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七品封疆 作者:普祥真人(已完成)

 
Babcorn 2016-11-24 15:30: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34 108792


【作者概要】:普祥真人

【小說類型】: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本為曲藝團誦說演員,意外穿越到嘉靖年間,文不成武不就,好不容易當一知縣,還是冒名頂替的。且看冒牌百里侯,如何在大明逍遙自在,從親民官到封疆吏,從小蝦米混成朝堂大佬的故事

【其他作品】:《锦衣笑傲行》《督軍》《青雲仙路》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6 12:43 編輯

請注意!18年六月份排版問題是論壇問題請發現的先私信我!刪了就不好改了!!五天一更新,等不及的可以私信我詢問幫更。章節有錯誤,麻煩在錯誤章節下扣分提示或者私信都行,我會及時修改。

已有(434)人回文

切換到指定樓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6
第一章你想發財麼

    偏僻小徑,兩匹被打傷了腿,倒在地上的腳力,一個腦袋被打爛的死屍,一個匍匐在地的年輕人,再加上對面,高舉大棍的黑大漢,構成了一副完美的搶劫兇殺案現場。

    那位匍匐在地的年輕人,不過二十來歲年紀,生的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倒是個一等俊美人物。若是在個詩會雅集上出現,或許能讓不少姐兒多看幾眼,只是那單薄的身子骨,怎麼看也不會是對面手拿大棍的大漢對手,在這種場合,模樣可不如胳膊根好使。

    眼看自己也要步同伴後塵,被一棍子敲死,暴屍荒野,他不禁長嘆一聲「難道我的穿越之旅,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好歹也要讓我死的英雄一點,被個打槓子的一棒子擂死,這算怎麼回事啊?」

    這大漢的模樣凶惡,身高體健,如果用這年輕人前世擅長的方式描述,那就是:見此人,身高足有一丈二,膀乍腰圓有力量,腦袋瓜子賽麥斗,倆眼一瞪賽鈴鐺。胳膊好像房上的檁,拳頭好像打油的夯,巴掌足有簸箕大,手指頭撲撲愣愣棒槌長。

    這位前世名叫高國勝,今世名叫李炎卿的年輕人,本來是21世紀天朝曲藝團的誦說演員,結果遭遇意外,穿越到了明朝,附體在這個名叫李炎卿的倒霉蛋身上。

    這李公子雖然生的面相好,某方面的本錢也足,可惜命運不濟。家裡本是個有錢的人家,可是老爹就不怎麼靠譜,將家產揮霍了一多半後一死了之。李公子自己又是專喜尋芳,使銀錢全不知計畫,將個家就徹底敗了。

    又遇到一出仙人跳的戲碼,連那女人的邊都沒摸到,就被男人抓了現行。為了賠償了事,將最後的家產都搭了進去。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丫鬟一個書僮,外加幾百兩賣房的銀子。三個人找了個小房子安身,為了生活,李公子學人去放高利貸,把銀子借給了一位名叫劉朝佐的舉人,資助他去買官。

    大明的舉人,已經可以稱為老爺,具備了授官的資格。比如國朝名臣海瑞海筆架,就是以舉人的身份,放了淳安縣的教諭。不過一般來說,舉人授官的路,比考科舉還要窄,而且得官不容易,位置也不會太好。

    這時候,就是考驗一個人基本素質的時候了,是做一個有官無職的虛銜官,是做一個手握印把子的實權官,還是在京師裡侯缺坐冷板凳,就看會不會做人了。

    劉朝佐很會做人,不過做人是要本錢的。大明的舉人是縉紳之屬,按說是沒有窮人,不過萬事有例外,劉朝佐很不幸的就是那個例外。他是江西人,當時江西這個地方文風盛,讀書人多,出進士都不叫事,朝廷上曾經一度到處都是江西人,這樣的背景下,舉人就不大值錢。

    且江西人多地少,土地都投獻到了進士名下,舉人名下的田產本就不多。又搭上前些年追索嚴嵩家產,整個江西都受了害,劉家也沒能例外。事實上要是劉家有錢的話,他也就不必急著買官,而是去安心科舉了。劉朝佐手頭緊張,只好借了李公子的印子,約定等得官之後再還。

    可是不等他還錢,那邊李炎卿的小廝卻與那丫鬟勾搭在一處,捲了李公子最後的一點錢跑路,李公子發現之後阻攔,反被那小廝打了一棍,昏迷不醒。若不是有好心的鄰人搭救,高國勝剛穿過來,就得被埋到土裡去。

    他不是理科生,也不是什麼物理老師,工廠技術員,不懂什麼科技救國,種田科技,連謀生吃飯都成問題。就在他準備找兩塊竹板,提前把數來寶發明出來,加入丐幫這個有活力的社會組織時,劉朝佐的官職終於下來,他才算有了飯門。

    大明朝當時貸款買官,上任還債的事,已經成了一個體系,有了一套完整的操作流程。當初獨眼龍嚴世蕃發明過白條買官法,可稱是創造了遠超時代的先進買官經驗。

    作為債主,李炎卿是以師爺的身份,隨同老爺上任。然後老爺在任上的各項孝敬,乃至刮下來的地皮,都歸師爺所有,把債務還清後,才是老爺自己的效益。這套手續,李大公子倒是門清。

    他當年混跡勾欄的時候,也與些京師的官宦子弟相熟,於許多官場故事十分清楚,由他任師爺,倒也算是對路。只是等看到了劉大人的告身之後,李大少就傻了眼。廣東香山縣知縣?這什麼情況!為什麼買官買了個廣東香山縣啊,大明有消費者協會沒有,我要退貨!

    綜合兩世人的經驗,李炎卿於大明當下的情形還是比較瞭解的,如今的廣東香山,可不是後世寸土寸金的廣東特區,而是大明一等一的窮地。明《永樂大典》載:「香山為邑,海中一島耳,其地最狹,其民最貧。」

    這地方從宋朝開始就是下等縣,屬於有著悠久傳統自古以來的窮地。換句話說,是個沒什麼油水可撈的地方,買了這裡的知縣,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本?

    由於沉重的經濟負擔,以及強大的還款壓力,劉朝佐在仕途經濟前途雙黯淡的前提下,只好接受李炎卿的建議,走另一條自力更生清償債務的之路,那就是打秋風。

    從京師到香山,沿途有驛站,他們兩人的路費是可以省下的。同時沿途有衙門,他身為舉人,是可以與各地的掌印官去敘一敘交情,談一談文字,最後再搞點錢花的。這一路千里迢迢,一路秋風打下去,至少是能還掉一部分本金的。

    雖然這種行為與乞丐十分相近,左右是丐幫穿富貴衣,舉人老爺穿直裰而已。可是李炎卿作為債權人,那臉色實在太難看,劉朝佐年紀又輕,不聽能有什麼辦法?兩人一路上鍥而不捨,不顧官員的冷臉,一天三頓的豆腐,以及那一兩銀子的程儀,走一路,要一路,以文明乞討的方式,踏上了漫漫求官路。

    按說官員上任,為了安全,是應該雇幾個保鏢,或是雇幾個健僕的。可是李炎卿吃過自己家書僮的虧,對於健僕有本能的抵制心理。至於保鏢……,那個好像是要錢的。你劉朝佐欠著老子二百八十二兩又三錢五分銀子沒還,你還有臉雇保鏢?就這麼走著吧。

    只是到了山東這地方,遇到一位老辣的人物,金臉孔鐵面皮的功夫幾已到了化境,居然只拿了半兩銀子出來做路費,又拿了一筆糧食出來充數。這兩人都是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主,讓他們擔了糧食走長途那是沒可能,就商量著雇個力夫,把它挑到鄰縣找門路賣掉。

    那小二雇來力夫之後,李炎卿看他那傻大黑粗目帶凶光的模樣,心裡就有八分不喜。可是劉朝佐卻覺得這人生的孔武有力,既可當力夫,又可當保鏢,一舉兩得。而且山東民風尚武,男人生的粗野些,也是正常。

    只是走到半路,這位挑夫就變了閻王,先兩棍子打翻了腳力,又一棍子把新鮮出爐的縣令劉朝佐打死,復又舉著棍子,朝著李炎卿過來。前世作為一為說唱演員,高國勝沒少說過書,自然知道這是遇到了傳說中的強盜。遇到這樣的人,自己怎麼對待?

    搏鬥?別開玩笑,就自己這體格,連小廝都打不過,能打的過這樣的大漢麼?至於求饒?能幹出劫道這樣的事來,這樣的人能有好心眼?別被故事糊弄,所謂替天行道的俠盜,只存在於故事之中,不會存在於生活裡。

    眼見對方即將了結自己,李炎卿急中生智,猛的一聲大喝「且住!你想發財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6
第二章話是攔路虎

    這黑漢趙大虎在山東路上做沒本錢的生意也不是一年兩年,尤其使的一手好悶棍,在道上素來有個趙一槓的美名,是山東綠林中出了名的一條好漢。

    江湖百曉生齊魯兵器譜上,也把他排在了第八十五名。上面記載:山東趙氏,力大善走,學得一路大宋開國皇帝所創之二聖棒法,外功精絕,尤以一手泰山壓頂成名,人莫能當之。

    他手下斷送的貪觀污吏,奸商惡霸不下十幾個。只是他生平愛的是骰子骨牌,又好劫富濟貧,好不容易得來的金銀,轉手就賙濟了可憐的娼家,乃是縣城土娼們第一號的救星,手頭積蓄無幾,這才不能上岸洗白。

    他殺人前,見過哭天抹淚思念嚴親的,見過跪地求饒稱祖喚父的,見過求助神佛的,還有最蠢的是一直自稱自己家裡上有老下有少,生平沒做過虧心事求好漢饒命的。

    笑話,我管你是好人是壞人,反正一槓子打死之後,就說你是貪觀污吏,土豪惡霸,誰能說不是?至於證據麼,你比我有錢,這就是最充分的證據,老百姓一定會相信這一點的。

    可是,問自己想不想發財的,這絕對是僅此一家,再無分號,讓他不由站住了腳步,那一記人莫能當的泰山壓頂,就沒使出來。

    「發財?哈哈,你這窮酸想是被老子嚇瘋了吧。要發財還不簡單,一棍一個,斷送了你們,我就發財了。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沒有的話,就安心上路吧,爺爺我的力大,一棍下去,保你穩死,不會受活罪。」

    原來你肯搭話啊。李炎卿長出了一口氣,心道這回大概能有救。所遇匪徒最怕的就是不肯說話,見面只一棍子打過去,這樣任你是蘇秦再世,張儀復生,也難逃一死。可是只要你肯搭話,那這事就有轉機。

    前世作為一名誦說演員,如果細算起來,可也在江湖體系之中,他自己也是有師父有門戶的老合。雖然跟眼前的黑漢,沒辦法用江湖術語黑話溝通,可是大家既然都在江湖體系內,心理還是比較好掌握的。當年相聲行的前輩,可是能從劫火車的土匪手裡,賺下錢來,自己難道不能留條命麼?(注,某位相聲前輩未成年時遭遇火車劫匪,一段相聲說完,劫匪反倒給了他錢,此為真實事件,非杜撰)

    「你先等會再打。你看看,這周圍連個行人都沒有,你早一會打死我,跟晚一會打死我,也沒太大區別,何必那麼著急?咱先聊幾句,我就問你想不想發財?至於說打死我們拿錢,那有臉叫發財麼?我們身上的現銀是二十六兩六錢,還有四百多個銅子兒。外加我們這兩身衣服,能賣多少錢?哦對了,還有那兩匹腳力,不過腿都打壞了,只能賣湯鍋,這個可變不出多少現錢。就這你有臉叫發財麼?我說的是大富貴,可不是你說的這種小打小鬧。」

    趙大虎聽到大富貴三個字,不由心裡一動,將大棍由肩扛改為手拄「大富貴?有多大?你小子想要說什麼,就乾脆點都說出來,不要這麼藏著掖著,若是果真有大富貴,我可以給你個痛快……不是,說習慣了,是我可以給你條活路。」

    他當然沒蠢到真的給李炎卿留條活路的地步,他那發財的道說的越真,越不能給他活路。給了他活路,自己不就是走了死路麼?再說發財的道,越少的人知道越好,這是起碼的江湖哲學。

    他已經在想,自己是不是與那些話本上的英雄一樣,得了奇遇。這後生身上有什麼藏寶圖或是知道某個傳說中的寶藏?只要能把這些問出來,自己或許就真的可以發財,從此到府城的高等清樓去濟貧,而不必只在縣城裡行俠仗義。

    「你可知,你方才打死的那個是什麼人?甭說,一看你就不知道。那是新任的廣東香山縣的縣令,正要走馬上任,結果被你一棍子抽死了。這是他倒霉,也是你的造化。那香山縣可是個好地方,面對大海,春暖花開……不是這句。是寸土寸金,遍地流油。那裡的人個個腰包豐厚,家底殷實,那的姑娘,個個水靈的一捏就能出水,你想想你要是頂了這位死鬼的名字,到那做了知縣,那些錢,那些女人,不都是你的?」

    趙大虎怪眼一翻「說的這麼清楚,你是做什麼的?他是知縣,難道你是他手下的馬快班頭?」

    「糊塗,你見過馬快跟著知縣上任的?那都是到了地方現招。」這時,局面漸漸被李炎卿掌握過來,既然對方肯問,就證明他對這個知縣的位置產生了興趣,只要產生了興趣,那這根線就從趙大虎手裡,漸漸偏到了李炎卿手裡,主動權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轉移。

    這說來也不奇怪,一來李炎卿畢竟兩世為人,多了這些年的生活經驗社會閱歷;二來他前世就是演員出身,指嘴吃飯的主。對於如何靠語言掌握人的思想,得心應手;三來清酒紅人面,財白動人心。

    所謂江湖人不愛名利,那純粹是誰信誰智硬,不愛名利他劫道幹什麼?既然他敢拿起棍子殺人害命,搶劫錢財,那麼有個更大的發財機會時,還怕他不動心?

    李炎卿不緊不慢站起身來,將手上身上的土撣了撣「我是干什麼的?說出來怕嚇你一跳,我是劉朝佐」他用手一指那死屍「劉大老爺雇來的師爺,順帶,我還是他的債主。他買官的錢,是找我借的。現在他還欠我二百八十二兩三錢五分銀子沒還呢,我跟他上任,就為了要債,若是你答應承擔下來這筆債務,這個知縣就是你當了。」

    聽到這債務數字,趙大虎先是一驚,暗叫:乖乖,一個知縣原來要值這許多銀兩。怪不得我們這新知縣來了以後,賦稅比過去加了一成,原來大家都是苦命人,外面都欠了印子,他也不容易啊。

    可是後來他面上又露出一絲獰笑「哈哈,你小子說的好笑話,把你爺爺都逗樂了。這點銀錢不算什麼,等你家爺爺到了任上,讓那些地主老財,買賣鋪戶的東家,買了紙錢燒給你就是。」

    說話間,他第二次舉起了大棍,這小子也算提了個好主意,就給他個痛快好了,這一棍下去,保證打他個萬朵桃花開,不讓他受過多的痛苦。

    可是李炎卿卻面不懼色「打死我?那倒也好,不過這債就算瞎了。你到了地方,就等著開刀問斬,下來陪我吧。離開我,你還想當官?簡直是白日做夢,我問你,認識字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6
第三章禮賢下士趙一槓

    這個識字的問題,顯然傷害了趙大虎脆弱的心靈,他勃然變色道:「廢話,我要認識字還至於劫道麼?早就學那些武林世家子弟,去給人保鏢護院了。你這是變相罵我,我非拍爛了你不可。」

    「哦,不認識字啊。那你能找的出,哪個是告身麼?我們身上帶的文書多了,官憑路引,部照告身,還有幾封書信,這些你都知道哪對哪麼?還有到了地方,你找誰去當官啊?難道你就這麼大搖大擺到縣衙門,告訴衙役三班,你是他們新任知縣,快來參拜孝敬?打死你信不信?還是你準備從本地找個師爺,要知洩底從來鄉里人,出門須防老鄉親。那些人能把你連皮帶骨頭都吞了,賣給官府換筆賞金,憑什麼保著你去做官啊。」

    「那……那你要是也去報官該當如何?」趙大虎的棍子第二次又放下了。

    「廢話,我報官與我有什麼好處?你被宰了,那無非就是替這個死屍報仇,與我有何相干?」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死屍。「他是欠我的錢,我是要我的債,關係就這麼簡單。你只要肯還債,你做官和他做官,於我而言,有什麼區別麼?而你離開我,能當了縣官,能斷的了案?還是能處理的了錢谷賦稅?咱們兩家,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還不明白?」

    趙大虎聽了也頻頻點頭,是啊,江湖上號稱異姓骨肉,今世桃園的人多了。最後不還是為了女人為了銀子可以白刃相向,這種事最正常不過。何況這兩人,無非是債主和欠債人的關係,犯的上為他出頭麼?

    可是轉念又一想,他忽然將大棍第三次舉起來「奶奶的,差點就被你給騙了。你把老子賣給官府,自己就可以拿著告身去做官了,何必非帶著老子?他娘的,老子活該沒有做官的命,這事不該我想的。你這人心眼恁多,留你不得,給我去死吧!打死你們之後,送到包子鋪裡去做下腳料正合適。」

    見他向前跨了一步,再有一步就到自己面前了,李炎卿不驚不退,反而一挺胸膛「你要是急著給包子鋪送原料,就儘管動手。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可惜偏生有人腦子裡就只有包子鋪,我有什麼辦法,來來來,照這打。」他用手一指腦袋「到了下面,閻羅王問起來,我只說遇到個天字一號的夯貨,放著大錢不賺,只會打槓子,來世保他接著打一輩子的槓子。」

    「呸,你來世才打一輩子槓子。不過那十萬雪花銀,那是怎麼回事?」這十萬銀子威力無窮,他趙大虎不過是兵器譜排行八十五的角色,泰山壓頂威力再大,也大不過十萬銀子去,這一棍引而不發,死活落不下去。

    「這還用問麼?千里為官,為的吃穿,不為吃穿,什麼人為官。做一任知縣雖然及不得知府,但那也叫百里侯。尤其香山這地方,你大概沒去過吧?沒去過就好辦了。不是,我是說,沒去過我就好給你仔細講了。那裡是個孤懸海外之地,與府城沒有消息連通,所謂天高皇帝遠是也。到了那之後,百里侯與百里王,又有什麼差別?便是朝廷的巡按,也不耐煩去那等地方查你。」

    「那裡人又有錢,又有美女,才是一等一的享受。至於你說為什麼我不檢舉你?你不懂官場規矩,才會問這種問題。一檢舉你,這事就驚動了官府,到時候劉朝佐死的事,就蓋不住。他死了師爺接印?天下若有這等事,那些師爺早把自己家的東主都弄死了。你當世間只有你會打槓子不成?東主一死,朝廷就得派新的大令,到時候這位新大令,會帶著自己的新師爺,畢竟他也有債要還不是?那我的債沖誰要?再說那告身文書在你手裡攥著,難道能讓我偷了去?咱們兩,其實就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跑不了你,蹦不了我,你為發財,我為回本,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就得了,你要非想一棍子打死我,然後繼續在山東道上打槓子,那我也不攔著你,你隨便吧。」

    趙大虎手中大棍,此時彷彿憑空添了份量,重有千鈞。他的理智告訴他,辦案子不能留活口,這是江湖上各位大俠教授的明言。若不是他們殺人殺的乾淨,也就成不了大俠了。

    這人留著,絕對是個禍害,自己打槓子的出身,殺人的案底,他隨時會檢舉自己。哪怕自己日後官運亨通,從知縣做到知府,從知府做到巡撫,最後到京師做了閣老,自己在他眼裡,就還是個打槓子的。

    可是另一方面,十萬雪花銀,十萬啊。就算知縣的少一些,五萬總有吧,自己這輩子包括做夢在內,也不敢想超過五千兩的銀子。再說做知縣啊,那可是做官。自己家祖傳幾代響馬,只有自己這輩家道中落,只得把馬賣了,改打悶棍。

    當年老爹臨死時,都在埋怨自己不學好辱沒了祖宗,好好的馬賊,怎麼混到打槓子這等蟊賊去了,可稱死不瞑目。若是自己真能做上知縣,老爹也該含笑九泉了吧?

    自己做官是離不開眼前這個後生,他說的有道理,作為個光榮的馬賊之家,他們對於朝廷的體制,一無所知,最多就知道個要做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其他一概不懂。若是就這麼冒失的去上任,真如他所說,多半是把自己往鬼頭刀下面送。

    這……或許……大概……可能……自己能在上任之後,等勢力穩定下來,發展出了自己的嘍囉、寨主,不對,是發展出了自己的班底,有了貼心的長隨,城裡老爺都是這麼說的。

    有了這些人之後,再把他殺了不遲。對啊,到那時候我有了屬於自己的讀書人,還怕他一個小小的後生,能飛出自己掌握麼?到時候自己都是知縣了,殺人可以用國法,不用槓子,對對,就該如此。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是個天才,可以把這個讀書人糊弄住。不過眼下麼,那話怎麼說來著,得禮賢下士,反正好話也不要錢不是。大棍扔在地上,這兵器譜排名第八十五位的好手,堆金山倒玉柱般跪倒在地「先生,方才無禮,皆我之過,還望先生大人大量,不要與我一般見識。請先生出山,輔佐孤復興漢室江山。」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6
第四章借印子

    作為一個光榮的文盲,趙大虎獲得知識的途徑,主要就是縣裡的說書先生,所以他激動之下,把三國演義的詞順口說出來,也不奇怪。

    李炎卿搞明白趙大虎不是啥陰謀復辟的前朝餘孽之後,也長出一口氣,差點以為遇到個精神不正常的反賊。眼下是嘉靖年間,大明還處在鼎盛時代,在這時候造反,還不如買根繩子把自己勒死來的便當。

    「壯士……不對,東翁。從現在開始,咱們就是東翁與幕友的關係,大家都要記牢一些了。您看看,按說您是我的東家,我是您的幕賓,這種粗活得是我幹,這怎麼好意思呢?我來吧,我來吧,我來吧……」

    趙大虎手裡拿著鐵鍬在地上挖坑,邊挖邊滿不在乎道:「這算啥事?我有的是氣力,不就挖個坑埋死屍麼?活人埋好幾個了,這都不叫事,你在邊上看著就好。要說你還真有良心,要我說這樣的欠債人,就讓他狼吃狗啃算了,你還給他挖一墳,不讓他白骨見天,真夠意思。」

    李炎卿本來就沒想動手,現在索性就坐在坑邊「這跟夠不夠意思沒關係。我跟他才認識幾天?有個p的交情可言,說夠意思,那就是胡扯了。我只是不能讓屍首見天,免得被人發現,萬一被人順藤摸瓜,查出他是誰來,咱們兩個就都完了。所以啊,還是得把埋到土裡,我這心才能塌實。」

    荒涼小路邊上,一個孤零零的土包,沒有墓碑,沒有標記,估計過段時間,就連趙大虎自己也找不著這地方了。一位國朝舉人,最終的歸宿就是這裡。

    只是李炎卿現在,可沒心思唏噓他,等將來有機會,再來憑弔故人吧。他現在要做的,是和趙大虎回縣城,買衣服。

    「你看你穿這身,怎麼看怎麼就是一趕腳的,你琢磨知縣有穿這樣的麼?官服?那到地方再換,你現在換太早,不是地方。你得換身文人墨客的打扮,放心,我沒讓你認字,你現在要能把字認了,我就能飛簷走壁了。不過好歹像不像,三分樣,這個門面得充起來。還有,這腳力你這麼扛著,不累麼?」

    若不是親眼得見,打死李炎卿,他也不會相信,居然真有人能背著牲口而行。這是多大的份量啊。

    趙大虎背在身上,居然依舊能和自己走個不遠不近,這份膂力和腳程,當真讓人要讚一句:果然是條好漢。

    等回了縣城,趙大虎直接到了相熟的湯鍋,兩下也不廢話,直接將牲口過秤,給錢。趙大虎道:「不急,一會還有一頭呢。一次送不過來兩頭。」

    那伙計看了一眼李炎卿「怎麼,趙大郎現在買賣做的大,都有夥計了?不知這位怎麼稱呼?」

    「別問,人家是讀書人,跟咱兩回事,你回頭等著收牲口就好了。」

    等到結了帳,為趙大虎買了衣服,這黑漢撓撓頭皮道:「這個,李先生,你在此地可有什麼相好?我今日得了銀兩,晚上要去接濟幾個貧婦,你晚上在哪存身,倒是個麻煩。」

    「你家沒房子?」

    「為了給幾個可憐的女人幫忙,早已經賣了。」

    「毀家紓難,佩服啊佩服。你給我找個客棧,明日一早,你我在客棧門首相會即可。你放心,告身部照都在你那,你讓我跑,我也不跑。」

    趙大虎想了想,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那不成,咱還是一起走比較安心。你放心,沒有認識的粉頭,我來給你介紹。保證你滿意就是,我老趙在這縣城裡,還是有些面子的。」

    可是沒走多遠,卻見對面來了幾個歪戴帽子的漢子,趙大虎一見面色一變,轉身欲走,可是剛過了半條胡同,那邊又有幾個漢子堵了上來。為首一人冷笑道:「趙大郎,你這腿夠快的,怎麼見了咱哥們就想跑啊?」

    趙大虎此時全無了凶相,滿面堆笑道:「我當是誰,原來只坐地虎馬三哥,咱們是什麼樣的交情,我見了你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想跑?」

    「少廢話。欠我們富貴坊的印子,到底幾時還?我剛才聽人說,你今日做了買賣,手裡定然是有了錢使。若是不逮到你,明天你的兜一準被你的臉乾淨,快快還錢。若不然,咱們的交情上,可是要受些妨礙,我們哥們還得費一番手腳。」

    趙大虎無奈之下,只好掏出銀包,與那些打手來到附近鋪面借了秤,稱了十五兩銀子出來,與他們清債。那打手頭子接了錢,臉上帶了笑容「這便是了。好借好還,再借不難。咱們富貴坊的印子,明碼實價,童叟無欺,九出十三歸,三日一歸本,最是公道。可著全縣城,你也找不到第二家印子這麼規矩的地方。有時間,記得來照顧我們生意啊。」

    等到打手們散了,李炎卿不解道:「你可是兵器譜排行第八十五名的人物,怎麼還怕幾個地頭蛇?你那證不是拿錢買的吧?」

    趙大虎剛得了銀子還沒捂熱,就被拿走了大半,心裡正不高興,沒好氣道:「你懂個球。買榜有買第八十五名的麼。你沒看他們多少人?十幾個一擁齊上,任你天大本事也遮攔不住,再說那坐地虎馬三強,自己也是晉中兵器譜排名第九十二的狠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當然他那兵器譜是山西出的,在俺們山東這地面上不承認,否則他的月俸還得多。算了,不說這個,這回咱沒錢了,晚上只好找個下等館子去混一宿了。」

    李炎卿一搖頭「若是你自己混時光的時候,倒也罷了。如今你眼看就是要做官的人了,就不能這麼湊合。不就是錢麼,那不成問題,咱們今天得去個好地方逍遙逍遙。」

    「你身上還有錢?」趙大虎兩眼放光,同時又深深悔恨自己專業知識不過關,怎麼牛子身上還有錢這事,自己沒翻出來,太給這個行業抹黑了。

    「我的錢都在你兜裡,別從我身上找。我是說,你可以去借印子啊。不管是蹦蹦利,還是驢打滾,都沒有關係。反正他們只能找趙大虎要錢,不能找劉朝佐要帳,你到底在怕些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7
第五章染疾

    趙大虎聽李炎卿一說,一拍大腿「我他娘的怎麼沒想到呢?是啊,我反正明天就走了,今天借多少錢也沒關係,他們還敢追到我廣東要債去?要不還得說你們讀書人不是東西,想缺德主意都不用費勁,一拍腦袋就來。」

    他這種無抵押借貸方式,在後世看來,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不過在這個時代,畢竟還是要講一些個人信用,各放印子的機構,也都擁有足夠強大的勸導團隊,會讓負債人,心甘情願的拿出自己最後一個銅板來償還債務。

    趙大虎作為一個響馬世家的後人,信譽度還是有心意的。同時他又是個動手能力極強,償還能力良好的優秀借貸人,曾與各放貸機構有過長期愉快合作的經驗。那些人也就不曾防範,幾家放印子的地方,挨家跑下來,居然被他借到了二十兩銀子,比還的債還多。

    「嘿嘿,我說李先生,你說我有了這二十兩銀子,是不是可以去富貴坊那邊試試手氣,我萬一要是贏了,咱們這一路上可就風光了。」

    「十賭九詐,百賭百輸。你若是想把咱們籌措出來的路費扔到賭場裡,一路乞討到廣東,我倒也沒什麼可說。畢竟咱兩人,你才是東家。」

    「乞討?不至於吧,我讀書少,你別騙我。你們那個不是能那什麼麼?哦對,打秋風,咱們可以一路打秋風到廣東啊,不但吃好喝好,還能掙錢呢,這小玩幾把怕什麼?」

    「你不是讀書少,你是沒讀過書。打秋風,就憑你麼?」

    趙大虎聽著有氣,剛劈胸一把抓住李炎卿的衣領,李炎卿就冷笑一聲「十萬兩!看在錢的份上,還不趕緊給我撒開!」

    趙大虎悻悻的鬆開手「這都是看在錢的份上,可不代表我怕你。我雖然沒讀過書,但是最不喜歡別人拿這條來挖苦我。我憑什麼不能打秋風,難道就因為我不認識字麼?」

    「對了,就是因為你不認識字。打秋風不是打槓子,不是你到了那,當官的就給你拿錢。你得跟人家談話,說說你是哪一年中的舉,做的什麼文章,哪位大宗師點的你的功名。少不得還要談論些文章,講些聖賢文章,經史子集,你這些會麼?就你這副模樣,到時候用不了幾句話,就要露出跟腳,那可是衙門,你琢磨憑你兵器譜排行第八十五名的身手,有把握從衙門裡跑出來麼?所以咱們這一路上,就得省著點活,緊著手頭的銀子使喚,等到了任上,再想辦法回本。」

    被他這一盆冷水兜頭潑,趙大虎也沒了火種,只好拉著李炎卿找了個小酒館先喝了個八分醉意,又找了個半掩門的人家去救濟貧苦。那位半掩門子也上了點年紀,生意淡了,不過與趙大虎是老相識,彼此熟悉。

    見了李炎卿,她兩眼放光道:「這是你們江湖上哪位好漢?看這模樣,文質彬彬倒是有幾分像個讀書人。難不成,是你交了好運,與江湖上的俠少交了朋友?」

    「行了,把你那套收起來吧,他可不是那些羊牯。這人是個正牌讀書人,與我老趙合夥做買賣的。趕緊安排個人陪他,咱們兩個好好快樂快樂。」

    這半掩門子到鄰街尋了個剛入行的**過來,與李炎卿胡天胡地弄了一夜。等次日清晨,天光大亮,趙大虎仔細端詳,才發現那小**的模樣身段,比那半掩門可強多了,不由暗恨自己輸眼,有心多留一天,再賙濟賙濟這**。

    可是李炎卿把臉一板「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咱們可是趕著去發財,不可為女色耽誤了行程。」

    等出了院子,李炎卿才道:「有點出息,幾個縣城的女人,就把你迷住了?等到了任上,有的是好人家的閨女,你倒時候想弄哪個就弄哪個,那才叫威風,在這花錢買樂子,有什麼意思?」

    趙大虎一想起自己到了任上,就可以為所欲為,一張糙臉上又露出笑意「嘿嘿,你不說我倒糊塗了。還是你說的對,我沒想開。」

    他到估衣鋪,買了直裰,方巾,穿在身上,就如同有人在他身上丟了幾百個臭蟲一樣,在腳力上渾身上下不自在,扭來蹭去。

    「我說李先生,這等衣服,也是穿得的?我看你穿在身上,全沒什麼妨礙,我穿在身上,卻似被官差拿住上了綁繩,周身不自在,難道真像那說書先生說的,這等衣服,只有你們讀書的文曲星穿得,其他人穿是要遭報應的。我看這天可有點陰,不至於天打雷劈吧?」

    「東翁何出此言?你乃是國朝舉人,堂堂香山大令,你穿不得這衣服,誰人穿得?不但你能穿這個,以後還要穿圓領,戴紗帽呢,想想錢和女人,你就不難受了。」

    趙大虎訕笑道:「好吧,你說的有道理,一切都看在銀子份上,這點難受的勁,我也忍了。」二人又行了一段,趙大虎又得意起來。

    「我告訴你,若不是你結交了我啊,打死你們也到不了香山。你可知,這沿途有多少打悶棍、套白狼、蹲崗頭、放冷箭的好漢麼?山東綠林兵器譜上排名六十到一百的好漢,有一多半,都在這一代做生意。若不是有我老趙保駕,我保你到不了地方。」

    兩人一路到了兗州雇了艘船,沿運河南下,直奔江南地方。舍馬登舟,周轉換船,趙大虎這北地豪傑,卻是受不得南方氣候,水土不服,幾日裡與五穀輪迴之地結下了大好交情,把個鐵打的金剛弄的面黃肌瘦,四肢無力。還是李炎卿給他開了方子,抓了湯藥,才漸漸有了好轉。

    趙大虎忍不住感謝道:「多謝李先生出手相救,原本我還不敢信你,湯藥只敢喝一半,倒一半。若是早信了先生,怕是這病早就好了。」

    「東主,我不是跟你說過麼,咱們是一家人了,你何必對我提防?我家當初在京師可是開生藥鋪的,知道西門慶麼?我們便是同行,我開的藥,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7
第六章十八反

    所謂病來如虎,病去如抽絲,饒是李炎卿醫道高明,手段了得,這病也是時好時壞,好三天壞五天,始終未得痊癒。只是喝了幾副藥下去便有些改觀,過幾天就又見反覆,趙大虎的身體始終不大好。這一日到了湖州境內,趙大虎渾身無力,再住官驛不大方便,只好投了個店房休息。

    趙大虎等夥計出去,嘆息道:「看來這官也不是誰都能做的。想來是我趙某祖宗缺德,祖傳幾輩做沒本錢的營生,害了忒多人命,報應找上門來。我怕是到不了廣東享福了。李先生,這些日子你對趙某不薄,就不必陪著我在這受罪。包袱裡還有些盤費,告身文書部照官憑,也都在包袱裡,你全都拿去,到香山做官吧。我死在他這店房,也算是還了前業。這店東活該倒運,最後要倒貼一領蘆席,就算他欠我的吧。」

    李炎卿卻是恭敬道:「東翁你發燒燒糊塗了,你姓劉叫劉朝佐,是舉人出身,江西有名的神童。什麼姓趙,什麼沒本錢的營生,這些話不可再說,尤其咱們一條腿踏過南方,這話更是說不得。你這就是水土不服,沒什麼要緊,等適應適應就好了。許是這裡的夥計煎藥煎的不得法,待我親自去煎,保你病好,這我家祖傳的手藝,你放心吧。」說完話,轉身就屋去找大夫。

    趙大虎察言觀色,見他說的情真意切,這才暗出一口氣,被窩裡那緊攥著匕首的手,也慢慢鬆開。看來這讀書人真是個呆子,到底不是江湖出身,缺乏決斷,心眼也不夠黑。這樣自己倒是不能趁著現在有力氣殺了他,他一死,誰給自己找郎中熬藥啊,都怪這該死的南方氣候……

    李炎卿親手熬的湯藥果是不凡,趙大虎雖然依例是喝一半倒一半,身子仍舊大有好轉,看來再來兩副,居然就能痊癒了。大喜之下李炎卿破出錢財,買了些本地的河鮮滋補。

    那位做菜的廚子是好手藝,趙大虎胃口大開,兩尾大魚全都吃了進去,又喝了半斤黃酒。這一下樂極生悲,到了晚上,人就拉起來沒完,等到了次日清晨時,卻是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

    「李先生,還求你多救命吧,看來這次還是得你的藥來救命,要不然我劉某是到不了地方了。這回你開的湯藥,我保證一點不剩,全喝進去,決不敢漏了半滴。」

    這李炎卿倒也有良心,不但忙前跑後,還怕自己醫道不濟,將本地的幾位名醫請來,為趙大虎調養病體。只是此地的郎中說的一口南方話,講了半天,趙大虎也沒聽懂對方說的什麼,反倒是李炎卿與醫生聊的頭頭是道,就只好把一切都交給他去辦。

    乃至熬湯煎藥,也是李炎卿自己動手,不假手於外人,客棧上下,全都暗挑大指「此地乃是個繁華所在,往來客商不知見了多少,東主之情到了這個份上,怕是還沒有過第二個。若是換了其他伴當,這時早就捲了銀包跑路,留下這黑漢等死。」

    只是一連兩天下去,趙大虎身體非但不見好轉,反倒病體日漸沉重,客棧有心趕人,卻又見這兩人一身讀書人打扮,雖然其中一人面貌凶惡了一些,可是讀書人不管長成什麼樣子都是讀書人,不是自己這商人能招惹的起的,只好求神拜佛,求他趕快好起來,不要死在自己的店裡。

    夜晚,李炎卿將油燈點亮,移到趙大虎面前,又取了藥碗來,端到跟前。「東翁,晚上這一煎藥力最強,錯過去可不大好。藥不能喝涼的,趁著現在還可入口,還是趕緊喝了吧。」

    趙大虎這回可不是裝蒜,這次病勢來的格外兇猛,這一通猛洩,讓這條生龍活虎的大漢成了軟腳蝦,連接藥碗的手,都有些發抖。「李先生,我趙某行走江湖,中箭著槍,不知凡幾,也不是沒吃過湯藥,更不是受不得藥苦。只是這藥怎麼味道越來越古怪,似乎越來越難喝了。本地的郎中,是不是有名無實,要不然,還是用你給我開的藥吧。」

    「東翁,這幾位郎中,都是本地的名醫,醫道高明的很。你就放心大膽的吃藥,以後有的是好日子等著你呢,眼前這點小辛苦,算的了什麼?良藥苦口利於病,放心的喝吧。」

    看著他咬牙將一碗藥湯喝下去,李炎卿接著道:「再說了,這湯藥裡君臣相稱,賓主相逆,不是以客犯主,就是以臣欺君,要能好喝就怪了。這碗藥若是落在老郎中眼裡,準要驚呼一聲嚇煞人,十八反我就沒見過好喝的。若不是你病的重了,這藥便是三五條漢子按著你,也未准灌的下去。」

    啪嗒,藥碗落地,摔的粉碎。

    李炎卿臉上依舊是那謙恭的模樣,好像是正在認真的向上級匯報工作「不認識字的害處就是大,告身在你手裡,卻看不懂內容,活該你折在我手。那上面寫著呢,劉朝佐面白無鬚,就你這模樣到了香山,一驗告身便過不去。跟你走那麼遠,無非是用你當個免費保鏢而已。初時你跑肚那是真的,北人南下,水土不服,難免鬧病。別看我,我體質比較特殊,沒什麼事,你是個武人,就算不吃藥,也未必就扛不過去。可誰讓我家是開藥鋪的出身呢?」

    「給你調些去火的藥物,吃了之後,讓你時不時洩上一洩,你這病便不不怎麼大好。這藥你喝一半倒一半倒是仔細,可是再仔細也沒用,你吃東西胡吃海塞,忌口二字無從提起,哪怕喝上一口藥,我也能讓你上吐下瀉,周身無力。我是郎中你不是,所以我讓你什麼時候拉,你就得什麼時候拉,別較勁,沒用。當然,什麼時候讓你覺得好一些,也在我的控制之內。我都告訴你了,我家是西門慶的同行,祖傳的手藝,你還沒明白,我是讓你做武大郎,這就怪不得我了。」

    趙大虎驚怒交加,有心撕打,可是哪裡還有力氣。李炎卿也似乎看破了他的虛實,毫不懼他「你就算身體好的時候,也不過是被耍的團團轉的武夫,何況現在加了個病夫,還能把我如何?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動我一下試試?還瞪?瞪瞎了你的眼睛,能把爺怎麼樣?那日你拿言語試我,當真可笑到家,這種小試探,難道看不出來麼?若是能被你試出實話,我也就不用出來混了。」

    「我再教你個乖,你這病啊,是不能吃河鮮,更不能喝老酒的。半斤黃酒兩條魚,就是你的斷頭飯,那些郎中跟我說的,是你這病有治,但是要花許多銀子。我對他們說,只要病好,不怕花錢。便是到了衙門,他們都得是我的人證。他們的方子和藥是我拿,卻也是我煎,略微改動幾味藥的份量,就成了這十八反,便是仵作驗屍,也查不到我頭上,你就安心去吧。我保證替你撈口薄皮棺材,也就是了。」

    「為……為什麼?」趙大虎如今情知不免,自己稍一動彈,就覺得眼前金星亂冒,陣陣心慌,渾身提不起氣力,只好等死。可是心中卻不甘心,難道這小子看出自己要謀他性命?

    「為什麼還不簡單麼?我要做官。」李炎卿雙目之中似乎閃動著異樣光芒「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難道只有你動心,我便不動心麼?不過你不死,我這官就不好做,所以安心上路吧,我的東翁,若是你活過今晚,我李家祖傳藥房招牌,就算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7
第七章人命的價值

    次日清晨,眾位住店的客商還未睜眼,就被一陣吵鬧聲驚醒。有人披衣出來,卻見這幾日那位出名的好心伴當李公子,哭的兩眼泛紅,在院中號啕

    「我那可憐的東翁啊,你本是朝廷命官,七品大令,怎麼就死在這店房裡了?你一身大好的才學還沒來得及為朝廷出力,一腔壯志未酬啊。老天,你簡直是瞎了眼睛,怎麼讓這麼個可比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人物,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

    他這一哭一鬧,大家便知店房裡死了人,不少客商怕晦氣的,就紛紛要退房結帳。店東聽了夥計稟報,也急忙跑了過來,進屋一看,那黑漢已經死透了,心中不住的叫苦。

    等到邁步出來,想找那書生理論理論,怎麼最後還是讓病人死在了自己的店中,卻不料不等他張嘴,反被那書生劈胸一把抓住「好啊,你這廝開的好黑店,居然謀死了堂堂朝廷七品命官,廣東番禺知縣!分明不是教匪,就是倭賊的耳目!這場官司你與我打了吧,咱們一起去見官分說。」

    院子裡還有些看熱鬧的店客,見此場面,有人還喝起彩來。自古看熱鬧不怕事大,這位店東有是出了名的鐵算盤,有不少客人住店的帳目上,都吃過他的苦頭。

    見這回他牽扯到人命裡面,死的還是國朝縣令,七品命官,本能的覺得這事有點意思,紛紛為李炎卿站腳助威。

    那位店東倒也不是等閒之輩,車船店腳牙,無罪也當罰,開店的如何有好相與?只是聽說死鬼居然是知縣,也頓覺頭大如斗,不知這場官司要多少錢才能了結。

    強自分辨「你這書生少要信口雌黃,官員往來,都住官家驛站,哪有住店房的?你別想訛我。咱兩什麼仇,什麼冤,把你路引拿出來讓我看一看。你也不到街面上掃聽掃聽,我王老好是何等人物,難道是任你搓扁揉圓的麼?

    「王老好?好了,你這個名字我記下了。到了大堂上,我就知道該告誰了。你說我們老爺不是官?那好辦,我手裡有部照告身,這是京師吏部衙門發下來的,上面有天官老爺的大印。你不認沒用,咱看看本地的大老爺,是向著你這本地人,還是向著自己仕林同道。至於不住官驛,那是我們老爺高風亮節,不想為朝廷增加負擔,情願自己掏路費。拿這個就想說我們老爺不是官,也當真是瞎了你的眼。走走,咱們衙門裡去講道理。」

    一聽說部照告身,掌櫃王老好的威風,就被打下去六成,這東西不可能偽造,這人也不敢拿這種東西說瞎話啊。自己若真是與他鬧到堂上,這官向著官,讀書人幫讀書人,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自己官司沒打,怕就輸了五成。只好命夥計去把縣衙的洛夫子請來,再去街上請幾位有面子的老人來居中說項。

    這位洛夫子,那是本地知縣身邊的錢谷師爺,年紀六十開外,乃是個紹興人,在師爺這一行裡,算的上是個前輩。見面之後,就擺出了本行前輩的派頭,先訓起人來

    「這位李朋友,你做事不穩當啊。既然你的東翁身體有恙,就該讓他住到官家驛站,再來找本地大尹,由官府派人去請郎中抓藥,哪有你親自操持的道理?要知這藥就如同刀,即可保國衛家,也可殺人性命,只要煎熬之時稍有不慎,怕是就要從救命變成要命。你家雖然是開藥房的出身,但你自己是個書生,不曾真坐過堂,哪能由你去熬藥煎湯?胡鬧,胡鬧!」

    他話鋒一轉,又對那王老好道:「你雖然是本地有名的老實人,忠厚的長者,不過我也要說你幾句,你啊,老實的過分了。店房裡怎麼能接待病的這麼重的病人?若是傳播了時疫,這個罪責你擔待的起麼?再說了,一聽說這是朝廷命官,你就該報告本地官府,由官府出面,怎麼能讓官員住在你的店房裡?你啊,簡直是糊塗。」

    說過雙方,他又將李炎卿請到一邊,小聲道:「李朋友,我雖然方才話裡話外的說了你兩句,你也不要往心裡去。咱們都是出來做幕友的,雖然你在北我在南,可是大家也算的上同行,我從心裡,還是向著你這邊的。這王老好開個店房也不容易,人死在這裡,他的生意以後就不好做,你也要多體諒體諒他才是。」

    李炎卿似乎有些不甘,面紅耳赤道:「這……這……老先生,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我家東翁,那也是一條人命,你看看,他壯的跟頭牛一樣,說死就死在這裡,難道人就白死了不成?再說,他當初可是在國子監裡進過學,受過高閣的教誨。」

    「白死?哪有這樣的事情?誰敢說讓這位大老爺白死,我洛某就第一個不答應!」洛夫子一聽到高閣的名字,臉上神情略變,又把聲音壓低幾分「不過麼,人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咱們還是要先顧活人,後顧死人,是不是這個道理?這天氣不好,屍體放的太久也便爛了,反倒對不起他。這王老好在衙門裡,也有三五知己,真鬧到打官司的地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也未必就有便宜。我看不如這樣,由王老好出錢,為你家東翁做場法事,再讓他為你家東翁備上一口壽材,就算是罰他伺候不周。將來麼,我再為李朋友你薦上一個館,南京錢司徒前者給我下了帖子,邀我去給他的三公子開蒙。一年束修可得二十兩,若是教的好,還能得老司徒的薦舉,於日後大有好處。我這裡事情多,走不開,本想薦一個本家的子侄過去,如今麼,就索性給李朋友寫封薦書,也讓你有個去向,你看如何?」

    李炎卿也彷彿被那戶部尚書家的私塾職位所誘,神情不像方才那麼堅定,只是仍舊有些猶豫「多謝洛前輩好意,晚輩感激不盡。可是您不知道,我家老爺乃是江西人,這一路路程甚遠,我扶靈柩而行,便是搭船,也要多花許多銀兩,這卻又怎麼算呢?」

    「哈哈,人死不忘舊交,仍肯送靈回鄉,做幕友做到你這份上,便可稱的上一等,是我輩中人。你且放心,路費一事,包在老夫身上,咱們先說說價格吧。」

    二人討價還價,又有本地的幾位街面老人出來幫場,將這了斷人命的錢,定在了一百二十兩銀子。洛夫子轉頭又把王老好叫到一邊「王掌櫃,你這一回算是要了老夫的命了。一個七品正堂,死在你的店中,這便是殺頭抄家的大罪。你還別不信,你衙門裡那幾個關係,在這事上全都沒用。你可知道,如今倭寇鬧的又凶,朝廷正要訪查通倭奸細,你害死一個知縣,正好拿你頂缸。」

    「交情?若不是念在咱們多年交情份上,我今天就不來了。老夫一把年紀,還要給這後生賠笑臉,圖的是什麼?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嗓子都快冒煙了,他才答應四百兩銀子了斷人命,你趕快去備錢吧。太多?你糊塗了?堂堂一個七品正堂,廣東番禺知縣,賣四百兩已經很便宜了,若是你還是不肯認的話,只好另請高明,這事老夫是辦不了。我可告訴你,死的這個乃是咱們知縣的同師,真鬧到衙門裡,你這小小的店房,怕是就要改成官家產業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7
       
第八章柳葉青

    王老好聽說死的知縣,居然是本地縣令的同師,三魂去二,七魄余一,這官司要是打起來,以本地大令的為人,不光自己這店房要歸官,怕是家裡其他的產業也保不住。

    只好咬著牙去當了家裡的田地,又去找人借了印子,總算是湊出了四百五十兩雪花銀。其中二十兩作為洛老出頭的費用,另外二十兩是幾位街面老人出來的車馬,剩下十兩買了口薄皮棺槨,將趙大虎成殮起來,棺材內又放了不少香料,算是防臭之用。

    洛夫子交接銀子之時,又抽了十兩水頭,說是那錢司徒薦書的潤筆,到了李炎卿手裡,便是一百一十兩銀子,又由他出面為李炎卿雇了一艘去江西的茭白船,上面掛的官銜牌,乃是南京戶部主事錢德倫,估計就是那位錢司徒。

    洛翁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戶部尚書稱大司徒,他手下的官吏,自然就也是司徒,無非是小司徒而已,我又從沒說錢尚書,算不得扯謊。」李炎卿也不分辨,帶著棺材上船,連法事都沒做,就揚帆起程。

    船行了大約頓飯之功,他方自將銀子盤好,就聽有人輕扣艙門,他只當是船家來送點心,卻見門開處,一陣香風撲鼻,一個二八妙齡的女郎,走入艙中。

    見這女子生的身材適中,一張白如象牙的瓜子臉,高鼻樑,細眉大眼,五官如畫,眸子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動人,唇如櫻桃,雙手十指修長,嫩如水蔥,兩條腿矯健有力,一股非蘭非麝的香味,沁人心脾。

    見她一身粉色勁裝,乾淨利落,尤其那粉色的緊身靠襖,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凸顯出來,格外引人注目,在腰間挎有一口彎刀,看打扮似是個跑江湖的女人。

    李炎卿心中暗道:難道這茭白船上,還提供粉頭?這粉頭模樣倒是生的俊俏,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比當初趙大虎找的那個半掩門子強多了。只是就算提供服務,現在天還沒黑,這也來的忒早了一些?再說自己也沒叫啊,這樣的女人,怎麼算價錢?

    正在他滿腹狐疑之時,那女郎已經開口道:「底艙停的那口棺材,是你帶上來的吧?好本事啊,用個死人,就訛的王老好傾家蕩產,當真是好狠的心腸。我告訴你,姑奶奶我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鑽雲燕子柳葉青,是這一界江湖俠女排行榜第十八名。今天就要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說話之間,腰間那口彎刀已經搭在李炎卿的脖子上,刀光閃亮,如同一泓秋水,看的出品質上乘,鋼口不錯。可是李炎卿卻無懼色,反倒一挺胸膛,

    「好大的膽子!你可知,我是堂堂國朝生員,那位棺材裡的,乃是廣東番禺大令。最關鍵的一點是,不管王老好出多少錢雇你,我都能比他多出三成的價格,你確定還要替天行道麼?」

    替天行道?他可是跟趙大虎一路同行來的,對於江湖人是什麼德行,他比誰都清楚。所謂的替天行道,多是胡說八道,無非是為自己作姦犯科,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這王老好倒是好大膽子,居然敢請個殺手來搶自己的錢。等我將來找到機會,能饒的了你才怪。

    對於眼前的女人,他倒是不怎麼擔心。如果她真想殺人,哪來那麼多廢話,剛才抽刀出來就砍了。她只拔刀,不砍人,分明就是要嚇唬人,而沒想真殺人。只要她當時不動手,自己就有辦法對待。

    兵器譜第八十五名都被自己收拾了,還怕個什麼俠女榜第十八?談替天行道?醒醒別睡了。咱還是坐下來,談談錢比較實際。

    那柳葉青冷笑一聲「你這個人當真有趣,我殺了你,你身上的錢,就都是我的。還有什麼可談的?你難道以為,我怕你一個假知縣的伴當麼?」

    「假知縣?休得胡言,我家老爺,乃是堂堂……」

    「堂堂山東百曉生書社出版的齊魯兵器譜排行第八十五位,趙大虎,人送綽號趙一槓。切,你當我為什麼敢接這個活?就是因為住店的時候,我無意中看了他一眼,認出他的根底。你要是真官,我才不敢惹你,可你的東家也無非是個打槓子的小賊,你又能高明到哪去?」

    萬萬沒想到啊,趙大虎這廝向來在山東為匪,江南卻也有人能認得他?這倒是李炎卿一時不察,沒想到在這個地方出現問題。但他轉念一想,又放下心來。「既然姑娘已經看出我那東翁是假的,為什麼不出言點破?」

    「出言點破對我有什麼好處?有人會因為這一點給我錢麼?就算那王老好,也不過少算我兩日店飯帳,完全劃不來。不但我認出他是趙大虎,我還意外的發現了一些好玩的事情,比如某人的十八反,和他那句我要當官。」

    「你偷窺我?」

    偷窺這個詞,顯然柳葉青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是也能猜出個大概,她臉上神色越發得意

    「要知心腹事,單聽背後言。我原本想,那麼個山東路上的夯貨,突然到湖州,又穿成那副模樣是要幹什麼?卻沒想到,原來你們兩個想做得好大事!冒名頂替,去地方上當官,這膽子也真不小。廣東番禺?你們兩個不止一次說過香山,這一手移柳接木玩的好啊。可惜現在這一切都被我聽到了,你說該怎麼辦呢?」

    說到這,有意無意的,那鋼刀似乎朝李炎卿的脖子處湊了湊,若是再一用力,怕是就能割出血來。

    可是李炎卿仍舊坐定身子「少廢話,你到底要多少?」她不阻攔自己殺趙大虎,證明兩下沒有交情。也不曾向官府告發,證明她也不是熱心打擊罪惡的業餘捕快,那麼她說這些的目的,無非在於堆積籌碼,想要的更多一些。現在的問題,就在於她到底想要多少,自己又能給多少了。

    「痛快,膽子也夠大。」柳葉青忽然一笑,將彎刀收回鞘中。自己向後退了幾步,拉了把椅子,與他對面坐下。「我對你這個生意挺有興趣的,想要入一股。股金麼,就是保證你平安到達廣東,至於收益麼,要看你做的怎麼樣了。如果你這官做的不好,那我就要你所得銀兩的八成。」

    「八成?你不如一刀把我剁了吧。你這也太黑了,什麼都不干就要八成。那我這官要做的好呢?難道你還要十成?要不要我把告身給你,這官換你來做?」

    「你當要不是有那些規矩管著,這官我做不得麼?」柳葉青似乎也有些發怒,但隨即臉又一紅「你官要是做的好的話,我就給你做掌印夫人,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的錢還是我的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4 15:37
第九章毛遂自薦

    「掌……掌印夫人?」饒是李炎卿腦子反映快,心思活絡,也架不住這位女俠的思維跳躍的太快,一下子被鬧迷糊了。剛才還喊打喊殺,舉著刀要砍人,怎麼這麼會工夫,就要當自己掌印夫人了?

    一個大美女衝過來,舉著刀說要給自己做老婆,這時候的李炎卿應該頭頂青天,歡喜不盡……才怪!自己知道她是怎麼回事,吃了撐才會娶她啊。

    「怎麼,不行麼?我可聽人說了,當官的都有掌印夫人。好多事你們自己不好做,好多錢你們自己不好收,就授意讓人送給夫人。反正我們是女流之輩,就算收了別人的錢,也只會被人說是婦人誤事,於你們這些大老爺面上無損。這些我懂得。所以你做官,就得有個掌印夫人。我有什麼不好的,難道很難看麼?」

    她說到這,把一雙大眼睛一瞪,李炎卿要是這時候敢表示同意,非被揍個鼻青臉腫不可。她當然不難看,不論用什麼標準來說,她都得算做個美人。不過這事不是美不美的問題,而是李炎卿腦子沒病,怎麼可能答應這個條件?

    原本他穿越到大明之後,只是想把自己放出去的印子收回來,然後再開個買賣,賺點小錢,安心過一輩子。買房子置地,娶妻納妾,圖個兒孫滿堂。可是如今老天把一個做官的機會放到他面前,他憑什麼不爭取?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話他是聽過的。弄死趙大虎,就是為了自己去做這任知縣。廣東香山是窮,但是那又怎麼樣?石頭裡可以榨出油,窮縣富大尹,也不是什麼怪事。

    之所以要在王老好的店房鬧上這麼一回,就是為了在廣東打開局面,搞到啟動資金。要知天下萬事皆鎖,鑰匙是錢。若是口袋裡沒錢,兩手空空到了地方,就靠一紙文書就指望調動部下,怕是難免四處碰壁。正因為他要在知縣的位子上大展拳腳,所以這錢,他是不想真交給柳葉青,這掌印的娘子,她更是做不得。

    前世作為一個誦說演員,沒少說封建王朝的故事,再加上有李大少本身的記憶,他對這大明的婚姻並不糊塗。結婚這種事,講的還是個門當戶對,聯姻聯姻,這個婚姻,是用來實現兩個集團聯合用的,長的漂亮,人品好,乃至主動倒追,這些都沒用。

    她是什麼身份?不過一普通走江湖的女人,背後可有強大的娘家,可有有力的宗族?這些都沒有,憑什麼和一個知縣聯姻?再說一個沒有根腳的江湖人,不知道是什麼路數,說不定今天晚上拜堂成親,過不了幾天,就夾帶私逃,也說不一定。

    總之江湖女人的節操,他是不信的。當然這話不能說的這麼直白,畢竟刀還在她手裡攥著。

    「掌印夫人這事,你說的不能說不對,不過也不是全對。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被這假消息騙了。正妻都在家中伺候公婆,哪有隨丈夫亂轉的道理?這個孝字,不能不講啊。所謂掌印,其實大多是如夫人,你要是樂意當側室,我倒是……」話沒說完,頭上已經挨了一拳。

    「混蛋,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信不信我現在一刀劈了你,把你扔到河裡喂王八!」一聽說當妾,柳葉青頓時變臉。

    不過李炎卿倒是一副吃定她的模樣「你殺了我,上哪找個肯跟你合作的知縣去?大明朝讀書人是個什麼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幾個真把江湖人當成人看的?就拿王老好來說,他這點破事,都敢驚動你個女俠出手,你覺得他把你當成人物字號看待了麼?」

    柳葉青方才爆發的火氣,被按了回去,恨恨的在桌子上一拍「你們……你們這群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哪怕我武功練的再好,做事再怎麼用心,在你們眼裡,卻也只是個女人,只是個生孩子的工具……」水汪汪的大眼睛裡,波光流動,罩了一層水霧。這是……要哭?

    「我說,你不至於吧。我只是說你不適合當正室,也不是看不起你,而是容易露出破綻,沒有半點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也犯不上哭啊。其實我現在也是一窮小子,手上只有從王老好那訛來的百多兩銀子,你若是肯忍心受窮,其實也不是不行。」

    「呸!美的你,你當我看上你了是怎的?我只是看上你是知縣的身份罷了。若是想嫁窮鬼,大明朝窮鬼有的是,各地都有,不算特產,我非找你幹什麼?誰為這個哭了,是你這破桌子有釘子冒尖扎我手上了,太疼了。」

    李炎卿見那白嫩的手掌上,果然冒出了血珠,他急忙抓起她的手來,放到嘴裡吮血。他在曲藝團的時候,與女演員彼此之間,也是經常打鬧說笑,沒什麼顧忌,見對方是個江湖女子,也就沒有普通大明女性那麼多顧忌。

    手指被男人吸的嘖嘖有聲,傷口處的疼痛全消,代之以一種異樣的酥麻,這麻勁彷彿是中了毒鏢,又似是著了迷藥,讓柳葉青只覺得眼前發黑,四肢無力,心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那感覺就如同她當年初見劍神凌飛揚在武林大會獻藝,登台舞劍時一樣,臉上火燒火燎,低頭只敢看自己的小蠻靴,不敢抬頭看人,這感覺……難道是自己又生病了?

    要知這可是大明朝未來的七品正堂啊。雖然是假的,可是假的也是正堂,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即使是那田間地頭,出水兩腳泥的農夫,也照樣會打的自家婆娘滿天飛。

    柳葉青一個師姐嫁了個秀才做側室,不但受丈夫的氣,也受大婦的毆打,空有一身功夫,卻被兩個沒武藝的人打來罵去,這就是現實。而一個未來的知縣,肯給她用嘴吮吸傷口,那模樣也是一本正經,絕沒有趁機討便宜的意思。

    「你們不懂,這傷口雖小,但是要是感染了破傷風,那也是個事。所以這生鏽的釘子,有時比什麼染的毒都要嚇人多了。柳女俠,你有在聽我說話麼?」

    見柳葉青兩頰緋紅,呆呆傻笑的樣子,李炎卿暗想,這江湖人都什麼毛病,難道有突發性羊癲瘋不成?被他這一喝,柳葉青彷彿才剛回過魂來,一拍胸口「哦,你是跟我說話呢。我聽著呢,聽著呢。」

    她只覺得身上的汗出個不停,口乾舌燥,抓起一旁的茶杯,揚頭喝了進去。李炎卿無奈道:「那杯是我的……你的在那邊。」

    「什麼你的我的,你的都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就這麼說定了。」柳葉青下意識的還想拍,舉起手,又慢慢放了回去。「那個什麼,我想好了,掌印不掌印的事,回頭再說。不過你這個生意,我投資定了,你這個知縣,算我一股,咱們一起當官,一起發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