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50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1:16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章 西進


    從秦潼關西進的馳道受到嚴重的破壞,而且很多地方都是衛於期率主力通過之後,小股叛軍從深山裏繞出來破壞的。

    山塌路垮,陳海他們又將大量的車馬都丟在秦潼關以東,上萬將卒僅有四五百戰騎、七八十乘輕型戰車,簇擁著往秦潼山脈推進,速度自然是快不了。

    相比較而言,衛於期所率西園軍五萬將卒主力,推進速度卻不比陳海他們稍慢,還頻頻有捷報傳往秦潼關,差不多每天都能攻克一兩座叛軍所盤踞的寨城,都能斬殺數百上千叛軍流寇。

    半個月之後,陳海率部才抵達秦潼山脈中麓的南樟府。

    南樟府位於秦潼山脈的腹地,境內山巒疊嶂,唯有府城所在是一座狹長的山穀盆地,東西約有四十多裏長,南北也有二十多裏寬,地勢相對平坦,又有多條河流從深山裏彙聚過來,在府城南麵形成一座與盆地差不多大小的湖泊。

    南樟府已被摧毀,十數裏長的城牆到處都是崩斷的缺口,已經被摧毀得不成樣子,城外的村寨以及城裏屋舍都被燒成灰燼,滿眼看去皆是殘墟,還有無數難民滯留在城外嗷嗷待哺。

    陳海他們所帶的補給有限,自然無暇顧忌這些難民,更何況還不知道有多少叛軍藏在這些難民之中,隻是將這些難民遠遠的驅趕開,不使有騷擾到大軍的可能。

    南樟府城地理位置很關鍵,除了橫穿秦潼山脈的馳道外,還有有多條穀道能深入秦潼山脈的腹地,差不多有二十多萬流民叛軍從秦潼關逃到南樟府後,就從這些穀道分散逃入秦潼山脈的深處。

    衛於期統率西園軍五萬兵馬,只能追擊人馬最多的叛軍主力,但為防止其他方向的叛軍有可能抄襲南樟府,特地將西園軍第三都上萬兵馬留在南樟府,確保後路無虞。

    前方捷報頻傳,留下來殿後的兵馬心裏最是焦灼;第三都上萬兵馬一直都是作為側翼兵馬使用,就算在秦潼關城之下,手裏都還沒有收割多少叛軍的人頭,也就沒有錄下多少戰功。

    這時候看到陳海率部趕過來,第三都的車騎都尉、騎都尉等將領,就迫不及待的將殘城交出來,點齊兵馬北下,趕著與衛於期彙合去了。

    而主將衛於期所傳來的軍令,也是要陳海率部負責掩護側後,盡職完成殿後兵馬的責任即可。

    第三都兵馬南下與主力會合追剿殘寇,南樟府殘城所建的營寨騰空出來,陳海就直接率部進駐進去。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上萬大軍進駐營寨,安排斥偵、警戒、防務,一陣人仰馬翻的折騰過後,屠子驥才得閑拉著趙融趕到大帳前去見陳海,迫不及待想知道陳海心裏有什麼後續想法。

    陳海將繁瑣的軍務都交給別人處置,他站在懸掛的地圖,正用心研究南樟府附近的地形,見屠子驥、趙融走進大帳來,手敲掛在牆壁上的地圖,說道:“這地圖太粗陋簡單了,子驥你先安排人手偵察兩百里方圓內的地形,先將南樟府範圍內的地圖繪製完全了。”

    這張太尉府所頒發的地圖十分簡陋,掛到大帳靠背的牆壁上,地圖上隻是將秦潼山脈深處主要河流、峽道及府縣及重要集鎮方位都標注出來,但很難從這張圖上看出南樟府附近的地形全貌;而兩三千人聚集居住的村寨,根本都沒有標示。

    陳海心裏也清楚,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處處都體現出玄宗高修對凡夫俗子的輕視。太尉府對緊挨著京畿地區的秦潼山脈,地圖繪製都如此粗製濫造,如此不用心,只是其中一個體現而已。

    無論是京營軍還是地方衛戍武備,主要將領都是宗閥子弟出身,身邊多有可乘御的靈禽豢養,一兩百里方圓的地形地貌,隻需要乘禦靈禽飛上萬丈高空就能盡收眼底,太尉府及府縣地方也確實沒有必要在地圖繪製上花費太多的工夫。

    屠子驥隻得先耐著性子,安排斥候遊哨擴大偵察範圍,將南樟府境內的地形都記錄下來。

    陳海又將周鈞、冉虎、吳蒙、岑雲飛、孫不悔等人召集過來詢問營寨駐紮的情況,等一些瑣碎軍務處理完之後,才將屠子驥、趙融、樊成三人留下來,談他心裏真正的計劃。

    屠子驥、趙融、樊成都翹首期待陳海拿最後的主意,無論是文先生還是樊春,都要他們聽從陳海的將令;陳海也能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得出,他們認為就應該將兵馬駐紮在南樟府,駐紮在南樟湖畔。

    南樟府地處秦潼要衝,距離秦潼關又十分適中,衛於期真要中了赤眉教的圈套大敗,他們駐守南樟府既可以接收潰逃將卒,又能很快迎來從秦潼關增援過來的兵馬。

    陳海這時候視線又回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用炭筆簡陋勾勒出衛於期所率主力的推進路線,說道:

    “衛於期率部太深入,從南樟府北上,四五萬兵馬都已經深入到潼北地區,而從潼北到南樟曲折一千七八百裏,堪稱關隘之地的口袋地形有四處,隻要有任何一處被叛軍堵死,西園軍主力就會被徹底關在秦潼山深處,最後被赤眉教及叛軍吃得連骨渣子都不剩。我們在這裏坐等,能等到有多少殘卒突圍出來跟我們彙合?”

    “還要北上?”趙融問道。

    “對,我們必須要北上推進到左津谷……”陳海指著地圖上一處節點,不容質疑的說道。

    “倘若叛軍在潼北地區設下埋伏,我們深入到左津谷,左津谷以北還有三處口袋地形,都能讓叛軍將我們一起關在秦潼山深處。那時候,我們豈非都要陷入叛軍的重圍之中?”屠子驥說道。

    “我們倘若能在左津谷收攏一兩萬殘卒,倘若桃花塢兩萬民勇能及時趕到左津谷與我們彙合,我們能不能在左津谷守住陣腳不亂?”陳海問道。

    “叛軍的實力還是要遠遠強過我們啊……”趙融不明白陳海何以有兩三萬殘卒加兩三萬民勇就能在上百萬流民叛軍中站穩腳跟的自信。

    要知道上百萬流民叛軍裏,可有天師鞏梁所率的赤眉教千餘精銳教徒。

    相比較行動遲緩的大軍,天師鞏梁所率的赤眉教千餘精銳教徒,在深山老林裏的機動速度就快多了,極可能悄無聲息的就抄斷他們的後路,陷他們於絕境。

    “要是將京畿與秦潼山脈視為一體,大燕的軍力比叛軍何止強出十倍,赤眉教邪徒為何敢在秦潼山脈之中聚集生事?他們可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流民啊。”陳海笑著問道。

    見屠子驥、趙融、樊成都無言以對,陳海心裏微微一歎,知道燕州強者為尊的思想太深入人心,屠子驥這些人都可以說是思想相當開明的,但有時候也無意識的會更在意絕對實力的比較,卻不知道強弱之勢隨時都會發生變化,特別是在局部的攻守、強弱之勢演化更加微妙。

    赤眉教鼓動秦潼流民叛亂,集結百萬叛軍也非易事,也不可能說僅僅是為了全殲不成氣候的西園軍殘部,就願意將百萬叛軍都拚掉——這不會是赤眉教的目的所在。

    赤眉教願意將鞏梁所率的千餘精銳教徒在秦潼山付出慘重的傷亡?

    陳海知道進入左津谷會有艱苦卓絕的血戰等著他們,但只要他們的意志足夠堅定,讓赤眉教領教到想吃掉他們要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就不會絕無生機。

    陳海又說道:“也唯有我們在左津穀與叛軍形成對峙之勢,西園軍才不能算敗,殿下在朝堂之中才有更多運籌帷幄的餘地。到時候,是用樊帥或其他誰頂替衛於期在秦潼山裏重振西園軍,殿下才能抓住更多的主動權——這也是我們在這時西進秦潼山的目的。”

    屠子驥、趙融搖頭苦笑,出秦潼關,進入南樟府,他們以為已經夠大膽了,沒想陳海還想率部繼續深處左津谷;按說要是能在左津谷會合衛於期的殘部突圍殺出已經是大功一件了,沒想到陳海最終的目的則是要在左津谷與百萬叛軍形成對峙之勢。

    但不管前程多凶險,既然都進了秦潼山脈,他們都只能跟陳海一條道走到底。

    **************************

    陳海他們又在南樟府修整了四天,前方雖然還有不斷有捷報經南樟府傳往秦潼關,但衛於期率主力推進的速度明顯放緩了,在潼北山地遇到叛軍的抵禦力也越來越強。

    西園軍的斥候同時還發現不斷有大股的山賊盜匪,從秦潼山其他地方,不斷的往潼北山地聚集過去。

    秦潼山脈原屬秦山舊郡,華氏受封秦山郡、世襲武藏軍,漸成一域強藩之後,贏氏為避免華氏威脅京畿,將秦山舊郡一拆為三,將華氏的勢力範圍限製在秦潼山脈的西南,不許華氏插手秦潼山脈。

    然而華氏也不容京郡八族的勢力紮根秦潼山脈,這些年來,秦潼山脈雖置有府縣,但缺乏足夠強勢的宗閥世族紮根,也有華氏故意縱容的因素,造成秦潼山的深山老林裏匪患極重。

    秦潼山匪患極重,官方都不清楚有多少股山賊巨寇在秦潼關深處占山據寨、侵略府縣。而這些山賊巨寇早年與地方府縣武備糾纏,實力要比流民強出一截,倘若赤眉教這幾年來再有意經營,形勢還真不容樂觀。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1:4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意外的重視


    確認叛軍的主力就在潼北山地,甚至有可能將潼北山地當成老巢已經經營了有好幾年,對赤眉教還一無所知的衛於期,自然視最後的大捷就在眼前。

    他在親自督促主力大軍不斷推進攻城拔寨之際,也正式下令陳海率部從南樟府開拔北上,跟他們彙合,以彌補前方兵力的不足。

    在衛於期看來,雖然五萬西園軍主力已經足夠擊潰叛軍,但叛軍要是分散往秦潼山的深山老林裏逃竄,他們想要擴大戰果,追出的兵馬自然是越多越好。

    這時候,葛同、丁爽及曹善等人率第一批五千名民勇,趕到南樟府跟陳海彙合。

    陳海率部先行,留在秦潼關坐鎮的樊春則盡可能克服種種困難,源源不斷的先將車馬運送到秦潼關以西的峽谷裏,待葛同、丁爽、曹善率桃花塢第一批民勇趕到秦潼關集結,剛才能用這一批的車馬趕路,也就比陳海他們晚了四天趕到南彰府。

    對於正式編訓才半個月的民勇來說,這樣的行軍速度已經算得上是夠快的了。

    當然了,這些民勇都是從桃花塢北片開辟的礦場、采石場、伐木場直接征調出來的,不僅紀律性很強,曹奉、曹善父子也早就在他們當中傳授技擊之術,底子也不算差。

    正式編練民勇後,除了從第七都調出兩員老將、上百老卒過去外,陳海還先用兵甲鋪儲備的上千套兵甲先裝備他們,之後,董潘也送來上千套兵;待到葛同、丁爽、曹善率這批民勇抵達秦潼關後,剩下所缺的兵甲,樊春都給補齊了。

    而奉陳海的命令,葛同已經將留守桃花塢的百餘扈衛兵,都編入這批民勇之中。這批民勇即便戰鬥力還很有限,但在必要之時,也確保能夠聽從陳海的命令堅定的進入戰場。

    後續還會有更多的民勇會陸續趕到,但陳海已經沒有時間再等,著令樊春之子樊成率樊氏五百精銳扈衛為先鋒,開道先行,他率第七都萬餘悍卒為中軍。

    陳海同時將岑雲飛、陳青等四十餘河西太微宗精銳弟子與五千民勇一起編為後備,作為後備戰力,緊隨主力之後北進。

    有大批的車馬補充進來,陳海他們北進的速度就加快了許多。

    叛軍似乎也意識到陳海所部的威脅極大,從陳海他們離開南樟府,往北開拔的第一天,就不斷有小股的叛軍從兩翼岔谷殺出騷擾。

    這些小股的叛軍實力孱弱,根本不足以對陳海他們形成什麼有效的威脅,但飛蛾撲火般從深山裏殺出來,意圖就是要拖慢陳海他們的北進速度。

    叛軍的小動作越多,越能看出赤眉教徒及叛軍在潼北山地預謀已久的決戰即將全麵拉開,陳海心志越發堅定,絲毫不為小股的騷擾叛軍所擾動,推動大軍全速北進。

    三四十頭的靈禽晝夜監視著兩翼山嶺的一草一木,一萬五千餘將卒堅定不斷的往北推進,每過一天,與衛於期所率的西園軍主力就要拉近兩三百里的距離。

    第六天,陳海就率部推進到左津谷的外圍,途中累死的河西良馬多達千匹,損毀的輜重車更是不知其數。

    這時候,陳海已經進入秦潼山脈的北麓山區,峽道越發險窄。

    好在樊成率前鋒移動速度更快,如暴風驟然席卷而過,叛軍措手不及,只有小股的兵馬潛伏兩翼的山嶺之中,根本沒有能力破壞陳海他們通行的道路。

    兩側的山嶺如戟如劍,直刺蒼穹,山嶺密林隨時可見叛軍遊哨的身影穿棱。

    前方就是左津谷。

    叛軍已經清楚小股騷擾根本就拖緩不了陳海所部的推進速度,則正式組織兵力從兩翼的深山殺出,趕到陳海他們的前面占據左津谷,此時已借南端谷口的險要地形鋪陣兵力,想要阻止陳海他們進入左津谷。

    陳海則率先行的第一、第二戰營,先在左津谷外圍的一座草坡整頓隊形,抓緊時間大嚼肉脯,每人還額外服食一枚補益氣血的精元丹。

    從左津谷通過,就是秦潼山北麓深山裏最大的一座山壩盆地。

    官方將這座盆地稱為潼北山地,雖然盆地範圍內也到處都是山嶺縱橫,但相比較四周的崇山峻嶺,足有三百里縱橫的潼北山地,地勢則要平緩多了,河流湖泊縱橫,氣候溫暖濕潤,也利於耕種,滋養人丁。

    秦潼山裏也以潼北人丁最為鼎盛,村寨密集,大燕在此設潼北府,下置十七縣,常年飽滿大盜流寇的滋擾,地方武備及宗族鄉勇勢力也相對強大。

    衛於期敢率部孤軍直接插入這裏,也是清楚在潼北府不僅能獲得糧草補給,還能征調地方武備及民勇隨軍作戰。

    流民叛軍聲勢再強,也不能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潼北一府十七縣都攻陷。

    陳海決意要率部攻占左津谷,很大的一個因素也是看重左津谷北面潼北府的潛力。

    他們占據左津谷,控制進出潼北府的要隘,在接收西園軍的殘兵潰卒後,還再進一步整合沒有失陷的府縣武備、鄉族民勇,短時間就有可能與叛軍形成對峙之勢,時間再拖延下去,形勢則必然往他們這邊傾斜。

    而倘若他們被擋在潼北府之外,叛軍不僅能將西園軍五萬主力全部吃掉,而且在潼北府更攻克一縣,叛軍實力就會增強一分。

    流民叛軍有百萬之眾,此時還是烏合之眾不假,但不斷經歷殘酷戰事的錘煉,又能在潼北府獲得充足的補給進行休整,使更多的赤眉教精銳教徒更好的編入、融入叛軍之中,可能隻需要三五個月,這支叛軍就會變得精銳,將成為大燕帝國腹心處難以拔除的心腹之患。

    這時候衛於期率西園軍主力,已經穿過潼北府,進入北麵的山嶺之中追擊叛軍主力,即便是如此,陳海所部與西園軍主力相距也就剩四百里了。

    陳海在孫不悔、蠻奴鐵鯤等人的簇擁下,驅馬前行,馳上一道山脊,就見左津谷的南端谷口不到千步寬,兩側山高千仞,都有高崖往谷口鎖來,仿佛一座天然的門戶峙守在潼北府的南端。

    此時不僅有兩三萬的叛軍將卒在狹窄的谷口,設置大量的障礙,兩側山嶺往谷口傾斜的高崖上也人影幢幢。

    樊成率前鋒最早抵達左津谷外,曾試圖率部直接衝擊谷口的叛軍,但還沒有接近谷口,兩側險嶺高岸就不斷有落石擂木砸落下來,聲勢如雷,被迫退了回來,此時守在峽口外圍警戒敵情。

    “陳都尉,這叛軍對我們似乎格外重視啊!”

    樊成在數名扈衛的簇擁,馳上山脊懷陳海彙合,指著數裏外的峽口說道。

    陳海沉默不語,照道理來說,叛軍應該放他們進“口袋”,這樣才能將更多的西園軍主力兵力一網打盡,而不是不惜暴露蹤跡,如此倉促調兵遣將的要將他們擋左津穀之外。

    最大的可能,就是叛軍已經意識到他們這支兵馬的“不同尋常”。

    這怎麼可能?

    第七都萬餘將卒大半年來都封閉在伏蛟嶺操練,即便是同在西園操練的其他西園軍將卒,也絕不會認為第七都的戰力能強過他們,為何叛軍會格外重視他們?

    見陳海陷入沉思,樊成又問道:“我們接下來要怎麼打?”

    樊成看到陳海僅率第一、第二戰營兩千兵馬最先趕到峽口外,他心裏是希望能在谷口外相對平緩的坡地暫作休整,待九大戰營精銳都推進到谷口前,再對叛軍發動堅決的攻勢。

    第七都急速往北推進,九大戰營在三十餘裏長的峽道上拉成一條長龍,同時還要防備兩側的山嶺有箭石射來,隊形有些鬆散。

    這時候陳海才率領兩營將卒在谷口結陣,都沒有緩過氣來,照道理來說,等第七都一萬悍卒都進入平緩坡地整頓陣形後,再考慮進攻更穩妥些,但飛入青空的靈禽,能看到兩翼的山嶺裏,有大量頭裹黑巾的匪兵往左津谷口快速匯聚而來。

    顯然叛軍也沒有想到他們的推進速度會如此之快,正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往左津谷聚集兵力——

    “你此時就率部進攻西嶺。”

    陳海等不到趙融、屠子驥從後麵趕過來跟他會合,現在哪怕是拖一個時辰,戰局變化都會有不同的演變,而且待叛軍從兩翼山嶺集結完整,他們就算能攻下左津谷,也要付出不菲的代價,到時候可能就失去占據左津谷的意義了。

    他不知道叛軍為何會格外重視他們,不知道叛軍如何知道第七都將卒的底細,但有一點他能夠肯定,就是叛軍此時在左津谷的應對也極倉促,他還有以快打快的機會。

    陳海直接下令樊成率樊族精銳扈兵,從左側相對平緩的西嶺進攻。

    那處山嶺有高崖直逼谷口,仿佛一頭張開吞天血口的巨虎,要將進入左津谷的人與獸都無情吞噬。

    這時候有一兩千叛軍將卒擠在高崖上,投擲石木就能直接威脅到進攻谷口的兵馬,陳海要樊成率部將那千餘叛軍擊潰……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1:4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左津穀



    走到這一步,樊成也是豁出去了,奉令回到監視敵軍的前鋒所部,就進行做戰前準備。

    除了青狡馬以上的異種騎獸,普通戰騎都沒有辦法直接衝上地勢崎嶇的西嶺高崖,樊成就讓所部三分之二扈兵下馬持盾戟結陣,簇擁百餘精騎,最先往西嶺殺去。

    陳海又馬不停蹄的將吳蒙、周鈞、冉虎、吳景林等將喊過來,吩咐他們說道:

    “我會率扈衛營及第一戰營強攻穀口,冉虎你率第二戰營從右側後跟上,絕不可有絲毫的猶豫。我若戰死,冉虎代替我指揮全軍;冉虎戰死,周鈞、吳景林你們依次接掌指揮權,一定要堅持到屠子驥、趙融他們率主力過來。我們必須一戰奪下谷口,拿下左津谷——不然犧牲那麼多的將卒,都沒有一丁點的意義!”

    冉虎想領第二戰營打頭陣,但真要想一鼓作氣擊潰谷口列陣的大群叛軍,陳海麾下扈衛營百餘精銳是不可或缺的戰力;而緊隨側後翼進攻,第二戰營的壓力也不小,冉虎也就沒有去爭什麼。

    諸將心裏也清楚,陳海一上來就將所有能調動的兵力都壓上去了,一點餘力都沒有留,他們至少要支持一個時辰,屠子驥、趙融才能率後續的主力趕到參與作戰——萬一他們後繼無力,陣腳提前被打潰,迎接他們的將是萬劫不複的絕境。

    他們中無論誰戰死在沙場上,都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然而聽陳海這次要直接站在最前麵,還安排他若戰死後的指揮權序列,諸將就覺得熱血沸騰、戰意在胸臆間澎湃。

    待樊成率部頂著落石滾木衝上右翼的西嶺,陳海他本人則翻身下馬,直接將寒霜淬金戟拿在手裏,站在最前端,親率上千悍卒組成的錐形戰陣往前推進。

    左津谷的峽口雖然有馳道通過,但已經被叛軍挖坑堆石、布下太多的障礙,地形又狹小,不利於戰騎衝突,第一戰營的將卒都只能將戰騎棄在身邊,結成步卒戰陣一步步往前的推進,欲將擋在谷口的叛軍陣列無情的撕裂摧毀。

    右翼山崖的上叛軍已經被樊成率部衝亂,但左翼山崖太險峻了,短時間內很難衝上去,陳海只能率部貼著右翼懸崖往峽口推進,與左翼山崖盡可能拉開距離。

    即便如此,左翼山崖上的叛軍將一塊塊數百斤甚至數千斤重的巨石,從兩三百米的高崖上推落下來,墜地後巨石四分五裂,四濺的碎石就像怒射的石彈往陳海他們這邊掃射過來。

    陳海盡可能多的將煉有防禦法陣的輕型戰車部署在左翼,但防禦法陣所撐起的一面面靈罩也支撐不了多久,甚至還有巨石遠擲到戰車的上空,防禦靈罩只能支撐一兩下就湮滅破碎,無法再用。

    好在陳海率第一戰營很快就通過左翼山崖的落石覆蓋範圍,甚至可以從側翼,組織弓手,射殺山崖上的叛軍,為後續兵馬推進掃清礙障。

    “嗖嗖嗖!”峽口的叛軍配備大量的弓箭手,這時候箭矢如雨攢射過來。

    沒有辦法快速將十數乘戰車調到前麵來,陳海與左右將卒在前排則是手持巨盾,結成盾牆往前推進,就聽見箭矢乒乒乓乓的射到鐵盾上,紛紛被彈落;偶爾也有數箭,狠狠的刺入鐵盾,甚至穿透老韌的蒙皮及足有一寸厚的精鐵板,從另一端露出鋒利的箭簇,可見叛軍中也不乏箭術高手。

    盾牆絲毫不亂,上千將卒一步步推進,同時清理身前的礙障物。

    或繞過那些擋在路中間大如屋舍的巨石,將拒馬木柵斬斷推到一旁,或將大塊的斷石推入深坑裏,一步步的清理、打通向叛軍進攻的通道。

    在這麼近的距離,猩紅的兕獸戰旗就在陳海身後迎風飄展,叛軍自然不難辨認出陳海的主將身份,但叛軍起初還有所猶豫,似乎難以想象車騎都尉級的主將會直接捉刀上陣。

    待陳海率上千將卒推進到谷口三百步範圍之內,箭矢就開始更密集的往他這邊攢射過來。

    箭雨參差不齊,絕大多數箭矢散射過來,既談不上整齊,也沒有什麼力道,無法對陳海造成多大的干擾,從中可以看出絕大多數流民叛軍還是缺乏足夠的訓練,劍戟弓械都相當簡陋。

    不過,陳海也不會因此就大意,叛軍既然格外重視他們,就不會指望一群烏合之眾能擋住他們的步伐。

    陳海持戟上陣,打一開始就感覺到有兩道不弱的氣機,會不經意間就往他身上鎖來,這說明敵陣裏至少有兩名能直接影響他人神魂的明竅境強者。

    這二人應該都是赤眉教祭酒或大祭酒一級的人物,以此推測,眼前這兩三萬叛軍裏,這時候混入的赤眉教精銳教徒應該不會低於百數。

    而就是如此,陳海心裏更是篤定,赤眉教既然都如此重視他,也只能派出這麼點精銳教徒,看得出他們的實力還是有限。

    陳海一邊與左右將卒結陣往北推進,一邊借盾牆的空隙觀察敵陣的情形。

    在峽口叛軍裏有一位黑甲將格外顯眼,身材高大,雖然還比不上蠻奴鐵鯤那般恐怖般的魁梧,卻要比陳海高出半頭,站在叛軍之中就像一截鐵塔冒出頭來。

    黑甲將滿臉絡腮胡子,橫肉上皆是傷疤,不知道經歷多少血戰還能生存下來,此時他一腳踏在一塊半人高的山石上,手持一張暗金色微芒浮動的雕花巨弓,身邊專門力士捧著兩堆鐵簇箭,看得出這些鐵簇箭都是特製,堪比床弩所專用的弩箭,但要更細長一些。

    黑甲將每射一箭,都發出如虛空被撕裂般的尖銳嘯鳴,驚魂蕩魄,離弦之鐵箭仿佛黑色閃電,下一刻就直接射到眼前。

    通玄境將卒,即便是裝備上等的盾甲,也都擋不住這樣的利箭,吳蒙、孫不悔等人不得不摧動靈劍,才勉強將這一支支像黑色閃電似的利箭擋住、撞落下來。

    不要說辟靈境玄修弟子,明竅境強者體內的真元都是有限,吳蒙、孫不悔等人要不是輪替著摧動靈劍、法寶,他們中將沒有一人能擋住黑甲將射來十箭,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是太吃虧。

    黑甲將以肉身氣力開弓射箭,可能射三五百箭都不會力歇,但哪怕是吳蒙、孫不悔等十人聯手,卻未必能封住這三五百箭,還是要盡快貼上去近身搏殺,才能利用他們這邊精銳戰卒在絕對數量上的優勢,將其纏死。

    黑甲將身邊還有一個瘦小身影,枯黃的臉皮,唇下飄著三撇山羊胡子,身後背著一柄黑鞘劍,人看似不起眼,但偶爾往陳海這邊看過來,三角眼裏透漏的卻是毒蛇般的狠毒光芒。

    這時候此人見陳海正組織弓手射身後山崖,三角眼裏寒芒一閃,雙手掐訣,就見一道透明的玄篆在他的掌心稍閃即逝,天地間元氣無聲的震蕩起來。

    非半步踏入明竅境的玄修,都不能感覺到殺機在半空中彌漫。

    陳海卻恰到好處的抬起頭來,就見數十道似小蛇似的雷光電孤在他的頭頂上空憑空滋長出來,又在極瞬間聚成一道手臂粗細雷柱,仿佛一支銀色雷矛往他的頭頂刺來。

    陳海人在戰陣之中,不能隨意避讓,也不想摧動驚擾太大的九焰騰蛟印,直接抬起手裏的巨盾,就想去試試這道雷柱的轟殺威力有多強。

    轟然巨響,一寸厚的淬金盾直接被這道雷柱轟得四分五裂,陳海直覺雙臂酸麻劇痛,雙臂的筋肉應該被難以想象的反衝巨力震傷了,他整個人都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

    這山羊胡子少說有明竅境中期甚至更高的修為,正面對敵,陳海還是要差上一大截,他的肉身再強,也不可能接二連三的去承接這強悍雷柱轟擊,而明竅境強者能震蕩天地元氣,持續作戰的能力,顯然要比普通武修強得多。

    不過,在戰陣之中,陳海卻不是單打獨鬥。

    孫不悔、吳蒙等人看見陳海竟然膽大到徒手以凡鐵之盾去接這道雷柱,都嚇了一跳。

    “嗷!”

    蠻奴鐵鯤怒吼著從陳海身後衝上去,補上陳海被雷柱震退後留下來的盾牆空隙,看到山羊胡子這時候雙手再結法印,鐵鯤毫不猶的將手裏的戰戟高高舉起,也要以肉身去接引雷矛,避免再劈到陳海的身上。

    孫不悔、吳蒙也不管陳海同不同意,都直接擲出兩道符篆,就見兩道水波似的靈芒往陳海身上籠罩過去,極瞬間在陳海的鎧甲額外形成兩道金剛秘符甲;同時又有數人將六甲秘盾符擲出,在鐵鯤及陳海的頭頂結出更大堅實的靈盾,至少先替陳海化解下一擊再說。

    他們不能讓陳海再冒險了,免得陳海被叛軍中隱藏的強者直接梟首刺殺,他們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看到山羊胡子還想再御雷柱去轟擊陳海,無數將卒皆怒吼,隨著陣旗變換,加快往峽谷推進的速度。

    天師鞏梁早就派專人將陳海的畫像送來,要他們防範此人,雖然山羊胡子不認為陳海真就重要到要天師鞏梁直接重點關照的地步,但這時候也能看出擊斃陳海,的確能重創眼前這路西園軍的士氣。

    何況能以凡鐵之盾接下他這銀鏈雷矛的辟靈境武修,他這輩子還第一次見到,怎麼都不能容此子活下來,將來成長為大患!

    然而山羊胡子再次手結法印,想去震蕩天地雷罡元氣凝聚銀鏈雷矛時,卻發現天地間的雷罡元氣似乎已經被某種無比磅礴的氣機鎖住,變得紋絲不動,他再也不能借用,而同時這氣機朝他侵淩過來,令他心裏難受到極點,差點直接向這股磅礴到極致的氣機屈服……

    怎麼會是這樣?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1:5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潰敵



    山羊胡子發現天地間的雷罡元氣被某種氣機鎖住,他再也不能借用時,才真正意識到天師鞏梁為何在秘信裏吩咐要他們盡可能在陣中斬殺此子。

    殺伐兵氣!

    鎖住天地雷罡元氣的神秘氣機,不是有道丹境巔峰的地榜強者覬覦一側,實是殺伐兵氣。

    山羊胡子這一刻,被他的發現嚇住了。

    唯有最精銳的虎狼之師,百戰悍卒胸臆間澎湃的殺伐戰意彙聚後才能化虛為實,形成壓製他人神魂、攪動天地罡陽元氣的殺伐兵氣。

    但這一兩千餘新卒在此子手裏編訓大半年,都沒有經過一場正而八經的血戰,就已成為堪比道衙兵精銳的虎狼之師了?

    山羊胡子難以想象眼前的一幕,但以他的見識,卻也無法更好的解釋眼前的一幕,若非如此,天師鞏梁也不會如此倉促的命令他們死也要封堵住左津谷,不使這支西園軍,與衛於期彙合。

    黑甲將也看過天師鞏梁傳人送來的秘信,知道要額外重視眼前這位西北域闈選第一,出身宗閥、卻被西北域宗閥子弟恨之入骨的陳海。

    黑甲將作為明竅境武修,同樣能感受到天地間氣機的微妙變化。

    不到一年時間,就能將一支新軍訓練成虎狼之師的人,這可是百年不出的用兵大家啊?

    比起山羊胡子一心想除掉陳海,黑甲將心裏則想此子要是能為大天師所用,將是太平道宗何等難得的瑰寶啊!此時集於潼北山地的百萬義師,要想從烏合之眾變成精銳之師,缺乏的就是能統兵、練兵之將。

    “怎麼辦?”黑甲將甕聲問道。

    “殺出去!”山羊胡子三角老眼裏閃過狠毒的光芒。

    一旦他們兩人借用天地元氣所能施展的大威力神通,被殺伐兵氣壓製住,僅僅依靠峽口外這些簡陋的礙障物,根本無法擋住眼前這支西園軍前進的步伐;何況還有八千悍卒在一個時辰後就會趕到峽穀,到時候他們將陷入徹底的被動之中。

    那就索性拉開木柵,讓三萬義師將卒直接舉起木盾、鐵劍、鐵矛,像潮水似的從谷口殺出去。

    當然,黑甲將及山羊胡子對己方的實力很清楚,也沒有指望憑借多出十數倍的兵力,就能直接將眼前這兩千堪比虎狼之師的西園軍精銳剿滅。

    這時候他們決定主動殺出,一方面他們要防備己方太密集的陣形受到強烈衝擊後容易誘發連鎖發應而崩潰,一方面是掩護教中精銳教徒能夠貼近圍殺西園軍的將領,他們也要在戰場尋找斬殺陳海的機會……

    事實上,不管他們暗中謀劃多久,但此前始終都沒有辦法大規模的公開活動,自然也沒有辦法在秦潼山裏大規模的訓練流民。

    在不斷經歷血戰錘煉之前,此時的義師,大多數人都隻比烏合之眾稍強些,無法與西園軍的虎狼之師正面比拚戰陣之堅固,但只要奮不顧身,還是有可能借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將眼前這支人數有限的西園軍陣形衝散掉,製造混亂。

    只要雙方混戰在一起,那隱藏義師之中、幾乎個個都要辟靈境修為的上百精銳教眾,所發揮的作用將難以想象,重點圍殺西園軍將領就會變得極其的高效而迅速。

    雖然不能借用天地雷罡元氣,但為了迫使眼前這支西園軍戰陣散開來,山羊胡子以自身之真元摧動身後所背的黑鞘劍,化作一頭黑蟒往陳海他們那邊絞殺過來。

    看到叛軍如怒潮殺出,陳海也能猜到叛軍的戰術是什麼,自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但看山羊胡子與黑甲將都親自殺出,陳海也不想以密集陣形去纏這兩樽殺戮機器;那樣的話,傷亡很難控製住。

    陳海傳令掌旗官翻轉陣旗,令左右將卒錯步進退,錐形陣迅速往外圍擴散兩大圈,眨眼間戰陣內就讓出百步範圍的空間,以避黑鞘劍的斬殺。

    看到蠻奴鐵鯤舉起戰戟要去迎戰三角眼的黑鞘劍,陳海大喝道:“鐵鯤,你去守住陣首,莫要讓那黑甲將衝散!”

    陳海手裏的那杆寒霜淬金戟,搶先如羚羊掛角般靈動斬出,鏗然一聲,神奇又精準無比的斬在那無痕可尋的黑鞘劍之上。

    山羊胡子是純正無比的強大劍修,實力比陳海以往交手的劍修都要強如數倍,武道修行不到一定的程度,僅憑借蠻力根本就鎖不住他所禦靈劍的行進軌跡。

    這時候鐵鯤哪怕僅僅是出現一瞬時的疏乎,己方可能就會有十數人被山羊胡子斬殺在黑鞘劍之下。

    這才是陳海率部進入左津谷第一戰,後續不會有多麼強有力的援兵,他這時承受不了多大的傷亡。

    這時候他必須親自出手,也是要極盡所能才有把握將這柄如黑蟒似的黑鞘劍纏住,不使其能脫離他的戰戟纏殺範圍之內!

    蠻奴鐵鯤神力無窮,肉身天賦強悍到恐怖,但於武道修行的境界卻要差陳海一大截,他去陣前纏住那同樣是神力無窮的黑甲將正是合適,卻不適合與山羊胡子所祭禦的靈劍糾纏。

    第一戰營千餘悍卒,雖然戰陣倏忽間擴大近一倍的範圍,但戰陣之堅固程度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變得更加堅韌。

    千餘悍卒結成錐形戰陣,周鈞、吳蒙與蠻奴鐵鯤這時候,代替陳海組成錐形戰陣的尖角。蠻奴鐵鯤看著黑甲將持矛攻來,揮動玄鐵戰戟就怒劈而去,周鈞、吳蒙撩陣未動,但左右各有一小隊悍卒,脫離本陣,從兩翼殺出,十數支戰戟一起往黑甲將身上招呼過去,第二層將卒,更是將擲出十數支戰矛……

    好密集、好綿柔的攻勢,黑甲將實力是要強過蠻奴鐵鯤,但沒有想到眼前這支西園軍將卒的配合竟如此無隙,令他畢生苦修都無法在陣前生出太多的精妙變化,硬生生接了蠻奴鐵鯤一戟,生退十丈,才避開戰陣的鋒芒。

    錐形戰陣往外圍擴大近一倍的範圍,陣中留出百步距離,百餘精銳扈兵皆持刀兵麵向內圈而站,孫不悔、齊寒江、趙山、錢文義等將則負責銜接內圈的扈兵與外陣的悍卒,不斷隨著敵軍的攻勢而生細微的變化。

    陳海這時候則是施出渾身解數,才將山羊胡子的那柄黑鞘靈劍死死纏住。

    通玄境武修悍卒,此時也只能看到陳海在陣中留下不盡移動的殘影,難以想象辟靈境武修的錯步移動能快到這一步。

    但也絕對需要快到這樣的程度,才有可能捕捉住明竅境劍修所祭禦靈劍的運行軌跡,此時陳海就仿佛化作一縷青色雲流,隨著翻飛的黑鞘靈劍遊走,卻始終不讓黑鞘劍脫離寒霜淬金戟的斬劈範圍。

    陳海每一次對黑鞘靈劍的斬擊,都會化為對山羊胡子神魂的巨大衝擊,雖然還不至於令山羊胡子神魂受挫,但也足以令他心驚肉跳了。

    辟靈境武修,怎麼可能有如此之強的武道修為?

    山羊胡子沒有想到能遠距離御劍斬殺陳海,他更多是想摧動快如龍蛇閃電的靈劍,將眼前這支西園軍精銳的陣形絞散掉,沒想到他自己卻先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

    西園軍的陣形堅固如鐵,沒有經過訓練的叛軍看似怒潮洶湧,但結結實實的撞在堅不可摧的礁石上了,頭破血流、粉身碎骨就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第一戰營悍卒每一次擊盾刺戟,都能激起一蓬蓬鮮血、收割一具具死屍,很快峽口前死屍就堆積如山。

    西園軍第七都,都是江洋大盜、流寇山賊出身,他們雖然被陳海操練得溫順如綿羊,但那是表面上的,是對軍法軍紀的“規戒訓服”,凶殘的殺戮本性則深深斂藏在他們的骨子裏,等著一個恰當的時機噴發出來。

    叛軍像麥子似的被割掉,他們不會有什麼憐惘之心,身體裏的熱血都要燒燃起來,殺戮之心在沸騰,像是心底有一頭凶獸盡情的咆哮,戰陣變動更加速度,往峽谷推進的速度變得更快、更流暢,而每個將卒所持的戰戟變得更勢大力沉。

    叛軍頸脖上那堅硬的顱骨,也變得更容易劈開。

    即便是孫不悔、吳蒙、周鈞等人,也被這沸騰洶湧的殺戮意志所影響,胸臆間戰意沸騰,體內的真元精氣似乎都變得更凝聚、更純粹。

    而蠻奴鐵鯤則更像是一頭絕世凶獸殺出山,剛才與黑甲將單打獨斷還落在下風,需要其他將卒從而側擊協助,才能勉強不退,這時候卻是殺得黑甲將節節敗退……

    這時候冉虎率第二戰營,衝出左翼高崖的封鎖,殺到峽口附近,兩股悍卒會合到一起,仿佛兩頭絕世凶蛟,在流民叛軍的陣列裏撲打、撕咬,很快就將峽口兩萬多叛軍撕咬得肢解、撕咬得四分五裂。

    那些隱藏在叛軍裏的赤眉教精銳教徒,根本就沒能發揮作用,他們發現眼前這兩支西園軍將卒結成的戰陣,太堅固、堅韌了,無論是大股的義師還是小股的精銳教眾都無法撕開。

    除非他們擁有一支與之規模相當的精銳之師,才能在戰場之上爭雄。

    當黑甲將與山羊胡子率領隱藏的精銳教眾開始後撤,叛軍頓時就像是被抽走骨頭的食草獸,在兩千虎狼將卒的撲殺下,一下子就垮掉了。

    屠子驥、趙融率另七大戰營趕到左津穀,峽口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遍地都是落石滾木,遍地都是屍骸斷肢,血流成河。

    陳海不能分散兵力進入險僻的山地去追擊逃走的黑甲將、山羊胡子以及其他赤眉教精銳教徒,也不想對流民叛軍大開殺戒,只是勒令被逼在石峽深處的兩千叛軍棄械投降……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1:5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罡雷獄


    屠子驥、趙融策馬馳入左津谷,見谷口血流成河、屍骸堆積如山。

    緩緩策馬而過,屠子驥細數除了三千多傷殘戰俘外,穀口附近差不多堆積了近三千具衣甲簡陋的屍骸,沒想到第七都初試鋒芒,就收割了這麼多的生命,而己方傷亡微乎其微。

    周鈞、冉虎率第一、第二戰營,已經隨陳海進入左津谷;樊成率所部五百精銳仰攻高崖,傷亡不小,這時候負責看押兩千戰俘留在谷口休整。

    隨屠子驥、趙融之後趕到七營悍卒,也暫時留在谷口外休整,屠子驥、趙融在扈衛的簇擁下,策馬闖過左津谷去見陳海。

    陳海駐馬停在左津穀北口外的一道矮嶺,正眺望北麵的連綿起伏山嶺。

    越過左津谷就是潼北府的地界,雖然潼北府境界也是山嶽連綿,但比較四周險峻萬仞的崇山峻嶺,潼北府境內的山嶺相對高度都隻有三五百米,隻能算小土墩子了。

    兼之河流湖泊縱橫、密集,氣候溫潤,即便諸郡連年大荒,潼北府也是風調雨順,仿佛世外桃源。

    然而天下大勢牽一發而動全身,潼北府也沒有能置身事外,當百萬叛軍與西園軍五萬將卒湧入後,這處桃源之鄉的安寧也就徹底被打碎掉了。

    陳海他們此行的目標就是左津穀,目前已經成功奪下左津谷,屠子驥、趙融策馬趕過來與陳海會合,首先要商議的就是如何紮營。

    左津谷是赫赫有名的門戶險地,範圍卻不大,南北長十一二里,峽穀更是狹窄之極,最窄處實是一處僅四五匹馬通過的穿山岩洞,仿佛天眼嵌在深山之中;兩壁千米高崖危立,隨時都會傾倒下來。

    如此險峻的地勢,陳海他們不能直接將營寨設在左津穀裏。

    在部署足夠強大的防禦法陣之前,敵方一道撼地符篆,震坍兩邊的石崖,就能將峽穀裏的人馬都給活埋了。

    陳海計劃在左津穀南北口子外建兩座大營,以北營為主構建防線;南營則主要接受葛同、岑雲飛、丁爽、曹善等人所率的五千民勇,互為犄角,以為後備。

    五千民勇此時相距左津谷也不到兩百裏,快馬加鞭,明天入夜前也應該能趕到左津谷,但短時間內秦潼關方向不會有更多的援兵能及時趕過來。

    雖然已經上萬民勇,已經越過秦潼關西進,但這批民勇沒有足夠的車馬代步,又缺乏有效的訓練,在曹奉等人的率領下,能在一個月內趕到左津谷,就算是動作迅速了。

    飛入青空的靈禽偵察顯示,大量叛軍逃入兩翼的險僻山嶺,但沒有遠離,似乎還想等眼前這支西園軍深入潼北府後,再奪回左津谷。

    偏離左津谷,兩翼的崇山峻嶺間所剩都是險僻小道,沒有辦法展開兵力。

    在黑甲將與山羊胡子所率百餘赤眉教精銳沒有撤出之前,陳海也不能分散兵力去追擊這些潰逃的叛軍。

    而他們當務之急既不是追擊叛軍,也不是要趕去跟衛於期會合,而是要在左津谷建立防線、站穩腳跟,以迎接隨時都有可能往北大規模潰逃的西園軍殘卒以及隨後就像怒潮衝擊過來的叛軍主力。

    “潼北府諸城並沒有完全陷落,而衛於期率部進入潼北後,即便是失陷的府縣也陸續收複過來,地方上多少有武備可用,是不是傳令地方武備往左津谷聚集?”屠子驥問道。

    “衛於期沒有大敗之前,誰會理會我們的軍令?”

    陳海撇嘴一笑,屠子驥的想法是很好,地方武備要是能往左津谷聚集,的確能極大彌補他們此時的兵力不足,但目前來說不現實,說道,

    “不過,還是要派人知會地方,甚至還要將我們的兵力說得誇張一些,省得衛於期所率西園軍主力大潰時,府縣地方都以為大勢已去,就紛紛投降叛軍去了。他們哪怕隻要閉城堅守,還是能牽制住叛軍部分兵力的。”

    屠子驥想想也是,立即安排信使馬不停蹄的往潼北府殘存的諸府縣馳去,同時也派人往那些鄉族勢力強大的城寨通風報信,堅定這些地方的官民鬥志,免得他們輕易就向流民叛軍屈降。

    當然,陳海也不會忘了讓屠子驥直接放出靈鵠去給衛於期報信。

    看著體型秀小的靈鵠眨眼間就飛入雲層,陳海調轉馬首,正要與屠子驥、趙融回左津穀召集諸將吩咐駐紮營寨的細節,突然間大地猛烈的搖晃起來,一時間山崖開裂、亂石崩落,諸人跨下戰騎也都驚得嘯鳴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海他們所站在的地方,還隻是大地震顫,僅僅相當於五六級地震而已,而在陳海極目所望的極北方向,烏雲滾滾,一道道雷光電弧仿佛龍蛇遊走。

    而大地震顫的源頭就是從那裏傳導過來,到底要引動多大規模的天地元氣,才能引起這麼大的動靜?

    在大地停止震顫的一瞬間,無數道雷柱織出一張巨大無比的天地雷網,將數十里方圓的大地都罩住,耀眼的銀白色雷光,仿佛無數驕陽在極北方向升起來,連陳海他們都覺得刺目。

    陳海他們距離那裏有三四百里,但同樣是膽顫心驚,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如此之強的術法神通,能在極瞬間震蕩天地間的雷罡元氣,凝織出覆蓋範圍如此之廣的煉獄雷網來!

    即便是天榜強者,又有誰能在舉手投足間做到這一步?

    武威神侯董良當初施展神通劈開鐵壁山,打通武威軍南出玉龍山的通道,已經夠驚人了,但也沒有辦法與此時天地間所交織的煉獄雷網相提並論。

    “天罡雷獄陣!赤眉教眾早就在那裏布下天罡雷獄陣,等著衛於期入彀!”趙融難抑震驚的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對八十年前被剿滅的道禪院了解要比陳海深得多,看此情形不難聯想道禪院當年震驚天下的那幾大絕學、絕陣。

    只是趙融想象不到,經赤眉教起死複生的道禪院一脈,實力已經恢複到能布設堪入燕州十大絕陣之列的天罡雷獄陣了。

    而且天罡雷獄陣一經布設,就不會只發動一次就偃旗息鼓。

    要是衛於期所率西園軍主力都處在雷網覆蓋範圍之內,這等規模的天罡雷獄陣隻需要持續發動三五次,就能令他們全軍覆滅,甚至包括衛於期本人都會被轟得灰飛煙滅,沒有可能逃出來。

    在天罡雷獄陣的範圍內,雷柱轟劈全靠氣機感應。

    第一次雷網覆蓋,由五六萬人以及更多的騾馬分攤雷霆的攻擊,通玄境以上的將卒或許還能勉強保住一條命,但接下來第二、第三次雷網覆蓋,沒有更多的底層將卒及輜重的騾馬駝獸分攤雷霆,又沒有辦法在極瞬間逃離雷網覆蓋的範圍,基本上辟靈境以下的將卒都會被轟成焦炭。

    那剩下十幾二十個明竅境以上的強者,包括衛於期在內,又如何去承擔第四次、第五次的雷網覆蓋?

    這一刻,陳海他們都下意識的摒住呼吸,緊張的盯著北方的天穹。

    衛於期所部真要是在天罡雷獄陣的覆蓋下全軍覆滅,那他們除了立時扭頭往南奔逃,壓根就沒有第二條道路可以選擇。

    他們這點兵力,還沒有辦法抵擋道丹境強者統率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以及上百萬流民叛軍所發動的攻勢,他們甚至都還不清楚赤眉教徒手裏還有沒有其他更恐怖的殺手鐧。

    這一仗要怎麼打?

    四五個呼吸過後,預想中的第二次、第三次雷霆覆蓋並沒有持續發生。

    “赤眉教眾所部署的天罡雷獄陣並不完整?”屠子驥又驚又疑看向陳海、趙融,他心裏巴望真實情形是如此,但又沒有辦法確認。

    “你們想想,赤眉教為何要突襲秦潼關,難道僅僅是想誘殲五六萬草創的西園將軍將卒?這對赤眉教有什麼意義?”陳海蹙著眉頭問道。

    “是啊,赤眉教完全還可以繼續在暗處潛伏兩三年,待流民叛亂席卷諸郡後,他們也可以在準備更充分之後再正式站出來整合叛軍,但他們突襲秦潼關,又將西園軍主力誘殲於潼北,隻是讓他們的真正實力提前暴露,而諸郡強藩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故意縱容、引火燒身了。”趙融也震驚的說道。

    “天師鞏梁所圖是秦潼關的防禦大陣?”屠子驥震驚的問道。

    “布設天罡雷獄陣需要多少陣器,這些陣器裏又有多少是地級以上的法寶,僅憑鞏梁等人,怎麼可能在七八十年間就煉製出來?何況鞏青、鞏梁、鞏寶等道禪院遺孽,即便借假死脫身,這數十年來潛伏在暗處發展勢力,又哪裏會有多少時間、有多少天材地寶去煉製法寶陣器?”

    趙融堅信他的推斷不錯,目光炯炯的說道,

    “他們必是從秦潼關的防禦大陣裏拆出大量的陣器,才能在潼北勉強湊出一套天罡雷獄陣來,但也遠談不上完整!”

    “要真是如此,我們未必不能一戰!”陳海堅定無比的說道,他絕不甘願現在就灰溜溜的率部南逃。

    陳海立時將樊成、吳蒙、孫不悔、鐵鯤等人都召集過來,要求趙融、屠子驥留下來代他統率全軍,盡可能在明天午前將防線構建起來,預計潰卒及追兵在明天入夜前就會大規模湧來;而他則親率麾下百餘精銳扈騎及樊成所部立時穿過潼北府北進,迎接南逃的潰卒,也要極盡可能去牽制席卷追殺出來的叛軍及赤眉教眾……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2:41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五章 潰敗



    天地雷罡元氣震蕩引發大地劇震時,已經足夠提防的屠重政、屠重錦,還是率部尾隨西園軍主力進入雷陽谷的範圍。

    那一瞬時,他們自身氣機都被嚴重擾亂,以他們明竅境的修為在短短數瞬間內都如抓瞎一般,甚至都無法摧動己身體內的真元施展術法神通,或摧動法寶靈劍去抵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密如雨瀑的雷霆轟劈下來,將整座雷陽谷都覆蓋在內。

    以他們的修為,即便是以肉身扛住第一波雷瀑覆蓋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而從秦潼關殺出重新聚攏到屠重錦身邊的殘卒,絕大多數人也都有通玄境中後期的底子,傷亡還絕談不上慘重。

    然而,在秦潼關外,陳海借給他們的那批坐騎,隻是普通的良馬,並沒有什麼青狡馬之類的異種騎獸,在如此密集的雷瀑覆蓋之下,就像是被扔進油鍋裏的魚蝦,頓時就被劈得個稀哩嘩啦。

    近百匹良馬當場暴斃,剩下的坐騎或殘或驚,都驚恐四竄,或倒在地上拚命的掙紮、抽搐,馬背上的將卒被掀翻在地。

    到處都是肢殘血噴的慘狀,仿佛修羅地獄。

    屠重政、屠重錦都嚇得魂飛魄散,他們所部傷亡還算一般,但就在他們前面,是從潼北府諸縣抽調精壯民勇組成的輜重營,兩三萬人都沒有什麼修煉底子,瞬時間都被劈成焦炭,橫七豎八到處都是死屍,慘不忍睹,只有極少數人活著,看著滿地焦屍都失魂落魄沒有丁點反應。

    這些人即便戰後能活下來,大概多半會瘋掉。

    屠重政、屠重錦他們還不知道赤眉教的底細,但知道能駕馭如此磅礴天地雷罡元氣的,如果是人,那至少得是修為臻至道胎境巔峰的陸地神仙才行。

    這樣的人物,大燕帝國境界就只有一人,那便是傳說中已經活了將近千歲的魏子牙。

    而魏子牙都已經有七八十年沒有走出神陵山,即便在神陵山裏,也已經有七八十年都沒有露面,像陳玄真進學宮,擔任奎狼宮的大祭酒,都沒有機會見魏子牙一面。

    魏子牙在大燕帝國就是傳說一樣的存在,雖然他在天榜裏排名第一,但世人都公認他的地位應該要淩架於其他的天榜強者之上,但他到底現在還活不活著,誰都不知道。

    叛軍裏怎麼可能會有與魏子牙這種陸地神仙比肩的人物存在?

    而叛軍裏真要有這麼一位陸地神仙級的存在,直接將衛於期當成螻蟻捏死,令他們乖乖投降就是了,又何苦大開殺戒,將數萬西園軍精銳、十數萬府縣民勇都要活活劈死?

    屠重錦、屠重政絕不相信叛軍有這樣的存在,那只能往頂尖宗門才能擁有的絕世大陣上去想。

    他們所踏入這處山穀,名為雷陽谷,天地間雷罡元氣額外充沛,即便不祭用法寶或凝聚道篆接引,大晴天甚至都會有雷霆劈下來,也是部署雷法大陣埋伏強敵的絕佳之地。

    但是,什麼雷法大陣,會擁有如此恐怖的天威之力?

    屠重錦、屠重政見識也不算淺,也一時想不到天罡雷獄陣,但這無礙他們認清叛軍所布大陣的威力,而這種感覺也絕不令他們好受。

    他們心裏清楚,再有一次如此恐怖的雷瀑密集覆蓋下來,沒有凡夫俗子及騾馬駝獸分攤雷霆天威,他們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秦潼關千餘殘卒,只怕就沒有幾人能活了;倘若天威雷瀑第三次覆蓋過來,即便是他們想要活命,也要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天地仿佛靜止了數瞬短時,直到兩翼山谷裏暴發如山崩海嘯般的嘶吼聲,屠重錦、屠重政才驚醒過來:叛軍埋伏兩翼山嶺的伏兵朝雷陽谷衝鋒,雖然他們很快就會陷入叛軍的刀山劍海之中,但這也意味著他們可以稍稍鬆一口氣,剛才的天威雷瀑不會再來一回,只要殺出重圍,他們還有活路!

    “叛軍所布雷法大陣不完整,不能再次逞威!快收攏戰馬!”屠重錦大叫道,嗓門破音般尖銳,提醒左右被雷劈蒙了的將卒。

    上千匹戰馬,劈死劈殘逾半,其他戰馬都四散驚走,但他們不能失去機動性,還是要先盡可能將其他受驚的戰馬捉回來。

    現在所有人都被劈蒙了,大營那邊一片混亂,他們完完全全毫無察覺的踏入叛軍設下的煉獄陷阱,猝然間就受到如此慘烈的打擊,屠重錦、屠重政根本就不指望衛於期、姚啟泰等將還有能力重整戰陣、收縮防線。

    而叛軍這時候如山洪狂飆般殺出,顯然也沒有打算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他們想要活命,只能盡可能收攏身邊的精銳嫡系,直接往南突圍。

    陳海率部北進的消息,屠重錦、屠重政他們是早就清楚的,屠子驥在寫給他們的信裏,很多事都說得含糊,但還是及時告訴他們第七都將卒每天北進的進展。

    他們這時候也倍加清晰閥主屠缺最初讓屠子驥所捎的話是什麼用意。

    這一切竟然都在閥主的預料之中!

    閥主屠缺竟然早就猜到叛軍不簡單,他們疏乎大意會受大挫,而如閥主所說,陳海真要是他們最後的解鈴人,他們這一刻就應該千方百計盡可能多的帶領殘兵敗卒殺出重圍,去跟陳海會合。

    陳海真要有像閥主所看重的那般有非凡之能,那或許還有重整陣腳的機會。

    流民叛軍大多數還是烏合之眾,其中有數股頭裹黑巾的精銳戰力,要比地方武備強出一截,但也不能跟虎賁軍相提並論。

    西園軍既便新編,諸多戰卒都還沒有怎麼經歷血腥戰場的錘煉,但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叛軍裏的黑巾精銳,也不是難事,但這時候,近五萬西園軍悍卒,在天威雷瀑的覆蓋下,將近五六千將卒給一道道銀鏈似的雷柱直接劈死,其他人都呆站在原地被嚇得魂飛魄散。

    或殘或驚的戰馬在雷陽谷裏四處衝突亂竄,輜重車翻得到處都是。

    四周的民勇傷亡之慘狀,看到觸目驚心,無數將卒都絕望的等著下一波雷瀑往他們的頭頂覆蓋過來。

    下一波雷瀑終究沒有降臨,而待有如洪流的叛軍從對面的山脊後面殺出來,這時候數萬將卒才稍稍回過神,但這時候、這種情形下,誰都不奢想還能收攏、重整陣形。

    南逃!

    所有活著的人,包括華哲棟、芻容這些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們,腦海裏也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往南逃。

    雷陽穀北面是叛軍的一處大寨,也是西園軍這次強攻的目標,就算沒看到有上千黑袍身影這時候御劍殺出,他們也清楚裏面埋伏有叛軍的精銳重兵,絕非他們這些七零八落的武將能夠抵擋。

    他們同時也不清楚雷陽谷兩翼的山嶺裏,到底有多少叛軍的伏兵,他們只能選擇往南逃。

    雷陽谷的南麵就是潼北府,是他們穿過並進入雷陽谷的地方。

    衛於期之前再怎麼狂妄輕敵,也不會對後路坐視不理,此時還能確認潼北府境內,並沒有大規模叛軍埋伏抄斷後路,更重要的,陳海所率西園軍第七都將卒也應該進入潼北府境內,唯有與第七都將卒彙合,他們才有重整陣腳的機會。

    這時候誰要是跑得稍慢一些,就會陷入叛軍刀海戟林之中,萬劫莫復。

    衛於期看大勢已去,場面絕非他所能挽回,在諸多扈衛的族擁下,隻能驅御碧晴辟水獸也隨大流往南逃去。

    “衛於期,老朋友相見,怎麼就急著離開?”

    衛於期轉頭看去,卻見一件黑袍淩空罩來,所過之處空間都微微扭曲起來,看似一件風吹就跑的黑袍,這時候卻重如山嶽般朝他頭頂碾壓過來。

    衛於期聽不出黑袍之後的聲音是誰,當年他雖然參與了剿滅道禪院的戰事,但他當時還隻是小嘍嘍一個,都沒有機會與天師鞏青、鞏梁這樣的人物碰麵。他這時絕不敢有一絲怠慢,祭出戮神鞭,金光燦燦就往當來罩來的黑袍抽去。

    黑袍仿佛一頭有靈魂的凶獸,頓時間就要將衛於期的戮神鞭吞噬進去——戮神鞭要是這麼容易被卷走,就不算是地級法寶了,一蓬蓬金光亂顫,一陣強過一陣,衝擊吞卷過來的黑袍,要將黑袍撕成粉碎。

    黑袍陡然縮回原貌,仿佛一片烏雲浮在三五百米高的半空中。

    這時候諸人才看到一個枯瘦無肉,仿佛蒙皮骷髏似的黃衫老者站在烏雲似的黑袍之上,伸出鳥爪似的手掌往下面的大地按過來。

    數百丈方圓內都有空氣被無盡巨力壓爆的轟鳴聲,衛於期自然無懼這樣的壓力,但他身邊的嫡係扈衛感受卻完全不一樣,個個都覺得有無窮的巨力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直覺渾身的骨頭都要被擠碎。

    黃衫老者一掌轟擊的範圍太廣,甚至都不能將通玄境的武修壓在肉餅,但他接連數掌的用意,還是要為後面殺上來的精銳教徒爭取更多的時間。

    衛於期隻是摧動戮神鞭,將這無形的巨掌擊成粉碎。

    黃衫老者這時候直接伸手往戮神鞭抓過來。

    黃衫老者比普通人怪異不到哪裏去,手臂略長一些,也不過膝蓋,但在這一刻,黃衫老者鳥爪似的怪手,隔著三四百米的虛空,直接將戮神鞭抓到手裏,又猛的往回收去。

    戮神鞭是衛於期的命根子,怎麼甘願被黃衫老者奪走?

    “還認得我這個老朋友?”黃衫老者開口再問。

    衛於期見黃衫老者一對三角老眼閃過詭異的光芒,下瞬驚醒過來,卻見千餘黑袍身影已經殺入他的扈衛營,沒想到這黃衫老者實力強橫異常,還會盅人心神的邪術……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2:4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風雨馳援



    衛於期身邊千餘扈衛,是這麼年來追隨、他花極大心血培養的嫡系部將,每一人都有通玄境中後期的底子,闢靈境部將不下百人,甚至還有數名明竅境強者,是衛於期最忠實的夥伴——如此之強的戰力,可以說絕不在同等規模的道衙兵之下。

    然而隨黃衫老者殺進來的千餘黑袍,皆是赤眉教這幾十年來培養精銳教徒,實力更強,而且還要強出一大截。

    倘若衛於期身邊扈衛能及時聚攏、結成戰陣,外圍又有大量的西園軍悍卒層層環護,自然不怕赤眉教千餘教眾能在他們面前討到半點便宜,甚至還能進行堅決的反擊。

    而此時宗閥子弟出身的武將、武官,都棄部先逃,西園軍四五萬將卒都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往南逃跑,哪裏還有誰想到聚攏過來拱衛主將?

    衛於期身邊千餘扈衛,驚慌不定之時,被強敵殺入,本來就鬆散的陣形頓時間就被切割成好幾塊,僅有不到兩三百人及時往衛於期身邊聚攏過來。

    不再是戰陣之間的血腥拚殺,滿天所飛的是靈劍,是法寶,是符篆,是玄戟靈劍摧發出撕裂虛空的劍芒戟光,是靈甲護盾受創後所激發的道道破碎玄光,是符篆所化的烈焰之海、冰錐風暴,是術法神通卷動天地元氣在無情的撕裂大地。

    一根根尖銳的岩刺從地底刺出,一塊塊巨石在半空中被烈焰包裹著,燒熔,化作一團團熾熱的岩漿倒卷過來。

    衛於期祭御戮神鞭,始終都被黃衫老者壓制著,只能聽著身邊追隨多年的嫡係扈衛不斷的發出慘絕人寰的慘嚎。

    除了他身邊兩三百扈衛還算整飭,還能祭用數以百計的符篆形成一道道堅如鐵壁的防禦靈罩,還能投擲鐵矛、怒射鐵箭干擾強敵的攻勢,還能驅御鐵甲戰騎從兩翼反復衝殺,逼使強敵無法直接殺進來外,但外圍被切割開的數百扈兵,這時候已經被殺得七零八落,沒有還手之力了。

    這時候那些頭裹黑巾的叛軍黑巾兵精銳,也衝殺過來了,殺戮更為快速。

    “衛帥!”姚啟泰大叫,他看到其子姚軒以一杆戰戟苦苦抵擋住兩柄靈劍的攻殺,七竅溢血,戰甲也被鋒利無比的劍芒斬割出一道道恐怖的裂痕,再難支撐多久,他只能大叫提醒衛於期,再不突圍,一旦等他們隨身攜帶的符篆耗盡,自身真元又支撐不了多久,就怕是再沒有突圍的機會了。

    衛於期不忍心放棄追隨多年的扈衛,但此時也隻能忍痛突圍,張口狂噴一口金色鮮血,化作一團金芒隱隱的血霧往戮神鞭倒卷過去——戮神鞭仿佛一頭凶獸,將血霧吞噬一空,威勢驟然間增強倍餘,將黃衫老者打得節節敗退。

    看到衛於期都拚了老命,赤眉教眾也不敢逼得太近,他們已經占據絕對的優勢,自然就不想付出太多的傷亡,更想著是迂回包抄,一口口將西園軍這頭凶獸身上的肥肉咬下來,喂飽自己。

    “走!”衛於期看到壓力稍減,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驅御碧晴僻水獸,率領殘部也往南突圍,但衛於期這數百人是西園軍最肥的一塊肉,黃衫老者與赤眉教眾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

    天罡雷獄陣發動時,已經是進入傍晚,天色很快就黑了下來,淅淅瀝瀝下起雨,雨勢也是越下越大,狂風大作,後半夜還下了冰雹。

    這些都是天罡雷獄陣發動後,天地元氣絮亂所致。

    陳海、樊成、吳蒙、孫不悔以及蠻奴鐵鯤率六百多精銳深入潼北府境界,半夜就遇到摸黑南逃的屠重錦、屠重政所部。

    在西園軍主力進入雷陽谷中埋伏時,屠重錦、屠重政所部當時就在雷陽谷的南口邊緣,他們率部衝出雷陽谷時,兩翼山嶺才有大股叛軍殺出來,卻沒有給他們製造太多的麻煩,屠重錦所部較為完整的帶了出來。

    屠重錦所部雖然戰馬損失很多,但兩三人合乘一匹戰馬,還是及時與追兵拉開了距離。

    風雨狂作,天黑伸手不見五指,敵我難辨,要不是樊成與屠重錦、屠重政相識多年,陳海也先認出屠重錦座前的靈禽青鵬鳥,兩軍驟然相遇都能先幹起來。

    屠重錦、屠重政這時候才知道陳海率部在午時就已經占領左津谷,而除了屠子驥、趙融率第七都主力在左津谷加快構築防線外,陳海還親自率精銳過來接援,他們的心思才稍稍安定下來。

    不需要陳海多說什麼,從叛軍並不能阻止陳海率部進占左津穀,有著豐富領兵作戰經驗的屠重錦,也能夠判斷叛軍的實力並沒有他們想象中那麼強。

    實在是天罡雷獄陣給他們帶去太多的恐懼跟驚惶,西園軍主力一下子就被打垮掉了,不然的話,他們能及時收攏陣形,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只是當時那個情形,宗閥子弟出身的武將、武官帶著逃跑,誰還有能力收攏陣形?

    陳海他們出來,差不多將能帶出來的戰馬都帶上來了,與屠重錦所部合到一起,兩邊立時就有近兩千精騎可用。

    陳海得知西園軍主力遇襲時,衛於期所部扈衛精銳就在最前端,正要組織兵力強攻當面的叛軍大寨。

    他心裏知道這也意味著,叛軍伏兵從大寨及兩翼山嶺殺出來時,衛於期所部扈衛營精銳,將成為叛軍剿滅的首要目標。

    之後很快天就黑下來,天地元氣紊亂,風雨大作,急風驟雨引發山洪爆發,使得西園軍將卒南逃變得倍加困難,但同時叛軍的追殺也被如此惡劣的天氣拖緩下來。

    這意味著滯留在潼北府北翼的西園軍將卒,傷亡還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

    “請屠帥集結所部,與我們一起繼續北進!”陳海目光炯炯的盯住屠重錦。

    屠重錦有些膽寒了,北面一片混亂,西園軍在潼北府北部根本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他們隨陳海北進,一旦撞上叛軍的主力,就會成為叛軍盯食的核心目標。

    何況他們目前判斷叛軍的實力沒有想象中那麼強,但要是判斷失誤呢,要是叛軍還有殺手鐧沒有拿出來呢?

    他們之前不就是吃了輕敵大意的虧?

    然而屠重錦這時候也無法拒絕陳海的要求,但他這時還是戴罪之身,太尉府事後追究兩番大敗的責任,他的罪責絕不在衛於期之下。

    衛於期是車騎將軍,是衛氏道丹境的核心人物,也是深受太子贏丹信任的嫡係,即便是受責罰,也不會是死罪,那太尉府一定要推出一個替罪羊以肅軍法,除了他還能是誰?

    屠重錦他這時候非但不能再逃了,還必須要立功減輕罪責。

    而閥主也早就通過子驥傳話,說陳海就是解鈴人,他隻能將希望能寄望此子的身上——陳海這時候都敢率部往北突進,他又豈能退縮?

    *********************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風雨兼程,過初曦時分,雨勢才稍小一些,天地有些微茫能勉強辨認重重山巒密林的輪廓。

    不在洞天靈地之中,玄修弟子唯有在初曦陽氣初升之時將衝和之靈氣煉入體內化為真元。一夜疾行,陳海他們消耗也大,也就在這時,下令兩千餘騎停下來,躲入密林裏服食丹藥稍作稍整。

    初曦時一過,陳海又率部立時上路。

    這時候潰卒已經大規模從北面湧過來,這些潰卒裏馬匹極少,陳海他們也沒有辦法收攏他們,只是告訴他們,援軍已經在左津谷建立了防線,要他們馬不停蹄的逃去左津谷,到那裏屠子驥、趙融自會收攏這些潰卒。

    接下來,隨時會遭遇大股的叛軍追兵,為節約馬力,陳海下令將卒都牽馬步行。

    叛軍被風雨阻擋了一夜,到清晨雨勢收住時,他們才有收割戰果的機會,這時候殺入潼北府北部的戰場,大肆的屠戮潰卒、擴大戰果。

    宗閥子弟出身的武官、武將,在隨扈的簇擁逃跑極快,天地廣闊,他們三五人、十數人往深山密林裏一鑽,暫時也不怕叛軍能追殺到他們。

    而一旦沒有武官、武將為支撐,即便是追殺出來的叛軍實力並不強,士氣盡喪的西園軍潰卒也就成了比流民更不堪的烏合之眾,徹底沒有了還手之力。

    叛軍追兵也沒有想到,陳海會趁夜冒雨北進。

    在如此混亂的夜裏,左津谷附近的叛軍斥候也早失去陳海他們的蹤跡,所以陳海率兩千精騎,出現在潼北府北部,最先殺入潼北府北部戰場的叛軍,也是猝不及防的。

    接連五路皆千餘人規模的叛軍追兵被陳海以雷霆之勢擊潰。

    有一路黑巾叛軍,在叛軍裏堪稱精銳,五六千人都難得的配備戰馬,最先進入潼北府北部地區縱橫馳騁,圍殺西園軍的潰卒,便意圖在一座淺谷裏建立防線,以便將更多的西園軍潰卒截留住,他們得到消息西園軍主將即將率殘部逃到這裏,但他們完全沒有防備到陳海會率部突然從南面殺過來。

    到處都是人沸馬嘶,陳海身先士卒,乘著青狡馬左右衝突,戰戟每一次揮斬,都會帶起一蓬鮮血激灑;緊隨陳海左側的蠻奴鐵鯤更像是人型殺戮機器。

    黑巾兵在叛軍裏堪稱精銳,但陳海所率的虎狼之師面前,還是弱了。

    屠重錦、屠重政所率將卒,一夜皆是惶然,這時候看到陳海率部在前面衝殺,這時候也稍稍恢複了膽氣,開始兵分兩路,從兩翼包抄、衝殺山谷裏的黑巾軍,也是很快將一顆顆叛軍頭顱收入囊中。

    待山谷裏的黑巾軍承受不住壓力往北潰敗時,與黃衫老者及千餘赤眉精銳教眾纏鬥了一夜的衛於期,也終於率殘部出現在陳海的視野裏……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2:54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陣前



    姚啟泰沒想到黃衫老者與千餘赤眉精銳教眾的糾纏會如此的頑強,即便漆黑之夜、狂風驟雨大作,冰雹像石塊似的砸落下來,都死死的咬在他們的身後。

    他們只要稍有不注意,就是數十道淩利的劍芒突斬進來,將他們殘破、疲憊不堪的防禦陣列撕開一道道刺目的口子,收割走幾條人命。

    突圍南行,雖然不斷有殘卒彙攏過來,但他們一夜過去,往南突圍不到兩百里,身邊的將卒也始終都沒能超過三百人。

    姚啟泰不知道衛於期還能支撐多久,但他不僅秘宮靈海裏空空如也,精神念力也消耗一空,此時只是勉強抓住馬鞍,不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其子姚軒已然力竭昏迷過去,叫一名家將背在身後,但不能突圍出去,他們終究是要葬身在這裏。

    黃衫老及及千餘赤眉教徒盯得如此緊,他們也失去分散逃命的機會。

    雖然外圍還有三四百名將卒沒有散去,但個個都精疲力竭、渾身浴血,戟殘刀斷、箭囊早就空空如也,難說他們還能支持多少,也許叛軍的下一波衝鋒就抵擋不住而崩潰掉。

    衛於期臉色慘如金紙,他那柄戮神鞭已經在此前的激戰打崩斷了。

    隨他出征的千餘扈衛,有三分之一是衛氏一族的精銳子弟,這時候在他身邊,還能叫得出名姓的衛氏子弟就只剩十數人,他欲哭無淚,沒想到這一戰會敗得如此之慘,沒想到叛軍會在潼山北麓挖下這麼大的坑等他跳進去。

    衛於期胯下的碧晴辟水獸是難得一種的洪荒異種,天生筋骨堅如金石,一身鱗皮比玄級寶甲都要堅不可摧,隻差半步就能修成道丹化形,此時也已戰得骨斷肢殘,就剩半條命,但就算如此,也是猙獰凶猛,碧藍的獸瞳盯著黃衫花者及一幹赤眉教眾,似乎還能隨時撲殺出去,將這些人都撕咬成粉碎。

    衛於期都陷入絕望之中,但就在這樣的絕境之中,突然看到有一部援軍從南面的山穀裏衝殺出來,他心裏的狂喜實難用言語形容,空蕩蕩的靈海秘宮裏陡然生出一縷清泉似的真元,精神也是一振,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氣似乎重新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看到衛於期率殘部出現,而黃衫老者以及上千身穿黑袍的赤眉教眾緊追不舍,陳海也不猶豫,要屠重錦率部在山谷收攏陣形,他親率六百精銳仿佛張牙舞爪的蛟龍,就往赤眉教眾衝殺過去。

    陳海看得出衛於期及身邊的扈衛都已是強弩之末,怕是抵擋不住追兵下一次的衝鋒,他必須率部馳出,往赤眉教眾衝殺過去,令他們再騰不出手去衝擊衛於期殘部的陣列。

    換作別人看到這一幕,只當陳海是得了失心瘋。

    陳海身邊嫡系扈衛,與樊氏培養多年的五百多私兵,主要還是以通玄境武卒為底子,但黃衫老者所率的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幾乎個個都有辟靈境的修為。

    人數沒別人多,基層將卒的修為要比別人差一個大的層次,怎麼打?

    然而在這時,黃衫老者與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卻忙不迭的後撤,絕不敢讓陳海率六百精銳貼身殺上來。

    千餘赤眉精銳教徒已經纏鬥了一夜,情形是要比衛於期身邊這些殘兵敗將好多少,但體內真元法力也都差不多耗盡,並沒有太多持續作戰的能力,他們哪裏敢讓陳海率六百精銳衝進來貼身肉搏?

    千餘赤眉精銳教徒,這一夜來就盯著衛於期殘部追殺,身邊的黑巾兵都散開去圍殺其他的西園軍潰卒,此時與陳海所率兩千精銳倉促混戰,即便他們能最終取勝,但三四百甚至更慘烈的精銳教徒傷亡,又怎麼是他們能接受的?

    不想倉促接戰,更不能讓西園軍的精銳騎兵貼身混戰,他們就只能徐徐後退,退到騎兵難以直接衝擊的險坡裂谷,就能占據不敗之地,之後再從四面八方聚攏黑巾兵精銳再戰不遲。

    黃衫老者淩空站在一團雲霧之上,伸出鳥瓜子似的枯瘦手掌,往虛空中抓住,才發現四周可被他控製的雷罡元氣少得可憐,就見半空能勉強聚起一支粗如兒臂的雷矛,欲往陳海當頭劈去。

    黃衫老者雖然覺得虛空能抓取的雷罡元氣少得可憐,但他畢竟是踏入道丹境堪比地榜強者的人物,這道雷矛的天威也絕非辟靈境弟子所能承受。

    衛於期所慣用的戮神鞭已經崩斷,這時候隻能咬牙摧動易水靈劍,想替陳海去擋這道雷矛。

    衛於期此前沒有見過陳海,但聽他人描述過陳海粗獷甚至粗魯勁十足的樣子,也從姚啟泰那裏聽說太多陳海這人的惡劣。他打心底也不喜歡這個狂妄的、心胸狹窄的姚氏棄子,但這時候他也知道陳海絕不容有失。

    陳海身為這一兩千精騎援兵的主將——屠重錦還在山穀那邊整頓騎陣沒有露臉——陳海要是第一個照面就被黃衫老者殺成焦炭,那一兩千精騎還有什麼士氣保護他們在叛軍之中衝殺突圍?

    然而未待衛於期摧動易水劍斬出,翻身下馬的齊寒江等人反應迅速的搭弓射箭,八支鐵箭就朝將要完全成形的雷矛射過去。

    看到這一幕,姚啟泰、衛於期都覺得陳海身邊這些嫡系部將,太將道丹境的絕世強者當兒戲了。

    要是一名辟靈境武將帶著六七名弓手,射箭就能將道丹境強者抓取天地元氣凝聚的雷矛擊碎,道丹境強者還會那麼令世人敬畏、高高崇仰嗎?

    下一刻,八支鐵簇箭就射及將要徹底凝聚成形的雷矛。

    齊寒江他們所射的鐵簇箭,自然不可能將雷矛擊碎,但就在鐵簇箭射及雷矛的瞬間,已經快要凝聚成形、受黃衫老者神念控製的雷矛隨即就分散成八道細長雷柱往大地鑽去,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根本就沒有傷及到陳海分毫!

    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都傻眼看著這一幕。

    屠重政不像屠重錦需要統率千餘秦潼關殘卒,他沒有領兵的重任在身,怕陳海修為太弱,在道丹境、明竅境強者麵前率部衝鋒自取死路,被斬殺的概率太高了,就驅禦雪狼一直都緊隨陳海身邊。

    屠重政都已經將翻江印取在手裏,不過他也沒有機會將翻江印祭出——他能清楚看到齊寒江所射出的鐵簇箭都連著一根又細又長的赤髓銅絲,在鐵簇箭射出後,齊寒江又極速將赤髓銅絲尾部所繫的銅地釘插入地底。

    這樣都行?

    黃衫老者抓取天地雷罡元氣凝聚的那支雷矛,確定是有辟靈境武修難擋的天威之力,但誰能想到會被八根赤髓銅絲導流引入大地,壓根都能發揮出什麼作用來?

    黃衫老者及千餘赤眉教徒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時陳海六百餘精銳紛紛掣出身後鐵臂弓,搭箭射來,箭羽掠過五六百步的虛空,密如蝗群的往他們覆蓋過來,他們只能擲出防禦符篆抵擋箭雨,繼續倉促後退,拉開兩邊的距離。

    陳海冷冷一笑。

    燕州宗門,除劍修、武修外,玄法修行以雷法威力最大,要是單打獨鬥,他一定會被天師鞏梁當成螻蟻捏死,但他在戰陣之中,他足有五六種手段能削弱強敵禦雷神通的威力。

    陳海伸手一揚,令身後六百餘騎引箭搭弦,蓄勢不動,看他手勢一起發動,盡可能將箭雨的威力發揮到最大。

    陳海身後六百餘騎,一百多人是陳海身邊最嫡係的精銳扈兵,五百多人是樊氏培養出來的精銳私兵,所射之箭都力大勢沉,而且箭簇都是陳海在伏蛟嶺用寒紋玄鐵所特製,極其鋒利,鑽破防禦靈甲、護盾的效果是普通箭矢的數倍之強。

    赤眉精銳教徒憑借術法神通要想擋下這邊七八波箭雨,自然沒有什麼問題,但要是站在那裏不動,單純憑借防禦術法或防禦符篆或防禦性的法寶,等陳海身邊六百精騎將箭囊裏的箭羽都射空,就太傻了。

    陳海他們消耗隻是氣力,赤眉教徒消耗卻是更寶貴的真元法力。

    這時候附近的黑巾兵叛軍精銳,正迅速往赤眉教徒身後聚集過來,陳海也沒有奢望此時能將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及身穿黃衣的天師鞏梁擊殺——天師鞏梁及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就算是與衛於期他們經過一夜的苦戰,真元都消耗差不多,精神念力也所剩無幾,但也不是他此時有機可趁的。

    陳海的目的也隻是將天師鞏梁及赤眉教精銳教徒逼退,然後就護送衛於期、姚啟泰等人徐徐後退,退到山穀稍作休整,就繼續後撤。

    陳海已經達到牽製叛軍追兵的目的,這時候已經有兩萬多西園軍潰卒趕在他們前面,往左津谷奔逃過去。

    他們也不可能將所有的潰卒都接援出來,還要趕到叛軍中的那些黑巾兵精銳大規模聚集之前,與天師鞏梁及赤眉教精銳教徒拉開距離,盡快護送衛於期等人回撤到左津谷。

    一旦叛軍黑巾兵精銳大規模完成聚集,他們只有不到兩千騎的疲弱之兵在潼北府境內的空闊地帶被天師鞏梁纏住,迎接他們的必將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不過,叛軍也絕沒想到陳海率數百精騎就敢往北穿插馳援衛於期他們,不多的黑巾兵精銳都分散開去圍殺西園軍潰卒,倉促間哪裏能聚集兩三萬騎兵配合著去圍剿陳海他們?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3:07
踏天無痕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釜沉舟


    葛同、曹奉率最後一批民勇通過左津穀後,吳蒙這時候將手裏捏了半天的兩道撼地符篆祭出。

    兩枚玄級上品的撼地符篆釋放出山崩海嘯般的可怖衝擊力量,卷動風雲,將大地撕開兩道猙獰可怖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兩側的山崖根部延伸。

    岑雲飛等人就覺得腳下的大地在劇烈的顫抖著,轉眼間就見兩側的石壁已經布滿蛛網狀的痕跡,大量的落石轟隆隆滾落下來,激起漫天的煙塵。

    這時候岑雲飛、陳青等人再一起出手,劍光戟芒縱橫交錯,削石如泥,有兩道撼地符篆撼動山根部的岩層,這時候眾人一起出手,不用半炷香也就徹底將兩側千米高的石崖摧毀垮塌,往中間的峽道掩埋過來。

    曹奉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所看到的一幕,迄今為止都不明白陳海為何會下這樣的決心,流民叛軍都沒有大肆圍殺過來,他們竟然要親自出手將唯一的退路徹底的堵死,不留一丁點的餘地。

    待煙塵漸漸散去,之前百餘步寬的狹窄峽道已經堆滿了崩斷滾落下來的巨石,堆積的殘墟足足有兩三百米高,雖然還沒有秦潼關殘墟那麼龐大,也不是三五天能清理出通道來了。

    雖然有武修底子的悍卒從亂石殘墟爬出去還是容易,但普通將卒民勇的退路是徹底堵死了,要麼戰死,要麼就堅守到太尉府的援兵趕來,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曹奉理解不了,但理解不了也要執行。他隨吳蒙、葛同、錢文義、岑雲飛、陳青等人,策馬往南麵五六裏外的大營馳去。

    三天時間內倉促建立的大營還很簡陋,沿著一座四五十米高的矮嶺,伐木埋地建成木牆,然而在兩排高矮木牆中間填滿沙石,上麵再鋪一層雜木,將卒就可以站上去射殺抵近的叛軍。

    叛軍還在數十裏外集結,這邊也抓緊時間在寨牆外挖出更多、更深的壕溝,大量的木釘插到壕溝或沙質土壤裏,這些措施看似無用,但只要能給進攻叛軍製造一絲障礙,大營這邊都盡全力去做。

    大營轅門前建起望樓,高高挑起,欲入雲霄;大營地勢較高,無數將卒站在大營裏也看到左津谷的通道已經徹底被堵死了,神色肅然而複雜,曹奉也猜不到他們心裏在想著什麼。

    或許很多人之前都以為陳海會分兵守左津谷險地,然而掩護主力往南撤退吧,誰能想到他會下決定將所有人馬都堵死在左津谷以北?

    進入大營,曹奉翻身下馬,他要與吳蒙、葛同他們去見陳海,剛要將馬匹交給身邊的扈兵去喂養,就有十數手持剁骨刀的輜重營老卒跑過來,要將曹奉等人的馬匹直接牽走。

    曹奉喝問道:“你們想幹什麼?”

    “除了特定的異種騎獸,所有馬匹都要牽到輜重營宰殺!”為首的老卒神情也極其複雜的說道。

    “這可是戰馬!”曹奉怒道,一下子就將韁繩搶過來,將戰馬護在身後,怒目而瞪不容這些輜重營的老卒動手牽走他的坐騎。

    他這些年率流民輾轉各地求存,又在桃花塢北片墾荒耕種,一匹能套犁拉貨的普通騾馬都當成寶貝,一匹能在戰場馳聘的戰馬,能抵得上十匹普通騾馬。

    雖然身後這匹黑鬃戰馬跟他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都當成親生兒子伺候,輜重營老卒跑過來就要牽走宰殺,他怎能不怒。

    “這是都尉的軍令,我們只是奉令行事,你有什麼話去找都尉大人訴苦去。”老卒枯瘦如老樹皮的臉,麵無表情的說道。

    “陳海絕不可能會下這樣的命令,你們給我等著!”曹奉怒氣衝衝的說道,讓他手下兩名扈兵盯著他的這匹黑鬃馬,就要往大帳衝過去找陳海理論。

    吳蒙將曹奉拉住。

    營寨範圍不大,輜重營的範圍是地勢偏低的淺穀裏,吳蒙拉曹奉走到高處,他們就能看到那邊的情形,就見一匹匹體型剽健的戰馬被整齊的牽到木樁前,用布匹蒙上眼睛,然而一匹匹宰殺放血——而與戰馬生死依存的將卒,還有許多人就站在輜重營外不甘願的大叫,但大營對輜重營額外加強了護衛,周鈞親自帶人守在輜重營外,防止有人鬧事。

    曹奉看到渾身發寒,又氣又怒,渾身顫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一遍遍嘟囔著:“這可都是戰馬啊,陳海怎麼就這麼狠心?!”

    “西園軍主力潰敗,所乘不多的輜重糧草也都全丟給叛軍,而我們是努力將糧草帶足了,但收容了兩萬多潰卒,平攤下來也隻能夠支撐七天。而你看山谷左右的秋草都被叛軍放火燒毀了,這麼多的戰馬根本收集不到草料喂養!這時候宰殺當成肉食儲存下來,還能足夠我們支撐到援兵到來!都尉下這個決心,也不容易。”吳蒙說道。

    “可這些都是戰馬啊!為什麼不先從駝貨拉車的騾馬宰起,說不定十天半個月後,援兵就趕到了呢!”曹奉說道,“一千多匹騾馬,也足夠大軍多支撐十天,戰馬先餓著,要不是十天後都沒有援軍,也算是它們命中注定要死,這時候不能狠心宰殺啊!”

    岑雲飛、陳青等人也是覺得陳海下這樣的決心太倉促了,暗感太尉府出兵迅速的話,第一批援軍半個月內怎麼都能趕到了,數千匹戰馬就這麼宰殺了,不要說將卒們心裏承受不了,算算損失得有多恐怖啊。

    然而陳海軍令已經簽發下來,都已經開始大規模宰殺戰馬,已經不是曹奉一人能違抗軍令了。

    吳蒙、葛同勸慰了曹奉一番,說道:“我們還要去大帳繳令呢!”

    曹奉修為不高,卻與葛同及其子曹善一起,都是此時已經聚集到左津穀的八千民勇的主將,那大帳議事就有他們的一席之地。

    曹奉默然無語的隨同吳蒙,往大帳方向走去;岑雲飛、陳青等河西太微宗弟子,另有指定的營帳集中。

    ***********************

    “姚大人或許是對我個人有意見,但陳海也非要專斷擅行,而是形勢危厄如此,陳海不得不做出決決。而衛帥與姚大人調養傷勢也不能隨意干擾,陳海諸多事只能先與屠將軍、趙融及諸營將商量辦。姚大人要是這時候覺得陳海有什麼決斷是錯誤的,還請指出,陳海可以及時更正……”

    曹奉隨吳蒙、葛同剛走到大帳外,就聽見陳海不亢不卑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大帳前已經聚集的一批營將,但都不急著走進去,似乎都耐著性子先等裏面爭執完再說。

    曹奉率三千民勇雖然是緊趕慢趕才在封谷之前進入潼北府,但沿途都有戰報及時傳到他的手裏以供他決斷三千民勇的進退及推進速度,並不會因為他連修煉底子都沒有,則漠視他。

    曹奉知道衛於期與姚啟泰等人及殘部也已經退到左津谷,照道理來說,此時集結於左津谷的西園軍,依舊歸主將衛於期、姚啟泰節制,卻不知道他們與陳海在大帳裏爭吵什麼。

    “兩萬五千殘卒,第七都收編逾一半,也就罷了,但為何還要將八千人與民勇混編,最後就剩不到五千殘卒交給我們,算什麼意思?”姚啟泰聲音陰沉的問道,也不介意大帳外的諸多營將聽見他們的爭執。

    “叛軍即將合圍攻來,還想殘卒能發揮戰力,武官體係完備是首要條件,我相信姚大人長年在太尉府任職,也會認同這點,”陳海慢條理絲的說道,“西園軍五萬兵馬在雷陽谷慘遭大敗,這當然不是衛帥的過錯,實是叛軍太狠毒,設下有違天和的毒計以害衛帥,但西園軍五都的車騎都尉、騎都尉以及大部分營將,要麼戰死,要麼都不知道逃到哪裏去了,最後只有五十餘虎賁侍從以上的武官忠心耿耿追隨衛帥、姚大人殺出重圍。這麼短的時間內,也只能重整五支戰營兵馬,非是陳海一定要扣住不將多餘的兵員分給姚大人統率。”

    “但八千殘卒與民勇混編算什麼事,難道民勇的武官體係要更完備?”姚啟泰質問道。

    “民勇草創,武官體係是不完備,而屠重錦等人因秦潼關失守之罪而貶去將職,陳海與姚大人在這裏無權重新任命屠重錦等人為將,陳海這時也隻能從權在他們中抽調五百餘有經驗的老卒編入民勇,以便能夠容納八千殘卒,迅速重整戰力,以抵擋叛軍即將要撲上來的圍攻,”陳海語氣平淡說道,“但這一切都是權宜之計,衛帥要是覺得有何不妥當之處,陳海與諸將立時改正。”

    曹奉這才聽明白過來,大帳爭執的原來是兩萬五千多殘卒的歸屬。

    在曹奉看來,兩萬五千多殘卒都是陳海救出來的,就算是衛於期、姚啟泰的性命也都是陳海救的,陳海能同意交出五六千人給姚啟泰這些敗軍之將,已經相當大方了。

    衛於期雖然是車騎將軍、姚啟泰雖然是太尉府左司丞,但褪毛的鳳凰不如雞,這時候他們要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大可以將他們請出去另立大營。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3:15
踏天無痕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分營



    姚啟泰不知道陳海暗地裏與屠氏一族有達成什麼秘密協議,竟在這時要助屠重錦重掌兵權,但也不得不承認隨屠重錦從秦潼關逃出的殘兵敗將裏,是能勉強湊出一都編製所需的武官營將來。

    只是姚軒、芻容、華哲棟等十數騎都尉級數的武官,重整一軍,最終竟然只能接收五千殘卒,姚啟泰心裏怎麼都難情願。

    他目光陰沉的看向衛於期,就想看衛於期能不能忍下這口氣,忍住陳海這一個小小的角色直接繞過他安排好這一切?

    衛於期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寇軍來勢洶洶,賊難一時半會難消,兵防之事我看暫時照陳都尉所議安排,以有什麼不妥再做調整。”

    “衛帥!”姚啟泰沒想到衛於期竟然能忍下這口氣,忍不住出聲喊道。

    “我傷勢未複,難以久坐思慮守戰之事,諸事就需要陳都尉、姚司丞你們與諸將多承擔責任了。”衛於期說罷這裏,站起來就要起身走回臨時住所,而將中軍大帳完全交給陳海、姚啟泰。

    姚啟泰愣在那裏,沒想到衛氏大佬衛於期經此慘敗,竟然心灰意冷到這等地步,竟然甘願要將西園軍的指揮權,交給一個乳臭未幹的狂妄之徒!

    衛於期沒有理會姚啟泰等人的詫異反應,徑直就往大帳外走出去,看到吳蒙、葛同、曹奉等營將都摒息寧神的站在大帳前,微微頷首,示意他們知道能不能熬過這一劫,還需要靠他們這些營將齊心協力。

    衛於期以往對陳海的了解,主要還是姚啟泰等人在他耳畔不斷敘說陳海的諸多斑斑“劣跡”,而陳海轅門杖斃宗閥子弟一事,衛於期聽了也是覺得陳海御下過於殘暴無情了;他以前對陳海的感觀絕談不上好。

    衛於期這時候對陳海也絕談不上了解,但此前嫌惡的感觀也淡薄到極致。

    大軍潰敗之際,那些宗閥子弟出身的天之驕子們,第一時間就拋棄所部將卒,在貼身扈衛的保護只顧著自己逃命,紛紛深山老林。這以致他與姚啟泰退到左津谷,手下竟連重編一都兵馬的營將校尉都湊不全。

    陳海本無北進潼北府的責任,但他不僅堅定無比的率部進占左津谷,還在大軍崩潰時,率六百精騎無畏北進,連同屠重錦所部擋住流民叛軍及赤眉教徒殺敗逐亡的步伐。在陳海面前,那些從諸郡精英弟子裏選拔出來的天之驕子,有何光輝可言?

    也正是陳海的堅決與無畏,他們與西園軍兩萬五千殘卒才得以從容的退回到左津谷喘上一口氣,與第七都主力會合,從生死邊緣掙扎回兩步來。

    名義上,衛於期還是主將,還是世人景仰的地榜道丹境人物,但真正在陳海、屠重錦率部掩護下,隨他逃回到左津谷的殘卒就有兩百多人,他還有什麼臉,跟陳海爭指揮權?

    這一戰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枯瘦的臉頓時間就蒼老了許多,這並非是他與黃衫老者纏鬥一夜重傷所致。

    除了西園軍兩萬五千餘將卒歿沒外,衛於期從潼北府征調的十萬民勇,更是沒有幾個人能活下來——這都是他要承擔的罪責,他都已無信心能率西園殘軍支撐到援軍來臨,就只能將指揮權交出去。

    **********************

    衛於期走後,大帳軍氣氛加倍冷了下來。

    雖然大帳內燒了取暖用的炭火,但眾人還是覺得陳海與姚啟泰對望的眼神能凝出霜花來。

    “姚大人,可還有事要教誨陳海的嗎?”

    衛於期的主帥之席空置著,陳海在左首的書案後坐下來,語氣謙遜的問姚啟泰。

    雷陽谷潰敗已經過去第四天了,姚啟泰算是恢複了一些元氣,臉色沒有那麼慘白,這會兒老臉卻又漲得通紅。

    陳海語氣聽著謙遜,卻儼然已以主將自居,而將他當成只能在旁邊提建議的副將,姚啟泰心裏怎麼可能不惱恨、怎麼可能坦然受之?

    然而吳蒙、葛同、曹奉等將魚貫而入,屠重錦、屠重政、屠子驥及趙融都一臉沉毅的坐在陳海的身邊——姚啟泰這時候心裏也清楚第七都營將體係完整,而屠重錦所部又徹底與陳海走到一起,偏偏最能壓制陳海囂張氣焰的衛於期還當了縮頭烏龜,他僅靠華哲棟、芻容及其子姚軒等幾員敗軍之將,此刻根本沒有可能與陳海針鋒相對。

    陳海也不管姚啟泰心在想什麼,待諸將都到齊之後,他就直接開始部署後續的防禦戰事。

    西園軍主力大潰,最後有兩萬五千殘卒撤入左津谷大營。

    叛軍最初的計劃,就是想著將西園軍主力誘入雷陽谷,以天罡雷獄大陣伏殺,待西園軍大潰後,由天師鞏梁率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重點清除西園軍潰兵任何有組織的抵擋力量,再由流民大軍席卷整個戰場,擴大戰果。

    叛軍的計劃無誤,衛於期毫無防備的將大軍都帶入天罡雷獄陣的轟殺範圍之內,在第一次雷瀑覆蓋下,大軍即告崩潰,這時候叛軍無論強弱,自然是都肆無忌憚的撲殺出來。

    然而叛軍沒想到陳海率部進占左津谷會如此堅決,當時即便想調整兵力部署也來不及,而惡劣的狂風暴雨更沒能阻止陳海率精銳馳援潰殘的決心,而當大量潰卒逃入左津谷大營,叛軍遠遠都沒有做好強攻左津穀大營的準備。

    已經過去三天了,叛軍這時候還隻是在左津谷的北面集結兵馬。

    這也給陳海整頓陣腳贏得極關鍵的緩衝時間。

    兩萬五千多潰卒,陳海直接半數編入第七都,將每一戰營的將卒編製直接加倍擴充,加強第七都的戰力,未來能不能守住左津谷大營支撐到太尉府派援軍過來,主要還是看第七都的表現。

    接下來,陳海還想編兩部偏師。

    一部是以姚啟泰、姚軒、華哲棟、芻容這些沒有直接逃命的敗軍之將為骨幹,重整五千兵馬;一部是屠重錦所部為骨幹,將目前趕到左津谷集結的八千民勇及八千潰卒,重整一萬七千餘兵馬。

    八千民勇雖然沒有經過嚴格的操練,幾乎都沒有什麼修煉底子,甚至兵甲都不齊全,但好在民勇裏的骨幹都是追隨曹奉、曹善父子多年的鄉族豪勇。

    陳海事後又緊急從伏蛟嶺抽調百餘老將、老卒及葛同等百餘昭陽亭侯府扈兵編入民勇,還是將指揮體係建立起來了。

    現在屠重錦所部營將校尉以及八千殘卒,直接安插進去,這部兵馬的營伍架構還是完整的。

    陳海接下來還要在主營的兩翼,再設兩座大營,分別讓姚啟泰、屠重錦率部進駐,三座大營形成犄角之勢,更有利後續的防禦。

    姚啟泰、屠重錦兩部兵馬,短時間內不可能有多強的戰力,但他們的任務主要是守住營盤,還是能勉強做得到的;而真正出營反擊以及對其他兩座大營的協同防禦及增援,陳海這邊會全部承擔下來。

    陳海認為這麼安排,只要不是叛軍真想跟他們拚個兩敗俱亡,支撐到太尉府援軍趕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姚啟泰即便擔心陳海分營另有圖謀,但無力質疑陳海的部署。

    屠重錦、屠重政卻相當讚同陳海的部署。

    屠重錦所部將編一萬七八千人,最初必然是混亂不堪的,好在只需要防守營盤,又距離主營不遠,應該不會太困難。

    更關鍵的是屠重錦所部編入民勇、殘卒,半數人的底子都是西園軍的精銳,只是被打喪魂了。而屠重錦從秦潼關突圍出來的部將,幾乎個個都有通玄境中後期以上的修為底子,他們所缺少的隻是與基層將卒的磨合。

    他們先守營盤,在防禦戰事中進行磨合,也許堅守到太尉府另調援軍過來,就已經具備一支精銳之師的底子了。

    陳海將曹奉、曹善父子單獨喊過來說話。

    曹奉筋骨已老,沒有修為底子很難經受殘酷戰事的煎熬,陳海將調他入輜重營,跟在周景元、丁爽他們身邊;曹善還是有些修為底子的,陳海則要他盡心輔佐屠重錦。

    屠氏一族或許不能保證曹善修為明竅境,但只要曹善對屠重錦重掌兵權的幫助夠大,陳海相信屠氏一族絕對不會吝嗇靈藥寶丹助曹善開辟靈海秘宮、踏入辟靈境的。

    從私心上講,比起根基未穩又處處得罪宗閥世族的陳海,曹奉、曹善更願意投靠屠氏這樣勢力頂尖又堅不可摧的王侯之族,對這樣的安排又豈有半點不樂意?

    陳海多少還有在地球時的思維慣性,從不會要求別人盲目的忠誠於他,他心裏認為,最為可靠的忠誠,就是他要對別人“有用”——正因為他對英王贏述“有用”,才能掌握比姚啟泰等明竅境後期強者更大的權力,當然也是因為英王贏述對他“有用”,所以他這時也是忠於英王贏述的。

    吩咐諸多事後,陳海就要姚啟泰、屠重錦,趁叛軍還沒有發動攻勢,趕緊著手準備分營事宜……

    雖然陳海效仿破釜沉舟之策,斬斷左津谷的退路,又宰殺戰馬儲備軍糧,不僅是堅定己方將卒的死戰守禦之心,也是要令天師鞏梁投鼠忌器,不敢與他們死戰,但心裏也清楚,天師鞏梁絕不可能輕易就被他嚇退,接下來還是會有數番血戰,才能逼退天師鞏梁及赤眉教精銳教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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