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46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2:3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章 秦潼關城



    “滯留馳道,片甲不留!”董潘拔出佩劍,劍芒仿佛靈蛇般在劍首吞吐,揮劍直指前方,命令道衙兵精騎出擊。

    葛玄喬已經足夠仁慈了,不想雙手沾染鮮血進入燕京,但這時候還有流民頂著風雨站在馳道上不倒,作為千餘道衙兵扈騎統領的董潘,這時候就不會再有半點的留情。

    兩隊各百餘騎道衙兵精銳風馳電掣而出,沿著馳道兩側出擊,揮舞戰戟,仿佛兩頭凶惡的蛟龍,車城經過處要還有流民敢滯留於馳道的,皆無情斃殺,很快就見一顆顆頭顱滾落在地。

    陳海率部峙守車城側後,沒有什麼壓力,能看到道衙兵精銳殺出的情形。

    道衙兵的底層將卒,都以通玄境中後期的百戰悍卒為主,但很顯然訓練更有素,騎陣聚散井然有序,特別是衝擊堵道流民裏,百餘騎精銳的氣息都隱隱渾成一體,予人憾然難摧之感。

    “大都護令董潘率千餘道衙兵,護送葛老祖入燕京,也有展示武力之意吧?”周鈞壓低聲音,跟陳海說道。

    陳海點點頭,大都護將府軍轄下,這樣的道衙兵精銳將近三萬,是百萬武威軍中精銳的精銳,當真可以說是一支縱橫天下的雄軍。

    葛玄喬心存仁慈,但董潘並不完全受節製,而他對這些流民則毫無留情,甚至對停留馳道兩翼路肩上的流民,也驅鐵騎無情的踐踏,確保車城不受一點的威脅,很快十數里馳道及兩翼路肩就留下數百具屍首。

    陳海、吳蒙、周鈞、葛同率兩百昭陽亭侯府怕屬的扈衛守在車城的右後側方,他們征戰沙場,在經曆過玉龍山流民叛亂的戰事後,麵對這些凶頑不退的堵道流民也是心硬如鐵,以大弓鐵箭形成三百米縱橫的警戒線,阻止眼神裏流露出殺戮與貪婪之心的流民從後面尾隨上來……

    **************************

    有葛玄喬這樣地榜都有數的強者坐鎮,千餘道衙兵精銳掩護側翼,流民終究是沒有敢大規模圍上來衝擊車城。

    千餘扈騎簇擁著車城,往秦潼關城推進,陳海率部殿後,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敢有一絲的放鬆。

    雖然絕大部分的流民都還是烏合之眾,但尾隨車城至城下的數股流民,皆精悍彪勇,在冰天雪地裏的赤胸露乳,手持竹槍、竹矛,眼睛裏流露出桀驁不馴的凶悍之氣,似乎背後要不是有人壓製,他們一定會不撞南山不回頭,要試試車城的防禦力及千餘道衙兵的殺傷力到底有多恐怖。

    而且這數股從後麵逼上來的彪勇流民,破爛襤褸的衣衫雖然跟普通流民沒有什麼區別,但雙眉都用赤石塗抹過。

    陳海記得屠子驥說過,從各地邸報文書中總結的情況來看,蠱惑人心的赤眉教,以往隻有大祭酒以上的人物,才將雙眉塗赤,而眼前這一幕很可能是赤眉教有了新的變化。

    這數股流民,都不像是有什麼修煉底子的樣子,但看著卻比普通人顯得強健勇武,而除了這些表相之外,陳海還能隱約感知到這些流民身上纏繞著某種古怪的氣息……

    看舅父陳烈似乎都沒有察覺,而是將目光盯著數裏外的山頭上,陳海也就沉默著沒有多說什麼。他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輕意暴露他已經掌握完整碎裂真意的秘密,他知道實是完整的碎裂真意,讓他的六識感知遠超同境界的師兄弟,感知到這數股流民的異常。

    此時有什麼疑惑,他還是要在私下裏與舅父交流。

    陳海將戰戟膝蓋,馬首朝外徐徐往城門洞退去,同時也往數里外的山頭看去,十數黑袍人正站在一棵古榕樹下,正沉默的盯著這邊,似乎都已經不再避諱讓世人知道赤眉教眾的存在。

    齒輪與鐵索“哢哢”作響,重逾萬鈞的閘門緩緩降落,將不計其數的流民徹底的封擋在關城之外,陳海這才放鬆下來。

    流民雖眾,還不足以威脅到有京西第一雄關之稱的秦潼關。

    秦潼關的守將屠重錦,與屠子驥一樣,皆是出身屠氏的子弟,論輩份是屠重錦的族叔,有著明竅境後期的修為,卻長得五大三粗,滿臉的絡腮胡子,一雙厲目如藏星火,性情豪爽的走過來,給葛玄喬施禮:“葛師,還記得重錦否?”

    葛玄喬曾在天樞院梅渚學宮擔任過祭酒,屠重錦年少時曾通過闈選,進入學宮修習,即便沒有直接接受過葛玄喬的指導,客氣稱一聲“葛師”也是禮數。

    “哈哈,屠大麻子,我記得你。”葛玄喬哈哈一笑,直呼屠重錦在學宮裏的綽號。

    被葛玄喬這樣的人直呼綽號,屠重錦視之為一種榮耀,帶著關城諸將過來給陳烈、董潘等人見禮。

    雖然武威使團僅僅是從秦潼關借道,但屠重錦還是在將軍府特意備下佳肴宴請葛玄喬、陳烈、董潘等人,執意要留大家在關裏住宿一晚。

    陳海作為點檢校尉,與其他校尉武官及董寧等三十餘太微宗辟靈境後期弟子,一起趕赴屠重錦的宴請;其他人會安排另外的宴席。

    宴請上,也有人提及赤眉教及流民之禍,但與屠子驥的憂心重重相比,屠重錦對關城外聚集的上百萬流民則不屑一顧,也不覺得赤眉教能成什麼氣候。

    “燕州百郡之宗門,無不經歷千年之變遷,才成參天之樹,赤眉教不是三五宵小借著大災之年蠱惑人心才掀起些動靜,但沒有千年塑就的根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即便葛玄喬對流民漸成水火之勢也感到憂慮,席間屠重錦也是滿不在乎的說道,

    “而流民更是烏合之眾,現在燕京爭議不下,誰也不敢承擔屠戮之罵名被對手攻詰,又拿不出切實能賑濟災民的條陣來,才讓這形勢看起來有些糟糕,但只要太子真正獲得監國大權,果斷發布政令,這些都隻是癬疥小患罷了……”

    在這樣的場合,陳海自然是保持沉默為好,但看董潘等將臉上的神色,大多數應該都是讚同屠重錦的見解,都不覺得流民及赤眉教能成什麼大害,而葛玄喬以及舅父陳烈臉上隱有憂色,卻也不會這進候當面駁斥熱情宴請他們的屠重錦;這麼做,並沒有意義。

    他們這次入帝京,只是與鶴翔軍的使者當麵對質,為武威軍爭取更大的利益,帝京之朝政,與他們實無太大的瓜葛。

    ***************************

    借宿秦潼關的兵營,陳海等將領還有機會走上百米高的雄偉關城,眺望秦潼關內外的風景。

    密如蟻群的流民,已經再次將關外的馳道堵住,沒有武威使團的武力,或者不借助巨型靈禽飛渡,商旅輕易是不能進出秦潼關了,而秦潼關以東,則一副太平盛世的樣子。

    京畿附近應該也有流民滯留,但站在秦潼關城之上,卻看不到蹤跡,有可能是被驅趕到什麼偏僻角落安置起來了。

    “再入燕京,你有什麼想法?”

    陳海轉回頭,見舅父陳烈以及表妹陳青,在蘇原、蘇紫菱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關城看內外截然迥異的風光。

    “我被驅出姚氏,姚氏為防止宗族絕學外泄,抹掉我一部分記憶,有關燕京的記憶,也支離破碎,是舅舅令我能在太微重獲新生,”陳海說這段話有他的真摯情感在,動容說道,“而我更改姓名之時,應與姚氏再無半點瓜葛,但說實話,心裏還有些忐忑!”

    陳青待陳海的態度一貫冷淡,俯首從城頭看關外的流民,小如螻蟻,疑惑的問道:“既然京畿諸將都視流民及赤眉教為癬疥之患,怎麼不出手解決,這拖延下去,每日都不知道會有多少餓死!”

    陳青既便經歷玉龍山慘敗,對流民還是心存體恤的。

    “海兒,你怎麼看?”陳烈問道。

    “……”陳海看左右沒有外人,所說的話也不會傳出去,在舅父面前也就沒有什麼藏拙的,說道,“誅心的說,一方面可是燕京有人想拿這些流民作為籌碼,另一方麵諸多藩鎮或許也有隔岸觀火之意,故而癬疥之患才遲遲不得解決。而更頭痛的是,除了屠子驥極少數人外,京畿諸將及天樞院、太尉府的大臣們,要是都跟屠重錦一樣的態度,對赤眉教不做深入的調查,就輕下斷言,恐怕會滋生出大麻煩來。舅舅與葛老祖,應該都有憂慮吧?”

    “……”陳烈微微一歎,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海已經說得更深了,再繼續往下說,有些話就敏感了。

    蘇原則是暗暗心驚,沒想到陳海有勇有謀不說,難能可貴是在這樣的大局之事還有著非凡的見識,單單看他粗獷外表、魁梧身量,還真是難以想象他會是一員智將。

    “時間也不早了,明天一早就要出秦潼關進駐梅塢堡,你也早早去準備吧!”陳烈說道,就連先下了關城。

    陳海注意到他與舅父交談時,蘇紫菱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對他們的談話很有感觸,心裏奇怪,蘇紫菱是陳青的近侍,即便她對流民及赤眉教之事有自己的想法,難道未曾與陳青交流過?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2:4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梅塢堡



    進入秦潼關,就算是進入京畿境內,距離燕京城也就剩九百裏路程,騎營庇護車隊,一天就能馳到燕京城下。

    然而作為武威軍的進奏使團,葛玄喬也不能率領千餘道衙兵精銳就直接進入燕京城,有諸多的規矩要講。

    雖說宮中已經有數月未出帝旨,但統領諸郡宗門、軍鎮的天樞院、太尉府還正常運作著。太尉府掌管大燕帝國的軍事調度大權,武威軍、鶴翔軍、武藏軍諸鎮名義上也都接受太尉府的管轄,陳海這時候才知道鶴翔軍原來遣使到太尉府告狀。

    葛玄喬作為武威軍的進奏使,進了秦潼關後,還需要進一步獲得太尉府的符詔,才能進入燕京陳情,與鶴翔軍派出的使者進行對質。

    千餘道衙兵精銳作為使團的扈衛兵馬,依律也不能直接進入燕京城,進入秦潼關的次日,他們就先進入燕京城西郊兩百裏外一座名為梅塢堡的驛舍。

    梅塢堡建在秦潼關與燕京城相接的馳道旁,三十進院落圍在高牆之中,建有箭樓、哨塔,仿佛一座小型的堡壘。楚江的支流秋野河從驛舍北麵經過,驛舍建有塢渡小港,可以說是京畿西郊的水陸交會之地,兼之後山又有一片梅林,故名梅塢堡。

    梅塢堡原為太尉府指定專門用於迎送武威軍使的場所。

    往年帝權隆盛之時,武威軍大都護將軍每隔三五年都要親自趕到燕京述職,扈衛兵馬都要停留駐在梅塢堡。

    雖然大都護將軍董良已經有十數年沒有再進燕京述職了,但也派專人駐守梅塢堡,以便能就近聯絡京中,可以說是武威軍的私驛兼駐京聯絡處;平時河西諸郡往來於燕京的商旅,也有很多人會寄宿梅塢堡。

    兼之左右是水陸交會之地,附近村莊密集,梅塢堡同時也是一處頗為繁華的商埠。

    梅塢堡此前隻有武威軍委派的驛丞,率領二三十驛卒看管三十多進院落,十分清閑。

    即便不時會有軍使攜公函從河西馳來,少則三五人,多則十數人而已,梅塢堡這邊派人協助聯絡京中太尉府或天樞院諸部即可。

    這次進奏使團竟然動用逾千道衙兵精銳,還有近三百參加闈選的弟子,再加上隨行的扈從、侍從,頓時間就擠滿梅塢堡內看上去還頗為寬裕的三十多進院子。

    上千道衙兵精銳還能擠一擠,但眾人跨下坐騎最差也是要比陳海都高出一兩頭的青狡良騎,體形都異常的壯大,又足足有上千匹之多,隻能在梅塢堡後山的梅林裏臨時開辟出一座馬場進行安置。

    陳海所率昭陽亭侯府的兩百扈衛私兵,梅塢堡就安排了三進院子,廂房、堂屋、耳房加起來也說二十餘間房子,隻能安排通鋪,讓二三百人都擠進去安置;還要安排人到後山看管馬匹、廂車,即便是到燕京城外,陳海他們也沒得輕鬆下來。

    較為難得的,有一眼靈泉從後山引入梅塢堡,使得塢堡內靈氣充裕,是京畿西郊難得的一處修煉靈地。

    *************************

    陳海他們剛入駐梅塢堡,太尉府就派官員過來接洽。

    只是太尉府暫時還無法直接請葛玄喬等人進城與鶴翔軍派出的使者對質,太尉府還需要對玉龍山前後所發生的事,先做一番獨立的調查,才會聽雙方辯解。

    太尉府那邊沒有召見,葛玄喬、陳烈、董潘照例要留在梅塢堡,但真要這麼被動,燕京有幾人會站出來替武威軍說話?

    該活動造訪的,在與鶴翔軍使團對質之前,都得活動造訪到。

    葛玄喬坐鎮梅家塢,他老人家這次是進燕京來撐場面的,抹不下臉低聲下氣的去做這些勾當,即便他出面交際,也是瘋道陳玄真一流的人物;攜厚禮進燕京造訪諸部官吏、宗室及八族勳貴,自然是陳烈與董潘份內的事。

    陳烈知曉陳海不願再與姚氏有多大的瓜葛,進城拜訪、聯絡故舊也就只讓蘇原等人陪同,而留陳海在梅塢堡處理其他事務。

    以越城郡主董寧為首的太微宗三百弟子,與天樞院學宮派出的祭酒聯係後,絕大多數人就選擇當天直接進入燕京城,住進學宮安排的館舍之中,準備參加年後將舉行的學宮闈選。

    梅塢堡這邊是太擠了,讓這些太微宗的天之驕子們,與扈衛及隨侍一起睡通鋪,有些太為難人了,他們寧可進城住客棧,也要比留在梅塢堡強得多。

    何況他們這些弟子是過來參與天樞院學宮闈選的,進了秦潼關,就不需要再與進秦使團攪和在一起了。

    ***********************

    所謂的闈選,可以說是大燕帝國的宗門科舉。

    大燕帝國的中高層文武官員,實行的是察舉制,由天樞院與宗閥世族共同行使察舉權力;而大量的中低層文武官吏,實行的則是闈選制。

    每隔數年由諸宗推薦絕大多數修為踏入辟靈境的弟子,進燕京天樞院參加闈選,入榜者進天樞院學宮修行數年,再授文武官職。

    天樞院的學宮建在一條梅林石溪之畔,又稱梅渚學宮,在大燕帝國的地位,相當於陳海所理解的太學、國子監。

    闈選製可以說是察舉製的根基及補充,即便是諸多自成一係的軍鎮、藩鎮,甚至一些屬國,想要保證在帝國中樞擁有一定的影響力,每次學宮闈選都會選派天資優異的弟子參加

    燕州的宗門玄修,除了有天榜、地榜評價那些傑出的玄修人物之外,學宮每屆入選的學宮弟子榜單,又名春闈青雀榜,排名居前者都會被視為燕州年輕一代最具潛力、也是極受宗門及天下重視的後起之秀。

    當世天榜、地榜中的人物,早年都在春闈青雀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可見春闈青雀榜受到重視,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陳海、周鈞、陳青這次也要參加闈選,但除了陳青先住進學宮館舍,陳海、周鈞剛到燕京,有一堆事要協助陳烈、蘇原處理,就先留在梅塢堡,現在諸事都沒有理出個頭緒來呢。

    與鶴翔軍使者對質,是葛玄喬、陳烈、董潘這些大人物的事情,蘇原這次也特意到燕京來,決定將藥師園兵甲鋪開設到百郡之中的燕京城來。

    陳烈不再身居要職,僅憑借進奏副使的有限薪俸,還填補不了藥師園養上千精銳扈兵的空缺,奇襲池山城所得的戰功獎賞,也就夠藥師園支撐兩年,故而兵甲鋪的買賣還是要更大規模的鋪開。

    統管昭陽亭侯府內務的蘇原,不會長期留在燕京,而無論是陳海或周鈞誰通過闈選留在燕京,都要在周景元等人的協助下,將在燕京城開設的藥師園兵甲鋪維持下去。

    最早初的計劃,大家都是想著將兵甲鋪開到燕京城,然而將藥師園所鑄造的良鐵兵甲往燕州腹地輸送,以謀商利,但一路看流民塞道,秦潼、天水諸郡的形勢要比想象中嚴峻得多,陳海他們就擔心從河西郡長途運輸精良兵甲,更容易成為流民、匪寇盯上的目標。

    陳海與舅父陳烈及蘇原商議,除了這次攜帶入燕京的一批兵甲外,還覺得他們有必要在相對平靜的京畿地區治辦鑄造場,直接鑄造精良兵甲……

    此外,越是兵荒兵亂,往返諸郡府縣的商旅越缺乏安全感,在京畿地區護鏢將是一門好生意,也能將昭陽亭侯府此時閑置的上千精銳扈兵充分利用起來。

    陳海主張在京畿開設藥師園鏢行,與兵甲鋪互為依托,此時隨他們進入燕京的昭陽亭侯府兩百扈兵,就可以直接留下來。

    陳烈、蘇原定下調子,剩下來的就是陳海帶著葛同、丁爽、周景元他們去執行、去處理。

    丁爽、周景元等人,看似修為不高,卻都是極有才幹的人。

    也由於孫幹、陳權、陳昱、陳彰等人都閑置下來,藥師園此前的諸多事務、事權都要重新進行調整——周景元不可能再繼續獨掌礦場與冶煉場及上千奴工,葛同也不可能再繼續掌握藥師園寨城內外的防務跟治安;包括弟子營,陳海這次出發前,也都移交給孫幹掌管……

    包括陳權、陳昱、孫幹等人,都會先到黃龍淵道院任職主事,確保昭陽亭侯府的發展潛力不中斷。

    葛同、周景元等人留在藥師園,也不能再擔任要職,陳海就將他們都帶到身邊,這時候正好都用得上。

    囤養扈兵及治辦鑄造場的場所,占地麵積較大,隻能安排在城外。

    周景元、丁爽攜禮拜訪駐守梅塢堡的官吏,得知梅塢堡北面臨秋野河就有一座田莊,原主人畏懼京畿流民之禍,舉家遷到燕京城裏去了,田莊隻有十數奴僕看管,也有意脫手出去。

    這座莊子距離梅塢堡才三里多路,各方面的條件都可以說是十分便利、優越,院落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加上三百餘畝良田,僅需要十數河西良馬就能換得。

    陳海他們這一次,除了五六百套兵甲外,還額外多帶了四百多匹良馬進入燕京,都是奇襲池山城所獲得的戰功獎賞。

    這些良馬在河西郡賣不出高價,昭陽亭侯府內部也消化不了這麼多的馬匹,就趁這次難得的機會,將其中的一匹帶到燕京出售。

    進入梅塢堡的最初幾天,陳海與周鈞、吳蒙、葛同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將田莊置辦下來,然而將隸屬於昭陽亭侯府的兩百扈兵及馬匹,都遷到田莊安置下來……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2:5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二章 故人踏劍來



    從梅塢堡走偏僻小道,沿秋野河北上,兩三里外就是陳海他們新置辦的田莊。

    田莊臨河岸的灘地種有十數畝桃林,原主人也是雅趣之極,給田莊名為桃花塢,卻令陳海想起“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的詩句來。

    秋野河作為楚河的支流,經梅塢堡的水面異常遼闊,寒冬季節水面就有十數里寬,田莊所屬的三百餘畝良田,是原主人從這一片河灘草澤裏圍墾出來的。

    除了一條偏僻便道通往梅塢堡前的馳道、東面接臨秋野河的主水道外,田莊其他三面都是長滿雜草、此時覆蓋在皚皚白雪下的淺灘草澤。

    夏秋季水勢極盛時,河水漫上來,田莊還被會淹成孤島,要涉水才能走上梅塢堡前的馳道。

    不管流民會不會禍及京畿地區,陳海覺得他們都要必要做些防範。

    田莊除了會麵臨來自秋野河水麵的攻擊,其他三麵倒也是易守難攻,四周的淺灘草澤開春後挖出一條溝渠開,三四百畝田地種上苜蓿、蒲菊草,就會直接當成馬場使用。

    陳烈、蘇原看過後,對桃花塢的地形也十分滿意。

    舊主也是鄉豪一級的人物,除了嫡係親眷所住的正院屋舍建得精美,也有莊丁、奴僕居住的雜役院,可以充當臨時的兵舍。

    田莊裏堆積大量的竹木磚石,原本是舊主看到京畿流民成患、盜匪橫行,準備用來建寨牆加強田莊防衛的,但最後考慮舉家遷入燕京城,這些早就備好的建築材料就便宜了陳海他們不需要額外籌備。

    除了二百扈兵外,還有三十多匠師、匠工隨陳海他們進入燕京,大家一起動手,七八天時間就搭建出一片簡易馬棚,還多建成十數間竹舍,補充兵舍的不足。

    兩百多扈衛及馬匹都遷過來,條件雖然還是很簡陋,卻要比擠在狹小的梅塢堡寬鬆多了;臨秋野河的松木碼頭也隻需要進行簡單的整理,就能停靠船隻。

    陳烈這時候整日忙著與董潘隨同葛玄喬,與太尉府的官員、鶴翔軍的使臣交涉、爭辯兩軍的恩怨與是是非非,陳海則留下整治桃花塢,到年節之前,都沒有進入過燕京城,而是讓丁爽、周景元他們進城挑選開設兵甲鋪及鏢行的宅子。

    從姚興支離破碎的記憶,陳海還能大體拚湊出燕京城的雛形來,但對進城心存莫名的抵觸,而齊寒江等寇奴兵,驅使他們上戰場殺戮是滿心興奮,卻不情願給匠師打下手幹雜活,也只有陳海能鎮得住這些人。

    而臨近年關,從北面遷來一大群流民,大約有兩三萬人,滯留在距離桃花塢約有七八里遠的河灘地裏。

    京畿輔縣的地方兵馬,過來驅趕過幾次,但每次驅散後,隔天又重新聚集過來。

    這群流民絕大多數都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超過半數都是老弱婦孺,聚集到梅塢堡北面的河灘地裏,捕魚、采摘野菜或向附近的村寨乞食充饑;地方兵馬也沒有辦法濫用刀兵去屠戮婦孺,驅趕幾次見都沒有效果,也就不再過問。

    雖然陳海早就意識到京畿範圍內也有大量的流民、饑民,但他都沒有怎麼離開過梅塢堡,這還是他首先在京畿範圍內看到有大規模流民存在,就更不敢輕易離開桃花塢。

    肅清地方不是他們的職責,他們出面招撫流民,都是有違律令的事,地方府縣都沒轍,陳海只能與南面駐守梅塢的武威軍道衙兵一起,加強北面的警戒,難有其他作為。

    年節前兩天,陳烈在蘇原的陪同,從燕京城趕回梅塢堡,陳青帶著蘇紫菱也從學宮回來一起過年關,還邀請厲玉麟及隨侍樂毅到桃花塢來小住兩天。

    太微宗這次參加天樞院學宮闈選的弟子裏,有很多是陳海的熟麵孔,董寧、解文琢、解文蟾、柴榮、厲玉麟等人,都要過來一試有無登上春闈青雀榜而名揚天下的機會。

    解文蟾被陳海狠狠的收拾過,即便是陳族宗主陳知義的嫡親外甥,也躲著這邊;解文琢跟這邊關係也疏淡,柴榮都差點沒有勇氣同行進燕京,更不會在陳海面前露臉;而厲玉麟雖有傲氣,但因為厲向海的關係,也見識過陳海的膽謀,與昭陽亭侯府走得親近,這次從學宮館舍出來,與陳青一起到桃花塢來渡年節。

    而在這一天,又多出上萬饑民聚集北邊河灘地。

    十數天時間,陳海他們來不及建造一道堅厚的寨牆將莊子保護起來,只在田莊的四角搭建了四座簡易竹樓,作為哨樓,隨時監視北邊河灘地的動靜。

    不時會有饑民進入田莊北面的草澤淺灘采摘野菜,陳海既是警惕,心裏也是萬分感慨。

    益天帝七十二年就要過去,他進入異世也有近兩年半的時間,原以為這神魔皆有的世界,凡民再苦也應該是苦於在神魔踐踏之下小如螻蟻、無力掙扎,卻沒想過燕州竟然也是一個大災與饑荒橫行、饑民白骨遺野的世界。

    舅父陳烈、蘇原以及陳青、周鈞、厲玉麟他們都先到南面的梅塢堡參加宴請,陳海放心不下河灘地流民的動靜,就留在桃花塢,怕真要出什麼狀況,從三四裏外的梅塢堡趕來,也會拖延反應的時間。

    越是到年節、流民顯得越是躁動,陳海越是不敢稍有大意。

    天色漸暗時,陳海站在東北角的哨樓上,看到有一道青色流光從燕京城方向馳來。

    青色流光距離桃花塢甚遠,但淩厲的氣機似刺竅金針般,紮得陳海難受之極。

    好強的氣機!

    不管是友是敵,一聲招呼不打,突然就直接往桃花塢這邊闖來,陳海不敢有半點鬆懈,解下碧影劍就嗡嗡振響起來,通傳在屋裏喝酒的吳蒙、葛同、丁爽、齊寒江等人率扈兵穿戴鎧甲出陣……

    青色流光在距離桃花塢三四裏時停了下來,卻是一支青色竹笛橫在秋野河的上空,一名身穿半舊道袍、須發半黑半白的道人,一足踏在青笛之上,疑惑的掃了陳海他們數眼,似乎沒有意料到這邊竟然換了主人。

    青笛道人朝梅塢堡方向振聲喊道:“葛老道,年節將來,快出來陪我下一盤棋過節,有二十年沒有殺你一個痛快了,真是手癢死我了!”

    “都說瘋道你閉關了,我到燕京半個月都沒撈到你的人影,怎麼今日跑到這裏發瘋,自找不痛快來了?”葛玄喬的宏亮聲音,剛從梅塢堡方向傳來,就見一道虹橋似的金光從梅塢堡掣出,直接落到秋野河的上空。

    葛玄喬從梅塢堡跨出,一步一裏,三四步就已與那老道並肩站到一起,看他們臉上都有故舊多年不見的喜悅。

    這腳踏青笛的老道,竟然是屠子驥的師傳、梅渚學宮八大祭酒之一的瘋道陳玄真?

    這時候就見舅父陳烈以及董潘及屠子驥、董寧等六七十人,都紛紛從梅塢堡飛出,過來給瘋道陳玄真見禮。

    這兩天陳海都留在桃花塢,沒想到越城郡主董寧以及這麼多的太微宗弟子從學宮趕到梅塢堡來過年節了——柴榮、解文琢、解文蟾等平時都躲著陳海的等人也都在其中。

    陳玄真、葛玄喬站在秋野河的上空敘舊片晌,又往桃花塢外的桃林河灘飛去,陳海讓齊寒江他們繼續回屋喝酒吃肉去,他與吳蒙、葛同推開柴門往河灘走去。

    這時候陳玄真站在河灘上,從寬大的袍袖裏取出一張帶四腳的棋盤放到河灘上,顯然是有備而來。

    陳玄真隨後又從袍袖裏取出兩張木椅,遞了一把給葛玄喬,兩人在棋盤邊坐下,他打量了眾人一眼,最後落到陳烈的臉上,又從袍袖裏取出一把椅子擺到棋案旁,說道:“你來坐……”

    “晚輩不敢失禮。”陳烈拘禮說道。

    “你遲早是我輩中人,早坐幾天也不妨礙什麼事。”陳玄真大咧咧的說道,指定要陳烈坐過來。

    陳烈能得瘋道陳玄真賜坐,董潘卻只能站著觀棋,心裏自然不會痛快,但難琢磨陳玄真的話意應該是指陳烈隨時都能踏入道丹境,心想陳烈真要能修成道丹,在武威軍及太微宗的地位就不是他這個董氏旁支子弟能及了——這麼想他心裏才稍稍平衡一些。

    陳玄真拉陳烈坐下,但手裏還沒有停,又不斷的從仿佛無底洞的袍袖裏掏出紅泥火爐、小桌、一整套茶具、茶罐,又撇開自家的真傳弟子屠子驥不用,取出一隻三四尺高的大肚銅壺,直接朝正走下河灘的陳海拋過去,招呼道:

    “看你這娃兒長得高高壯壯,結實得很,氣力應該不小,幫我們去打一壺靈泉水,再砍幾株桃心木來澆茶……”

    日你娘的,要是看老子投緣,難道不該哭著喊著求老子我拜你為師嗎,怎麼只撈到砍柴燒茶的活?

    再說陳海莫名來到這異世,修行武道、學過騎射、研究過鑄器、雕刻,卻獨獨沒有接觸過茶道,也不知道砍柴澆茶有哪些規矩講究。

    當然,這些陳海也隻是心裏想想,再委屈、再不情願,也隻能伸手去接那隻已經拋到眼前的大肚銅壺,但沒想到大肚銅壺卻重得出奇,雙臂一沉,差點被砸一個踉蹌……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3:00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欠債還奴


    這附近唯一的一處靈泉水口就在三四裏外的梅塢堡,陳海接過大肚銅壺就往梅塢堡飛去。

    陳海雖然修行過丹鼎訣第三層功法衍出來的飛行術法御風訣,但御風訣對闢靈境初期的玄修弟子而言,除了消耗真元法力外,除了攀登特別險滑又沒有坡度的懸崖,就沒有多少太大的實用價值。

    而且這隻大肚銅壺重得出奇,怕是御風飛不了三五十米就會從半空栽下來,陳海心想還不如施展雲流步法撒腿狂奔來得快。

    要是路程更遠點,陳海寧可將青狡馬從馬棚裏牽出來……

    從梅塢堡飛出迎接瘋道陳玄真的武將、弟子,都至少有辟靈境後期的修為,短短十數里的御風而行,都是十分的瀟灑、快捷,沒想看過大肚銅壺有多沉重,就看見陳海腳下笨拙,不要說御風飛行了,撒腿往梅塢堡跑去都難看得很。

    這些人都以為瘋道隻是隨意指定陳海幫著打雜,羨慕陳海有侍候、接近學宮大祭酒的機會,但陳海表現又如此差勁,就有人就忍不住“嗤”的笑聲來說道:“陳海樣子長得粗魯,雖然笨拙了些,卻是適合幹砍柴燒水的活……”

    柴榮、解文蟾雖然受陳海教訓過,不會隨意主動跳出來挑事,但有人出聲嘲笑,他們就絕不會吝嗇跟著嬉笑幾聲。

    陳青粉臉微微發燙,心想著陳海此前畢竟要算是陳族子弟,她輕視可以,但讓別人輕視還是覺得難堪,禁不住想出聲提醒陳海跑也該跑得漂亮一些。

    董寧還為當初藏經閣陳海擊破柴榮六甲秘盾之事困惑不解,她倒不是輕視陳海,卻也覺得陳海此時抱著大肚銅壺跑得怪異有趣,也都禁不住莞爾輕笑起來。

    陳玄真、葛玄喬卻完全不管陳海,自顧自的在棋盤落子對弈起來,陳烈、董潘也不看陳海,而專心關注棋局,剩下的弟子裏,唯有屠子驥心裏滿是震驚。

    屠子驥不是眼睛看出什麼異常,而他心裏清楚知道師尊陳玄真這樽吞江壺是一件玄級法寶,要是祭煉過,驅御起來輕如鴻羽,但實際則重達八九百餘斤。

    除了明竅境強者,誰都不能抱著八百斤重的銅壺禦風飛行,而屠子驥也實在難以想象,辟靈境初期的武修弟子有幾個人能像陳海這般,抱著八九百斤的銅壺撒腿跑得飛快。

    難以想象陳海雙臂竟然有兩千斤以上的神力!

    屠子驥心裏清楚,兩膀子沒有兩千斤以上的神力,根本不可能將八九百斤的銅壺不怎麼費力就抱著跑動起來。

    屠子驥再看陳海撒腿而跑的姿態,看上去真是非常笨拙怪異,但隱然透漏某種古怪的節奏,錯步間應有御力的玄妙,竟然使他跑得越發輕鬆起來……

    陳海代瘋道陳玄真取水,梅塢堡這邊自然不敢多嘴,但在梅塢堡泉眼接靈泉活水,半天都不見大肚銅壺裝滿,陳海肚子裏又忍不住要大罵起來。

    陳海自然看得出這樽大肚銅壺是一件不弱的法寶,但怎麼也想不到這大肚銅壺竟然跟瘋道陳玄真的那件半舊道袍一些,竟然像無底洞似的深不見底。

    在泉口接了兩炷香時間的水,都不見大肚銅壺冒頂,陳海再去抱大肚銅壺,重得跟生根似的。

    費力將大肚銅壺從靈泉口拖上來,陳海想要倒掉壺裏的一部分水,但將大肚銅壺傾斜過來,也明明看到水裏壺裏晃動,卻沒有半滴水流出來。

    真是日狗了!

    陳海懷疑整隻大肚銅壺這時候都快有三四千斤重了,只能摧動百骸精氣,以抱柳之秘形,將大肚銅壺抱在肚子前,姿態更難看的往桃林河灘跑去。

    走下河灘才三里多路,陳海卻滿頭大汗,渾身氣力都像被這遠沒有裝滿的大肚銅壺榨得一幹二淨,好在趕在百骸精氣及靈海真元榨盡之前,將大肚銅壺放到紅泥爐邊。

    陳海累得直叫喚:“前輩,陳海沒有砍柴的力氣了,剩下的雜活還是交給屠師叔他們去幹吧!”

    “你這娃,讓你幹點活還挑三撿四的,葛老道竟還有臉求情讓我開後門放你入春闈青雀榜?”陳玄真見陳海賴著不想幹其他雜活,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算了,以你的修為,也不可能將這壺水燒開,就不再難為你了。”

    董寧等人自然都還記得,葛玄喬曾在秦潼關外就直接跟屠子驥說過,要找陳玄真大祭酒為陳海求情開後門,心裏都想屠子驥在秦潼關時就將這一切寫到信裏,跟其師尊陳玄真大祭酒說清楚情況也很正常,但眾人都沒想到陳玄真大祭酒會在這時候公然提出來。

    而以陳玄真大祭酒的身份,這時候既然都主動提出來,那就意味著答應會在闈選給陳海照顧;而以陳玄真在學宮的地位,想要照顧三五人直接入學宮修行,也都是輕而易舉之事。

    柴榮、解文蟾等人不明白祖師堂首座葛玄喬為何竟會為毫無關係的陳海求情,也不明白學宮大祭酒怎麼又會答應額外照顧陳海,這一刻他們心裏又忌又恨。

    陳青也不明所言,太微宗此次有三百弟子參加闈選,但照往年的比例,差不多隻有十分之一,可能還不到三十名弟子,有機會名列春闈青雀榜而入學宮修行,沒想到陳海竟然直接獲得一個內定的名額。

    這是怎麼回事?

    蘇紫菱秀眉更是大蹙,沒想到事情怎麼如何發展,沒想到葛玄喬、陳玄真兩位地榜都有數的強者,竟然直接要保陳海入學宮修行,難道說葛玄喬、陳玄真兩位地榜強者,已經看出陳海被姚氏逐出族藏有蹊蹺、決意要追查下去嗎?

    葛玄喬、陳玄真兩位地榜強者都明確暗示要保陳海能入學宮修行,諸多人心裏羨慕、不解,甚至妒火燒心,卻不會輕易表露出來,但柴榮這一刻心裏有一股邪火怎麼都壓製不下去。

    他知道這時候質疑、挑戰學宮大祭酒陳玄真的權威,是很不理智的行為,但他更不甘看著陳海什麼都不用做,就能代表太微宗入學宮修行。

    這對他們這些真正天資過人、又真正出身世族的太微宗弟子來說,都只是十分之一的機會而已。

    柴榮壯著膽子,半真半假的問道:“弟子要是幫陳真人打一壺靈泉水來,也能入春闈青雀榜否?”

    見柴榮跳出來質疑,更多人都將滿臉的不服氣擺出來。

    大家這次都是代表太微宗參加天樞院的學宮闈選,要是有保送的免試名額,這個保送名額落到越城郡主董寧的頭上,大家會覺得這是太微宗的榮耀,但竟然落到大家都瞧不起的陳海頭上,大家自然不會服氣,甚至視之為太微宗的恥辱。

    瘋道陳玄道掃了諸多人一眼,落下一子,笑問葛玄喬:“太微宗怎麼也有這麼多的複雜事?”

    葛玄喬瞅了柴榮一眼,翻了翻三角眼,沒好氣的說道:“那你去將這大肚銅壺抱起來,沿著這莊子跑一圈回來,老道我也保你入春闈青雀榜!”

    柴榮知道惹葛老祖心裏不痛快了,但他此時已經騎虎難下,走過去就要將大肚銅壺從河灘上抱起來。

    “柴師兄,你抱起這銅壺前,是不是將此前欠我的那件黃級上品法寶先還了我?”陳海見柴榮又跳出來找他的不痛快,自然也不能讓柴榮痛快了,喘著氣走過來將大肚銅壺按住。

    柴榮老臉漲得通紅,哪裏想陳海突然在這時候站出來跟他催債,他又不能說那件黃級上品法寶應該算越城郡主輸給陳海。

    葛玄喬當初就偷窺過陳海與柴榮在藏經閣賭劍之事,但到這時候才識得陳海真是蔫壞透了,忍不住要哈哈大笑,僥有興趣的盯著柴榮,看他會不會咬陳海的鉤。

    “鐵奴足抵一件黃級上品法寶了吧?”柴榮都快氣昏了頭,但在兩位地榜強者面前他被陳海催債也無路可退,從懷裏掏出一枚東西,扔陳海手裏。

    這枚印章似的符印,約雞蛋大小,中間鏤空,一枚人形光繭被鎖在鏤空處。

    “縛魂印!”識貨的人都認出這枚符印是什麼東西,是控製妖蠻鐵奴的縛魂印,從符印鏤空處所鎖住的那道人形光繭,能隱約看出妖蠻鐵奴的模樣,實是妖蠻被鎖住的一縷神魂——陳海隻要重新祭煉這枚縛魂印,就能掌握妖蠻鐵奴的生死,從而令其永遠受製於自己。

    柴榮將縛魂印交出,實際是將妖蠻鐵奴及控製權交到陳海手裏,抵銷他之前的欠債。

    武力值過人的妖蠻鐵奴,在燕京城也是奇貨可居,價值絕不在一件黃級上品法寶之下。

    陳海將縛魂印收下,讓到一旁,示意柴榮可以去搬動那樽大肚銅壺了。

    大肚銅壺高不到四尺,即便是用極特別的赤髓銅煉就,再裝滿靈泉水,頂天也就五六百斤的樣子——柴榮氣憤失去妖蠻鐵奴,回河西難跟家裏交待,伸手就朝大肚銅壺的鼻鈕抓去,但驟然用力,右臂傳來肌膚撕裂般的劇痛,大肚銅壺卻紋絲不動。

    “……”柴榮沒想到大肚銅壺會如此的沉重,就像是生了根一般,焊在河灘上紋絲不動,他轉身正麵對大肚銅壺,摧動真元湧入雙臂再次去抓銅壺鼻鈕,才硬生生的將生根似的大肚銅壺拔地抱起。

    柴榮直覺得似有一座山壓在他的雙臂上,周身骨骼被壓得哢哢直響,將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才勉強邁出第一步,卻覺整個身子隨時會被壓垮掉。

    三四尺高的銅壺,怎麼可能這麼沉重?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3:0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生神力




    董寧、解文琢、解文蟾等人看到這一幕,都嚇了一跳;屠子驥也都疑惑的看了陳海一眼,不知道陳海往這吞江壺裏到底灌了多少靈泉水。

    原本不在意這些小輩人物鬧矛盾、相互排擠的董潘,這時候也訝異的看過來,暗感辟靈境中期的修為,摧動真元運轉於百骸,抱起兩千斤重物應該不成問題,難不成瘋道陳玄真拿出來的這隻大肚銅壺要比兩千斤還要沉重得多?

    但陳烈的外甥,怎麼就將這只大肚銅壺,從梅塢堡抱回到河灘桃林這邊了?

    此前大家看陳海抱著裝滿靈泉水的大肚銅壺,從三四裏地外跑過來,已經累得夠嗆,便照陳海辟靈境初期的修為正常估算,就覺得這隻大肚銅壺頂天七八百斤了。

    即便整隻銅壺是實心的一砣赤髓銅,這麼大體積,也就一千二三百斤重的樣子,怎麼也至少於讓柴榮一副將要被壓垮的樣子啊!

    這是怎麼回事?

    見眾人都看過來,柴榮不甘心就這樣將大肚銅壺扔下,鼓蕩真元繼續邁出第二步。

    這時候柴榮就感覺胸口氣血逆行,摧動真元幾乎要將雙臂的靈脈撕裂,才勉強將雙臂合抱的銅壺鎖住沒有滑落下來,但他走出第三步的時候,就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一黑,翻身而倒,眼睜睜看著重如山嶽的銅壺往他臉麵砸來……

    陳玄真揮袖一卷,將沉逾千鈞的吞江壺,仿佛一片輕羽似的卷過去,他此前也不知道陳海到底往吞江壺裏裝了多少靈泉水,此時拿到手裏一掂量,眼睛也是一亮,忍不住打量起陳海來,訝然說道:“你這娃都沒有將十二主氣脈修煉到大周天圓滿境界,竟有這麼大的氣力,真是不簡單。”

    將十二主氣脈修煉到大周天圓滿,肉身會有一個飛躍,精氣真元能在百骸間無礙流轉,氣力也會有極大的增漲。

    也就是說,辟靈境巔峰弟子,能將裝了一部分靈泉水的吞江壺抱起來走三四里地,不會太讓人意外,但陳海此時才剛剛修成玄陽六脈而已。

    宗閥世族子弟,很多在踏入辟靈境之前,就已經修成七八條靈脈了。

    聽學宮大祭酒陳玄真如此說,眾人才真正意識到這隻大肚銅壺不簡單;柴榮則被巨力反噬震傷內臟,聽到陳玄真這話,知道自己再次淪為笑柄,氣極暈倒過去。

    自有與柴榮交好的將他攙去梅塢堡救治,屠子驥這時候也忍不住好奇的出聲問道:

    “師父,這吞江壺裏到底裝了多少靈泉水?”

    “你可以試一試。”陳玄真將吞江壺重新放回到河灘上,讓屠子驥他們去試。

    看師父沒有將直接將吞江壺拋過來,屠子驟就猜到此時吞江壺絕對輕不了,師父知道自己的修為深淺,應該是知道自己卸不掉這吞江壺的拋衝之勢。

    屠子驟已經修煉到辟靈境巔峰,即將開辟識海踏入明竅境,摧動真元端起這吞江壺是不成問題,但端起來之後,嘴巴也是禁不自禁的張大。

    屠子驥暗暗估算自己抱起吞江壺走百十步會比較輕鬆,但也未必能堅持走三四里地,這意味著拋開玄兵法寶,此時的陳海實力竟然都實不在他之下。

    這樣的結果,真是令素來居傲的他,真是要連大牙都要嚇掉了。

    屠子驥不會爭強好勝的抱著吞江壺繞田莊走一圈,走下來也就頂天與陳海打個平手,沒有什麼好光彩的,萬一走不下來臉就丟大了,就將吞江壺放下來,訝異的打量了陳海兩眼,情不自禁的讚道:“陳海你真是天生神力啊!”

    陳海微微一笑,不以為意的說道:“我也就兩臂氣力大些,才被陳真人驅使去幹雜活,但除此之外,還真是不值一提啊!”

    此時的吞江壺差不多五六千斤重,單純以肉身氣力,陳海也遠不能將吞江壺抱起來走三四里地而不垮下來,實際上陳海是將諸多武道秘形化入抱壺之勢當中;即便是如此,走到河灘柳林,周身精氣真元也差不多給榨了幹淨。

    而在抱壺行走之時,陳海都清晰的感受到胸臆間翻滾著一股仿佛山嶽橫移的強烈意念與氣息,是這股強烈到幾乎能伸手觸摸的意念,最終確保他走到河灘桃林。

    陳海知道,這是勢如山嶽的強烈意念,實是不同於碎裂真意的另一種道之真意,即將參悟成形的前兆。

    這時候陳海不會泄漏武道秘形以及有可能掌握多種道之真意的秘密,寧可別人誤以為他是天生神力的莽夫一個。

    大燕帝國立朝數千年來,也確實湧現出很多沒有修為、卻天生神力,穿上重甲甚至能正面對抗明竅境強者的勇將。只是這種天生神力的勇將,相比較宗門玄修還是有很大缺陷的,更多只是在戰場上能發揮萬夫不擋之勇的威能來!

    屠子驥也更相信陳海是天生神力,畢竟陳海長得像丈二金剛的樣子,也該猜到他是天生勇武之輩,但辟靈境就掌握完整的道之真意,甚至掌握多種道之真意,那真是太嚇人了!

    要真是那樣,陳海已經不是進不進春闈青雀榜了,而是能不能爭春闈青雀榜十甲之名了。

    燕州諸宗大約會有二萬多名辟靈境精英弟子,參加年後的闈選,其中的十甲人物,即便沒有踏入明竅境,也注定是燕州的風雲人物。

    屠子驥試過,也有很多人不信邪,有個辟靈境中期的董氏子弟笑道:“真有那麼重嗎?我也來試試!”走上去摧動真元於雙臂,但他比柴榮還不如,臉漲得通紅,竟也沒能將吞江壺拔地抱起,面紅耳赤的退下來,親近的拍打陳海的肩膀,說道,“你真是神力,憑你這兩膀子氣力,這次也該能入春闈青雀榜了!”以此化解自己的尷尬。

    陳海憨厚的嘿笑道:“也就兩膀子有些力氣,也就兩膀子有些力氣……”但他心底直罵娘,陳玄真這次搞得他將老底都漏了出去,以後還想扒豬吃老虎就難了,大概就沒有誰會再像柴榮、解文蟾那麼傻乎乎拿法寶來跟他比試了。

    想到這裏,陳海就暗暗吐血。

    “難怪陳兄能屢立奇功,原來你帳前竟然有如此的天生之勇將啊!”董潘也極為羨慕的跟陳烈說道。

    以他與陳烈的地位,也會有明竅境的強者依附,但絕對不會比自家子侄更忠心、更令人放心,而且唯有核心人物裏有足夠分量及實力的人,勢力才會更凝聚,不然的話,派中分派、係中有係,關係就會很錯綜複雜……

    沒有其他人再去試此時的吞江壺到底有多重,董寧心裏也困惑不解,心想:難道當初在藏經閣,陳海就是借著天生神力,才一劍將柴榮施展的六盾秘甲斬碎的?

    董潘他們看不出來,很正常,但見瘋道陳玄真都看走眼,葛玄喬心裏也是得意。

    而越是如此,葛玄喬心裏越是不甘,恨不得直接將陳海這娃從陳雋門下搶過來。他之前還以為這娃的資質是百年不出,但現在看來他還是看低了,辟靈境就有可能掌握兩種道之真意,這是五百年都不世出的奇才啊!

    陳雋老兒怎麼就這麼好的運氣,氣死人啊!

    葛玄喬心裏雖然暗恨不已,但臉上還是風輕雲淡的跟董潘他們說道:“我要在棋盤上痛快教訓瘋老道,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完,你們該喝酒喝酒去,不用在這裏陪著我們吹寒風了!”

    董潘也不知棋道,而且陳烈有坐,他就得站著也是很尷尬,聽葛玄喬這麼說就告辭離開,帶著諸弟子先回梅塢堡繼續飲宴去,留著葛玄喬與陳玄真兩人在河灘桃林敘舊。

    陳烈留下來觀棋,陳青自然也能留下來;屠子驥作為陳玄真門下的真傳弟子,更得留下來侍茶。

    董寧瞅了陳海兩眼,想起他在藏經閣數月苦讀低級玄功的經卷,與他此時表現的天生武勇實在是有些不搭,卻又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想著回梅塢堡飲宴,諸多弟子及諸將會鬧酒,心裏也不歡喜,任著性子說道:“我要看葛老祖被殺得大敗!”

    “那你就留下來侍茶!”葛玄喬笑道,“你們幾個小輩要能將這壺水燒開,瘋老道總不好意連見面禮都沒有!”

    董寧雖然不缺什麼,但聽得通過考驗還有獎勵,自然十分欣喜,嬌聲問道:“真的?”

    陳海走到一旁,搬了一塊石頭,大馬關刀的坐下,說道:“我可不知道什麼茶道,沏出壞茶挨罰可不好!”他索性就裝莽漢一個,也不去摻合燒水沏茶的事情。

    見葛玄喬幫著幾個小輩討要見面禮,陳玄真搖頭而笑,見陳海憊懶不再參與後續的考驗,也不去管他,說道:“你能取來靈泉水,見面禮倒是要先給你,”他從仿佛裝了一整個世界的袍袖裏掏出一隻破舊葫蘆,倒出一枚暗金色的丹丸遞過去,“諾,這枚丹藥你應該用得上。”

    又是一枚龍虎伐脈丹!
ssopp 發表於 2017-1-7 23:1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民生誰管



    連續服用兩枚龍虎伐脈丹,被廢修為所致的竅脈暗傷,差不多就能痊愈了,陳海之後也不用擔心有可能會輕易暴露羅刹血煉秘法的秘密了。

    而陳玄真拿出龍虎伐脈丹當見面禮,出手闊綽是一方麵,另外自然很可能知道他就是姚氏的棄子。

    面對這樣體恤的前輩高人,陳海心裏也是尊敬,接過丹丸說道:

    “多謝陳真人!”

    此前服用的那枚龍虎伐脈丹,在東行途中已經煉化完畢,陳海對棋道也沒有什麼研究,陪在旁邊不能隨意離開,索性就直接將龍虎伐脈丹吞入腹中慢慢煉化。

    陳青也沒想到學宮大祭酒的見面禮會如此闊綽,問道:“我們將這壺水燒開,也都有見面禮?”

    陳烈哈哈一笑,說道:“海兒偷懶,你們三人想將這壺水燒開不容易,讓紫菱幾人一起幫你們吧!”

    陳烈之前說這句話,屠子驥或許還不服氣,但此時即便猜測陳海很可能只是天生神力,屠子驥也不敢小視之,笑著說道:“我們這邊還有六人可用,希望能及時為葛師叔、陳師叔沏上好茶……”

    師尊既然邀陳烈坐下,也說陳烈遲早是他們這一輩的人物,屠子驥也就以長輩待之。

    董寧身邊也有兩位辟靈境的女侍,加上蘇紫菱及他們,確實是六人聯手才可能將這壺水燒開。

    董寧、陳青都不曉得此時的吞江壺到底有多重,屠子驥將吞江壺置到紅泥爐上,還要進桃林伐砍桃心木過來當柴火。

    陳海也沒有見過桃花塢的舊主人,地契都是周景元找桃花塢之前的管事交割辦理的,河灘邊的十數畝桃林,看樣子在田莊圍墾之前就存在有好些年頭了,每一株桃林枝幹虯結,像是生長上百年的樣子。

    再看葛玄喬、陳玄真的樣子,早年似乎也在這片桃林邊切磋過棋道;而桃林裏也有不少雷殛留下來的桃樹,也就是所謂的桃心木。

    年代要是能再久遠一些,那些生長千年的桃心木,都可以用來煉製黃級法寶了。

    蘇紫菱與越城郡主身邊的兩名女侍,瞅了兩眼陳海,都心想陳海五大三粗,正適合幹伐木砍柴的粗活,但陳海完全無動於衷,好在屠子驥溫文爾雅,帶著眼帶幽怨的三女跑去桃林裏去尋找桃心木;而董寧、陳青二女留下來整頓燒水沏茶之事。

    這會兒天空又飄下些細雪,揚揚灑灑,葛玄喬又跟瘋道陳玄真說道:“這風雪天沒有桃花助興,味道有些不足啊!我也或許等不得學宮那邊的桃花滿山,就要回太微了!”

    “你真是挑剔!”陳玄真沒好氣的說道,揮手便有一道青鬱之氣從寬大的袍袖裏散出,往桃林籠罩過去……

    這一刻,陳海就覺得在這道青鬱之氣的牽動下,地氣如龍蛇起陸,縷縷陽氣從地底湧出,往數以千計的百年桃樹聚湧過來,很快就見這些桃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吐出嫩芽、抽枝發葉,在越下越大的鵝毛大雪裏,籠罩出一片青色,桃花也隨即綻放出來。

    “雖然比不上神陵山的百里桃林,也夠看了!”葛玄喬哈哈一笑,說道,“真想將傳說是禹帝在神陵山所種的那幾株古桃,砍了當柴燒啊!”

    “你要敢在魏子牙面前說這句話,魏子牙估計能將你的皮給扒了,神陵山就最寶貝那幾株古桃了。”陳玄真笑著說道。

    “魏子牙都活了上千歲了,就剩一把老骨頭了,害怕受到天譴,多少年都躲在神陵山的地宮裏當烏龜不敢露頭,有什麼好怕的?”葛玄喬撇撇嘴說道,“都說你是瘋道,不曾想你當上學宮大祭酒,膽子越來越小了——你剛才也有看桃林北麵的這些流民,心裏當真不為所動?”

    陳海見葛玄喬將話題突然轉到桃花塢北麵聚集的數萬流民上,知道他還是體恤流民,是希望陳玄真身為學宮大祭酒,能推動撫恤賑濟之事。

    陳玄真舉子停在半空,轉身往北面看去,那幽遠的目光似乎能穿過桃林的遮擋,看到數里外聚集河灘上的數萬流民的疾苦。

    “宮中暗流不息,竟也無人想著饑民之苦,年後春荒是最難熬的時節,卻不知道又有多少老弱婦孺會餓死野地,”陳玄真苦歎一聲,落子於棋盤,隱有金戈相擊的鳴響,歎道,“我名為學宮大祭酒,但也不能說動天樞院,心有所動,又能如何?”

    陳玄真所說的宮中暗流,在京畿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陳海之前沒有關注,但進入秦潼關的第二天,就搞明白是怎麼回事。

    十數年前益天帝率百萬雄師出鐵流嶺親征金州,雖破金州諸羌聯軍,令金州西部的羌蠻降服,但益天帝本人在禦駕新征時身受重創、岌岌可危;返回燕京後,益天帝迫切需要閉關以續殘命,就立太子贏丹監國。

    京畿八族及諸部大臣以及虎賁八軍的主要將領,當年幾乎都不認為益天帝能逃過此劫,帝國權柄移交給太子贏丹不過是早幾日遲幾日的事情。

    即便是太子贏丹本人也理所當然的行使帝權,十數年來都有條不絮的安排嫡系親信,接管天樞院、太尉府、大理寺、少府監等部及虎賁八軍的大權;那些非太子燕一係、又不願馴服的文武官員,就都陸續被排擠出京。

    太子贏丹甚至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登基繼位,而給益天帝按一個太上皇的頭銜控製在深宮大院之中。

    壞就壞在益天帝道竟然在前年重新修成破碎的道丹,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自然就想要從太子贏丹手裏重新拿回帝權。

    益天帝與太子贏丹雖然親為父子,但帝權有如毒藥,太子贏丹都已經可以說掌握帝權了,又怎麼會甘心舉手送還?

    明眼人心裏也清楚,太子贏丹一旦送還帝權,益天帝為消除對自身的威脅,即便不廢掉贏丹的太子之位,也會將太子贏丹的嫡係從諸部及虎賁八軍清除出去。

    太子贏丹已經跨入道胎境,除監理國政之外,又親自執掌太尉府,執掌虎賁八軍的軍權,卻偏偏又不敢擔下弑父篡位的千古罵名。

    如此一來,宮中就爭持不下,矛盾越來越激劇,以致宮中將近有一年時間都沒有帝旨符詔送出來,大燕帝國隻是依舊慣例在勉強維持運轉。

    恰逢大災之年,宮中僵持著,府縣地方也不知所措,最後連賑濟災荒的條陳都沒有梳理出來,也就更沒有人去想賑濟災民的事情。

    這就是龐大帝國當前所面臨的尷尬局面。

    只是陳玄真說沒有太多人想著災民疾苦,陳海心裏就笑了。

    “你這娃,還有什麼想法不成?”陳玄真似有一雙能窺探人心的毒眼,陳海心裏輕微的情緒變化,都能有如洞燭的察覺到。

    “晚輩可不敢有什麼想法。”陳海大咧咧的說道。

    “那就還是有想法的。”陳玄真側過身來,要聽陳海說下去。

    陳海這些天對燕京的形勢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清楚無論是益天帝還是太子贏丹,應該都各有一派支持的人在暗中角力才會僵持下去;要不是如此,大都護將軍董良也不會想著遣使入京,去解決與鶴翔軍的糾紛。

    武威軍崛起之後,勢頭要比鶴翔軍強悍得多,益天帝、太子贏丹,無論誰最後想贏,都會更重視武威神侯的支持——故而武威軍與鶴翔軍遣使入京對質,武威軍已經占據了不敗之地。

    陳海身為武威軍帳前的部將武官,自然不會妄議董氏的謀算,但陳玄真一副非要他說下去的姿態,見屠子驥帶著蘇紫菱進桃林砍伐桃心木,此時除了越城郡主董寧及陳青外,也沒有他人,便說道:

    “燕京官員應不可能沒有將饑民之苦看在眼裏,但大家心裏都清楚,不管是益天帝,還是太子贏丹誰最後勝出,賑濟災民、撫恤天下都是一樁收攏民心、重鑄帝望的大功德。故而大家心裏都清楚賑濟災民這件事一定要等要益天帝、太子贏丹決出勝負之後才能施行,提前做了,有功也是過。而在高高在上的文武大臣、玄門高修的眼裏,哪怕滿天下都是流民饑民,都是螻蟻,都無力撼動大燕帝國的根基,即便有流民作亂,最後也僅僅是派遣一部精銳剿滅的小事。”

    陳海這話說得極不客氣,陳玄真再好的函養也是微微色變,因為他也是陳海所指責的玄門高修。

    片晌,陳玄真臉色才緩過來,浮起一層悲戚,指著陳海忍不住苦笑道:“姚氏子怎麼就出了你這麼一個怪胎?怪不得姚老肥要將你驅逐出去。”

    聽陳玄真的話意,姚氏應該也是壓製賑濟災民的主要力量,陳海在陳玄真面前不敢放肆,拘禮道:“陳海說話放肆了,請前輩責罰。”

    “滿城玄門高修都被你戳得血淋淋的,但我沒資格罰你啊,”陳玄真又朝葛玄喬苦笑道,“京畿形勢確如這娃兒所說,你可還在怨我沒有作為?我寫過條陳,但都被留中了;而董良諸雄都有縱容、利用流民之意,你這個葛老道又敢說什麼?”

    秦潼關城關閉起來,任由上百萬的流民在關城外聚集而按兵不動。

    京畿位於燕京百郡之中,南北縱橫一千八百裏,有八處主要關隘進來,既然秦潼關被上百萬流民堵住,陳海相信其他七關的情形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京畿之外的流民,說沒有諸郡強藩縱容的成分,誰也不會信。

    燕京風起湧動,益天帝與太子贏丹爭持不下,而諸郡強藩又何嚐不是想借勢以謀自己的私心?

    這樣的大局,已經不是葛玄喬、陳玄真兩人所能干預的了。

    葛玄喬微微一怔,沒想到情勢竟是如此,他也確無資格指責陳玄真在燕京沒有作為!
ssopp 發表於 2017-1-8 03:1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局散人走


    陳玄真所說的話,矛盾直指祖父董良,越城郡主董寧頗為尷尬,好在葛玄喬、陳玄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唉聲埋首弈子,董寧才不至於找借口避開。

    陳烈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裏觀棋;陳海搬了塊石頭也湊到一旁,完全沒有過去幫董寧、陳青燒水沏茶的意思。

    陳海長得粗獷,身材魁梧不說,臉頰還蓄長絡腮胡子,新舊傷疤縱橫,還有一道傷疤從鼻翼斜拉到左臉頰,越發顯得剽悍可怖;在他人看來,陳海就像妖蠻一樣天生神力,在軍中是極為難得的武勇之輩。

    奇襲池山戰,陳海立下奇功,給人的印象則更像是不顧一切的賭徒;換作其他能謀善算的智將,在大局已定的情形下,就絕不會輕率帶著六七十人去堵住近兩萬潰兵的去路。

    董寧卻覺得陳海給她很古怪的感覺,而他剛才那番議論直指流民成禍的根源,看葛老祖的神色似乎也沒有想到這麼深刻,難道真能將陳海與那些徒有匹夫之勇的無謀賭徒劃上等號?

    屠子驥帶著蘇紫菱三女,很快從桃林裏伐來三株有陳海腰身粗細的雷殛桃心木,有七八米高,嘩啦啦的從林裏拖出來。

    桃心木堅硬無比,木心裏還散發出雷殛後殘留的焦灼氣息,但在屠子驥等人所摧動的劍芒下,很快就化為一堆柴火放在紅泥爐旁備用。

    桃心木劈成的柴火點燃後,焰火看著沒有什麼異常,而以這樣的尋常火焰是沒辦法燒開吞江壺儲裝的靈泉水,熱氣甚至都透不進吞江壺中去。

    現在就是考驗屠子驥他們修為的時候,他們需要摧動自身真元,將桃心木的焰火維持在青心焰的狀態,吞江壺裏的靈泉水才會緩緩加熱。

    兩炷香的工夫過後,越城郡主董寧等人累得夠嗆,吞江壺才有熱汽蒸騰冒出。

    待水沏底燒開,陳玄真從袍袖裏取出數隻玉碗、十數密封的銅罐,都交給屠子驥給大家侍茶。

    陳海也接過一碗,看天青色玉碗裏就四片茶葉似靈雀翩翩起舞,煞是好看,但他心裏忍不住腹誹起來,一碗茶就放四小片茶葉,也未免太小氣了。

    陳海小飲一口,入口回甘,茶是好茶,緊接著又覺有絲絲暖流散入靈脈,化為精純無比的真元湧入靈海秘宮之中。

    這碗靈茶竟然能直接補充真元?

    當世靈藥有不少都是滋補百骸精氣,但陳海在太微宗卻沒有聽說能有一種靈藥能直接補充真元法力的消耗,而真元法力仍是百骸純陽精氣與天地間衝和至正的靈氣融煉而成,這四片乍不起眼的靈茶浸泡湯水,竟有如此之效?

    一盞靈茶喝完,連四片茶葉都嚼咽入腹,陳海就覺靈海內真元大約恢複了有十分之一左右。

    看葛玄喬、陳玄真兩人面前的玉碗裏,也不見得多出幾片靈茶,陳海心想這種靈茶實是稀罕無比,但若是僅僅只能補充這點真元,又沒有特別的意義,只是喝起來嘴裏生津,回甘久遠,實是難得一見的極品良茶。

    接下來,屠子驥又換了十數種靈茶,一一沏來給眾人品嚐。

    每一種靈茶都有種種不同的奇效,喝得葛玄喬咂咂稱讚,說道:“瘋老道,你半輩子都在參悟春風化雨訣的殘篇,卻用在種茶上,我以往還小看你了,喝過這幾碗茶湯,看來你在種茶上還是有些造詣的!”

    聽葛玄喬說這些靈茶皆是陳玄真親手栽種,再細想陳玄真剛才那一手摧動地發陽氣發、桃花在寒雪中綻放的神通,暗感那能補充真元法力消耗的靈茶,應該也是陳玄真用春風化春雨訣這種特有的玄功摧育栽種而行。

    如此看來,這種靈茶也隻能偶而嚐鮮,不要想能大規模煉製真元丹了。

    陳玄真不去管陳海心裏在打什麼小九九,聽得出葛玄喬明捧暗貶,針鋒相對的問道:“葛老道你藏在太微山不露頭,又以何為樂?”

    “時局如此,我等老烏龜又奈何之?”葛玄喬自嘲的笑道。

    陳海心裏則想,要是燕州真有出入口連接血雲荒地,不知道葛、陳二人知曉後會否還是這樣的消極、束手無策?與燕州當前所面臨的困局而言,陳海也實在難以想象,羅刹異族經血雲荒地湧入燕州是何等的情形,但這事牽涉到他身上最大也最不容外人所知的秘密,他也不覺得此時將血雲荒地的秘密說出,就能有什麼用,只是沉默著觀看棋局。

    **********************

    葛玄喬、陳玄真一番棋下了三天三夜,陳海他們也就在桃林河灘陪了三天三夜,就這樣渡過了益天帝七十二年的年節。

    三天後,陳玄真踏笛而走,秋野河的河灘桃花便謝了一地。

    葛玄喬帶著滿心悵然踏虹橋返回梅塢堡,這一場棋牽扯太多的時局、牽涉兩人太多的身不由己,衝淡故人相聚的痛快;陳海看得出陪同葛玄喬前往梅塢堡的舅父陳烈神色也是鬱鬱的。

    而陳海與屠子驥、董寧、陳青三天都寸步不離,沒有離開,觀棋時聽葛玄喬、陳玄真談玄論道所得卻是匪淺。

    年節悄然已過,屠子驥要回秦潼駐守,董寧、陳青要直接回學宮館舍為闈選作準備,陳海站在桃花謝了一地的桃林前,似乎還能感覺有一縷青鬱之氣在桃林裏盤旋不去。

    陳海踏入玄修之門時日還淺,看不出陳玄真所掌握是什麼真意,但從他舉手投足間散出的青鬱之氣,感受到盎然蓬勃的生機,青鬱之氣還牽涉到地脈陽氣的發生,當真是玄奧無比。

    血雲荒地缺少的就是這種盎然生機,以致只有苔類植物在陰暗的岩洞裏生長,只可惜宗門玄法分為九品,中三品往上的道法玄訣,就已經非真傳、嫡傳弟子不授了。

    即便是太微宗宗門內有類似的玄法神通傳授,也需要陳海拜到某個道丹境強者門下,才有機會學得。陳海就算有成為真傳的這個資格,也不想拜到他人門下,還不如等舅父陳烈修成道丹後,他就主動提升為太微宗的真傳弟子了。

    陳海胡思亂想了一陣,便離開桃林河灘,往田莊走去。

    葛玄喬、陳玄真兩大強者就在河灘桃林弈子為樂,陳海也不擔心北面的流民能鬧出什麼亂子,回到田莊就想去找葛同、吳蒙,看這三天流民有什麼異動。

    陳海剛走進院子裏,卻見齊寒江等寇奴兵都在前面的院子裏,圍著柴榮身邊的那個蠻奴,不知道要怎麼處置才行。

    陳海這才省得柴榮到底是沒有臉反悔,這是已經讓這蠻奴自己跑到田莊來,還清他所欠的債務。

    陳海廢武重修,極難衝開主氣脈修成靈脈,以致一段時間百骸精氣極其旺盛,刺激到骨筋血肉重新發育生長,因而他的塊頭要比吳蒙都要高出大半頭,但這妖蠻卻還要比此時的陳海還足足高出一頭,仿佛鐵塔一般站在院子裏。

    蠻奴坦胸露乳,臉上長滿細密的淺金色絨毛,但脖子以下卻長滿可擋刀箭的細致密鱗,蠻奴的醜臉及身上,一道道猙獰的創疤縱橫交錯,不知道他在被捕捉為奴之前,經歷過多少殘酷的血戰。

    妖蠻傳言是上古巨妖與蠻人雜交的後裔,身體及面孔都帶著明顯的先祖特征,被人類視為異族,這些年來也一直都威脅著燕金諸州北境的安全。

    眼前這蠻奴容貌醜陋,銅鈴似的大眼布滿血絲,鼻短而鼻孔巨大,厚厚的嘴唇往上翻起,看著與凶猛的雄獅有幾分相像,而像鐵塊一樣賁起的肌肉裏蘊藏著難言恐怖的力量。

    妖蠻幾乎個個天生神力,是戰場上的無敵勇將,妖蠻諸部南侵,令大燕帝國的北境守兵吃夠了苦頭——為了防止年後風雪融化後,妖蠻有可能大舉侵太微山,武威軍這才要趕在大地回暖之前,暫時壓製與鶴翔軍的激烈矛盾。

    也因為妖蠻幾乎都天生神力,但在戰場徒有蠻勇,陳海這才故意讓人誤以為他僅僅是天生神力,以便能消除他人的警惕。

    “爺,這就是你贏回來的蠻奴,在這院子裏站了有兩天,看他這樣子,讓人看了還是磣得慌,能確保他不給爺搗出亂子來?”齊寒江他們再狂傲,也不敢瞎湊到葛玄喬、陳玄真兩位地榜強者跟前,好不容易等到陳海從河灘桃林回來,就迫不及待的打探蠻奴的事情。

    “你就是鐵奴,會說燕語嗎?”陳海問道。

    這片大陸廣袤無垠,諸州諸族皆有各自的語係,但也有上古流傳下來的鳥篆古文字、古語是諸州諸族通用的。

    “鐵奴見過主人!”蠻奴生硬的說道,也顯示他是會說燕語的。

    僅看蠻奴像坦克一樣的塊頭,再看他身上傷疤縱橫,在被捕前一定是身經百戰的蠻將,陳海沒有試過蠻奴到底有多強的實力,但能肯定,吳蒙怕不是蠻奴的敵手,倘若他再能修煉武道絕學,或許能有實力與明竅境強者正麵抗衡!

ssopp 發表於 2017-1-8 08:1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七章 蠻奴鐵鯤



    “都說北域是苦寒之地,石嶺、大漠、草原、風雪滿天,燕州的典籍裏卻極少有北域的記載,你此前屬於哪個部族,又叫什麼名字,在哪一戰中被俘虜為奴的,在北域可還有什麼惦記不忘的至親之人?”

    陳海將妖蠻鐵奴喊到屋裏,他住在桃花塢田莊正院的偏廂房裏,廂屋裏還算寬闊,但妖蠻鐵奴走進來,頭頂就差點能碰到房梁了。

    妖蠻鐵奴在柴榮身邊就有四年多了,燕州話卻說得極其生硬、生澀,一句話陳海可能要耐心聽上半天才知道鐵奴究竟在說什麼,但陳海卻有耐心的從鐵奴那裏了解北域妖蠻諸部的一些情況。

    北域是苦寒之地,妖蠻諸部的生存環境要比金州、燕州等地都要惡劣得多,大小部落有頭領與大巫,所謂的巫法體係與燕州的宗門玄法有相通之處,但看似要粗陋得多,也更注重激活妖蠻肉身的潛能,也算是自成一係。

    聽鐵奴說了大半天,陳海才明白妖蠻部落裏隻有部族頭領、大巫乃至多個部族共奉的蠻王一脈貴族,才有姓氏,鐵奴是北域灤海一帶妖蠻部族鐵氏的子弟,原名鐵鯤,七年前率族人遊牧於天水郡北面的禿城嶺被俘,販賣為奴,幾經轉手才到柴榮身邊,這次又被柴榮當成賭債輸給了陳海。

    陳海好不容易才從鐵奴生硬斷續的字語裏聽明白他原名叫什麼,說道:“那以後你還是以鐵鯤為名吧!”

    陳海記得地球《莊子逍遙遊》就記載過鯤這種比尋常神魔更恐怖的存在,沒想到眼前這蠻奴在北域時竟然以鯤為名,難不成這片大陸曾出現過“鯤”?

    鐵鯤所在的妖蠻部族,或許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蠻奴鐵鯤今日被陳海問了這麼多話,非常的不習慣,只是悶頭應是。

    陳海自然不習慣燕州俘敵為奴的做法,同時在他看來,妖蠻有著完全的社會文明結構體係,不應該視為低一等的生物,但他也不會傻到頭腦一熱就將鐵鯤放走。

    鐵鯤看似在他麵前極為恭順,那是小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手裏的縛魂印能隨時令鐵鯤魂飛魄散,但他能感受到鐵鯤內心的桀驁不馴,或許內心深處還埋藏著對燕州人族的深深仇恨——他真要將鐵鯤放走,鐵鯤一旦失控,就會像一架殺戮機器橫行府縣,非要明竅境中後期後強者才有把握將其擊殺,那放走鐵鯤所造成的殺戮,罪責都得算到他頭上來。

    何況鐵鯤的價值絕不在一件黃級上品法寶之下,陳海還不至於慷慨大方到將一件黃級上品法寶隨手扔掉,但他會對鐵鯤應有的尊重。

    “你擅用什麼兵刃?”陳海又問道。

    鐵鯤在柴榮身邊都是赤手空拳,或許是柴榮擔心鐵鯤難以控製,隨時都有噬主的可能,但陳海能看出鐵鯤身經百戰,必有自己所慣使的兵刃。

    鐵鯤沒有說話,銅鈴大的眼珠子,往裏側放在檀木架上的寒霜淬金戟看去。

    “哦,你也擅使戰戟?”陳海看到齊寒江等幾個賊頭在屋頭探頭探腦,跟鐵鯤說道,“那你拿我的戰戟,去試試外麵那些寇奴兵的陣列夠不夠堅實!”

    陳海更相信情感及諸多社會關係還能約束人,這是他在地球就培養成的慣性思維,所以他慣於與吳蒙切磋,不怕吳蒙知道他的底細之後會輕易反叛;而雖然他手裏的縛魂印掌握著鐵鯤的生死,但總覺得鐵鯤眼睛裏無意間所流露的桀驁不馴,還是需要防備著一些。

    也或許鐵鯤的戰力更強,陳海更不願意讓他摸清楚自己的底,才讓齊寒江他們結陣,試試鐵鯤到底有多強。

    齊寒江等寇奴兵,三五十人所結的騎陣,吳蒙、周鈞他們就已經不能再輕易撕開。

    陳海同時也想拿鐵鯤,試試齊寒江他們所結的騎陣是否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鐵鯤木訥的點頭同意,拿起來檀木架子的那杆寒霜淬金戟時,卻是一怔!

    陳海這杆寒霜淬金戟滲入極珍貴的胎鐵,看著沒有什麼變化,卻要比普通的寒霜淬金戟重出一倍;從鐵鯤的反應,陳海能知道他即便在柴榮身邊接觸不到兵甲,但對寒霜淬金這類兵刃還是極熟悉的。

    ********************

    齊寒江聽到陳海的話,不等吩咐,就招呼大家到田莊西邊的淺灘草場去,準備對抗演練。

    那邊的淺灘草場早就清出一片空地,平時大家也在這裏訓練騎將,陳海要齊寒江他們派出一支六十人的整編騎隊,跟蠻奴鐵鯤進行對抗演練。

    “爺,我們要是將蠻奴鐵鯤打落下馬,可有什麼獎賞?”齊寒江雙腿輕夾青狡馬,跑到陳海麵前來討賞。

    齊寒江這些江洋大盜出身的寇奴兵,這時候也極興奮,他們早就想試試五六十人結成戰陣,有沒有正麵一戰明竅境強者的實力,吳蒙、葛同都說這蠻奴實力堪與明竅境初期強者匹敵,能駕馭得當,實力從柴榮手裏撿到寶了。

    以往在玉龍山,趙如晦、厲向海等明竅境強者的地位都相當高,自然不可能跟他們這些寇奴兵演練戰陣。

    “滾!”陳海沒好氣的罵道。

    這樣的高強度對抗演練,馬匹損耗極大,寇奴兵再有被打傷了,又是一筆傷藥錢花出去,周景元在旁邊已經直皺眉頭了,還要再給額外的獎賞當彩頭,周景元非急著站出來跺腳不可。

    陳海也不會讓蠻奴鐵鯤同時接受六十餘精騎的圍毆,而是讓吳蒙與葛同跟鐵鯤結陣,保護鐵鯤的側翼,進行更公平的對抗演練。

    鐵鯤拿著陳海的那杆寒霜淬金戟站在一旁,神態不舒展,有些縮手縮腳的樣子,陳海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雙臂神力,即便拿多重皮革包裹戟刃,揮舞二百多斤的鐵戟也能將通玄境的悍卒抽砸致死,笑道:“齊寒江這些龜崽子,都有護身靈甲或法寶,挨你一兩下重擊還不至於傷筋斷骨,你出手不需要有太多的顧忌。”

    蠻奴鐵鯤在柴榮身邊,知道池山城一戰,陳海所獲賞賜極豐,沒想到他將大量的黃級護身法寶,都賜給手下這些寇奴兵,再想這些寇奴兵在兩陣相接時,要是不怕當麵吃一兩記重擊,那就能將人與馬相接合的戰力充滿的發揮出來,眼前這六十騎的戰力,還真是恐怖啊,恐怕都不是同等數量的道衙兵之下啊!

    “鯤不慣騎馬,請允我持戟步戰!”蠻奴鐵鯤語氣生硬的說道。

    “好!”陳海點點頭,要是蠻奴鐵鯤能在戰場跑得比青狡馬還快,也就不需要戰騎,下盤還能更穩如泰山。

    雙方都進入演練場地,丁爽舉旗示意開始,蠻奴鐵鯤就大步跨出,就聽見音爆似的破空尖嘯從戟尖震出,震得空氣都晃動起來。

    下一刻,砂塵卷動,蠻奴鐵鯤整個人都化為煙龍,往寇奴兵騎陣衝去,吳蒙、葛同都嚇一跳,沒想到這蠻奴殺的聲勢如此駭人,緊忙驅馬跟上,掩護他的側翼……

    正常的寒霜淬金戟重一百餘斤,非要雙臂有上千斤的氣力才能揮舞如飛,而陳海這杆寒霜淬金戟,則要重上一倍,也就意味著雙臂非要有兩三千斤的神力,才能將這杆戰戟的威勢最大限度的發揮出來。

    就算是即將踏入辟靈境後期的吳蒙,在不耗用真元法力的情況下,都沒有辦法將這杆寒霜淬金戟揮舞得圓融無礙。

    眼前的情形,至少說明蠻奴鐵鯤天生神力,實不在陳海之下。

    齊寒江等人自然是無人能正麵接蠻奴鐵鯤的戰戟,但戰場殺戮從來都不是單打獨鬥,六十騎分列五隊,形成五重散斜散陣,看到蠻奴鐵鯤殺出,第一列騎卒就在極短時間內將跨下青狡馬的速度提到極致,借青狡戰馬有如殞星衝擊的衝勢,持戰戟專門往鐵鯤與吳蒙、葛同銜接不暢的側翼縫隙攻擊。

    齊寒江等人的個人修為是不高,拔尖者也就通玄境後期,大多數人在通玄境初期的樣子,雙臂也就三五百斤的氣力。

    要是站在地上扳手腕,或許牽根繩子拔河,大概十數悍卒加起來都不是蠻奴鐵鯤一人的敵力,但兩陣相接之時,寇奴兵將戰戟一端緊緊的夾在腋下,青狡戰馬在這一刻速度提升到極致,這時候鋒利的戰戟尖刃借著戰馬的衝擊之勢,則足以將兩三寸後的鐵板鐵板刺穿。

    鐵鯤再強,也不可能同時承受十數餘鋒利戰戟的極速衝擊,隻能采取守勢,將當麵數支戰戟拔開,同時將側翼交給吳蒙、葛同負責防護。

    寇奴兵一擊不中,就迅速往兩翼散開,絕不糾纏。

    他們心裏也清楚他們的優勢就是人馬合一,借助跨下的戰騎才能擁有遠超他們自身的速度、衝擊力,及時散開才能方便後麵的散斜陣繼續將壓力加上來。

    雙方激烈到纏鬥到一點,一時間竟不分伯仲。

    這段時間跟在陳烈身邊辦事的周鈞,這時候剛好從梅塢堡趕回來,看到對抗演練中蠻奴鐵鯤竟真能承受騎隊的衝擊,也是震驚不已的跟陳海說道:

    “要不是齊寒江他們都有靈甲護身,在戰戟兩接時,可以渾無顧忌的將戰騎衝擊之勢發揮到極致,騎陣已經怕是要被鐵鯤一人打散了!”

    “但齊寒江他們要是用上捕網、絆馬索、地釘,鐵鯤則也必敗無疑了。”丁爽站在旁邊,替齊寒江他們不服氣的辯解道。
ssopp 發表於 2017-1-8 09:2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戰械



    鐵鯤的肉身強悍程度,可能要比當初被陳海他們伏殺的那頭妖蟒還要強出一截,戰鬥技巧極其高超,但當初隨陳海伏妖蟒的那些人手,可也遠不如齊寒江這些人精銳。

    丁爽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妖蟒被伏殺的場麵,但見過齊寒江他們暗中拿捕網、絆馬索、鉤索等物演練圍殺強敵的情形,知道齊寒江一隊精騎,在相對開闊、沒有什麼遮擋的曠野,圍殺鐵鯤這種沒有特殊神通、徒有神力的武勇之輩,是沒有問題的。

    聽丁爽這麼說,周鈞也只能苦澀一笑,因為齊寒江他們暗中操練特殊戰術,都是他與吳蒙被陳海推出來當目標物,也因此吃夠了苦頭。

    在周鈞看來,陳海的思路很特殊,很多獨特的戰術,根本是他以往想都不曾想的,卻屢屢有奇效,蛇穀斬殺妖蟒還僅僅是陳海小試牛刀而已,更多的特殊戰術,目前也只是夜裏或進入封閉的山穀演練,防止被他人偷窺過去。

    陳海同時還要周景元暗中組織匠師,挑選更好、更堅韌的特種材料,去編織、鑄造捕網、鉤索等特殊戰械。

    陳海被龍帝蒼禹帶入燕州有兩年半時間了。

    武威軍作為燕州諸郡最具典型的精銳戰力,陳海認真研究後發現,燕州習慣了強者為尊的思維規模,習慣術法神通所展現的奇偉之力,使得凡民或者說宗門世家在使用工具方面都存在嚴重的缺陷。

    以攻防戰械論,池山城所出現那種床弩,可射殺到三百步外的人獸,就已經鶴翔軍、武威軍裏極強的戰械了。

    在地球,唐宋時期所造的床弩,雖然射殺能力也在三五百步距離,但在燕州因為宗門在煉製法寶、鑄製玄兵積累無數代人的經驗,冶金鑄器的水準,實要比地球唐宋時期強出百倍。

    僅以寒紋鋼的性能而言,就已經超乎地球上當代絕大多數的特種合金了,更何況還有赤髓銅、胎鐵等更特殊、性能堪稱恐怖的天材地寶。

    赤髓銅拉出頭發絲粗細的銅絲,承載兩三百斤的重物,不僅不斷,而且延長可以忽略不計,倘若用二三十根赤髓銅絲纏繞製成弓弦,用滲煉胎鐵的寒紋鋼鑄成弓臂,這樣的巨弓則能蓄上四五千斤力的射殺之勢。

    這種鐵胎巨弓,陳海也就暗中造了兩把,目前隻有他勉強能拉開這樣的巨弓,而用特殊的箭簇,只要蠻奴鐵鯤沒有防備及時閃躲,肉身再強悍,在百步內也抵擋不了被陳海一箭射穿。

    作為巨弓,實用力不強,畢竟需要天生神力或辟靈境巔峰武修,才能夠拉開此弓,而辟靈境巔峰的玄修,更願意祭禦靈劍遠距離斬殺強敵,但陳海在地球時就研究過三弓床弩的結構,知道三張巨弓可以合在一起,還可以設計特殊的齒輪絞機開弦,這時候射殺力,就將遠遠超乎辟靈境巔峰劍修所具備的水平。

    陳海雖然這時候還無意將三弓床弩造出來,但相信一旦造出來,威力定會令世人瞠目結舌,完全可以用在戰場上偷襲那些明竅境強者。

    此外,在地球上投石機能在千步之外投擲上百斤重的石彈攻打敵城,陳海估算在燕州利用性能極佳的特種金屬,製造出能在三五千步外、投擲千斤石彈的投石機應該不成問題。

    而在三五千步外投擲千斤重物,就已經是明竅境中後期強者才能具備的武勇神通了。面對堅城,要湊起上百名明竅境中後期強者不容易,但以太微宗的實力,打造上百架重型投石機送上戰場就太容易了。

    武威軍撕開鹽川府城的防禦,從當夜的跡象裏,除了武威神侯董良都親自動手外,還能看出太微宗還有不少明竅境、道丹境強者都在現場,配合大軍出手,但在陳海看來,那天真要有兩三百架重型投石機,同樣能在一夜之間將鹽川府的防禦法陣撕開!

    燕州所造的諸多戰械,較為出色的就是各種車船,特別是煉入防禦陣法之後,防禦力極強,但也沒有廣泛用於戰場之上。

    當然了,與血雲荒地苦苦掙扎的傀儡分身一樣,在燕州龐大而嚴密的宗閥世族體係裏,陳海還遠談不上有什麼地位跟話語權,即便是舅父陳烈都還沒有完全在太微宗的上層站穩腳根。

    這時候陳海有很多奇思妙想暴露出來,非但不會給昭陽亭侯府帶來太多的利益,反而會使自己的處境變得不妙甚至危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個“璧”可不一定是指寶物。

    無論是製造三弓床弩還是重型投機石這樣的殺器,陳海相信至少要等到舅父陳烈地位高到能執掌玉龍大營或鐵流大營這樣的一軍精銳之後,才是合適的時機。

    “諾,北面這些流民真是大膽,竟然圍過來看這邊演練!”周鈞不知道陳海在想什麼,提醒陳海看草場北麵有十數流民靠近過來,目光都被正進行對抗演練的蠻奴鐵鯤等人吸引住。

    陳海眯眼看去,這十數人雖然衣衫老舊,但相當整潔,看樣子也有些修煉的底子,他們跑過來,大概是看到蠻奴不摧動真元就有如此恐怖的戰力,臉上都有驚訝的神色。

    陳海卻不會介意流民圍觀這邊演練戰陣。

    桃花塢北面的河灘,聚集的流民已經有五六萬之多。

    雖然陳海在北麵河灘還沒有看到有赤眉教黑袍人的出沒,但這些流民聽口音應該是主要來自於一個地方,也有十數聲望極高的首領,能令其他流民聽令行事。

    陳海暗中觀察,能令其他流民聽令行事的頭領,也就是此時從北麵河灘走過來的這十數人,他們組織身強力壯的流民伐木造屋、或造船結網入河捕魚,又組織老弱婦孺則到處采摘野菜,或往更遠的村寨、田莊軟磨硬泡的進行乞討,然後將討到糧食再帶回到河灘地來。

    這群流民還沒有滋擾地方鬧事的跡象,但附近的村寨都充滿戒備。

    不過,府縣地方都拿這群流民沒有辦法,陳海他們更沒有權力將流民從北面的河灘地驅趕走,更沒有權力出面招撫這些流民。

    陳海現在只能希望雙方能一直安全無恙,有時候就得秀一秀肌肉,免得這群流民有什麼狂妄之徒對桃花塢存有趁火打劫之類的非分之想。

    不然的話,流民真要不知死活的打劫桃花塢,陳海雖然很有信心將這群烏合之眾擊潰殺敗,但殺傷再多的流民,對他們留在燕京又有什麼好處?

    陳海他們只有護衛進奏使團的權力,後期組建鏢行,也絕沒有權力插手地方府縣的事務;而駐守京畿、拱衛燕京的虎賁八軍及朝中文武大臣,即便是屠重錦、屠子驥等人,也都絕對不會希望看到陳海他們在京畿附近擅動刀兵、多管閑事的。

    陳海沒有理會那十數個爬上坡地、遠看這邊演練的流民首領,跟周鈞商量起來事情來。

    昭陽亭侯府此次進入燕京的二百扈兵,包括齊寒江、丁爽等人在內,都歸陳海統帥,在河西上路之前就編為三支騎隊,分別由吳蒙、周鈞、葛同居首執掌。

    周鈞這段時間被陳烈喊過去,跟著與蘇原等人一起,處理與鶴翔軍使交涉談判過程中的瑣碎事務,陳海想著他既然將鐵鯤從柴榮手裏贏過來,就讓蠻奴鐵鯤補上周鈞的空缺,帶領一支騎隊。

    “鐵鯤要能融入騎隊,必為三支騎隊三角之尖刃!”周鈞讚同道。

    周鈞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在陳烈身邊修行,卻不在意能不能領兵的事情,隨著陳烈修成道丹,在武威軍的地位日益恐怖,他作為陳烈門下的真傳,又豈會沒有統兵御將的機會?

    “那這段時間就讓他們多融合融合!”陳海振奮的說道,他很難期待鐵鯤如此之強的個人戰力,在融入騎隊之後會有怎樣的表現。

    ***************************

    以往鐵鯤在柴榮身邊,隻是被當作護衛己身的“靈獸”,得不到半點的尊重。

    鐵鯤平時連玄兵戰甲都接觸不到,更不要說統領柴氏的部將扈兵;柴氏所屬的部將扈兵也不可能聽從一名蠻奴的指揮。

    而在陳海這邊,齊寒江他們本身就是寇奴出身,出身地位不比鐵鯤高到哪裏,他們更尊重強者,在鐵鯤正式編入騎騎,他們跟隨鐵鯤進退,沒有半點的心理礙障跟排斥。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鐵鯤作為陳海目前手下最強的戰力,很快就融入第一騎隊之中。

    雖然鐵鯤有時候刻意壓製著,但陳海也能清晰感知到他是真正的戰將;融入騎陣之中,鐵鯤胸臆間壓製不出的澎湃戰意,甚至還能影響到身邊的將卒。

    十數日後,到上元節那一天,陳海才第一次進燕京城。

    益天帝七十三年的學宮闈選,很快就要正式開始,陳海要參加闈選,就需要選到學宮報名、驗明正身,而且天樞院的學宮闈選不是簡單的擂台比試,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提前準備。

    陳海與周鈞在學宮館舍裏住了三天,才對闈選過程初步熟悉,周景元就趕到學宮來找他們回去。

    就在陳海離開桃花塢的三天裏,桃花塢北面的流民首領,開始組織數千身強體壯的壯勇,開始挖泥背土,沿著秋野河的水線修造泥堤。

    “他們是想長久將北面的草灘霸占下來啊!”將陳海、周鈞拉回桃花塢,周景元指著眼前的一幕,深有憂慮的說道。

    桃花塢四周除了東面秋野河之外,其他三面都是草澤淺灘。

    秋冬季,秋野河的水位較低,這些退出水面的淺灘沼澤裏就會長滿雜草,會有大量的鳥雀以及野獸聚集;到春季,秋野河的水就會慢慢漲上來,將桃花塢四周淹沒,只有桃花塢田莊的地勢高些,會變成一片汪洋裏的孤島。

    現在流民開始在桃花塢北面建造泥堤,顯然是為了防止春水漫漲,將桃花塢北麵的淺灘淹沒,以致他們失去立足之地。

    而最初時,陳海原本也指望秋野河的春水漫漲上來,就能夠將這些流民從桃花塢北面趕走,看來他這個想法有些一廂情願了。
ssopp 發表於 2017-1-8 09:3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流民首領



    “怎麼辦?”

    流民在桃花塢北面組織數千精壯修建河堤,看樣子是要在北面的淺灘長久居住下來,周鈞也覺得束手無策,看向陳海。

    有葛玄喬、陳玄真兩人授意,陳海差不多都已內定通過闈選,進入學宮修行.

    陳烈只是作為進奏副使,暫時隨葛玄喬留在燕京應對鶴翔軍使及太尉府的官員,一旦雙方談妥和議的條件,就會回河西去,故而桃花塢要怎麼處置與北面流民的關係,根本上還是要陳海來拿主意。

    趕不走,不能打,地方府縣又袖手不管,流民不僅有越聚越多的趨勢,還要長久霸占桃花塢北麵的草灘淺澤區域,真是棘手啊!

    吳蒙、葛同、周景元都覺得束手無策。

    “丁爽,你覺得我們該怎麼做?”陳海見丁爽神態淡然,猜測他應該是有什麼問法,就直接問道。

    “流民生計沒有著落,才流竄四方,走路無投才會鋌而走險;而要是他們真能開墾北面這片草灘,安居定業,我們與此毗鄰相處,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丁爽笑問道。

    聽丁爽這麼說,周景元、周鈞才恍然悟得原來是他們鑽牛角尖了,想想也是,他們此前一直都暗中防備這些流民會滋生是非,一直都在暗中想辦法要將他們趕走,卻沒想過,這些流民真要利用北面這片草灘定居下來,就算赤眉邪教暗中慫恿,又會有多少亡命之徒會跟著鬧事?

    陳海即便對燕州民眾的命運沒有那麼關心,但也沒有高高在上的狂傲心態,不將流民視為螻蟻。

    雖說現實不允許他招撫這些流民,否則會被燕京的那些文武大臣視為別有居心,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陳海想了片刻,也覺得丁爽此策才是上策,跟周景元說道:“看他們條件也是簡陋,你準備一批農具、穀種,明日隨我送過去。哪怕他們以後真要滋惹什麼是非,這時候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流民真要大規模在京畿附近的郡府作亂,他們作為客軍,沒有協助地方出戰清剿的義務,與流民關係搞好一些,將來也能抽身事外。

    “接觸一下也好,他們開墾北面的河灘,我們也無權製止,但也不能讓他們將桃花塢的馬場給占過去。”周景元說道。

    桃花塢田莊隻有三百畝,大約僅有四五百步見方,外圍的草灘才是他們天然的馬場跟演練場。

    要不是流民先有動作,善於經濟民生的周景元都打算春後自己組織一批人手圍造大堤,圈出一片草灘,當作桃花塢的馬場。

    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源源不斷的將河西良馬運進桃花塢的馬場,然而再拿到燕京城裏出售,以謀重利。

    周景元覺得這時候就有必要跟北面的流民說清楚馬場的地界,省得以後滋生是非。

    ****************************

    次日,周景元就準備好兩百袋糧食、一百袋穀種以及上千把農具裝上車,套上騾馬,從雜草叢雜的淤灘通過,隨陳海走進桃花塢北麵的流民河灘營地。

    除了十數御車馬夫外,陳海也就讓吳蒙、周景元、丁爽三人跟著他拜訪流民首領。

    流民在河灘邊的宿營地,正對著秋野河這一段近十裏寬的蒼茫水域,地勢相對高些,但相對桃花塢還是要低矮許多,照正常年份的雨水量,暮春時節就會被淹沒,更不要說秋野河上遊有可能會出現持續數日甚至十數日的暴雨天氣了。

    流民也意識到這邊,這時候才組織人手,在宿營地東側修建大堤,想要將河水擋在宿營地以東,同時宿營地以西的草灘也就能利用起來開墾、種植些穀物。

    衣衫襤褸的流民,對陳海他們充滿警惕,但陳海這次是攜帶他們所急缺的工具及穀種以及一批糧食而來,流民也不至於將陳海拒之門外。

    陳海被迎進一間草棚。

    此前周景元打探到一些消息,也只知道流民主要來自京畿北郊的樂麟府,首領曹奉也是樂麟府人士,大概有四十多歲,身材魁梧,臉膛黝黑。

    待陳海低頭走進草棚,坐在糙木所製的長案後的曹奉才站起身相迎,他腰間拿草繩綁著一把無鞘鐵劍:

    “曹奉老寒腿,每到寒季就會發作,行動不便,不能遠迎陳校尉,還請見罪!”

    曹奉不像是有修為底子的宗門玄修,但精氣完足,說話的聲音渾厚有力。

    而粗大結實的骨骼,掌心磨平的繭子以及淩厲的眼神,都說明曹奉常握刀兵,精湛技擊之術,應該是在鄉野極有聲望的鄉豪遊俠一類的人物,才有可能被聚集在此地的流民推舉為首領。

    不大的草棚裏,還有十數健勇穿著粗陋的皮甲,或刀或劍都綁成腰間,都警惕的盯著陳海,甚至想刻意將他們的武勇表現出來。

    陳海心裏只是一笑,他完全可以出兵突襲這裏,將這十數人拿下,而使數萬流民群龍無首驚散掉,但要沒有這十數人牽頭做些事情,外面數萬流民的生計必將倍加艱難,也不知道春荒會餓死多少人。

    陳海雖然對燕州民眾沒有什麼感情,但也不想雙手沾染這些流民的鮮血,而聽曹奉對他的稱呼,陳海知道這些流民是打探過桃花塢底細的,心想如此也好,接下來也能省事一些。

    “曹當家客氣了,我們兩家毗鄰而居,拖到今日才來拜訪,是陳海有失禮數。”陳海客氣的回禮道,坐到雜木所製的長案後,看案板粗糙,還有木刺紮手,可見這些流民聚集過來近一個月,條件實是艱苦得很。

    陳海也不跟曹奉他們試探什麼,將此次所攜帶的禮單奉上後,就直接挑明來意:

    “曹當家帶著大家在桃花塢築北面造大壩以擋河水,是件好事,也能減輕桃花塢及馬場的春夏水患,我們送上穀種、糧食、農具以及二十匹騾馬及大車,也算是稍盡綿薄之力。”

    “馬場?”曹奉等人也是聰明,立即聽出陳海話裏的弦外之音,警惕的看過來,不知道陳海此次走入流民的宿營地,到底有什麼企圖。

    “也不瞞曹當家,我們代表昭陽亭侯府,買下桃花塢這塊地,除了要建一座鑄造場,用河西匠工鑄造上等兵甲,販售於燕京城,開設鏢行,操練鏢師外,同時還會將河西良馬運入京畿販售,少不得以後有請曹當家幫襯的地方。”陳海說道。

    陳海也不貪心,當場就跟曹奉等流民首領劃定範圍。

    桃花塢與梅塢堡之間有一條三裏長的便道,可以說是已經築成的攔河大堤。

    陳海春後要將梅塢堡與桃花塢之間的這片草灘、破地利用起來,同時還要讓桃花塢以西的二三萬畝草灘都空著備用,流民隻能開墾桃花塢北面的草澤淺灘,不能將手伸到桃花塢的南麵、西麵,更不要想橫在桃花塢與梅塢堡之間建造村寨。

    開春後,陳海同時還想在桃花塢建造堅固的塢堡。

    即便兩百扈兵都留在桃花塢,但作為客軍在京畿附近賑濟、招撫流民,是極忌諱的。特別是益天帝、太子贏丹此時還爭持不下,都有意壓製地方出面撫恤災民,陳海甚至不能直接雇傭大量的流民到桃花塢做工。

    而無論是修建塢堡,還能加固梅塢堡與桃花塢之間的擋水壩便道,都需要大量的石料、木料;以後鑄造場建起來,還需要大量的木炭融煉鐵料。

    桃花塢可以拿糧食,向流民購買石料、木料,陳海相信能勉強幫他們渡過春荒,這是丁爽所獻的計策,隻要數萬流民真能在桃花塢以北安頓下來,他們也就不會再成為桃花塢的隱患了。

    陳海禁止他們進入桃花塢的西面、南面草灘,這事是令曹奉等人不爽,同時要滿足桃花塢所需要的石料、木料,流民此時僅有一萬精壯,就需要分出一半的人手開采石料、木料,運送到桃花塢,但也唯有如此,曹奉等人才能從桃花塢獲得足夠的糧食熬過春荒,也才有可能獲得相應的物資,將擋河大堤趕在春潮之前造成。

    陳海也沒有要曹奉等流民首領立時給他回應,就兩百袋糧食、上百袋穀種、上千農具以及二十匹普通騾馬及大車都留在流民宿舍地裏,希望能對他們有所幫助。

    次日,曹爽就親自趕到桃花塢,答應陳海的條件,恨不得馬上就派人到二十裏外的石嶺開采石料,給桃花塢送過來。

    流民的隱患暫時得到緩解,周景元、丁爽奔波十數日,也已經在西城鐵橋巷找到適合開設兵甲鋪及鏢行的宅子,還需要陳海去確認一下,而陳烈、蘇原已經是完全脫不開身了。

    周景元、丁爽挑選的宅子,前後三進大院,再加上兩邊的跨院,也有三十多間房。院子北臨鐵橋巷,院牆可以打開門洞,開設兵甲鋪,而南街洪武大街的院牆打通後,則可以作為藥師園鏢行的門臉……

    這樣的話,平時只需要安排一隊精銳駐守在院子裏,就能兼顧到兩邊。

    陳海相信周景元、丁爽二人在這方面的能力,跑到北臨鐵橋巷的院子裏看了一眼,就相當滿意。他如果今後要是留在燕京城裏修行,也可以住進來,畢竟桃花塢出西城還要乘馬奔行近二百裏才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