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漢末召虎 作者︰秋風知了 (全書完)

 
V123210 2017-1-3 19:37: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41 746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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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董卓伏誅 3

    長安城東,昨夜董卓並未休息在太師府,而是在城東的堡塢裡。除卻郿塢,董卓在長安城外也建有一座堡塢,位於大營左近。

    自董卓頗是信任的越騎校尉伍孚去年刺殺他後,董卓便加強了防備,此次張遼之變後,董卓更是小心。

    今日一早,謁者來拜,自王端死後已病了旬月的天子新愈,按照禮制,所有大臣要上朝,大會未央殿,為天子病癒慶賀。

    董卓不虞有他,朝服升車,趕往未央宮。

    不過如今的董卓極為多疑,此次朝會依舊按照每次館裡,不但自己在朝服裡面裹了重甲,而且陳兵夾道,從長安城東大營到未央宮的十餘里道路兩側遍佈士兵守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除此之外,還有隨行五百人護送,左步兵右騎兵,屯衛周匝,幷州兵與涼州兵皆有,連徐榮也被董卓帶來了,與呂布等眾將扞衛前後。

    清晨的陽光下,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一路百姓看到董卓出行,無不退避不已,唯恐衝撞了董卓被滅族抄家。

    隊伍從長安城東正門的清明門而入,沿著香室大街,至北宮,轉章臺,過執金吾衙署,抵達未央宮北門外。

    按制,外兵不得進宮,到了北宮門前,董卓便將徐榮等護衛兵馬留在外面,自己帶著呂布等少數隨從入宮。

    ……

    未央宮中,十一歲的天子劉協有些不安,從身邊侍中王蓋今日異常的舉止和神情上,他敏銳的察覺到似乎要生大事了。

    前宮尚書檯中,尚書令王允正在像往常一樣閱覽朝臣和州郡奏章,彷彿一切如常,但從他微微顫抖的雙手,就能看出他此時心中極不平靜。

    尚書僕射士孫瑞彷彿在閉目遐思,但心中同樣不平靜,如前番伍孚刺殺董卓的謀劃一樣,王允依舊在幕後。

    前番失敗之後,鄭泰出逃,荀攸與何顒被捉,而王允卻絲毫沒事。

    而此番交給呂布的討董詔書,仍然不是王允寫的,而是王允讓他士孫瑞親自執筆,如果出了差錯,王允或許依舊能躲過大難,但他士孫瑞必然是全族盡滅的下場。士孫瑞不怕死,但連累了家人,他心中卻是難安。

    至於其他尚書,根本不知道今日將要生什麼大事。

    ……

    董卓乘坐馬車,帶著呂布等二十多個護衛進了未央宮,不想剛進了北門,拉車的馬便有些不安的嘶叫著,停了下來。

    隨行的呂布面色不由微變,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長劍。

    董卓看到馬無故受驚,頗信讖兆的他皺起眉頭,眼裡閃過陰影,擺了擺手,停下馬車,哼道:“今日不利,且回。”

    呂布心中登時大急,渾身冒起了冷汗,眼珠一轉,忙道:“義父,此處已是皇宮,又有何不利之處,宮中自有司徒,父親身邊更有孩兒護衛,何處不可去的。”

    董卓想了想也是,有驍勇的呂布為護衛,自己信任和重用的司徒王允執掌中臺,皇宮內還有不少親信的護衛,如果有什麼不妙,他們必然早已知會自己。

    “也罷,且行吧。”董卓揮了揮手,馬車繼續前進,穿過宮門門洞。

    此時呂布非但沒有放鬆下來,反而更加緊張了。

    因為董卓在皇宮內眼線很多,皇宮的護衛也不能信任,所以王允與呂布昨夜就將守衛北宮門的護衛全部換了,由另一個投靠呂布的幷州人騎都尉李肅帶領,呂布手下親信的秦誼、陳衛、李黑等十餘個勇士跟隨,正埋伏在北宮門內的兩側掖門,如今已不過十餘步,董卓就會進入埋伏,但只要稍有差池,就會功虧一簣,呂布豈能不緊張。

    嗒!嗒!軲轆!軲轆!

    馬車行駛的聲音在宮門內迴盪著,距離宮門內已不過五步,三步……

    咯吱!背後的宮門突然關閉。

    董卓不由一驚,還沒回頭,就看到前面衝來十多人,個個手持長戟戈矛,為的正是騎都尉李肅,曾經為董卓說服呂布歸附的功臣。

    董卓立時察覺不對,面色大變,厲喝道:“李肅,汝等因何在此!”

    李肅面色猙獰,二話不說,持戟便直刺董卓,與此同時,秦誼、陳衛、李黑等勇士也衝上前來,以長戟叉董卓乘坐的大車和拉車的幾匹馬。

    馬匹受驚,痛嘶蹦跳,牽拉的馬車左右顛簸搖擺。

    與此同時,李肅一戟刺中董卓,但董卓朝服內有重甲,長戟刺不入,只劃傷了董卓的手臂,但那股力道卻將董卓整個人捅下了馬車。

    董卓肥胖的身體一下子滾落馬車,面色大駭,倉皇大呼:“呂布何在?”

    呂布看著滾落在地的董卓,神色陰沉而猙獰,他沒有攜帶方天畫戟,本要拔劍,又看到身邊一個護衛手中長矛,當即從他手中奪過長矛,兩步衝到正要爬起的董卓面前,手中長矛貫胸直刺而入!

    他的力道何其之大,董卓身懷重甲也沒用,直接被刺了通透。

    呂布臉上青筋畢露,虎目圓睜,死死的握著長矛,將董卓釘在地上,喘著氣,咬牙道:“奉詔!討賊臣!”

    他久在董卓麾下,知道董卓的霸道和厲害,心中不無恐懼。

    董卓胸膛被長矛貫穿,痛徹心扉,哧呼哧呼的喘著氣,嘴裡鮮血不斷湧出,同樣死死的盯著呂布,眼裡透射出凶悍和狠厲:“庸狗!敢如是邪!”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俾睨天下,竟然會栽在這裡,連苦心經營的郿塢也回不去,事已至此,他哪還不知道,不止呂布,更有親信的王允,也背叛了他,否則怎會有詔書,又怎會在此埋伏。

    董卓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意識在慢慢消散,將死的這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了一個念頭,嘴裡出微弱的聲音:“若文遠……何至於此,叔潁誤我……”

    說罷,頭顱一歪,曾經縱橫關涼、肆意廢立、執掌天下權柄、大敗關東諸侯的梟雄和暴徒就此而亡,死不瞑目。

    呂布看到董卓瞳孔消散,長出了口氣,心中恐懼稍稍退去,鬆開手中長矛,拔出腰間長劍,一劍砍了董卓的人頭,丟給李肅。

    董卓身後有護衛想要上前營救,皆被斬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25
第四百章 董卓伏誅 4

    轟隆隆!

    北宮門再次被開啟。天籟

    呂布取出懷中詔書和赦令,帶著李肅等人大步而出,到了宮門外,掃過驚呆了的董卓手下士兵,高舉詔書,厲聲道:“奉詔誅賊臣董卓,餘者皆不問!”

    那些士兵看到李肅手中提著的人頭,正是方才剛進入宮門的董卓,無不大駭,心中惶恐,又看到呂布高舉的詔書和赦令,隨著一個人高喊萬歲,餘下的立時跟著爭先恐後齊呼萬歲。

    徐榮看著董卓的人頭,眼裡露出複雜的神色,又看到詔書,不敢怠慢,也跟著應和起來。

    不遠處的人群中,同樣有一個人神色複雜,正是張遼。

    張遼看到董卓被殺,而手下的士兵看到赦令,轉眼就高呼萬歲,根本沒有人想著為董卓報仇,不由暗歎,看來董卓的殘暴已經盡失人心,連嫡系尚且如此,何況他人。

    他早已聽說過,董卓如今的殘暴已經不至於對敵人和士人百姓了,連手下諸將稍有言語蹉跌,也是當場就殺,如此怎能不失人心。

    他知道呂布被王允策反,有與董卓侍妾私通的因素在內,但這多半並不是最關鍵的原因,畢竟妾的地位很低,常有買送的,即便被現,也未必有性命之憂。而且呂布雖然貪權,但也怕死,他被策反的真正原因還是董卓太殘暴了,以致於手下人人自危,呂布也不例外,他私通之事,換作其他人,未必會有性命之憂,但換作董卓,呂布心中便沒底了,加上高官厚祿誘惑,才會鋌而走險。

    董卓被殺的訊息,轉眼就傳到了宮內,尚書檯中,司徒、尚書令王允正在批文的手中之筆掉落,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眼裡露出激動的神色。

    尚書僕射士孫瑞長舒了口氣,看向王允。

    殿後,天子劉協聽到董卓伏誅的訊息,再看侍中王蓋興奮的神情,止不住站了起來,神情有如釋重負,又有幾分複雜。

    說來如果沒有董卓,他很可能永遠做不了天子,更可能早被何太后殺害,從這一點來看,董卓對他是有恩的。但隨著他年齡漸長,隨著董卓的一步步變化,劉協不知從何時開始,無時不刻心懷恐懼,董卓隨時可能篡位,他隨時都可能被董卓殺掉。

    但如今,一切都不會了。

    劉協終是長舒了口氣。

    董卓伏誅的訊息如狂風一般席捲了整個長安城!如同驚雷一般炸響了長安城!

    橫行一世的董卓死了!

    董暴徒死了?!

    聽到這個訊息,長安內外,朝野上下,無論是朝臣、士人還是百姓,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董卓何人也?

    當朝太師,大權在握,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握兵馬無數,連敗關東諸侯,令天下側目,如今正當盛時,他怎麼會死?!

    但當董卓的頭顱和屍體展示在長安大街上時,整個長安頓時轟動了!瘋狂起來!

    籠罩在長安城上空的陰雲頓時一消而散。

    滿城的百姓湧上大街,唱著跳著恣意的舞動著,洩著心中的快意。

    長安城中倖存的富豪、官員、士人紛紛買酒買肉,互相慶賀,一些婦女也紛紛賣掉飾,買酒買肉做大餐,各條街市擁擠得水洩不通,酒肉被一搶而空。

    董卓喜歡火燒活人,而他的屍體也沒有逃過那一劫,被拖到市中示眾,看守屍體的官吏作了一個大燈捻,放在董卓的肚臍上點燃,屍體前被擠得水洩不通,無數百姓看得拍手叫好。

    而朝臣和士人之中,有上百個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聚集在董卓屍體前,大哭大叫,為被董卓滅了滿門的袁氏哭泣,又為董卓的死大笑。

    人群之中,張遼拉著同樣做了偽裝的李儒和田儀默默的看著這一幕。董卓被殺的訊息傳開後,李儒在府中痛哭,田儀則要前去屍體前哭拜,被張遼提前阻止,好生勸了一番,安排了他們的家人,然後帶著他們偽裝後,在這裡向董卓的屍體做最後的告別。

    看到李儒和田儀落淚,知道他二人都曾受董卓大恩,張遼拍了拍二人肩膀,輕嘆道:“李兄,田兄,節哀,看到了吧,董公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一人死而天下人狂歡,眾叛親離,他害的人太多,也是不冤。”

    李儒和田儀不語,二人默默的向董卓屍體微微鞠了一躬,張遼嘆了口氣,也陪著鞠了一躬,三人趁著長安大街上一片混亂之時,悄然離開了這裡,出了長安城。

    長安城外,渭水之畔,張遼拉著李儒和田儀的手,道:“李兄,田兄,我們就此暫別,我已安排人送你們去河東,那裡有重兵把守,很是安穩,且安心的呆一段時日。”

    李儒和田儀朝張遼長作一禮,田儀道:“文遠不隨我們一道離開長安麼?”

    張遼搖搖頭,看向西面:“董公已死,郿塢遲早也要被攻破,我還要去救個人。”

    “小白白!”李儒立時知道了張遼要救的是誰。

    張遼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她是無辜的,更曾幾番在董公面前救我,我豈能不救,還有其他家眷,能救總要救。”

    田儀沒有說話,朝張遼長拜一拜,然後轉身上了馬車,回頭看著張遼同樣西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他們雖然不知道張遼怎麼在郿塢逃過一劫的,但知道必然很凶險,而今張遼卻能不棄前嫌,前去郿塢救董公的家眷,足見他是個義氣之人,他們沒有認錯人,雖然歷經生死波折,但張遼沒有變,還是那個重情義的張遼。

    ……

    長安城,未央宮中,誅殺了董卓,一直隱藏在幕後策劃的王允終於站到了前前,未央宮前殿,百官朝會上,呂布眉飛色舞的敘說著誅殺董卓的前因後果,他的官職爵位還要靠王允,怎能不力挺他?當即將王允的苦辛謀劃說得精彩絕倫。

    除此之外,尚書僕射士孫瑞、尚書楊瓚等人也敘說了王允此前隱忍謀劃刺殺董卓以正朝綱之事。

    朝臣之中多有袁氏的門生故吏,他們感激王允為袁氏報仇,隱隱以他為,向天子進言,請王允錄尚書事,天子同意。

    錄尚書事,便是總領尚書檯之事,看似與此前的尚書令職責類似,但卻有本質的區別,尚書令官秩畢竟太低,而且名義上還屬於少府管轄,屬於內廷職務,更要完全聽命於天子,而錄尚書事卻是外朝重臣對尚書檯事務的總領,相當於幫天子管起所有的文書事務,包括批閱奏摺,行使原屬天子的權力。前漢的霍光、東漢的竇武、何進都是官拜大將軍、錄尚書事,錄尚書事往往意味著一個權臣的誕生。

    王允錄尚書事,可謂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完全掌控了朝政,從某一種程度上講是替代了董卓。

    不過朝臣對於王允這個士人還是極為認可的,不同於對董卓那個涼州武人的排斥。

    王允錄尚書事後,立時將皇甫嵩、馬日磾等朝臣放出大獄,以皇甫嵩為徵西將軍,命他率兵去攻打郿塢,誅殺董卓三族。

    與此同時,又表奏呂布誅殺董卓的大功,以之為奮威將軍、假節、儀比三司,封溫侯。

    這相當於一下子給了呂布四個重賞。

    第一,奮威將軍,與皇甫嵩的徵西將軍職位相當,高於董卓麾下所有中郎將。

    第二,假節,就是加賜代表天子的符節,對於違犯軍法的將領,有先斬後奏的大權,這一點卻比皇甫嵩的徵西將軍權力大了。

    第三,儀同三司。“三司”指的是太尉、司徒、司空等“三公”,“三公”是普天下士人做官的最高目標。呂布如今雖然誅殺董卓,但沒有經學素養,除非像董卓那樣,否則根本做不了三公。王允便賜他儀同三司,就是享受三公級待遇,並有自徵長史、主簿等屬吏的權力。

    第四,封溫侯。兩漢以來,列侯是非宗室朝臣得封的最高爵位,列侯有縣侯、鄉侯、亭侯三級,其中以縣侯最高,而溫侯便是河內郡溫縣之侯,屬於縣侯,是最高級別的列侯,也是董卓曾經封給王允的爵位,如今被王允讓給了呂布。

    夜晚,司徒府中,王蓋不解的看著父親,問道:“父親,呂布終究不過一個輕俠,縱然誅殺董卓,也不過是為了名利而已,若非父親謀劃,豈能如此,卻為何給他如此之厚的重賞?”

    王允看了一眼長子,對他的格局不由暗歎,搖頭道:“董卓雖死,但我等並不能高枕無憂,右扶風、弘農諸縣、河東郡、長安城,到處都是董卓的舊部,我等不通軍事,而呂布的幷州兵素來與董卓的涼州兵不合,如今正要倚仗呂布,以幷州制涼州,威懾郡縣,又豈能不以高官厚祿籠絡之?何況為父既有許諾,也不能食言。”

    王蓋聽出父親言辭中多有失望之意,不由臉色微紅,從振興家族的興奮中冷靜了下來,敬佩的看著父親,道:“下一步該當如何?”

    王允毫不猶豫的道:“先誅殺董卓三族,以收人心,正視聽,而後派可信之人掌控左馮翊與右扶風,再派使者撫慰關東,請關東出兵,迎接天子回雒陽,中興漢室!”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29
第四百零一章郿塢救人

    郿縣,董卓的老巢郿塢之中,左將軍董旻臥在榻上,神情萎靡,他中了趙雲一箭,雖沒有傷及腑臟要害,但貫胸而過,足以令他旬月難以下榻。

    年已九旬的池陽君坐在一旁,看到小兒子這番慘樣,忍不住嘆了口氣:“三兒,汝不比汝兄,本就不能上戰場,偏偏要去逞強,才落得這番下場,也是教訓。”

    董旻聽了母親的話,眼裡露出不滿之色,哼道:“都是二兄對張遼縱然太甚,否則此賊安敢如此大膽,噬主犯上。”

    池陽君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老身雖然老眼昏花,但卻不糊塗,張文遠那孩子還是很不錯的,他救好了小白白的啞病,仲潁也多少次誇他為左膀右臂,如今他也被逼反了,總是汝兄弟作孽太多,外面如何老身不知道,但這府裡的護衛和下人就被不知汝兄打殺了多少,老身這般年紀了,不圖什麼富貴,只希望一家安安穩穩,老身不知其他,只知道昔日的梁冀、王莽,從來都沒有落個好下場,而今卻只怕汝兄哪日有個差池,我董氏滿門遭劫哪,他人不說,阿白還太小,不該被牽連。”

    董旻大為不悅的道:“母親何出此言?兄長執掌天下兵馬,誰敢害他。”

    池陽君哼了一聲:“仲潁如此威風,為何每日出入都是鐵甲裹身,護衛嚴密,難道不是擔驚受怕嗎?”

    董旻被母親說的無言,當即轉了話,哼道:“還有阿白,是兄長寵溺太甚,不過一個丫頭,居然敢為了一個逆賊和死人與我這叔祖冷臉,真是不知所謂!母親也袒護她,卻不要忘了,她到底是外人,只有璜兒才是我董家嫡孫,璜兒與張遼不對,便不能留張遼,否則他日必是大禍!”

    聽董旻提到孫子,池陽君又是一聲常常嘆息:“想當初璜兒何等乖巧,仲潁對他也視若親生,只因這權勢,他卻去偷他叔叔的姬妾,這是他應該做的嗎?為了此事,仲潁可是傷心的很,那兩個女人和孩子都被殺了,哎! ”

    董旻神情一僵,提起這事,他對董璜也頗有怨言,起先他還懷疑有人誣陷董璜,但那兩個孩童生下後,分明就是董璜小時候的模樣,讓他這個維護董璜的叔父大是無顏。而董卓自然更是發怒,趁著一次醉酒之時,將那兩個侍妾和孩子全部砍殺。

    “三兒好生休息吧,老身要去看阿白,也不知為何,這兩日眼皮子總跳……”

    池陽君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起身,還沒出屋,外面就有一人慌忙進來,道:“將軍,將軍,大事不好了!長安傳來消息,太師被賊人殺害了!”

    哐啷!池陽君手中拐杖掉落在地。

    “什麼!吾兄被害?!”董旻一下子從榻上躍起來,又痛的跌落在榻上,他卻顧不得疼痛,只感到如聞晴天霹靂,盯著那人,嘶聲道:“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若敢傳謠,定將汝斬殺!”

    那人慌忙道:“是長安太師手下將士來報,還說皇甫嵩已經帶兵前來,要捉拿董氏滿門,要我們快逃。”

    “皇甫嵩!”董旻一口血噴出,慌忙道:“快!快傳令各處將士嚴守郿塢,關閉大門。”

    “喏!”那人應了一聲,慌忙出去。

    董旻在榻上再也呆不住了,朝扶著母親的兩個婢女喝道:“還不快扶我出去?”

    “三兒,快走吧。”池陽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彷彿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快帶著大家回涼州。”

    董旻大聲道:“母親糊塗!兄長建造郿塢時,防禦便與長安城一般無二,只要我們謹守,他們攻打數年也難以攻破,何況兄長先前已經聯結馬騰韓遂,他們已經入了關中,而關東更有牛輔眾將十萬兵馬,長安那幫賊子豈能攻入!”

    董旻面色潮紅,眼睛裡倏然閃出異光,夾雜著興奮,如果兄長真的遇害,那他豈非就是第一繼承者,有如此多的兵馬,加上馬騰韓遂,他的將來足以超過兄長。

    “仲潁,我的兒。”池陽君看著董旻被攙扶出去,忍不住落淚。

    董旻來到外面,強忍著傷口,立時安排士兵關閉堡門,佈置防禦,又命人速速去傳令郿塢左近兩處大營,隨時準備策應郿塢。

    郿塢的防禦很簡單,當初建造之時,為了減少防禦漏洞,整個郿塢只設有南門,其餘三面皆是突出的馬面,設有箭塔和角樓,而四面牆高七八丈,外有吊橋和護城河,只要謹守南門,根本難以攻入。

    董旻對郿塢的防禦很有信心,佈置完畢,他看向剛才報信之人:“董三,汝消息從何處而來?”

    董三忙道:“方才有二十多人來報信,小人聽了後就去向將軍禀報了,如今也不知他們在何處。”

    董旻臉色難看,哼了一聲:“速速去找人,查實消息。”

    他如今心中有幾分矛盾,既希望兄長沒有被害,一切如常,但心底卻萌生了另一個念頭,更希望兄長被害,自己就能接管一切。

    他心中竟然只怕自己空歡喜一場,因此更亟待知道消息。

    不料董三還沒去找人,前面門樓上突然有人高喊:“將軍,有兵馬從東面而來!”

    董旻身子一震,當即讓董三攙扶著他登上門樓,果然,遠遠便看到一支人馬馳奔而來,步騎皆有,大約三千,當先幾面旗幟飛揚,上面隱隱可見“征西”幾個大字。

    三千兵馬轉眼就到郿塢前,這下董旻看的更清楚了,其中一面旗幟赫然是“皇甫”兩個大字。

    皇甫嵩!

    董旻嗓子有些髮乾,皇甫嵩何人也,堪稱黃巾之亂以來第一名將,論統兵能力,更在他的兄長董卓之上,在關涼的威望也很高。

    不過再看郿塢的防禦,站在這門口上完全是俯視那些士兵,他不由又充滿了信心。

    征西將軍皇甫嵩來到郿塢前,看著緊閉的郿塢大門,還有那嚴密的防禦,上門嚴陣以待的弓箭手,面色不變,拔劍直指郿塢,喝道:“賊臣董卓,已經伏誅,天子有詔,降者赦免!”

    皇甫嵩身後眾將士跟著大吼:“賊臣董卓,已經伏誅,天子有詔,降者赦免!”

    郿塢之中,眾守軍聽到這聲呼喊,無不震驚,董卓死了?

    再看下面皇甫嵩的大旗,他們不少人都曾跟隨董卓在皇甫嵩麾下作戰,自然不會認錯,皇甫嵩既然前來,那董卓就是真遇害了!

    “準備作戰!”董旻一聲厲喝。

    但他話音剛落,郿塢城牆上便有士兵嘶聲大吼:“董卓死了!可怕的董卓死了!”

    緊跟著又有人大喊:“董卓真的死了,他殺了我的兄弟,我要報仇!”

    “反了!”緊跟著有人應和。

    “殺了董家滿門!”

    轉眼之間,便有數十人大吼著衝下了塢牆,衝入塢內瘋狂砍殺。

    董旻不由大驚,厲聲道:“汝等要反乎?”

    但他的喊聲絲毫沒用,只看到越來越多的士兵衝下塢牆,瘋一般衝入堡塢內,殺人,搶掠。

    只有董旻身邊有十多個親衛護著他,同樣驚呆的看著這一幕。

    郿塢之外,皇甫嵩看到自己等人一聲大吼,郿塢內便亂了起來,當即毫不猶豫,立時發起攻擊,同時繼續大吼,瓦解敵人士氣。

    郿塢內,假作報信混入郿塢的張遼看著董卓這些嫡系反叛,大肆斬殺董氏宗族之人,同樣震驚莫名。

    他分明看到很多士兵咬牙切齒,面帶憤恨,猶如久受迫害之下的爆發!

    連嫡系士兵都對董卓如此怨恨了?足見董卓的殘暴已經波及這些嫡系手下了,真正的眾叛親離。

    他二話不說,繼續偽作董卓士兵,迅速沖向後院,去尋找董白。

    好在他曾來過郿塢幾次,知道董白的住處,輕車熟路就找到了後院,快步沖向董白房屋,遠遠就听到一個熟悉的哭聲:“大父,曾祖母,大父真的死了麽?”

    一個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阿白,大禍臨頭,老身等人作孽太多,享受富貴,死不足惜,我的阿白可怎麼辦?”

    張遼聽出這是董卓母親池陽君的聲音,暗嘆了口氣,不作遲疑,迅速推開門。

    屋裡哭泣的正是渭陽君董白和曾祖母池陽君,看到房門被突然打開,正在哭泣的二人一驚,急忙看來。

    “阿……阿……阿叔!”董白看到張遼,眼裡露出驚喜的神色:“你真是阿叔麽……你不是被大父殺害了麽?”

    池陽君也看著張遼,老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張遼向池陽君作了一禮,上前扶住董白,嘆道:“總算是在你大父手上逃得一命。”

    董白這才從見到張遼的驚喜中回過神來,一下子撲在他懷裡,大哭:“阿叔,大父死了,大父死了麽?”

    張遼撫摸著她的腦袋,嘆道:“董公在長安被害,確實死了。”

    董白傷心大哭,董母卻看著張遼,沙啞著聲音道:“文遠,仲潁……可是你……”

    張遼搖搖頭:“與我無關,是士兵譁變。”

    董母突然跪倒在地,張遼忙去扶她,去聽她哀求道:“文遠,老身知道仲潁對不住你,只是如今董家面臨滅門大禍,老身別無所求,只求你將阿白帶走。”

    張遼正色道:“張遼此來,便是為了救小白白而來。”

    董母臉上不由露出欣慰之色:“老身終是沒看錯人,如此,老身便將阿白託付給汝了。”

    她看向董白,肅聲道:“阿白,從今往後,文遠便是汝親叔一般,他於我董家有恩,汝以後要好生侍奉他。”

    董白哭道:“曾祖母,阿白要你一起走。”她拉著張遼的手:“阿叔,也救阿白曾祖母好麽?大父死了,就只有阿叔和曾祖母對阿白好了。”

    “阿白不可胡鬧,豈可將汝叔父陷於險境。”董母斥了一聲,看向張遼:“文遠當速速離開。”

    張遼沉吟道:“老夫人,隨我一起走吧,阿白總要人照看,我護幾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董母搖頭道:“董氏滿門將滅,老身活著也生不如死,勿要多說,快快離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多是關涼一帶的腔調。

    一個聲音大喝道:“渭陽君在這裡,捉了她,必得大功!”

    又一個粗魯的聲音道:“要什麼大功,渭陽君如玉一般的人兒,那些個弟兄奪了董賊姬妾和婢女,某卻要了他的孫女,拉回去做妾,哈哈,渭陽君做妾,某不枉這一生。”

    “渭陽君太小了……董賊前番搶了數百個少女,皆是絕色,我等何不趁機……”

    “爾等莫要忘了,董賊是謀反大罪,皇甫將軍攻破郿塢,董氏滿門必然要被斬首,豈能留下一人……”

    一眾人轉眼就到了屋外,屋裡董白面色發白,緊緊抱住張遼。

    張遼輕輕的拍了拍董白的身子,他對董卓的這些嫡系手下全無好感,幾乎個個都是罪孽縈身,只聽聲音,便知道這些士兵不是好貨色。

    他沉喝一聲:“動手吧。”

    屋子附近瞬間衝出二十多人,殺向那些要衝過來的羌胡兵。

    “什麼人!”

    “啊!——”

    “好厲害,快跑!”

    張遼帶來的都是精銳,那些羌胡兵驟然被襲擊,哪能抵擋,立時死的死,逃的逃。

    張遼抱著董白來到院外,看到四處一片混亂,地上都是屍體,不遠處還有一些少年少女哆哆嗦嗦的躲在牆角,正是董卓當初從關中各地強徵而來的少年少女,專門服侍郿塢的。

    這些少年少女也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子弟,張遼看了驚懼的他們一眼,沉聲道:“爾等便躲在這院子罷,不要出去,皇甫將軍不會傷害你們。”

    那些少年少女不少人認得張遼這個意向和藹的將軍,登時連連點頭,躲進了屋子,而且是躲在了張遼身側的屋子裡。

    這時,左慈飄然進了院子。

    張遼忙問道:“情況如何?”

    左慈搖頭嘆道:“董氏族人多被叛兵殺害,皇甫嵩很快就能攻破這裡,我們要快些退走,可惜了這裡的糧草和財物,你小子若是得了,至少能少打拼兩年。”

    張遼挑了挑眉:“先退走罷。”

    就在這時,郿塢前面傳來震天吼聲:“放下兵器,降者不殺!”

    張遼身子一震,左慈色變道:“沒想到皇甫嵩這麼快就攻進來了。”

    張遼二話不說,抱著董白轉身進屋,卻驚愕的看到董母不知何時已經自殺,一柄短匕刺在胸口,枯瘦的身子倒在地上,已然沒有了氣息。

    “曾祖母!”董白看到這一幕,不由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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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先謀郿塢

    郿塢之內,寬闊的前院之中,徵西將軍皇甫嵩站在那裡,看著一個個董卓手下士兵被繳了兵器,押了起來,不少士兵的懷裡還塞得鼓囊囊的,分明是剛搶掠而來的一些財物。天籟|2

    除此之外,便是一個個或恐懼、或哭泣的董氏族人被押過來,跪成一片,為的赫然是面色蒼白、渾身顫抖的董旻,他被叛亂的士兵圍起來,沒來得及反抗,就被攻進來的皇甫嵩兵馬捉住了。

    此時董旻再也沒有了絲毫興奮,只有無盡的惶恐,他沒料到自己竟然與兄長差的那般遠,兄長在時,震懾的堡內羌胡兵無不戰戰兢兢,兄長一死,這些羌胡兵立時反叛,他完全壓制不住,反而成為階下囚!

    除了董旻之外,董卓血親並沒有幾個,大多都已被叛兵殺害,被押過來的大多是旁遠支的董氏族人,本是來謀富貴的,如今卻都被捉住了,而有很多族人已經被叛變砍殺,成為屍體。

    面對郿塢內的慘象,皇甫嵩面無表情,自帶威嚴,他出身涼州邊地,雖然對大漢極為忠誠,性格也謹慎,但對人命卻並不看重,只在中平年間討伐黃巾之時就斬殺近二十萬,對於這些董氏族人,更不會有什麼心軟和同情之意了。

    皇甫嵩的身旁,一箇中年人穿著一身整齊的官服,攜劍戴冠,青綬銀章,看著被押起來的董氏族人,神采飛揚,正是王允新任命的右扶風王巨集。

    關中三輔,為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前漢武帝所設,京兆為京畿核心之地,又有大而多之意,長安城便在其中。馮毅意為輔佐,扶風意為扶助京師、以正風化,三輔拱衛京師長安,而三輔的地名同時也是官名,相當於地方的郡守,但地位卻要比郡守高一級,位同九卿。

    王允當政後,第一時間便任命自己的族弟王巨集為右扶風,同鄉及長史宋翼為左馮翊,以迅掌控長安周邊東西兩地,並控制兵馬,防範董卓舊部反叛。

    此番王允派徵西將軍皇甫嵩來攻打郿塢,便由右扶風王巨集隨行,一來未嘗不有監督之意,二來郿縣與郿塢皆在右扶風治下,屬於王巨集管轄,攻下郿塢後的事便名正言順的由王巨集處置了,包括郿塢裡的堆積如山的財物和糧草。

    “皇甫將軍,”王巨集看著被押起來的董氏族人,沉聲道:“董卓國之大賊,殺主殘臣,司徒之意,董氏族人不可留!”

    皇甫嵩點了點頭,對此沒有異議,董卓幾番逼迫他,又險些逼死他的嬸母,令皇甫氏蒙受大辱,皇甫嵩又豈會為董卓族人寬言。

    王巨集看到皇甫嵩認同,轉頭看著一眾惶恐的董氏族人冷笑,不料突然有董卓叛亂的舊部來報,後園有賊兵頑抗,搶了渭陽君,又保護董卓族人,並大肆斬殺響應王師的義軍。

    皇甫嵩聞言皺起眉頭。

    王巨集臉色一變,厲聲喝道:“妄圖反抗者,格殺勿論!”

    他話音剛落,一個聲音便道:“皇甫將軍,別來無恙。”

    皇甫嵩虎軀一震,轉頭看去,卻見後園方向行來二十餘人,為的是個年輕人,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

    他們四面是自己手下的士兵和董卓的叛兵近百人,但卻無人敢靠前。

    “汝是何人!”王巨集不認得這些人,但看到他們竟然如此大搖大擺,全然無視重兵包圍,不由厲聲大喝。

    皇甫嵩卻失聲道:“張文遠!”

    “張遼!汝竟然沒死!”幾乎同時,跪倒在地的董旻失聲嘶吼。

    來的自然正是張遼,他微笑著朝皇甫嵩抱拳一禮:“張遼見過皇甫將軍。”

    “張遼?!汝還活著?”王巨集身軀一震,看著張遼,眼裡滿是震驚,他此前沒見過張遼,但又怎不知張遼的威名!卻萬萬沒想到傳聞早已死去的張遼竟然還活著。

    張遼看了眼王巨集,不認得,卻呵呵笑道:“僥倖逃得一命。”

    皇甫嵩看到張遼無恙,冷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張將軍無恙,著實可喜。”他對張遼出馬救嬸母之事非常感激,前幾日聽聞張遼因此被董卓殺害,還愧疚了很久,如今看到張遼活著,自然頗是歡喜。

    王巨集卻色變道:“張文遠,汝既逃得一命,如今卻為何在郿塢之中?”

    張遼直言道:“渭陽君曾多次在董卓面前救我,與我有大恩,特來救她。”

    “不可!”王巨集斷然否決,又疾言厲色道:“董卓大逆之罪,當夷滅全族,汝豈可因小恩而罔顧大義!”

    “在張遼眼裡,大義不可失,小恩亦不可忘。”張遼淡淡的說了一句,懶得理會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掃了一眼惶恐的董氏族人,看向皇甫嵩,沉聲道:“皇甫將軍,張遼向來認為,罪不及眷屬,董氏族人,為惡者當處置,無辜者可饒恕。”

    皇甫嵩聞言默然。

    王巨集厲聲道:“董卓乃大罪……”

    “董卓有大罪,卻並非族人皆有大罪。”張遼一口駁回他。

    王巨集戟指張遼,怒道:“張遼,吾知汝為董賊鷹犬,而今莫非要違逆朝廷,迴護他的族人不成!”

    張遼皺了皺眉:“無關其他,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當初丁宮害我,我亦曾勸董卓饒恕他家人。”

    王巨集神情一滯,他知道張遼沒有說謊,對於此事他也知道,很多朝臣對張遼當初的進言都很詫異,更敬佩他的磊落和胸襟。

    但當初張遼饒恕的是屬於士大夫集團的丁宮,如今涉及到董卓,王巨集就有些不樂意了,冷聲道:“此天子詔命,汝安敢違背!”

    張遼看了一眼皇甫嵩,見他沉默,知道確實是有詔書,唯有暗歎,搖了搖頭,不再多說。事實上他也知道株連向來是朝廷震懾謀逆之人的利器,他如今改變不了,何況董氏族人之中,這幾年來仗著董卓權勢,多半都有惡行。

    他當即向皇甫嵩行了一禮:“如此,張遼告辭。”

    皇甫嵩不由問道:“張將軍這卻是去哪裡?”

    張遼嘆了口氣:“如今張遼不過一介白身,何處不可去,或是回幷州老家隱居避世、養兒抱孫吧。”

    他此言一出,身後左慈就不屑的撇了撇嘴,隱居避世?養兒抱孫?虛偽!分明還在暗中調動兵馬,更在覬覦董卓郿塢的收藏呢。

    皇甫嵩卻不知張遼在虛應,看到意興索然,不由沉聲道:“張將軍有大才,正當為國效力,豈可虛度年華,空老山林?汝司隸校尉被董卓免去,吾可向朝廷進言,保舉於汝。”

    “心灰意冷,心灰意冷哪。”張遼連連搖頭。

    事實上,關中這一步棋必然要走,但他如今還沒想到怎麼走,目前有兩條路可供選擇。

    一條路是暗中冷眼旁觀,任由關東的涼州兵入京,殺死王允,挾持天子,而自己則趁火打劫,趁機展,就像當初關東諸侯討伐董卓一樣,管他天下如何,只任自己展。

    但這樣一來,自己即便最終能得到關中,恐怕也會是一個破敗的關中。要知道關中人口本來就少,如果不算當初從雒陽遷徙來的百姓,三輔之地總共也不過五十萬人,而關東一個南陽郡加上一個汝南郡就有近五百萬人,這絕對是實力的差距,若是再任由關中征戰凋敝,那即便自己佔據地利之勢,在將來的諸侯爭霸之中也仍是處於劣勢。

    另一條路則是入朝扶助天子,而後令河東兵南下阻截弘農道,再暗中聯絡牛輔、樊稠、段煨等與自己關係不錯的涼州人,擊敗李傕郭汜,避免涼州兵入長安,這樣倒是可以避免關中大難,但這樣的關中還是自己的關中嗎?有王允這幫朝臣在,自己最終怕是什麼也搞不成,反而會落個像董卓一樣的名聲和結局,要知道,士人成事或許不易,但壞事卻是很能的,自居大義,一張嘴,一紙書就能將你搞的名聲敗壞。

    因此張遼便先拒絕了皇甫嵩的舉薦,他還需要權衡利弊。

    看到張遼再次搖頭拒絕,皇甫嵩皺了皺眉,沒有再說,心中卻決定回去由自己的侄子皇甫酈勸說,他不善言辭,但皇甫酈卻最擅長言辭,有專對之才。

    張遼朝皇甫嵩抱了抱拳,帶著董白就要離去。

    “且慢!”王巨集高喝一聲:“汝自可離去,但此女為董賊嫡孫女,卻不可離!”

    張遼神情一冷,瞥了一眼王巨集:“得意時也莫要將事情做絕了,她一個小女孩,天真無邪,有何罪惡,恣意誅人全族,牽連無辜,豈知他日會不會有人誅汝三族!”

    “放肆!”王巨集大喝道:“汝竟敢威脅司徒,真大逆之舉也!來人,將此賊拿下,交由天子處置!”

    “阿衡!”張遼懶得理會這廝,更懶得詢問他的性命,只一聲沉喝。

    史阿身子倏然一閃,一劍刺出,架在了王巨集的脖子上。

    張遼看了面色鐵青的王巨集一眼:“有勞閣下送我等離開了。”

    “休想!”王巨集面對架在脖子上的利劍,毫不畏懼,厲聲道:“可斬我也,卻不可縱汝離開!”

    “倒是個漢子。”張遼點了點頭,走過去,倏然擡手一拳。

    砰!凜然呵斥的王巨集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張將軍!”皇甫嵩見狀忙道:“不可傷他,他是司徒族弟王巨集,為右扶風。”

    “哦?司徒的族弟哪。”張遼笑了笑:“幷州倒不乏血性漢子,只是有些偏執了一些,我只是將他打暈,免得嘰嘰歪歪,就此告辭了。”

    這時,身後被押的董氏族人中突然傳來一個女子急呼:“張將軍,且救妾身與孩兒,妾乃牛輔之妻,聽聞將軍與拙夫素來交好……”

    張遼身子一震,不由看了過去,卻見呼喊的是個大約三十左右的婦人,身邊有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赫然與牛輔有幾分相似。

    “皇甫將軍,嫁出去的女子潑出去的水,此婦人卻非董氏族人。”張遼向皇甫嵩一抱拳,讓趙雲過去接了那婦人和孩子,那婦人喜極而泣,忙又拉了兩個女子,道:“她們皆是妾身婢女。”

    那兩個婦人穿著也不差,傻子都看出來不是婢女,不過趙雲猶豫了下,還是都接了。

    張遼朝皇甫嵩再次抱拳,抱著董白,又要了一輛馬車,載著幾個婦人,帶著一眾人大步離開郿塢。

    皇甫嵩猶豫了下,沒有阻攔,前來攻打郿塢的基本都是皇甫嵩的舊部,見他沒有下令,自然也不會阻攔。而且這些士兵都聽過張遼的名字,張遼在長安的名聲可謂恩威並濟,他們也不願意與張遼為敵。

    張遼離開郿塢後,向北不過兩三裡,一處小丘後面,早有兩千猛虎士迎了上來,領隊的正是猛虎營曾經的副統領,薛明。

    薛明當初被張遼派去了潁川,前番跟著高順一併撤了回來,高順去了上黨,薛明則又回了猛虎營。

    此時典韋正帶猛虎營主力在左馮翊和河東郡一帶阻擊董越兵馬,薛明卻帶了兩千精銳猛虎營前來右扶風暗中策應張遼,否則張遼也不會就帶著二十人混入郿塢,將自己置身險境。

    “妾身董宜,多謝將軍搭救。”那婦人看到終於離開了那個可怕的地方,急忙下了馬車朝張遼拜謝。她為董卓之女,曾經貴不可及,但如今也知道形勢,張遼救他們可謂冒了很大風險,她絲毫不敢在張遼這個救命恩人面前自恃身份,心中更是隻有感激。

    張遼虛扶起她,笑道:“我與牛兄相交莫逆,嫂夫人不必客氣,稍後我便會送你們去河東,知會牛兄。”

    “謝將軍大恩。”董宜不由感激再拜。

    張遼將董白交給她們照顧,自己帶了趙雲、薛明幾人看著遠處的郿塢,沉吟片刻,道:“郿塢被破,但皇甫義真卻不會在這裡久留,郿塢後事必然會交由右扶風王巨集處置,今日我便會趕回長安,子龍,汝與薛司馬留在這裡,偽作匪寇,伺機佔取郿塢,郿塢裡有打量軍資,弓箭無數,財物和糧草更是可支配三十年,加之防禦堅固,可比長安,足以令你們固守。”

    趙雲遲疑道:“主公,郿塢如今為王司徒所破,我等若是奪取,豈非違逆天子與朝廷……”

    張遼搖搖頭,道:“而今關中形勢複雜,關東有董卓十萬舊部,郿縣西面還有剛被董卓召進關的馬騰和韓遂十萬兵馬,王司徒守不住長安,這些糧草縱然運回去,遲早也是便宜了那些涼州兵,不如我等取之,或用於軍需,或賑濟災民,可任意支配。且佔據郿塢之後,更可以之為據點,防範涼州羌胡來攻,安定關中,可謂一舉雙得。”

    “主公之思,雲不如也。”趙雲聞言,信服的點了點頭。

    張遼看向薛明,道:“伯照,子龍行事嚴謹,智勇兼備,守備郿塢,他正如副,汝要聽從他的命令,不可懈怠。”

    “屬下定當聽從趙校尉命令,全力以赴,絕不違背。”薛明忙道。

    張遼對自己手下原本的這幾個司馬還是很放心的,他看了看西面,又囑咐道:“爾等佔據郿塢後,也不可大意,不但要防範王巨集反攻,更要防範西面馬騰韓遂突襲。驍騎營已在途中,不日即來,可為援軍。”

    “喏!”趙雲和薛明躬身領命。

    張遼看著西面,心中暗歎,董卓籠絡馬騰和韓遂,召他們入關,本是作為援助,不曾想無論他被殺還是郿塢被攻,馬騰與韓遂都是冷眼旁觀,沒有出力。

    自己下一步謀取關中,此二人不可不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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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蔡邕下獄

    長安城,王允在府中大宴群臣,眾人依舊沉浸在誅殺董卓的喜悅中,畢竟他們在董卓的淫威下壓抑太久了,這一爆發出來,一時間豈能皆盡釋放。

    而那些袁氏門生故吏守了董卓屍體三日,最後又將燒盡血肉的董卓挫骨揚灰,拋灑於道,足見心中之恨,或者更多的是壓抑的釋放。

    王允高坐上首,底下眾臣提起王允策反呂布誅殺董卓之事,無不稱道,呂布更是自得,大肆宣揚誅殺董卓之事。

    王允一直以來活在董卓的陰影下,此時董卓身死,他更是主謀,功德為世人稱道,難免帶了幾分驕矜之色,只是看到呂布這個武夫太過活躍,眼中不由閃過不悅之色。

    掃視下方群臣賓客,突然看到高陽鄉侯蔡邕正搖頭嘆氣,王允一下子皺起了眉頭。

    蔡邕早已不是左中郎將,此番王允邀請蔡邕,也是因為蔡邕在朝中名聲和影響力頗大。蔡邕是董卓掌權後徵召的第一批名士,一直為董卓所信重,董卓掌權期間,王允隱忍不發,對董卓之命從無反對,反而蔡邕是無欲則剛,對董卓提出不少建議,而董卓往往都會採納,對他更為看重。

    是以在王允眼中,蔡邕就是董卓的親信近臣,此時看到蔡邕嘆氣,登時色變,凜然道:“如今董賊身死,天下人無不歡喜,卻不知伯喈因何而嘆?”

    座中蔡邕本是感慨而嘆,聽到王允詢問,不由一愣,擡頭看了看王允不善的神色,搖頭道:“無他,只是想起當初被董卓強召之事。”

    砰!王允將酒樽用力擱在案上,面色漲紅,疾言厲色道:“董卓,國之大賊!幾欲傾覆漢室,罪不可數,君為王臣,所宜同疾,而懷其私遇,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

    在座眾人聽王允如此疾言厲色,又將蔡邕定了這般逆賊的罪名,無不一驚,逆賊可是必死之罪!

    “子師何出此言?吾何曾……”蔡邕更是神情愕然。

    王允打斷蔡邕話語,厲喝道:“吾乃漢臣,不與逆賊同席!奉先,將蔡邕押付廷尉論罪!”

    哐啷!蔡邕酒杯落在地上,看著王允,眼裡滿是不敢置信之色。他怎麼也沒想到,王允竟然會為這麼一個看似滑稽的理由要將他下獄!而且一下子定了逆賊必死之罪。

    這時,座中有人起身為蔡邕說話:“司徒,伯喈為人素來淳樸,本是無意之嘆,何至於此?”

    王允肅聲道:“當今之時,董卓方誅,朝野不穩,絕不容附逆之人!”

    正在座中大肆吹噓的呂布聽到王允命令,忙道:“司徒,蔡中郎並無他意,何況董卓掌權之時,滿朝大臣誰不懼之,無奈相從,豈獨蔡中郎。”

    他卻是想起張遼與蔡邕之女的關係,便想為蔡邕說兩句好話。

    啪!

    王允一拍案臺,指著呂布,怒不可遏:“奮威將軍,汝自管汝軍,安敢幹涉朝廷大事!還不速將蔡邕押送廷尉!”

    呂布看到王允如此不給他面子,與當初求他殺董卓之時完全判若兩人,不由面色微僵,他這兩日也感受出來了,董卓被殺後,王允這個出身世家的名士並不是那麼看重他,雖不能說是狡兔死走狗烹,但總是有那麼點過河拆橋的意味。

    他不敢與王允硬頂,卻索性轉過頭去,不理會王允。

    王允看到呂布裝傻,更是慍怒,當即朝堂外喝道:“來人,將蔡邕押送廷尉!”

    蔡邕看到王允殺意已決,不由黯然長嘆,看到有護衛進來要押走他,他向王允伏拜於地,懇聲道:“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願王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罪,邕之幸也。”

    王允神情冷肅,眾朝臣不少人都與蔡邕頗有交情,急忙出言相勸,王允只是不理,命護衛押送著蔡邕出去。

    座中眾人一時鴉雀無聲,氣氛沉肅。

    王允環顧眾人,說起了正事:“董賊雖死,弘農與關東卻還有董賊十萬餘兵馬,不可小覷,一旦作亂,為害甚烈,諸位以為該如何處置?”

    如今董卓身死,他掌大權,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要處理好董卓的十數萬涼州舊部。

    聽到王允詢問,眾人還沉浸在蔡邕之事中,都沒有開口,呂布卻大聲道:“可盡殺之也!”

    他的不少幷州部曲當初都被董卓打散了分佈在關東的涼州軍中,他只恐董卓被他殺害的訊息傳到關東後,那些幷州舊部會被殺掉。

    “此輩無罪,不可!”王允一口否決了呂布的提議。

    尚書僕射士孫瑞開口道:“可赦之,收為己用。”

    王允沉吟了下,仍是搖頭道:“關東涼州人無首,段煨兵馬被董賊剝奪大半,不足為道,唯有董越為董賊族人,牛輔為董賊女婿,此二賊當誅,餘者皆可赦之,卻不可為用,當解兵而令其回鄉,而後遣使撫慰關東,以迎天子,興復漢室。”

    座中關東朝臣不由大喜,關涼朝臣卻是面色微變。

    士孫瑞又道:“涼州人素憚袁氏而畏關東,今若一旦解兵開關,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義真為將軍,就領其眾,使留弘農以安撫之。”

    王允搖頭道:“不然,關東舉義兵者,皆吾徒也。今若令涼州人依舊距險屯陝,雖安涼州,卻疑關東之心,不可也。且要儘快遣使撫慰關東諸郡守刺史,袁本初、朱公偉、張孟卓、陶恭祖皆有討伐董卓、匡扶漢室之心,若能聯絡關東,還都雒陽,此天下人望,漢室興矣。”

    座中關涼朝臣更是臉色難看,王允這分明是完全親近關東士人,而排斥關涼士人,如此不公,這無疑讓他們心中生出了不滿。

    王允卻不顧這些朝臣的想法,只一心勾畫著自己回都雒陽、興復漢室的雄圖,又看向呂布,命令道:“奮威將軍,汝當帶兵,先討伐董越與牛輔,而後再赦免涼州餘眾。”

    呂布一聽到要打仗,當即應承道:“領命。”

    眾人看到王允計議已定,也不能再多說什麼,離開之前,馬日磾又出言勸道:“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且伯喈忠孝之名顯著,此次無獲罪之由,誅之恐失人望。”

    王允冷哼道:“昔時孝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而今國祚中衰,戎馬在郊,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

    馬日磾無言,出去後不由長嘆:“王允其無後乎?善德之人,國之紀也,續寫史書,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久乎!”

    ……

    長安城,北闕甲第,蔡府之中,蔡琰聽到父親被打入廷尉大牢,如聞雷霆霹靂,一時心急如焚,父親生死關頭,她也失去了往日的恬淡與寧靜,念及這些年來父親對她的疼愛,年已花甲卻身陷牢獄,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那個苦,不由心如刀割。

    當此之時,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遼,但張遼此時卻不在長安,她不由更急了,一面盼望著張遼歸來,一面央求蔡邕的弟子王粲、韋誕等人幫忙搭救,還有她叔父蔡谷也出去奔走。

    聽著從弟蔡琬不斷帶回來訊息,託請的親友一個個都失敗了,蔡琰在家中越來越著急,卻無可奈何,而妹妹蔡瓔更是暗中偷偷哭泣。

    絕望之下,蔡琰正想親自去司徒府跪求,突然蔡琬驚喜的跑進來:“阿姊,阿姊,姊夫回來了!”

    蔡琰猛然回頭,就看到蔡琬身後的大步而來的張遼。

    “文遠。”蔡琰一下子衝過去抱住張遼,聲音哽咽:“阿翁他……”

    “莫急。”張遼輕輕撫摸著蔡琰的秀髮,道:“廷尉獄中有我們的人,王允老小子不放人,咱左右不就是個劫獄的事,不算什麼,輕鬆的很。”

    “謝謝。”

    蔡琰輕聲哽咽著,淚落如雨,擦也擦不完,彷彿這兩日心中的焦慮和委屈一下子爆發出來了。

    張遼輕輕的抱住她,道:“你我之間,用說這個謝字麼,老大人是我未來外舅,我豈敢不盡心,便是宰了王允那老小子,也要保老大人安全。”

    蔡琰聽張遼這麼一說,不由放鬆下來,又聽他喊自己父親作外舅,不由羞澀的白了他一眼。

    張遼哈哈大笑:“今日便去就外舅大人。”

    蔡琰神情更是歡喜,她對心上人極有信心,覺得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事能難住他,看心上人如此篤定,更是放心。

    一放鬆下來,蔡琰就問了一個她很困擾和不解的問題:“王司徒與阿翁也頗有交情,為何執意要害阿翁?”

    張遼冷笑道:“王允這老小子小時候便性格剛強,這幾年被董卓壓著,心中早難以忍受,如今董卓一朝身死,他大權在握,自是更加剛愎自用,容不得一點沙子。何況老大人之嘆,正戳中了王允的痛處。”

    蔡琰一怔:“阿翁嘆氣,卻戳中王司徒什麼痛處?”

    張遼道:“老大人得董卓恩遇,如今也不過一個左中郎將,董卓身死,念及舊恩,難免嘆息,此亦人之常情。而王允與老大人相比,從一個河南尹官至司徒、尚書令、封溫侯,食邑五千戶,可謂董卓恩遇之第一人,但他卻反誅了董卓,從大義上講是為社稷,殺的好,但從私情上講,難免算是忘恩負義。此忘恩負義與大義相比,自是不值一提,但老大人這一嘆,卻難免令王允難堪。王允殺老大人,正是要向天下彰顯大義,而忽視私節。”

    蔡琰驚愕的道:“就為了這個,他就要害阿翁?”

    張遼嘆道:“王允此人我見過,還幾番斥責我,有那麼點政治潔癖,自認一心為公,他人皆不如,且心胸並不廣,最容易黨同伐異,容不得半點異議,我聽聞他把史記當作謗書,足見其襟懷與格局差了許多。何況如今王允執掌大權,正要樹立威信,哪能容他人反駁,初時惱怒,將老大人下獄,未必非殺不可,但看到這麼多人說情,為了鞏固威望,反而更加堅定了殺老大人的決心。亂世用重典,倒也沒錯,但那重典是對於眾人所公認的惡人,而老大人一向與眾臣交好,王允這重典卻是用錯了,反而要損失威望。”

    蔡琰喃喃的道:“我卻沒想那麼多……”

    張遼笑了笑:“這就是官場,混之大不易。”

    蔡琰聽心上人把做官比之混,不由莞爾。

    ……

    廷尉大獄之中,一個披頭散髮的老者坐在牢中,呆呆的看著斑駁冰冷的牆壁,這老者正是蔡邕。此時的他,比之兩日前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

    很快,牢門開啟,一個儒雅中年文士快步走了進來。

    蔡邕聽到腳步聲,轉身看到中年文士,忙起身,聲音沙啞的問道:“元常,如何?”

    昨日,蔡邕想著王允應該怒火稍息了,畢竟昔日也有交情,便在獄中再次託廷尉正鍾繇向王允轉遞辭表道歉,請求受到刻額染墨、截斷雙腳的刑罰,只為能夠繼續完成漢史。

    此時進來的這個中年人正是鍾繇,鍾繇平日裡喜好書法,常向蔡邕請教,因此二人也有幾分交情。

    聽到蔡邕詢問,看著他眼裡期待的神色,鍾繇面色沉重,嘆了口氣:“奈何王司徒不允。”

    撲通!

    蔡邕跌坐在地,失神自語道:“也罷,也罷,年過半年不為夭,只是可憐阿行和阿瓔卻怎麼辦……”

    看蔡邕悲嘆,鍾繇眼裡亦閃過悲色,默然片刻,轉身離開,此時他心中只在想,若是張遼還活著,蔡邕必然有救,可惜……張遼也死了。

    蔡邕呆坐在牢中,念及自己死後,女兒蔡琰和蔡瓔孤苦無依,還有幼子蔡瑾遠在考城,生死難見,一時悲難自抑,老淚縱橫。

    “吾有藏書萬卷,悉贈仲宣,如今家中還有四千多卷,卻不知他日流落何方……吾有好女,卻命途坎坷,隨我十數年奔波,吾死後,不知文遠待她若何……吾有麟兒,卻不得相見……吾腹有典史,卻不得書與後世……悲乎……悲乎……”

    悲嘆許久,蔡邕默然掙扎著起身,喃喃自語道:“與其讓王允殺我,不如自絕……”

    正要朝牆壁撞去,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身後牢門外響起:“蔡中郎……”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34
第四百零四章 王允發怒

    蔡邕身子一顫,蹣跚轉身,火光下看到一人立在門外,這個人他認識,正是牢頭,自他進入大牢以來,對他的態度很不錯,給的待遇和飯食也很好,若非看到四周其他囚犯所用的惡劣飯食,蔡邕險些以為廷尉大獄也不錯。天籟.|2

    看到這差別明顯的待遇,蔡邕幾次詢問,牢頭只說受人之命,卻不多說。

    “吾的大限到了吧?”蔡邕看了牢頭一眼,長嘆一聲,行了一禮,道:“吾在這牢中,多蒙閣下照顧,可惜無以為報了。”

    牢頭還了一禮,露出笑容:“蔡中郎,有人探監。”

    蔡邕失神的眼神一亮:“可……可是我女兒?”

    他話音剛落,後面就聽到一個聲音呼道:“阿翁。”

    蔡邕身子一顫,急忙轉頭看去,卻見一個扮作男裝的女子提著飯盒進來,卻不是他的女兒蔡琰又是誰。

    “阿行……”當此情形,蔡邕能看到自己的女兒,激動得哽咽難言,老淚橫流。

    蔡琰看到父親衣裳乾淨,雖未受折磨,但精神卻頹唐非常,又看父親落淚,不由心中一酸,忙上來扶住父親:“阿翁,女兒無能,讓阿翁受苦了。”

    她前番來探望張遼,只以為他受苦,但進來後看到他竟在打人,心中只想笑,這次來看父親,明知他沒受苦,但看到父親的模樣,卻只想哭。畢竟父親已經是年過六十的人了,實在經不起折騰和驚嚇。

    蔡邕只以為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女兒了,心中悲愴無比,哽咽道:“阿行,為父去後,汝若能將家中那些書卷傳給後人,自是大好,若是不成,也就罷了……汝……汝若果真喜歡,便隨了張文遠罷,只是為父不在,唯恐他欺負汝,為妾不易哪,若有不順,還需忍讓,切莫……”

    蔡邕說到這裡淚如雨下,再也說不下去了。

    “阿翁……”蔡琰明眸含淚,這還是父親第一次在她和張遼的事上鬆口,但此情此景之下,她心中卻無殊多歡喜,只感到父親對自己未來的深切憂慮和濃濃關心。

    “咳咳!”

    正在父女二人落淚之時,一個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老大人,昭姬,有話還是出去慢慢說吧。”

    蔡琰這才回過神來,嗔怪的白了張遼一眼,攙著父親道:“阿翁,文遠來救你吶。”

    張遼忙過來攙起蔡邕另一隻胳膊,呵呵笑道:“不錯,有張遼在,又豈能讓老大人被王允那老小子陷害,這便隨我出獄。”

    蔡邕看著左邊女兒,右邊張遼,眼睛有些暈,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愕然道:“劫……劫獄?”

    張遼咧嘴笑道:“說什麼劫獄,太難聽,是迎接。”

    “還是劫獄……”蔡邕喃喃道了一句,不過能活著,誰願意死,何況他心中還有續史的願望沒完成,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未曾成家,自然更不願意死了,不過看了看四周,他忍不住問道:“大獄守備森嚴,長安城更有禁軍把守,如隔刀山火海,卻怎麼出去?”

    張遼眉頭一揚:“老大人儘可放心,要出長安城,輕而易舉。”

    蔡邕這才想起來,張遼可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曾為執金吾、司隸校尉,更曾是戰功赫赫的中郎將,要出一個長安城還是不難的。

    他此時倒不由有些慶幸了,他平日結交的都是一些文士,關鍵時候根本幫不上什麼,倒是女兒看中的這個心上人最是得力。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由暗歎,經此一事,他算是一下子看明白了,如今的世道不比從前,經學和大儒尊貴無上,在這個越來越亂的世道里,什麼經學,什麼名望,終究都起不到什麼大用,生死難以自主,關鍵時候還需要有武力才行。或許,女兒這個文武皆能的心上人將來反而會走的更遠。

    蔡邕在思考,張遼卻看向那個牢頭,和聲道:“公道,今日便隨我一道離開吧,以後也不會再到這裡了。”

    那牢頭正是張遼前番便安排在這裡的祝平祝公道,聽了張遼的吩咐,忙抱拳道:“喏。”

    “文遠,他……他竟是汝安排的?”蔡邕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暗中照顧自己的牢頭竟是張遼安排的,一時間大為震驚!

    張遼看到蔡邕震驚的神色,呵呵笑道:“無他,前番下了一次獄,未雨綢繆爾。”

    他卻沒說,他出獄之後,讓祝平繼續留下來,就是為了蔡邕,因為他知道蔡邕多半會有一次牢獄之災,需要暗中照顧,並掌握先手,當然這個他卻是不會對蔡邕和蔡琰說了。

    蔡邕對張遼的說法有些無言,一路走出大獄,只看到竟然無人阻攔,更是震驚。

    直到出了大獄,蔡邕還如同身在夢中,喃喃道:“這就出來了?”

    “不錯,不過我們要儘快離開長安是非之地。”張遼沉聲道。

    蔡邕突然想起了什麼,忙道:“這……那阿瓔和從弟一家豈非要受牽連。”

    蔡琰忙道:“阿翁,阿瓔和叔父一家已經出了長安城。”

    蔡邕眼睛一亮:“離開了長安,可是回兗州?”

    “回兗州做什麼,”張遼搖頭道:“兗州如今到處都是戰亂,黑山、黃巾橫行,袁紹、袁術、曹操也打得火熱。”

    “啊?兗州竟如此之亂?”蔡邕一驚。

    張遼嘆道:“非止兗州,豫州、青州、冀州、幽州、荊州、揚州,無不如此。”

    蔡邕失神道:“天下竟如此之亂了嗎?大漢要亡了嗎?不成,我要去上報天子與眾臣。”

    “關東之亂,早有傳言,無奈王允與天子皆不相信,只以為是涼州人的陰謀。”張遼淡淡的道:“老大人去了,只會被王允以妖言惑眾、附逆禍國的罪名誅殺。”

    蔡邕不由一呆,想起王允此前為自己定罪的情形,一時間竟然無從反駁張遼,只能喃喃道:“王子師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張遼淡淡的道:“董卓以強權震懾朝臣,唯我獨尊,行一言之事,王允以大義統領朝臣,亦行一言之事,董卓誅殺士人,王允亦同,又有何分別。”

    蔡邕聽了張遼所說,更是深思嘆息。

    張遼卻沒有再多說什麼,事實上在這亂世之中,統領朝臣就需要強勢,王允的做法也沒錯,換作自己多半也如此,關鍵是王允立場太強,沒有能力平衡各方勢力,更沒有實力駕馭亂世。

    “然則,我們該去何方?”蔡邕本就不長於謀略,不去多想了。

    張遼還沒有說話,蔡琰便輕聲道:“我們去河東,河東最安定。”

    “河東?”蔡邕一怔,眼裡突然露出驚喜之色,看向張遼:“文遠,聽說河東有一座書院,存放著萬卷典籍……”

    “不錯。”張遼呵呵笑道:“老大人到了那裡,無人打擾,正好安心續寫漢史,以成一家之言。”

    聽到能專心續寫漢史,蔡邕不由神情振奮,臉上頹唐登時消失不見。

    蔡琰卻神色複雜的看了張遼一眼,到了那裡,她就要見到張遼的嫡妻唐婉了,她性情恬淡,從來不爭什麼,但卻怕唐婉不容她。

    張遼似乎察覺到了蔡琰的擔憂,拉住了她的素手。

    ……

    未央宮,尚書檯中。

    王允看著來人,面色鐵青:“汝說張遼未死,去郿塢救了董卓親族,又襲擊右扶風?”

    “正是。”來報之人面色肅然,正是王巨集派來的信使。

    “張遼!”王允目若噴火:“汝莫非要附逆乎!”

    不成想他話音剛落,廷尉宣璠匆匆趕來,道:“司徒,蔡邕被人從大獄中劫走了。”

    “蔡邕被劫?!”王允不由站起身來,結合郿塢之事,他想也不用想,立時就知道此事依舊是張遼所為,也只有張遼有那麼大的膽子,他厲聲道:“立時召呂布前來!”

    臺閣之中,尚書僕射士孫瑞、尚書楊瓚等人在一旁面面相覷,張遼居然還活著?而且還救了董卓的親眷?這是怎麼回事?張遼不是反了董卓嗎?至於張遼就蔡邕之事他們反而能理解,畢竟張遼與蔡邕之女關係親近,以張遼的性子,還真做得出劫獄的舉動。

    他們心底下並不如王允那般憤怒,畢竟他們都對王允將蔡邕下獄之事皆是反對,深是同情蔡邕,如今聽聞蔡邕得救,反而暗中鬆了口氣。

    不多時,呂布進來,王允厲聲道:“奉先,帶兵,截殺逆賊張遼!”

    “啊?”呂布一頭霧水,詫異的看著王允:“司徒,文遠已經被董卓害死,讓我去何處截殺他?又為何要截殺他?”

    王允哼道:“張遼未死,非但都郿塢救了董賊親族,而後又在長安劫獄,帶走了逆賊蔡邕!”

    “文遠沒死?!”呂布臉上露出大喜之色:“某就知道文遠命大。”

    “呂將軍!”王允看到呂布的神情,臉一下子更黑了:“汝為朝廷大將,張遼為逆賊,縱是昔日有交情,而今也是水火難容!”

    呂布忙道:“司徒,想必文遠並無謀反之意,他救蔡邕,是因為蔡邕是他外舅大人哪。”

    士孫瑞見狀,也趁機進言道:“司徒,張文遠素來重情義,當初丁宮害他,董卓要誅殺丁宮三族,他仍是放過了丁宮族人,如今救董卓族人,想必也是如此。”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38
第四百零五章荀攸之言

    王允沒想到士孫瑞也開了口,怒道:“何謂重情義?豈能與國賊講情義!張遼此賊,素來膽大妄為,初為河東太守,便擅殺縣令,幾番違命,毆打上司,襲擊重臣,目無尊卑,恣意妄為,更娶貴人,有違倫常,實禍亂之主也。又曾助卓為虐,屢敗關東,戕害義士,阻攔勤王,而今復念逆賊董卓,救其眷屬與黨羽,怙惡不悛,實屬不赦之徒!”

    士孫瑞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如今他的話在王允面前根本無用。說來謀劃董卓之事,除了王允,還有自己和楊瓚、黃琬等人,尤其是自己站在前面,但誅殺董卓之後,王允與呂布獨占殺董之功,對他們的謀劃一字未提,士孫瑞性格低調,倒不喜歡爭功,但明顯感到了王允對關中人的排斥,而且如今很多人都暗中對王允的偏頗和剛愎自用不滿,尤其是關中之人。

    王允自然不知道底下人對他的離心,他面色凜然有威,厲聲道:“吾今有一令,董賊麾舊部,涼州、并州之將皆可赦,獨不赦張遼!”

    他看向呂布:“呂奉先,速速領兵擒之!”

    “司徒!”呂布不滿的道:“文遠畢竟是我并州之人,汝赦涼州而殺并州,此舉不妥。”

    “汝敢干預朝事,抗命不成!”王允看到呂布幾番反駁他的命令,更是大怒:“汝不願捉張遼也罷,吾派李肅前往。”

    呂布面色難看,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王允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呂布背影:“真是不通大義!”

    ……

    長安城一處宅院之中,張遼看著對面的荀攸,道:“以公達之見,如今我該留在長安,還是離開長安,先安定河東與并州?”

    他與董卓決裂後,將杜畿等人都送到了河東,荀攸卻留了下來。

    荀攸行事嚴謹,品性也完全可靠,眼光更是敏銳,觀察深入而精準,故而張遼對自己的志向和謀劃並未隱瞞他,此時他心中對兩條路還有些猶豫不決,便向荀攸請教。

    如果換做荀彧,他不用請教也知道,荀彧必然是建議他留在長安扶助天子,這是理想觀念所決定的,而荀攸不同,他性格曠達、孤僻,嚴謹之下又有勇猛激進之心,他謀誅董卓之時便曾提過挾天子以令諸侯,行齊桓、晉文霸王之舉,足見他對漢室的態度與荀彧還是有差別的,並不是那種愚忠。

    這一點,張遼在幾次與荀攸的交談之中便敏銳的察覺到了,所以他才會問荀攸這個問題。

    果然,荀攸看了一眼張遼,沉吟片刻,道:“王子師有治國之才,卻非定亂之人,雖能誅董卓,卻不能撫關涼,是以不久之後,長安必生大亂,攸以為,將軍還是先退出長安的好。”

    “王允必然會敗嗎?若是處置好了涼州人又如何?”張遼看著荀攸,想知道他的見解。要知道從後世人來看,王允中興漢室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荀攸搖頭道:“王允只憑名望統攝朝政,又隱為袁氏門生之首,豈能安撫關涼?”

    荀攸這句看似模糊而武斷的話,卻霎時間令張遼恍然開悟,尤其是那句袁氏門生之首,讓他一下子明白了。

    前世看三國,張遼只覺得王允剛愎自用導致大敗,但如今經荀攸一點撥,他才明白,王允之敗,幾乎是必然的,這其實是觀念和體制的局限性。想王允也曾為豫州刺史,身先士卒,平定平黃巾,而後隱忍誅殺董卓,真可謂文韜武略兼備,卻最終敗於長安。

    觀王允變化,誅殺董卓之前,何其明智,誅殺董卓之後,卻何其昏庸。經荀攸一點撥,張遼才明白,王允並不昏庸,也沒有被驕傲掩蓋理智,剛愎自用只是他失敗的一個小原因,其根本原因還是敗在他所維護的理想和群體上。

    當今天下的士人已經分作三類,一類是無力應對,消極避世,專心研究學術,如鄭玄、管寧等大儒。一類如袁紹、袁術、張邈之輩,通過武力割據,另起山頭,打破固有束縛,但他們走的還是不遠,沒有尋到出路,看似另立山頭,卻仍是在走老路。另一類則如王允這般,堅持以德治國,以德教化,重文輕武,他對兵權的掌控緊緊是通過呂布,自己絲毫不沾,足見其文治理念,只是這種理念在盛世可以,在亂世卻是無力。

    沒有了武力,加上理念決定,王允維護朝廷,便不是像董卓那般以武力震懾一切,他靠的是名望。

    什麼是名望,就是為人稱道,令人信服和跟隨。

    但名望這東西,也是一把雙刃劍,從好的方面來講可以聚人,而從劣的方面來講,就是必須站隊,即成為一方利益集團的代表,大家才會維護你,看重你的名望,否則利益衝突,立場相對,大家憑什麼維護你?

    而大漢朝廷立國百年,早已形成固有的利益集團,從大的方面論就是關東集團和關涼集團,百年來關東集團完全佔據上風。

    王允憑名望攝政,不憑武力震懾朝臣,他就必須選擇成為一方利益的代表,否則首鼠兩端,誰都不會支持他,他選擇的是荀攸所說的袁氏門生故吏一方,更廣一點,就是關東士人集團。

    他親關東而斥關涼,一心想著回都雒陽,拒絕任用皇甫嵩等關涼勢力,掌權之後所任命的重臣也大多都是關東之人,使關涼士人對他失望離心。

    作為一個掌權者,尤其是亂世之中的接棒者,王允該做的第一件事是掌控兵權,第二件事就是平衡關東與關涼勢力。但王允第一件事做的不徹底,第二件事更是失去公心。

    搞不好平衡就是大問題,更大的問題是朝廷立在關中,更接近關涼,他此舉完全是捨近求遠,而且由於路途閉塞,他更不知道關東諸侯早已野心勃勃,各自爭雄,根本無心迎接天子,所以他永遠等不來關東,等來的只是涼州人的叛亂。

    所以他的失敗幾乎是必然的,無關歷史上賈詡鼓動涼州人進攻長安,事實上只要王允處理不好涼州人,無論賈詡是否鼓動,涼州人的叛亂是遲早的,除了關東的李傕、郭汜等董卓舊部,還有涼州的馬騰韓遂在西側虎視眈眈。

    不過即便王允反過來選擇關涼而棄關東,同樣會有大問題,一是王允能否平定羌亂?二是選擇關涼,則朝廷將永遠失去關東,除非王允能以武力平定,這一點卻是與他理念違背的,他更沒有這個魄力。三是選擇關涼,朝廷之中會有大半關東朝臣對王允離心,政令能否暢通?他是否會眾叛親離?四是選擇關涼,董卓的舊部是否就此歸心,不再叛亂?

    正是這一系列的問題,讓王允不得不選擇關東,從兩條必敗之路上選擇一條稍微好一些的。

    後世很多人認為王允有中興朝廷的機會,但實際上這個看似很大的機會卻是遙不可及,失敗幾乎是必然的,無論王允作出何種選擇,他都無力拯救朝廷,王允是有大才之人,錯不在他,而在他所維護的朝廷實則已無可拯救。

    除非他像董卓那般,完全掌控兵權,立足關中,潛心發展,而後以軍事橫掃關東。

    但這卻是王允永遠也乾不出來的,因為在朝廷動用軍事,會招罵名,如董卓,如曹操,似王允這般重名之人,走不出這一步,沒有這種魄力,也沒有根基。

    而張遼自己如今如果留在長安,先進入朝廷,則一是影響力不夠,二是時機也不對,只要有王允這般名望頗高的人在,自己必然會受到各方利益的諸多掣肘,最終也會像王允一樣失敗。

    索性倒不如讓天子和朝臣先在涼州人的肆虐下承受一番摧殘,將兩個集團的利益糾葛和朝臣的小心思打消殆盡,而自己則暗中發展,實力和根基足夠強大之後,而後在關鍵時刻以救天子之名出現,那時候朝廷更需要自己,挾天子的弊端會大大削弱,自己便足以掌控朝廷,佔據主動性。

    拋棄一時仁慈,而謀劃長遠之計,這才是他所該為的。

    絕不能陷入朝廷的勢力爭鬥之中,除非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凌駕兩大勢力之上,震懾他們,才是最好的機會。

    “多謝公達。”張遼起身朝荀攸躬身一禮,很多事情雖然是他想到的,但他知道,這也正是荀攸那句話要告訴他的。

    荀攸性格謹慎,而且與自己關係還不到位,不像郭嘉那般直爽而言,只能自己心領神會了。

    荀攸一直觀察著張遼的神情,看到自己只一句話,張遼便已完全理解,不由暗自點頭,頗有知己之感,又道:“涼州人作亂,將軍可從河東出兵,佔據左馮翊,制衡涼州人,更收攏受難百姓。”

    張遼聞言,不由大喜,抱拳道:“多謝公達,張遼受教。”

    荀攸這句話同樣另有深意,涼州人作亂之時,正是他趁火打劫之時,一方面可以奪取左馮翊,這一點他早有考慮,而且也是郭嘉提過的,但另一方面,自己還可以趁機營救和收攏百姓,獲得民心,增強實力。在這個時代,地盤反而是其次,人口才是根本。

    張遼看著荀攸,肅聲道:“荀氏滿門皆在河東,我已邀請荀棐兄去河東,緝兒也已隨行,公達便與我一道如何,更要請公達助我,撫卹百姓,平定亂世。”

    荀攸沉吟片刻,躬身抱拳:“主公。”

    張遼聞言,不由大喜,一把拉住荀攸的胳膊,哈哈大笑:“公達,日後我們便要同舟共濟了。”

    荀攸看到張遼欣喜的樣子,也露出微笑,他應允張遼,並不是一時衝動,事實上在牢獄之中,二人早已進行過深談,他對張遼的手段、志向、胸襟和遠見都極為佩服,頗有知己之感,仁而不迂,智而不姦,也符合他心中的主公要求,而且張遼如今的勢力已然不小,早已是一方諸侯了。

    何況張遼對他的兒子有救命大恩,而他的兒子荀緝更是對張遼敬服的不行,更是拜了張遼為師,荀氏滿門、郭嘉等好友也在張遼治下,跟隨張遼也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張遼正自歡喜,這時史阿卻匆匆進來,道:“主公,王允下了命令,董卓舊部皆可赦,獨不赦主公,更命李肅帶兵追殺主公。”

    張遼臉一下子黑了起來,這王允還真是不給人留活路,從某一方面講,還不如當初的董卓有人情味,虧得還是老鄉,雖然忠心為國,但每天就自恃那點狹隘的大義,戕害忠良,實在可恨!

    娘的,乃公怕你不成!

    “主公,當速速離開長安。”荀攸已為張遼麾下,自然一心為他著想。

    張遼點了點頭,轉頭吩咐史阿:“命暗影傳出消息,他王允還欠我個女兒做妾,哼,當初親口許諾,後來卻裝作沒事一般,真當我好欺不成!”

    史阿嘴角抽搐了下,他可是知道,張遼早已將王允的女兒貂蟬搶走了,如今又堂而皇之的討要,到底是誰無恥,誰好欺……

    張遼卻不管這些,又吩咐道:“命皇甫酈行動,帶著緹騎和持戟出城!”

    他在長安先後擔任執金吾和司隸校尉,擔任司隸校尉的時間更長一些,但反倒是執金吾麾下的緹騎和持戟對他更有歸附感。

    一則他親自操練緹騎和持戟,並帶著他們走出了低潮,二則他曾在董卓面前回護緹騎和持戟,三則他總不忘給緹騎和持戟分些糧米之類的,四則有皇甫酈暗中說服。所以緹騎和持戟對他很是尊崇。

    反倒是那些司隸,雖然張遼掌管的時間更長,但張遼曾幾度收拾司隸,而司隸本也是有權有勢的跋扈群體,更是魚龍混雜,張遼對他們的嚴厲約束,或許還會引起他們不滿。

    所以張遼只策反了緹騎和持戟,對司隸只帶走了一些可用之人,而司隸的素質比之緹騎和持戟也差的太多,不值得他冒太大風險。

    何況他策反緹騎和持戟還好說,若是連司隸也策反了,恐怕王允真會徹底爆發,跟他死扛。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43
第四百零六章 牛輔遭劫

    初平三年正月初二,右扶風傳來訊息,郿塢被一群匪寇攻佔,其中糧草、財物尚未來得及運出,全部落於匪寇之手。天籟|2右扶風王巨集躲過一劫,有人傳言,襲擊郿塢的正是馬騰與韓遂暗中所派士兵。

    王允震怒,幾乎要立時派人去質問馬騰與韓遂,卻被人勸止。

    同日,騎都尉李肅率一千兵馬追擊張遼,遭遇伏擊,被擊敗,李肅僥倖逃得一命,被令王允大怒。

    董卓身死的訊息也很快傳到弘農,駐紮在弘農一帶的董卓舊部無不惶然,中郎將段煨暗中上表歸順朝廷,中郎將牛輔全無動靜,而董卓委任替代賈詡的河東太守董越在進入河東時,被河東兵斬殺於中條山之中,牛輔成為弘農郡董卓舊部的第一將領。

    初四,奮威將軍呂布又命李肅帶兵去攻打陝縣牛輔。

    與此同時,張遼活著的訊息也傳遍了長安城,無數百姓為其歡喜雀躍,但隨即朝廷不赦張遼的訊息傳開,又令眾人愕然。

    很快又有訊息傳開,只因張遼救了被下獄的蔡中郎和曾經在董卓面前救過他的小女孩渭陽君後,眾人就更同情小張司馬了,對不赦免他的司徒王允頗有異議。

    這就是輿論的引導,若張遼救蔡邕倒沒什麼,反而會落個美名,但救董白恐怕會引起不少人的異議,只因董白是董卓孫女,更曾享受封渭陽君的無上榮耀。

    對此,張遼自然有手段,他讓暗影將輿論引向董白無辜小女孩的身份和對他有救命之恩之事,如此一來,張遼救董白變成了有恩必報的大丈夫了,而董白善良的性格也會讓人把她和董卓區別開來,引得人們同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訊息開始到處傳播,據說司徒王允當初為了拉攏張遼,曾乞求將義女送給張遼做妾,卻又反悔,食言背諾,反而追殺張遼。

    一個乞求二字,令得知訊息的王允勃然大怒,但他卻又難以反駁,以他的性情還無法做出賴賬不認的行為,連環計的莫名失敗也讓他無顏說出此事。

    看呂布消極怠慢,王允得知張遼的方向是河東,當即又命左馮翊宋翼帶兵阻斷路途,誅殺張遼。同時王允又任命尚書楊瓚為河東太守,想要絕了張遼的退路。但正因為張遼去的是河東,王允反而沒懷疑郿塢之事是他所為。

    初七,李肅領兵在弘農與牛輔接戰,再敗,隻身而回。呂布怒而斬殺李肅,自此幷州兵完全被他掌控。王允本想通過李肅制衡呂布,但面對如此結果,也無話可說,只因為呂布有假節之權,完全有斬殺李肅的權力。

    初十,天子劉協率文武百官至長安東郊祭天,大赦天下。董卓舊部除卻牛輔、董越、張遼之外,全部赦免。此時他們還不知道董越已經死於河東。

    同日,朝廷遣使節張種出關撫慰關東。

    ……

    正月十三,夜裡,弘農郡陝縣,縣城外軍營之側的一處堡塢之中,牛輔坐在廳堂中,形貌頹喪,雙目無神。

    董卓的死對他的打擊極大,倒不是說他對董卓有多深的感情,關鍵是郿塢裡還有他的妻兒,恐怕也被害了。而且是董卓的死一下子讓他失去了主心骨,他沒有董卓那般魄力與雄心,根本沒想過替代董卓的角色,他眼下最擔憂的是怕軍隊失控。

    他手下的大多士兵都是來自邊地的羌胡兵,桀驁不馴,唯利是圖,當初靠的就是董卓在涼州的威名懾服,而且也是因為董卓能給他們帶來利益,他們才跟隨。

    但如今董卓死去的訊息傳開,牛輔難以預料這些羌胡兵生什麼變故。而他一向倚重的李傕、郭汜、樊稠、張濟還在關東未回,便是這些人回來,還會聽他的嗎?

    一念及此,牛輔心中就有些焦躁不安,不由起身徘徊。

    他看向一旁的巫祝,詢問道:“董公身死,人心惶惶,羌胡兵凶殘寡義,一個不慎就會生譁變,眼下情況,卻該當如何?”

    巫祝哪有什麼辦法,不過她身為巫祝,最是擅長應對,不急不慢的道:“將軍命相尊貴,自有貴人相助,莫非忘了張使君乎?可去河東避難。”

    牛輔面色微變,隨即嘆道:“董公與文遠決裂,險些殺了他,雖然聽說他還活著,但必然心恨董公,豈能助我?”

    巫祝道:“張使君乃重情義之人,將軍與他交好,他必然會助將軍。”

    牛輔面色連變,沉吟起來,他如今心中惶然,誰也不敢相信,本是可以相信好友張遼,但有董卓險些殺死張遼之事在前,他心中也沒底了。

    巫祝看牛輔猶疑不決,又道:“將軍與賈中郎也頗有交情,聽聞他正在澠池,何不派人問詢於他?”

    “不錯!可以問文和。”牛輔眼睛一亮,正要下令,突然外面有人急報:“將軍,大事不好,營中生叛亂。”

    “叛亂?!”牛輔登時面色大變.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要知道如今正是夜裡,一旦生譁變,那後果將是極為可怕的,尤其是那些軍紀敗壞的羌胡兵,恐怕會不分敵我亂砍亂殺。

    “立時喚來胡赤兒!”牛輔毫不猶豫的下令。

    他又看向巫祝:“立時收拾財物,準備逃走。”

    “將軍,”巫祝還想要勸說。

    牛輔面色蒼白,渾身顫抖,卻斷然道:“夜間營變,最是可怕,一個不好,我等皆化為齏粉,而今唯有儘快逃走,先去河東,再回涼州。”

    巫祝不懂軍事,聽了牛輔所說,也懼怕起來,二人當即帶著幾個婢女收拾堡塢中的金銀珠玉等貴重物品。

    包好了幾個包裹,牛輔最信任的勇士支胡赤兒帶人趕來。

    支胡赤兒是月支胡人,從西域而來,不屬羌胡,頗有勇力,牛輔一向引為心腹。

    “赤兒,”牛輔急聲道:“營中譁變,情勢凶險,帶勇士五人,連夜護送我去河東。”

    支胡赤兒看過牛輔塞滿金銀珠玉幾個箱子和包裹,眼裡閃過貪婪之色,卻拍著胸膛大聲道:“將軍儘可放心,只管隨小人離開便是。”

    牛輔沒看到支胡赤兒眼中的貪婪之色,聞言喜道:“到了河東,必有重賞。”

    支胡赤兒當即去趕來一輛車,帶著五個壯漢將箱子和包裹裝上車,趁著這個機會,巫祝低聲朝牛輔道:“將軍,還記得張使君曾說過的一句話嗎?”

    牛輔一愣:“什麼話?”

    巫祝指著正忙碌的支胡赤兒,低聲道:“張使君曾說此人腦後有反骨,要將軍小心防範。”

    牛輔心中一個咯噔,也想起了此事,他臉上閃過狐疑之色:“反骨之事,真可信乎?此行是吉是凶?”

    巫祝道:“吉凶難測,將軍還是小心防範為是。”

    這時,支胡赤兒那邊已經裝好了車,大聲道:“將軍,可行。”

    “且稍等片刻,”牛輔應了一聲,急忙到內室穿了內甲,又從屋中取了長劍掛在了腰上。

    堡塢距離軍營還有一段距離,牛輔與支胡赤兒幾人出了堡塢,遠遠就聽到軍營方向一片混亂,喊殺聲不絕。

    他們當即轉了方向,朝北面疾行。

    軲轆!軲轆!

    走出數里路之後,四周靜了下來,只有車輪聲響動,天空一彎斜月,光芒有限,四面一片漆黑,只有支胡赤兒幾人點著的火把。

    坐在車上的牛輔心中一直繃著一根弦,張遼那句“此人腦後有反骨”一直在他腦海中響著,當時他大權在握不以為意,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卻生出忐忑不安,連帶覺得四周也是影影憧憧,彷彿有人在跟隨。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牛輔一驚,下意識問了一句:“赤兒,因何停下?”

    “哈哈哈哈。”支胡赤兒突然出大笑聲:“牛將軍,我等實在窮困,想討點錢財。”

    看這火把照耀下支胡赤兒猙獰而猖狂的面容,還有那令人寒的大笑,牛輔心中一沉,他強擠出笑容:“赤兒想要錢財,本將軍到了河東分汝一半便是。”

    “哈哈哈哈!”支胡赤兒大笑:“一半?不夠,我們全要!”

    牛輔色變,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長劍:“到了河東,全給爾等便是。”

    “小人卻怕將軍報復,所以,還要將軍的命!”支胡赤兒說到這裡,鏗的拔出腰間彎刀,與那幾個護衛逼了上來。

    牛輔見狀,面色慘白,顫聲道:“赤兒,我平日待爾等不薄……”

    “哼!你們漢人,向來就瞧不起我們胡人,將我們當作奴僕一般使喚,還敢說不薄。”支胡赤兒嘿聲道:“如今董太師死了,大禍臨頭,小人卻要將軍的人頭去向大漢朝廷換取富貴,且納命來吧。”

    支胡赤兒拔刀便向牛輔砍來,牛輔慌忙要拔劍,但驚惶之下卻怎麼也拔不出來,不由驚呼道:“饒命!”

    火光下,支胡赤兒獰笑著,彎刀直劈向他的脖頸,與此同時,其他幾個胡人也砍向跟隨的巫祝,巫祝一聲尖叫。

    看到彎刀轉眼就劈到脖子,牛輔心中極度恐懼,駭得的閉上了眼睛,只能絕望的等死,他腦海裡只響著張遼曾說過的那句話“此人腦後有反骨”,他心中悔恨莫及,只恨當初自己為什麼不在意張遼的話,否則哪有今日。

    “啊!”牛輔失聲慘叫。

    幾乎同時,他似乎聽到了支胡赤兒的慘叫:“啊!”

    而後是哐啷一聲,彎刀落在馬車上的聲音。

    牛輔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很快又聽到幾聲慘叫,他急忙睜眼,只看到胡赤兒一張猙獰的臉趴在他面前,瞳孔擴散,一支弩箭從他的脖子側部穿透而過。

    “啊!”牛輔嚇得一聲驚叫,滾下了馬車,卻被一個臂膀扶起,牛輔身子一抖,渾身駭的軟無力,幾欲癱倒,他此時根本不知道生了什麼事,腦海裡一片混亂和驚恐,耳邊卻聽到一個熟悉而溫和的聲音:“牛兄,還好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45
第四百零七章界橋

    “張文遠?”

    聽到這個聲音,牛輔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喊了一句,急忙看去,卻見火把照耀下,一個熟悉的面孔就在自己面前,卻不是張遼又是誰。

    而護送他們的支胡赤兒五人,已然身死。

    “文遠!”牛輔不傻,轉瞬就明白了,是張遼救了他們,絕處逢生,他不由喜極而泣,抱著張遼胳膊大哭:“文遠……太好了,多謝!多謝! ”

    張遼看著牛輔一個大漢子哭的驚天動地,一時也有些無語,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牛兄,沒事了,沒事了。”

    牛輔發洩了心中的驚恐和後怕,才回過神來,慚愧的擦了眼淚,又朝張遼深深一躬:“多謝文遠救命大恩。”

    張遼笑道:“牛兄,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幾日前我在郿塢救了嫂夫人和侄兒,如今他們已在河東,牛兄可去相見。”

    “果真?!”牛輔臉上露出狂喜之色,朝張遼連拜三拜,張遼急忙將他扶起,道:“牛兄,董公身死,我等無所依靠,只能同舟共濟了。”

    “正是!正是此理!”牛輔連連點頭。

    張遼道:“但沒有兵馬還是不成的,不知牛兄手下如今還有多少兵馬?”

    牛輔嘆了口氣,道:“李傕、郭汜、樊稠、張濟帶三萬兵馬在關東,吾麾下本還有三萬,但營中發生譁變,如今卻不知還有多少。”

    張遼皺起眉頭,沉吟片刻,嘆道:“只能等明日收攏了。”

    他如今只帶了一千猛虎衛,而三萬羌胡兵絕不是個小數目,而且牛輔麾下的羌胡兵都是精銳,夜間譁變極為可怕,如果自己強行收攏,恐怕連猛虎衛也要折損。

    董卓死後,羌胡兵確實散了,牛輔的威望不足,不可能完全收降,只能等明日天亮,到時候收攏多少算多少,而且能收攏的,多半也是願意附從牛輔的,至於其他亂兵,卻是無力顧及了。

    除此之外,還有師父賈詡,賈詡半月前剛被董卓免去河東太守之職,重遷為中郎將,手下兵馬不會太多,估計也就五千左右。但師父的掌控力要比牛輔強,而且從河東離開時還帶走了宋超和蔣奇作為臂助。

    董卓部將中,除了牛輔與賈詡外,其他與自己交好的就是段煨、徐榮和樊稠了,但段煨和徐榮已經投靠了朝廷,樊稠在關東,更不知在什麼地方,鞭長莫及,其他的張濟與自己沒什麼交情,董越已死,李傕、郭汜和楊定更是與自己有仇,眼下暫時能收攏的也就這些了。

    畢竟羌胡兵大多是仇視并州兵的,如果自己眼下收攏多了,還真怕出亂子,羌胡兵向來缺乏忠誠,唯利是圖,要真正收編這些羌胡兵極為不易,需要嚴厲約束和反復引導訓練。

    事實上董卓麾下說是羌胡兵,但至少有一半都是涼州漢人軍隊,不過涼州的漢人對中原和朝廷也完全離心,甚至比之真正的羌胡還要怨恨。

    朝廷對涼州的政策很是失敗,當初的涼州之亂剛開始是羌亂,到後來就完全成為涼州漢人和豪強所主導的叛亂了,如而今涼州的三大軍閥,馬騰、韓遂和宋健都是漢人,原來的幾個頭領王國、邊允、閻忠,也都是漢人,足見涼州漢人對中原和朝廷的怨恨。

    消除這些怨恨和矛盾,將是張遼後續處置涼州的關鍵,但這並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所以張遼眼下對羌胡兵的收攏很是小心,這關係著他後續在長安之戰中的大計,不得不慎,否則到時候與李傕郭汜交戰之時,自己收攏的羌胡兵突然叛變了,那可就悲劇了。

    ……

    就在董卓身死、關中風雨欲來之際,冀州公孫瓚與袁紹也在界橋展開大戰。

    去年年末,公孫瓚在渤海郡東光縣大敗三十萬青州黃巾,雖然在張遼的意料之中,卻令袁紹等關東諸侯無不震驚。放眼當今天下,他們這些諸侯無論哪一個也難以與三十萬黃巾爭鋒,唯有公孫瓚敢戰,並且一戰而勝,公孫瓚的威名震驚了關東州郡。

    在大敗三十萬黃巾之後,公孫瓚一面分兵進入青州爭奪青州之地,一面不顧嚴寒,親率白馬義從和麾下三万精銳步騎,挾東光大勝之勢,從渤海郡迅速南下,進入冀州清河國,直擊袁紹駐紮在此的兵馬,袁紹兵馬全無抵抗,望風而退。

    公孫瓚大軍和輜重縱穿清河國境內數百里之地,幾乎是馬不停蹄,直奔魏郡鄴城,大舉討伐袁紹,兵鋒不可一世。

    此時袁紹剛擊退黑山軍不久,身在鄴城,尚未來得及休養和安定人心,便收到公孫瓚舉兵南下的消息。

    清河國的失守令袁紹手下眾將領官吏人心惶惶,亂世無忠義,冀州的不少郡縣紛紛投靠了公孫瓚,冀州明里一觸即發,暗中也是潮流湧動。

    袁紹聽到公孫瓚南下,在許攸眾謀士的建議下,一邊急令麴義、顏良、文丑諸將率兵北上迎敵,一邊暗中發信,願與公孫瓚共分冀州,以此拖延戰事。

    對於如今的袁紹,戰事拖的越久,他在冀州立足就越穩,對他就越有利。

    袁紹想著拖延,但躊躇滿志、雷厲風行的公孫瓚急著佔據冀州,哪能容得一分耽擱。

    正月十五,公孫瓚大軍已經抵達尚且冰凍的磐河。

    與此同時,袁紹大軍也北上抵達磐河,二軍在界橋隔河相望,戰馬長嘶,大戰一觸即發。

    界橋,位於清河和磐河的交匯之處,也是冀州四郡清河國、安平國、鉅鹿郡、魏郡的交界之處,地理位置極為重要。

    界橋之南,有數十里開闊之地,最適合騎兵奔襲衝鋒,公孫瓚手下有萬數騎兵,在此選擇紮營,作為戰場,首先就佔據了地利之勢。

    袁紹以步卒迎敵,佔據劣勢,但又不得不戰。

    初平三年正月十七,袁紹與公孫瓚在界橋全面開戰,戰場開在界橋南二十里平原之上。

    太陽升起之時,公孫瓚大營之前,密密麻麻的步兵整齊列陣,旌旗鎧甲,光照天地,三丈高的“公孫”大斾之下,公孫瓚身披精甲,手持雙頭長矛,高坐白馬之上。

    在震天的鼓聲之中,三千白馬義從飛馳而出,氣勢如虹。

    白馬義從統領嚴綱在馬上屈身朝公孫瓚抱拳道:“主公,且待吾去拿了袁紹首級,再向主公請功!”

    “哈哈哈哈!白馬壯哉!赴湯蹈火,一往無前!”公孫瓚高舉長槍:“破了袁紹,與諸位到鄴城慶功!”

    “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鑑!白馬為證!殺!殺!殺!”三千白馬義從齊聲大吼。

    白馬義從自出道以來,便百戰百勝,令鮮卑和烏桓聞風喪膽,大敗黃巾之後氣勢更是達到了頂峰。

    嚴綱大聲道:“白馬義從,當為前鋒!赴湯蹈火,斬將奪旗!”

    “戰!”公孫瓚大吼一聲,長矛前指,頓時鼓聲如雷驚天,三萬步兵齊齊開進戰場,兩翼兩千四百白馬義從加八千騎兵,共一萬多精騎準備出擊。

    界橋南部戰場,殘雪處處,野草飛揚,除了邊上幾處斷垣土屋,一望平川。

    袁紹率兩萬步兵在數里之外嚴陣以待,由顏良和文丑統帥,袁紹與幾個謀士則隱在中軍之中。

    軍陣之前百步,麴義帶著八百先登死士,列成扇陣作為抵御前鋒。扇陣以六尺大盾緊密排列,防護前部和左右,陣中八百死士手持刀斧在前,一千強弩兵在後,低伏不動。

    公孫瓚大軍推進很快,鼓聲轟隆中,兩軍距離很快便拉到了一里左右。

    公孫瓚在中軍馬上,已經能清晰的看到袁紹軍陣,但見軍陣雖然陣列嚴密,但軍服混雜,陣前更有一個不過千人的盾牌陣,頓時大笑道:“袁本初此是以雜兵游勇妄圖抵擋吾幽州精銳乎?那小陣不過千人,也欲以盾牌擋吾白馬義從乎?果然是一介庸儒,不通戰事。”

    笑罷,公孫瓚大喝一聲:“擂鼓!白馬義從出擊,直破敵陣!”

    本有節奏的鼓聲陡然變得急促起來,公孫瓚大軍之中,三千白馬義從領著騎兵從兩翼衝出,直奔麴義所在的扇陣!

    嚴綱縱馬馳奔,看著袁紹大陣,高喝道:“踏過盾牌,捉了袁紹!”

    “嗚!嗚!嗚!”兩支騎兵吆喝著,各個搭箭在弦,朝袁紹軍陣衝去。

    袁紹中軍,一聲戎裝的袁紹握緊長劍,看著洶洶奔騰過來的萬數騎兵,正月天寒,他卻已冷汗濕透甲衣。

    盾牌陣後,麴義面色冷酷而沉靜,冷眼的看著橫行幽燕的白馬義從奔近,二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騎兵奔襲很快,眨眼就到了五十步,嚴綱大吼一聲:“踏過去!”

    白馬義從連同後續騎兵加快了速度。

    四十步,三十步!

    麴義大喝一聲:“放弩!射馬!”

    一千低伏的弩兵立時起身,抬弩射擊!

    嗡!成片弩箭呼嘯著迎上沖近的白馬,如同烏雲壓頂!

    戰馬悲嘶哀鳴著,最前面的白馬義從立時倒下一片,後面的白馬義從收勢不住,直接踐踏過來,整齊的衝鋒陣型頓時散亂起來。

    麴義面色不變,沉聲大喝:“上弩!刀斧出擊!”

    盾牌之後,弩兵迅速上弩箭,而八百刀斧手則在大盾的掩護下齊齊衝出,殺向散亂地衝到眼前的白馬義從,刀斧齊下,將落馬未死的義從砍殺。而盾牌依舊緊密的護住一千弓弩手上弩箭。

    “衝!衝過去!”嚴綱目呲欲裂,大聲吼叫。

    嗡!

    又是一波弩箭橫掃,沖在最前面的白馬義從幾乎全部覆沒!

    後面的衝過來的騎兵也大亂起來。

    “啊!——”嚴綱身下白馬被射死,落在馬下,一支弩箭劃過他的腰身,鮮血淋漓,他卻全然不顧,嘶吼道:“不要亂!不要亂!”

    麴義一眼看到身披精甲,大聲吼叫的嚴綱,當即毫不猶豫挺槍而出,刺向嚴綱。

    嚴綱武力本就不及麴義,此時驟逢驚變,心神大亂,招法散亂,哪抵得住麴義氣勢如虹,不過兩招,便被麴義一槍刺入胸膛,又一刀取了頭顱。

    後面騎兵看到嚴綱身死,頭顱落在敵手,更是大亂!

    而麴義卻指揮著盾陣步步向前,先登營在前,刀斧砍人砍馬,弓弩手在後上駑發箭,輪番滾動向前。

    中軍之中,袁紹渾身顫抖,面露狂喜之色,嘶聲大吼:“擂鼓!擂鼓!全軍進攻!”

    咚!咚!咚咚!咚咚咚…

    “殺!”顏良和文丑大吼一聲,將旗向前,全軍齊動。

    後軍的淳于瓊也行動起來,看到公孫瓚騎兵大敗,袁紹眾將無不振奮。

    戰場形勢突變,從白馬義從出擊到覆沒,不過是轉瞬之間的事,公孫瓚中軍之中,坐在白馬之上的公孫瓚發懵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之色!三千白馬義從是他從精心中選拔打造出來的精銳輕騎兵,是他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尖刀,幽州軍中的精神支柱,就這麼沒了?!

    但事實不容他懷疑,而反沖過來的袁紹軍也不容他遲疑。

    公孫瓚盯著那個盾牌扇陣,眼中是濃濃的暴怒,厲聲吼道:“衝過去!破了那陣,趕盡殺絕!”

    但他手下的人馬雖然久經沙場,但不通陣戰,素來都憑藉的是勇猛無前,前幾次大勝所應對的都是一窩蜂式攻擊的鮮卑、烏桓和黃巾,此時面對麴義大盾、刀斧和強弩的組合戰術,全無反抗之力,整個隊伍完全不成陣形,紛紛潰退。

    麴義盾陣所過之處,強弩雷發,所中必倒,擋者披靡。而身後袁紹大軍緊跟壓上。

    公孫瓚大軍徹底混亂起來。

    麴義長槍指處,盾陣直衝公孫瓚中軍。那一波波的弩箭令公孫瓚頭皮發麻,看盾陣衝過來,而且大軍已然混亂,大勢已去,當即無奈下令:“留左部斷後,其餘人馬且戰且退,回營重整兵馬!”

    中軍大斾的後退,令這個軍心徹底崩潰,三萬多公孫瓚兵馬分散開來,各自為戰,且戰且退。

    大軍之後,袁紹神情振奮,看到身邊還護著數百名親衛,當即大喝道:“公孫瓚已敗,還不上陣殺敵,留在吾身邊作甚!”

    但在許攸、逢紀、郭圖幾個謀士的強烈建議下,袁紹身邊終於還是留了近百人,強弩數十張,一併朝前殺去。

    不料殺到界橋十多里時,亂戰中大約有兩千公孫瓚兵馬混了方向,朝他們圍殺過來,亂箭飛射,刀槍橫飛。

    一眾謀士登時大驚失色,田豐看到不遠處有一牆垣,就要扶著袁紹過去,袁紹一把推開田豐,將頭盔拋在地上,持劍喝道:“大丈夫當戰死沙場,豈能躲入牆垣,苟且求生!”

    當即揮劍向前,連砍兩名敵人,渾身染血,吼道:“死戰不退!”

    眾人看袁紹如此氣勢,登時熱血沸騰,反殺過去,數十個強弩兵也鎮定下來,弩箭飛射。

    那圍過來的公孫瓚部隊並不知道袁紹的身份,見這些人馬抵抗強烈,便退去其他方向。

    反觀公孫瓚,一路後退,直到界橋橋頭,想要回頭迎戰,卻見麴義盾陣緊追而來,後面更有顏良、文丑兩員大將緊追,不由憋屈的大吼一聲,再次後退。

    此時磐河尚且冰凍,袁紹大軍直追過磐河,公孫瓚丟了大營,一路北退。

    界橋之戰,袁紹以弱勝強,震驚四方。

    而正在關東劫掠的李傕、郭汜、張濟等校尉也得知了呂布反叛殺死董卓的消息,憤怒的羌胡兵殺死了原本被打散在涼州軍中的并州兵,迅速帶兵回到了函谷關內,又得知董越死於河東,牛輔不知去向,又驚又恐。

    關中大赦,他們並不知道,李傕、郭汜等校尉又上書求赦,王允本已下過赦令,看到他們又求赦,還以為他們要挾朝廷,剛烈的他當即以“一歲不再赦”為由,將此事拖了下來。

    而李傕、郭汜這邊,他們還沒等到赦令,就又聽到了王允將蔡邕下獄之事,登時絕了求赦之念,王允連董卓強徵的蔡邕這個士人都問罪了,何況他們這些董卓嫡系。

    他們想解散軍隊逃回涼州,但又怕失去兵權被朝廷加害,李傕、郭汜等人都知道賈詡多謀,便去澠池求賈詡。

    賈詡提出建議,率眾向西,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若能事成,安危可保,當奉國家以徵天下,若不成,便回涼州,也有退路可保。

    李傕、郭汜、張濟等人一聽,登時聚攏兵馬,殺向長安,沿途又遇到樊稠和其他一些將領,一路西行,至京兆尹之時,已有八萬餘眾。

    世事就是這樣,作為最高當政者,一個不慎的態度和行為,往往就會令下面的人驚惶不定。王允執意誅殺蔡邕,看似一件不大的事,但造成的後果卻是極為嚴重的。

    賈詡建議涼州人反抗,一者是為了張遼的大計,二者也是為了十萬涼州人,朝堂爭鬥,凶險萬分,若是涼州人真的束手就擒,在袁氏勢力的攛掇下,王允未必不會將這些董卓部將趕盡殺絕,落個淒慘的下場。

    賈詡畢竟是涼州人,他也要為涼州人謀劃條出路,至於後果,他一時無法得知,但他卻知道張遼早已佔據了左馮翊,可以善後。
V123210 發表於 2017-3-22 20:50
第四百零八章 長安亂 1

    長安城未央宮,尚書檯中,司徒王允正與司隸校尉黃琬議事,王允當政之後,大批啟用關東士人,尤其是一些重要職務,令光祿大夫黃琬擔任司隸校尉,族人王頎擔任越騎校尉,崔烈擔任城門校尉。其中崔烈曾被董卓下了郿縣大獄,張遼當初應崔鈞的要求,在郿縣救董白時曾專門去了趟郿獄,將他救出來,不過此人是個官迷,並沒有更隨張遼,而是去了長安。

    而張遼對崔烈也看不中,沒有挽留。此人雖然是崔鈞的父親,但人品一般,他本是冀州名士,中平年間靈帝賣官鬻爵,三公之位標價一千萬錢,此人通過靈帝的傅母程夫人,只花費五百萬錢便買來司徒一職,而後轉為太尉,名聲頓時衰退,為世人不齒。崔烈也心裡不安,他問兒子崔鈞,我位居三公,眾人如何議論?崔鈞答,大人少有英稱,歷位卿守,論者認為當為三公,而今登其位,卻天下失望。崔烈追問,這是為何?崔鈞道,論者嫌其銅臭。崔烈大怒,舉杖擊之,崔鈞狼狽而走。崔烈罵道,死卒,父楇而走,孝乎?崔鈞道,舜之事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崔烈慚愧,但從此父子關係就沒那麼融洽了。

    後世銅臭一說,也正是來源於此人,好笑的是,崔烈買來三公之位,做了沒多久,就被曹操的父親曹嵩買走了。

    至於崔烈的能力,比他的兒子崔鈞差遠了,眼光更差,其任司徒之時,韓遂、邊章作亂,此人竟在朝廷會議上提出放棄涼州之議,靈帝詔令百官討論,此人堅執棄涼州之議,乃至議郎傅燮厲聲道,斬司徒,天下乃安。還是時任尚書郎的楊瓚奏傅燮廷辱大臣,才讓崔烈挽回點面子。

    而今王允掌權,用的依舊是崔烈、楊瓚之徒,不論能力,一看關東,二看名士,可謂真的令關涼之人心寒,尚書僕射士孫瑞已經託病在家。

    “不知楊瓚可曾到了河東?”王允無意問了一句。

    司隸校尉黃琬道:“未曾傳回訊息。”

    “左馮翊還沒訊息嗎?張遼可曾伏誅?”楊瓚又問。

    黃琬仍是道:“也未有訊息傳來。”

    王允冷聲道:“張遼必須誅殺,否則河東將出大亂。”

    黃琬沉吟道:“觀張遼往日所為,與涼州人還是不同的。”

    “附逆董卓,不奉朝廷,便是大罪。”王允哼了一聲,又問道:“弘農情勢如何?涼州兵可曾解去?”

    黃琬勸道:“司徒,李傕、郭汜既然呈報求赦文書,何不赦了他們,免生變故。”

    王允沉著臉道:“正月初十,天子已然大赦,但李傕、郭汜等不思悔過,又殘害軍中幷州兵,分明有為董卓報仇之意,而今他們再求赦免,真當朝廷畏懼他們乎?若果真赦免,朝廷威信何在?他們看到朝廷一味遷就,豈非更是猖獗,又豈會自解兵權?”

    黃琬皺起眉頭,覺得王允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只是他還有些擔憂:“只恐弘農生變哪。”

    王允哼道:“而今三輔皆在朝廷掌控之中,長安城有兩萬兵馬,城防堅固,若他們果真謀反,也不懼之!何況董卓身死,涼州人群鼠無,安敢作亂!”

    不想他話音剛落,呂布便匆匆而來,面色凝重:“司徒,大事不好!關東涼州人作亂,大舉西進,如今亂兵已進入京兆尹,足有六七萬,晝夜兼程,不過三日便到長安。”

    “什麼?”王允面色大變,隨即鎮定下來,厲聲道:“呂奉先,此等訊息老夫尚未得聞,你從何處得來?豈可口出妄言!惑亂人心!董卓已死,涼州鼠子安敢作亂!”

    呂布的訊息是張遼暗中傳來,他自然不能告訴王允,此時一看王允竟然有些不信,頓時急了:“董卓雖死,但司徒不殺董卓部將,又執意不赦免,彼等不得赦令,心思不定,安能不反!”

    呂布常在軍中領兵,自然知道軍心不穩的大害,很容易被挑動譁變,但王允卻不能深刻認識到這一點,此時聽呂布如此一說,顯然頗多責怪。

    何況呂布言辭直指他下令錯誤,用人不當,堂堂司徒被一個武夫責怪,這讓王允感到莫大的屈辱,頓時面色漲紅,怒斥道:“如此說來,莫非是老夫之過了!”

    看到呂布眼裡那副明顯回答“是”的神情,王允更是怒不可遏,厲聲道:“涼州鼠子,助卓為虐,天理難容,今不問罪,已是天子之仁,堂堂朝廷,豈能大赦逆兵,置威信於何地!”

    呂布火氣也上來了,怒道:“既不大赦,何不聽某之言,殺其將而收其兵,否則豈有今日大禍!”

    王允厲聲道:“大漢以仁孝治天下,豈可濫殺!汝以為吾是董卓乎?”

    你他孃的還不如董卓!聽到王允左右都是理,呂布氣的忍不住想要大罵,不過想到涼州人西進的訊息,還是強忍怒火,沉聲道:“司徒,當務之急,還是召集禁軍防備長安城,再召王巨集回師救援,尚能挽救長安危局!”

    王允一聽此話,反而更加聲色俱厲:“右扶風在郿塢討逆,豈能召回!”

    他此時根本難以相信呂布的話,前日宋翼還傳來訊息,弘農郡的董卓舊部生譁變,牛輔不知所蹤,怎麼今日呂布這裡就傳來了涼州人大舉西進的訊息?如果涼州人真的進入了京兆尹,那宋翼豈能不送來訊息。何況宋翼手下也有一萬兵馬,怎麼也能一戰。

    呂布見王允如此,不由恨聲道:“某去見天子。”

    王允面沉如水:“呂奉先,此時吾已知曉,如今天子尚且年幼,何敢以妄言驚擾天子!”

    如今王允大權在握,深得天子劉協信任,隱隱連當初與他一起合謀誅殺董卓的尚書僕射士孫瑞一幫人都打壓了,何況他眼中的一介武夫呂布。

    王允當初是許諾呂布殺了董卓後與他一文一武共掌朝政,但許諾是一回事,真正到了權力相沖時又是一回事,對於呂布不識時務,總以誅殺董卓自居,不懂裝懂干預政令,王允早已心生不滿,此時爆出來也是多次積累的緣故。

    呂布也是暴脾氣,一番爭吵,又不能見天子,呂布氣沖沖而退,自去佈置長安十二城門防務去了。呂布沒有匡扶天子的正氣,但他卻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家小和麾下幷州兵,如今他誅殺董卓之名在外,必令董卓舊將仇恨,一旦長安城破,他必然沒有好下場。

    呂布離開後,王允依舊是怒氣衝衝,這時黃琬開口道:“司徒,還是派人查探一番吧,想必溫侯也不會無中生有。”

    王允端起茶杯,道:“若涼州人果真作亂,宋翼必然會送來訊息……”

    他話音未落,突然有人慌忙來報:“司徒,大事不好,武關傳來訊息,涼州兩萬步騎攻破武關,正向長安而來。”

    哐啷!

    王允手中茶杯掉落在地,碎成片片:“涼州人攻破武關?”

    “正是!”那人慌忙回道。

    王允突然想到了呂布剛來報來的訊息,弘農六七萬涼州兵西進京兆尹,不日就到長安。

    這個訊息莫非是真的?

    王允一時只感到渾身冷,止不住顫抖起來。

    黃琬沉聲道:“司徒,當派人去打探情況,再令呂將軍迅帶領幷州兵和禁軍,嚴守長安城。”

    “不錯……再派人去詢問宋翼,還要,要召王巨集回來。”

    王允第一次現自己說話有些顫抖哆嗦起來,他只感到頭頂籠罩了一片陰雲,涼州人已經破了武關,若是呂布訊息也是真的話,那此次無論是他,還是大漢,都將面臨最大的危機。

    “司徒……兵馬都沒了……左馮翊失守。”

    王允正在呆,一身髻散亂、衣衫滿是灰土的宋翼出現在臺閣門外,看到王允,撲進來伏倒在地,泣不成聲。

    宋翼身後跟著奮威將軍呂布和城門校尉崔烈,呂布面色陰鬱鐵青,至於崔烈,未曾領過兵,年事又高,此時面色有些白,眼裡滿是驚懼。

    王允看到眼前這情況,哪還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只覺眼前一陣黑,他兩步上前,一腳將宋翼踹倒在地,厲聲道:“宋翼!前日還道一切安好,今日怎就如此!一萬兵馬,怎會轉眼大敗?便是一萬頭豬也不至於如此無能!”

    呂布看王允火,就是不上正題,不由有些著急,一把拉起渾身軟的宋翼,喝問道:“快將兵敗情形說來,涼州人是何人領兵?”

    宋翼顫抖著道:“不是涼州人……好像是張遼奪佔了左馮翊。”

    眾人無不眼前一黑,什麼叫好像是張遼?一萬兵馬大敗,連敵將都不知是誰,也難怪兵敗了。

    崔烈急聲道:“爾是如何逃出來的?”

    “這……”宋翼不敢擡頭,訥訥的道:“吾夜在臨晉歇息,天亮聽到大營傳來訊息,兵馬大敗,便急忙趕回長安了。”

    “汝……汝……”王允聽到宋翼連前線也沒去,只聽了個兵敗訊息,就急忙逃回長安,不由氣得渾身哆嗦,好半天才指著宋翼落淚道:“宋翼,汝誤我大事,負天子與大漢,有何面目……有何面目……”

    呂布忙道:“司徒,某已命麾下兵馬連同北五軍、虎賁、羽林分赴長安各城門守衛,宮中自有衛尉,宮外還有司隸,皆可為用,但還是不夠,當務之急,還是召回王巨集……”

    王允點了點頭,有些沉重的道:“武關也破了……”

    呂布和崔烈還不知道這個訊息,聞言立時色變,呂布急聲道:“可是騎兵?”

    王允點了點頭。

    呂布又問道:“有多少兵馬?”

    王允默然片刻,道:“當有兩萬。”

    幾人面色越難看,一時也沒什麼辦法。

    好一會了,崔烈問道:“司徒……這事可要奏報主上?”

    王允沉吟不定,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而今董卓舊將徐榮與楊定還在長安,當命他們帶著舊部出城去迎戰涼州人。”

    呂布忙道:“他們若是出去,必然反叛。”

    王允面色難看:“他們留在城中,若在涼州人攻城之時反叛,更是危險,索性派出去,戰則喜,不戰也罷,總是少了後顧之憂。”

    呂布和黃琬沒想到王允此時還是如此沉著,當即點了點頭,認同他的做法。

    不多時,楊定與徐榮二人到來,王允看到他們這些董卓舊部,劈頭就是大罵:“涼州人作亂,要來攻打長安,關東鼠子,欲何為邪?汝二人帶兵去迎敵,斥退他們!”

    徐榮聞言,面色大變,猶豫了片刻,只能領命。

    楊定卻是面無表情的低頭應道:“是。”

    ……

    未央宮,金華殿,已經十二歲的劉協正在讀書。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幾年來,劉協雖貴為天子,實為囚徒,時時刻刻生活在董卓的淫威下,經歷過甲戌朝堂董卓廢立一幕,劉協不知有多少次夢到自己也被董卓廢掉毒死的情形,不過十二歲的他,小臉上已經滿是成熟。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劉協最喜歡讀的就是《孟子?告子》中的這一段,他覺得這一段最符合他自己的人生了。

    思及自己自懂事以來的日子,年幼的劉協心中總有種壓抑的感覺,剛出生母親就被何皇后害死,隨後就一直生活在何皇后和董太后的爭鬥之中,複雜的環境讓他早早成熟,沒有沾染董太后貪權貪財的惡習,父親靈帝和董太后死後,他又生活在何後和何進的陰影下,隨後何進和何後也死了,他又生活在董卓的淫威下。

    還好如今董卓也死了,司徒王允執政,雖然自己還沒有親政,但性命總算有保障了,依王允愛惜名聲的性格,到了自己成年時,應該會歸政吧。

    劉協思索著,不知為何,他忽然又想起了同父異母的兄長劉辯和嫂子唐婉。

    從出生到現在,除了董太后和靈帝,唯一給他溫暖感覺的就是兄長劉辯和王嫂子唐婉了,在董太后身死,他全無所依、何後幾度想要害他時,都是兄長劉辯出言相護,而唐婉入宮後,雖然時間很短,但對他很不錯,長嫂如母那句話在唐婉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讓劉協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母愛,是以他得知張遼娶了唐婉後,對張遼心生不滿。

    劉協正暗中思索著,陪侍的郎官來報,說司徒王允攜司空淳于嘉、太尉馬日磾、司隸校尉黃琬等大臣求見。

    劉協一聽這陣勢,不敢怠慢,急忙讓郎官請王允眾臣進來,卻見一眾大臣進來後都是面色凝重,劉協心中不由一突。

    莫非又生了什麼事?

    果然,王允一句話便令劉協小臉蒼白,渾身乏力。

    董卓舊部作亂,聚兵十萬,來攻長安城。

    劉協了會呆,隨即想起了什麼,忙道:“呂將軍何在?”

    王允道:“溫侯已率禁衛在長安各處佈置防禦,並派楊定前去武關勸降,徐榮率部前去京兆退賊。”

    劉協微微鬆了口氣:“可曾下詔赦免?”

    王允沉聲道:“如今逆兵作亂,若不敗之,豈能下詔赦免,置朝廷威信於不顧?”

    劉協一怔,立時反駁道:“十萬涼州人豈能都是逆賊,只不過為惡人蠱惑,如今朝廷下詔書赦免,涼州人豈非沒有了攻打長安的理由?”

    王允沉聲道:“如此置朝廷威信於何地?”

    劉協道:“若長安陷落,文武大臣落於亂賊之手,可還有威信?”

    “這……”王允看著十二歲的劉協,難以反駁。

    一眾大臣急忙應和,當即便由尚書檯草擬赦免詔書,但此時哪裡還來得及,只能是有生於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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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