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永曆四年 作者:張維卿(已完成)

 
Babcorn 2016-12-19 15:27: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87 236362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0
第六十三章 破圍(六)

    南塘營當面的清軍右翼部隊已經徹底崩壞,即便作為主帥的馬進寶將手中的預備隊全部派了上來也無法遏制住潰散的趨勢,只有極少數的軍官還在這滾滾西逃的洪流中帶領著麾下的士卒做著最後的抵抗,但是在南塘營的攻擊下也只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明軍左翼的大局已定,樓繼業毫不猶豫的將輪換下來的那些已經重新組編完畢的步兵隊投入到已經接近崩盤的右翼戰場上去。

    義烏營雖然和南塘營一樣擁有一個由老兵組成的局作為本營的中堅,但是南塘營第一局中的老兵們大多參加個四明山殿後戰,到了今年兵進金華的軍事行動中陳文也選擇由他們來隨行。況且南塘營的第一局組編為局一級的編制時間最早,軍官們對於各步兵隊中的鴛鴦陣殺手隊和火器隊如何在戰場上配合作戰也更加熟練。

    相較之下,義烏營的那個局中的老兵則大多是在天台山上招募的,戰鬥經驗很少,和新兵相比最大的優勢就是他們經歷過長達半年有餘的練兵,以及在前往金華的路上對抗過紹興綠營。而在凝聚力上比起由同鄉、同族為紐帶組編起的新兵隊,他們並不僅限於本隊內部,差距更大的還是在各局、哨和步兵隊之間。

    戰場上,督標營和義烏營之間的陣線早已不像此前那般筆直,雙方犬牙交錯的戰在一起,只是以狼筅和長矛限制著對方攻擊,如同兩塊巨石在進行著緩慢的摩擦,將一些不夠堅固的結構擠壓、脫落了下去。

    可是隨著督標營的兵力和裝具的優勢得到體現,義烏營的各個鴛鴦陣殺手隊之間的聯繫也開始行將破滅,一些在此前的戰鬥中試圖以一己之力破陣的鴛鴦陣殺手隊由於發起進攻後位置凸前,已經開始被清軍壓上來圍攻。其他的各隊則只能在清軍的進攻和射擊下勉力支撐,而沒有在第一時間就竭盡全力壓上去配合破陣。

    此刻,義烏營第二局辛哨第三十一步兵隊在和其他在炮擊中受損的步兵隊進行了臨時的重組後便再次被投入到戰場的最前排。

    面前是督標營,而補充到本隊的那些士卒卻是其他人所不熟悉的,這不僅讓作為隊長的陳嵐覺得很不習慣,包括本隊原本的成員和補充進來的士卒都感覺非常的不適應。

    前一刻。當前的一個清軍刀盾手被本隊的狼筅手掃倒,陳嵐便指揮著本隊沖上去,試圖以這個清軍作為突破口,打破一部分陣型。奈何補充進來的士卒並不熟悉第三十一步兵隊的進攻習慣,跟進不及時,雖然殺死了那個清軍,但是清軍的陣型立刻被填充了起來,反倒是陳嵐等人由於冒進而遭到了清軍的圍攻。

    凸前了一段,整個鴛鴦陣殺手隊遭到了清軍三面的圍攻。只有身後還有火器隊在奮力從空隙中射擊,只是對於披甲的清軍而言,明軍弓箭手的射擊往往只是在他們的甲冑上添加了一些裝飾物,或是帶來一些疼痛和不怎麼深的傷口罷了,實際的殺傷很是有限。

    身邊的鏜鈀手奮力的架住了一個清軍刀盾兵劈頭蓋臉砍下的腰刀,陳嵐大喝一聲挺直了旗槍刺向那個清軍的腹部。

    旗槍很順利的紮在了清軍的身上,雖然甲冑抵消掉了一定的力道,但是布面甲對於長槍突刺的防禦力很低。陳嵐的槍頭還是如願以償的刺進了那個清軍的腹部。

    槍頭隨著雙臂的用力而在清軍的身體裡扭轉,鮮血自創口噴濺而出。那清軍帶著猙獰痛苦的面容拋下了手中的刀盾,轉而握住了陳嵐的旗槍,試圖將其自身體中拔出來。可是未等他用力,口鼻中已湧出了血液,雙手一鬆便倒在了地上。

    抽槍在手,另一側他的一個持長牌的堂弟和一個使用長槍的遠房侄子在後排弓箭手的配合下也成功逼退了幾個清軍的攻擊。

    藉著這一個空檔。陳嵐連忙指揮著本隊的士卒們稍退了一兩步,以減少受到攻擊的方向。奈何這一進一出,本隊的一個狼筅手和兩個長槍手,以及補充進來的那個藤牌手盡皆被清軍殺死。若不是發現無法寸進後,吳登科下令將鴛鴦陣殺手隊盡皆轉變為大三才陣。傷亡可能還會更大。

    陣型已經殘破,就算是陳嵐和火兵一人客串一個位置,也無法將讓鴛鴦陣恢復原狀,更何況那些陣亡者的兵器大多落在了已經被清軍佔領的區域,即便是想要暫時代替一下也無法成行。

    喊殺聲不絕於耳,無論是陳嵐,還是他的部下們,亦或者是左近的其他人,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戰鬥還要持續多久,只是所有人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了,督標營不斷的向前壓迫,試圖將義烏營軍陣進行擠壓、分離、進而實現殲滅。

    兵力差距過大,再加上披甲比例懸殊,即便是清軍的拋射也時而會造成一些傷亡,更何況是血腥的肉搏戰了。義烏營在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後,吳登科便開始逐漸的將陣型向靠近南塘營的那一側收縮。

    可是每一步的後退,就意味著有更多的士卒被佔領那一片區域的清軍殺死。義烏營如同冰塊一般在水中逐漸融化,而這又不會像冰塊一般會一點一點的融化到最後,而是即將在傷亡達到一定的比例,亦或者是戰場上出現了什麼不利於己的突發狀況時瞬間崩潰。

    義烏營的處境愈加的不利起來,吳登科雖然等來了陳文手中的那一個局的預備隊,但是將他們投入到前線時也只是暫緩了被擊潰的時間,憑藉著義烏營的一己之力,這一趨勢已無法逆轉。

    所幸的是,吳登科等來援軍的同時也得到了南塘營成功擊碎了當面清軍長槍陣的消息。只要在堅持片刻,形勢自然會隨著南塘營擊潰當面清軍而得到逆轉。可就在這時,清軍陣後的騎兵終於動了,而目標便是義烏營遠離南塘營方向的一段空白地段。清軍表現出的意圖很明顯,那便是打算一舉擊潰義烏營。並且借潰兵衝亂南塘營的陣型,實現翻盤。

    片刻之後,明軍陣後的騎兵在陳文的率領下也向此間疾馳而來。只是清軍的騎兵距離義烏營本就更近一些,再加上率先出動的優勢,正好打了一個時間差。

    當清軍的騎兵衝殺近前之時,先是靠近自側面拉弓騎射。緊接著便衝擊那些殘破的鴛鴦陣。義烏營遭受到騎兵攻擊的位置瞬間崩潰,在清軍騎兵的驅趕下衝亂了本來還在結陣迎敵的其他步兵隊……

    幾個時辰後,陳文率領明軍主力進駐孝順鎮外的那座清軍大營,準備在休整部隊後繼續進軍收復金華府城。

    下午的孝順鎮之戰以著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方式完成了謝幕,清軍的騎兵在驅趕了一段潰兵後便迅速掩護著重新收縮陣型的督標營,趕在陳文的騎兵抵達前開始撤離戰場,只丟下了無法行動的傷員被佔領戰場的明軍殺死。

    戰場的另一側,南塘營由於義烏營行將崩潰,也沒有把所有軍隊都派去繼續追擊四府綠營。而是將其中一部分軍隊抽調出來馳援義烏營。其結果就是,馬進寶丟下了大半的步兵,很快脫離了與南塘營的接觸,成功的逃離了戰場。

    身在局中,陳文無法理解督標營為何會如此乾脆利索的放棄了與南塘營一決生死的機會。但是在張國勳等清軍將領看來,這場戰鬥打到現在這個份上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舟山之戰中督標營損失微乎其微,繳獲、劫掠和分配到的財貨數目極大,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們對於此時到金華給馬進寶擦屁股的事情本就心懷著怨憤之情。

    而此番四府綠營兵率先被明軍擊潰。他們在這期間與義烏營的戰鬥中已經付出了一定的傷亡,很快還要獨自面對南塘營。勝負未定不說,損傷必然不在少數。一旦督標營被明軍擊潰,那麼丟的可能就不只是金華這麼一個幾年前慘遭屠城、此後又被馬進寶大肆劫掠數年的殘破府縣那麼簡單了。

    當然,除此之外,這裡面還存在著陳錦對福建戰事的擔憂,以及督標營眾將對於陳文和鄭成功的一些看法。

    自五月起。鄭成功殺入漳州,本以為當地清軍很快就能夠將其擊潰,可是誰知道鄭成功不僅連續擊潰了當地的清軍,甚至包圍了漳州府城,並成功擊潰了福建清軍派去解圍的部隊。

    奈何舟山的魯監國在浙江的反清人士中威望頗高。威脅也更大,陳錦只得集中了幾乎全部的機動兵力先行圍攻舟山,再集中兵力南下福建解決鄭成功的問題。

    現在漳州還在圍攻,金華又爆發了大亂。雖說陳文也算得上是善於用兵,但畢竟兵力有限,再加上金華本就殘破不堪,實力也不可能提升太多。而鄭成功背後卻是福建石井鄭家,壟斷了閩海的海貿,其人起兵時就擁眾萬餘人,去年佔據中左所後更是實力倍增。

    再加上今年年初,張學聖、馬得功等人洗劫中左所,鄭家海貿多年的積蓄被洗劫一空,參與者獲利讓人瞠目結舌。消息傳來,這些清軍將領無人不豔羨於此,與其在此和陳文這個窮鬼拚個你死我活,耗盡了手中的實力,不如保存實力去圍攻鄭成功。

    所以,自張國勳以下的督標營各級軍官早已私下定了一旦是有不待,須得保存實力的基調。當右翼清軍在普一接觸就遭到了明軍的猛攻,很快就被擊潰後,他們便迅速的派出騎兵加速了義烏營的崩潰,藉以掩護主力部隊撤離。

    孝順鎮之戰結束了,明清兩軍都沒有達成預想中的戰果,雙方的損失都不在少數,清軍來源於那四個府的綠營兵,而明軍則集中於遭受督標營猛攻的義烏營。

    眼下陳文雖然擊潰了圍剿的清軍,但是戰略目的還遠沒有達成,完成休整後他必須盡快設法收復更多的失地,以養活麾下這支大軍。可是接下來的幾天,局勢變幻之下,陳文卻必須改變計畫,去應對其他方面的威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6
第六十四章 舊恨(一)

    永曆五年十一月初三,金華府東陽縣羅城岩的中軍大廳內,以周欽貴為首當地義軍首領們正在宴請一位不請自來的貴客。

    羅城岩地處金華和台州的交接之地,方圓百里皆是山區,再加上此地從地形上就易守難攻,所以清軍屢次圍剿皆徒勞無功,只得在方前和大盤兩個鎮子上駐軍,以求遏制這支反清義軍的發展。

    只是易守難攻歸易守難攻,羅城岩可以種地,但是養活這幾百義軍和家屬已是極為困難的了,平日裡的糧食全部用於食用,酒卻是極少,像這般酒肉管夠的日子,已經多年未曾有過了。

    桌上酒肉的香氣瀰漫於大廳之中,可是此時此刻,這些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那個鬚髮皆白的客人更能吸引到他們的注意力。

    原因無他,來人提供的情報實在駭人聽聞。作為這支義軍的首領,周欽貴斟酌了一番措辭後,便開口問道:「俞兄,韃子此番規模遠超往年,陳帥就如此自信能夠將其擊潰嗎?」。

    周欽貴口中的俞兄便是魯監國冊封的新昌伯俞國望,清軍南下後,浙東義師在滿清的民族壓迫和大肆屠戮、劫掠之下,紛紛揭竿而起,尹燦、周欽貴等人如此,俞國望亦是如此。

    俞國望雖然與周欽貴並未見過面,但是卻和周欽貴的一些熟識如仙居董克慎、金華徐守平等人都有著非常好的交情,而且俞國望為人寬厚且有容人之量,宿為人所稱道。眼下陳文、孫鈺、吳登科等人皆奮力與清軍周旋,於是便請了俞國望來說服周欽貴等人,不求合兵一處,但願能夠讓他們不出來搗亂就行。

    「江上師潰以來。各路王師少有能夠與韃子列陣而戰且不落下風的,即便如蕩胡侯那般人物,兩月前也意外身死。可是陳帥自投效到王經略麾下,治軍演武,連戰連捷,就連田雄那狗賊的提標營也無法與之抗衡。能不能如期擊潰韃子老夫並不清楚。但是若是就連陳帥都做不到,這浙江怕是再沒人能做得到了。」

    陳文在四明山殿後戰擊潰提標營一部的事情早前他們就從百姓們的口中聽說過,而且還有風聞說陳文和戚繼光的後人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再加上俞國望此前在席間提及過的陳文僅僅憑藉極少的情報就能夠洞悉清軍圍剿四明山和圍攻舟山的戰略佈局,如此犀利的戰略眼光著實讓人不由得膽寒。

    可是相較這些出自他人之耳的傳說,他們更加直觀的看到的卻是陳文帥軍潛行繞過方前、大盤,偽裝擊潰了清軍的留守部隊,待清軍撤離這兩個鎮子後更是派出了部隊繼續監視羅城岩的動向。

    如此大費周章,分明是信他們不過。這使得周欽貴等人在是否赴孫鈺之約一事上始終猶豫不決。甚至等到清軍大舉圍剿的消息傳來,羅城岩上更是湧出了一股藉著清軍圍剿陳文之時出來大鬧一番的思潮,其實也盡皆源於這些本地義軍對於陳文這樣的外來人的不信任,以及陳文毫不掩飾的防備心理的反彈。

    可是眼下督標、撫標、外加上金、衢、嚴、處、紹興等五個府的綠營兵齊聚金華,如此規模的清軍實在遠超他們的想像,周欽貴等人即便是放狠話也不敢說一定能夠將其擊潰,並保住這片根據地。

    畢竟當初尹燦在世時,白頭軍那等浩大的聲勢在金、台、紹、處四個府的地方綠營面前也只有潰散一途。更何況是五個府的地方綠營外加督標、撫標這樣的精銳了。

    俞國望在浙東的義軍中風評甚佳,此間無關他的個人勢力。而是此人的人品值得信任。眼下包括他們熟識的孫鈺和名聲在外的俞國望都對陳文推崇備至,也勢必影響到了周欽貴等人對陳文看法。

    「敢問俞兄,陳帥需要我等做些什麼?」

    俞國望很清楚,陳文既然請他前來,自然是想要借他的信用來穩住後方的這支義軍。而他對此也並不反感,因為此前陳文在四明山被眾將排擠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眼下既然陳文願意請他來勸說周欽貴等人,至少在俞國望看來這起碼是對他的人品的一種信任,乃是一件好事。

    此來,俞國望除了帶著一副言辭本不犀利的口舌外,此間桌上和已經存入庫房的酒肉糧食也都是他帶來****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既然周欽貴肯收這份禮物,又問出了這樣的一句話,那麼此事想來也算是大局已定了。

    聽到周欽貴的話,俞國望笑著搖了搖頭。「陳帥托老夫轉達給各位的原話是,待他趕走了金華府的韃子,自然會來與諸君一會,還請諸君靜候佳音。」

    ………………

    俞國望成功說服周欽貴等人的消息直到數日後才輾轉送到了身在孝順鎮外軍營中的陳文的手中,昨日南塘、義烏兩營一舉擊潰了南線的圍剿清軍,可同時卻傳來了清軍水師進攻佛堂鎮的消息。

    雖然明軍新編的水師和協防部隊設法將清軍水師趕走,但是計畫有水師負責運輸的部分軍需卻被清軍焚燬。所幸在明軍將士的奮戰之下,軍需大部分得以保存下來,眼下羅城岩的威脅也可以暫時排除,陳文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此番的困局,陳文面對的威脅來自於四個不同的方向。諸暨的撫標營、嵊縣的紹興綠營、金華府城的南線清軍和東陽縣境內的周欽貴義軍。

    眼下南線清軍的中堅督標營雖說未能重創,但是協同作戰的金衢嚴處四府綠營卻被徹底打殘了,尤其是馬進寶的金華鎮標營,兩個月之間連續三次野戰,馬進寶麾下的老兵損失嚴重,在後世軍人看來,一支軍隊的老兵損失嚴重便是被打斷脊樑的損傷,根本不是想恢復就能恢復得了的。

    南線清軍的威脅只剩下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的督標營,而周欽貴也成功的被俞國望說服;紹興綠營在前段時間曾經再度和掩護老營的南塘營交鋒,雖說仗著腿腳好,地形熟悉損失不大,但是去年和今年兩次被南塘營追著打,他們想來也未必敢怎麼樣了。

    陳文此前只派給李瑞鑫那一支小部隊就只是打算以此起到威懾的作用,既然到現在都沒有不好的消息傳來,那麼想來是李瑞鑫完成得不錯。

    至於撫標營,由於清軍存在著兩條南下的路線,所以陳文將整個東陽營交給了尹鉞,效果如何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一千五六的鴛鴦陣對抗兩千撫標營,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紕漏吧。

    如此,四路威脅只剩下了半路,只要將再無援兵的督標營聚殲於金華,那麼浙西的金衢嚴處四個府的清軍就剩下了那三個分守各縣的營頭,總兵力不超過兩千,接下來的日子就可以大舉反攻,為永曆六年的明軍大反攻做準備了。

    一時間形勢大好,陳文便加快了對參戰部隊的休整。此戰兩個營斬首超過一千,俘虜清軍更是接近三千,以及大量的民夫。除此之外,不僅甲冑、兵器和火炮、輜重,就連成功逃離戰場的部分清軍也在惶急之中丟下了不少的甲冑和兵器,全部被明軍繳獲。

    相較之下,由於明軍佔領戰場,傷員得以倖存。南塘營在此前的戰鬥中損失不大,只是清軍炮擊時和初接戰時付出了從數字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傷亡,便一舉擊潰了四府綠營的聯軍。而義烏營由於直面督標營,兵力、裝具處於絕對的劣勢,再加上新兵比例很大,所以損失很重。

    於是陳文將帶來的那一個局的預備兵全部塞進了義烏營之中,又將繳獲的甲冑和火炮分配給這兩個營的戰兵,實現了初步的鳥槍換炮。

    兵貴神速,南塘營在第二天就已經押解著俘虜出發,而義烏營則在兩日之後也完成了最基本的休整,準備追上南塘營參與圍攻金華的戰鬥。水營運送軍需的船隻也已經起航,可是就在這時,陳文卻接到了兩份書信。

    第一封來自於李瑞鑫,他出兵攻入了嵊縣境內和紹興綠營進行了一番交鋒,已經成功的將清軍趕回了縣城,請示陳文是否需要他回師參戰。

    既然俘獲了那許多清軍,陳文還是打算用這些俘虜作為死兵填壕,以減少兵力的損失。至於民夫,反正他們都是金華人,乾脆每人發一點繳獲的乾糧直接放走,也可以省下些糧食。所以眼下他的兵力還算夠用,還是讓李瑞鑫在嵊縣再威懾一段時間比較好,以防清軍趁東陽縣空虛的時機前來燒殺搶掠。

    至於第二封信,陳文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此前的意氣風發便瞬間蕩然無存。

    信件很長,乃是尹鉞如李瑞鑫般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的稟報給陳文,此乃是應有之意。可是從頭到尾,其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話——「撫標營於一日前潛越浦江縣,直奔義烏而來。」

    而這裡所謂的一日前,卻是信件發出的時間,而非陳文接到書信的時間。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7-4-5 12:59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6
第六十五章 舊恨(二)

    從尹鉞的告急文書中,陳文得知了安華鎮到鄭家塢鎮一線戰事的具體情形。

    東陽營自義烏出發後很快就抵達了鄭家塢鎮,並且在那裡開始佈防。緊接著,清軍的一支先頭部隊在南下的途中遭遇了東陽營向北探索的一支小部隊,雙方進行了一番試探後便分別後撤,沒有繼續進行接觸。

    按照陳文此前的部署,東陽營堵在了素有金華北大門之稱的鄭家塢鎮,而從俘虜的口中得知,撫標營那時已經全員進駐了安華鎮,並且派出了大量的遊騎將這一條走廊地帶後的撫標營主力遮蔽了起來。

    由於此前陳文將所有的騎兵全部編進了南塘營,尹鉞手中的騎兵少得可憐,無法與撫標營的騎兵在戰場上爭衡,對於這片情報遮蔽網背後的情況可謂兩眼一抹黑。為保萬全,尹鉞只得命令東陽營的第四局越過球山在浦陽江畔紮營,以護衛側翼的安全。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清軍的遊騎活動頻率在達到了一個巔峰後陡然下降,尹鉞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勁後,便率軍北上,試圖在這片走廊地帶與撫標營決戰。可是等他的前鋒抵達安華鎮左近後,才從鄉民的口中得知,清軍這些日子一直在準備船隻,並且已於前一天的一早從那裡出發,沿著浦陽江進入浦江縣地界,試圖從那裡殺入義烏。

    得知了撫標營已經行進在了繞過鄭家塢鎮的路上的情報,尹鉞連忙向南迴撤,可是還沒等他回到出發地時,卻傳來了第四局在浦陽江畔被撫標營擊潰的消息。

    清軍乘船溯流而上,而東陽營的三個局則在另一條路上急行軍追趕。陳文估算了一下時日,不出意外清軍用不了多久就會抵達義烏縣城。

    義烏縣城只有城門卻少見的沒有城牆。由於無險可守,上一次李之芳就因為這個原因選擇了撤防。可是對於陳文而言,義烏縣乃是他這支明軍的支持者的大本營,一旦義烏縣城有失,那麼很可能就會造成一系列不利於明軍的連鎖反應,尤其是當下他還在試圖收復金華府的其他地區之時。

    東陽營的三個局正在趕來的路上。不過按時間算來肯定會落後撫標營兩到三天。此刻義烏縣城還有兩個步兵哨維持治安,奈何東陽營那一個局既然擋不住撫標營,那麼這兩個步兵哨自然也撐不了多長時間。

    沉心定氣片刻,陳文便下達了新的軍令。李瑞鑫已經借助於南塘營的餘威趕走了紹興綠營,那麼便讓他立刻回防東陽縣,保護駐紮在當地的老營的平安。

    而此地的南塘營既然已經出發了,那麼就不必趕回來,而且就算回來也絕對趕不及。眼下義烏營已經準備完畢,可是督標營和馬進寶的殘部雖說是新敗。但是兵力還不少,陳文必須保證南線向清軍施壓,所以他便派出了義烏營的大部繼續向府城進發,並且命令吳登科打出他的旗號攻城,藉以矇蔽清軍。

    手中還有義烏營的一個局,以及俞國望的鳥銃手,陳文召來了陳國寶,命令他率領南塘營屬騎兵隊大部配合吳登科進攻府城。而他則帶著剩下的百餘騎兵和手中除去留守孝順鎮保護傷員的部隊外全部急行軍回防義烏,並且抽調了佛堂鎮上護衛水師的那兩個步兵哨回援義烏為他率領的援軍爭取時間。

    如此一來。義烏縣城應該會有三個步兵哨,以及極少的守營士兵;陳文的援軍大概有一個局的步兵和一百人的騎兵,就算加在一起也不到一千人,而他要面對的對手卻是撫標營的兩千大軍。

    實力懸殊,奈何也沒有什麼辦法,如果讓新敗的南線清軍重新在金華府城站穩腳跟的話。那麼此前的犧牲就算是白費了,而他即便全師回援擊潰了撫標營也勢必會被清軍拖死在這裡。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畢竟東陽營還在路上,只要堅持到東陽營回師。一切還大有可為。

    命令下達後,陳文便帶隊出發回援。與此同時,從浦江縣繞過了重兵佈防的鄭家塢鎮,撫標營憑藉著優勢兵力擊潰了東陽營第四局後,便繼續溯流而上。

    浦陽江源於浦江縣西部的山嶺,原為獨流入海的河流,明朝之後築壩強行將其上游導入錢塘江。據說春秋之時,西施浣紗沉魚便與此江有關,所以又叫作浣江,不過具體地點則是在紹興的諸暨,而非金華的浦江縣。

    清軍繼續登船進發後,在召集了浦江縣的守軍協同行動的同時,於黃宅一帶登岸南下,經烏山與橋頭山之間的走廊地帶南下義烏,而此刻已經抵達義烏縣的後宅鎮。

    後宅鎮位於義烏縣城北部,乃是浦江縣出烏山與橋頭山之間的走廊地帶南下義烏的必經之所。撫標營在抵達後宅鎮後,便以附逆為由大肆屠戮當地百姓,將劫掠的財貨裝箱,子女丁口縛於車後準備在結束戰事後運到其他府縣發賣。

    不僅是後宅,自從進入義烏縣的地界,沿途的村子盡遭屠戮焚燬,在清軍撤離後隨著烈焰升騰而起的濃煙彷彿是狼煙一般預示著清軍即將到來的消息。

    後宅與縣城之間無險可守,如同糖衣已經被揭去的糖果一般只要觸手便可將其納入口中。清軍行軍速度很快,而孫鈺等人在接到消息後也無力組織本地百姓撤退,只得在將王江的母親、妻子,王翊的女兒和他的妻子以及出生不過數月的孩子,還有部分官吏及其家屬送走後,留下來召集了一支數百人的義勇來配合守城明軍。

    西門外的軍營已經被放棄,加守備銜留守義烏縣城的明軍軍官將手中所有的步兵隊分散佈置於縣城的各地,試圖憑藉鴛鴦陣在狹窄地形的優勢來為援軍拖延時間。

    只不過,此刻清軍距離義烏縣城不過一日的路程,而陳文以及東陽營的兩部分援軍最快也需要兩到三天的時間才能抵達,這就意味著他們需要憑藉著這座沒有城牆的縣城在撫標營這樣的綠營精銳面前支撐一天以上時間。

    而這,對於兵力處於絕對劣勢之中的守城明軍而言,實在是一件難以達成的任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6
第六十六章 舊恨(三)

    第二天中午,搶劫行軍兩不誤的浙江巡撫標營率先抵達義烏縣城的外圍,稍作準備便開始進攻這座附逆的縣城,以奪取圍剿金華明軍的第一功。

    古代的城防戰一般來說分為三個階段:首先是攻城的一方清除城外的據點和防禦設施,攻守雙方會圍繞著這些據點和防禦設施進行拉鋸,進攻的一方為的是清除掉攻城時的阻礙,而守軍則是為了以此最大程度的消耗對手的有生力量;然後則是殘酷的登城戰,攻城的方式有很多種,不過主要都是圍繞著城牆和城門進行的;而最後才是對於守軍而言謂之絕望邊緣最後抵抗的巷戰。

    清軍來勢洶洶,義烏縣城城外根本就沒有來得及修建什麼防禦設施,而最重要的還是這座縣城出了奇的只有城門而沒有城牆。未有這能夠給予城內軍民莫大保護和安全感的城牆,義烏縣城就基本上是不設防一般的存在,而這也是當初李之芳選擇棄守此地的原因所在。

    清軍休整了片刻便大舉便自北門方向發起進攻,只留下少部分軍隊看守輜重和此前取得的戰利品,同時為大軍殿後。

    由於沒有城牆,義烏縣城一向是「四周以民舍為郛」,清軍毫不費力的攻入縣城的街市之中。可是自進入街市的範圍後,來自於房頂、小巷、沿街的小樓,亦或是根本就不知道從那裡來的暗箭便沒有停息過。

    只是在清軍看來,守城明軍連出城野戰的念頭都沒有,顯然是已經將兵力集中於南線戰場,去應對督標營和馬進寶的威脅了,只要拿下唯一可以作為堡壘進行守禦的縣衙,就可以宣告義烏被清軍攻陷了。

    撫標營披甲完全。明軍戰兵和義勇的這些暗箭大多也只能起到干擾的作用。不過由於清軍兵力雄厚,便在繼續向縣衙大舉進軍的同時,也分出了部分兵力進行清剿,算是大肆屠戮前的開胃菜吧。

    在不斷的分兵中,撫標營的主力很快就抵達了義烏縣衙。數個月前,這裡還是滿清在義烏的統治中心。而此刻,這裡卻是明軍在義烏最為關鍵的守禦要地。

    義烏縣衙在形制上與其他地方區別不大,坐北朝南的同時遵循著前朝後寢的封建禮制佈局,縣衙的高牆內部也不僅僅是審案的大堂和後面的內宅,倉庫、幕廳、書齋以及大牢、捕廳、廚房之類的附屬設施也一應俱全,所以佔地面積比陳文早年看電視劇裡的那種看起來很是單薄的縣衙要大上很多。

    為了防止守軍逃竄,清軍將縣衙團團包圍了起來,而負責指揮的軍官則率領其中的主力部隊繞過照壁和旌善、申明二亭,試圖自大門處攻破縣衙。

    清軍兵力雄厚。在發現縣衙大門緊閉,且明軍沒有主動從高牆背後射箭的情況,便搬來了打造的梯子試圖翻牆殺入縣衙內部。奈何明軍在縣衙裡集中了原本守衛西門外軍營的部隊以及部分義勇,梯子在牆邊再明顯不過,只要清軍一露頭,勢必會遭到明軍弓箭手的狙殺。

    翻牆不成,清軍便乾脆調來了一門小型火炮,準備轟開縣衙的大門。縣衙的大門很是厚重。但是在火炮面前也如同紙一般被炮彈轟出了一個大洞,只是由於這門火炮實在不大。所以沒有成功將門閂震碎,清軍在重新裝填後便繼續射擊。

    第二炮過後,大門已經徹底洞開,大隊的清軍自正門湧入,可是等他們進入縣衙的大門後才發現,不只是門後的大院。就連縣衙的大堂也空無一人,地面上除了被扔得到處都是的銀子、銅錢外,更多的則是雜亂的堆放著大量的已經潑灑過油料的布匹、木料、柴薪、紙張之類的引火之物。

    明軍的意圖很明顯,可是未帶那些急於拾取銀錢的清軍做出反應,不知道從什麼角落的地方射出了大量的火箭。將這些引火之物引燃,甚至有的更是直接射在了清軍的身上。

    縣衙的烈焰突起,迅速將縣衙的前半部分徹底點燃,進而開始向內部的各處蔓延開來。攻入縣衙的清軍慌不擇路的向來時的正門方向逃去,奈何堆放的雜物過多,幾乎每一瞬間都有清軍被烈焰點燃身上的甲冑、軍服,化作人形的火焰。身上的衣物被點燃的清軍在掙脫衣物的過程中造成了更大的混亂,以至於更多的清軍早逃亡的路上被烈焰焚身。而此時,明軍的火箭卻始終在進行射擊。

    比起清軍,明軍對於縣衙內部佈置可謂瞭如指掌,他們在暗處射出的冷箭不僅點燃了引火之物,也在不斷的殺傷著衝入縣衙的清軍。只是縣衙的火勢一起便很難被撲滅,明軍也只得趕在火勢蔓延開來之前有組織的從那幾個側門中衝出,潛入縣城的街巷之中。

    縣衙火光衝天,攻入其間的百餘清軍能夠活著逃出來的不過數十人,其餘的盡皆在那一片混亂之中殞身火海。

    帶隊的那個游擊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一切,按道理守軍會以縣衙作為最後的防禦要地,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守住此地,可是誰知道明軍竟然會這樣做。是絕望中的無奈之舉,還是其中另有陰謀,那游擊一時之間並不清楚,可是等守在側門被殺散的清軍逃回來後,他才明白這其中的問題所在。

    清軍按照常理去估算明軍的防守方式,可是明軍卻根本不在乎這座一般來說最為重要的縣衙。眼見著明軍準備將全部的力量投入到巷戰之中,清軍只得在請示過主帥後分兵去鎮壓潛伏在縣城各處施以暗箭的明軍和義勇。

    每當遭到明軍暗箭的射擊,清軍便迅速的集結兵力衝入那些小巷和宅院之中,可是比起清軍,如同縣衙那般,守城明軍和義勇大多是本地人士,對縣城的瞭解即便是義烏縣鄉下的百姓都無法與之比擬,更何況是常年駐守杭州遠道而來的撫標營了。

    利用地形更為瞭解的優勢,明軍屢屢將清軍引入到小巷之中,隨即憑藉著鴛鴦陣在狹窄地形中小規模戰鬥的優勢不斷的吃掉小股清軍,與撫標營爭奪義烏縣城的控制權。

    可是由於義烏縣城本就不是很大,雙方的兵力又相差良多,明軍付出的傷亡雖然更少一些,但是長時間的消耗也完全吃不消。照這個速度下去,大規模的襲擊能夠撐到入夜時分便是極限了,若是援軍還沒有抵達,這些守軍和義勇中大絕大多數人可能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明軍在縣城的各處還在做著殊死抵抗,而清軍的撫標營則在竭盡全力的將這些抵抗鎮壓下去,為配合督標營以及金衢嚴處四府綠營聚殲這股明軍做準備。

    兩個時辰後,失去了耐心的清軍開始點燃出現抵抗的地區的民房,試圖以此將抵抗者逼到寬敞的地段消滅。

    片刻之後,一支只有百餘人的騎兵出現在了北門外清軍的側後,在為首的那員身穿山文鎧,胯下一匹雪白駿馬的明軍主將的帶領下,向撫標營的殿後部隊發起了衝鋒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6
第六十七章 舊恨(四)

    經過了大半個下午的拉鋸戰,義烏縣城的北部已經被清軍徹底肅清,不僅僅是明軍和義勇,包括沒有選擇離開的百姓也徹底淪為了一具具殘破的屍骸。

    起初,明軍還能憑藉鴛鴦陣和對於地形的瞭解與清軍不斷的爭奪一條條較為重要的街巷,可是隨著兵員損失的逐步增加,守城明軍也漸漸的放棄了這種爭奪,而是轉為節節抵抗。可是即便如此,進攻義烏的清軍撫標營還是憑藉著兵力的絕對優勢一點兒一點兒的將守城明軍壓向縣城的南面,直到將明軍徹底壓垮或是佔領縣城。

    作為加守備銜留守義烏縣城的守軍主將,局總劉成斜倚在牆邊,重重的喘著粗氣。劉成是台州人,最早在南塘營第四鴛鴦陣殺手隊充當隊長,乃是安有福、丁克己、石大牛等人的老長官,也就是安有福口中的那個「劉隊頭」。

    南塘營的第一批隊長,也是眼下陳文麾下最為資深的那批中級軍官中的一員,憑藉著一次又一次的機智武勇的表現,此次擴軍中劉成不僅得到了局總的差遣,更是被陳文任命為義烏守備負責在大戰期間留守義烏縣城。

    負責看守後路的將領一般都是主帥最為信任的,劉成不識字,但少時也聽說書先生這樣說過。感懷於陳文的信任,劉成兢兢業業的帶著手中的兩個新兵哨和留守西門大營的守備部隊維持著縣城的治安,並配合留守義烏的金華知府孫鈺組織民夫為各線的明軍押運軍需。

    可是看著曾經的同僚和老部下們紛紛奔赴各線戰場,而他卻被留在了後方負責維持治安,劉成對於這項工作從心底裡還是有些輕微的反感之情。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撫標營竟然繞過了重兵集結於鄭家塢鎮的東陽營,意圖奪取明軍的後路和軍需基地。

    清軍來勢洶洶。而且兵力雄厚,而他手中卻只有兩個新兵哨和極少的營地留守部隊,需要防守的卻是一座沒有城牆的縣城。即便有孫鈺臨時組織了一批義勇以供差遣,但是敵眾吾寡的局面依然得不到絲毫的改變。

    回憶著這一年來陳文和那幾位南塘營的高級軍官講述過的兵法和作戰經驗,劉成很快就意識到清軍會以縣衙作為主攻地點,於是乎他便說服孫鈺利用縣衙給清軍設下了一個陷阱。

    衝天火光中。攻入縣衙的清軍損傷定然不會少,帶領著部隊與清軍反覆爭奪縣城中的大街小巷,可是即便憑籍鴛鴦陣在狹窄地形中的威力和對地形更為熟悉,處於兵力嚴重劣勢的守軍也無法將清軍驅逐出去,甚至此刻已經無法再去爭奪那些被清軍佔領的街巷,唯有盡力守住所剩無幾的地盤,為援軍爭取時間。可是按照此前的估算,援軍最快也要到明天才能抵達,而他手中所剩無幾的兵力卻怕是連今天傍晚都未必能夠支撐到了。

    剛剛擊退了一支清軍的進攻。按照清軍此前的作戰方式,很快就會有更多的清軍前來鎮壓。身邊的士卒已經損失過半,而更多的將士則已經被清軍分割於義烏縣城南城的各個街巷之中,很難再如此前般互相策應。

    隨著短暫的休息,激烈戰鬥對於肌肉的影響已經漸漸消退,可是那幾道傷口的疼痛在精神和**疲倦的對比下也越加的清晰起來。週遭的士卒大多如此,奈何清軍應該很快就會發動新一輪的進攻,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那些傷口。

    此前組織郎中、民夫救治傷兵的金華知府孫鈺已經在此前的戰鬥中不知所蹤。作為追隨陳文最久的那一批軍官中的一員,劉成很清楚孫鈺在陳文心中的份量。可是眼下已經沒有多餘的兵力進行找尋,甚至可以說就連守住這片民居也已經力不從心了。

    很快,遠處的清軍吹響了此前用以示意進攻的號角,在劉成的帶領下,他身邊僅剩下的這不到一個步兵隊的明軍連忙拄著兵器自休息的地方起身,準備迎戰即將到來的清軍。

    可是這一次。清軍卻並沒有發起進攻,而是在這些明軍面前結陣後退,彷彿是害怕這些處於劣勢狀態的明軍追擊他們一般……

    小半個時辰前,一支百餘人的騎兵抵達義烏縣城西北的一處小丘背後,等待撒出去的遊騎弄清楚此番清軍撫標營的佈置。

    根據陳文得到撫標營攻入義烏後的佈置。會有兩支援軍急行軍趕往義烏縣城迎戰清軍。

    第一支是此前被繞過的東陽營,這支部隊已經在火速趕來,可是從安華鎮到義烏,他們就算是以著最快的速度也要比清軍晚上兩天的時間,並不足以為守軍分擔壓力;第二支援軍由陳文親領,包括義烏營的一個局、從俞國望那裡借來的部分鳥銃手、佛堂鎮用以配合水營的兩個哨、以及他從南塘營騎兵隊抽調的這百餘騎兵。

    陳文麾下的援軍距離義烏絲毫不比東陽營近多少,如果集結完畢後再行趕往義烏,那麼最快也要到明天才能抵達。可是義烏留守的部隊兵力太少,絕對無法支撐到那時。於是乎,陳文便命令有佛堂鎮的兩個哨由水路趕往義烏,他則獨自指揮騎兵策馬趕來,而剩下的援軍則在負責軍官的帶領下繼續前進。

    援軍分批抵達,很容易遭到攻城一方以圍城打援的方式各個擊破,只是此番清軍面對的義烏縣城根本就沒有城牆,抵達縣城的邊緣勢必會急於入城消滅明軍的抵抗力量,所以陳文借助於馬匹的戰術移動速度和水運的優勢先於援軍主力前來為義烏守軍分擔壓力。

    派去聯絡守城明軍的使者已經派出,陳文不太清楚義烏縣城的情勢,也並不知道守軍還剩下多少有生力量,甚至不知道佛堂鎮的那兩個哨有沒有抵達。休整了片刻後,待遊騎將清軍攻城時的佈置搞清楚後,陳文便召集了全部騎兵,準備向清軍發起進攻。

    身披著那套已經修補好的山文鎧,陳文目視著已經集結完畢的部下們,決定在戰前拿出他最擅長的方式激勵一番士氣。

    「三年前,寧波******謀取寧波,王經略帥軍第一次攻陷上虞縣城,誅殺偽攝印推官劉璋志。是夜,王師未及修繕城防,撫標營引兵偷襲,王經略被迫引大軍南下投奔新昌伯,至天台時僅剩四百餘人。後治軍演武,二破上虞縣城,雄踞大蘭山,卻至經略殉國亦未能報此舊恨。」

    「數日前,我部引大軍於孝順鎮迎戰韃子主力,一戰擊破,誠數年未有之大捷。然而又是這支慣常於偷雞摸狗的撫標營,趁著我等西向之時偷襲義烏,妄圖複製三年前的那一幕。」

    「只不過,王師如今每天都在走向強大,三年前的王師早已不可與今日的王師同日而語,韃子想要將我部徹底消滅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撫標營的韃子雖多,但是大多已攻入城中。留守的同袍們以著絕對劣勢的兵力已經堅持一日了,現在該是我等配合守城的袍澤們徹底消滅這群雞鳴狗盜之徒的時候了。」

    「諸君,出發!」

    陳文麾下的這支騎兵中,有的曾經在南塘營最初的那支騎兵隊中效力,有的則來源於大蘭山明軍左右兩營在四明湖之戰後的殘部,還有的曾經是陳天樞麾下那支平岡明軍的將士,而其他的幾乎全部來源於義烏、東陽這兩個縣的新兵。

    無論是老兵,還是新兵,由於陳文出身於大蘭山明軍,所以這一段歷史在訓練時對麾下的將士們都有過講述。雖說當時的大蘭山明軍即便面對面的與撫標營交戰也無法戰勝對手,但是此刻陳文就是要讓麾下的將士們鄙夷撫標營的作為,以提升他們取得勝利的信心,所以具體的實力分析便不再提及,而是一味地強調撫標營偷襲的事實。

    眼下陳文所部已經擊退了南線的清軍,四府綠營損失慘重,已經被徹底打殘,沒有幾年時間很難恢復元氣,而督標營在獨木難支的情況下也選擇撤退。最大一股的清軍已經潰敗,金華府城光復在即,可就在這時反倒是這支撫標營竄了出來,使得他們被迫回援,自然會引發這些明軍更大憤怒和憎恨。

    見麾下的這些騎兵們大多怒形於色,陳文知道他的話語已經起到了預期的效果。拔出了腰間的長劍,陳文一馬當先沖上小丘,而他的部下們則緊隨其後,越過小丘向撫標營留在城外的殿後部隊衝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7
第六十八章 離合

    浙江巡撫標營分為左右兩營,以左營游擊兼中軍事負責指揮全軍。根據陳文派出的探馬所匯報的軍情,撫標左右兩營的大部也已入城圍剿守軍,騎兵除去入城的那一部分外也早已分散了出去,留在城北的只有一支三四百人的部隊,用來保護城外主帥,看管輜重、戰利品,外加為大軍殿後。

    手中只有百餘騎,陳文並不打算靠著這支先頭部隊去撞清軍的留守部隊,一旦被這些清軍步兵纏住,他麾下的這些無論是騎術,還是武藝皆遠遜於清軍的騎兵們就很難完成牽制清軍的任務了,甚至會遭到回防的清軍騎兵配合留守的步兵圍攻。

    是故,從一開始他就將目光鎖定於清軍撒出去的那分作一小隊一小隊的探馬。奈何清軍的探馬撒得比較散,這些探馬的具體方位根本不可能徹底搞清楚,再加上城內的守軍還能堅持多久也是一個未知數,所以他也不打算繼續等下去,而是選擇了一個更簡單的辦法。

    策馬自小丘後殺出,陳文並沒有將馬速提得太快,此地距離最近的一支清軍探馬還有不小的一段路程,適當的節約馬力也有助於後續的作戰。

    被發現的這支清軍探馬只有兩人,行的乃是斥候的任務,潛藏於一片小樹林的邊緣,觀察道路的動向。此前明軍的騎兵能夠得到他們的方位也存屬僥倖,若不是沿途發現了清軍戰馬繞過樹林時留下的馬蹄印,很可能會直愣愣的從樹林旁的道路過去,被清軍搶先發現明軍的動向。

    觀察過此間的地形後,發現很難在樹林中圍殲掉這兩個帶著號角的清軍探馬。陳文便派出一個隊的騎兵通過道路,打出了一副信使的做派,向義烏城西的繡湖方向前進。而另一隊騎兵則下馬潛伏於樹林側後的路旁。準備進行伏擊。

    明軍的騎兵一隊足足有十人之多,絕不是這兩個清軍能夠招惹得起的。見明軍向繡湖方向前進,清軍不疑有他,在明軍通過後,立刻派出一人翻身上馬繞過樹林向清軍的將旗方向奔去。

    只不過這報信的清軍剛剛繞過樹林,立刻遭到了潛伏在路旁的明軍的伏擊。絆馬索突然拉起,清軍報信的騎兵隨著坐騎的跌倒登時飛了出去,未帶反應過來就被埋伏在側的明軍亂刀砍死。

    第一個清軍已經被殺掉,陳文便率著大隊騎兵通過道路。潛伏在樹林的清軍見大隊明軍通過,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並不敢急於吹響號角,而是打算繞過樹林再以吹動號角的頻率向清軍殿後部隊報告,奈何他剛剛繞過樹林,立刻便遭逢了先前那個清軍騎兵相同的命運。被設伏的明軍殺死於道路之上。

    清軍僅僅損失了兩個探馬,但是撒出去的情報網卻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缺口。陳文率隊自道路通過,與向繡湖方向行進,以及設伏的明軍匯合直奔清軍的殿後部隊而去。

    最外層的情報網失去了一個感覺細胞不代表整個情報網徹底癱瘓,只是由於陳文所部皆是騎兵,其餘的清軍探馬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明軍便已經衝了過去。遇襲的號角被連番吹響,清軍的殿後部隊好在此前就以大車將輜重、戰利品和將旗包圍了起來,明軍的騎兵雖然衝到了近前。可是並未能造成實際的威脅。

    策馬射了兩箭,陳文便將騎兵按十人一隊分散開來。不再理會已經嚴陣以待的清軍殿後部隊,反而向著來自於各個方向,已經反應過來試圖回援的清軍探馬們衝去。

    清軍的探馬在回援的途中試圖通過不斷的聚合來提高騎隊的兵力,可是他們大多尚未來得及完成聚合,明軍的騎兵便已殺到。明軍的騎兵皆為十人一隊,較之大多只有數人的清軍探馬人數來得太多。倉促之間。清軍的探馬大多選擇轉身而逃,只有少數反應稍慢的被衝殺而至的明軍追上殺死。

    陳文緊追的這支清軍探馬只有五個人,面對明軍超過十人的騎隊轉身就走,向左近的清軍探馬靠攏。遠遠的看著那一隊騎兵正在另一隊明軍追趕,陳文便毫不猶豫的繼續追了下去。

    很快。這兩支清軍的探馬聚合到了一起,而明軍的兩隊騎兵也同時聚合起來。清軍在聚合之初返身射了一兩箭後,面對兵力已經處於優勢的明軍騎兵只得轉身逃竄。

    不遠處是一片樹林,這隊清軍沿著樹林的邊緣轉過彎去,向另一支正在趕來的清軍探馬而去,而這一隊的清軍探馬不僅有十餘人之多,身後更是沒有明軍追趕。兩隊一旦合併,便可以通過人數的優勢來與明軍追兵一決勝負。

    可是就在這時,當清軍剛剛完成轉彎的片刻,隨著陳文一聲呼喝,明軍騎兵憑藉內線轉彎縮短了雙方的距離。待到近前之時,便張弓向清軍射去。

    比起麾下這些每天都在訓練的騎兵,陳文的騎術也僅僅是可以用來策馬衝鋒而已,騎斗對於他來說還屬於比較高端的技巧,更何況是騎射了。眼見著已經接近了距離,陳文抄起了一把短小的手弩,向著最為接近一個清軍探馬的背後射去。

    弩箭劃過空氣,帶出的呼嘯聲以著更快的速度傳到了那清軍的耳邊。弩箭未帶飛到,只見那清軍探馬一個鐵板橋躺在了馬上,陳文射出的弩箭強強擦著這廝的鼻尖飛過。

    若非是身處敵對陣營,陳文倒是真打算給這個清軍探馬喝個彩,畢竟這樣的反應顯然是浸淫馬術多年,武藝上也顯然不差。可是沒等陳文將手弩丟下,拔出佩劍追上去砍殺,只見那弩箭在擦過這個清軍探馬的鼻尖後,徑直的插在了更前方的一個清軍的脖子上,直接將其射落馬下。

    「誤中副車,這特麼也能行?」

    心頭的吐槽一閃即逝,已然拔出了佩劍的陳文毫不猶豫的衝了上去,一劍砍向那個剛剛重新坐起的清軍探馬。

    馬術高手就是馬術高手,背對著策馬追上的陳文,只聽到寶劍舞動的尖嘯,那清軍便立刻低下頭顱,整個身子伏在馬頸之上。可是沒等他徹底低下頭,仗著馬速更快的優勢陳文的寶劍已經砍在了他頭盔的「避雷針」上,將整個頭盔帶了下去。

    此刻,陳文力道已盡,那清軍雖然頭盔掉落,但卻沒有受什麼傷。見陳文還沒來得及收劍,那清軍在重新起身的過程中馬速也降了下來,只見他在錯過這半個身位後立刻拔出了佩刀,向陳文砍來。

    刀鋒已至,可是手中的寶劍卻才剛剛收回,就在這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剎那,陳文只得藉著臂甲上的小盾去生扛清軍的劈砍。下一秒,只聽到一聲金屬打擊碰撞的聲響,陳文只覺得左臂彷彿是被鈍器砸中似的,半邊身子登時就麻了。

    強忍著隨之而來的疼痛,陳文一劍刺在了那清軍的脖頸之上,習慣性的扭轉劍身,那清軍的鮮血在噴濺了陳文一手後便從戰馬上摔了下去,顯然是沒了性命。

    兔起鶻落之間,清軍已被追上的明軍射殺、砍死數人,奈何清軍探馬的那一支援軍已經不遠,陳文顧不得檢查傷勢,立刻指揮他身邊的這兩隊騎兵放棄繼續砍殺那些被追上的清軍,返身向另一隊騎兵靠攏,以獲取兵力優勢。

    騎兵的行動輕捷靈活,能離能合,百里為期,千里而赴,出入無間,是為離合之兵。陳文根據印象中的一些理論,結合著從李瑞鑫、陳國寶等騎將口中獲取的經驗,作出了這個近乎於圍獵的計畫。

    除去伏殺清軍的探馬,交戰中的原則很簡單,當前清軍較之己方要少的時候便分散開來,撲上去砍殺一番,若是清軍聚合起人馬,便向其他明軍騎兵聚攏,形成兵力優勢後再行進攻。

    撫標營雖然有兩百出頭的騎兵,但是其中不少已經進城,留在城外的探馬數量甚至還不如明軍。雖然在馬術和武藝上要比明軍強上不少,但是明軍騎兵先期作出反應,已經掌控到了其中的節奏,所以這片刻之間明軍付出的傷亡遠比清軍要少。

    遠遠的遙望著戰場上追逐廝殺的兩軍騎兵,作為主將的撫標營左營游擊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

    撫標營在這片局部戰場上的騎兵本身就處於劣勢,這樣下去肯定不行。而且根據情報,這支明軍的騎兵數量極少,完全是以步兵作為主力,此間既然出現了大隊的騎兵,難道明軍的主力已經回援了?

    是被迫回援,還是已經擊潰了南線的清軍,協著新勝之威配合守軍圍殲孤軍深入的撫標營。這些左營游擊無從得知,可如果是後者,那麼撫標營豈不是很快就要落入明軍的包圍之中了嗎。

    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何去何從必須盡快做出思量。片刻之後,撫標營的中軍大旗處撤兵重新聚合部隊的命令已然下達,與明軍廝殺的清軍探馬們迅速的回援將旗,就連縣城中幾乎已盡全功的攻城部隊也開始收斂士卒向城北撤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7
       
第六十九章 關門

    在正常情況下,根本之地遭到進攻,是個人的第一反應都應該是引領主力部隊回援。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既然明軍的大隊騎兵已經出現在戰場上,那麼此前投諸於南線戰場的主力部隊想來也不會太遠了。

    在陳文率領的這支先頭部隊所製造的壓力下,撫標營的軍官們在商議了片刻便決定放棄繼續攻城。城外的探馬只需要在鳴金的同時派出部分步兵接應便可以平安的撤回來,可是想要將已經攻入城內,天知道是在忙著鎮壓守軍反抗,還是急著殺人越貨、搶掠民財的攻城部隊想要撤回來,卻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了。

    左營游擊的信使已經派出,負責清剿城北的軍官們立刻開始收斂部隊,只是越往南收斂部隊的速度就越慢。除去道路更為熟悉的明軍還在利用大街小巷進行牽制和抵抗外,城北的清軍在驅逐守軍後便迅速開始了例行的搶劫工作,而越往南開始這一比作戰還要重要的工作的清軍就越晚開始,所以進度上也要遠遠落後於前者。

    信使不斷派出,已經攻入城南的清軍軍官們在軍令之下也紛紛派出親兵、家丁們去收斂分散出去的部隊。可是對於那些正忙於搶掠的清軍而言,這個命令卻無疑是讓他們將觸手可及的財貨視而不見,讓他們根本看到不到往日清軍軍官們所具備的那些「人性的光輝」。

    既然沒有了「人性的光輝」,那麼就乾脆做得更加禽獸一些。撤兵的命令已經下達,作為撫標營這樣浙江綠營精銳的士卒,對於軍令還是能夠嚴格遵守的。奈何這財貨眼看著失之交臂,那麼就乾脆誰也得不到好啦,至少不至於資敵。

    洗劫民居、商舖的清軍們扛著大包小包的財貨。點燃手中的火把後便拋向了周圍的房屋。這樣一來,既可以對縣城造成大規模的破壞,又可以毫不費力的遏制住守軍追擊的步伐,可謂一舉兩得。

    這等人為製造的火災很快就點燃了清軍撤退途中的房屋,見家宅被燒,倖存的百姓們紛紛跑出來救火。而他們只要沒注意出現在清軍的視線中就勢必會遭到清軍的射殺。

    隨著清軍撤退的步伐加緊,火勢也越加的大了起來,濃煙也隨之而起。火光此起彼伏,空氣中除卻嗆人的濃煙,還有燒灼人體所含的蛋白質產生的那種特殊的臭味,而更多的卻還是來自於百姓的哭喊聲。

    一時間,曾經的那座「北依山麓,西帶繡湖」且望江而立的義烏縣城在清軍的燒殺之下化作人間煉獄一般。

    清軍點燃房舍的行動有效的阻止了守軍尾隨的企圖,迫不得已之下。守軍只得在軍官和已經組織起大量民夫的孫鈺的指揮下開始救火,以便最大程度上的減少損失。

    火勢與濃煙頓起,不僅僅是城內的居民和守軍有所行動,遠離縣城與清軍在城北對峙的陳文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此前的激戰中,陳文仗著臂甲上的小盾硬抗了那個清軍的劈砍,雖說胳膊沒斷,但是力量作用下的腰刀還是將小盾劈砍的凹了下去,也使得陳文的胳膊。甚至是半邊身子都有些酥麻。

    胳膊已經腫了起來,血液也順著袖口滴滴答答了起來。想來還是受了些傷。陳文坐在遠處的一座小丘頂上,在麾下騎兵的護衛下由著一些粗通跌打的士兵為他和其餘受傷將士處理傷口,而他的心思卻早已飛到了遠處。

    眼下清軍的騎兵已經重新聚合在一起,並且與步兵匯合回到了將旗之下,以著手中的兵力再難撲上去利用兵力的優勢和節奏的掌控將其撕碎了。眼見著清軍已經開始鳴金撤兵,牽制的目的已經達到。可是這場兵禍所造成的損失卻著實不小,那麼就絕對不能放任撫標營順利撤回諸暨,怎麼也要設法留下一部分,才不至於留下一個清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印象給當地百姓。

    剛剛的騎戰中,清軍騎兵損失要比明軍多上一些。其實際上也不過損失二十餘騎罷了,城內的拉鋸戰清軍損兵多少並不清楚,但是從火光升起的大致方向來看,守軍的損失決計不會在少數。那麼,憑藉著手中僅有的這不足百騎應該如何拖住撫標營呢。

    思前想後卻只有等到大隊的援軍抵達才有可能牽制住清軍,與東陽營合力將其擊潰這一辦法。眼見於此,陳文便立刻派出了信使,向鄭家塢鎮方向駛去,以便協調兩路援軍,不至於被清軍各個擊破。

    義烏縣城雖然不大,但是此前的爭奪比較激烈,清軍還是到了天色隱隱暗了下來才完成撤離工作。留在義烏城北對清軍全無好處,可若是連夜向浦江縣急行軍又容易在入夜後遭到明軍的襲擾。於是他們便趕忙向北撤退,直到一處有溪流可以作為依託的地點才停下來紮營。

    為了保持接觸,陳文始終率隊遙遙綴在清軍後面,絲毫沒有放棄追擊的念頭。此刻清軍已經紮營,他也只得將部隊安置在一座前不久被清軍血洗過的小村之中,並且派出少量探馬繼續觀察清軍的動向。

    不過到了深夜,此前派去勾連守軍的信使還是設法追了上來。孫鈺和守軍主將安然無恙,只是城內不少地段都被清軍焚燒了,當然也有像縣城那樣被明軍主動燒燬的。至於損失,確實不在少數,這支守軍已經徹底失去了出城野戰的可能。

    所幸的是,同時帶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那邊是佛堂鎮的援軍已經抵達義烏,正在尾隨著明軍騎兵留下的蹤跡趕來與陳文匯合。

    雖然只有兩個哨,但是此刻手中哪怕只是多一個兵也定然比沒有多出來要更有底氣。一夜過後,清軍開始繼續向北轉移,而陳文則繼續帶著援軍尾隨,拿捏著彼此之間的距離,以便等待最好的機會出手。

    很快,陳文的另一支援軍也追了上來,一時間手中的軍隊從一百餘騎兵,已經發展為一個局外加兩個哨的步兵隊,外加上一百餘騎兵和不到兩百名鳥銃手。

    這樣的兵力面對撫標營依舊不存在什麼戰而勝之的可能,只是此刻清軍已經進入到烏山和橋頭山之間的走廊地帶,其前鋒甚至已經接近安止亭,再往北便是浦江縣的地界了。此地距離清軍登岸的黃宅已經不遠了,一旦讓清軍登船自浦陽江順流而下的話,那麼陳文便再難將其留住了。

    眼見於此,陳文便命令麾下的騎兵向清軍殿後觀察明軍動向的探馬衝殺過去,做出了一副準備魚死網破的架勢。

    明軍尾隨而行,顯然是不打算放他們離開,可若等到他們登船時明軍發起進攻的話,那麼很可能就會是一場潰敗。此前只是由於明軍始終保持距離才沒機會下手,既然此刻明軍撲了上來,那麼清軍便立刻擺出了架勢,試圖以此戰杜絕隨後的隱患。

    可是就在這時,安止亭下,東陽營突然出現在這片走廊地帶靠近浦江的一側,與陳文麾下的援軍形成了關門打狗之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7
第七十章 新仇

    從浦江的黃宅到義烏的後宅,之間的那一段山嶺間的走廊地帶不過區區數里而已,由於陳文率領的那支擁有騎兵只是略少於撫標營的援軍緊隨其後,再加上浦江縣城此前也在清軍的掌控之中。所以撫標營眾將在行軍的過程中將絕大多數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陳文的身上,先行探路的清軍數量極少,再加上得知船隻無恙後所產生的麻痺心理,使得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潛伏於山林間的東陽營。

    半渡而擊,有宋襄公作為反面教材,但凡是懂一些兵法的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撫標左營游擊估量著陳文也是打算等清軍開始登船時再發起進攻,否則怎會始終尾隨其後呢。

    於是乎,撫標營眾將稍加商議後,便決定先行擊潰尾隨而來的陳文,再行登船返回諸暨。排兵佈陣了一番,正待發起進攻,可是當東陽營的旗幟出現在了他們的背後,撫標營登時便選入了中了明軍詭計的氣氛之中。

    震驚、恐懼、惶急、甚至是一些更為陰微的情緒和思量,此後的片刻在撫標營自左右兩營游擊到從諸暨、浦江徵集的民夫,這些負面的情緒在他們的心中先後浮現,又完美的交織在一起,使得軍中絕大多數將士在不經意間完成了從攻擊的一方到被攻擊,甚至是已經被擊敗的一方的心理定位轉換。

    戰場上,軍心一事極為重要,所以很多時候一陣風就能夠讓本來佔據著絕對優勢,已經勝利在望的大軍陷入崩潰之中。而東陽營的出現在清軍看來絕對比一陣風要來的震撼得多,突圍的命令下達後,撫標營便後隊變前隊,留下一部分清軍抵禦陳文的進攻,而其他部隊則集中全部力量向東陽營發起進攻。

    只不過,當第一輪攻擊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後,撫標營頓時軍心大亂,再加上陳文在清軍背後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一支在浙江僅次於杭州駐防八旗、督標營、提標營的精銳部隊很快便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直到徹底土崩瓦解。

    在南北兩支明軍的圍攻下,撫標營僅僅堅守了半個多時辰就徹底崩潰。西北的浦江方向是明軍的東陽營,東南的義烏方向則是陳文率領的援軍,能夠僥倖突圍的清軍紛紛向東北方向奪路而逃。從那裡一條道走下去便是鄭家塢鎮,而過了那裡就可以從安華鎮返回諸暨。

    眼見著部分清軍在明軍完成合圍前就已經奪路而逃,陳文只命令一個帶隊的騎兵軍官負責追擊那些向東北方向奔逃的落網之魚,並沒有理會向別的方向逃跑的清軍,便繼續指揮大軍圍攻陷入包圍之中的撫標營。

    一年前的四明湖慘敗。陳文只是從潰卒和那個提標右營守備徐磊口中得知了一些大概的情況;此後清軍血洗四明山的軍事行動,他也只是在天台山有所耳聞罷了;至於舟山,更是來源於後世那些史書的記載。

    回到這個時代的一年多以來,甚至可以說自他擺脫了辮子戲洗腦的這些以來,對於清軍屠戮的慘狀,陳文至多也只是從史書或是文學作品中有過一些模模糊糊的感覺。可是當他親眼看過後宅以及這一路行來的慘狀後,心態和看法也開始出現一些微妙的變化。

    從發起進攻起,陳文便選擇性的遺忘了他曾經慣用的那些諸如「降者免死」之類用以動搖對手軍心的套路,而他麾下的軍官們似乎也被其傳染,將建言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圍攻了許久。撫標營中但凡試圖抵抗的清軍軍官和士卒紛紛被結陣進攻的明軍殺死,餘者雖眾但是在突圍無望的情況下盡皆選擇了投降。哪怕他們很清楚這一路行來的所作所為很難被明軍寬恕,可是求生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也絕不願意死在這片異鄉之地。

    撫標營的抵抗徹底被撲滅後,這些清軍士卒們便大批大批的跪地請降。將這些俘虜用他們此前捆綁俘獲婦孺的繩子綁好,陳文還需要處理一些善後事宜,便押解著俘虜返回義烏縣城,只是將尹鉞和東陽營留了下來,命令他們設法收復浦江縣。

    這一戰撫標營得以潛越,說到底還是由於明軍的騎兵數量太少。又大多被用在了南線戰場之上,防備撫標營的明軍在情報上被清軍的騎兵所屏蔽,才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陳文沒有怪罪東陽營的各級軍官,但是浦江縣那塊難啃的硬骨頭卻還是交給了他們。其中也有著戴罪立功的意思在。而對此,自尹鉞以下,東陽營的各級軍官頓時鬆了一口氣,紛紛表示一定會將浦江縣城收入陳文的囊中。

    ………………

    當陳文帥軍回援義烏縣城之時,樓繼業和吳登科也率領著南塘、義烏兩營先後越過孝順鎮、塘雅鎮,進逼作為金華府治的金華縣城。

    可是未待他們合兵一處開始攻城。城中便冒出了大量的火光和濃煙,而城內的士紳百姓也趕忙打開了縣城的東門,以便迎明軍入城維持秩序。

    原來清軍的四府綠營和督標營自孝順鎮被擊潰後,便逃回了金華縣城。在城中大掠了一番後,來自於衢州、嚴州和處州的綠營兵便離開此地,回返各自的防區。而金華總兵馬進寶和督標營中軍副將張國勳在商議了一番後,也裹挾著本地的官吏退守衢州。這城內的大火,便是清軍用以拖延明軍追擊用的。

    清軍已經逃離,能不能追上尚且兩說,而當前的這座府城卻是刻不容緩。吳登科遙望著城內衝天的火光,腦海中卻是戰前與陳文的那段對答。

    隨著回憶的深入,吳登科的目光也越加的堅毅起來,兩營的軍官已經到齊,他沒有絲毫的不決便大聲說道:「我部是大帥麾下僅存的一支浙江王師,與韃子不同,我們行的乃是保境安民之道。城中大火彌天,百姓危在旦夕,本帥決意放棄追擊韃子,全軍入城,南塘營與義烏營各分出一個局守備城牆和城門,其餘將士入城協助百姓救火!」

    「末將等遵命!」自樓繼業以下,兩營的眾將齊聲應喝,未有絲毫的猶豫。

    經過了一夜的奮戰,城內的大火也已經得到有效的控制,只待最後的這一番動作便可以將此事告一段落。

    在倖存下來的這個家僕的照料下,周敬亭逐漸恢復了些精神和氣力。清軍離城前的勒索和劫掠讓他吃了不小的苦頭,可是即便如此,那座始建自嘉靖年間的老宅子還是在大火中化作了一片廢墟。

    那座宅子傾注了周家這百年來不少的心血,而更重要的還是看著他長大,當年為了救他被受驚的奔馬踩斷了一條腿的老管家,在將他推出廳堂後和其他未來得及逃出來的家僕們一同葬身火海。

    從開蒙之前,他所得到教育便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有明一朝,無論是政治經濟權利,還是在百姓中的威望,擁有功名的讀書人的社會地位絲毫不遜於華夏曆朝,甚至就連前宋也未必能及得上。

    清軍南下後,地方官對於讀書人這等同類也大多是持著包容的態度,就連那些丘八比起對待普通百姓的態度也要收斂一些。本想以著大明遺民的身份守住家業,苟全於亂世,可是當清軍在此地的統治受到威脅之時,他身上的功名不僅沒有成為護身的符咒,反倒險些害他丟了性命。

    忍辱偷生的活了下來,可是家業和幾乎等同於家人的老管家還是無法保全下來,在家僕的攙扶下回到那片殘垣斷壁之中,周敬亭的耳邊滿是附近百姓找尋到家人屍身後的哭泣宣洩,而腦海中卻始終迴蕩著當他逃出火場後老宅子中的哭喊求救聲。

    心中的吶喊再難抑制,周敬亭抄起了剪刀將頭頂那根可笑的金錢鼠尾一刀剪了下去,在家僕的攙扶下離開了老宅子的廢墟,向城門左近明軍的大營走去。

    ………………

    待陳文返回義烏縣城,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了,負責追擊逃亡清軍的騎兵隊也早已趕了回來,只不過他們並沒有押解著什麼俘虜,只是將逃亡清軍的首級和繳獲的財物帶回上繳。

    核對過後,撫標營的右營游擊還是成功的逃了出去,倒是作為主帥的左營游擊被明軍砍掉了一條胳膊後抓了起來,如粽子般被綁在了車上。

    此時義烏縣城的大火已經被撲滅,但是那些燻黑的殘垣斷壁和百姓、守軍的屍骸還是讓陳文頗有觸目驚心之感。沿途的那些殘破或許還有些陌生,可是這義烏縣城卻是陳文已經住了兩個多月的地方,也是他在這個時代迄今為止呆過最長的一座縣城。

    古樸、整潔的街道化作廢墟,腳下儘是燃燒過後的灰塵和救火的水和成爛泥;曾經因他到來而歡呼雀躍的百姓淪為屍骸,不分男女老幼;忠勇的將士戰死於城中一條又一條街巷,甚至很多亡者連完整的屍身都無法保存,被攻城的清軍割去邀功請賞。

    心中的仇恨在冬夜中陰燃掉了靈魂深處僅存的一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婦人之仁,陳文的氣場也開始變得越加冰冷了起來,讓他身邊的孫鈺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寒意。

    孔老夫子曾經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那麼既然如此,這些清軍俘虜的命運也就無須再做思量了。

    「被韃子徵調來的民夫既然肯給韃子做事,那麼就沒有理由不給王師做事,全部留下服勞役。至於撫標營,自左營游擊以下全部處死,於城外築京觀,祭奠殉難百姓、將士的在天之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7
第七十一章 還鄉

    義烏縣城的損失觸目驚心,撫標營攻入縣城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除了縣衙是被明軍主動焚燬的以外,縣城範圍有接近半數的民居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清軍來襲的消息傳來,縣城之中的百姓大多不願放棄家宅。可是當撫標營攻入縣城後,對於見到的百姓通通以附逆為由殺死,搶走任何值些銀錢的財物和他們的妻女,並割下亡者的首級準備以此作為斬首的憑據。

    殺良冒功,這個時代的明軍和清軍都很難避免這種陋習。可是這樣一來,義烏縣城中選擇留下的那些百姓便不可避免的遭遇不幸。大批的百姓被清軍屠殺,甚至城北有幾條街巷之中陳文已經看不見哪怕一個活人,只是不知道這裡有多少逃過了這一場劫難。

    正因如此,對於陳文殺心大起,決意將撫標營的俘虜全部拉出去斬首示眾一事,無論是他麾下的將士,還是義烏縣城的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就連回返的官吏們也沒有弄出什麼「殺俘不祥」之類的道德文章,畢竟義烏的慘狀他們也是看在眼裡,就算將撫標營的俘虜全部處死也無法彌補義烏百姓遭受的損失,即便一命換一命也遠遠無法相抵。

    義烏縣城的大火被徹底撲滅後,孫鈺便帶著那些回返的官吏們用僅存的倉儲設立粥場,並派人從周邊的各村鎮以及明軍控制的東陽縣抽調、徵集糧食布匹等物,積極組織災後重建事宜。

    所幸的是,陳文在將撫標營的那些俘虜全部斬首示眾的同時,對於那些被清軍徵集來的民夫還是選擇了網開一面,只是在解釋了殺俘乃是因為清軍屠殺百姓,至於他們這些民夫只要按照明軍的要求服完了勞役就可以返鄉。

    奈何殺俘的行動將這些民夫著實嚇了個夠嗆,即便聽到了陳文的解釋他們依舊無法相信明軍會信守承諾,只是攝於明軍的強悍才迫不得已的在義烏縣官吏的組織下搬運物資、幫助倖存的百姓重建家宅、修繕縣衙和軍營。

    直到一個月後,這些完成了「勞動改造」的民夫便得到了明軍的釋放,在獲得了一份乾糧後。他們才算是徹底放下了這段時間的憂心,繼而踏上了返鄉的歸途。

    義烏縣城的重建工作進行期間,東陽營借新勝之威收復了浦江縣城,並趁勢佔據有諸暨南大門之稱的安華鎮。而吳登科率領的南塘、義烏二營在收復府城後。也順勢佔領了同樣被清軍放棄了的蘭溪、湯溪二縣。

    當撫標營被明軍全殲,俘虜無論將兵全部被陳文以屠戮百姓的罪名處死的消息抵達後,武義、永康二縣的清軍在惶惶不可終日下選擇放棄了縣城,向處州方向逃竄,一支自東陽縣出發受命接收縣城的明軍小部隊在佔據這兩個縣城後。趕在過年前趁著處州綠營損失慘重的時機收復了處州府縉雲縣的縣治五雲鎮,將面向台州防線徹底拉平到大盤山——仙都山一線。

    只是這連番大戰,明軍也徹底進入了疲兵狀態,不方便再繼續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了。南線參與圍剿的金衢嚴處四府綠營兵被徹底打殘,想要恢復元氣絕非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督標營損失不大,不過擊退二字卻也能夠勉強算得上。

    而北線,撫標營起初繞過了東陽營並以著兵力和兵種搭配的優勢擊潰了東陽營的一個局,此後更是一度殺入義烏縣城,算得上是此番圍剿中戰果最為豐盛的一支清軍。不過他們的輝煌也就僅僅持續了那一兩天的時間,緊接著被回援的兩支明軍包夾後就淪落到全軍覆沒的境地。甚至連俘虜都沒有如陳文此前的幾次那樣活下來,被全部處死在義烏縣城外。

    至於紹興綠營,去年和今年連續兩次被南塘營掩護老營和百姓的部隊吊打,似乎已經產生了看到南塘營這三個字就瑟瑟發抖的後遺症,在被李瑞鑫手中那個局打著南塘營的旗號一頓胖揍後便退回了嵊縣,全然是一副固守待援的樣子。

    周邊的清軍暫時對陳文都已經無能為力了,而浙江的另外兩支精銳部隊——杭州駐防八旗和提督標營在沒有人配合的情況下也不敢輕易南下,唯恐落了撫標營的下場。

    今年的戰事徹底告一段落,趁著清軍回去****傷口,陳文便給麾下的將士們分批次放了假。讓他們和家人團聚,而第一批的便是那些在他帥軍進攻金華前便加入南塘營的將士。

    ………………

    義烏城西數里外的夏演,這裡乃是義烏夏演樓氏家族的最大的聚居地。和以往的日子有些不同,今天是一個闊別家鄉數載的遊子回家的日子。而這個遊子更是剛剛趕走馬進寶,擊潰督標營,緊接著又全殲了撫標營的陳文陳大帥的心腹愛將。

    走在前往祠堂的路上,身邊皆是同輩或是小輩的親戚,這些人大多以著觸摸他的衣甲為榮,不斷的和他攀談。甚至都已經影響到他趕往祠堂祭拜列祖列宗的吉時了。

    作為庶子,樓繼業從未有過如此的經歷,自他出生以來也只有他早已故去的祖父從未歧視過他庶子的身份。即便是去年加入到陳文麾下時,他對於衣錦還鄉也只是停留在夢裡,而且還是一個十幾年後的遙遠的夢裡,怎麼會想到真的有一天會如此快的到來。

    好容易擺脫了這群熱情的親戚,樓繼業趕忙來到祠堂拜祭祖先。祠堂內樓家的長輩們已經紛紛落座,看著正在向著牌位跪地行禮的樓繼業,即便在這個舉家歡慶的時候心中也未免會產生一些更為複雜的念頭。

    夏演樓家在嘉靖、隆慶、萬曆三朝追隨戚繼光抗倭戍邊的過程中一共出過三十幾個把總以上級別軍官,其中如樓子正做到過總兵官,樓楠、樓大有、樓之瑚、樓華松、樓廷訓等人也坐到過副總兵的級別,可以說是一門的大帥。

    而當下這個時局,南明各朝濫爵的現象越演越烈,武職更是遠不及曾經那般金貴,樓繼業身上的參將換做甲申前可能也就是個守備的身份,放在樓家將星薈萃的當年估計連千總都算不上,實在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可是現在樓繼業的這個參將卻是那個連戰連捷,已經儼然一副浙江抗清名將的陳文親自封的。也是夏演樓家子弟中眼下在明軍中最高級別的軍官,自然和這個時代的那些注了水分的總兵、副將不同。

    由於當年樓家子弟參加戚家軍抗倭戍邊,整個家族在那時也是頗為風光,所以此番陳文帥軍前來。以著重建戚家軍為口號對於樓家的吸引力也是大的難以想像,大戰前的擴軍中樓家有上百名子弟從軍,據說其中的一些功績卓越者還有可能被任命為軍官。此間自然也更是要向樓繼業這個追隨陳文良久的子弟打聽清楚這位大帥的脾氣秉性,才好在這支最後的浙江明軍看起來勢不可擋的崛起勢頭中分得更大的一塊蛋糕。

    拜祭過祖先,樓繼業便向族中的長輩們一一行禮。直到他的父親時,樓繼業再難抑制住眼眶中的熱淚,回想起他那早已去世的祖父,或許這些年的磨難在這一刻也都擁有了意義。直到這些禮數過後,樓家的老族長在聽過了樓繼業這些年的經歷,便開始詳細詢問陳文的身世和這支明軍的歷史,以及此戰之中樓家子弟個人的功績和賞賜。

    就在樓繼業滿懷熱情的應對族中長輩們的詢問之時,金華府城城南的一片荒廢多年的殘垣斷壁中,孫鈺帶著他的妻子、幼弟和出生不過數月的孩子從游故地。

    此間義烏縣城的重建工作也已經大致完成,只是由於當地百姓損失不少。其實這重建工作也只是完成了針對倖存者的,城內很多廢棄的家宅院落依舊荒棄在那裡。

    監督完成了救災和重建的工作,陳文便開始巡視佔領區的各縣,並且還要和羅城岩的周欽貴碰面,商討兩軍的定位問題。而作為金華知府,孫鈺便趕到了他的家鄉金華府城,在這裡賑濟受災百姓。

    由於此前吳登科率部協助百姓救災,金華府城的損失程度比起義烏縣城要低得多,只是這裡在五年前曾遭受過一次大規模的屠城,遇難者超過五萬人。再加上馬進寶的橫徵暴斂,這座府城的元氣始終沒有得到恢復,城內未被清理的廢墟可謂比比皆是。

    這座殘破的小院和已經被燒燬的宅子乃是孫鈺當年的家,前面的門市便是他父母開設的小食鋪。也正是靠著這個小食鋪省吃儉用的支持著他讀書識字,直到考中了功名。

    可是多年過去了,父親的憨厚、母親的精明、已經當年的那個買不起書找人借書抄讀的青蔥少年也已經不復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顆滿懷著復仇**的靈魂,以及將金榜題名的夢想寄託在幼弟身上的非進士文官。

    當年金華之屠,遇難者甚多。孫鈺父母的屍身那個夏日裡很快就腐爛的無法辨識。在岳父家的資助下,孫鈺為他的父母建了一座衣冠冢於城外,可是當他重新回到故鄉之時,第一時間還是想到這裡。

    帶著懷抱著孩兒的妻子,以及淚流滿面的幼弟面向曾經的正堂拜倒在地,孫鈺緩緩的訴說著這些年的經歷,直到在大蘭山與陳文相識。

    「爹、娘,這些年小弟的學問也越加增進,想來等到朝廷重開科舉時定能考中功名,為列祖列宗增光。前些時日,青兒也產下了一個男嬰,現在也過過了百歲,咱們孫家也算是有後了。」

    絮絮叨叨的說了良久,孫鈺突然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繼而大聲說道:「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的血仇孩兒從未有一日或忘,前不久馬進寶那狗賊被陳帥擊潰,狼狽逃竄到衢州。還請稍待些時日,孩兒定會盡心輔佐陳帥光復更多的失地,也一定會為二老報仇雪恨的,一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19 20:27
第七十二章 震驚

    當撫標營被明軍全殲,就連俘虜也被明軍主帥陳文盡數處死的消息傳來,金華府以北的紹興府地界上的滿清官吏和綠營兵們可謂一日三驚,幾乎每天都有明軍大舉北上的謠言傳來。

    對於滿清官吏將兵的惶恐,紹興府的士紳百姓們則大多表現出了喜聞樂見的態度。一時間,紹興府的士紳百姓們開始奔走串聯,準備在這支強悍得不可置信的明軍北上時掀起一大波反正的浪潮。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是紹興府的暗流湧動同時也傳到了杭州。隨著以金礪、劉之源為首的漢八旗兵進駐杭州組成杭州駐防八旗,以及浙江巡撫蕭啟元大力在杭州修建滿城,杭州府清廷和百姓的矛盾也愈加的深重起來。

    雖說此地一向是「暖風熏得遊人醉」,民風自然也遠遠比不上同在浙江的金華、台州那般彪悍,又兼有杭州駐防八旗、杭州城守協以及錢塘水師等部兵馬坐鎮,但是事關浙江省會的安全,金礪、蕭啟元在得知清軍圍剿遭逢慘敗的消息,還是將臨時駐紮寧波,協助寧波綠營和定海總兵標營協守寧波的提督標營撤了回來,進駐可能會先期直面明軍兵鋒的紹興府城的山陰、會稽二縣。

    此時已是永曆五年的臘月二十三,送灶王爺上天的日子。本以為大年三十都未必能夠回家的提標左營守備徐磊,在上面確定了明軍無力北上的情報後,已經率部回到杭州,此間更是沐浴更衣完畢準備開始帶著全家男丁祭拜灶君,以懇求灶王爺能在玉皇大帝面前美言兩句。

    篾扎紙糊的馬和小糟餅、黑豆、寸草等物家中的正妻于氏早已著家僕準備完畢,糖瓜、湯圓、麥芽糖、豬血糕等又甜又粘的食物也擺放整齊,只待著灶王爺享用,以達到「吃甜甜,說好話」、「好話傳上天,壞話丟一邊」的效用。

    有道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一切準備完畢後于氏便帶著家中的僕婦退了下去。只由著徐磊領著家中的男丁進行祭拜。

    焚香叩首,徐磊便向灶王爺敬酒,並誠心禱告。三次敬酒後,徐磊撕下了灶君像。連同紙馬、黑豆、寸草等物一同焚燒,而後則是全家羅拜,祝曰:「辛甘臭辣,灶君莫言」。

    今天將灶王爺送走,按照規矩過些天還要接灶。不過儀式就相對要簡單得多了,只是將一張新的灶君像貼好即可。

    祭祀完畢,徐磊便回到了正堂,離家多時,很多事情還需要聽于氏匯報。可是就在這時,徐磊卻好像忘記了這碼事,任憑于氏訴說著這些日子以來家中的事務和田土、店舖的收入,沒有絲毫反應,只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思量些什麼。

    見徐磊的心思不知道飛到了哪裡,于氏便暫且停了下來。只是過了良久。徐磊依舊在那裡發呆,于氏只得出口相訊。可是未帶她開口,卻聽徐磊突然問道:「李氏和她母親最近如何,可還安好?」

    于氏萬萬沒有想到徐磊會有此一問,只是聽到這句問話的剎那,于氏的心頭不由得浮現起了曾經的那份妒恨。

    徐磊口中的李氏便是李瑞鑫的妹妹,徐磊在成親前就對李家小妹垂涎三尺,對于氏反而頗為冷落。後來李家一門男丁或是戰死,或是失蹤,徐磊便將李家小妹強納入房中。起初甚是寵愛。後來經不住正妻于氏的壓力,再加上李家小妹始終無所出,就漸漸的冷落了下來,甚至是去年圍剿四明山歸來之前都已經有些年沒有提到過這個可憐的女子了。

    李家小妹得寵那段日子雖說對於正妻也是恭敬有加。唯恐失了妾室的本分,可是在一向善妒的于氏看來卻分明是在耀武揚威,自然不能容她。

    不斷藉著正妻的身份慫恿下人欺凌、陷害,使銀錢給大夫進讒言說李家小妹不能生育,以至於徐磊產生厭倦之情,就連後來李家小妹和她的母親幾乎淪為家中最下等下人也多有于氏的功勞。

    可是自從徐磊圍剿四明山兵敗歸來。卻突然想起了這對母女,雖然並非是重新歸為妾室的身份,卻煞是奇怪的除去了這對母女一切的勞作,衣食方面也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只是由親信家丁、僕婦看管著軟禁在宅子裡的一個偏僻的小院中,僅此而已。至於為什麼,卻並不肯說。

    趁著徐磊出征,于氏私下裡再度降低了李家母女的待遇,只限於不餓死了事。可是徐磊甫一回來,竟然會有此一問,著實讓于氏心中不由得一驚。

    「那賤婢母女還在小院裡,衣食如故,只是這些日子未得夫君允許妾身也沒有讓她們出來。」

    聽到「賤婢」二字,徐磊的眉毛不由得一皺,看向于氏的目光也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

    「賤婢二字日後不可再說,為夫與李家怎麼說也曾同在靖國公麾下效力,他們一家男丁音訊全無,為夫代為照料也是應有之意,更何況李氏也曾侍奉枕席在側,不可如此苛刻。」

    「苛刻」二字在于氏聽來甚是刺耳,以至于于氏並沒有意識到以前的身死和現在的音訊全無有什麼區別,只是出嫁從夫,她也只得順著徐磊的意思,不敢再過多言。反正徐磊身為武官總是要出征的,家宅裡的事情還不是由她說了算,完全沒有必要當面逆著夫君的心意。

    見于氏恢復了李家妹妹的稱呼,徐磊便開口吩咐道:「著人去將她們母女請來。」只是話一出口,徐磊又擺了擺手,示意剛剛的吩咐作廢,繼而說出了下一句話。

    「還是為夫親自去吧。」說罷,便起身向門外走去,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目瞪口呆著看著眼前這一切,于氏在詫異於徐磊的態度轉換的同時,心中的妒恨再度重燃,甚而比此前更為酷烈。

    腦後沒有長眼,徐磊看不到于氏妒火中燒的目光,只是三步並做兩步的前往李家母女居住的小院。待進了院子,只見李家母女正在小院裡洗著衣服,見徐磊前來,母女二人連忙扔下手中的傢伙。跪地行禮。

    這一幕在此前很是正常,一對在家中處於金字塔最底層的母女給家主跪地磕頭行禮還不是應該則份的嗎,以至於這母女二人跪下時徐磊還沒有感到有絲毫的意外。

    只是當那一聲跪在地上的聲響傳到他的耳中之時,去年他在被李瑞鑫生擒時跪地求饒。面對那個明軍大帥時的靜若寒蟬,以及前段時間在紹興府從田雄、於奮起、徐信等人口中得知清軍圍剿慘敗的詳情,瞬間浮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赫然嚇了一身的冷汗出來。

    下一秒,只見徐磊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將李家小妹的母親扶了起來,接著又將戰戰兢兢的李家小妹扶了起來,繼而向李母說道:「岳母大人萬萬不可如此,您是長輩,應是小婿給您行禮才是。」

    此言一出,著實將這母女嚇了一跳,以前徐磊並非沒有如此恭敬過,只是那還是在李家父子遇難之前和之初的事情,即便後來將李家小妹收了房後也不似這般,今天這是腦袋被門夾了還是怎地?

    可是未帶李家母女從驚詫中走出來。徐磊的下一句話瞬間顛覆了她們這些年的認知。

    「這些年小婿被豬油蒙了心,冷落了倩兒,實在不該。再加上平日裡軍務繁忙,無暇家事,連累您也受了不少的苦。小婿這就給您安排更好的院落,並安排僕婦婢女伺候在側,以後您老就享清福即可,還望岳母大人能夠原諒小婿。」說罷便是一禮。

    見李家母女已然驚呆在當場,只是條件反射一般驚得再度跪下行禮,徐磊在架了一把的同時順勢握住了李家小妹的手。

    李家當初也是明軍軍官家庭。李家小妹又是家中獨女,無論是父母,還是兩個哥哥都對她愛護有加,所以從小到大除了女紅、烹飪之類女兒家的本分事外根本就沒做過什麼粗活。

    可是當徐磊握著李家小妹的手。當年的那份如青蔥般纖細光滑早已不復存在,剩下的卻只是常年勞作下粗糙得讓他這個常年手握兵刃的武官都覺得自愧不如。不僅僅是手,就連那張曾經讓他日思夜想的俏臉也沾染了些世俗的風霜,甚至那滿頭的青絲中也隱隱露出了一兩根白髮。

    看著眼前這個已經儼然是一副粗使丫頭般的女子,徐磊再沒有曾經的那份厭膩,反而是更加握緊了李家小妹的手。目光也愈加的深情起來。

    「倩兒,原諒為夫的一時糊塗,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

    從李家小妹被強納為妾,李家母女從來沒有想像到會有這樣的一天,只是她們未來得及掐一把身上的軟肉以確認不是做夢,便被徐磊叫來了僕婦婢女恭恭敬敬的請到了一個更大的院落,並在徐磊恢復李氏二房身份的宣言中完成了從徐家的奴僕到主子的轉換。

    二房的身份雖說也是妾室,但是在家中只要得寵也不至受到其他妾室的欺負,李家小妹從最下等的燒火丫頭在這一年的時間重新成為提標營年青一代軍官中炙手可熱的徐磊徐守備的二房姨太太,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這其中有些什麼宮斗、宅斗之類的情節在。只是除了徐磊以外,恐怕徐家再沒人知道這一切到底是因為什麼,至少在李瑞鑫跟著陳文做下更大的事情或者是兵敗身死前大抵會一直這樣下去。

    李家母女的命運發生變幻的同時,杭州以北兩百餘里的一座太湖中的小島上,兩個粗布麻衣的漢子正在一間茅屋中探討著傳聞中時局的變化。

    「於兄,某以為還是等把事情弄明白了再啟程為好,天知道那個陳大帥到底跟戚家有沒有關係,你這帶著佑明侄兒貿貿然的投過去,若是並非傳聞的那般,豈不是白費了這一腔心血?還不如在這太湖上,你我兄弟繼續帶著弟兄們襲擊韃子,也總能對得起長興伯和那些奮戰到死的弟兄們。」

    說話的人叫作錢應魁,南直隸松江府人士,乃是幾年前在太湖一帶起兵抗清的長興伯吳易的部將。吳易死後,錢應魁一度輾轉於蘇松各地,暗地裡組織武裝繼續抗清,歷史上在張名振、張煌言三入長江的大背景下自號平南將軍大舉起兵反清,後來被永曆天子任命為平南將軍、都督同知,直到永曆十二年戰敗被清軍殺害。

    錢應魁口中的於兄叫做於世忠。祖上曾經一度追隨戚繼光抗倭,世襲金山衛千戶。南都陷落後至太湖投吳易軍中,充任游擊。至吳易殉國,於世忠便帶著手下人在太湖上以襲擊清軍船隻和捕魚為業。繼續以吳易部將身份抗清。

    錢應魁和於世忠當初同在吳易麾下時關係並不怎麼樣,說到底一個是漁夫,另一個是世襲軍官在認知和理念上總有著這樣那樣的不同。直到吳易死後,太湖上雖然還有不少抗清武裝,但幾乎都是奉太湖白頭軍的赤腳張三為盟主。並非是他們這等打著明軍旗號的義軍,為了在此地繼續堅持下去,勢單力薄的二人才逐漸放下了彼此之間的矛盾,互相配合作戰。

    只是隨著清軍在浙江金華圍剿陳文所部明軍遭逢慘敗的消息傳來,於世忠從那些傳聞中聽說了陳文乃是蓬萊戚家女婿的謠言,便思量著能夠像祖上抗倭那般在這支陳氏新版的戚家軍的旗下與韃子作戰,進而恢復大明江山。

    此番前來與錢應魁商議,便是要將他麾下的那百十號部下託付給錢應魁,以便帶著獨子潛行南下金華,不至於因人數過多而遭到沿途清軍的圍攻。

    錢應魁是個義氣漢子。此番所說的也是極有可能出現的事實,可是於世忠在此前就早已打定主意南下,畢竟這太湖處於清軍重兵集結的蘇、湖一帶,勢力很難發展起來,長久的耗下去也並不能為早已遠離此地的明軍牽制當地清軍,遠不及南下金華投軍,即便是一切從頭開始也好過這樣半死不活的下去。

    見錢應魁還要再勸,於世忠搖了搖頭,繼而說道:「錢兄弟,當年我等追隨長興伯起兵。為的無非是復我大明江山,為後世子孫不至淪為韃子的奴才而戰鬥。」

    「眼下我們遊蕩於太湖,而朝廷則兵敗舟山,不知去向。陳大帥那裡已經是江浙一帶最後的一支成建制的王師了,無論是出於己身,還是為朝廷出力,南下金華即便只能略盡綿薄之力,也好過在此虛度年華。錢兄弟不必再勸了,若是記著這些年你我兄弟共歷艱難的情誼。便善待這些曾經同在長興伯旗下與韃子血戰的弟兄們,愚兄在此謝過。」

    既然這個共事多年的同僚心意已決,錢應魁也只得放下了勸說的話語,拿出了收藏已久的佳釀,又著人收拾了兩條魚和一些下酒的小菜,作為臨別的酒宴。因為他們都很清楚,身處在這樣的亂世,這一別可能就是這一輩子再難重逢了。

    直至第二天一早,於世忠才帶著宿醉離開了錢應魁的地盤,回到家中帶著兒子乘船南下湖州,準備從那裡越過杭州和紹興進入金華府的地界。

    只是他並不知道,當金華府的一些列捷報傳播開來,明軍佔領區左近的幾個府縣不斷有如他一般熱血的漢家男兒翻山越嶺前往投軍,而他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

    ………………

    作為這一切變故的始作俑者,陳文並不知道李家母女處境的變化,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前往明軍佔領區投軍。用易生發的柳木做的夾板正骨,吊著左臂的陳文在結束了對佔領區各縣的巡視後回到了金華府城。

    曾經計畫中城內的那座征虜將軍府還遠遠沒有提上議事日程,所以陳文乾脆就住在了城外的軍營裡,此刻則是在思量著這一路的所見所聞,也好為此後的軍事行動做準備工作。

    眼下雖說是擊退了清軍的大規模圍剿,但是面臨的處境依舊很困難。

    金華府經過了連番大戰早已殘破不堪,義烏的元氣一時難以恢復,而諸如府城、蘭溪、湯溪、永康、武義等被清軍放棄的城池也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劫掠和破壞,整個八婺之地只有東陽和浦江保存的比較完好,若是算上處州府縉雲縣的縣治五雲鎮,也只有三個縣未有遭到破壞。

    所幸的是清軍來也匆匆去也惶惶,對於村鎮的破壞就要小得太多,靠著這些土地的供給陳文也還能在發放戰功的賞賜和撫卹,以及春節的加賞的情況下勉強支撐到三月。

    至於夏稅開始前的幾個月以及練兵、置辦軍械、修築軍營和堡寨等軍事設施的費用,就只能等王江回來後讓這位巡撫大人去撓頭了。而他則打定了主意做甩手掌櫃,像在天台山時那樣安心練兵,進而繼續收復失地。將雪球滾起來,以最終達到壓倒清軍的目的。

    今年的幾次交戰,新建的南塘、義烏、東陽三個營表現參差不齊,這和陳文在組編時的安排有一定關係。畢竟軍械甲冑和騎兵、炮兵、工兵等兵種也只夠把南塘營編滿的,義烏和東陽兩個營就只能暫且將就。至於將就的結果就是義烏營在面對督標營時幾近崩潰,而東陽營則由於騎兵不足導致了撫標營潛越,以至於義烏縣城受到了重創。

    除此之外,陳文麾下的軍官大多從軍不過一年。臨戰經驗上的不足也使得他們在面對清軍時無法將明軍的優勢發揮到極致,同時也留下了不少的漏動被清軍利用。

    當然,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那就是鴛鴦陣這樣靈活的戰陣不夠厚重和密集,一旦無法有效的突破對手的戰陣,在寬闊地形下面對優勢對手的消耗戰中很難支撐太久。本來浙東的山區,鴛鴦陣的效果很好,但是到了孝順鎮之戰時,在金衢盆地面對數量處於優勢,且改變了戰術的清軍就很不適應了。

    這個問題戚繼光沒有碰到過。若是他還在世,算了,那也就沒建奴什麼事了。陳文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戚繼光的多兵種協同作戰體系倒是可以借鑑一下,只不過問題就又回到了原點——沒錢!

    別的不說,一個,甚至是半個車炮營的花費就能讓陳文傾家蕩產,更別說是把這四種編制全湊齊了,有那個錢他還不如多建幾個步兵營,再從清軍佔領區走私點馬匹什麼作為輔助來得容易呢。

    除了這個關鍵性問題以外,車炮營在大漠、草原上打蒙古人可以作為臨時營寨以保護步騎。但是他現在卻是在浙江打八旗和綠營兵。而且戚繼光時代的蒙古人沒有火炮,而他需要面對的清軍卻有,最可恨的還是與金華一山之隔的杭州,還駐紮著清軍中以火器使用著稱的部隊——杭州駐防八旗的漢八旗兵。編練車炮營可能就顯得有些得不償失了。

    問題存在很多,而且必須趕在清軍恢復元氣之前解決,因為今年的這一戰的規模遠遠超乎陳文的想像,雖說是贏了,但是歷史的軌跡也偏離得越來越大。

    鄭成功現在在兵圍漳州,聲勢浩大。歷史上福建清軍各部、陳錦的督標營和馬進寶的鎮標營先後前往解圍,結果不是被擊潰,就是圍在了城裡成了甕中之鱉,就連陳錦本人也被家奴殺死。最後還是靠著杭州駐防八旗帶著福建提督標營將鄭成功的大軍擊潰,為漳州解圍。

    可是現在,馬進寶的鎮標營已經剩不下三瓜兩棗了,督標營的老巢在衢州,眼下只有殘破的衢州綠營協助,恐怕也很難去福建援剿。至於杭州駐防八旗則更是被陳文隔在了杭州,在撫標營急需時間重建的情況下,能不能出兵都是兩說。

    鄭成功的壓力驟減,可是陳文的壓力就大了起來。靠著這一府又一縣之地如何撐過去,比起在天台山上指點江山來說確實要困難太多。

    問題急需解決,辦法也不是沒有,可是一切的節點都在於銀錢和糧食這兩件事上,而這兩個問題現在卻都是陳文的軟肋所在。

    腦海中浮現著千奇百怪的念頭,以至於張俊敲過門帶著一個軍官進來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張俊在身旁輕呼了一聲,陳文才算是反應了過來,定睛一看,同來的那軍官卻是此前吳登科和李瑞鑫派去接應王江的那個騎兵軍官。

    「王巡撫現在到哪裡了,可還安好?」

    房門早已被守在門外的張俊關上,聽到陳文的問話,那軍官猛的跪倒在地,口稱死罪。

    「卑職無能,王巡撫於兩個月前被寧波綠營俘獲,此刻已經降了韃子。」

    聞言,陳文如墜冰窖。

    ………………

    《戚繼光與中華帝**事改革*尾聲》

    antoine-henrijomini

    浙江陸軍講武學堂譯

    ……隨著張居正的去世,戚繼光試圖引領中華帝國走向軍事近代化的努力也徹底化為泡影。

    皇帝的百萬大軍在徹底封建化的過程中被來自通古斯的野蠻人無情的粉碎,而他的繼任者們更是無力解決政府和軍隊內部的**與墮落,帝國最終在農民起義的浪潮中被趁虛而入的野蠻人壓垮。

    所幸,就像泰西一樣,野蠻人入侵的狂潮終將在長槍、火銃所所編織而成的山巒面前撞得廢碎。

    十七世紀中葉,通古斯野蠻人一度佔據中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繼任的皇帝也被迫退到被那時的中國人視為蠻荒之所的雲南,托庇於無恥奸詐的孫可望。可是當陳文在中國的東南沿海舉起重建戚家軍的大旗,並以戚繼光的兵書戰陣為依託訓練軍隊,很快就遏制住了通古斯蠻夷以及其僕從軍隊在東南戰場上的勢頭。

    但是隨著戰事的深入,以及通古斯蠻夷和他們的僕從軍隊試圖通過複製陳文的經驗,憑籍著人力物力財力方面壓倒性的優勢來終結中華帝國殘餘勢力的反抗,陳文被迫通過不斷的變革來強化始終處於劣勢之中的新式軍隊,最終完成了針對野蠻人的逆襲。

    可是隨著王翊被野蠻人殺害,王江被俘,陳文不得以走上了另一條道路,並且深刻的影響到了後世中華帝國的未來……

    筆者在中國學習軍事,遊歷各地之時,曾經聽到過這樣的一句話,寫在本書的末尾。

    「如果隆慶年間,戚少保上書要求全國各地衛所前往薊鎮輪訓的計畫得以實行,面對我皇明上百萬人計的鴛鴦陣,只有數萬男丁的建奴本不足持。可是這世上並沒有如果二字。今天我們所做的,不僅僅是複製戚少保成功的經驗,更是要沿著這條道路繼續走下去,進行更為深化的變革,以此來消滅任何敢於挑戰華夏的蠻夷。如顯皇帝所言:義武奮揚,跳樑者,雖強必戮。」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