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踏天無痕 作者:更俗(連載中)

 
ssopp 2017-1-6 14:34:2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3 547553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3:20
踏天無痕 第一百七十章 換將



    赤眉教所控制的叛軍,辟靈境以上的精銳教徒大約有一千人左右,而退守左津谷穀北坡的西園津,辟靈境營將僅三百人左右,差距極大。

    第五天的時候,在左津谷北面山嶺集結的叛軍遮天閉日,足足有四五十萬之多,絕對數量更是西園軍殘部的十數倍以上。

    然而西園軍最核心的優勢就是基層將卒極為精銳,遠非沒有怎麼經過訓練的流民叛軍能比。

    西園部殘部四萬餘將卒,民勇出身的七八千人,底子是差了些,但其他將卒都是編練西園軍從京畿諸府縣挑選出來的健銳,陳海所統率的第七都更是各地送來的江洋大寇。四萬餘眾,足有七八千人都具有通玄境的武修底子,放在哪裏都堪稱精銳了。

    雖說姚啟泰與屠重錦兩部重建兵馬,還沒有從混亂中重振士氣,但陳海親率第七都擴編到兩萬戰卒後,已經初具虎狼之師的雛形,堅守營寨,有衛於期、屠重政等一幹強者坐鎮,不畏天師鞏梁敢率赤眉教徒及大股叛軍強攻。

    然而赤眉所控製的叛軍,人數眾多是一方面,同時又始終將上千精銳教徒集中在一起,進退速度極快,陳海也無法率部出營作戰,隻能極盡一切手段,加強三座形成犄角之勢的大營防禦。

    對陳海來說,堅守到太尉府派援軍過來,就是大勝。

    與叛軍相持住,保留住西園軍的顏面,這也是陳海最早就確立下來、率部北進潼北最為核心的戰略意圖。

    天師鞏梁或許不捨得身邊的精銳教徒受到太慘重的傷亡,但四五十萬叛軍將卒聚集過來,他就絕不可能毫無作為的對峙下去,不可能讓陳海拖延到太尉府援軍趕到,他們被迫撤入深山老林之中。

    除了加緊攻陷潼北府境內的城寨外,從第三天開始,叛軍對三座大營的攻勢就陸陸續續的展開。

    四五十萬叛軍,約有七八萬人頭裹黑巾,兵甲齊全,甚至還有大量的戰馬配備,戰力要強過普通的地方武備。雖然這些黑巾兵還是不能跟陳海所率的虎狼之師媲美,但流民叛軍裏可以說是難得的精銳。

    這些黑巾兵,隻可能主要來自秦潼山深處的匪寨,又明顯有受到訓練的痕跡,進退有序,騎卒、弓手、盾戟步卒的編製較為完善,兵甲都較為精良,甚至還有少量用於攻營拔寨的戰車戰械。

    可見赤眉教徒早幾年就對秦潼山深的諸路匪寨進行滲透、控制。

    這令陳海想到玉龍山及池山城所見到的那幾幕,赤眉教三五黑袍教徒挑畔數萬乃至十數萬流民叛亂,與地方武備經過一番血腥廝殺後,大股流民被剿滅,但猶剩小股的精銳隨赤眉教黑袍教徒轉移撤走。

    陳海懷疑此時在潼北地區聚集的黑巾兵,就有當初從玉龍山以南撤出的一部分兵馬。

    叛軍對西園軍三座大營發動進攻時,身穿明黃色道衣的天師鞏梁親自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壓陣,以黑巾兵為中軍進逼西園軍營寨,但真正壓上來直接進攻營寨的,則是兩翼大量手持木盾鐵矛、都沒有幾副甲具的流民將卒。

    陳海自然能意識到天師鞏梁還是要借殘酷的攻營戰事來錘練流民軍,而流民軍想要快速成長起來,血腥戰事的錘煉雖然殘酷,卻是最為快速有效。

    麵對天師鞏梁的殘忍算計,陳海卻無可奈何。

    赤眉教叛軍不乏精通用兵之道的人;這也不足為奇,英王贏述率部南征雲夢藩亂時就吃過赤眉教的大虧。

    而在有些足夠的戒防與準備之後,赤眉教精銳教眾、黑巾兵精銳及流民將卒的攻營部署極為縝密。陳海即便是率部出營反擊,在剝開外圍的流民軍後,面對內部的黑巾兵精銳及赤眉教精銳教眾,也討不到半點便宜。

    相持十數日,陳海都抓不住叛軍的漏洞進行淩厲而無情的反擊,更不要說去擊潰黑巾兵精銳與赤眉教眾,只能任戰事無謂拖延下去。

    為了防止天師鞏梁集中赤眉教精銳教徒施展術法神通,陳海才分三座營盤防守,盡可能將營地的範圍擴大,才會有足夠的緩衝區域。陳海也將岑雲飛、陳青等人以及南歸的部分潰逃武將組織起來,組成一支上百人的精銳玄修隊伍,以應付赤眉教精銳隨時可能會有的突襲。

    這時候陳海在輜重營編入大量匠工也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當所有資源都動員起來,輜重營每天都能改造出十數架射距在千步之上的三弓床弩來,還就當前的簡陋條件,造出更多重在防禦的偏廂車、鐵梁車、移動柵牆等戰械放置在營地裏,以防赤眉教精銳教眾的術法攻擊。

    天師鞏梁不顧惜流民將卒的性命,每天都催促成千上萬的流民,攻打西園軍的營寨,血腥廝殺沒有一日或停。

    即便西園軍將卒,肉身修煉的底子要遠遠強過流民,但人數畢竟是一大劣勢,經受流民軍的輪番大戰,難免將乏兵疲,而赤眉教精銳數量也是一個極大的優勢,即將在後面壓陣,相隔七八裏也能將馭使大量的落石擲入營地,間夾大量的烈焰、冰錐,撕裂大地,或製造狂風暴雨席卷西園軍的大營。

    雖然陳海他們出發前儲備了不少的符篆,但赤眉教眾每天初曦時分都能煉天地靈氣為真元,每天都能集中施展一輪術法神通,西園軍這邊的符篆消耗極快,有時候防備不過來,出現疏乎,很容易就會出現成片的死傷。

    西園軍很快也積累不小的傷亡。

    而流民叛軍的傷亡更是慘烈,每天都要成千上萬人倒下,填滿簡陋寨牆前挖開的壕溝,填滿術法神通撕開了大地裂縫。

    血流成河,都已經將左津谷北片的大地染成赤黑。

    由於叛軍中有天師鞏梁這樣的強者存在,而叛軍的人數又遠遠多過西園軍,很快繞到左津谷以南的山嶺建立哨崗。

    如此一來,陳海他們就被叛軍徹底包圍,也無法通過天師鞏梁及赤眉教大祭酒級的強者封鎖,與外界聯係;青鵬鳥等靈禽也無法飛出大營的範圍,去偵察外圍的敵情。

    後續,屠重錦所部、姚啟泰所部,在經過最初的混亂之中,特別是那些精銳將卒看了除了守住營盤沒有其他退路之後,漸漸更好的磨合起來,即便每天都有傷亡累積,但整體戰力始終沒有太大的削弱。

    始終都如堅不可摧的礁石,矗立在左津谷北部,任叛軍風打浪摧。

    曹奉等人預計太尉府十天半個月就會派援軍過來,但實際上他們足足堅守到第五十六天,一直等到益天帝七十三年臘月的第七天,叛軍才丟下近十萬死屍,往北面的山嶺撤走。

    樊春派人越過被斷崖堵死的左津谷,進入大營,陳海他們這時候才知道除西園軍所餘三萬精銳外,太尉府另從京兆府衛戍軍調五萬甲卒,統歸宿衛將軍樊春及監軍使、散騎常侍文勃源兩人統率馳援潼北,這時候才抵達左津谷以南的洮水河。

    大營這時候就只剩三天存糧。

    屠重錦等將不明白援軍為何拖到今天才到,心裏難免怨憤,唯有陳海、屠子驥、趙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太尉府從青龍峪大營征調虎賁軍精銳,無疑是動作最為迅速的,但西園軍從今往後不要說沒有與虎賁軍並肩齊驅的可能了,甚至就連獨立性都難以保持。

    而虎賁軍也未必願意過來給西園軍擦屁股——這時也不單單就京畿以西的秦潼山裏暴發民亂,作為戰力最強、兵將最多的虎賁軍還要同時負責其他三個方向上的軍事鎮壓。

    最終由宿衛將軍樊春、散騎常侍文勃源統率西園軍留守所剩的三萬兵馬,以及從京兆府衛戍軍抽調五萬甲卒馳援潼北,這也應該是朝中及太尉府諸多官員反複爭執之後才最後確定的結果。

    而陳海、屠重錦率部最終守住左津谷北部的大營,與數十萬流民相持近兩個月,未但沒有讓流民叛軍有機可趁,還在左津谷北部留下流民叛軍近十萬屍首,這一戰自然還不算是大敗。

    也是宿衛將軍樊春、散騎常侍文勃源能率西園軍留守主力馳援潼北,繼續保留西園軍而不是直接裁撤的最關鍵籌碼。

    到這時候至少西園軍的戰力已然得到證明,說明過去一年時間編練西園軍是卓有成效的;至於雷陽谷大潰,導致西園軍將卒傷亡兩萬多、地方武備死傷超過十萬,那都是衛於期作為主將察敵不明的責任。

    隨同樊春到左津谷的,還有太尉府的軍使,攜符詔撤消衛於期西園軍主將之職,由樊春接任。

    衛於期即時返回燕京,接受太尉府的審查;後期平剿秦潼山叛軍的戰事,也都宿衛將軍樊春、監衛軍文勃源負責。

    陳海這時候才知道“文先生”的正式官銜乃是執掌英王府內府事務的散騎常侍。

    帝宮及諸侯王府都設內府掌管錢糧支度等事務,通常都是由帝群及諸王的近臣部將或宦臣擔任,授散騎常侍銜。

    散騎常侍等內府近臣,是一個品秩不高、地位卻相當重要的官職,有時候也常代表帝君及諸王監掌軍政。京郡八族的子弟共掌朝政,帝君用散騎常侍這些近臣來壓製京郡八族的勢力,是大燕立國以來就有一個傳統。

    這一次文勃源直接出任西園軍的監軍使,想也不用想就是英王贏述在幕後進行一系列運作的結果,這才代表太子贏丹正式同意由“嫡係”英王贏述直接插手掌控西園軍。

    陳海不知道英王贏述是如何贏得太子信任的,也難以想象等太子贏丹知道英王贏述真正的立場之後,會是怎樣的暴跳如雷。不過,那一切應該跟他沒有什麼關係。
ssopp 發表於 2017-1-8 23:26
踏天無痕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戰功獎懲


    左津谷坍塌得沒有秦潼關那麼徹底,兩邊一起努力,花費五天時間就清理出一條通道。

    除了西園軍三萬留守兵馬、京兆府五萬衛戍軍甲卒外,董潘作為客軍將領,也受宿衛將軍樊春及監軍使文勃源的邀請,率一千河西道衙兵隨大軍馳援秦潼。

    董寧等百餘河西子弟,也隨同董潘、吳雄一起進入秦潼山。

    陳海他們最後近兩個月所經曆的戰事,雖然艱難,但還談不上是十死無生的絕境,畢竟赤眉教並不願將難得的精銳教眾,都無謂的消耗在與西園軍的對抗上,甚至黑巾兵精銳出動的次數都極有限。

    然而董寧等人看著左津谷北部壕溝裂穀裏積滿死屍,還是深深的被震驚了。

    西園軍在左津谷北部的營地,在雙方術法神通的對峙下,地形也幾經改易,甚至就連營地就不斷小範圍的騰挪,山嶺崩裂、在左津谷北面出現一座千餘畝水麵的裂峽山湖。

    到處都流有烈焰岩漿燒灼的痕跡,還有一根根尖銳的石刺突兀的刺出大地,上面偶爾還有沒清理的將卒死屍。

    到處都是劍光戟芒劈斬過的痕跡。

    難以想象陳海他們一支孤軍,竟然依靠簡陋的營寨、幾十輛煉有防禦法陣的輕型戰車,能在數十萬叛軍的重圍支撐下來。

    衛於期接到太尉府的符詔,黯然交出主將兵符,但在兩百餘扈衛的簇擁下,踏下返程之前,面對送行的諸將,單單對陳海揖手致禮。

    衛於期乃是修行逾百年的道丹境人物,他單單對陳海致禮,自然是令眾人動容,但大家也不覺得多意外,恰是陳海的北援及堅決防守,不僅保住西園軍的根基未毀,也保住衛於期的一世名節。

    董寧也站在相送衛於期的人群之中,看陳海還是略顯得臃腫的大闊臉上傷疤交錯,密茬茬的絡腮胡子,給衛於期回禮時,他深琥珀色的眼瞳看上去還是那些的堅毅鐵血,難知他面對衛於期所給他的這份榮耀,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陳海心裏卻有惆悵,心想要是等衛於期知道英王贏述的算計以及他與屠子驥、趙融都是英王贏述手下的爪牙之時,對他是否還會存有半點感激之情?

    ***************************

    衛於期在扈衛簇擁下乘車而去,西園軍迎來新的主將以及以往未曾設置的監軍使,算是可以重新翻過一頁了。

    由於此前陳海處於叛軍的重圍之中,與外界斷了聯係,文勃源、樊春也不清楚這兩個月來,陳海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最大的罪責都由衛於期一人扛了下來,那剩下就是擊退叛軍的戰功,但也還要捋清楚這兩個月來陳海他們經歷了什麼,才好具文上稟太尉府逐一封賞。

    文勃源、樊春也需要進一步捋清楚左津谷西園軍的戰力,才能製定下一步的作戰策略——陳海他們在左津谷堅守了兩個月,也需要進行休整,短時間內都無法追擊叛軍的能力了。

    封堵左津谷以絕退路,表明決死之心志時,左津谷西園軍及民勇,兵員共有四萬三千餘眾,戰亡及重殘徹底失去戰力的人數,合計有一萬七千餘眾,還剩下兩萬五餘眾,分歸陳海、屠重錦、姚啟泰三部統領。

    陳海所部承擔最艱巨、凶險的出營反擊重任,損傷也最重,但戰力依舊最強,還剩一萬四千悍卒。

    屠重錦整合民勇及此前的潰逃殘卒,加上當初隨他從秦潼關逃出的部將,還有九千戰卒,過去兩個月,戰事雖然艱苦,但民勇及殘卒已經完成整合,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相信也將一支虎狼之師。

    姚啟泰及華哲棟、芻容等從雷陽穀潰逃出來的將領,整編一部,最初隻得編入五千殘卒,這時候就剩兩千人左右。

    “西園軍雖有雷陽谷之大潰,但皆是衛於期察敵不明,西園軍編練一年,戰力已得檢驗,英王殿下有意建言太尉府在西園軍正式編建三大營,也有意將此番征調的京兆府五萬衛戍軍都編入三營,確保後續的戰事能順利進行,盡快剿平秦潼民亂,為國分憂,”

    散騎常侍文勃源聲音略顯尖銳,在大帳內坐在樊春的下首,但大家心裏都清楚他才是英王贏述的真正代言人,

    “陳海修為雖然略弱了一些,但他戰功彪炳,以車騎都尉銜執掌第一大營,相信諸將都不會有什麼疑問。屠重錦戴罪立功,但他將職能恢複到什麼程度,還需要太尉府議決,第二大營隻能說暫時交給他節制。姚啟泰,你將兩千殘部將卒都交給屠重錦節製,而原西園軍第五、第八、第九都將卒都編入第三大營,你除了兼任軍司馬之職外,還兼掌第三大營,以及芻容、華哲棟等將都悉數編入第三大營歸你節製,你意下如何?要是大家都沒有意見,那我們就擬文上稟太尉府……”

    姚啟泰對他能執掌第三大營,是沒有意見,但他更想將兩千悍卒作為嫡係編入第三大營,而不是交給屠重錦。

    這兩千將卒的底子都不差,又經曆血腥戰事的考驗,人數雖然少了些,卻可以說都有虎狼之師的根底了,姚啟泰自然不願交出去。

    只是文勃源的安排也令他難以反駁,畢竟暫時受屠重錦節制的第二大營實力最弱,需要得到加強;而第三大營有原第五、第八、第九都將卒整編並入,理論上可以說戰力最強的。

    這一次太尉府的回應速度特別的快,衛勃源上呈的條陳很快就通過決議,七天後太尉府就遣使入潼北,宣讀西園軍重整詔令,京兆府五萬衛戍軍也都正式編入西園軍。

    現在赤眉教在各地頻頻掀起民亂,虎賁軍精銳有半數調出京畿作戰,但戰事都談不上有多順利——西園軍能在秦潼山遏製住民亂,戰績已經算是不錯了。

    而在近一年來諸郡從頻頻爆發的民亂裏,赤眉教所展示的實力有些驚人,京郡大族意識到赤眉教的嚴重威脅,太子贏丹與益天帝的帝權矛盾就稍稍緩解下來。

    朝堂及太尉府官員的議決效率也就相應提高了許多,特別是京郡八族的勢力範圍都受威脅、利益受損之際,扯皮的事就明顯減少了許多。

    陳海他們這邊的戰功獎懲也同時頒布下來,衛於期承擔所有的罪責,革去鄉侯爵位,暫以散騎常侍的身份,在太子贏丹所住的燕玄宮任事。

    陳海以首功封宿衛將軍,執掌西園軍第一大營。

    大燕帝國這幾十年來,除了皇族宗室嫡係子弟外,以辟靈境修為就能正式封將軍的異姓者僅有十數人而已,而且還都是虛銜。

    此外,陳海得賜蛟髓丹一枚、玄級下品斬狼劍一柄、玄級下品火雲甲一套、玄狼戰輦一乘及禦輦黑狡馬四匹。

    此外太尉府還另賜青狡馬百匹、淬金戟、淬金甲一百套及通脈丹百枚,這些都是給陳海用去分賜立下彪炳戰功的嫡係扈衛。

    這樣的賞賜可謂厚重到極致,屠子驥、趙融乃至姚啟泰等將領所得的賞賜,加起來也就比他稍多一些,但陳海知道這背後是英王贏述的功勞。

    當然,這也是有條件的。

    比如說編入第一大營的京兆府兩萬衛戍軍都尉,乃京兆府左司軍趙無泰。

    趙無泰乃明竅境後期強者,此次以車騎都尉銜正式編入西園軍,作為英王贏述的嫡係,以陳海的副手加入第一大營,陳海要保證趙無泰能真正掌握兵權,不能有架空他的多餘舉動。

    相對於京郡八族的宗閥子弟,陳海作為河西太微宗弟子,始終都是客將。

    當然,陳海這時候也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甚至還將葛同、丁爽、周景元等百餘部將扈從從屠重錦帳前召回來。不管屠重錦及屠氏一族幕後與英王贏述有什麼交易跟秘密協議,他都不會伸手滲透第二大營的兵權。

    曹奉、曹善父子最終也決定回到陳海的身邊。

    雖然屠氏是更值得抱的粗大腿,但曹奉、曹善父子發現屠氏一族真正願助屠重錦執掌第二大營兵權時,能調用的精銳子弟及部將太多了,辟靈境武修就有好幾十人。

    即便屠重錦待他們父親不錯,但他們父子日後在屠重錦帳前也不會有什麼地位,他們父子的根基還是太差了,更不要說在屠氏一族內部占得一席之地了。

    民勇傷亡極重,曹奉、曹善將親近的十數人都帶到陳海的身邊,也就是要將所剩的三千民勇都交給屠重錦掌握。

    陳海升任宿衛將軍,扈衛營可以擴編到兩百人,但他還是讓葛同、周景元及曹奉、曹善父子他們帶著近百部將扈衛及兩百多從輜重營裁撤下來的匠師、匠工返回桃花塢……

    潼北府與京畿的道路都打通了,即便西園軍需要什麼戰械,由完全可以在桃花塢的鑄造場製造好再運送過來——到時候就不再是免費供應了,一切都要先跟西園軍總管府談好價碼。

    陳海心想他哪天說不定就要將兵權都交出去,目前來說經營好桃花塢,確保昭陽亭侯府在燕京的勢力不斷增強,也是他現在要做的事情。
ssopp 發表於 2017-1-9 08:27
踏天無痕 第一百七十二章 價值



    屠重錦雖然在左津谷諸戰立有大功,但還不能抵消秦潼關失陷的罪責,之前的將職都被捋奪了,暫時以虎賁校尉銜節制第二大營,好在第二大營的武官多為隨屠重錦從秦潼關突圍殺出的部將,不會妨礙屠重錦執掌兵權。

    屠氏一族,此外又舉薦屠重政擔任西園軍總管府軍司馬,輔佐樊成、文勃源治軍。

    也不知道屠氏在幕後與英王贏述達成什麼協議,除了屠重錦、屠重政、屠子驥三人,屠氏及附屬宗族還有不少精英弟子,也陸陸續續編入西園軍得以重任——陳海與屠子驥、屠重錦的關係不差,而既然知道英王贏述有意用屠氏子弟掌握西園軍,他自然也是樂以配合。

    第三大營戰力最為完整,便由姚啟泰最先率領北進收複潼北府諸縣;陳海、屠重錦皆率部在左津谷休整,一直到益天帝七十三年年底,才開拔往雷陽谷而去。

    秦潼山外早已經白雪皚皚,唯有潼北府境界氣候濕潤,幾年寒冬都難得下一場雪,但也將潼北府最慘烈的一幕完完整整的呈現在眾人眼前。

    潼北府,一府十七縣千餘大小鄉亭城寨,沒有一處完整。

    叛軍在圍攻左津穀大營的同時,花費近兩個月的時間,將潼北府境內所有的抵抗力量,都逐一剿滅,陳海率部北行,所見遍地殘墟、滿山滿谷皆是屍骸,更是有數十萬民眾被叛軍裹脅,鑽進深山老林。

    西園軍收復潼北府,逃入深山的民眾才陸續回歸家園,但家園都變成一地殘墟,兩三百萬人就又成了新的難民。

    潼北府境內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儲備,要是不能立時從燕京運輸大量的糧食過來接濟,又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又不知道會有多少新的流民湧出來,鋪天蓋地的湧到其他府縣去逃荒,進一步動蕩飄搖難定的局面。

    只是這些還不是陳海此時所能插手過問的事,他只是奉令率部趕到雷陽谷,與主力會合。

    數十萬叛軍早一步分散撤入潼北府以北的崇山峻嶺之中,地形險惡、道路崎嶇。

    西園軍推進到雷陽谷,再往北就無法鋪展兵力,而小股精銳又與天師鞏梁所率的千餘赤眉教精銳教徒爭勝;短時間內樊春、文勃源也只能率西園軍在雷陽谷築造城池、哨壘,意欲先將叛軍封鎖在雷陽谷以北的深山老林裏再說。

    數十萬叛軍脅裹大量的民眾北撤,沒有足夠的糧食,也只能從其他險僻峽道往秦潼山外轉移;要不然的話,數十萬叛軍被封鎖在潼北府以北的山地裏,沒有足夠的糧草維係,不用派兵強攻,很快就會自行潰散。

    ***************************

    雖然雷陽谷的戰場已經清理過了,但山崖、山石以及殘存的樹木,到處都還能看到雷霆轟殛的痕跡。

    盡可能多的將軍務交給趙無泰、趙融、屠子驥三人處理後,陳海卻也樂得悠閑,帶著蠻奴鐵鯤,登上雷陽谷西側的絕嶺之巔,看風卷雲舒。

    陳海早已經踏入辟靈境後期,兼之他掌握完整的碎裂真意,兼修雲流、逆流真意,已能隱隱感應到天地雷罡元氣的存在。

    天地罡元氣息,又稱為天地元氣,分金木水火土風雷寒陽九性。

    雖說天地罡元氣息無處不在,但其性暴虐,玄修弟子根本無法吞納到柔弱的髒腑之中煉為真元,但對開辟祖竅識海的玄修而言,在識海凝聚道篆或其他種種神通仙訣震蕩天地罡元,再以龐大無法的神念駕馭,就可施展威力強大無法的玄法神通。

    對武修而言,武道真意融入玄功絕學之中,修煉到一定境界之後,同樣能牽動天地罡元,能使武招的威力提升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看頭頂低垂的雲層裏,數道雷光電弧隱隱似龍蛇出沒,偶爾會化作雷柱轟劈下來,威脅嚇人,陳海暗感此地的雷陽罡元還真是濃鬱,也難怪衛於期會毫無知覺的踏入天師鞏梁所布的天罡雷獄大陣之中。

    陳海琢磨著他要是能修至陽武道,有一天能修煉到接引雷罡元氣化入玄兵戰戟之中,威力又該是如等的驚人。

    感應有人從山後飛過來,陳海轉身見蠻奴鐵鯤若有所思,似乎也在感知這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雷罡元氣,都沒有察覺到董潘、吳雄及董寧從山後飛過來。

    蠻奴鐵鯤身上還有諸多秘密,陳海也不想逼他說出來,朝董潘、吳雄、董寧拱手致禮說道:“董帥、吳將軍、郡主怎麼也有興致跑到這邊看風景?”

    董潘、吳雄、董寧飛過來,站到高聳入雲的崖頭,打量腳下蒸騰的雲霧以及四周露出雲霧的數點峰,風景卻是絕美。

    “你現在卻是悠閑啊!”董潘哈哈一笑說道。

    “根據這些天偵察的情報,叛軍退到秦潼山最北端,距離這邊五六百里,有小股兵馬甚至翻越絕嶺,潛入薊陽郡,而薊陽郡那邊由十萬虎賁精銳在那裏平剿民亂,短時間內還真不用西園軍費什麼心思了,”陳海笑道,“此外,第一營的軍務由趙無泰、屠子驥、趙融替我分攤,我也難得清閑。卻不知董師也如此悠閑,知道了就一早過去邀董帥同登這絕嶺了……”

    陳海在河西的地位是要低於董潘,但此時在燕京,他是西園軍的宿衛將軍,在西園軍的地位甚至高過屠重政、姚啟泰、屠重錦等人,自然就能與董潘平起平坐。

    “照憤例,你扈衛營可編二百部將,但你使葛同、周景元等人都歸桃花塢,是有什麼想法啊?”董潘問道。

    “我估計赤眉叛軍不會想在秦潼山再有什麼大的圖謀,難有大戰暴發,葛同他們留下來也是閑著,還不如回桃花塢多打造幾副兵甲實在些。”陳海笑道。

    “哦,你也覺得秦潼山難有大戰啊,”董潘說道,“不過你帳前扈衛營的名額空著也是空著,要不是讓岑雲飛等河西弟子都編進去,聽候你的調令啊!”

    “啊!”陳海微微一愣,疑惑在董潘、董寧及吳雄三人的臉打量了一番,遲疑的說道,“我雖為第一大營的主將,但諸多營將校尉的安排,我都要與趙無泰、屠子驥、趙融商議後上呈總管府樊帥、文常侍決議,岑師兄他們跟隨我,可沒有什麼前程啊。”

    河西或許有將勢力滲透到西園軍的想法,但就算他願意聽從河西的命令行事,有些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英王贏述與文勃源不可能沒有察覺。

    他與冉虎、厲玉麟及周鈞等人,都是正式從學宮征調編入西園軍的,而董源還想要繼續將更多的河西弟子塞進西園軍,應該去找文勃源,而不是來找他。

    “哦,陳海你誤會了,”董潘說道,“世子的意思只是要孫不悔、岑雲飛他們留在你的身邊,與你共進退,並不是要到下面去任武官。這個,我也跟文先生說過了,文先生說扈衛營是你的私兵,只要人數不超過太多,自然都是你說得算。”

    “……”陳海還是不明白董潘的意思。

    “你以往在伏蛟嶺治軍極嚴,可是在河西掀起不小的風波啊,不少人想將你揪回宗門治罪,是世子知你有治軍之能,常裕、杜鏞等人桀驁不馴,當受重罰。這次讓岑雲飛等人就留在你的身邊,也是能學習到些什麼。”董潘說道。

    “原來是這樣啊,”陳海謙遜一笑,說道,“我也是傻大膽,幾場無關重要的戰事僥幸沒輸而已。要是辜負世子的厚愛,將岑師兄他們引入歧途,那就罪大了。”

    換作左津谷戰事之前,董潘也會覺得陳海能驟得高位,實在是幸運到極點了,但左津谷近兩個月的防禦戰事,衛於期隱居幕後,實打實是陳海在指揮全局,能在數十萬叛軍的重重圍困下,堅持到援軍過來,就絕非僥幸能解釋的。

    衛於期撤到左津谷時已受重創,天師鞏梁這一級數的道丹境頂尖強者,都不能發揮出應有作用來,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陳海手下的虎狼之卒,所凝聚的殺伐兵氣已經強到能壓製住道丹境強者的神魂了。

    梅塢堡與伏蛟嶺隔河相望,西園軍是怎麼回事,董潘還是清楚的。

    能在一年時間,將上萬流寇囚徒操練成能在戰場正面壓制道丹境強者神魂的虎狼之師,這怎麼可能是僥幸?

    雖然河西也不缺這樣的精銳之師,道衙兵甚至都要比此時的西園軍強出一截,但道衙兵數萬精銳是神侯這些年調集河西三郡的資源,是經歷過無數血腥戰事後一點點的培養起來的。

    董潘還沒有見到過,有哪支軍隊都沒有經過血腥戰事,經過一年操練就能成為虎狼之師的。

    這才是陳海身上最有價值的地方,甚至比他斬獲西北域闈選第一,更令人震驚,更值得宗門及大都護將軍府的重視。

    這也是世子在最近的信函裏要求岑雲飛等河西弟子到陳海身邊任事的關鍵,是希望能有一批年輕弟子在陳海能更快成長為合格的將領……

    文勃源那邊沒意見,又是世子董疇的明確要求,陳海自然不便拒絕。
ssopp 發表於 2017-1-9 08:47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殘丹詭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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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關將至時,潼北府終究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揚揚灑灑下了兩天都還沒有停息,天地一片素白。

    大雪塞道,不利於西園軍進山剿平民亂,當然也更不利於叛軍從山裏突襲殺出,大營這邊只需要不放鬆對北面山嶺的戒備,這段時間都可以稱得上悠閑了。

    陳海率三萬多將卒入駐的是一座規模不大的山寨,除了將寨城簡陋加固了一些,還從寨城前平整出千步見方的營地,陳海的中軍大帳則設於寨子裏,走出寨城,後山是一座百餘米的小山,算是附近十數裏方圓的置高點了。

    沒有軍務滋擾,陳海盤膝坐在小山的北崖前已經有一天一夜了,身上落滿積雪,唯有壓在他膝頭的那柄劍身漆黑似墨的斬狼劍似乎淩厲的劍意透出,沒有一片淩亂的雪花能飛入劍身三寸範圍之內。

    斬狼劍作為玄級下品靈劍,雖然可為劍修祭煉後驅禦斬殺遠敵,但與劍身輕盈而鋒利的靈劍不同,斬狼劍五尺長的寬刃劍身鑄造得極其沉重,即便辟靈境後期劍修勉強能夠祭煉,但想要驅禦這麼笨重的靈劍殺敵,可不是一件易事。

    而明竅境強者,即便能熟悉祭用斬狼劍,但靈劍遠斬強敵,講究的是劍芒之鋒利、講究的是劍勢迅猛,從這兩方面來說,斬狼劍都不是明竅境劍修最好的選擇。

    然而武修雙手握持近身搏殺強敵,斬狼劍就是上等的玄兵,陳海身材極其魁梧,即使是持斬狼劍結陣斬殺陣前之強,也不會覺得劍身短狹。

    太尉府將斬狼劍作為戰功賞賜,陳海心想應該是英王贏述及文勃源所精心挑選。

    斬狼劍乃是金州所特產的一種黑鋼所鑄製,真元注入劍身禁製,摧動劍芒青紫暴斬下去,遇銅鐵都如腐泥,然而斬狼劍作為玄級下品靈劍,更為強大的威力還是等要陳海踏入明竅境之後才能發揮出來。

    陳海踏入明竅境之後,神念凝入劍芒之中,劍芒在脫離劍身後還能受神念控禦斬殺遠敵,威力絕非黃級靈劍能媲美。

    陳海此番戰功獎賞,除了斬狼劍外,還有火雲靈甲、玄狼戰輦、拉輦車的四匹黑狡馬以及蛟髓丹一枚。

    玄狼戰輦要比董潘從河西帶到燕京的輕型戰車更精良一些,煉入防禦法陣能抵擋住明竅境強者的強襲,即便是道丹境初期的強者,也很難一下子就將玄狼戰輦擊垮。

    玄狼戰輦也是京營軍宿衛將軍以上高級將領的標配;而四匹拖戰車的黑狡馬,也就是河西常稱的烏鱗馬,與青狡馬都是上古狡獸與野馬雜交留下來的遺裔,但血脈要更強大一些;一身烏黑鱗皮不比尋常黃級靈甲稍弱,不畏刀槍,同時力大無窮,奔行如飛,行走崇山嶺也如踏平川。

    靈獸難得,即便是有些道丹境強者,也有選擇黑狡馬當坐騎,而太尉府一次就賜了陳海四匹黑狡馬,出手真是大方得驚人。

    陳海座前那匹青狡馬,這兩年花那麼多的心血培養,卻也不比尋常的黑狡馬稍弱,他還沒有換坐騎的打算——除了留下來兩匹黑狡馬拉戰輦,其他兩匹黑狡馬,一匹給蠻奴鐵鯤,一匹給了吳蒙。

    蠻奴鐵鯤除了塊頭要比陳海都要高出一大截外,同樣天生神力,與敵近身衝殺,尋常的青狡馬都承受不住那麼強悍的反衝擊,他平時也更習慣下馬步戰。

    而唯有黑狡馬這一級數的騎獸,蠻奴鐵鯤在馬背作戰,才能不影響他強悍的武力發揮。

    火雲甲除了煉入更強大的防禦禁製外,摧動真元更是烈焰火雲環繞,能燒殺近身圍殺過來的將卒,但比起斬狼劍、黑狡馬、玄狼戰輦、火雲甲外,這批賞賜裏最珍貴的還是那枚蛟髓丹。

    蛟髓丹據說乃采集蛟龍的髓液精華煉製而成,煉服雖然不立時提升修為境界,但卻是燕州最為珍稀能強化肉身氣血的靈丹。

    這段時間來,陳海已經將身體更方麵的狀態都調整到最佳,這一天一夜的靜坐也是為服丹做最後的準備。

    雪停息的那一刻,陳海緩緩睜開眼睛,隻覺天地靜謐,氣血也在極平穩的流動著,百骸精氣充沛到極點。

    陳海這時候從懷裏取出那枚蛟髓丹,看著手掌心裏這枚比鴿子蛋大不了多少的碧色靈丹,甚至感受到靈丹裏蘊藏著磅礴的神秘力量,心想他真要將這枚蛟髓丹的藥力完全化入百骸,恐怕他的肉身氣力不會比蠻奴鐵鯤稍弱了。

    他這輩子大概是注定走武修這條道了。

    蛟髓丹剛入喉,就仿佛一團火燒猛烈的燃燒起來,而陳海此時的感受跟烈焰焚身一模一樣,甚至同樣有著烈焰焚身的劇烈痛楚要將他的神經撕碎掉。

    陳海暗感蛟髓丹真不虧是玄級上品寶丹,修為要是稍差些,還真是難以消受這樣的靈丹,但他知道這是煉服蛟髓丹都會有的感受,當下也是隻極力靜心寧神,摧動真元運至喉間往蛟髓丹裹過去,以便將蛟髓丹那烈焰似的猛烈藥力一點點煉入四肢百骸。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海心神有微弱的悸動起伏,清醒過來,就覺得被他吞入喉間的蛟髓丹已經煉化了七七八八,就剩下米粒大小的殘丹。

    陳海開始還以為是時間太久了,心神才有微弱的悸動,他心想這時候的靈海秘宮真元還算完足,消耗不多,就想一鼓作氣將喉間米粒大小的殘丹也都煉化了,就算功德圓滿了。

    陳海待要再次摧動真元時,心神再次悸動起來,總覺得有什麼心神不寧的事情在幹憂著他煉化丹藥。

    陳海微微蹙著眉頭,不清楚為何會有這樣的感受,但他知道這並非是無故心血來潮。在掌握完整的碎裂真意、逆流真意也無限接近完整之後,陳海的六識感知磨礪越發敏銳,對危險也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感應。

    陳海緩緩張開眼,吳蒙、蠻奴鐵鯤、齊寒江等人率領他最親信的寇奴扈衛就守在山崖下,鎧甲上積滿雪,而且他暗中還在山崖四周下了一些禁製,即便是道丹境強者也不可能繞過這些禁製悄無聲息的潛近。

    而那心神微悸的不寧之感越發清楚,在陳海睜開眼後並沒有削弱。

    是蛟髓丹有問題!而且是最後所剩的那米粒大小的殘丹有問題!

    陳海猛然想到這個問題,都嚇出一身冷汗來。

    蛟髓丹是英王贏述親手挑選的賞賜,又是經文勃源親自貼身帶給他的,怎麼可能會有問題?

    難道說壓根就是英王贏述或文勃源親手在這枚蛟髓丹裏動了手腳?

    陳海雖然坐在冰雪地裏,背脊卻滲出一身冷汗。

    要不是他差不多已經掌握兩種完整的道之真意,六識感知對危險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感知,他將蛟髓丹的藥力完全煉入體內,恐怕都不會知道他已被英王贏述下了藥,都還會被蒙在鼓裏繼續為英王贏述這狗賊效力。

    這狗賊!

    陳海胸臆間翻騰著憤怒的烈焰,恨不得提著斬狼劍將英王贏述、文勃源那個沒卵貨揪出來千刀萬斬,但他坐著沒有動,微微吐息,努力要將胸臆間那難抑的怒焰一點點的化去。

    他這時候暴怒有什麼用,他這時候跳出去找文勃源有什麼用?

    不要說以文勃源的修為斬他如斬狗,他將事情捅破,屠子驥、屠重錦、趙融等人都不會容他;而董潘所代表的董氏,與英王贏述所謀甚大,也絕不容他站出來破壞,最後極可能是董氏與英王贏述聯手將他抹殺掉。

    但陳海心裏憤恨怎麼都難消除。

    他想不明白,他這一年來替英王贏述盡心練兵,甚至不惜得罪河西宗閥而杖斃河西弟子;他沒有表現出有半點異心,對兵權都絕無半點貪圖,西園軍成勢之後,他都盡可能將軍務等事交給屠子驥、趙融、趙無泰等人去處置,英王贏述為何還不能容下他,還要給他下藥?

    不!英王贏述心胸再狹窄,這時候大事還沒有成,也不可能做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來啊,英王下藥如果不是想殺他,哪是想做什麼?

    想控制他嗎?

    蛟髓丹的最後所剩米粒大小的殘丹裏,難道所藏是能控制他人神魂的詭秘?

    如果是這樣,那他除非立時逃走,不然的話他還是要煉服殘丹——他不可能將殘丹扔掉後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留下來,以文勃源或英王贏述的縝密心機,事後必定會認真察看他有沒有中招。

    陳海心裏已經是冷到極點,但細想還是他自己太幼稚了,英王贏述為謀太子之位,都不惜冒殺身之禍,暗中布下這麼大局去對付與他一母所生的太子贏丹,對手下的臣子部將怎麼可能心慈手軟?

    陳海心裏冷冷一笑,心想文勃源、贏述這些狗賊大概絕想不到他是最不怕別人下黑手的,甚至他在燕州的肉身都灰飛煙滅,只要有一絲殘魂不滅,那他在血雲荒地就還有傀儡分身不死——不過那樣的話,他就被要被永遠困在血雲荒地了。

    而說到神魂控制,陳海更是不怕,他修煉羅刹血煉秘法,傀儡分身識海凝聚羅刹魔神秘相,都不擔憂入魔,英王贏述這狗賊區區一枚毒丹就想控制他的神魂?

    為預防萬一,在最後煉化米粒大小的殘丹時,陳海心神魂意還是通過蛇鐲接入血雲荒地,在傀儡分身的識海凝聚羅刹魔神秘相……
ssopp 發表於 2017-1-9 08:5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殘丹詭秘(二)


    一道幾乎徹底透明的蛟形殘魂,從米粒大小的殘丹裏破繭而出,要不是被羅刹魔神秘相所透漏的無盡魔煞之威攝住,陳海很可能就被這道蛟形殘魂鑽入眉心祖竅之中,而毫無察覺。

    蠱魂丹!丹中藏丹,而蛟髓丹內所藏的竟然是蠱魂毒丹。

    陳海沒想到英王贏述還真舍得在他身上下本錢,竟然要用蛟龍魂魄煉製的蠱魂丹來控製他的神魂。

    陳海雖然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蠱魂丹,還差點就中標,但這段時間研究道禪院與赤眉教的傳承脈胳,卻是從屠子驥、趙融那裏了解到這種邪丹、毒丹的威名。

    要是他今日沒有及時察覺,讓這道蛟形蠱魂無聲無息的鑽到他的眉心祖竅寄生下來,在他正式開辟祖竅識海時,這道蛟形蠱魂將徹底的與他的識海融為一體,從此之後他還想要脫離英王贏述的控製,唯一的下場就是神魂湮滅。

    蠱魂丹與逆靈散一樣,都是當年道禪院邪徒被剿滅後就絕傳的禁藥,沒想到鞏清、鞏梁、鞏寶起死複生,讓逆靈散重新問世,贏氏皇族的宗室子弟竟然也是暗中煉製這等犯天下之大不韙的禁丹、毒丹。

    英王贏述是沒有想殺他,但英王贏述想要讓他從此變成一道唯命是從的狗,這更令陳海怒不可遏。

    陳海雖然不知道怎麼煉製蠱魂丹,但與屠子驥、趙融他們閑扯時,卻是知道克製蠱魂的辦法很簡單。

    人之三神六魂寄之五髒六腑,大成於眉心祖竅,要不想讓蠱魂鑽入眉心祖竅,陳海甚至都不用將其煉滅或驅逐到體內,用心頭血將鎖在髒腑之間即可。

    而在羅刹魔神魂的魔煞之下,陳海即便不小心讓蠱魂鑽入眉心祖竅,也能將其逼出來。

    既然都察覺到蠱魂的存在,陳海就不怕蠱魂還能在他體內掀風作浪,而事實上蠱魂丹最厲害的地方不是難以克製,而是悄無聲息間就讓人中招,等到蠱魂與三魂六魄融為一體,再想有什麼補救措施都晚了。

    陳海此時還沒有資格跟英王贏述撕破臉,即便是文勃源殺死都易如殺狗,他也要讓蠱魂留在體內,免得英王贏述、文勃源發現異常後下手將他誅除掉,陳海知道要忍,卻怎麼都難消心裏的恨意,沒想到他盡心盡力一年來竟得到這樣的回報。

    陳海這時候感知有人往這邊走來,心裏清楚的知道,他煉服蛟髓丹提升肉身修煉,應該表現得欣喜若狂,要不想露出破綻,就要將內心的憤恨及怒火壓製下去,持劍而立,極瞬間由極靜轉為極動,似要將滿腔的怒力都化入斬狼劍之中。

    “嘶嘶”皆是撕裂空氣的爆鳴,積雪卷起,董寧登上後嶺,就見陳立服丹修煉的後崖仿佛有一頭蛟龍在怒舞,那柄黑色的斬狼劍在陳海手裏仿佛化作一團要焚盡世間一切的黑色怒炎,劍勢之強,幾乎要將整座山崖摧垮。

    “好強的劍意!”

    董寧暗暗心驚,陳海在學宮闈選中獲得兩項非凡評價,但很多人心裏還是有所不服的,董寧心想要這些天之驕子看到陳海的劍勢如此之強,又該如何評價?

    陳海將心頭最後一點怒焰都化入劍招之中,才收起斬狼劍,朝董寧揖禮道:“陳海見過郡主,郡主跑過來,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陳海,我要是也過去給你來當扈衛,可好?”董寧美眸靈動的盯著陳海,問道。

    陳海此前是答應董潘將岑雲飛等河西弟子都編入扈衛營,不過他想著真正願意編入扈衛營受他轄管的河西宗閥弟子不會太多,卻沒有想到越城郡主董寧都跑過湊這麼熱鬧。

    換作往日,陳海絕不會拒絕越城郡主董寧,但想到他今日差點就中招被英王贏述這大陰謀家徹底控製神魂,對宗閥出身的董寧也沒有什麼好感,生硬的說道:“郡主開玩笑了,郡主想要陳海過去給您當扈衛還差不多。”

    董寧微微一怔,她想著此前為陳海杖斃薑礎之事兩人關係是有些冷落,但也沒有想到陳海今日的語氣會如此疏淡。

    董寧心裏被刺了一下,微微頷首說道:“是董寧不知分寸,不該提出這樣的無理要求。”說罷就告辭走下山嶺。

    董潘所率的千餘道衙兵作為應邀作戰的客軍,與樊成、文勃源駐紮在一起,與陳海所部營地相距有三十裏。

    看著董寧素色如雪的衣裙,似與山嶺的積雪渾成一體,身影很快就徹底消失在風雪之中,陳海輕籲一口氣,將心裏那一絲不忍的情緒斬斷,帶著蠻奴鐵鯤、齊寒江等扈從,往半山腰的寨子裏走去。

    屠子驥、趙融二人都在他院子裏的等著,笑問道:“煉服蛟髓丹,感覺如何?我們從文先生那裏過來,文先生還特地讓我們問一問你煉服蛟髓丹的感受呢。”

    陳海心裏冷笑,心想文勃源還真是不放心啊,但他也知道屠子驥、趙融不大可能會知曉實情,搪塞的對他們說道:“蛟髓丹真是讓人受益匪淺,我感覺還需要閉一段時間的關苦心潛修,才能將蛟髓丹的藥力完全化入百骸,或許等到再出關時,修為或能更進一層。接下來這段時間軍務還是要麻煩你們多擔待一些。”

    “我們替你分擔操勞,那是理所當然之事,”屠子驥毫無心機的說道,“這些大雪封山,想必叛軍也不能從深山老林裏殺出來。”

    屠子驥、趙融離開各忙其他事務去了,陳海登上寨牆崖前,看到寨城前平整出來的平闊校場,諸多將卒正在冰天雪地演練戰陣。

    陳海此時自然不甘心再為英王贏述所用,但他也不能立時袖手就走,該用怎樣的借口才能令英王贏述、文勃源對他不起疑心?

    陳海站在寨牆上想了許久,才毅然回屋,鋪開紙墨,寫下《練兵實錄》四字,接下來稍停思慮片晌,又“刷刷刷”奮筆疾書起來……

    *******************

    每天除了初曦時分修煉一番真元之外,陳海都是奮筆疾書,將他過去一年在伏蛟嶺操練將卒的諸多細節梳理成書。

    其實的草稿三天就寫成了,但有些顯得粗陋,陳海又花了幾天反複推敲、梳理,他此時還記得一些《孫子兵法》的經典字句段落,這會兒拆零碎了,似是而非的揉入這本《練兵實錄》之中,逼格就連他自己看得都十分的滿意……

    “文大人……”

    陳海差不多將《練兵實錄》寫完,又是一天過去,清晨時分聽到外麵有說話聲傳進來,他往窗戶外看出,就見文勃源、董潘、吳雄、董寧等人,在屠子驥、吳蒙等人的陪同下,走進他住的院子裏來。

    “文大人、董帥,今天怎麼有工夫跑到我這裏來?”陳海推開門,站在廊簷下笑迎道,任誰都看不出他心裏斂藏的憤恨。

    “看你有好些天沒有露面,我與董大人、吳將軍、寧郡主今日閑來無事,便相邀一起到你這邊來走一走,不會嫌我們厭煩吧?”文勃源眯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陳海的眼瞳打算了一陣,他銳利的眸光似一道雷電打入陳海的深處,要將陳海神魂都照得纖毫畢露,俄而又笑道,“你服下蛟髓丹,潛修十數日,修為果真是有不錯的精益了啊。”

    看文勃源這番言語,好像他剛才那直剖神魂深處的打量,真就是為了觀察陳海在服下蛟髓丹後,修為到底提升了多少。

    董潘、吳雄的修為不及文勃源一大截,但也看到陳海服用蛟髓丹後,氣勢比以往更強盛許多,暗感陳海曾在學宮闈選時,出手穩穩的抓住機關戰獸,心想他這時候的肉身更加強悍,恐怕明竅境初期的武將都未必能壓制得住他。

    “這一切都是文大人厚愛。”

    這些天過去,陳海已經能將心間那怒不可遏的恨意掩飾得很快,他看文勃源那雙有著些許媚氣的眼眸微斂著滿足的笑意,心想他應該是認定自己已經中了招,並沒有看出蠱魂已經被他動了手腳。

    陳海無動於衷的笑笑,請眾人進屋說話。

    看到文勃源打量陳海的樣子,董寧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沒想到一個大男人去勢之後,看別人的眼神竟有如此的媚氣,也不知道陳海怎麼就受得的。

    ********************

    “你這些天關門閉戶,是在寫這份東西?”文勃源走進屋,第一眼就看到書案上墨跡未幹的《練兵實錄》,他走過去拿到手裏翻看起來。

    別人這麼做,是很失禮的行為,但文勃源乃是英王贏述跟前的近臣,以殘軀修成道丹,地位非同一般,他隨意翻看陳海書房裏的東西,別人隻會看到他對陳海的厚愛跟關切。

    董潘、吳雄、董寧看到文勃源手裏那疊文稿,卻不知道陳海這些天躲起來,到底在寫什麼東西。

    陳海雖然相貌粗獷,臉上身上傷疤縱橫,神力無窮,一杆巨戟慣與強敵近身肉博,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但這時候吳潘、吳雄都不會將他當成軍中那些不善謀略、性格粗魯的武將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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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08:5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五章 練兵實錄


    看文勃源拿起《練兵實錄》,陳海不動聲色的說道:

    “蒙朝廷信任,陳海在伏蛟嶺任職也快滿一年了。雖然陳海幼時得異人傳授兵術,但真正有機會在伏蛟嶺操練甲卒,以及率兵進入秦潼山隨衛帥、樊帥平剿民亂,自己的所思所想與早年所學,才有融會貫通的機會。這些天在大營裏偷閑,就不自量力的想著將條理梳理得更清楚一些。到時候多謄寫幾本交給下面的營將學習掌握,我就可以省很多事情了。”

    陳海在伏蛟嶺十餘種武道秘形融入基礎步法、拳法、腿法、戟法、盾法之中,傳授給基層將卒,辟靈境以上的武修弟子,或許都不屑修練這些最簡單的武道絕學,但如此簡單的武道絕學,普通將卒修煉嫻熟後就能摧動百骸精氣,也恰恰是這些基礎武學最具價值的部分。

    只是這些基礎武學,既不是姚氏一族秘傳,與太微宗及陳氏一族也沒有關係。

    而陳海練兵方式又是那樣的獨特及有效,無論是文勃源,還是董潘、吳雄等人,都隻能認定陳海以往有過其他不為外人所知的機緣。

    這也是不令人意外。

    燕州有史以來,幾乎每一名如星辰般耀眼的絕世強者問世,或多或少都有過世人莫及的無上機緣。

    陳海曾得到過怎樣的傳承,幼時傳授他諸術絕學的異人到底是誰,旁人都不便直截了當的當麵追問,但聽他說這次是將幼時異人傳授的兵術,與這一年來的練兵實踐結合錄寫成冊傳授給其他將領,文勃源都覺得手裏這份文稿的分量不輕。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怒而撓之,卑而驕之,佚而勞之,親而離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文勃源原以為陳海不可能將他胸中所學及異人傳授的兵術,真正寫出來傳授給其他將領,但他翻開練兵實錄,看到第一頁見字字珠玉,每一字每一句細細琢磨都有不盡義理蘊藏在裏麵,絕對是最頂尖的兵術之學,神色也是難以掩飾的一變。

    玄法修行也罷、武道絕學也罷,以及兵術、製器、煉丹之法,都是宗門及宗閥世族的不傳之秘,絕不會輕授他人,誰能想象陳海竟然輕易就將一本曠古絕古的兵術秘傳抄錄下來,要傳授給第一營諸將?

    董潘、吳雄卻也不管陳海到底是怎麼想,這會兒都情不自禁都湊到文勃源的身邊看他繼續將《練兵實錄》翻看下去。

    董潘、吳雄都有著豐富的領兵、治兵經驗,甚至比文勃源更清楚這本《練兵實錄》的價值所在。

    這本實錄除了問計、規戒、武訓、兵形諸篇,提出當世兵典一些前所未聞的用兵思想及治兵之法外,陳海在器械篇裏還將沙盤製作、連環甲馬、連環船陣、三弓床弩、偏廂車、雲梯、鐵牌車、登樓車等以及他古玩造舊所涉及到的幾種合金鑄造之法抄錄下來。

    “這連環甲馬陣真是精妙,真是聞所未聞……”董潘、吳雄都是用豐富作戰經驗的將領,看到實錄裏寫到“馬帶馬甲,人披鐵鎧。馬帶甲,隻露得四蹄懸地;人披鎧,隻露著一對眼睛。教三千匹騎軍,做一排擺著,每三十匹一連,以鐵環連鎖結陣,所向披靡……”兩人都忍不住手舞足蹈的想當場推演戰陣……

    “這沙盤製作之法看似簡單,但用於兵陣推演卻極為精妙。異人所傳的兵術果真了得啊!”

    陳海心裏一笑,他要想拿這本《練兵實錄》金蟬脫殼,就要確保這本實錄有足夠的份量跟價值。

    英王贏述及文勃源是看中他的治軍之能,才會想著要用如此惡毒的手段去控製他,他想脫身必然要留足夠分量的替代品。

    要不然的話,他就算有再多的借口,英王贏述及文勃源都不會輕易許他離開西園軍。

    董潘、吳雄也不顧文勃源在場,直截了當的就問陳海:“這本練兵實錄,河西能否抄錄一份?”

    文勃源臉色微微一變,玄法仙訣之所以萬人敬仰、會被世人奉為珍寶,最為關鍵的就是嚴格控製傳播渠道,唯有在有限的人群裏進行傳授,才越發珍貴,倘若燕州人人得而傳習,所謂的玄法仙訣又有多少價值可言?

    兵術絕學也是同樣的道理!

    只是太微宗是陳海的師傳宗門所在,陳海本質上還是董寧借用給他們這邊的客將,陳海所修所悟,自然要第一個奉獻給所修行的宗門。

    董潘、吳雄這時候隻是提出抄錄一份,而沒有要求陳海不將這份實錄傳播出去,就已經夠仁義已盡了,他有什麼借口阻止?

    “我畢生所求是玄法大道,治兵之術於我不過是雕蟲小技,怎麼會蔽帚自珍?太微宗及世子對我恩重如山,倘若能稍稍回報宗門及世子,陳海又怎麼會不願意?”陳海大義凜然的笑道,他這些話辭都是為以後脫離西園軍鋪路,笑盈盈的將練兵實錄從文勃源手裏先拿過來,遞給董潘,說道,“那就煩請董帥找人多抄幾份,過兩天也給文大人送幾份過去……”

    陳海的話也不會引起方勃源、董潘等人的質疑。

    寒族子弟困於修煉資源有限,這才會先取功名利祿,但在這個強者為尊的世界,功名利祿最終還是需要更高的修為境界及實力進行鞏固。

    陳海雖然不同於尋常的寒族子弟,但此時擔任宿衛將軍,還是遠遠高過他此時的修為境界,他想潛心苦修以證玄法大道,都是極正常的想法。

    大多數的年輕宗閥子弟而言,進入軍中任職也多為曆練,就像此前雷陽谷大潰,很多武官營將逃跑起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大不了直接逃回各自的宗閥、宗門潛心苦修,一點都不用怕太尉府能責罰到他們頭上去。

    見陳海流露出隱退的意思,文勃源也沒有說什麼,心想著待董潘抄尋過後,他要細看這份練兵實錄到底有多大的價值。

    ***************************

    《練兵實錄》著好,抄錄起來極是方便;何況踏入明竅境的玄修強者,都可以直接將實錄內容分毫不差的“拓印”到識海之中,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過目不忘。

    董潘那邊將陳海所著的《練兵實錄》原件給扣了下來,說是已經傳回太微宗,交給世子董疇審閱去了,此外抄錄了十二件副本給陳海送了回來。

    陳海將這些副本傳給趙融、屠子驥、冉虎、厲玉麟、岑雲飛等人,又給文勃源及屠重錦都分別送過去一本;還給陳青送過去一本。

    想起那天董寧想加入扈衛營卻被他拒絕後的蕭瑟神色,陳海還是讓蠻奴鐵鯤拿了一本《練兵實錄》的抄本,專程給董寧送去。

    陳海沒有要眾人立下神魂大誓,也就不拘眾人繼續將練兵實錄所載的治兵等法傳授給他人,甚至不拘眾人抄錄更多的副本傳播出去,但很快文勃源與董潘還是一起找上門來,送來《大日焚天劍訣》、《戮神戟》的殘卷抄本作為謝禮。

    《大日焚天劍訣》是劍修、武修能修煉的無上劍訣,學宮所珍藏的殘卷,隻錄有大日焚天劍訣前五式絕學;文勃源送來的殘卷抄本,隻錄有大日焚天劍訣前四式絕學;即便是如此,大日焚天劍前四式絕學,也是明竅境後期劍修強者才有可能完全掌握的無上劍訣。

    《戮神戟》太微宗所保留的殘卷,也隻錄有前兩式玄戟絕學。

    陳海在宗門時已經修習戮神戟的前兩式絕學,也在這兩式絕學的基礎上,融合其他玄戟戰訣,創出他此時所掌握的最強戰戟十步斷水斬。

    不過,董潘送過來的殘卷,是經武威神侯董良修訂過的,董良在《戮神戟》前兩式絕學及總綱的基礎下,摧導到第三、第四式戮神戟,可以說價值不在《大日焚天劍訣》殘卷之下。

    陳海表示他畢生所求是玄法大道,文勃源及董潘就送過來諸修羨慕的戟訣、劍訣,可謂是寵恩浩大,但作為交換條件,陳海不能再讓《練兵實錄》不受限制的流傳出去。

    陳海自然是滿口答應下來,至於他已經十餘副本送給屠重錦、屠子驥、厲玉麟、董寧等人,《練兵實錄》會不會經他們的手傳播出來,自有文勃源、董潘去做他們的工作,就與陳海無關了。

    不要說董寧了,屠子驥、冉虎、厲玉麟、岑雲飛等人,都是趙氏、屠氏或太微宗的弟子,自然會聽文勃源及董潘的招呼,確定《練兵實錄》今後就是僅能在有數宗門、宗閥內部流傳的兵術絕學。

    另一方麵,他們這段時間都跟隨在陳海的身邊,對陳海的治兵之法最為了解,也清楚這本《練兵實錄》所載兵術,體係更為完整,價值更高,有些總結性的闡述可謂是字字珠玉。

    雖然不是孤本,但大家都清楚手裏所得這本《練兵實錄》的價值,都送來不菲的謝禮,陳海也都是不客氣的笑納下來。
ssopp 發表於 2017-1-9 09:28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營



    益天帝七十三年的最後一天,雷陽谷又降大雪。

    有小股的叛軍想穿過封鎖線,再次潼北府境界,但此時有上百頭靈禽監視著潼北府北麵的山嶺,除非有極擅潛行的玄修,不要說尋常人,就算是巴掌大小的鳥雀想很難悄無聲息的穿越封鎖線,更不要說小股的叛軍將卒了。

    陳海親率一隊騎卒趕過去圍剿,數百叛軍兵甲雖然簡陋,實在是沒有什麼戰力可言,卻異常的頑強,死活都不投降。

    陳海不可能放叛軍通過封鎖線,不投降就隻能無情的剿滅,最後連一個活口都沒有剩下;簡陋的兵甲散了一地,都沒有一件陳海他們能看得上眼的戰利品。

    將死屍丟棄在雪地留給後續的民勇去收斂,陳海就率部冒著風雪返回駐營。

    雖然小股的叛軍及赤眉教徒,有可能穿越崇山峻嶺,往薊陽郡境內逃去,但絕大部分叛軍將卒,都沒有能力去翻越那些高逾萬米的絕嶺,也沒有能力跨過深不見底的裂谷。

    山裏又缺衣少糧,數十萬叛軍將卒支撐不了多久,西園軍這時候只是專心守住雷陽穀這處缺口,相信過不了多久叛軍就會從北部深山裏殺出來,到時候他們守株待兔、再予堅決的打擊即可。

    樊春、文勃源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率西園軍守在雷陽谷,前期的主要精力就建造更多的堅固哨壘、營寨,不斷的完善雷陽谷的防禦體系,並無意直接派兵進山剿滅叛軍。

    剿滅小股叛匪之後,陳海回到大營,看到守值的將卒依舊忠心耿耿的站在各自的崗位警惕敵情,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營地裏慶賀年節的營火已經加倍燒旺起來,這些天獵殺儲存下來的角鹿、山虎等野獸這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了,用鐵矛穿起來,抹上粗鹽,架到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誘人的肉香在大營裏飄來蕩去。

    大營裏採集野果釀了一些酒,但陳海對將卒飲酒控製極嚴,即便是年節,輪替下來的將卒也只能分得一小杯解解饞。

    將卒歸營,陳海在蠻奴鐵鯤、吳蒙等人的陪同下,回到在寨子裏的住處。

    諸多將領大概是覺得躲在大廳裏飲宴太小家子氣了,這時候在小寨前的小校場也燒起篝火,將一頭剝皮的羚鹿架起正燒得滋滋冒油。

    這頭羚鹿是秦潼山裏的低級靈獸,只是這頭成年羚鹿的根本不可能再被人類所馴服,除了筋骨皮角能製器入藥外,大塊的骨肉正好可以給諸將打牙祭。

    這麼重要的日子,陳海他們也不會虧待了自己,大家也自備了充足的酒水。

    “這是我十三叔送過來的仙人醉,你可敢一飲?”屠子驥看陳海解下鎧甲沒有自備酒水,笑著就將手邊一隻酒葫蘆扔過來。

    陳海平時飲宴都要諸將自備酒水,主要是防備逆靈散這樣的禁藥,但三五人同飲一種酒,即便中招也不會被襲敵一窩端。

    當然了,現在諸將真要飲同一種烈酒,會安排三五人先試酒,確認無誤後再分壺飲用。

    陳海接過屠子驥扔過的酒葫蘆,入手足有兩三百斤重,心想屠重政還真是奢侈,裝酒的器皿都是煉入小型空間法陣的儲物法寶。

    陳海即便踏入辟靈境後期,還是不大習慣用儲物法寶。

    儲物法寶煉入空間法陣後內部會生出一定尺寸的儲物空間,但這個空間法陣時時需要祭煉者注入真元法力維持。陳海在太微宗剛入上七峰內門修行時,就得宗門賜一枚儲物寶戒,注入真元內部最大能維持三尺見方的諸物空間,勉強能將斬狼劍塞去進,但想要維持空間法陣的運轉,一天一夜差不多要消耗他三成的真元。

    三成真元看似不多,但在初曦時分修煉新的真元之前,猝然間遭遇強敵,缺少兩三成真元極可能就會要有老命,因而陳海寧可將斬狼劍背在身後。

    而重物裝入儲物法寶裏,即便是對祭用者而言,也會依照煉入空間法陣的層次不同,也只是照一定比例的減輕重量,而不會完全消去重量。

    陳海得宗門所賜的那枚儲物戒,煉入最低層次的空間法陣,祭煉後隻會減重兩成。就算他能將寒霜淬金戟、斬狼劍都塞到戒中,減去兩成重量,也將重達四五百斤重。他要是將一枚重逾四五百斤的戒指帶著手指上,還真不如直接將斬狼劍、寒霜淬金戟直接背在身後,更不影響自身的靈活性。

    要不是這種種限制,叛軍被困深山之中,也不會受糧草困擾。

    陳玄真這樣的強者,身上隨時攜帶上萬重的重物沒有什麼壓力,而他那隻吞江壺也是強大無比,但吞江壺真要灌滿江河湖水,祭用都也只能減去六七成的重量,陳玄真還沒有能力長時間將動輒重逾萬鈞的吞江壺背在身上找罪受。

    當然,儲物法寶也非全無是處,在極其崎嶇之區運轉大宗貨物,還是有著無可比擬的優越性。

    以往,叛軍休想從其他地方獲得補給,但赤眉教徒這時候還是能用儲物法寶,從薊陽郡運送一部分糧食,翻越絕嶺進入叛軍盤踞的深山營地。

    只是數十萬叛軍所需要的糧草數量太龐大了,每天都需要數十萬斤甚至上百萬斤糧食才能填滿肚皮,這就不是赤眉教徒用三五十件煉入中小型空間法陣的儲物法器穿山越嶺運送糧草就所能滿足的了。

    *******************************

    諸將雖然都有節制,不會喝得酩酊大醉,但屠重政送來的仙人醉太烈了,到最後酒終人散之時,諸將沒有醉,也都好不了多少,皆酣然而歸。

    警戒沒有放鬆,大規模的叛軍逃入五六百里外的深處裏,沒有大規模活動的跡象,除了守值、巡夜的將卒小聲說著話解乏外,營地裏一片靜謐。

    初曦時分,絕大部分將領乃至一些老卒,都會勤勉的起床修煉,這也是大營最為靜寂的一刻。這一刻除非遇到敵襲或守值的將領外,絕大部分人都在抓緊這點時間吞吐天地靈氣修煉真元法力。

    初曦時,營火燒得正旺,一道黑影貼著營地裏的帳篷潛行,極其巧妙的繞過大營裏所有的明哨、暗哨,很快就翻出高近十米的寨牆。

    黑影貼著寨牆腳停了下來,彎腰蹲在營火照不到的陰影裏,一身黑衣,沒有半點氣息傳出。

    這時候鉛黑色的天穹又下起雪,營牆百餘步就漆黑一片,確是遠行逃亡的好時候,但黑衣人沒有立即就往雷陽山左翼的山嶺掠去。

    《練兵實錄》裏對哨崗如何部署都有詳細的解釋,營牆外除了暗哨外,還有諸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機關、禁製,道丹境強者要不是足夠了解情況,也難以悄無聲色的潛近。

    黑衣人也並不覺得陳海會將所有的暗哨、機關禁製都交給一人掌握,他所知道的暗哨未必就是完整的,他想要潛行出營,這時候就要加倍小心,稍有不慎就會泄露行藏,那就死無葬身之地。

    黑衣人對陳海的秉性也極為熟悉,反複確認四周的環境,最後才小心翼翼的潛入營火照不到的暗處,一直往外圍潛行二十餘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是走出來了。

    已經潛出這麼遠的距離,除非大營有道丹境強者坐鎮,黑衣人這時候御空飛行都不虞會泄露行蹤。

    而只要飛過前麵那道六七千米高的絕嶺,就有一條隱蔽的深谷小道延伸進潼北絕嶺深處,到時候更不用擔心再有可能會被發現了。

    黑衣人捏了捏藏在情迷裏的《練兵實錄》,他之所以不再潛伏下去,不惜暴露行藏,就是要將這本練兵實錄送到梁天師手裏。

    這本《練兵實錄》實在是太重要了。

    這兩三年來,各地義師舉事,大小股義師總計有數百萬眾,但都難成氣侯。

    說到底都是被生存所迫、不得不舉旗跟著天師造反的流民,在有充足的訓練以及經曆足夠多的血腥戰事之前,都隻是烏合之眾。

    這群烏合之眾,不要說跟虎賁軍及諸宗閥世族手裏所掌握的精銳私扈爭鋒了,即便是對地方武備也難有勝算。

    《練兵實錄》就是一件化腐朽為神奇的至寶,黑衣人這一年來親目目睹那些流囚寇奴如何蛻變成虎狼之卒,心想天師要是能用《練兵實錄》所錄之法訓練義師,數百萬義師的戰力在短時間內就能得到可觀的提升。

    大計才有功成的一刻。

    趕到北面的營地,還有五六百裏的險僻山路要趕,黑衣人不想浪費太多的真元,他要防備西園軍會有追殺來,這樣只是手足並用的攀越絕壁,頂著凜冽的大風,仿佛猿猴般翻過絕嶺,很快就往嶺脊對麵的裂谷裏潛去。

    黑衣人卻不知道在他身後有兩道身影,很快從他經過的山崖後走出來,注目看著這一切。

    “我還真沒有想到他會是赤眉教潛伏的眼線啊!”陳海微微一歎,卻沒有要追殺出去的意思,目送著黑衣人若隱若現的氣息完全消失在絕穀深處,卻沒有其他的動作。

    蠻奴鐵鯤震驚的盯著陳海,不知道陳海為何要放過黑衣人,難道他沒看到這黑衣人盜走《練兵實錄》,就是要給深山裏的叛軍送去嗎?

    蠻奴鐵鯤琥珀色的雙瞳,仿佛銅鈴大小的虎目,藏著抑製不住的驚疑,完全想不明白陳海既然窺破黑衣人的行蹤,為何又什麼都不做,竟然要放此人離開呢?似乎陳海的一切布局,只是想知道誰是叛軍的眼線,潛伏在他們之中。

    “你說樂毅是從誰手裏盜走一本練兵實錄?”陳海轉身問蠻奴鐵鯤。

    “樂毅是厲玉麟的貼身隨扈,他想送給叛軍的這本《練兵實錄》,自然是從厲玉麟那裏盜過來的。”蠻奴鐵鯤甕聲說道。

    “不,”陳海說道,“十二抄本我都用秘法滲入不同的隱香,用特別的辦法能嗅到十二種不同的香氣。厲玉麟的那本抄本還在大營裏,樂毅盜走的這本,是我之前讓你給陳青送去的那本,也是你背著我私下翻看默記下來的那本!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私下翻看過嗎?因為隱香滲透的是內頁,你身上還殘留隱香氣味,必然是沒有當我的吩咐當一回事,私下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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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09:32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清晨


    蠻奴鐵鯤沒想到陳海在《練兵實錄》藏著這樣的蹊蹺,不僅將樂毅釣了出來,竟然還發現他私下的翻看實錄——蠻奴不管陳海是不是詐他,都知道很多事情都難以瞞過陳海那雙犀利到可怕的厲眼。

    蠻奴鐵鯤那雙妖瞳猛然一斂,但就在他想有什麼動作之前,陳海右手從袖管裏翻出去,那枚鎖有他一縷神魂的鎖魂印赫然就在掌心裏。

    “鯤奴罪該萬死,但只是好奇練兵實錄的內容,才背著主人忍不住翻看,但鯤奴自始至終,對主人絕不敢有二心!”蠻奴鐵鯤翻身跪在地上,這時候絕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將腹心要害要露出來,隻是苦苦哀求,希望掌控他生死的陳海相信他的忠心未改。

    “我曾以為你都掌握你的生死,你應該會對我絕對效忠,但是啊,我想錯了,就像你現在所說的,你只是不敢將心裏的滔天恨意表露出來罷了,不敢不對我效忠而已……”

    陳海輕輕一歎,說道,

    “你定然是不甘在這裏神魂湮滅的。不過,我既然都放過樂毅了,自然也不會為難你。”

    蠻奴鐵鯤不敢相信陳海所說的話,跪在雪地直叩頭,寒風呼嘯,吹得他背脊發冷,他絕不想在這時候、在這裏神魂湮滅。

    “你走吧!”陳海將鎖魂印丟到蠻奴鐵鯤的身前,幽幽歎道,“希望我們再次相見,不是在戰場上自相殘殺!”

    蠻奴鐵鯤愣在那裏,猶不相信陳海在窺破一切後竟然會放他離去,擔心陳海後續有製他的手段,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都不敢看就在眼前的鎖魂印,生怕稍有異動就是神魂湮滅的下場。

    他不怕死,但他不能死,他要活著將《練兵實錄》抄寫出來送回部族!

    看著蠻奴鐵鯤跪著有如一塊巨石的身影,陳海飄然而去。

    大雪紛揚,寒風凜冽,隻到陳海的氣息完全隱入風雪之中,汗流浹背的蠻奴鐵鯤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癡癡看著雪地的那枚鎖魂印,他能感知的這枚鎖魂印就是能決定他生死的符牌,只是他不明白陳海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會放過他?

    想不明白,但得脫自由,蠻奴鐵鯤也不可能再歸大營。

    蠻奴鐵鯤還沒有解除鎖魂印的能力,但只要他將鎖魂印帶回瀚海部族,族中大巫自能將鎖魂印裏的那縷神魂還他。

    蠻奴鐵鯤也不知道陳海能不能看到或感知到,但以往心裏深藏的恨意,在這一刻化為感激,雖然他也不知道日後相遇是敵是友,此時朝山下深深的一拜,就如流星般沿著絕嶺之巔大步往遙遠的北方走去。

    *************************

    陳海回到大營,風雪便停了,天邊露出魚肚白,營地裏還一片寂靜,營火即將燒滅,就剩殘燼。

    即便待到清晨有可能鬧翻天,但這時候還沒有誰發現異常。

    陳海推開半掩的院門,看到吳蒙正手握靈劍警惕看過來,想必是意識他不在院子裏,正收拾東西要出去找他。

    陳海抖落身上的積雪,說道:“初曦時我在院子裏修煉,鐵鯤察覺到有人在窺探,怕打草驚蛇,就沒有驚動你們。不過來人也相當警覺,進退十分迅速,我與鐵鯤都沒能將其截住,鐵鯤現在追出大營去了。”

    吳蒙對陳海的話深信不疑,也知陳海做事縝密,既然讓鐵鯤追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危險,而他更關心陳海的安危,隻要陳海安然無恙留在大帳,他就沒有什麼好擔心了。

    “陪我出去走走!”陳海攏了攏猩紅色的織絨大氅,要吳蒙隨他去巡營。

    陳海中軍大帳所在的寨城,規模很小,東西間隻有一條主街,與南北向七八條巷子縱橫交錯,有四五十棟院子錯落有致的分布在山嶺的南坡,這裏是內營所在;而整座大營則要將寨城所在的這座矮嶺以及矮嶺前四五裏長的平壩包圍在內,伐木修建了簡陋的寨牆。

    陳海與吳蒙在內營的石街上踏雪而走,這時候諸多院子裏陸續有燈火亮起來。

    走到陳青的院子前,陳海輕輕推開微微敞開的院門,就見蘇紫菱穿著一身雪裘坐在院子裏的石桌前,頭頂的古槐下還有幾片殘葉隨著大雪飄落下來。

    “天都沒亮,你坐在院子裏做什麼?”陳海跨進院子裏問道。

    “莫名有些心緒,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蘇紫菱平靜的說道。

    “大清早的,你跑我這邊來做什麼?”在屋裏行功修行的陳青,聽到院子裏的動靜,推門看到陳海在院子裏與蘇紫菱說話,好奇的問道。

    “寨子裏失蹤了一兩個人,我過來看看這邊有沒有什麼變故。”陳海平靜的說道,視線落在蘇紫菱那堪稱絕美的清豔臉蛋上。

    “誰跑了?”陳青猛然一驚,出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到處看看,紫菱你可有什麼發現?”陳海問道。

    吳蒙知道陳海絕不會無的發矢,必是發現了什麼,才跑過來找蘇紫菱。

    蘇紫菱嫣然笑道:“我天天跟小姐在一起,要有什麼發現,怎麼會瞞著少侯爺跟小姐?”

    這時候,厲玉麟滿頭大汗的推門走進來。

    他是聽到陳海與蘇紫菱、陳青的對話,知道陳海就在陳青的院子裏,手裏捏著一封書函,急促說道:“樂毅留下這封書信,夜裏就不告而別!”

    “樂毅!”陳青震驚的問道,吳蒙及聞訊第一時間趕到的周鈞、孫不悔,皆臉色大變。

    陳海率部北進左津谷,受到叛軍的額外重視,叛軍甚至不惜出兵左津谷倉促攔截,這是照道理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叛軍在雷陽谷為衛於期所率的西園軍主力設下雷獄陷阱,理應將陳海所部一起誘入口袋陣裏殲滅才是。

    諸多跡象,都表明叛軍已經提前知道第七都的詳細情況,才會有如此倉促的應對,這就意味著叛軍在他們內部有眼線。

    樂毅作為厲玉麟的貼身扈從,竟然不告而別,不由得吳蒙、周鈞等人不多想什麼,他們也還清晰的記得,當初也是樂毅陪同路洪謙、解文琢、陳青等人進入玉龍山偵察,最終導致太微宗疏乎大意,近五十名內門精銳弟子葬送在黃龍淵石寨之中。

    是不是那時候樂毅就有意誤導路洪謙、解文琢、陳青等人,將錯誤的情報帶回宗門?

    吳蒙、周鈞都不難想到這個問題,陳青臉色也很難看,當初她雖然沒有受到多嚴厲的責罰,但錯誤的情報確實她與解文琢、路洪謙等人帶回宗門的,真要查實樂毅就是赤眉教的奸細,她又怎能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陳海從厲玉麟手裏接過樂毅留下來的書信,樂毅在信裏的話語卻是客套,說什麼承蒙照顧、感恩不盡,今日不告而別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終究是不告而別了。

    厲玉麟額頭汗水直滴。

    樂毅曾是路氏家臣,是路氏一族指給貼身保護路洪謙的護道者,路洪謙死於黃龍淵,樂毅理應受到路氏的重罰,是厲向海拿出不菲的代價,將樂毅保了下來,又委派到厲玉麟身邊。

    樂毅真要是赤眉教暗藏的眼線,厲向海、厲玉麟叔侄自然難脫幹係。

    “練兵實錄!”周鈞猛然間想到一件事,提醒厲玉麟道。

    樂毅要真是赤眉教的奸細,選擇這時候不告而別,沒有繼續在他們身邊潛伏下來,必然是有極有價值的目標要帶走。

    西園軍主力此時堵住雷陽穀缺口,等著叛軍在深山裏熬不住自投羅網,這樣的布局可以說是陽謀,沒有什麼值得樂毅暴露自己去提醒叛軍的,那最為有價值的目標物就是《練兵實錄》。

    厲玉麟拿出陳海贈送給他的《練兵實錄》抄本,也是疑惑不解的說道:“抄本我始終是貼身收藏在儲物戒裏,從來都沒有離過身。”

    此前得董潘告戒過,厲玉麟將《練兵實錄》當成宗門的不傳之秘對待,自然不容樂毅窺眼,而且在他發現樂毅留信離營之後,他已經檢查過一遍,身邊之物皆無損失,這也是他困惑不解的地方,甚至認為樂毅真可能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才離營,而並非叛軍或赤眉教的奸細。

    樂毅早先是路氏的家將,很早就在路氏族內修行,很難想象他會是赤眉教隱藏這麼深的奸細。

    陳海之前也沒有想到樂毅會有問題,他的關注點始終在蘇紫菱的身上,但後來看到赤眉教竟突然冒出這麼多的精銳教徒進入秦潼山,就意識到赤眉教在諸宗閥世族的布局可能要比他想象的還要深沉,同時他心裏的很多疑惑也就得到解答。

    陳海無意多說什麼,跟周鈞、厲玉麟他們說道:“暫時還不能確認什麼,你們就先照現有的線索先摸查下去,不要驚擾太多人了——樂毅真要是赤眉教這些年來深埋在河西的奸細,那我們身邊很可能還有他的同夥,以後大家要加倍警惕起來……”

    說過這些話,陳海就讓周鈞、吳蒙、厲玉麟他們先出去分頭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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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opp 發表於 2017-1-9 09:35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八章 餌


    陳青看陳海沒有走,而是隨手揮了下袍袖將院門闔上,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的盯住蘇紫菱,她這才突然意識到陳海大清早突然跑到她這裏,是意有所指的。

    陳青也狐疑的盯住蘇紫菱,壓著聲音問道:“紫菱,我借給你觀閱的練兵實錄,可還貼身藏著?”

    樂毅真要是赤眉教的奸細,潛藏得好好的,不可能無故逃營,而要摸查樂毅逃營的線索,《練兵實錄》西園軍兵力分布及防營圖等重要的資料都要摸查一遍——陳青想到她的那本練兵實錄抄本,就在蘇紫菱那裏。

    “練兵實錄我昨天夜裏還隨意翻看來著,只是紫菱太愚鈍,看不出有什麼精妙的地方,就隨手丟在書案上,忘了要收起來,清晨起床卻不見了抄書蹤影,還以為是小姐你隨手收起來了呢,”蘇紫菱一臉平靜,坦然麵對陳海的厲目,說道,“少侯爺要是懷疑紫菱,可以將紫菱抓去審問。”

    “紫菱六歲時就跟我在一起,絕不會是赤眉教的奸細,練兵實錄定是被樂毅窺著空子盜走了,”陳青沒想到練兵實錄真在蘇紫菱手裏丟失了,心裏猛的一跳,雖然她不相信紫菱真是無辜,但看到陳海目露淩厲逼人的寒芒,擔心他對紫菱不利,站到陳海跟前將他擋住,替紫菱辯解起來,“你快派人去追樂毅,應能將那本練兵實錄追回來。”

    “練兵實錄已被宗門列為禁傳秘本,你卻交給紫菱翻閱,你這是不怕事情搞大了,舅父那邊都無法收拾嗎?”陳海壓著聲音問道。

    “我……”

    陳青心裏想陳海所作所為哪次不是比她更大膽狂妄,氣惱他卻在這時候偏偏教訓起自己來,但她這時候不想去惹陳海,怕他真將紫菱抓過去審訊,那紫菱就絕非脫一層皮了,堅決的說道,

    “丟棄抄本的責任,我一人都擔當下來。紫菱絕不可能是赤眉教的奸細,要是如此,她大可以與樂毅一起離營遠走高飛,何必留下來受你的質疑?”

    陳海見蘇紫菱眼睛裏的眸光變得更加堅定,不知道她是死志已堅,還是誤以為陳青替她所辯解的這些理由,真能替她遮掩這一切?

    陳海心裏也很奇怪,赤眉教到底是怎麼控製蘇紫菱、樂毅這些眼線的,為了將《練兵實錄》抄本更有把握的送出去,不想在逃營時露出太多的破綻,蘇紫菱竟然甘願留下來束手就擒。

    陳海右手伸出袖子,手裏抓著一本練兵實錄的抄本遞給陳青,不容置疑的說道:

    “你拿這本抄本回河西去,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舅父既然早就讓紫菱貼身服侍我,那就不要回河西了,先留在我身邊吧。她到底有沒有問題,我想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陳青當然不會認為陳海手裏拿的這本實錄抄本就是紫菱遺失的那本,這只是陳海逼她留下紫菱、獨自返回河西的籌碼而已。

    “你想對紫菱做什麼?”

    陳青沒想到陳海這時候趁機要挾她,要將紫菱從她身邊奪走,怒問道。

    “你問紫菱,她是願意跟你回河西,還是想留在我的身邊?”

    “紫菱要跟我回河西,你真就放她走?”陳青又搞不清楚陳海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你自己做決定吧!”陳海瞥了蘇紫菱一眼,就袖手揮開院門,似乎完全不在意蘇紫菱的去留,似乎也完全不想去追究《練兵實錄》的抄本從蘇紫菱手裏丟失這件事。

    陳青看著院門外空蕩蕩的雪地,陳海身影有如鬼魅般,眨眼間就消失了。

    她完全被搞糊塗了,見蘇紫菱咬著紅唇似在做艱難的決定,猛的一驚,問道:“你不會真想著要去服侍陳海這個混球吧?你跟我回河西,我爹爹雖然寵信這混球,但也不會讓他亂來的。”

    “紫菱以後不能再侍伺小姐你了。”蘇紫菱朝陳青盈盈拜倒。

    “……”陳青愣怔在那裏。

    **********************

    樂毅雖然沒有直接擔任重要將職,但作為厲玉麟的副手,幾乎參與了所有的編練、營寨、防區建設事情。

    樂毅逃營一事,陳海也不能瞞著樊春、文勃源、董潘;在厲玉麟他們認定樂毅確已叛逃之後,他就帶著厲玉麟到樊春、文勃源那裏解釋這一切的始末。

    樊春、文勃源心裏都清楚赤眉教這些年對宗閥世族的滲透極深,也在暗中排斥奸細,遇到這種事也不能完全怪到誰的頭上,隻是後期還要進一步調整防務部署,盡可能將封鎖線上的漏洞填補起來,防備有什麼消息被樂毅帶給叛軍,這邊被叛軍鑽了什麼空子。

    厲玉麟要承擔失察之職,但也只是暫時褫奪將職,還是繼續留在陳海帳前聽用。

    議事到深夜,陳海才在數十扈騎的簇擁下返回大營。

    這時候趙山、錢文義已經挑選出二十員精銳扈騎,準備護送陳青踏上返回河西的路程。

    陳青原本還想做最後的努力,勸紫菱隨她一起回河西,看到陳海翻身下馬朝小寨這邊走過來,便麵無表情的鑽回馬車,她還是惱恨陳海逼她回河西,不願意與陳海打照麵。

    “西歸途中寇患嚴重,你們要小心保護好陳青的安全,”陳海將趙山、錢文義喊過來,將一隻錦囊遞給他們,說道,“這裏麵裝有一些符篆,或能助你們抵禦強敵;但切記莫與強敵糾纏……”

    除了要將陳青趕回去,陳海這次主要意圖還是要趙山、錢文義將一份練兵實錄的抄本護送回河西,交到舅父陳烈的手裏。

    四乘輕型戰車、兩匹烏狡馬、三十匹青狡馬等等,都由趙山、錢文義他們帶回到河西藥師園去。

    除了練兵實錄的抄本,趙山、錢文義等人這兩三年來都跟在他的身邊,對練兵實錄的內容理解也更為深刻,而且他們也掌握著融合更多武道秘形的基礎武技,這些才是《練兵實錄》所沒有記載下來的更為精髓的內容。

    陳海也是希望趙山、錢文義他們二三十人回到舅父陳烈身邊,能助舅父陳烈將昭陽亭侯府的近千扈衛及數百後備子弟,操練得更為精銳、操練成不亞於道衙兵的虎狼之師,即便是在河西體係內也能獲得更高的地位跟權柄。

    赤眉教在各郡所掀起的叛亂沒有那麼容易剿滅,燕京帝權之爭又錯綜複雜,董氏、華氏等強藩又心懷鬼胎、所謀甚大,妖蠻及羌戎異族又蠢蠢欲動,燕州的亂局短時間內難以收拾,還有進一步擴大下去的趨勢。

    陳海此前還想著助英王贏述暗奪帝權,卻沒想到英王贏述背地裏竟對他用這樣的惡毒手段。他這時候也認識到,即便是益天帝奪回帝權,英王贏述爭得太子之位,燕州的亂局也不可能平複。

    陳海此時也不可能反過來去助太子贏丹,他也不知道將來能何去何從,而燕州似乎也完全沒有誰意識到羅刹魔的威脅,他能做什麼?

    陳海發現他能做的事情實在有限,也不知道他現在所布的那些閑棋冷子到底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但他不甘心為英王贏述及文勃源這些奸佞之人所用,那就總得做些事情,確保他在燕州所真正珍視的那些人,在亂局徹底來臨前,能多一些自保的能力。

    看著離去時還滿心惱憤的陳青乘著馬車,在趙山、錢文義等人的護送下消失在風雪深處,陳海微微一歎,便裹起猩紅的大氅往院子裏走去。

    吳蒙、蘇紫菱都跟隨在陳海之後走進院子。

    看到吳蒙沒有離開,蘇紫菱故作無知的睜眼問道:“我要侍候少侯爺歇息,吳校尉還有什麼事情嗎?”

    蘇紫菱美眸裏透著無辜跟迷惑人心的清純,但吳蒙知道蘇紫菱沒有那麼簡單,不然陳海不會清早在厲玉麟都還沒有發覺樂毅逃營之前,就帶著他先跑到陳青那裏。

    而當時蘇紫菱襖裳整齊的坐在院子裏,似乎也是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吳蒙又不傻,當然也知道小姐不會無緣無故就突然要回河西,卻又將蘇紫菱單獨留下來服侍陳海。

    “這邊沒事了,吳蒙你回去休息吧!”陳海揮了揮手,讓吳蒙放心先回屋去休息,蘇紫菱這時候在他手掌心裏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吳蒙遲疑的帶上院門離去,陳海在院子裏的石桌前坐下,雪還在紛紛揚揚的灑下來,他定睛看著蘇紫菱媚氣漸成的臉蛋,也不說話。

    陳青更英氣勃勃一些,蘇紫菱這兩年長得才算是真正的絕豔風華,看她膚白似雪,鴉色鬢發微微斜過一邊,黛眉下那雙深邃的美眸似藏星子,有著說不出的誘人美態,也難怪宗閥子弟像蜂蝶一般聚到她的身邊。

    要說兩三年前,蘇紫菱年紀還小,臉蛋眉眼間還有些雛氣未脫,與姚興殘碎記憶的那張絕美麵容僅有三四分相像,而此時的蘇紫菱已經年滿十九,身子也漸長得豐腴秀挺,特別是眉眼間的雛氣脫去後,就有一種似天地生成的媚氣。

    說起來,蘇紫菱與那人在相貌上還僅有三四分相像,或許這還是蘇紫菱在裙衫、鬢發妝容等方麵刻意有別的緣故,但她骨子裏透漏的那種誘人之媚,卻有那張絕美麵容七八成的火候了。

    “你為什麼不跟陳青回河西?”陳海問道。

    “如果說那本練兵實錄是少侯爺放出來的餌,我既然都已經上當咬鉤了,怎麼掙紮都是枉然,”蘇紫菱定睛看著陳海,問道,“既然怎麼掙扎都是枉然,還不如留下來盡心服侍少侯爺……”
ssopp 發表於 2017-1-9 09:39
踏天無痕 第一卷 太微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年輕太單純



    聽著蘇紫菱平靜的應對,陳海眼瞳微微收斂起來,平時看蘇紫菱在陳青身邊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這妮子比想象中還要棘手,小命都在他掌心裏捏著,竟然還想著刺探他這邊到底掌握了她們多少秘密。

    “你六歲時就被我舅父收養,六歲也足夠記事了,你應該還記得你六歲之前叫什麼名字吧?”陳海問道。

    “紫菱隻是流離失所、乞食道側的孤女,哪裏有什麼名啊姓的?紫菱此時所有的一切都是侯爺收養紫菱後所賜,”蘇紫菱說道,“我以後就在少侯爺身邊服侍,少侯爺要是覺得紫菱這個名字難聽,可以給紫菱再起個聽著順耳的名字就是。”

    “你說你的一切都是我舅父所賜,為何又與赤眉教邪徒勾結在一起?”陳海目光炯炯的盯著蘇紫菱那雙惑人心魄的美眸。

    “我說是被樂毅所盅惑,鬼迷了心竅,才做下這錯事,你信嗎?”蘇紫菱說道。

    陳海也不會洞察人心神魂的大神通,但極善於從眉眼間的細微變化判斷他人心裏所想,然而他正式將蘇紫菱揪到跟前正式交鋒時,才發現蘇紫菱比他想象的要不簡單得多,他以往所揣摩人心的小手段在蘇紫菱似乎變得不那麼湊效了。

    也或許是蘇紫菱看似修為境界還停留在辟靈境初期,但另外修煉一種極厲害的神魂類神通,才能如此強悍的在他的威壓下保持如此冷靜的心境。

    陳海這時候對蘇紫菱更是感興趣起來,也不清楚舅父陳烈對蘇紫菱身上的疑點是否真就毫無察覺,又或許十數年前發生過什麼事情,令舅父陳烈都有難言之隱,才將一些事隱瞞下來。

    “就算你不記得被收養之前的事也不奇怪,我乃姚氏棄子,被驅逐出族之前,就有一段記憶曾被抹除,”

    陳海不會輕易就放過蘇紫菱,此女心防看似堅實,卻也是較脆弱的時候,他極力想拚接姚興所留下來的記憶碎片,要她坐下來說話,

    “你這次即便不是與樂毅私下勾結盜走練兵實錄,而哪怕是私下盜閱,最輕的懲罰也是要將這一段記憶給抹去。這感覺可不好受啊,仿佛十幾年所經曆的人生一下子變得殘缺,就剩一點點模糊的記憶,以往的愛恨情仇一下子就變得疏淡冷漠,你可能夠理解這種種感受?”

    蘇紫菱雖然坐在陳海的身前,美眸這時候猛然收斂起來,肩頸都緊張的繃直,旋即又放鬆開來,裝作聽不懂陳海話裏的威脅之意,說道:“紫菱涉世尚淺,不能體會少侯爺的感受。”

    “即便記憶再破碎,猶有一張面容在我夢裏反複出現,”陳海撇嘴笑了笑,一直縮在袍袖的手伸出來,掌心裏握著一樽龍髓木雕就的人像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說道,“說實話,我已與姚氏劃清了界線,也不能去觸碰留在姚氏的那段記憶,但就這麼個人,反反複複在我的夢裏出現,你說奇不奇怪?”

    龍髓木所雕的人像,仿佛曠世遺立的絕代佳人,裙襟微揚,纖盈之身似要翩翩飛起,然而人像臉蛋上,檀唇耳鼻無不精致到極點,卻沒有雕出眼睛,使得整張臉蛋十分的模糊,根本認不出像誰。

    但這樽人像的雕工太精良了,近乎入道,讓人看了懷疑陳海真要將一對眸瞳雕刻出來,人像就會活過來。

    蘇紫菱美眸微微斂著,盯著石桌上的龍髓木雕像,說道:“人總是莫名其妙的會記起什麼事,少侯爺說是與姚氏劃清了界線,但或許還是有什麼心障繞不過去吧。”

    “心障?”陳海微微一笑,說道,“紫菱你這個詞用得好,你或許當我真記不起這張麵孔了,才變得調皮了,你說我要不要將這人像所缺的那雙眼睛刻上?”

    陳海翻手露出一柄小巧的鋒利刻刀,往蘇紫菱雙眸前劃出,寒芒四溢,嚇了蘇紫菱一驚,往後退了兩步,懷疑陳海剛才那一刀想要將她的雙眸割開。

    陳海手裏的刻刀未停,浮光掠影般在龍髓木雕像上掠過數下,雕出眉毛來,六寸高的人像就像活過來一般,麵容也頓時如破障般清晰起來。

    看著姐姐的面容被陳海手裏的刻刀,精準無比的雕刻出來,蘇紫菱如受雷殛般愣在那裏。

    陳海刻刀又連揮數下,堅如精金玄鐵的龍髓木雕瞬時就支離破碎,散成一團木屑飛散在庭院裏的積雪中。

    陳海收起刻刀,眯起眼睛盯住蘇紫菱掩不住慌亂的美眸:“我很奇怪,你們都認定已將這張麵容從我記憶裏徹底抹掉了,你為何還要在太微山出手害我?”

    “少侯爺想怎麼對待紫菱都成,紫菱很多事情也都已經忘了。”蘇紫菱閉起眼睛,卻無法掩飾心裏的慌張,大口喘著氣,裘襖下胸脯微微起伏著,不知不覺間已經長得相當有模樣了。

    陳海心生邪念,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摸兩把,但瞬時清醒過來,暗感蘇紫菱所修的秘法可能與媚術有關,在這時竟然還能扭曲他的心境。

    “你以為樂毅逃營後,我才察覺你有問題的嗎?”

    陳海忍不住要笑起來,伸手托起蘇紫菱柔膩的下頷,往跟前拉了拉,看著她美膩而微微顫抖的臉蛋,說道,

    “樂毅為了避開西園軍部署在北片深山裏的暗樁,特別選了遠路逃入叛軍營地,我這時候還有把握將他截住,你信不信?而你就確信你與樂毅聯手盜走的那本練兵實錄,就一點都沒有問題?”

    “練兵實錄能有什麼問題?”蘇紫菱猛的睜開眼,似乎這才發現平靜的坐在石桌旁的陳海就是一頭凶煞魔神,但她還是不相信陳海能在練兵實錄動什麼手腳。

    “你說有一本玄法秘訣在關鍵處修改了三五個字眼,或真元運轉的路線稍稍往旁支氣脈岔開一分,你修煉後會有什麼後果?”陳海盯著蘇紫菱漸漸驚恐的瞳孔,這時候才略有蹂躪她的快感,說道,“治兵如修行,要是樂毅盜走的那本練兵實錄,有幾處關鍵而細微不為人所覺察的地方,我有一些不經意的改動,你說會出現什麼問題?”

    蘇紫菱驚懼的盯著陳海的臉看了片晌,咬牙說道:“不要說我與這事無關,就算是樂毅盜書是送給叛軍,我想叛軍及赤眉教也不乏精通治兵之人,怎麼可能會看不出破綻?”

    “你與樂毅要是認為赤眉教有人治兵的本事高過我,何苦千方百計的盜走練兵實錄?你沒有和樂毅一起走,就是怕兩人一起逃營動靜太大,繞不過我布下的暗哨,所以你才要在確認樂毅逃出之後再考慮出走。這也可以看出那本練兵實錄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重要了。你再想想看,我好端端的為何要將《練兵實錄》寫出來,減弱我自己在西園軍的份量啊?”陳海笑問道,忍不住搖頭歎道,“你們啊,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我要是連將你們這兩條小雜魚玩弄於股掌之間都做不到,我寫就的那本《練兵實錄》還能有什麼價值嗎?”

    “要是一切都是少侯爺的絕密算計,那少侯爺為何要將這些事說給紫菱聽?難不成是怕紫菱死得太坦然、太平靜,一定要在紫菱死時心裏留下恐懼,才能讓少侯爺你滿足?”紫菱以為陳海吐露這麼多的秘密是絕不可能留下她這個活口了,恐懼也罷、擔憂也罷,在她那雙眼眸隻剩下淡淡的哀愁。

    “我吐露這麼多的秘密,也是需要你來幫我揭開一些謎底啊。”陳海笑道。

    “少侯爺有什麼想知道的?”蘇紫菱問道。

    “你現在說說,我該給你起一個怎樣的名字合適?”

    “少侯爺或許可以叫我綾兒……”蘇紫菱伸出晶瑩剔透的手指在積雪的石桌上寫了一個“綾”字。

    “你真是我舅父在路邊撿回家的孤女?”陳海問道。

    “侯爺十數年前在燕京任職,性情豁達,不以宗閥子弟自居,喜與遊俠劍客以及草莽豪傑交好。曾有一名劍客受獄案牽累要被誅全族,劍客被捕前將孤女托給侯爺收養。侯爺並不知綾兒的身世,綾兒心裏隻念著侯爺的養育之恩,絕無害他與小姐之心。”蘇綾平靜的說道。

    “那說說她的事,她現在是怎麼身份?”

    陳海指著雪地那一團木屑,見蘇綾眼眸又要閉起來回到剛才那副視死如歸的樣子上去,他笑道,

    “不錯,我記憶殘缺得厲害,是還想不起她的名字以及跟我到底有什麼糾纏,但你應該知道我要打探她的身份易如反掌。而你也要知道,我真要去找他人打探她的身份,露出的也不會是我的破綻。”

    “姐姐現在叫寧嬋兒!”蘇綾說道。

    聽蘇綾說出姚興殘破記憶裏那張麵容的名字,陳海眼眸也猛地一斂,竟然是她!

    沒想到姚興修為被廢驅逐出姚族,竟然牽涉到寧嬋兒這個女人,而既然蘇綾是赤眉教的眼線,寧嬋兒也定然脫不開幹係,誰又能想到寧嬋兒與赤眉教有牽扯?

    陳海心想他要是將這些秘密揭開來,燕京城怕是都要鬧翻掉了吧,誰能想象赤眉教對宗閥世族甚至皇族的滲透會是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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