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54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6:5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章 拖延


    陳海、吳雄率部接近秦潼關時,暮後四合,他們策馬馳上一道嶺脊,遠遠能看到秦潼大馳道自東往西綿延,延伸到一座大裂谷之中。

    從大裂谷進去不需要二三十里,就是控扼東進京畿、西入秦潼門戶的秦潼關;秦潼關高逾百米,仿佛一塊石門鐵壁嵌入兩側高逾萬仞的山壁之中。

    雖然秦潼關在望,但陳海他們卻沒有辦法直接率部逼近到秦潼關前。

    大裂谷的入口只有兩三千步寬,兩邊都是萬仞高崖,峰崖如劍如戟,奇形怪狀,飛鳥難渡。

    陳海他們想到逼近到秦潼關前,沒有其他的捷徑可繞,只能石峽穿入,但此時的峽口影影綽綽已經有不少流民叛軍手持簡陋的兵戈在那裏結陣列隊。

    流民叛軍應該也清楚他們沒有與虎賁精銳騎兵在開闊地帶一戰的實力,就龜縮在谷口內側結陣。

    在鬆散雜亂的陣列前,流民叛軍還橫七豎八的砍伐了一些樹木、搬來一些落石,堆滿在馳道上,設置為障礙,兩側的崖壁還隱隱有禁製透漏的光芒,看樣子他們主要意圖還是想拖延從燕京城趕過來的京營軍反襲秦潼關的步伐。

    流民叛軍沒有出裂谷追擊潰兵,也沒有直接退守秦潼關,陳海猜測很可能是秦潼關守兵還有一部分人在關城內負隅頑抗,流民軍還沒有完全拿下秦潼關,這才需要將防線延伸到二三十里外的峽口來。

    谷口的流民叛軍雖然兵甲簡陋,但個個身強力壯,想必是從流民中挑選出來的武勇精銳,還有上百身穿左衽黑袍的赤眉教徒,站在叛軍之中,正往他們這邊盯過來。

    即便相隔數里,陳海還是能感受到這些赤眉教徒眼裏陰戾的眼神。

    看到這一幕,陳海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暗想谷口就有上百赤眉教徒率部上萬流民叛軍結陣,想必留在秦潼關城內圍剿守軍殘部的赤眉教徒,數量也絕不會少。

    不管是玉龍山流民作亂,還是奇襲池山城,陳海所曾看到流民赤眉教徒,都隻是三五人隱藏在幕後挑唆亂事,沒想到今日在秦潼關內外竟然冒出這麼多的赤眉教徒來,差不多已能斷定,突襲秦潼關,應該是赤眉教在暗中謀劃許久的事情了。

    陳海看向屠重錦,屠重錦的臉色很難看。

    年初河西進奏使團過秦潼關時,葛玄喬、陳烈都在席間提及流民之禍,唯有屠重錦等將渾不在意,以為流民及赤眉教徒都隻是癬疥之患,他當時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淪為流民之禍的第一個祭品。

    陳海、吳雄率部,護送屠重錦西進收攏潰兵,此時已經一千兩三百人重歸屠重錦的麾下,但看峽口已經完全被流民叛軍封閉起來,就意味著秦潼關上萬虎賁精銳,可以也就這一千兩三百人能逃脫大難。

    陳海他們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西園第七都新軍也不能隨意調用,同時他們這邊也還沒有道丹境強者坐鎮,更不清楚流民叛軍的底細,怎麼都不可能貿然強攻峽口。

    太尉府這次有可能會調用西園軍奪回秦潼關,但一切都要等太尉府那邊做出決議後,陳海才能隨軍而動。

    “屠帥就一切保重了!”

    陳海朝屠重錦拱拱手,說道。

    “大恩不言謝!”屠重錦稽首道。

    陳海、吳雄率部助他收攏殘兵,就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了,甚至還將四百多匹良馬、二十餘輕型戰車借給他重裝軍備,屠重錦看流民叛軍結陣峽口,也知道憑他們這點兵力想奪回秦潼關是癡心妄想。

    陳海與吳雄就四五百精騎,不能長時間孤懸在外,他們也沒有這個必要跟義務,該做的事都做了,他們就要回梅塢堡以觀形勢,但屠重錦此時要率殘部留在秦潼峽口外“將功贖罪”。

    至少在太尉府有明確的問罪決議之前,屠重錦不能輕易回去送人頭;而有足夠的緩衝時間,屠氏也才來得及暗中運作,減輕屠重錦的罪責。

    **********************

    陳海與吳雄率部返回梅塢堡,已經是次日清晨。

    這段時間內,燕京城有數支小股斥候兵馬西進,監視流民叛軍在秦潼關的動向,然而回到梅塢堡,陳海都沒有看到有大軍往秦潼關方向集結。

    除了已經在軍營、朝堂諸部任職歷練的弟子外,越城郡主董寧等人以及在學宮遊學的河西弟子將近百人,都已經趕到梅塢堡待命,以應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太尉府那邊可有什麼決議下來,有沒有決定用誰為將,清剿民亂?”

    陳海、吳雄解甲走入大廳,看到董潘、裴晉華、董寧等人都在大廳裏,看樣子也是晝夜未眠,迫不及待的詢問太尉府那邊的動向。

    不同以往五關之外所發生的民亂,這一次流民叛軍直接襲奪京西門戶要地,百萬叛軍進逼京麓,朝堂震驚是必然的,陳海就想知道太尉府是就近調用西園軍,還是從青龍峪大營調一部虎賁軍精銳西進鎮壓叛軍、奪回秦潼關。

    “……”董潘苦笑搖搖頭,跟陳海他們細說這一夜來的朝堂變故,“朝堂之上,諸大臣都主張嚴懲屠重錦等將失職之罪,一致決議要盡快派兵鎮壓民亂,太子也請旨欲親率虎賁精銳速戰速決鎮壓民亂,但玉和宮卻傳話訓斥太子性情急躁、沉不住氣,即便是派兵鎮壓民亂,也不該是太子親征。玉和宮訓斥是訓斥了,卻又沒有進一步帝旨頒布,太子那邊也是氣翻了,袖手不再理會這事,而是將鎮壓民亂之事,完全交給太尉府的官員議決……”

    “太尉府內部對派誰為將、用哪部兵馬也是爭執不休,到這時都沒有結論。”裴晉華無奈的說道。

    “……”陳海張了張嘴,除了長歎一聲外就沒有再說什麼。

    “都火燒眉毛了,太尉府還在爭什麼?”吳雄還以為太尉府都已經開始集結大軍了呢,沒想都到這時候了,還在為用誰為將、調派哪部兵馬爭論不休。

    董潘身為河西董氏的嫡係,知道武威軍在割據河西,燕京是越虛弱越好,但與其他人也為朝堂此時的內鬥哭笑不得。

    “不管太尉府什麼時候能拿出決議來,我現在也要回伏蛟嶺待命了,就不在這裏耽擱了……”陳海看到梅塢堡這邊嚴陣以待,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他有將職在身,不能留在梅塢堡,就站起來跟董潘告辭道。

    陳海又與越城郡主董寧等人拱手告辭,見董寧避開他的視線,心裏微微一歎,也不再多說什麼,就退出大廳。

    陳海先回桃花塢,他打算安排葛同率一百扈兵駐守桃花塢,同時將匠師、匠工都組織起來。

    雖然流民叛軍進襲燕京的可能性很小,但梅塢堡、桃花塢多做些準備總是有必要的,一旦形勢混亂下去,除了流民叛軍之外,潛伏在暗中敵恨河西的勢力就有可能蠢蠢欲動。

    所幸桃花塢、梅塢堡的塢堡入冬前已經完成擴建。

    梅塢堡除了用燒溶的鐵汁澆入堡牆進行強固外,還布下一座防禦法陣,短時間內不畏流民叛軍的強攻。桃花塢整體防禦力雖然要差許多,也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但與梅塢堡相隔不過兩裏,形成犄角之勢,形勢惡劣,葛同率部護送匠師、匠工突圍撤入梅塢堡都還來得及。

    “為何都要這一步了,朝堂之上竟然還在內鬥不休,他們這些大人物,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梅塢堡,吳蒙、葛同等人都沒有說話的資格,甚至孫不悔都不便插嘴,但回到桃花塢,他們也再也按捺不住,費解而不平的問出來。

    陳海苦笑搖頭道:“或許站在朝堂之上的那些人,還以為流民叛軍及赤眉教隻是烏合之眾,屠重錦等將失守秦潼關隻是太愚蠢的緣故。”

    “都火燒眉毛,兩派大臣都還要爭功?”吳蒙、葛同等人難以置信的問道。

    “秦潼關失是大罪,失而複得就是大功,要是此大功能啐手而得,兩派自然是要爭一爭的,”陳海苦笑道,又跟周景元說道,“你派人去將曹奉請過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去年年底,就有大股流民聚集在桃花塢北面,年後又造堤圍灘、屯田耕種。為了不讓這股流民釀成大禍,陳海無權驅趕之餘,就只能暗中資助七八萬流民在桃花塢北片安家落戶。

    陳海之前不擔心這些已經安頓下來的流民,會滋惹什麼是非,但現在就難說了。

    他也不清楚曹奉這些流民首領有沒有背著他們暗中與赤眉教徒聯絡,也不清楚曹奉等人知道秦潼關失陷後,會不會變得蠢蠢欲動;他現在要把曹奉喊過來,探探他的虛實。

    “要是曹奉不過來呢?”周景元遲疑的問道。

    大家也都朝陳海看過來,曹奉這些流民首領很可能會拒絕在這時候走進桃花塢,不知道陳海還是否有後續的應對之策。

    “先派人去請。”陳海揮了揮手,一切先看曹奉的反應,他再做下一步的處置,沒有必要在這時候去想什麼有的沒的。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7:0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曹氏父子



    曹奉相貌蒼老憔悴,沒有什麼修煉底子,卻精於技擊,早年是活躍於燕北地區的遊俠劍客,也曾投靠宗閥當食客。

    太子贏丹執掌國政這些年,很多宗閥世族都受到打壓,曹奉父子投靠的這家宗閥也因罪剝奪爵位、封邑之後解散。樹倒猴散,曹奉也就回歸鄉土紮根,在縣裏也算是鄉豪之流的人物,這才在大荒之年,成為附近府縣流竄他地討生活的流民首領。

    曹奉有兩子,長子曹善三十歲左右,早年曾隨曹奉寄身宗閥,修煉過數年,有通玄境中期的修為底子,輔以家傳的武技,在七八萬流民裏算是難得一見的“高手”了;但可惜隨著他父子投靠的那家宗閥解散,也失去繼續修煉的渠道,修為再難精進,這時是曹奉身邊最為依重的助手。

    而曹奉幼子曹圭,年僅十四五歲,也是自幼修練武技,卻無緣接觸玄功絕學,自然也無緣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門檻。

    曹奉不僅過來了,還將他幼子曹圭帶進桃花塢,陳海也就清楚他的姿態是什麼,讓下面人給曹奉安排坐席,說道:“有段時間沒有請曹當家過來喝杯水酒了,聽說曹當家不僅在北面建了寨子,欣欣向榮得很,還又新娶了一房小妾,日子過得比我們還滋潤。不過這次請曹當家過來,卻也不是跟曹當家賀喜——秦潼關突發變故,意外落入亂民之手,想必曹當家也應該知道消息了吧,不知道曹當家有沒有其他什麼事情,能說給我知道的……”

    陳海問得隨意,但落在曹奉耳朵裏卻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他的長子曹善有通玄境中期的修為底子,又精通技擊,在七八萬流民裏都堪稱千裏挑一的“高手”,但曹奉心裏清楚,駐紮在梅塢堡的河西道衙兵精銳或者是昭陽亭侯府駐守桃花塢的扈兵精銳,哪怕從普通將卒裏隨便挑一人出來,就能將他父子打得滿地找牙。

    曹奉對梅塢堡及桃花塢從來都不敢有什麼異念的,更何況這近一年來,梅塢堡、桃花塢非但沒有驅趕他們,還通過大量的收購石料、木料,輸送大量的錢糧,資助他們修建攔河大堤、開墾屯種,他們才得以熬過春荒,能在秋野河南岸紮下根來的關鍵,曹奉心裏還是有感激之情的。

    但不管怎麼說,河西道衙兵以及昭陽亭侯府的扈兵,始終都是客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拍拍屁股調回萬餘里之外的河西了,曹奉心裏自然也不可能會有依附梅塢堡的心思。

    此時流民叛軍襲奪秦潼關,已經相當長時間沒有直接接觸的陳海,突然派人過來,請他到桃花塢說話,曹奉心裏不是沒有顧忌,但他不敢不去。

    甚至為了表示絕無二心的誠意,他這次還狠心將幼子曹圭帶上。

    陳海剛到燕京,在桃花塢紮根下來,不算什麼大人物,至少絕對沒有董潘、吳雄、杜峻峰這些人物耀眼,令人不敢直視。

    在大規模向梅塢堡、桃花塢供應石料、木料之後,曹奉手裏有所餘裕之後,一度還重點孝敬董潘、吳雄。即便不可能直接投附,但曹奉還是希望在河西精銳駐紮梅塢堡期間,能得到董潘、吳雄兩人的關照。

    曹奉有這樣的選擇也不令人意外,抱大腿總得要找粗的抱,陳海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與董潘、吳雄、杜峻峰等人比肩的樣子。

    曹奉一度以為昭陽亭侯府的扈兵沒有驅趕他們,甚至還助他們在北片墾荒耕種,是作為客軍不敢招惹他們;之後孝敬董潘、吳雄、杜峻峰,搭上這三人的關係,更以為是在桃花塢北片站穩了腳跟,至少不用再看桃花塢這邊的臉色。

    但在陳海杖斃三名宗閥的天之驕子卻安然無恙之後,曹奉才發現他看走眼了,這時候再想重新經營與桃花塢這邊的關係,才發現怎麼都隔了一層。

    不要說再沒有機會見到陳海了,甚至連葛同、吳蒙等人都已見不到面了,由於曹奉他們開始向鑄造場供應鐵料,曹奉還是偶爾能見到周景元,但周景元的態度已然冷漠了許多。

    曹奉三四個月都忐忑不安,就擔心哪天招惹了桃花塢這邊,會受到無情的報複,他這時候心裏也清楚,陳海真要翻臉不認人,派人刺殺他們,根本就不用顧忌什麼。

    他們雖然是流民首領,但他們的性命,怎麼可能比那幾個被陳海當眾杖斃的宗閥天之驕子更重要、更高貴?

    周景元這時候派人來請,也有人擔心他會被當成人質扣押在桃花塢,但曹奉不敢不來;即便是被當成人質扣留在桃花塢,總要比在這敏感時刻,觸怒陳海這樽殺神,害曹家寨受到血腥清洗要強吧?

    ************************

    陳海隨意一問,曹奉感受卻有如萬鈞巨石朝他身上碾壓過來,也不敢再端坐在桌案之後,拉著幼子曹圭跪到陳海面前,說道:“赤眉邪教曾派人聯絡過曹家寨,我卻被蒙了心,竟然一直都沒有如實稟告都尉大人,還請都尉大人責罰。”

    陳海看著伏地而跪的曹奉父子,淡然問道:“昭陽亭侯府的人手客居此地,我也僅僅是在西園軍任職,都不能插手地方事務,曹當家是沒必要將這些事告訴我知道,但赤眉教暗中慫恿民亂,曹當家怎麼沒有上稟地方官府?”

    曹奉一股寒意從屁股椎串到頭頂,陳海語氣淡然,他卻感受到這淡然語氣隱藏殺氣,哭訴道:

    “家鄉持續數年大災,俄殍遍野、白骨接天,我等帶著七八萬殘民,苦苦掙紮在秋野河畔求存,地方府縣不聞不問,去年就餓死三千多人,今年要不是都尉宅心仁厚相助,還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我心裏不敢對朝廷不滿,但要是將這事稟告上去,就想著地方府縣非但會處置,反倒害我們自己徒受猜忌,這才迷了心竅將這事給瞞了下來。但請都尉大人相信,曹奉絕對沒有私通赤眉邪徒的異心,也絕知他們這些烏合之眾鬧事難成,不需幾天工夫,朝堂一旦發兵清剿,他們就是死路一條。”

    “曹當家,你起來吧,”陳海說道,“朝堂會發兵清剿,但未必能一舉剿滅匪禍,我現在不擔心曹當家你心裏有什麼想法,但怕你看到倘若朝廷發兵失利,心裏就會有什麼想法了,不得不提前跟你說叨說叨,省得你們走上岐途,覆水難收了。”

    曹奉聽不明白陳海的話,但有一點是清楚的,伏首跪地不敢起來,隻是不斷的保證道:“曹奉絕不敢有什麼想法,小子曹圭年幼,但還算有些眼色,手腳還算麻利,請都尉大人許他留在身邊侍候。”

    遣子為質?

    見曹奉嚇成這樣,陪同在一旁的吳蒙、葛同等人,都是微微一笑;丁爽這時候則朝陳海頻遞眼色,恨不能通過神念交流,直接跟陳海說這是收附曹氏父子的良機,不應錯過。

    這一年多來,桃花塢、梅塢堡擴建以及鑄造場擴大規模後,都是從這些流民手裏收購石料、木料、鐵料,這也使得以曹氏父子為首的這股流民,這近一年來,除了開墾數萬畝灘地外,還占據北面的一座山嶺,也開辟了兩座采石場、一座礦場、兩座伐木場。

    桃花塢北片七八萬流民,看上去沒有多少精銳能挑選出來,但真要能真心誠意投附桃花塢,為桃花塢所用,桃花塢就能真正在秋野河南岸經營出一片不弱的根基之地來。

    雖然曹氏父子市儈了一些,一度還想著去抱董潘、吳雄他們的大腿,但這也是人之常情,不算什麼大錯。何況這一年來,桃花塢資助屯墾耕種、建造大堤,雙方就已經建立了一定的信任基礎,收附之事也容易進行。

    更關鍵的原因,他們初到燕京時,要敢收附流民,絕對是自取死路,但丁爽這時候有理由也相信,幕後的神秘人絕對不會介意陳海在京畿建立自己的勢力——而陳海這時候建立勢力,實際也是為西園第七都新軍服務,最終也是效命於幕後的神秘人。

    看到丁爽頻遞眼色,陳海也明白他的心思,沉吟片晌,跟曹奉說道:“曹圭資質不錯,要是在我跟前驅為奴僕,是埋沒了他,或許暫時可以跟在我葛師兄身邊修行武道,曹當家意下如何?”

    葛同雖然投附昭陽亭侯府為部將,陳海卻一直以“師兄”相待。

    “多謝都尉大人成全,多謝都尉大人成全!”曹奉跪地謝道,又趕緊拉幼子曹圭給葛同叩頭行禮。

    曹奉起初是沒有投附客軍的心思,但這一年來看昭陽亭侯府在燕京經營鑄造場、兵甲鋪頗有規模,心知即便千餘道衙兵精銳撤回河西,昭陽亭侯府也不會放棄對鑄造場及兵甲鋪的經營。

    再說了,要是幼子能因此踏上武道修行,也是機緣,要是將來所有成就,他們曹家即便是遭遇到什麼措手不及的變故,那丟棄掉這邊的根基,舉家遷入河西,也不是什麼多差的選擇。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7:0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兵



    曹奉幼子曹圭剛剛才過十四歲了,自幼修武熬煉筋骨,雖然這些年沒能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門檻,卻也打下不弱的底子。

    更關鍵的,曹圭這幾年來跟隨父兄奔波流離,年紀輕輕就吃了不少苦頭,要比那些溫室長大的宗閥子弟更知世途凶險艱辛,心志、心性也更堅定,是個好苗子。

    曹圭隨父親走進桃花塢時,就已知道他會被當人質留下來,他即便知道情勢所逼,心裏總也有不甘,但沒想到此行竟然成為他真正踏入武道修行的一次機緣,當即就痛痛快快的膝行跪到葛同面前,“砰砰砰”叩了三個響頭。

    “我乃昭陽亭侯府部將,在少侯爺手下任事,你可知你此時跪地叩頭,代表著什麼?”葛同沒有忙著受曹圭的大禮,而神色肅然問他。

    “……”曹圭到底年少,有些發蒙,不知道要如何回葛同的話。

    “這小子心裏清楚的。”曹奉接過話茬道。

    葛同沒有理會曹奉,目光炯炯的盯著曹圭,說道:“我為昭陽亭侯府部將,所修乃昭陽亭侯府所授的玄功絕學,既無資格將玄功絕學私授他人,也無資格收人為徒,此時也僅僅是代昭陽亭侯府,代表少侯爺領你踏入武道修行的門檻,而從此之後,你便是少侯爺帳前的一員部將,要對少侯爺忠心耿耿,勤勉修行,替少侯爺分憂。倘若他日修煉有成,再入太微宗修行,也不是沒有可能,但那也是少侯爺給你天大的恩情。”

    “曹圭心裏記得。”曹圭也是機敏,又膝行到陳海跟前,“砰砰砰”叩了幾個響頭。

    桃花塢這邊,葛同修為不是最高的,但也就次於陳海、吳蒙、蠻奴鐵鯤、周鈞三四人而已——吳蒙、周鈞以及鐵鯤都隨陳海在軍中,桃花塢這邊平時就以葛同為首,處理種種事非,留守桃花的一百精銳扈兵,也都歸葛同統領。

    能暫時跟在葛同身邊修煉,絕不會有什麼委屈曹圭的;何況先打個良好的武道基礎,兩三年還有機會進入太微宗修行,這是寒族子弟絕難遇到的機緣。

    看曹奉、曹圭父子還跪在地上,陳海哈哈一笑,跟曹奉說道:“曹圭既然都在葛師兄身邊修煉,那曹當家與我們就是平輩相交,還是趕緊坐下來說話,不能亂了體統。曹家寨,還有一些不錯的苗子,要是還有誰想修行武道,我這邊卻也不吝嗇指點一二……”

    曹奉也知道曹圭既然都到葛同身邊修行武道,他就不能再有三心二意的念頭,說道:“多蒙大人蔭庇,七八萬人才不至於流離失所,大家都感恩戴德,不知道如何報答大人的恩情。說到不錯的苗子,卻有二三十個苗子還沒有錯過武道修行的年紀,大人要是能安排人指導他們修行,這大恩大德真是……”

    說到這裏,曹奉又要跪到地上感恩叩謝了。

    桃花塢北片七八萬流民主要來自鄰近的兩三縣,彼此宗族間沾親帶故、關係密切,才會在逃荒路上都緊緊團結在一起。

    陳海也不管曹奉此時的感謝是真情還是假意,曹奉真能將那二三十個最為出色的好苗子送過來,這邊又不會虧待這些少年弟子,恰恰也會因為沾親帶故的緣故,這七八萬人的命運也就徹底綁上桃花塢了。

    曹奉再有什麼異心,也沒有能力去鼓動這些人去造桃花塢的反。

    “……曹當家客氣了,”陳海微微一笑,說道,“我看曹當家在北麵也注重訓練年輕子弟的武技,隻要有一些武技的底子,哪怕是過了二十歲,修行武道也不會太遲,卻也無需太局限宗門的陋習。”

    人身體內的氣血精元,在年少時最為精純旺盛,也是修行的最佳時間,但在少年十六歲生精、少女十四歲生癸水,人身體裏的氣血精元就會有相當一部分會不斷的轉化為能孕育新生命的精水及癸水,這時候再想修行就會事倍功半,變得異常艱辛。

    不過,陳海注意到曹奉父子帶領這批流民,年輕的子弟都極重視技擊的訓練,因此打下不錯的底子,即便是過了二十歲再踏入武道修行,也不能算過了年紀。

    太微宗等燕州頂級的宗門、宗閥勢力,從平民中挑選弟子,自然可以極致挑剔,哪怕是萬裏挑一的好苗子,也可以丟到道院裏優勝劣汰一番,但陳海這時候極缺人手,沒有資格那麼挑剔,還是想多挑選些好苗子,由葛同先負責培養起來。

    陳海現在手下是有兩百多精銳私兵可用,但也需要重視後備梯隊的建設,而且鑄造場及兵甲鋪也需要用心培養一批學徒。

    對曹奉來說,二三十人是送,七八十人也是送,而且將來真要有幾個人在武道修行有所成就,曹家在桃花塢、在昭陽亭侯府的說話分量也重。

    而除了七八十名有修煉資質的苗子外,北片七八萬流民不是沒有潛力可挖。

    經曆數年的大災,流民裏的老弱病殘,大部分人要麼餓死,要麼病倒;能熬過荒年的七八萬人,經過近一年的休養,大多數人都能稱得身強體壯,也因此才能承受得住年初開始的造堤、開礦、采石、伐木及墾荒等重體力活。

    以往曹奉怕引起地方府縣以及梅塢堡、桃花塢這邊不必要的猜忌跟干涉,不敢公然訓練兵卒,但他真要有什麼異心,挑選一兩萬健銳進行操訓,戰力不會比地方上的武備稍差。

    曹奉怕犯忌諱,陳海心裏則想著,請屠子驥出麵活動,或許就能說動地方官府將七八萬人都編民入戶,到時候就可以正式挑選健銳編練鄉兵民勇,配合京營軍作戰了。

    同時,西園軍第七都還有一二百名老卒,可以提前“解甲歸田”,安排到桃花塢來負責編練鄉兵的事情……

    ***************************

    陳海不能在桃花塢耽擱太久的時間,收附曹氏及挑選扈兵後備及匠工學徒的事情,都只能交給葛同、周景元他們去負責,他看著太陽高高升起,就與吳蒙、周鈞、丁爽,率領百餘扈衛渡過秋野河,進入伏蛟嶺營城。

    兩艘輕型戰船剛駛入伏蛟嶺營城的水門,屠子驥、趙融就與冉虎等將迎上來,說道:“太尉府出兵決議已經下來了,決定從西園軍征調一到六都共六萬兵馬,任命車騎將軍衛於期為主將,宿衛將軍樊春為副將、左司丞姚啟泰為軍司馬,清剿流民叛軍,收複秦潼關。”

    “啊,跟咱們沒有關係?”周鈞頗為詫異的問道。

    西園軍編訓成軍,與虎賁軍一樣作為京營軍,已經進入太尉府的征調序列,太尉府就近征調西園軍收複秦潼關,卻也不令人意外。

    發生這樣的大亂,諸多營將也期待能有機會率部出戰,以攢戰功、名利,便是陳海也沒有想到,太尉府這次僅僅從西園軍征調一到六都的兵馬,第七、第八、第九都新軍卻被落了下來。

    “剩下三都兵馬留為後備,這是慣例。”屠子驥沒有什麼感情的說道。

    周鈞、吳蒙等人也知這是慣例,但還是難掩惋惜。

    陳海眉頭微蹙,心裏想,這難道僅僅是慣例嗎?

    陳海打量了屠子驥、趙融兩眼,沒有多說什麼,便與諸將登上伏蛟嶺,看到太尉府征調軍令頒布後,西園這邊的動作非常迅速。

    六都兵馬這時候已經從各自的營城開拔,仿佛六頭猙獰露出獠牙的蛟龍,正往西園軍總管府方向集結。

    西園山澤廣闊,有近四十里縱深,作為指揮調度中樞的西園軍總管府位於伏蛟園西南約十里外,陳海他們站在伏蛟嶺上,能隱約看到大軍在那裏集結的情形。

    總管府北側的大校場,已經有數隊軍容整飭、隱隱透露有殺伐戰陣之氣的精銳騎卒屹立的點兵台前,看這數隊精銳騎卒的規模從千人到三五百人不等,陳海猜測他們應該是衛於期、樊春、姚啟泰等將帥從各自宗族調出來的精銳子弟扈兵。

    照慣例,衛、樊、姚等人要在西園軍總管府進行兵將點檢後率部出營,才完成整個征調程序。

    第七都不在這次征調之列,陳海、趙融、屠子驥也就沒有必要過去參見衛於期、樊春、姚啟泰等將;這次的出征,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係。

    “日他娘,卻又便宜華哲棟、芻容這幾個狗娘養的!”冉虎等營將牢騷滿腹的啐罵道。

    諸多營將都以為擊潰流民叛軍、收複秦潼關是唾手可得的大功,竟然沒有機會出戰,心裏自然是不滿到極點,但這是太尉府的決議,他們除了發發牢騷,也沒有什麼話能說。

    陳海問屠子驥:“太尉府對屠帥他們失守秦潼關,可有什麼初步的懲戒下來?”

    “七叔他們已經被下令捋奪將職,與其他秦潼關殘卒都編入衛於期將軍的扈衛營,許他們參加收複秦潼關之戰,也算是戴罪立功、以觀後效吧。”屠子驥說道。

    陳海點點頭,屠重錦他們大意失守秦潼關,能保住性命就已經不錯了,暫時就不要指望能官復原職了。

    接下來,陳海讓冉虎等營將都各自管手底的那攤事去,將屠子驥、趙融留下來說話,桃花塢北片七八萬流民要編民入戶,只能請屠子驥、趙融二人幫忙。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7:1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假陽之人


    朝堂之上,多方牽制,以致安撫流民、賑濟災荒之事都沒有人想去做,這是大的局勢。而具體到地方,只要府縣官員敢於任事,在境內招撫流民,除了大倉不能隨便開倉放糧外,像編民入戶、組織流民墾荒耕種都是有章可循的份內職責,做了也沒有誰能站出來公然責難。

    在朝堂沒有正式的賑濟旨意下達下來,陳海他們作為客軍、客將,與地方勢力也沒有瓜葛,他就只能救助於屠子驥、趙融,通過屠氏、趙氏的人脈關係,說服梅塢堡所在的地方官員將桃花塢北片的七八萬人編入府縣戶籍。

    屠氏乃京郡八族之一,趙氏也是縣侯之族,陳海相信他們真要能點頭答應下來,將七八萬流民就地編入府縣戶籍,就絕非什麼難事。

    屠子驥與趙融對望一眼,他們事實上更擔心陳海是一匹難以馴服的獨狼,又怕陳海受河西太微宗牽製太深,最終效忠的還是董氏,這就會讓太微宗及董氏對西園軍滲透太深,卻完全不擔心陳海他自己在京畿建立勢力的野心。

    董氏控地數千裏,境內裏兩三千萬人丁,才成為一域強藩,陳海想在京畿建立勢力,要招攬七八萬流民,能算多大的事情?

    屠子驥滿口答應下來,說道:

    “行,我這兩天正要跟你告假去見閥主,我想族裏應該有人能遊說地方,將這七八萬人都編入府縣戶籍……”

    屠子驥、趙融說了一些事,很快告辭離開,陳海獨自留在山上想些事情。

    陳海心想著,等七八萬流民正式編入府縣戶籍之後,曹奉等人就可以在秋野河南岸正式確立宗族,編訓鄉兵民勇以及擴大采石場、礦場、鑄造場規模等事都可以順理成章的相繼開展,日後還可以在桃花塢北麵建一座碼頭,多造漁船入秋野河捕漁,補充糧食的不足。

    畢竟桃花塢北麵的河灘草澤麵積也有限,能開墾七八萬畝良田已經是極限,還是難以養活七八萬人,需要多想辦法增加收入;或許還可以抽調一部分武勇健銳補充到西園軍中……

    陳海坐在山頂的小亭子裏,漫不經心的想著事情,驀然間感覺有一股極淡的氣機侵淩而來,猛然驚醒,手按住腰間的碧影劍,就摧動真元往隨身佩帶的九焰騰蛟印狂湧而去。

    九頭烈焰怒蛟極瞬間凝聚成形,在陳海身遭張牙舞爪,要是將襲侵來的強敵撕成碎片……

    陳海這才怒目轉身看去,卻見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正淩空站在他百步之外,腳下雲霧蒸騰,也不知他從何處飛來,不僅分布在伏蛟嶺裏的諸多暗哨都沒有察覺,甚至還悄然無聲的逼近他百步範圍之內。

    “果然不虧是斬獲西北域闈域第一的人物,六識感知,竟不在開辟祖竅識海的明竅期玄修之下。”中年文士淡然而笑,仿佛半空雲霧裏藏有石階,淩空緩步往陳海這邊走過來,然而每一步都如有萬鈞,腳下隱隱有雷霆之聲生出。

    陳海站在中年文士的麵前,就覺此人的氣機仿佛大河春潮一般澎湃浩大,似乎隨時都能卷起掀天巨流將他打成粉碎——這樣的修為好強!陳海暗感此人即便不如葛玄喬、陳玄真這一級數的地榜強者,絕對也有道丹境中期以上的絕高修為。

    雖然中年文士沒有殺機透出,但陳海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眼睛盯住中年文士藏在寬大袍袖裏的左手,沉聲喝斥:“軍營重地,擅闖者誅滅九族,前輩此時退出,陳海便當前輩沒有來過。”

    “我過來可沒有什麼惡意,只為與你一見,不想驚動他人,”中年文士細長的雙眸鎖住陳海盯了數瞬,他雖然沒有殺意,但陳海在他如此之強的氣機侵淩下,心志卻無絲毫動搖的跡象,也是令他心驚不已,繼而哈哈一笑,聲音又尖又細的說道,“你要是不信,我將屠子驥、趙融喊上山來相陪也行。”

    不待陳海傳訊示警,中年文士屈指輕彈,就見兩道淡若無痕的玄光往山下掣去,轉瞬間就見剛剛才告辭離去的屠子驥、趙融,就直接往山頭飛過來。

    “文先生……”屠子驥、趙融看到中年文士出現在伏蛟嶺,也嚇了一跳,趕緊上前給中年文士見禮。

    陳海收起九焰騰蛟印,鬆開握住碧影劍的手,上前給中年文士見禮,說道:“陳海不識前輩真麵目,剛才一驚一乍,希望不要驚擾到文先生遊伏蛟嶺的雅興。”

    燕京城藏龍臥虎,陳海認識的人卻有限,想不起地榜之中有哪一號人物姓文,但既然屠子驥、趙融並沒有介紹中年文士的意思,陳海也就假裝糊塗,請中年文士及屠子驥、趙融進亭子說話。

    走進山頂亭子,中年文士揮袖一卷,空氣立時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潮濕往四麵八方浸潤而去,很快就見層層疊疊的霧氣就白茫茫的從山間翻卷而上,仿佛雲霧之牆圍立在亭子的四周。

    中年文士還是不想讓別人窺見他與陳海會面的情形。

    走進亭子,中年文士在石桌後坐下,卻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睜著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著陳海,仿佛要裏裏外外要將陳海渾身的毛細孔都看個透徹。

    陳海等著中年文士有什麼話問過來,被他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心裏發毛,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心裏奇怪,即便這個文先生沒有在地榜上顯名露姓,卻也是燕州頂尖的道丹境強者,怎麼說話的聲音跟看人的眼神,跟女人似的?

    陳海心裏這麼想著,再暗自打量中年文士,除去那雙水汪汪、春水盈盈的雙眸外,見他臉部線條確實要比正常人要柔和得很,臉頸及露出來的雙手肌膚也如少女般嬌嫩細膩,頷下的喉結也是將露未露,不十分明顯。

    說是女扮男裝也不像,頸脖子及手腕的關節要比女人粗大一些;要說是男人,但這樣的男人也未必太妖豔了一些。

    這姓文的到底是什麼來頭?

    陳海暗暗思量,心想神秘人能令陳玄真之流的人物不計生死名利的效忠,地位必定非凡,而眼前這文先生顯然還達不到令陳玄真效忠的地步,應該也是神秘人的嫡系,才會適時跑到伏蛟嶺來跟他見麵。

    這樣的時機,這樣的人物出麵跟自己接觸,應該是要他更大的信心,這也說明幕後神秘人的布局,已經漸漸有收網之勢了。

    宦官!

    陳海驀然間想到一個可能,他都給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下意識猛的抬頭打量了這個文先生兩眼,看他頷下的短須,果真是粘上去了,心裏又震驚的想,這姓文的如果是閹官宦臣,身體都殘缺不全,怎麼可能踏入道丹境的頂尖修為?

    燕州有什麼玄功絕學,竟能讓這假陽之人修煉成道丹?也難怪地榜中沒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

    中年文士似乎能看透陳海心中所想,說道:“文某自幼進宮侍奉,雖是殘缺之身,卻也不是不能修行……”

    “陳海識微見少,還請文先生見諒,”陳海也知道剛才一驚一乍是很得罪人,不知道有沒有觸及中年文士敏感的內心,告罪問道,“文先生前來,可有什麼指教?”

    “太尉府出兵征剿流民叛軍,你這大半年費力編練第七都新軍卻未能參戰,心裏可有什麼想法?”中年文士對陳海的詫異反應早就見怪不怪了,直接岔到其他話題上問道。

    見中年文士突然問及這事,陳海心思一動,試探性的說道:“要是必敗之戰,陳海怎麼會急著率部去送死呢?”

    “哦?!”中年文士訝異的盯著陳海的眼睛,似乎要從他的眼睛挖出他心裏真正在想什麼,絕不想到陳海他僅憑自己的悟性及洞察力就能一語說破天機。

    屠子驥、趙融乍聽陳海這話,都大吃一驚,壓著聲音小翼的問道:“必敗之戰?”

    屠子驥、趙融或許還不知情,但從中年文士的反應,陳海知道他心裏的猜測不假,心裏微微一歎,沒想益天帝與太子贏丹兩派為帝權爭鬥得如此殘酷,竟然不惜將新編練的西園軍六萬將卒都推到秦潼關去送死。

    或許西園軍六萬將卒不會直接葬送在秦潼關下,或許前期會有幾場勝仗能打,但真正要實現幕後神秘人的算盤,唯有隨衛於期出征的西園軍六萬將卒慘遭重創,第七都的地位才會突顯出來。

    或許第八、第九都也是幕色神秘人所布下的兩枚棋子。

    在這場帝權歸屬的爭鬥裏,第七都要是僅有一萬悍卒,即便加上第八、第九都兩萬兵馬,也還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

    而第一到第六都的六萬將卒,一旦遭受到慘不忍睹的重創,甚至全軍覆滅,到時候再重建西園軍,必然要以留守的三都兵馬為核心進行擴建,才也就最終使西園軍完全落入幕後神秘人的掌控之中。

    幕後神秘人與赤眉教有勾結?又或者幕後神秘人掌握著太尉府的情報機構,有意將赤眉教的真實情況隱瞞下來,誤導朝中大臣及太尉府的官吏一直漠視赤眉教的威脅?

    陳海轉念間想了很多,但他也很清楚,他僅僅是幕後神秘人掌心裏的一枚棋子,雖然他不欣賞這樣的殘酷權謀,卻也不會多嘴置喙什麼。

    “看來我今天過來,有些多餘了……”中年文士收斂起震驚的神色,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更多是對陳海的欣賞;陳海卻是說不出的別扭,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進去,也不想讓中年文士拿這樣的眼神盯著……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8:13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四章 屠氏閥主


    中年文士踏入雲霧之中,卻不知道他使了什麼遁法,轉瞬間身影便杳然無蹤,仿佛化入雲霧之中。

    這時候伏蛟嶺巔雲開霧散,十數里外的西園總管府北側的典兵校場再次清晰的呈現在陳海、屠子驥、趙融三人面前。

    第一到第六都的六萬將卒還沒有集結完成,猩紅色的旌旗迎風獵獵翻飛,上繪神魔異獸猙獰可怖,即便相距十里開外,陳海猶能看到那些即將出征的將卒對唾手可得的戰功,都顯得十分振奮。

    “這數萬將卒踏入大營,迎接他們的真是一場必敗之戰?”屠子驥壓著聲音問道。

    陳海轉回身,見屠子驥臉上略帶迷茫之色,而趙融在經曆最初的震驚過後就顯得相當的堅定,心想自己要是被踢除出來,大概趙融會是接替他掌握第七都新軍的人選吧。

    “誰知道呢?”陳海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道,“在文先生面前,總得說些裝腔作勢的話,才不至於被小看吧……”

    要是在秦潼關初見時,屠子驥自然會將陳海的話視為裝腔作勢,但這大半年來,他與趙融輔助陳海在伏蛟嶺練兵,親眼看著一群烏合之眾經過陳海的手,神奇無比的變成一支聞令能入刀山火海、山嶽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結陣有殺伐之氣凝聚的虎狼之師,那此時陳海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絕對不容他與趙融輕視。

    第七都此時還顯得不夠強大,不是底層將卒素養不行,實是還缺少一些明竅境武修骨幹,一旦將騎都尉、車騎都尉這一級數的營將補齊,這支虎狼之師就將徹底的張開獠牙,令萬眾驚心。

    或許是暗中觀察過第七都新軍的表現之後,殿下及文先生才會下決心促使西園軍編練的第一次出戰必敗吧……但事實又果真是如此嗎?

    屠子驥心裏也是迷茫,想著入夜前還要趕回龍昌城去見閥主,就不再伏蛟嶺耽擱。

    益天帝重新修成破碎的道丹,欲從太子贏丹手裏拿回帝權,麵對這樣的朝堂漩渦,屠氏一直都是模淩兩可、不置可否的態度。

    閥裏除了兩位老祖都在這時適巧的坐死關證悟大道之外,閥主屠缺也賦閑退回屠氏根本之地龍昌城頤養天年,但閥裏同時也不會干涉族裏的子弟個人做何選擇。

    很顯然,只要屠氏子弟不完全從朝堂、京營軍撤出來,就不可避免會不同程度的被卷入漩渦之中。

    閥主屠缺對諸子弟個人做出的政治選擇,從來都是不堅持、不干涉,也絕不會反對,但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跟下場,就要當事人自己去承擔,屠氏絕對不會徹底卷進去。

    這幾乎是所有京郡八族自大燕立朝以來,特別是在涉及帝權皇位紛爭之時所一向奉行的策略。

    畢竟跟邊郡強藩不同,京郡八族主要依附於皇族贏氏,在皇族贏氏內部的帝權之爭裏,將所有的籌碼押到一邊,即便是贏了,本身就是王侯之族的八氏,也不可能會有多誘人的封賞,而倘若敗了,就極可能意味著是滅族之禍。

    這種風險大收益的買賣,不要說京郡八族,即便是縣侯一級的宗閥,也是盡可能有多遠躲多遠。

    當然,屠子驥個人作何選擇,也無需向閥主屠缺交待。

    回到龍昌城,屠子驥過去拜見閥主,說了七叔屠重錦的事情,又說了伏蛟嶺練兵的一些瑣事,再請求族裏聯絡桃花塢所在的地方官員,解決七八萬流民編入府縣戶籍的事情。

    屠子驥在陳海面前將話說得很滿,但他知道這事他辦不成,卻也不確定閥主一定就會讓人幫他們去遊說地方。

    “陳玄真後面的那位這是在引鴆止渴啊,董良這些人都狼子野心,哪裏可能真心希望看到國泰民安!真要國泰民安,他們的野心又哪裏安放?”

    屠缺身為屠氏閥主,因為早年殘留下來的未逾傷勢,他此時都還不到兩百歲,就顯得十分的蒼老,說一陣話就要猛喘一陣氣,似乎隨時都會咽不過氣來,肥胖的臉以及紅通通的酒糟鼻,誰看了都不會將他與地榜中那些準陸地神仙一級的頂尖人物聯係在一起,他讓屠子驥坐到身邊來,

    “不提這些了,我也管不了你們各自選擇,也就希望你們都能為自己留些退路。”

    屠子驥知道閥主看上去病殃殃的樣子,但真遇到什麼強敵,就會陡然間變成一頭不將強敵撕成碎片不罷休的凶惡蛟龍,問道:“七叔那邊是不是還要有人到太尉府活動活動?”

    秦潼關失陷,諸將雖然得到戴罪立功的機會,但總之隻是一個緩刑,危機還沒有徹底解決,萬一將來還有人拿這事責難,還有重翻舊帳的可能。

    “他都將秦潼關丟了,還有臉要閥裏派人幫他到處求情?”屠缺沒好氣的說道,又是一陣氣急,猛咳了一陣,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說道,“我也知道他那榆木疙瘩聰明不了,你真不想看到他去送死,就派人去跟他說,跟著衛於期清剿流民叛軍,就不要去爭什麼功勞!”

    聽閥主屠缺竟然也如此說,屠子驥震驚的問道:“閥主也以為衛於期此戰必敗?”

    “還有誰這麼認為?”屠缺微訝的盯住屠子驥的臉。

    屠子驥情知失言,就想岔開到其他話題上。

    屠子驥不願意吐露陳玄真那邊的秘密,屠缺也不會強撬開他的口,一雙三角老眼狐疑的在屠子驥臉上打轉,推測道:

    “陳玄真也是榆木疙瘩一個,即便他知道什麼,也不會告訴你;趙融層次還是略低了一些,陳玄真背後那位,也不可能提前告訴他什麼,莫非是河西那頭小凶狼嗅出什麼異常來了?不過這頭小凶狼要真是吃肉不吐骨頭的主,即便是看出什麼,也不該跟你這個傻小子透漏天機啊……”

    屠缺卡在某個關鍵處想不通透,抓耳撓腮顯得異常痛苦,過了半晌才陡然想明白過來,盯著屠子驥的臉問道,

    “莫非是陳玄真身後的那位,已經提前跟這頭小凶狼接觸了?”

    屠子驥不便直接承認,但也沒有否認,隻是說道:“秦潼關失陷後,七叔原本要直接去太尉府請罪,還是車騎都尉助他收攏殘兵,爭取戴罪立功的機會;既然閥主不希望七叔太積極了,那我明天就將閥主的話帶給七叔。”

    “伏蛟嶺那邊原本是誰都看不上眼的閑棋冷子,現在看來還是有些意思了,”屠缺摸著紅通通的酒糟鼻說道,“你見到屠重錦那榆木疙瘩,就跟他說,要想活命,就不要忘了解鈴人。”

    閥主好打啞謎,但屠子驥還是能聽出閥主是要七叔率殘部盡可能跟陳海靠攏。

    雖然閥主始終不會代表整個屠氏表明立場,但此時說這些話,無疑是傾向往他們這邊押更多的籌碼。

    屠子驥又說起來桃花塢北片七八萬流民編民入戶的事,屠缺揮了揮手,說道:“你十九叔年輕時,與京兆府左司軍趙無泰是患難之交,你去找你十九叔,看他願不願意幫你去找趙無泰遊說這事。”

    屠子驥從閥主屠缺這邊告辭,又連夜趕到十九叔屠重政的府邸說起流民編民入戶之事。

    屠子驥隻是想從十九叔屠重政那裏得到一封能遊說趙無泰的親筆信函,未曾想卻被十九叔屠重政死拽下來陪著喝酒。

    屠子驥不是善飲之人,倘若不用真元將酒逼出體外,兩壇仙飲醉下肚,就六識迷離,昏昏睡去。

    “仙飲醉”不是尋常酒水,乃是屠重政采集上百種靈草仙果所釀,本身也是一種極益修行的靈酒,但飲酒過程中不摧動真化煉化酒中所蘊藏的藥力,真可以是神仙都要飲醉。

    屠子驥一覺醒過來,精氣真元異常完足,一餐酒過後,修為竟然都已經提升少許,可見“仙飲醉”這酒真是名符其實,他睡在東院廂房裏,聽到外門有人推門,走出房間見十九叔屠重政從外麵進來,抬頭看日頭正偏過頭頂,抒著眼睛說道:“這一覺都睡到午後,十九叔要我帶給趙無泰的信函可寫好了沒?”

    “你這一覺哪裏是睡到午後啊,左司軍趙無泰我前天都已經親自去拜見過了,流民編民入戶沒有什麼問題,但地界就桃花塢北片河灘,不能再越界了……”

    屠重政與屠重錦都是相貌粗獷的漢子,在屠氏這一輩嫡支弟子裏排行十九,年紀也就比屠子驥大出七八歲,看到屠子驥醒過來迷糊勁還沒有過去,都沒有搞清楚今日是何時,哈哈笑道:

    “你這一睡已經過去五天,五天時間也勉強能將仙飲醉的藥力化入你的百骸!”

    “我睡了五天?”屠子驥還有些迷糊的腦子頓時給嚇了一激靈,急得直跺腿大叫道,“糟糕、糟糕,十九叔你壞大事了!”

    “你讓我做的事情,我都替你辦妥當了,不過多睡了幾天,又有什麼打緊的!”屠重政笑道。

    “我是沒有什麼打緊的,但是七叔要讓你害死了。”屠子驥急吼吼的說道。

    “重錦怎麼就讓我害死了?”屠重政更是疑惑不解,笑說道,“衛於期都已率部重創流民叛軍,收複秦潼關,梟首十萬,你說說看,重錦怎麼就讓我害死了?”

    “……”屠子驥微微一愣,沒想到他醉酒睡了五天,衛於期不僅率部收複秦潼關,還斬殺十萬流民叛軍,這明明是京營軍數年來都難得一見的大勝仗,怎麼都不像是陳海與閥主屠缺所說的必敗之戰啊!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8:1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五章 莫爭功



    要是別人說衛於期出征必遭大敗,屠子驥都不會太當一回事,何況衛於期都已經率部斬獲收複秦潼關,獲得梟首十萬的大捷,怎麼看都不像是必敗的樣子,但這話同時出自陳海及閥主屠缺之口,屠子驥就絕不敢麻痹大意。

    胡亂洗漱過一番,屠子驥就牽出黑狡馬,待要翻身上馬往秦潼關趕去,他要親眼看到收複秦潼關的戰場,才能放下心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沒有跟我說清楚呢,”屠重政抓住韁繩不放屠子驥離開,追根究底的問道,“我好意讓你多睡了五天,怎麼就會害死重錦?”

    屠子驥他不想玩世不恭的十九叔知道師尊與殿下太多的機密,但十九叔一副不問清楚就不讓他走的姿態,也叫他哭笑不得苦惱異常,罵罵不得,打打不過,苦笑說道:

    “我喝醉之前,閥主曾要我提醒七叔,跟在衛於期身邊要想保命,就莫要去爭功——我原本四天前就趕去見七叔,將這話告訴七叔,沒想到在十九叔你這邊醉了五天!”

    “怎麼個叫跟在衛於期想保命就不要爭功?衛於期再小雞肚腸,也不至於會為難我們屠氏子弟。”屠重政越聽越糊塗,扣住黑狡馬的韁繩,不問清楚更是不願放屠子驥離開。

    屠子驥急得不行,要是修為再能強出兩個小境界,一定會將十九叔一腳踹邊上去,此時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或許是閥主以為衛於期此戰必受大挫,才會要我去提醒七叔吧?”

    “閥主怎麼會認為衛於期必受大挫?這明明已經是大勝了啊!”

    “應該是閥主看走眼了。”屠子驥說道。

    “那你又為何急吼吼趕往秦潼關?”屠重政窮追不舍的問道。

    “十九叔,你要是有閑,陪我一起到秦潼關看過便知,我哪裏有時間給你解釋這些問題,我都還沒搞清楚呢?”屠子驥問道。

    屠重政想想也是,嘬嘴吹出一聲嘯鳴,就見一匹通體如雪的巨狼直接從後院裏橫跨數十米的院落縱出,兩人翻身騎上雪狼與黑狡馬,有如流星般往秦潼關方向奔馳而去。

    *******************

    黑狡馬與雪狼都是能日行三四千裏的異獸,氣血精力極其旺盛,能連續撒蹄奔跑十天十夜都沒有事,屠子驥與屠重政入夜前,就趕到秦潼關。

    秦潼關前一片狼籍,昔日巍峨百米的城牆連著兩側的高崖大半都垮塌下來,將這一段狹窄的峽谷堵了嚴嚴密密。

    這座雄關,自大燕立朝以來不知道損耗了帝國多少心血,多少人力物力,屠子驥沒想到秦潼關竟然在短短六七天內就毀於一旦,徹底變成斷崖殘石下的一座殘墟了。

    殘城之前,血流成河,人頭滾滾落下,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屍首殘骸,衛於期發往太尉府的捷報說此戰剿匪梟首有十萬,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西園軍已經退到峽口外將大營駐紮下來,此時僅有少量兵馬進入峽穀,到秦潼關的殘城前清理屍首。

    數以萬計的屍首,絕大多數都是流民叛軍,隻有極少是西園軍的將卒,雖然秦潼關被叛軍摧毀了,但說此戰是大捷,也勉強能說得過去。

    屠子驥、屠重政都不在此次西征的序列之中,就不能隨便進出大營,經過大營裏,讓人去給屠重錦報信,他們就進了峽谷,沒有等多久,就見屠重錦滿臉憤怨的策馬往他們這邊馳過來。

    “都打了勝仗,怎麼都還一副哭喪臉的樣子?”屠重政笑道,“莫非你這時候就急著想官複原職,讓衛於期那老賊給拒了?”

    “你們過來作甚?”屠重錦老臉漲得通紅,也不知道在哪裏受了氣,這時候聽屠重政的話也覺得刺耳,沒好氣的問道。

    “閥主幾天前說你們此戰必受大挫,要子驥趕過來給你報信,勸你莫要爭功,但子驥被我拉過來灌醉了四五天,他急得不得了,非要拉我過來一看究竟,怕是你們中了叛軍的圈套,都內褲都輸掉,”屠重政說話沒有遮攔,一骨腦的將屠子驥告訴他的話都倒了出來,攤手說道,“看眼前的情形,閥主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啊!”

    “閥主果真要子驥過來勸我?”屠重錦濃眉大眼,被叛軍奪去秦潼關後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闔過眼休息,又再經歷一番大戰,此時疲態盡露,但看屠重政如此說,神色一凜,將屠子驥、屠重政拉到一邊,細問閥主屠缺叮囑時的詳情。

    屠子驥又不能將文先生與陳海私會伏蛟嶺的事情說出來,含糊其辭的說道:“或許是閥主多慮了。”

    “閥主沒有多慮!”

    屠重錦憤怨的找了一塊山石坐下,說道,

    “流民叛軍突襲秦潼關時,我等被下了禁藥,無法摧動真元,但也曾試圖組織兵將奪回城門要隘,然而諸多努力都被叛軍無情的粉碎。僅僅不到兩個時辰,秦潼關城內上萬守軍就被叛軍切割得七零八落,我們才被迫棄城突圍。此外秦潼關的防禦大陣另設禁製,也是被叛軍強行突入,你們覺得衛於期如此輕易奪回秦潼關,真就沒有蹊蹺?”

    “竟然會是這樣,”屠子驥倒吸一口涼氣,也覺得問題比想象中要嚴重得多,問道,“七叔你就沒有跟衛於期將軍稟明此事?”

    “我怎麼沒說?”屠重錦此時更是憤怨得很,吹胡子瞪眼的說道,“衛於期非但聽不進我的話,剛剛還當著諸將的面,指責我誇大其辭,嘲諷我是想減輕此前的失城罪責,真真是氣死我也!”

    “衛於期接下來有何打算?”屠子驥緊問道。

    “關城被摧毀後,但還有二三十萬流寇往西逃竄。想要將堵塞峽道的殘磚亂石清理出來,費時極長,衛淤期想直接率部翻過殘墟,去追擊叛軍。”屠重錦說道。

    屠子驥遠看倒塌下來的殘墟,差不多有三四百米高的樣子,六萬兵馬翻越過來,雖然艱難些,但總比將三四百米高的殘墟都清理出來費時要短得多。

    只是六萬兵馬將輜重丟掉,翻越過去容易,但後續的補給就隻能依賴秦潼關以西的府縣了——偏偏秦潼關以西的府縣大部分都殘破不堪,衛於期諸將嚴重輕視叛軍的實力,六萬大軍的補給又將成問題……

    屠子驥都不敢再細想下去,直覺得有一股寒意從屁股椎直竄上來。

    “老七,你打算怎麼辦?”屠重政問道。

    “衛於期欺人太甚,我自然要去太尉府告他一狀。”屠重錦說道。

    “老七,你本是待罪之身,這要是去太尉府告衛於期的狀,恐怕是必死無疑啊!”屠重政嘿然一笑,說道,“你想想你此時只是區區一小卒,衛於期身為主將,你在背後搞他的小陰謀,他殺你如捏死一隻螻蟻。”

    屠重錦沮喪的坐在那裏,知道他真要敢頂觸衛於期,不用太尉府那邊治他的失城之罪,衛於期真有可能沒有顧忌就斬他祭旗。

    屠子驥也是沉默不語,細想陳海點破此戰必敗之時文先生的反應,心知文先生及殿下應該是早就清楚赤眉教與流民叛軍的大體實力,卻偏偏故意隱瞞,就是要將西園軍六萬將卒推出去送死,也唯有這樣,西園軍留守的三都兵馬,地位才真正的突顯出來。

    屠子驥突然發現,他在這樣的漩渦裏還是太稚嫩了,陳海及閥主早就洞察了這一切會必然發生。

    為了大計,他非但不能拉七叔到太尉府去稟明詳情,甚至還要袖手看著眼前這興高采烈的西園軍六萬將卒翻過眼前這片殘墟去送死。

    屠子驥現在知道了這一切,心裏卻並不好受,牽過黑狡馬與屠重錦、屠重政在屍海裏緩行。

    一旦想通透,就能看出更多的破綻,這些被斬殺的流民,兵甲也未免太簡陋了,皆還多瘦骨嶙峋,體弱身殘,實是叛軍丟棄來誘衛於期上當的誘餌;再看秦潼關城,在經過大燕數千年經營之後,竟然能在短短三五天時間就摧毀得如此徹底,就足以說明赤眉教及叛軍的實力不弱了。

    凡夫俗子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將防禦大陣都拆掉?

    想通透這些,再看眼前的一幕,屠子驥深深感到赤眉教為了誘衛於期上鉤,也真是心狠手辣啊!

    “閥主除了勸我莫爭功,可還有什麼要你轉告我的?”屠重錦壓低聲音問道。

    屠重錦已經打消到太尉府狀告衛於期的衝動,但僅僅如此還不夠,他與秦潼關千餘殘卒還要隨衛於期翻越殘墟,進入秦潼關以西的山地追剿流民叛軍。

    衛於期倘若落入叛軍的陷阱,他們同樣會陷入九死一生的絕境。

    屠重錦即便不關西園新軍六萬將卒的生死,卻總要關心他與秦潼關千餘殘卒的去留。

    “你隨便找個借口,或看管輜重、或督運糧草,留在關城以東便就是了,”屠重政嘿然一笑,說道,“反正衛於期也未必就會待見我屠氏子弟。”

    “單純留下,怕還是不妥,”屠子驥蹙著眉頭說道,“要是再遭重挫,太尉府必然要真正的拉一些人出來背鍋,七叔到時候還是難逃大難啊!”

    秦潼關失陷,秦潼關被摧毀、上萬虎賁精銳被殲,再加上西園軍六萬將卒損失殆盡,最終被推出來背鍋的人,項上人頭怎麼可能保住?

    “閥主真沒有說其他話?”屠重錦這時候也只能先考慮自身的安危,追問道。

    “閥主要你莫要忘了此前的解鈴人,”屠子驥說道,“但我也猜不到他將如何替你解危……”

    屠子驥確實是困惑不解,陳海沒有統兵出營的權力,怎麼可能幫七叔熬過這次難關?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8:3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出秦潼關



    屠重政與很多屠氏子弟一樣,在帝權之爭逾演逾烈之際就從朝堂抽身而出,不再擔任什麼官職,是自由之身,此時卻更有興趣看流民之亂會往哪個方面演繹,便賴在秦潼關不肯離開。

    屠子驥略帶惆悵的與七叔、十九叔分開,策馬趕回伏蛟嶺。

    屠子驥回到伏蛟嶺時,看到陳海正組織將卒進行新一輪的對抗演練。

    一方是數十名玄修弟子,正試圖密集性的祭用各類攻擊性、防禦性玄符攻擊一營盾戟銳卒快速推進的鬆散陣列。

    第七都除了趙融之外,這時候還並沒有其他明竅境乃至道丹境的強者坐鎮。

    一旦敵方集中大量的辟靈境弟子或數名明竅境強者乃至道丹境人物突襲,即便是虎狼之師所結的殺伐戰陣,能凝聚殺伐之氣壓制敵方玄修的神魂,在諸類符篆、靈劍法寶的恐怖殺傷力下,也很容易在極短時間內就承受不住壓力而潰崩。

    針對這種情形,陳海一方面盡可能多的打造更多輔助性戰械。

    三弓床弩攢射,就能在四五里範圍內有效干擾明竅境強者祭禦靈劍、法寶,以及護盾握持部分多用木革能防雷係術法,或者直接在戰車之上接引雷針,可以避免大規模殺傷的雷法神通。

    陳海同時還在己陣盡可能多的配備防禦性符篆,畢竟第七都九大戰營,每一營辟靈境營將校尉也都有近二十人,而通玄境後期能祭用防禦符篆的將卒人數更多,這樣就能盡可能壓製敵方玄修的攻擊力。

    另一方麵,陳海還針對明竅境乃至道丹境人物所可能施展的大威力術法神通,多做預備性的戰術演練,以便能在遭受此類強者突襲時,能盡可能利用現有的戰陣地形作快速反應,將己方的傷亡降到最低的同時,還要能迅速重新結陣,保持反制的攻擊力。

    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困難重重,這樣的戰術戰陣演練,每進行一次都代價驚人。

    要模擬相對真實的戰場,只能使用各類符篆代替明竅境乃至道丹境人物所能施展大威力術法神通,哪怕僅僅是戰場模擬,所用諸多符篆的威力都要相應的降兩個等級,控製不出現傷亡,但每次演練下來,都要消耗上百張黃級中上品符篆,兵甲乃至戰車及戰馬的損耗,更是讓人看了心痛。

    如此巨大的消耗,換了誰心裏都會泣血,但屠子驥又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演練效果極好。

    他與趙融做過推演,以趙融為首,組織十數辟靈境巔峰的弟子,衝擊一營將卒,也隻能造成一二百人的傷亡就會真元耗盡而退,而這等程度的傷亡還不足以將這營將卒的作戰意誌壓垮掉。

    而說起這些戰術演練,屠子驥也十分佩服陳海的奇思妙想,除了那些輔助性戰械戰具用於戰陣令人驚異之外,他都不知道他的腦瓜子裏怎麼會有這些他所想不到的念頭。

    然而在陳海的看來,地球是沒有靈劍法寶,是沒有能活三五百歲的道丹境怪物,但地球上的火炮、導彈、坦克乃至戰機、戰艦,就整體攻擊力、防禦力乃至機動速度,可不見得就比人形怪物稍差,很多靈活而有效的戰術都可以借鑒。

    太尉府所頒布的《操典》,諸多戰術戰陣安排,更注重同級別強者的對陣及相互牽製,在陳海看來還是有些落伍。

    第七都上萬將卒,除了趙融之外,都沒有其他明竅境強者能夠牽製道丹境老怪,難道面對這樣的強者孤身殺來,就要束手就擒?

    因為真元法力恢複極其緩慢,道丹境老怪進入戰場,一旦神魂被殺代之氣壓制,無法震蕩天地元氣以借力,實際持續作戰的能力也有限,在陳海看來,他手裏真要有一萬虎狼將卒,還真不怕己陣會被撕成粉碎。

    當然,燕州有些落伍的戰術思想需要革新。

    道丹境老怪物借助地級靈劍,一次就能斬出二三百道劍芒,這玩藝就跟密集性火炮覆蓋一樣,倘若不能及時預防性的分散戰陣,又沒有足夠多的防禦性符篆,一下子就可能會有數百人被斬成肉糜。在如此可怖的殺傷之下,有什麼虎狼之師能扛住兩三波的攻擊而不崩潰?

    除了要習慣快速分散、聚攏陣形外,同時還要建立更完善的武官指揮體係,預防主要將領被突襲斬殺後全軍崩潰……

    當然,在己陣沒有能牽製強敵的強者坐鎮,陳海很難徹底逆轉實力上的巨大落差,但他所做的諸多努力,就已經令屠子驥、趙融瞪目結舌了,沒想過戰術之演練到陳海手裏,能細致到這等程度。

    屠子驥回到伏蛟嶺,沒有直接去演兵場,但登上城牆觀看將卒演練,他心裏同時也奇怪,陳海就不怕他這些可以說是不傳之秘的練兵之道擴播出去?

    要知道第七都的武官,除了河西弟子之外,還有很多是來自西北域其他郡的弟子,甚至還有一直都與河西暗中較量的秦山郡弟子。

    待午後的戰術演練完畢之後,屠子驥才按捺不住心裏的焦灼,拉著趙融走進陳海的大帳,將他在秦潼關所見的情形,說給陳海、趙融二人知道。

    伏蛟嶺的事情,他不便與屠重錦、屠重政甚至閥主屠缺說,但屠重錦當前所面臨的困局,卻不妨礙他跟陳海求策問計。

    而聽閥主的意思,卻是不介意屠重錦帶著殘兵敗卒並入第七都新軍,但首先要陳海能替屠重錦解開眼下的危局。

    太尉府捋奪屠重錦等人將職,令其到於期扈衛營戴罪立功、以觀後效,實際就是將屠重錦所部從虎賁軍序列取消掉了,但能殺出秦潼關的千餘殘卒,實力猶不容小窺,倘若真能編入第七都,第七都的戰力必然又能有進一步的提升。

    趙融更為高興的,屠氏閥主如此建議,實際上也是願意往他們這邊傾斜更多的籌碼,這將可能在京郡八族內部引發一係列有利他們的連鎖反應。

    但首先還是要陳海能替屠重錦解決眼下的危局。

    大帳裏沒有其他人,蠻奴鐵鯤忠誠無比的守在大帳外,絕不虞有人能偷聽他們的秘議,陳海隨意坐在長案之後,說道:“我哪裏會有什麼良策,但文先生既然也料定衛於期先生此次出征之戰必敗,必有後續的安排,我們耐心等著便是。說起來,桃花塢流民編戶之事,我都還沒有好好感謝子驥你這數日來的奔波呢。”

    屠子驥心裏慚愧,也不能說他被十九叔屠重政灌醉,醉臥夢鄉五日,實在是他十九叔面子夠大才做成這事,與他關係不大,但聽陳海說桃花塢流民編戶之事已經正式開展,他也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陳海想編練民勇一事,也不瞞著屠子驥、趙融,也無法瞞過屠子驥、趙融,畢竟一河相隔;而他還要盡快從伏蛟嶺抽調一些老卒過去,輔助曹奉、曹善父子主持民勇編訓之事,還需要屠子驥、趙融的積極配合。

    編練民勇可為伏蛟嶺後備,將來也可以輔助伏蛟嶺作戰,畢竟第七都操練得再精銳,兵力還是太有限了,而在青龍峪大營,虎賁軍還有四十萬精銳駐紮在那裏。

    屠子驥也不清楚文先生與殿下後續會有什麼安排,但想來不會太遲,那編練民勇之事就可快不可慢。

    只是這麼大的事情,屠子驥、趙融也不能擅自決定,需要請示文先生。

    不過屠子驥趕去學宮,待他天黑前回來,西園總管府也同時完成兩名辟靈境的老將及百餘老卒“解甲歸鄉”的手續。

    這些人連夜安置到秋野河對岸的曹家寨主持編練民勇之事,至於兵甲,桃花塢就有上千副普通兵甲的儲備,更多的暫時先用一些簡單的竹槍木弓代替,後期再想辦法補上。

    **********************

    五天後,太尉府就通過車騎將軍衛於期率部出秦潼關追剿流民叛軍的決議,但同時決定由宿衛將軍樊春節制後軍及輜重營疏通峽道,盡快打通京畿連接秦潼山脈的門戶要道。

    西園軍出征的六萬兵馬,也是嚴格照前中後左右五軍編製,歸宿衛將軍樊春節製的後軍,為西園軍第六都一萬兵馬,主要由北域諸郡闈選弟子擔任編訓武官。

    考慮到秦潼關及兩側的山崖整體垮塌,殘墟高達三百多米,清理殘墟的工作量巨大,而秦潼峽道的地位又極其重要,太尉府還決定將西園軍第七都編入後軍,統歸宿衛將軍樊春節製,同時還許宿衛將軍樊春就地征調十萬民勇,以補充人力的不足。

    屠重錦及殘部,與主將衛於期矛盾較大,則編入副將樊春所節製的後軍以觀後效。

    太尉府特使持令函及另一半虎符趕到伏蛟嶺時,屠子驥即便早就聽陳海說過會有這麼一出,但也因為如此,心裏才更加震驚,也更清楚殿下會如此重視陳海了。

    除了修為境界之外,陳海確實是超過他與趙融太多太多了。

    燕京城藏龍臣虎,可以說明竅多如狗、辟靈境滿地走,殿下未必不能找到修為更高的人主持此事,但屠子驥將他所熟悉那些宗閥子弟過一遍,不覺得能有人比陳海做得更好。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8:5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寒門支持



    太尉府的征調令函傳到伏蛟嶺是很快,但檢典將卒、整理輜重、兵械諸事繁瑣,難以一蹴而就;在第七都上萬將卒正式開拔之前,董潘還特意遣人送來一批物資,犒勞第七都。

    董氏經營河西以來,太微宗最頂尖的弟子,絕大多數人都編入武威軍效力,很少有人在燕京擔任高級將職。

    客居燕京的河西籍子弟,陳海出任車騎都尉,算是身份極為顯貴的了;董潘擔任河西大都護府進奏使,論品秩也隻與陳海相當。

    陳海此次所率的西園軍第七都兵馬,河西有近三十弟子在裏麵擔任武官,董潘怎麼也得出血犒勞一番;只是董潘這一次的犒勞,出手闊綽到驚人!

    烏鱗狡馬十匹、青狡馬一百匹、河西良駿一千匹、精良兵甲千套、十乘煉有防禦法陣的輕型戰車、肉脯十萬斤以及蘊靈丹、養元丹等各類丹藥上萬枚。

    這麼多的物資,足以裝備千人道衙兵精銳……

    這一批物資,陳海將上千套精良兵甲都撥給丁爽與曹奉、曹善父子所負責編練的民勇,而將上千匹良騎及十乘戰車都編入周鈞所統率的第五戰營,提升周鈞所部的戰力。

    到第三天午時,第七都上萬將卒才正式渡過秋野河,沿馳道西進。

    這時候,董潘又在梅塢堡設宴款待陳海等人;便是越城郡主董寧等人,也特意從學宮趕回到梅塢堡來,為陳海他們餞行。

    草草飲過兩杯水酒,以示領過董潘等人的盛情好意,陳海便與董潘等人一起到梅塢堡外的涼亭,看大軍迤逶如龍,往秦潼關方向開拔。

    “董帥,都說不經磨礪難成大器,此次我奉太尉府軍令,率部聽候樊春將軍的節製,參與鎮壓流民叛亂事,河西弟子也都可以參與進來淬煉一番啊。”陳海與董潘他們談笑說道。

    勞軍的這一批物資,已經遠遠超過董潘所掌握的權限,實際上這批物資也不是單純送給第七都的,實是董氏及太微宗往幕後神秘人身上押更多籌碼的表示。

    陳海知道太尉府在某些人的刻意誤導下,嚴重低估了赤眉教及叛軍的實力,但他也不清楚赤眉教與叛軍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大。

    第七都上萬悍卒到底能抵多大的作用,陳海也不清楚,既然河西都願意往他們這邊押上更多的籌碼,他就想著能否將董寧這批還在學宮修行的河西弟子都拉上戰車!

    董潘轉身看向與越城郡主董寧等人站在一起的河西弟子,不置可否的笑著說道:“河西不便直接插手燕京事務,但你若以車騎都尉的身份相邀,我也不便阻攔就是了。”

    董潘的言外之意,河西不會公開的支持誰,但留在燕京的河西弟子都還是自由身,自然可以自願接受陳海的邀請,隨軍作戰。

    陳海看向董寧等人,笑問道:“諸位師兄弟,可有誰願意與我,此行一起去為朝堂效力?”

    陳海此前為整肅軍紀,出手杖斃薑礎,又將杜鏞、柴裕等人用鞭刑廢掉,心知這諸多事會令很多河西弟子心裏極度不滿,而且這怨恨不是短時間能消彌的,他這時也實在不清楚會有幾人願意隨他西行平剿民亂。

    但陳海心裏清楚,留在燕京的河西弟子,都是太微宗年輕一代裏的精英,哪怕他隻能邀請十四五人隨行,也是不小的助力。

    陳海的目光落在董寧那清豔的臉蛋上,眼睛有一絲期待。

    董寧低頭看著鞋尖,清澈如冷泉的美眸避開陳海的視線。

    她心裏是想隨陳海出征,但在河西宗閥子弟對陳海的怨恨未消之前,她又身為河西宗閥子弟在燕京的代表,這時候沒有辦法牽頭站出來支持陳海。

    這麼想著,董寧心裏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傷感,卻又無處訴說。

    “陳師兄,不會嫌我等修為低微吧?”太微宗上七峰第四代弟子岑雲飛走出來,朗聲笑問道。

    “多謝岑師兄願助陳海一臂之力;陳海雖然這時候位卑言輕,但必會奉岑師兄為上賓。”陳海長揖施禮道。

    他跟岑雲飛不甚熟悉,但知道他是太微宗寒族一脈的佼佼者。對岑雲飛這些寒門子弟而言,沒有宗閥的支持,想要得到更多的修煉資源,只能自己努力積攢宗門功績或者找各種機會去拚戰功、在宗門之外尋找機緣。

    “自然也不能將我漏下。”陳青對陳海的感觀極其複雜,但不管她心裏多嫌棄陳海待河西子弟太殘酷無情,這時候也必然要站出來支持陳海。

    有岑雲飛、陳青兩人牽頭,陸續又有三十多人站出來,願意與陳海一起西征,清剿民亂。

    這三十多人裏,除了陳青五人是宗閥世族出身外,其他人,包括岑雲飛以及更早就受命貼身保護陳海的孫不悔在內,都是太微宗寒門一脈的弟子。

    他們也差不多是河西遊學燕京的三百多弟子裏,全部的寒門弟子。

    太微宗寒門一脈,這時候凋零得很,已經很難繼續抱團自成一係,但除了董氏嫡支子弟之外,他們若是還要選擇哪位宗閥子弟追隨、以求功名,哪怕僅僅是為在宗門及武威軍體系內更好的生存下去,陳海絕對要比杜鏞等人更值得他們信任。

    陳海雖然也是宗閥子弟,但在宗閥子弟裏顯得是那麼的另類。

    陳海杖斃薑礎、鞭廢杜鏞、柴裕等人,乃至以往與柴榮、解文蟾等人有矛盾,都與其他宗閥子弟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而在燕京,陳海經營桃花塢,真正得到重用的,比如周鈞、吳蒙、葛同、周景元、丁爽、劉寒江等人,還是寒門子弟出身,甚至陳海還從流民中招收大量的好苗子作為後備部將進行培養。

    這一切,岑雲飛等留在燕京的寒門子弟,都看在眼底,也認識到陳海是真正不在意他人出身的,齊寒江是寇奴出身,丁爽是降將出身。

    而這段時間來,周鈞、吳蒙、葛同、周景元、丁爽、劉寒江等人的修為進展是何等的迅速,岑雲飛也都看在眼底,可見陳海是真正願意在寒門子弟身上投入修煉資源的。

    這些絕非杜鏞之流能做到的。

    岑雲飛等人此前沒有請求編入西園軍,說到底也是怕杜鏞等人占主導,他們加入進去,只是更深層次的受制於宗閥子弟,還不如安心留在學宮修行、遊學。

    這時候杜鏞等人都被陳海鐵血無情的踢了出去,他們還需要猶豫什麼?就算陳海不開口相邀,他們今天也是主動要求隨軍參戰。

    世子信函裏,要求這邊給陳海更多的支持,但董潘同時也知道諸宗閥出身的弟子對陳海成見、怨念極深,所以也沒有辦法明確要求誰隨軍參加,就算董寧也要更多的照顧其他宗閥子弟的情緒。

    看到岑雲飛等在燕京的寒門子弟幾乎都站出來,董潘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陳海不聲不響的,在寒門一脈的影響力竟然是如此深。

    陳海還以為頂天能拉到十數同門相助,沒想到岑雲飛等近四十人站出來,真是意外之喜;岑雲飛是寒門出身,身邊都沒有什麼有實力的隨扈或護道者追隨,但實打實是四十名辟靈境中後期的太微宗精英弟子。

    站在董寧身後的諸多宗閥子弟,臉色則極難看,他們就連今天出席餞行都是極勉強的。

    屠子驥、趙融也深感意外,他們心裏都清楚,董氏身為一域之強藩,沒有看到足夠好處前,不可能公開支持誰,能有所傾斜,也是文先生遊說之功,沒想到陳海還能從河西多拉近四十名太微宗精英弟子隨軍出戰。

    趙融曾一度以為,第七都新軍成軍之後,隻需要太尉府一紙軍令,他隨時都能替代陳海執行這一萬悍卒,如此看來,陳海在第七都的地位,還真不是誰能輕易撼動的。

    趙融心裏想,不要說文先生了,或許殿下都會加倍重視陳海的作用。

    ************************

    第七都上萬將卒以盾戟步卒為主,編有戰車及戰馬的,不足三分之一,西行速度自然不能與騎營相比。

    即便是如此,陳海也於趕在第三天就率部進入秦潼關的大營,與宿衛將軍樊春所統率的第五都會師,共同編入後軍。

    衛於期、姚啟泰已經率主力越過殘墟,進入秦潼關以西的峽道,正加快速度追擊西逃的流民叛軍,空出來大量的營寨,能讓陳海率部直接駐紮下來。

    陳海趕到秦潼關,就與趙融、屠子驥去參見樊春,也與後軍的其他將領見面。

    此前第七都不在征調序列裏,陳海也沒有到衛於期、樊春、姚啟泰等人跟前參見,這還是第一次與樊春相見;第五都的車騎都尉、騎都尉三人,陳海此前雖然要西園軍總管府照過幾次面,但也不甚熟悉。

    陳海只知道第五都兩名騎都尉是虎賁軍遺留下來的老將,而車騎都尉苗赫是北域薊陽郡苗氏嫡支,是這一屆春闈青雀榜排名第五的天之驕子。

    苗赫在參加學宮闈選時,就已經是辟靈境巔峰,雖然擔任第五都新軍的編訓武官,卻更銳意自身的修行,此時已然踏入明竅境,可以說是燕州年輕一輩最為耀眼的人物之一。
ssopp 發表於 2017-1-8 19:00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神秘人



    陳海雖然是西北域闈選第一,但比起苗赫來,身上的光環還略弱了一些。

    苗赫不僅是春闈青雀榜排名第五,是苗氏的嫡支子弟,同時還是北域天榜強者苗鳳山的親傳弟子,在北域地位極其顯赫。

    不要說陳海此時還無法跟他相提前論,即便連極有希望近年就踏入道丹境的宿衛將軍樊春,都沒有被苗赫放在眼裏。在苗赫看來,倘若哪一天,陳海能直接拜到武威神侯董良這一級數的天榜門下,才有資格跟他平起平坐。

    而樊春年逾六旬才有希望踏入道丹境,苗赫此時都還不到二十五歲,就篤定有希望踏入道丹境,苗赫實是有他驕傲的資本。

    陳海趕到秦潼關後,參加的第一次軍議,也只是樊春所安排的洗塵宴,與後軍的將領熟悉一下。

    照太尉府及主將衛於期的安排,後軍主要任務是清理負責堵住秦潼關峽道的殘墟,盡可能快的打通這條要道,同時保證對主力的後勤補給不中斷,之後才需要考慮往西麵的秦潼山脈推進,照應主力的後路。

    一旦視清剿流民為唾手可得的功勞,苗赫對這樣的安排怎麼可能沒有意見?

    苗赫還無法違擰主將衛於期的意志,但對後軍主將樊春卻沒有那麼恭敬,對陳海更是不屑,今日所謂的接風宴他也是草草應付,坐下來談過幾句話,就推辭身體不適要先回駐營。

    第五都的兩位騎都尉,這時候也是苦笑一下,站起身來告辭,要隨苗赫一起離去;也能看出苗赫在第五都十分強勢,不容身為他副手的兩位騎都尉違擰他的意志。

    看苗赫這般,陳海心裏一笑,心想樊春也應該沒少受苗赫的氣,但他這時候也不會想著去撩撥苗赫。

    大燕實行兵將分離制度,每次大軍出征,雖然說太尉府會調派鏢騎將軍、車騎將軍、宿衛將軍等高級將領擔任主將,但平時真正掌握將卒的,還是車騎都尉、騎都尉這一級數的中層將領。

    也可以說是車騎都尉、騎都尉一級的中層將領,才是京營軍的真正中堅。

    而第五都軍中,出身苗氏及薊陽郡的武官也是極多,都唯苗赫馬首是瞻;其他北域弟子,也不可能跟北域五尊之一的苗鳳山親傳弟子針鋒相對,樊春即便有後軍主將之名,還真沒有辦法將手伸到第五都去。

    第七都的情況也類似,主將樊春真正能直接調用的人馬,就是他身邊不足五百人數的扈衛營精銳而已。

    故而像陳海、苗赫等人,都無需在後軍主將樊春麵前表現得太謙卑。

    樊春卻也是好性子,苗赫推辭說身體不適,他也真當苗赫身體不適才離席,繼續留陳海、屠子驥、趙融三人在他的大帳裏與諸將談笑風聲。

    宴席終了,待其他將領都告辭離開,樊春又將陳海、屠子驥、趙融三人留下來說話。

    接到太尉府調令,陳海就懷疑後軍主將樊春也是“文先生”身後神秘所安排的一枚棋,但這時候見屠子驥、趙融臉色都有遲疑,他猜測文先生跟所布的棋子應該都是單線聯係。

    作為合格的情報工作者,單線聯係才能避免哪個環節出問題,不至於被人連鍋端掉,但他也好奇,樊春如何向他與趙融、屠子驥證明自己的身份。

    好在沒有讓他們困惑多久,就見下頷粘了假須的“文先生”,還是一身青衣文士裝束,掀開簾子從裏面的屋子走出來。

    “陳都尉,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再次相見吧?”文先生徑直在樊春身旁的矮案後坐下來,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陳海,好像數日不見,想細看陳海發生了什麼變化沒有。

    “陳海見過文先生!”陳海行禮道。

    “哦,陳都尉見過文先生了?”樊春頗為奇怪的問道,但他說這話時,袖手一道玄光釋出,升到房頂就爆發一團靈芒,貼著大帳的邊緣凝聚成一麵靈罩,將他們數人籠罩在裏麵,這樣就不怕他人貼著營房的牆腳根還能聽到裏面在聊什麼了。

    “太尉府著衛於期征用西園軍第一到第六都兵馬平剿流寇,殿下怕陳海他們坐不住,特地讓我到伏蛟嶺看一眼,”文先生笑著說道,“只不過陳都尉早就料到殿下會如此安排,我是白跑了一趟,在伏蛟嶺差點還被陳都尉當成刺客拿下。”

    “文先生說笑了,伏蛟嶺怎麼可能將文先生這樣的絕世強者留下來?”陳海笑著說道,心裏卻驚疑不定的琢磨著文先生的話。

    他最初以為屠子驥、趙融背後的神秘人,就是想從太子贏丹手裏奪回帝權的益天帝,也誤以為唯有益天帝派人出面,河西那邊才會如此心甘情願的配合。

    這時候看來,還是他打開始就想偏了一些。

    要是這一切都不是益天帝親自謀劃,那又是哪位殿下背地裏與太子贏丹過不去?

    大燕立朝以來,異姓都不得封王,贏氏子弟封王者卻眾多。

    雖然這些年贏氏皇族諸王很容易受到猜測,所建立的勢力,都未必能及得上三十六王侯之族,但手握實權、建立勢力的贏氏諸侯王也不算少。

    只不過,絕大多數的贏氏諸侯王,都不應該摻和當前的帝權爭鬥漩渦中來。

    他們都已經高封王爵了,可以說都是益天帝與太子贏丹最猜忌、最防備的一批人,而他們無論將籌碼押到益天帝、太子贏丹誰的身上,非但得不到應有的好處,最後還極有可能因為太積極參與此事,而被猜忌另有圖謀。

    在這場爭鬥裏,真正會暗中助益天帝從太子贏丹手裏奪回帝權,也是益天帝奪回帝權後有可能受益最大的,就是益天帝的幾個兒子。

    陳海恍然明白過來,神秘人在幕後籌劃這一切,爭的不是帝位,爭的是太子贏丹被廢之後的太子之位。

    倘若益天帝從太子贏丹手裏奪回帝權,神秘人無疑就是新太子的當然人選,陳海暗暗責怪自己以前思維太狹窄,這麼明顯的道理竟然都沒有想到,藏在他們身後的神秘人實際所看中的,是太子贏丹的太子之位啊!

    幕後神秘人所謀不是當下之帝位,謀的是將來之帝位啊!

    只是益天帝子嗣眾多,修為有成,或者說在益天帝失權之前,就已經建立自己一番勢力者,僅有九人;除此太子贏丹之外,幕後的神秘人,到底是其他八位帝子的哪一位?

    **********************

    “陳都尉在想什麼?”文先生笑問道,似乎早已經窺破陳海心裏在猜測什麼,這時候笑盈盈的看過來,就想知道陳海到底沒有猜到是誰站在他們身後。

    “陳海在想能為英王殿下效力,是陳海八輩子才修得的機緣。”

    陳海雖然對燕京的形勢不甚熟悉,但對幾位帝子還是有所了解的,這時候見文先生還心存考驗的意思,心神一動,便直接將謎底揭開。

    “陳都尉此前真不知道實是殿下暗中推動新建西園軍?”樊春難以想象陳海此前都不知道詳情,這時候竟然就直接猜到英王在幕後策劃這一切。

    “陳海十分愚鈍,此前還真不知道是為英王殿下效力,只知將新軍練好,真是讓文先生、樊帥見笑了。”陳海說道。

    陳海起初還有所遲疑,但看文先生與樊春的反應,自然就不難鎖住幕後的神秘人到底是誰。

    他同時也是輕輕一歎,心裏暗想,太子贏丹大概也絕想不到,會是他最為親信的助手、同胞兄弟在暗裏籌劃這一切。

    英王贏述,乃益天帝第十九子,與太子贏丹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在太子贏丹執持國政期間,也深受太子燕丹信任的嫡係,不僅在太尉府僅次於太子贏丹,身居衛尉之位,還身兼宿衛軍中郎將,統領負責宮廷禁衛的宿衛軍。

    燕京,虎賁軍與新建的西園軍屬於京營軍,此外還有京兆府衛營及宿衛軍。

    京兆府衛營規模不小,人數差不多與虎賁軍相當,但主要負責京畿地方的治安及平寇事,以宗閥子弟為武將,從地方招驀健勇,戰力要比京營軍差一截。

    宿衛軍負責宮廷禁衛,戰力甚至要比京營軍還要強出一截,但宿衛軍編製僅兩萬人,更關鍵的是宿衛軍完全是從皇族宗室及京郡八族子弟裏選拔將卒。

    也就是說,在贏氏宗室及京郡八族都沒有將最終的籌碼押上去之前,英王贏述即便身兼宿衛軍中郎將,即便掌握皇宮的禁衛,也很難調用宿衛軍發動針對太子贏丹的政變。

    英王贏述必須要在虎賁軍及宿衛軍之外,重新爭取新的籌碼,這樣到最後攤牌時,才會有更大的把握。

    英王贏述乃至真正想奪回帝權的益天帝,手下不是沒有其他的道丹境強者可用,但真要將地榜中的人物推出來執掌西園軍,必然會引起太子贏丹的警覺。

    即便是京郡八族子弟裏的明竅境玄修、武修,都不適宜露面,這才有陳海他們施展拳腳的機會。

    也確實如此,要不是陳海身在其中,也絕難想象英王贏述會在西園軍布下他這樣的棋子,但也恰恰是英王贏述深受太子贏丹的信任,在太尉府身居衛尉之職,也才能悄無聲息做這樣的部署。

    “陳都尉,你所部已經編入西征討賊軍的殿後軍,後續安排,你作為殿兵軍的主將之一,可有什麼看法?”文先生目光炯炯的看著陳海問道。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0:4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師鞏梁



    文先生既然都親自趕過來,陳海心裏也清楚,他這次是要實實在在的接受後軍將軍樊春的節製,但他也不想事事都聽令行事,完全沒有半點主動性。

    文先生既然問他對後續戰事的看法,陳海也不客氣,說道:

    “最為穩妥之計,我們在秦潼關按兵不動,坐等衛於期率部遭受大挫,我們在這裏接受殘卒就是……”

    “聽你的口氣,此計看似最為穩妥,但非你心中的最佳之策?”文先生笑道。

    “倘若第七都在此戰沒有作為,憑什麼戰後能不將殘卒交出去?倘若西園軍全無作為,又連遭大挫,殿下如何說服朝中大臣、說服太子殿下繼續加強西園軍,而不是直接將西園軍裁撤掉?”陳海目光炯炯的問道。

    “你的意思,還要率部越過秦潼關西進?”樊春眉頭微蹙的問道。

    他的最初計劃,後軍留在秦潼關附近接受潰逃回來的殘軍就可以了,這確實也是最穩妥的計策,但聽陳海這一說,後軍真要按兵不動,是可以接收潰兵,但後續在朝堂之上則會陷入被動。

    樊春沒想到陳海除了訓練新軍有一手外,竟還能兼顧朝堂大勢。

    “你所部一萬兵馬,越過秦潼關西進,太凶險了些——再者你又如何確定苗赫不會爭在你部前面西進?”文先生問道。

    “戰皆凶險,隻需要文先生告訴我能有一線生機,就值得一爭。就算再凶險,我想殿下應該也不會就在伏蛟嶺布下這一枚棋子。要是殿下都不敢拿其中的一枚棋子冒些凶險,也難成大事,”陳海說道,“至於苗赫,我想他未必願意吃這份辛苦又無功可爭之事。倘若他要爭著西進,那就有請樊春節制我等兩部一起西進便可以了。”

    “流民叛軍確實是烏合之眾,倉促成軍,難有什麼大作為,衛於期也是用兵之老將,自然也不會看走眼,”文先生微微一歎,說道,“但據可靠的消息,赤眉教邪師鞏梁率近千精銳教眾已於半年前就潛入秦潼山中……”

    “天師鞏梁!”

    聽到文先生吐露一個聽上去極耳熟的名字,屠子驥震驚的問道,“聽閥主說先帝八十年前出兵清剿道禪院,天師鞏青、鞏寶、鞏梁等匪首都已被殺滅了,便是閥主也於道禪院一役受到重創,迄今都沒有完全恢複過來,怎麼可能又加入赤眉教掀風作浪?”

    “道禪院修死生邪法,才遭剿滅之禍,但也因為道禪院的死生邪法太過詭異莫測,不僅鞏梁活著,大天師鞏青、鞏寶也都未死。而極可能就是他們三人在南域荒蠻之地以赤石染眉,成立太平道宗,才有這赤眉之禍,”文先生說道,“雲夢郡藩亂,就有赤眉教眾的身影,而在那時候赤眉教早已成勢力,殿下最初也是未察,率三師虎賁南征雲夢藩亂,才吃了大虧。殿下沒有將此事上稟,太子卻誤以為殿下是有意消耗忠誠於帝君的舊部,而對殿下逾發信任……”

    虎賁原有八師七十二都虎狼戰卒,其中三師連受大挫,又十數年如一日遭受太子贏丹的打壓,最後就剩不到兩萬人的殘兵敗將打散編入西園新軍。

    查閱學宮所藏的典籍,陳海也看到過有關道禪院邪宗的記載,因修邪法,道禪院一脈成為燕州玄修宗門的公敵,最終被皇族贏氏出兵剿滅。

    陳海還以為道禪院一脈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沒想到道禪院一脈的殘留遺孽竟然又借赤眉教起死複生,甚至還暗中培養出如此龐大的實力來,他們以往所見,僅僅是冰山一角。

    天師鞏梁八十年前就是地榜中的道丹境人物,即便八十年過去,修為還沒有恢複過來,也是陳海他們遠不能匹敵的頂尖強者。

    此外赤眉教臥薪嚐膽,數十年來暗中發展的規模也未免太驚人了一些,動輒千餘精銳教徒隨天師鞏梁潛入秦潼山,也難怪英王贏述及文先生、陳玄真以及樊春等人,早就都斷定衛於期此戰必敗了。

    流民叛軍雖然是烏合之眾,衛於期也有道丹境修為,但他們輕敵貿進,壓根就不清楚赤眉教有近千精銳教眾潛入秦潼山,毫無防備,怎麼可能不受大挫?

    “陳都尉,你知此詳情之後,還決定要率部越過秦潼關西進嗎?”文先生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住陳海問道。

    赤眉教潛入秦潼山脈的教徒實力超乎預想一大截,單獨率第七都萬餘悍卒越過秦潼關西進,最終必然會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屠子驥、趙融都覺得陳海再膽大妄為,這時候也絕不可能想著獨率所部進入秦潼山脈。

    “未必不可一戰!”陳海淡然說道。

    “哦,”文先生還以為他將進入秦潼山脈的赤眉教徒實情說出,陳海就應該萌生怯意,卻沒想從陳海雙瞳裏所看到的皆是天炎烈焰都無法摧毀的堅毅跟堅定,訝然問道,“為何還要堅持出兵?”

    “一切都我剛剛所說,西園軍若全無作為,殿下大計難成,”陳海側過身看向屠子驥、趙融,問道,“子驥、趙都尉,可敢與我一起跨過秦潼關西進?”

    “……”屠子驥、趙融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從文先生的意態,卻是期待他們能率部越過秦潼關,道理就如陳海所說,西園軍若全無作為就遭大潰,這足以證明西園軍近一年的編練是失敗的,很可能事後就被太子贏丹直接裁撤掉,殿下也不能力排眾議,保留西園軍的同時進行加強西園軍,但倘若他們真要率部進入秦潼山脈,真未必能有一成勝算啊。

    屠子驥、趙融不想西進,這時候卻不能說一個“不”字。

    道理剛才也被陳海說出來了,殿下為謀大計,所布的棋子不僅僅伏蛟嶺一處,為成大事注定要拿一枚棋子出來冒險,他們作為棋子就絕無退縮的可能。

    “我等自然是要與陳都尉共進退。”屠子驥、趙融咬牙說道。

    “好!”文先生拍著大腿叫好道,“鞏梁雖然曾是地榜中的人物,但起死複生,在雲夢諸戰裏又受重創,傷勢沒那麼容易恢複,也未必再敢以身犯險,卻是他手下那些個大祭酒,你們要多加防備。地階靈劍法寶都是有名有姓之物,殿下不能賜給你們,但此間有十數地階玄符,或能助你們一臂之力。”

    文先生從袍袖裏掏出三隻錦囊,分別遞給陳海、趙融、屠子驥三人。

    就算有地級靈劍法寶,以陳海他們這時的修為也無法祭用;相對而言,每人手裏能有三五張地級玄符,在關鍵時刻絕對要比地級靈劍法寶管用得多。

    樊春還要留在秦潼關坐鎮,但他會將其長子樊成所統領的五百人扈衛營交給陳海節製,以現有的條件,盡可能加強陳海所部的戰力。

    樊成雖然也僅辟靈境巔峰修為,不比陳海他們更強,但五百人扈衛營,辟靈境武修多達四十人,是樊春為將這些年來,所培養的嫡係精銳,兵甲弓械都要比普通將卒精良得多。

    陳海就算是此時的速度培養嫡系精銳,可能要到十年之後,他麾下的扈兵精銳,才能與樊春身邊的這支精銳人馬匹敵。

    樊春將這支嫡系精銳交給陳海節制,也是將他手裏的所有籌碼都交出來,這絕對比樊春親自出戰,助力要更大得多。

    *************************

    果如陳海所料,苗赫對越過秦潼關殘墟西進完全不感興趣。

    在苗赫看來,衛於期率部在前面必能將流民叛軍切瓜剁菜般殺個落花落水,他們殿後越過秦潼關殘墟西進,完全撈不到多大的功勞,還會極其的艱苦,他何苦多費這番手腳。

    苗赫不願率部西進,那挺進秦潼山脈,為主將衛於期所率主力殿後之事,自然而然就都落到陳海所率的西園軍第七都兵馬的頭上了。

    樊春派人通傳衛於期,衛於期也希望陳海能盡快率部進入秦潼山脈。

    衛於期不是指望陳海所部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但衛於期率部追擊流寇殘軍已經深入秦潼山脈兩千餘裏,沿途府縣城寨都被叛軍摧毀得厲害,秦潼山脈深處的岔道又多,他需要有一支後備兵馬,確保補給通道不受小股流匪的滋擾。

    堆積有三四百米高的秦潼關殘墟,訓練有素的將卒雖然都能勉強徒手爬過去,但殘墟裏殘磚斷石雜亂一片,普通騾馬很難跨過去。

    陳海他們隻能將絕大多數的車馬都留在秦潼關以東,僅僅將四五百青狡馬及八十餘煉有防禦法陣的輕型戰陣,硬生生的扛過三四百米高的殘墟,進入秦潼關以西的峽道。

    當然了,陳海率部西進,樊春留在秦潼關坐鎮,除了清理殘墟外,也不是沒有其他作為。

    樊春得太尉府授權,可就地征調五萬民勇,以補充清理殘墟人力的不足。

    陳海要求樊春從安置在桃花塢北片河灘地的八萬流民裏,征調兩萬精壯,並且要以最快的速度安排這兩萬民勇翻過秦潼關西進與他們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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