了錦衣衛的程序,第一時間把文書送到了吳桂芳的面前。

    而巡撫吳桂芳的反應速度,也快的驚人,馬上下令廣州方面守備營兵全數出動,務必將賊人一網打盡。同時,廣東的水師也得了巡撫的大令,要求無條件配合廣州府的剿匪工作,不得拖延。所欠軍餉,由廣州府庫先行墊付,事後由賦稅裡補齊。

    雷一嘯這面則是早在這之前就接到了上封命令,只是這命令一來事涉隱秘,以林守正的級別都沒資格知道,更別說李炎卿。二來命令內容含糊,雷老虎也不知道該如何執行。這回接了這個密報,簡直就是瞌睡送來了枕頭。

    他大手在桌上一拍「幾位,大好的功名前程,就在眼前。我有很多話不能說,不可說,也不該說。能說的就一句,這仗打贏了,大家就等著加官晉爵。若是真的打糟了,就洗乾淨脖子,等著吃刀。就算林老您是文官,也一樣扛不住。」

    林守正也感覺的出來,這次出兵的速度,簡直快的不可思議,根本不符合大明正常的公文往來時間。而且態度上也強硬的有些不像話,他不敢多問,只是看向李天梁「李將軍,你那的情況如何?」

    李天梁苦笑一聲「其實我得到的命令,比你們恐怕都早一些。俞鎮台早下了密令,命我訪查海賊,一經發現立刻剿滅。只是符合描述的大股海盜一直沒訪到,為這事我差點吃了軍棍。這回,也算是劉大令把我給救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我要怎麼交代。你們放心吧,我的兒郎早準備好了,這一戰大家就算拼了命,也得給我頂上。」

    林守正作為個官場老油條,經驗豐富,聽到這描述,他只覺得自己渾身寒毛都要立起來。錦衣衛、巡撫、營兵幾方面彼此不通氣,但又都同時高度戒備,而且還都瞞著自己這個地方官。那隻說明,自己怕是攤事了,攤上大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7
第六十五章進退兩難

    大明到了此時,很少有事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絕密,作為廣州知府,按說有什麼事,他都應該知道。尤其是連守備營兵都已經得到了信息的前提下,還瞞著他,只能說明,關係重大,很可能牽扯到了某些要緊人物。

    風險越大,機會越大,這種話連販夫走卒都會說,何況是林守正?不過他如今早過了拚命搏前程的年紀,求的只是個穩字。任何變化,他都不喜歡。這幾年來,他的施政方針始終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只是下面的人有點不讓他省心,先是蔡建德在香山鬧了個大窟窿出來,到現在倒欠府裡的錢。接著,就是南海縣給自己惹了眼前這個大禍。

    治下的這伙短毛賊,居然跟某位大人物發生了聯繫,如果不是劉朝佐撈過界而且咬住不放,如果不是自己最後還是同意了他上摺子剿匪的主意……這結果畫面太美,他有點不敢想像。

    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的同時,他心裡已經暗自惦記上了南海縣。至於眼前這事,他倒是繼續發揚自己的特長,裝聾作啞,裝糊塗。

    「本府的衙役民壯,隨你們調撥。至於錢糧方面,本官也將竭盡所能,盡力支應。」

    雷一嘯與他私交不錯,上次破白蓮教案時,兩家還有過很好的合作。只是這回他臉色卻是十分凝重「林老,這回的事不同以往,也不能按過去的規矩辦事。這次的事,最重要的一點是保密。府衙裡知道消息的,僅限於你,不要外傳。」

    「正是。這次我們出兵,最重要的就是保密。」李天梁只是個五品武臣,平日裡見了林守正,都是必恭必敬,但是今天卻也甩起了臉色

    「林翁,這次的事關系重大,我家俞鎮台是下了死命令,我們的軍餉,糧食,都不要緊。最要緊的就是保密,若是走漏的風聲,末將固然人頭落地,您老人家,怕也不大便當。」

    「好好,老夫明白,明白。」林守正越發篤定,這回的事怕是鬧的大了。錦衣衛和營兵,居然都是這種態度。到底這幫短毛賊犯了哪路神仙,能同時號令錦衣和營兵?不過這不是自己該琢磨的事情,自己只要保證不被捲進去,萬事都好。

    看了看陪席的劉朝佐,這年輕人倒是有前途,又救了自己一命。以後如果有機會倒是可以關照關照他。只要這次平短毛賊的事別出了紕漏,那麼秀才那件事,自己兩方倒是真能考慮一下合作了。

    李炎卿微笑道:「二位放心。這回咱們幾家聯手作戰,定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將賊人一網打盡。」

    雷一嘯道:「劉大令,這次的差使,我也沒想到居然是著落在你身上。說來,也算我老雷欠你個人情,為這個人情,我就多說一句。這次的差事若是壞了,你我只好到下面再做兄弟。若是成了,你也得管住你和你手下的嘴,記住,那些短毛賊是白蓮教,只能是白蓮教,其他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到了島上,什麼都不要看,什麼都不要拿。該給你留的,我們保證不動。我們動的,你們碰了就是個死。」

    「明白明白。多謝雷爺提點,我敬您一杯。」李炎卿也知,對方肯特意關照幾句,這個人情可欠的不小。

    也可知,這回的事,絕對不簡單。自己本意是把這群穿越者的種田造反計畫,扼殺在搖籃裡,怎麼又和某個大人物牽扯上了關係?這吉凶禍福,也就難料了。

    那位李天梁乃是荊楚劍法宗師李良欽的宗族子弟,與俞大猷有同門之誼。不過他為人比俞大猷靈活,於仕途上也有所期待,倒是把這次剿匪,看做自己陞遷發達的機會。論品級,他是正五品,比李良卿要高出三個品級,但是大明的官,是不能看品的。

    雷一嘯是錦衣衛體系,自成一派,不與文官論。他一個營兵五品武官,與李炎卿這種七品文官比,實際上是遠為不及。即使邊關一品大帥,見了五品文官也要下跪磕頭,何況他這種小把戲?不過酒宴之上,倒屬他最為活躍。

    「劉大令,這夷人和地方宗族,似乎用不著了吧。我也跟你們交個底,我手上的兵額是一千,實兵也有八百多人,戰兵能拉出去三百多,打一群短毛賊,那便是穩拿。何必再去調動夷兵,還要弄什麼宗族,這些人不要壞了事,走了風聲才好。」

    「李將軍的兵以一敵十,下官自是放心的很。只是這群短毛賊,火槍犀利,不可小看。海島地狹,我大軍不利施展,夷人所制之炮,威力強於我軍,正好施展。再者,讓他們為王師前驅,將那島上的陷阱埋伏,全數破了,不是正好?」

    雷一嘯道:「那這些人的嘴,你能保證嚴實?」

    「放心吧雷爺,這些夷人連漢話都不怎麼會說,只有帶隊的軍官懂咱們的官話。而且都被限制了出入,自然可以保證不走漏風聲。至於梁家的宗族子弟,只當是奉了家主的令,出去跟人打群架,連去哪都不清楚。他們又熟悉當地水文情況,由他們引航,我們的船也可以少出紕漏。」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聽說隨你來的,還有一名你的心腹?他靠的住麼?」

    「下官以性命保他不會走漏咱們任何消息。還望雷爺高抬貴手才是。」

    「既然如此,我就給你這個面子,誰讓我欠你個人情呢。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今後你要長個心眼,秘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萬一知道的人多了,那就只好把他變少。否則就隨時有可能洩密,到時候,不但要害死你,還要害死其他人。」

    「下官明白,多謝雷爺手下留情。」李炎卿暗道:好險。他哪知道,自己的這次發難,居然惹了這麼一場風波出來。若是知道錦衣衛對短毛賊如此重視,打死他也不會把秦蕊珠拉來。

    錦衣衛方面居然對自己的行蹤瞭如指掌,看來是秘密的對自己上了偵察監視手段,這一戰如果打輸了,怕是自己的命也保不住。而即使打贏了,自己也未必就有好處,萬一知道了什麼不該自己知道的事,還是可能面臨滅口。沒想到一次簡單的檢舉反賊,倒把自己弄成了勢成騎虎,進退兩難的境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7
第六十六章今日天晴碧波高

    等李炎卿回香山時,就發現在自己和秦蕊珠的馬後,多了幾個陌生人不遠不近的跟隨,料來就是錦衣衛安排的盯梢人員。秦蕊珠也曉得苗頭有些不對,小心問道:「難道那些短毛賊是錦衣衛的人,老爺得罪了他們?那若是這樣,不如我們先逃吧。咱們手裡有槍,他們不清楚,只要打個冷不防未必逃不掉。」

    「那卻不必。至少眼下來說,這些人還是我的保鏢。不過若是這一戰真打輸了,我也就多半活不成了。所以你還是先走為妙,免得等到時候連跑都跑不了。」

    可是秦蕊珠卻是無比堅決「我陪你一起去捉拿短毛賊,若是真打了敗仗,或許我還能救你一命呢。」

    李炎卿暗笑:你個沒事就被我欺負的女人,能有什麼本事救我?不過佳人既然願意同死,他也不想在這時候煞風景。而且按他事先分析,這一戰,自己的贏面起碼在六成以上,只要自己不去作死亂看亂摸,應該也不至於就死。

    梁瑞民那邊倒也實在,抽調了一百五十名精幹子弟,皆是長年與他在海上做沒本錢勾當的老兄弟,手上全都沾過血,是能幹硬架的基幹部隊。只是因為此次出動的有錦衣衛還有朝廷正軍,他私藏的火器不敢帶出來,只帶了藤牌、單刀還有就是長長的竹針。

    縣衙這邊,李炎卿點動了二十幾個幫役以及幾個他信的過差役,也不說去處,只說出去辦差,其他不許多問。瑞恩斯坦最近擴充實力,手上有了將近三十人,也一發都帶了出來。小旗所撐場面的那一桿火槍,以及他的一身連身西洋板甲,也全都帶著,可稱實力盡出。

    大家到了碼頭,乘了船隻出海。彼時海禁仍在,兩桅以上的大船,於朝廷旨意中,禁止製造。梁員外乃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便將自家的三桅大船全都藏了,只派了幾艘單桅船運送眾人。

    官兵方面,則是一艘三等福船壓陣,四艘海滄船護衛,蒼山、子母、連環船若干。桅杆上戰旗飄揚,船頭大炮上盤著火繩,有那赤了上身的官兵,持火把時刻待命,盡顯天朝威儀。

    這廣東舟師廢弛多年,俞大猷到任後雖然勵精圖治,但是水師不是朝夕可成。如今這支艦隊可以說將廣東全部的家當都集中在一處,才拼湊出這麼一支武裝。

    雷一嘯則是糾集了數十艘魚船,把自己部下的幾百錦衣全都塞了進去,組成了一支大而不強的雜牌艦隊,朝目的地出發。

    李炎卿與秦蕊珠被李天梁、雷一嘯接到了那艘福船上。論級別,李炎卿在三人中最低。可他卻是個實打實的文官,這次檢舉短毛賊,他又是首功。

    大明朝以文統武,已經成了鐵律。二位武官,一個是三品指揮使實授千戶,一個是千戶銜守備,卻要對這個七品文官點頭哈腰,將他讓到了首席,李天梁更是二話不說,就把令旗交出來「請劉大令指揮三軍,保證我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李炎卿不是那些熱血宅男,不管穿成什麼,最後都會進入軍隊去到打仗的狂人。將頭搖的如同撥浪鼓

    「我不暈船已經很給你們面子了。指揮三軍,也要我會才行。這次的差事關系咱們三位的身家性命,不能拿來送禮開玩笑,你們還是找能幹的來吧。」

    見他堅辭不受,二人只好退而求其次「聽說您是舉人出身,必然飽讀詩書。可否做首詩,也算是為咱漲漲威風,振振士氣。」

    李炎卿暗罵:要想振奮士氣,你們找寫詩的幹什麼。直接拿一把錢撒下去,保證士氣大振。梁瑞民這次拿了一千多兩銀子,我在澳門得的好處,除了打點關節外,又拿出來一部分勞軍,這士氣還要怎麼振?

    可是眼看秦蕊珠看自己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期待,總不能叫女人失望吧。他略一猶豫,來到甲板上,高聲吟道:「今日天晴碧波高,桅杆之上戰旗飄。周邊蠻船速速避,大爺管撞不管撈!」

    秦蕊珠聽了這四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露出八顆整齊的銀牙。那兩個粗坯,卻是不住喝彩。「好一個大爺管撞不管撈,說的威風!以後要把這詩讓兒郎們都背下來,看見蠻船就給我撞!」

    「蠻船?那不就是蠻船麼?」卻是李天梁一眼看見,對面影綽綽,出現了點點帆影,等離近一些之後發現,也是一支艦隊在向自己方向駛來,船隻制式與中原船隻迥異,正是一支番鬼夷船。

    不過這船隊似乎數量略多,自己有點撞不過來。李炎卿拿了個望遠鏡在旁看著,高聲叫道:「別亂來,是自己人。這是佛郎機來的援軍,給咱們幫忙來了。」

    兩支艦隊海上會師,將夷人的艦隊指揮官請到己方船上,見帶隊的正是西芒。他這回也是孤注一擲,將整個澳門的葡萄牙武裝全都拉了出來。大小西洋艦船十幾艘,兵力超過五百。

    這次大明、葡萄牙兩國聯合軍事行動,紙面出動兵力號稱一萬,實際參戰部隊也超過兩千。這種級別的戰鬥,自汪直授首之後,整個東南沿海也少見的很。但見艦船鋪天蓋地,直奔目標:龍王島而去。

    擔任引水的,乃是一艘葡萄牙快船。上次前往這裡做生意時,就是這條蜈蚣小舟帶隊,對於地方的水文情況十分瞭解。由它帶路,倒是少了許多麻煩。

    按著李炎卿的想法,最好是趁夜間發動突襲。可是李天梁等人卻說,晚上不得目力,部隊掌握不住,不利於作戰。因此大軍抵達時,卻正是午時。

    為了怕有人逃走,大軍派了小舟四下斥候,防範有人乘船走脫,這一來正面登島的兵力更加有限。登陸之時,也是陣腳大亂,胡亂登島,全無什麼章法。

    卻聽島上一陣銅鑼聲響,見一乘小轎來到岸邊,一人頭戴烏紗,身穿藍領官服,走下轎子,駢指點道:「哪來的膽大之徒,竟敢到此屠戮良民?由本官在此,決不許爾等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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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斬首

    雷一嘯身邊,一個中年漢子忽然湊過來問道:「他是誰?」

    這漢子過來之前,李炎卿根本沒注意到這人的存在。這時卻見隨著他,有七八條大漢湊了過來,見他們動作敏捷,神態剽悍,一看就知,不是好相與的角色,態度上,也似乎不是一個對待上級的態度。難道這地方,還有人比雷老虎還大?

    只見雷老虎對那漢子甚是恭敬「這人乃是南海縣的縣令陳學有。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為何阻攔我等。」

    「不用理他,全軍登岸。」

    那漢子竟然比雷老虎的派頭還大,代替雷老虎發號施令。而雷一嘯這位廣東強人,也不敢有半點違抗。眾錦衣與官兵發一聲喊,搭跳板登岸,列成陣勢。只是這時候剛剛登岸,隊型不整,陣列未成,若是有一支人馬殺出來,

    怕是要讓明軍吃個虧。

    而在島內那處大型洞穴外,南海合眾國的眾位議員,以及新任總統劉天豪,正在吵成一團。

    「打吧,還猶豫什麼?明軍已經登陸了,還不打麼?他們是什麼?他們是落後的野蠻人,是愚昧的奴隸主,作為現代人,根本沒有和他們共生的可能,必須用武力,才能讓他們懂得該怎麼跟咱們相處。」

    「可是我們目前的實力並不充足,貿然開戰,等於是犯了左的錯誤。」

    「可你這是在犯右的錯誤。」

    「南海縣令不是在麼?有他在,我想事情還能解決。你們必須明白,大明是一個腐朽、落後的國家,它的體質決定了它注定是羸弱的,是不堪一擊的。官僚之間互相扯皮,是他們的常態。這些軍隊進入了南海縣令的地盤,是對他職權的一種踐踏,他肯定不會容忍這一點。」

    南海合眾國原商務部長,現任國防部參謀長高原接過話來:「沒錯。根據我對明朝歷史的研究,這個時代的文官,地位遠在武官之上。而這種軍事行動,多半是沒有獲得上級命令的。恐怕是我們的財富,引來了部分低級軍官的貪婪,想要吃掉我們,來個黑吃黑。可是眼下不是明末,進士出身的知縣,完全可以震懾那些普通出身的軍頭,這也就是我們在研究這個階段的歷史時,常說的一個詞,文貴武賤。」

    「既然文官可以壓制他們,那就是說,我們可以用不流血的方式解決這件事,那何必又要作戰呢?」正是那位犬類的好朋友,宋天真。

    「那些明朝的官兵也是人啊。要是殺了他們,他們的家人又該怎麼辦?高老師以前講課的時候講過,明朝的軍戶生活很苦,他們的家人甚至需要通過賣身來養活自己。」說到這個詞,姑娘的臉紅了。

    「如果我們在這,殺了那些官兵,就會讓孩子失去父親,妻子失去丈夫,這是非常不人道的,而且是與我們建立一個理想國的想法南轅北轍的行為。」

    「宋天真同學,希望你明白一點,我們說的建立理想國,是指讓我們受益,而不是讓野蠻人受益。」那位方才就主張動用武力的青年,顯然對這個說法難以接受。「咱們不殺那些官兵,就可能被殺,這個時候你還講聖母……」王平氣的跳腳。

    「對不起,對你的看法,我也無法認同。」高原對這位前陸軍司令的話顯然也不能接受「我們要知道,明軍只是裝備了簡陋火器的乞丐部隊,其戰鬥力並不比農民強多少。如果真的溝通失敗,憑藉我們這段時間組織起來的護衛隊,足以將這支明軍打垮。別忘了,我們擁有比他們先進的制度,制度代表一切。只要體質問題解決了,其他問題都不是問題。任何形式的戰爭,都必須經過咱們三百人大議會的一致表決才能通過。而議會指揮部隊,是咱們到來之後就定下的規則,任何人都得遵守,誰也不能越權行事。咱們還是先投票吧,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們這是越權,這是殺良冒功,這是要造反!我要寫摺子,參你們。」南海知縣陳學有見大軍不聽他命令,依舊自顧登陸列陣,臉色也變了。他帶著自己的長隨以及幾名衙役,快步走過去,卻一眼看到了同樣紗帽圓領的李炎卿站在船上。

    當下怒道:「你是哪個縣的縣令?給我下來說話。你難道不知道,這個島是我南海縣的轄地?誰允許你跨縣辦案的。」

    李炎卿本意是不打算從船上下來,這種打仗的事,他從本心是根本不想往裡攙和。自己是做官,不是做混混,用的著拿把西瓜刀沖在第一線,喊弟兄們跟我沖麼?

    要喊,他也是喊兒郎們給我上,我這有的是銀子。不過就算是這句話,他也不想喊,他壓根就不想和帶兵打仗扯上關係。

    可沒想到南海縣居然點名叫陣,他如果不下去就未免說不過去。只好與秦蕊珠先後下船,到了陳學有跟前施了個禮,通報了姓名。

    等聽說他是舉人出身的香山知縣,陳學有更加不把他放在眼裡。「我說呢,什麼樣的人會如此胡來,完全不懂規矩。原來是個舉人授官,不曾經過科甲,怪不得如此胡鬧呢。你出來做官,家裡也放心?難道連雇個師爺都不會麼?這是南海縣,不歸你香山縣管,知道麼?居然還勾結了營兵,一起來殺良冒功,簡直是不知所謂,你就等著聽參吧。」

    見李炎卿不動地方,陳學有心中發怒,用手一推「還傻愣著幹什麼?帶上你的人滾蛋,本官回去就要好好彈劾你。你可知,本官的座師是誰?哼,這回定要你的好看。」

    秦蕊珠怒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說話還帶動手的?」

    「怎麼了?本官我是進士,是他的士林前輩,教訓一下這個後生晚輩,有何不妥?我說你們這些丘八,難道耳朵都聾了?還不趕緊收兵?難道一個個全都活膩味了不成?」

    他正在這邊跳腳喝罵,卻見方才與雷一嘯對話的漢子,邁步橫在了李炎卿與陳學有之間,冷聲道:「你說完了麼?說完了就躲到一邊去。」

    陳學有見他一身普通人打扮,連官服都沒有,想必是香山縣帶的跟班,哪裡放在心裡。「混帳!你就是這麼跟本官說話的?來人啊,把這不會說話的隨從給我拿了,捆回衙門打上一頓板子,讓他曉得王法的厲害。」

    他那名貼身幹辦乃是家生奴,最是忠心不過,馬上就過來推了一把那漢子「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衝撞我家老爺,難道活膩了?」

    話音剛落,卻見那漢子一聲冷哼,只聽鋼刀出鞘之聲,但見刀光閃處,血光衝天,一顆斗大人頭,已經滾落在了地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7
第六十八章接敵

    那漢子從拔刀到殺人,動作乾淨利落,毫無拖泥帶水之感。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名長隨的人頭就已經被砍了下來。

    陳學有見多識廣,經過無數陣仗。他見過高尚的文官,也見過卑鄙的太監。在廣東這種邊遠地區,他可以自豪的說一句:什麼事都是小把戲,我見的多了。可是當面殺人,血流五步這事,他卻沒什麼機會開眼。

    眼看那漢子一句話不說,居然殺了自己的長隨。他嚇的面如土色,腿都有些不聽使喚,連退了幾步,才用手點指道:「你……你敢殺人?」

    「拿下!」那漢子卻不理他,只吩咐了一聲,就有幾條大漢衝過去,一掌打落了陳學有的烏紗,還有的扯了他的官服,動手就捆人。

    「反了!這是謀反!還不快把這些反賊拿下。」陳學有一聲吩咐,手下的衙役,哆嗦著舉了鐵尺、水火棍,想要湊過來,卻又擔心步了那位長隨老爺的後塵,喊的凶狠,步下不動。

    那大漢冷哼一聲,從腰間取了塊木牌,在手中一舉「錦衣衛北鎮撫司拿人,誰敢阻攔?」

    雖然從原則上雷一嘯也屬於北鎮撫司體系,但是那大漢說的北鎮撫司,與雷一嘯並不是一個概念。他是把京師北鎮撫司這個詞簡化了,再加上他的口音,基本可以斷定,他來自京師,而不是地方錦衣。

    大明官場重內輕外,京尊地卑,錦衣體系也大抵如此。雷一嘯在廣東稱王稱霸,是有名的雷老虎。可是在京師來的錦衣面前,就天生矮了三寸,那漢子能對他指手畫腳,也不奇怪。要說奇怪的,就是一個京師錦衣衛,看樣子似乎還是個高層人物,到廣州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幹什麼來了?

    陳學有也知道情況似乎有點不對頭,他兩榜出身,腰把子硬,雷老虎他也不怎麼放在眼裡。可是如果是京師的錦衣衛,那情況可多少有點出入。只是他依舊呵斥道:「你們手裡可曾有駕貼?錦衣拿人,需持駕帖,否則就是亂捕,本官乃朝廷命官,你們無權抓我。」

    「事涉白蓮教謀反大案,無須駕帖即可拿人。」那漢子面無表情,不見喜怒。「與我殺進去,一個不留。」

    南海縣的衙役見自家老爺不知怎麼就捲到白蓮教大案裡,被錦衣衛捉了,就徹底沒人敢過來救人了。反被李天梁的營兵抓了當夫子,在後面幫著搬運器械。李天梁大喝一聲「兒郎們,給我衝!這仗打完了,再發一個月軍餉。頭功者,賞紋銀百兩,綵緞一匹。」

    「偉大的皿煮屍油制度的保衛者們,現在到了我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家園的時刻了。野蠻的大明官兵,要無情的踐踏我們的理想國,佔領我們的國土,毀滅我們的生活,這我們能容忍麼?今天這場戰役,是我們南海合眾國成立以來第一戰,一定要打出威風,打出士氣。用領先他們的武器,將侵略者送入海底。弟兄們,跟我衝!」

    李炎卿自然不會蠢到跟著官兵一起發動衝鋒,而他一個文官,也不會有人這麼要求,更別說那帶隊的錦衣也對他有所防範。他便留在灘頭,指揮著自己部下的衙役幫役,整理器械,管理夫子。

    秦蕊珠道:「老爺,這一仗,你說我們能贏不能贏?」

    「這一次差不多是賭上了廣州府的老本。如果這都不能贏,那我也知道帶著我的蕊珠逃之夭夭,找個沒人的地方藏起來了。這幫傢伙若是能勝的官兵,就說明我們錯過了最好的進攻時機,這大明朝的天,怕是就要變了。」

    見他說的驚險,秦蕊珠主動牽住他的手,柔聲道:「老爺不必這麼憂慮,這次咱們帶了這麼多人馬,想來怎麼也會勝的。至不濟,我也陪著你就是。」她拍了拍腰間,「那短槍我帶來了,就算是跑,我也能給你幫忙。」

    這時,只聽遠處隱約傳來爆豆般的槍聲,連綿不絕,密如疾雨。秦蕊珠道:「這銃聲怎麼?」

    「是啊。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滅了這伙短毛賊的原因。你也聽到了,這銃聲連綿不斷,比起我們的火繩槍,威力還要大上許多。若是任他們做大,將來造出快槍快炮,這戰便更難打了。不過我上次來時,他們還不曾教習過士兵白刃,這是他們一個短處,這仗打到後面,終歸是要看白刃交接的。」

    他這邊心裡擔憂戰局,可又不敢到前線去看。這槍聲持續了大概一盞茶的光景,漸漸開始稀疏,不知是終於進入了白刃環節,還是官兵已經戰敗,所以對方不用放槍。不過看不到從前線往這邊抬死屍,這倒是個好現象。

    又過了大概頓飯光景,一名香山地方上的錦衣衛跑回來,李炎卿急忙迎上去道:「仗打的如何了?」

    「回大令的話,我軍大獲全勝,賊兵已經大潰。只是餘眾貓在個山洞裡,又有火器守著洞門,一時攻不進去。我家百戶老爺差點中彈,正氣的罵街呢。那雷爺說讀書人辦法多,請您過去幫著看看。」

    「好說。小秦,隨我來。」

    這衙門裡的一干公人趕過去時,見沿途倒了十幾具死屍,卻都是島民打扮。又走了一段,李炎卿發現一具屍體是頭被砸的稀爛,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運動衫,心中一動:這不是那王平麼?這位陸軍司令,看來倒是殺聲成仁了。

    再往後走,又多了幾具穿現代服裝的屍體。官兵、葡萄牙人、梁家壯勇的死屍,已經都收斂起來,將來報陣亡撫卹。不過總體對比上看,這一戰確實是官兵勝利,島上的短毛賊大敗虧輸。

    「這些人手裡的快槍,倒是有些門道。」李天梁擺弄著一支繳獲來的燧發槍,在手裡比畫著。「這東西,比我們的火繩槍要好用,打的也遠些。不過這槍再好,終歸還得人用。」

    梁家帶隊的梁忠哈哈大笑道:「大老爺,這回我們梁家子弟立了頭功,你回去之後,可要好好嘉獎我們。我們老爺子有話,打的好,春風樓可以玩上三天,你回去以後可要替我們說好話。」

    「先別說那個,你們這一仗怎麼贏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6:08
第六十九章談判(上)

    雷一嘯正在那最後的山洞前轉悠,想找個路數打進去。結果差點中了一發冷槍,只好又撤了回來。聽李炎卿問,他沒好氣道:「這一仗能怎麼贏?一群烏合之眾,跟官兵叫板,那不是自己找死?我們若是連這些土鱉都打不贏,還算什麼朝廷經制官健?」

    李天梁則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兵,見了官兵的面,就先嚇的沒了魂。不管不顧亂放槍,根本打不到人。他們射程是比我們遠,可是要打到人才算數,只在那亂放一陣,搞的自己眼前全是煙,更看不到人了。再說這槍要離近了才有準頭,離遠了放,十槍未必中一槍,有個球用。」

    梁忠也搶過話來「我們梁家子弟,有練過地趟功夫的,早將單刀藤牌準備妥了。這槍放了一陣,槍膛受熱不能再使,我們就一路地滾功夫過去,見人就砍。他們身上卻不曾帶著近戰兵器,我們一過去就嚇的沒了脾氣。還有的打了短刀,據說是要插在槍上使用,不過等刀子砍過來,他們早忘了要插刀,紛紛跪地上投降了。」

    「那帶頭的,穿的古古怪怪,身上似乎還有些功夫。不過這是打仗,不是打架,功夫沒什麼用處。」李天梁出身荊楚劍豪之家,一身武功十分了得。不過他學的是戰陣劍法,使的兵器是條大棍,帶了幾個親兵一起夾攻。那位倒霉的穿越者王建設,雖然練過自由搏擊,卻沒經過這種戰陣格鬥訓練,結果眨眼間就喪命當場。

    「要比高手,我們也不是沒有。不過沒必要,真要是論武,凌大俠在此,他們真能鬥的過?」

    雷一嘯指向洞口前一個白衣劍客。這人年紀不過二十五六,生的劍眉星目,高鼻闊口,英俊瀟灑。一身白衣如雪,在左臂處纏著一條布帶。

    「這位是?」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劍神凌飛揚,當年少林寺舉辦武林十大傑出青年評選,他得了第一名。剛才亂戰時,他也砍了兩顆短毛賊首級,乃是國朝年輕一代中,頂尖的高手。」

    「高手?高手有什麼用?」那位北鎮撫司的漢子,似乎並不因取勝而歡喜。「還不照樣中了槍彈,現在連這小小的山洞也進不去,你這知縣,到底有辦法沒有?」

    「這辦法,其實也不是沒有。我們在山洞前積好柴草,往裡燻煙,還怕熏不出來人麼?」

    「那不行。這洞裡有要……要緊的物事,不能有絲毫損傷。燻煙這事,萬一出了人命,我就無法交代。你們也全都無法交代,所以不能放煙,也不能縱火。」

    李炎卿暗想:他們方才交戰時,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人命啊。那邊都砍死好幾個短毛賊收人頭了,怎麼這會反倒顧忌起來?難道是這幫短毛賊,綁了某個大人物的票,所以才有北鎮撫司的人秘密出現,聯合了地方上的錦衣,幾家一起辦案?

    見他不說話,那漢子只當是縣官有主意但不說。他深知自己身上擔的是多大大干系,若是把這趟的差使搞砸,自己就等著死全家吧。當下忙上前兩步「貴縣,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一旁,那漢子伸手就取了兩個金錁子過來「這點小意思,您請收好。這次只要能把這伙短毛賊滅了,而且不傷人命。本官回到京裡,定然要保舉你的官職,保證您仕途平坦,指日高昇。」

    「多謝了。」

    李炎卿自然不相信是這錦衣衛要保舉自己的官職,反過來說,他保舉也沒用。文武兩道,這條路上的人保不了自己。不過他這顯然是替身後那位大人物在打保票,只要自己能入的了他身後老闆的眼睛,說不定真能陞官。

    「既然要保存人命,不能用火攻。也不能調炮來朝內轟,就只好與他們談一談了。眼下咱們得把島的四周全取了,免得有漏網之魚,這洞穴裡的人,一成了孤軍,咱們就好辦了。」

    有李炎卿指路,還有那些俘虜引道,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光景,整個龍王島的肅清作戰便告完結。除了所謂的熬糖工廠、鹽田以外,軍械所、槍炮局、彈藥庫、銀行等機構,全都被官兵一一查抄,那白金漢宮,也一把火燒成了白地

    「他們這些人說是要建立個什麼理想國,到時候大家一人一票,票選皇帝。我等聽了就覺得不靠譜,可是他們雇我們來熬糖製鹽,還給工錢,我們自然也就來了。可不是真心想要造反,大老爺們明查啊。」

    那些人一邊指著地點,一邊不住的告饒。李天梁只把鞭子一揮「哪那麼多廢話,快搬!」

    那些快槍、不及輸送的彈藥,還有許多圖紙,一一被翻找出來。卜加勞看的十分眼熱,李炎卿卻道:「你們這些洋人,如果還想在澳門立足,這事就別攙和。它不是你們能參與進去的事,當然,本官也參與不進去。這事鬧的有點大,能不捲進去,還是不捲進去為好。」

    那名漢子湊過來道:「這島上基本已經肅清了。短毛賊如今全在這山洞裡,下一步該當如何?」

    「談判。下一步就是談判。他們如今已經成了孤軍,如同甕中之鱉,咱們固然進不去,他們難道就出的來?我去跟他們談一談,你們不要跟過來。」

    「對不住,這事怕是不能讓貴縣去談。你相信我,這事我是為了你好。」

    「這我明白,本官的好奇心一點也不重。我也不會與他們談任何實質性話題,不過就是為了把他們誘出來,聚而殲之而已。當然,你若實在是不信,可以讓你的部下先跟他們談談,讓他們出來說話。」

    那漢子叫了一名手下耳語幾句,又見他帶了兩個身材瘦小的人,一併過去,在洞前不知說些什麼。過了不到一頓飯的光景,洞內又打了一陣排字槍,將三人轟了回來。

    「貴縣,看來還真的要你這讀書人出面,才能跟他們去談了。若是再談不好,我就紮在這不走了,活活耗死他們!」

    看李炎卿自己過去,那漢子嘆了口氣,這人其實還不錯,處事也算乖巧,只可惜捲到這破事裡,怕是將來也落不了好處。不過錦衣衛這行的,早就練就了一副菩薩心腸,視眾生如芻狗。嘆了口氣,便想著下面該如何佈局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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