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181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3 17:28
第010章倒退十二時辰

    天明時候,李魚是被洞窟外樹枝上叫的張狂的鳥兒們給吵醒的。

    在硬硬的地上睡了一夜,未免腰酸背痛。李魚醒來,意識剛一恢復,就下意識地摸向頸間,那隻宙輪項墜已經被他繫在了頸間,他從腰帶上撕下一條,搓成細繩兒,就充當了這天外來客視為瑰寶的宙輪的項鍊。

    李魚研究了一陣,還是沒弄明白這玩意兒究竟有什麼用處,腹中卻覺飢餓起來。農曆九月,天氣已經變得很冷,那剩下的雞肉不能直接入腹,好在那篝火尚未完全熄滅,李魚又填了些樹葉樹枝,將火吹旺,把雞肉熱了一下吃飽了肚子,便匆匆踏上了路程。

    雖然他對那宙輪充滿好奇,但他身無分文,又無乾糧,是不可能藏在那山洞裡仔細研究的。

    李魚一路行去,跋山涉水,餓了就以山泉野果充飢,在他的記憶裡,有這身體原本主人捕獵的技巧,李魚也漸漸回憶起來,時不時還能弄點野味,只是缺少食鹽佐料,嘴裡都快淡出鳥兒來。也只有到了有人煙處,討碗粥吃,上邊舖一層鹹菜,方能嚐到鹹味兒。

    這樣一直走了三天,有時翻山、有時過河、偶遇商賈行人同途,若有車馬時還能說句好話藉以代步,如此行行複行行,第三天傍晚時,李魚在一條河邊,用尖利的樹枝叉了一尾肥魚烤來吃飽了,便用他那油膩的手摸挲著宙輪開始研究起來。

    “天外來客擁有那樣的高度文明,卻如此重視這個小玩意兒,它一定有著不可思議的作用。可是,究竟是什麼作用呢?究竟要如何啟動它?那個三隻眼的美女可是說過,她已經授予我一定的使用權限。”

    想到那個姿容婉媚、風情殊異的三眼外星美女,李魚忽然想到了傳說中的二郎神楊戩,這楊戩不會是古人憑空杜撰出來的吧?莫非曾經有過三目族人來到地球,還因為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被地球人視為神明?

    李魚忽爾又想到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說法,這個說法也是古而有之,看似不可思議的幻想,但是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中,它卻是可以實現的科學現實。古人這種說法,究竟是一時突發奇想,還是“有人”這樣告訴過他們,就如那位三目美女和他說過的一樣?

    李魚胡思亂想著,手中還在下意識地盤弄著那枚宙輪項墜,忽然,他的手指在外包著幽藍色項珠著鏤刻式金屬外罩上劃了一下,一道細小的傷口,滲出了一滴鮮血。

    李魚哎呀一聲,趕緊把手指放進嘴裡吮吸。項墜落回胸前,彈跳了幾下,項墜外罩上染的那滴鮮血濺落到了其中幽藍色的項珠上。項珠立即發生了奇異的變化,幽藍的光芒突然漣漪般蕩漾起來,一層層幽藍色波紋狀的光波,蕩漾著,越來越大,將李魚全身籠罩其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李魚驚訝地看著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恍然大悟。基因鎖這玩意兒,對他那個時代的人來說,也是個希罕物,再加上三目天女說起這句話時,三維影像波動了一下,李魚沒有聽清,此刻想來,她要說的就是以你血液,開啟基因鎖。

    李魚不知道這宙輪開啟了基因鎖,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能力,他又是忐忑,又是激動地等待著,直到那一圈圈的藍色漣漪再次消失,李魚愕然發現----什麼變化都沒有!

    他還是他,跌足盤坐在那裡。天還是那個天,時當黃昏,晚霞滿天。不對!有變化!他眼前的那條清流潺潺的河,不見了!

    李魚臉色一變,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前邊那條寬有三丈,但水深不過膝的小河真的不見了。他又往四周看了看,不只是河不見了,河邊的鵝卵石地面、他方才倚靠的那塊岩石全都不見了,他此刻正置身於一片野草地,半人高的蒿草叢……

    等等!那是什麼?

    李魚吃驚地看著草叢中出現的東西,一步步走過去。

    那是一堆篝火,篝火上搭著一個簡易的木架,木架上穿著一隻烤得滋滋冒油的野兔。這一幕,怎麼這般熟悉?

    李魚定定地看著野兔身上已經被啃過兩口的牙印,突地恍然大悟,驚喜地跳了起來,指著那堆篝火,彷彿在跳草裙舞:“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啦!哈哈哈!這宙輪真是個寶貝啊!原來它能逆轉時空!逆轉時空啊!這是昨天!這是我昨天傍晚露宿過的地方,哈哈哈……”

    李魚如癲似狂,繞著那篝火歡喜地蹦跳了許久。能夠回到過去,意味著能夠預知未來,能夠預知未來,意味著他能洞燭先機,走在所有人的前面。擁有如此法寶,還有什麼事是他不能做的?

    但……當李魚跳累了、笑累了,在那篝火旁一屁股坐下來後,他突然發現真要具備這個能力,他還需要弄明白很多東西:

    第一,他現在回到的時間是正好一天前,十二個時辰以前,他能不能回到更遙遠的過去?

    第二,如果不能一下子回到更遙遠的過去,他能不能一天一天地倒回去?

    第三,他既然能夠回到過去,那麼他能不能前往未來?這樣他就能回到他的現代世界去。

    然後,李魚發現如果他想弄明白這些問題,他需要不斷地試驗摸索,他想試驗摸索的時候,才猛然意識到,他回到了一天以前,也就是說,他辛苦跋涉了一天的路程… …全白走了,他得從頭再走一遍。

    有鑑於此,李魚不敢嘗試了,至少現在不敢再試。他要試驗這東西能不能連續地倒退十二個時辰,也得等他回到利州,在利州至少待上兩天再做嘗試,這樣他才不至於因為試驗,再走許多的冤枉路。

    想到曾經走過的路明早起來還要再走一遍,李魚不禁垂頭喪氣,因為發現了宙輪的奇妙作用而帶來的歡喜也淡了許多。

    隨後,他又發現了一件更心塞的事:兔子,已經烤成了黑黑的一砣……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3 18:33
第011章大唐cosplay

   歷經千辛萬苦,李魚終於趕到了利州。進了利州城,看到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緻,李魚的鼻子酸酸的。要說他不受這副身體原主人的情緒影響是不可能的。正如靈魂離不開肉體,情緒也是因為你的記憶而產生的。

    他既然擁有李魚的全部記憶,其實也就等同於讓李魚的情緒成了他的一個副人格。李魚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按了按自己的心窩,喃喃自語:“放心吧,我既然來了,一定會好生安頓好你的母親。你,就安心地去吧!”

    利州城當然比不得長安繁華,那可是同時代整個世界上最大、也最繁華的大都市。但利州自有利州的繁華喧鬧,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商舖攤販,叫賣喧囂,熱鬧的很。

    李魚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忽然看到路旁一個酒舖子。店前搭了一個木板台子,台子上摞了十幾甕黃泥封口的酒壇子,台子後邊站著一個三繞曲裾的窈窕少婦。

    曲裾從漢末開始就已漸漸不再流行,改而流行襦衫襦裙,卻不想竟在這裡看到一個身著漢式曲裾的女子,髮挽參鸞髻,插著一枝步搖,垂胡袖的曲裾,既端莊又俏美。

    巴蜀山水給她孕育出了她一副既小巧玲瓏又凹凸有致的身段,瓜子型的白嫩臉蛋兒,頰間一對梨渦,兩腮白裡透紅,簇黑彎長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雙眸,與那一身淺素相得益彰。

    有人說,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態,雖善說者不能一語,唯會心者知之。此刻,這賣酒女子動作不疾不徐,透露韻律感與美感,聲音甜美,不亞吳儂軟語,那種美態,還真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李魚看到這樣別具韻味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兩眼,這時他才注意到,酒舖子裡還有兩個漢子,裸著上身,下身只著一條犢鼻褲,赤著腳板,正坐在小板凳兒上洗滌酒器。酒幡子上寫著四個大字:“文君酒舍!”

    李魚的唇角不禁抽搐了兩下:“尼瑪!唐朝的cosplay啊,這掌櫃的好有經商頭腦!”

    那扮卓文君當壚賣酒的美麗女子收了錢,將一壇子酒捧給客人,甜笑說道:“大叔慢走,喝好再來!”

    “卓文君”一轉眼,恰迎上李魚凝視的眼神,李魚不禁老臉一熱,這般盯著人家姑娘看,確實太不像話,他在現代,通過電影電視和網絡也不是不曾見過漂亮到極致的美女,只是若說這般古裝韻致,那些人怎麼扮得出如此滋味。

    李魚彷彿做賊被人捉個正著似的,急忙心虛地移開了目光。那“卓文君”上下看了他兩眼,柔美的唇忽然輕輕一抿,她離開酒案,自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從中拿出一張胡餅來。

    “卓文君”瞟了李魚一眼,將那胡餅一分為二,收起了一半,將另外一半遞到他的手中。李魚微微一愣,手中已經多了半張胡餅。

    “卓文君”柔聲道:“年紀輕輕,手腳健全,做什麼營生不能掙口飯吃?男兒大丈夫,應當活得堂堂正正、頂天立地,莫做乞兒了!”

    李魚怔怔地望著“卓文君”,一時說不出話來。原來我癡痴地偷窺人家,卻被她誤以為是乞兒腹飢想要行乞?

    這時那酒舖子的胖掌櫃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大聲呵斥道:“你這丫頭,老子花錢僱你,是要你布施行善的麼?自家都要窮得吃不上飯了,還要接濟別人,快去賣酒!今兒賣不出五壇酒來,就扣你工錢!”

    溫柔嫻美的“卓文君”忽然向李魚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卻是不經意見露出一副甜美可人的少女模樣,她趕緊回到酒案後面,把腰桿兒一挺,又復變成了儀態萬千的少婦模樣,賣起酒來。

    那胖掌櫃的走上前來,粗暴地推開李魚:“走走走,離遠些,少在這兒影響老子生意,真是晦氣!”

    李魚被胖掌櫃的推開,他揣好胡餅,走出十幾步遠,又回頭看了一眼,“卓文君”正帶著燦爛似陽光般的笑容,賣力地向面前停下來的兩個行人推銷的美酒。

    李魚吁了口氣,目光一轉,忽然從旁邊一家賣鏡的店鋪擺放的銅鏡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此時的李魚,攀山越嶺的,已然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形同乞——難怪那當壚賣酒的“卓文君”把他當成了乞丐。

    李魚苦笑著搖了搖頭:比起那些穿越小說中的主人公,或許我是混得最可憐的一位了,這都穿越過來好幾個月了,居然還是這般的落魄!

    循著李魚的記憶,他找到了自己的家,李魚的家在一片竹林子前面,一排房子,東西兩廂,前邊還有一個小院落。李魚的父親李老實做皮匠的時候,家境還是不錯的,置辦下了這份產業。

    李魚推開籬笆門,走進院子,下意識地喚道:“娘!娘!我回來啦!”

    這句話說完,李魚便是一怔,沉默了片刻,卻又釋然一笑。其實也沒錯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那個女人的兒子。他此番回來,可不也正是為了替她的兒子盡孝麼?

    但是房間裡沒人應答,李魚走過去一拉房門,再發現門被草繩兒拴著,母親不在家。李魚吁了口氣,這才省起,母親此時應該正在武都督府做工。

    原本李魚的母親潘氏是不用出門做工的,只在家操持家務,幫丈夫晾曬、硝制皮革,但自李老實被殺,為了維持生計,她就不得不出門做工了。三年前,潘氏開始在利州都督武士彟家做針娘,此時應該仍在那裡吧。

    李魚猶豫了一下,並沒有打開草繩回房,而是走到院子裡,在那株十八年的柿子樹下坐了下來。這棵柿子樹,是他周歲的時候,李老實手植的。

    李魚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頸間那顆大紅棗般大小的項珠,他才剛回來,現在不能試驗,否則一旦回到十二個時辰以前,他又得跋涉一天了。想試驗它究竟有多大用處,是否能夠連續倒退時間,那麼,至少得等兩天以後。

    李魚長長地吁了口氣,拍拍心口的項珠,枕著雙臂,在柿子樹下躺了下來。頭頂,柿樹上正掛滿果實,一顆顆橘紅色的串珠兒似的,長得自由自在,很是任性。

    李魚閉上了眼睛,任風輕拂著臉頰。他想:該利用這奇異的宙輪,賺上一大筆錢才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4 17:44
第012章吾兒有靈,歸去來兮

    潘嬌嬌挎著針線籃子從都督府裡往外走,眼神有些黯淡無光。

    原本的她不是這樣子的,雖然丈夫死了,家境也大不如前,但她還有兒子。兒子在身邊,眼看著他一天天地長大,潘娘子的心就無比地踏實,活著也有了奔頭。

    可是,誰曉得那孩子居然始終記著他爹的仇恨,居然去向石三兒復仇啊!石三兒已經投靠了官府,搖身一變成了朝廷的官兵,還當上了執戟長,那傻孩子怎麼就敢去刺殺他?

    這父子倆,一樣的犟啊!

    潘嬌嬌咬著牙根兒,恨恨地罵了句她死去的男人。那個死鬼,明知道李孝常反了,明知道石三是李孝常手下無法無天的兵,那雙靴子就白送了他唄,怎還就不值他那一條命啊,害得兒子也隨他而去。

    如今潘娘子也不過才三十四五的年紀,可那精氣神兒,卻像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人沒了奔頭,活著也就只是活著了。

    “站住!”

    都督府門口的執戟兵突然將戟一橫,擋在了她的面前。

    執戟手瞪著潘娘子道:“你腰間鼓鼓囊囊的,塞了什麼,停下檢查!”

    “肉!那是肉!我自己的!”

    潘娘子怒了,掐起腰間一砣肉,衝著執戟手大吼:“老娘也不是第一天在都督府做事了,你小子沒見過嘛?啊!你說我腰裡藏了什麼!來來來,你摸摸!”

    潘娘子步步緊逼,那執戟手不過十七八歲,哪裡是她對手,被她唬得連連後退。

    “好了好了,潘娘子,小丁也是奉行公事嘛!”

    執戟長喬二郎趕過來,衝那執戟手狠狠瞪了一眼,又轉向潘娘子:“小丁新來的,府上出出進進的人又多,他不認得,哈哈,莫怪!莫怪!”

    潘娘子狠狠瞪了小丁一眼:“你小子,以後長點眼睛,別以為老娘死了男人沒了兒子就好欺負,哼!”

    潘娘子恨恨地出了府門,隱約地聽到後邊喬二郎責罵小丁:“你小子,惹那婦人作甚,那女人死了丈夫,兒子也剛被朝廷砍了,絕戶一人,可是誰都不怕的!”

    潘娘子哼了一聲,急急走出幾步,忽然那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那死鬼,為了雙靴子被人殺了,那蠢兒子又為了給他爹報仇讓朝廷砍了,撇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這一輩子,可怎麼熬啊。

    潘娘子一路走,一路哭,兩隻眼珠腫得都跟胡桃似的。到了自家門前,潘娘子忽然瞧見籬笆門兒是開著的,不由心頭一緊,院子裡可還養著幾隻老母雞呢,可別是招了賊了?

    潘娘子緊趕幾步進了院子,一瞧柿子樹下,正睡著一個破衣襤衫的乞兒。潘娘子丟下針線籃子,從牆角抄起一根棍子,就怒瞪雙目衝了過去,人未曾到,呼天搶地的哭聲先自響起來:“蒼天吶,這是何等狼心狗肺沒了心肝的乞索兒,欺負到我一個……”

    哭叫聲戛然而止,潘娘子舉著棍子,驚愕地看著那睡在柿樹下的乞丐的臉龐,渾身跟犯了瘧疾似的打起了擺子:“你……你……”

    李魚已經被她那一聲哭嚎給叫醒了,睜眼一看,面前站著一個中年婦人,一瞬間,那屬於李魚的記憶便潮水般湧上心頭。

    六七年前,潘娘子還是這坊巷間聞名的一個美人兒,雖然年過三十,卻也是姿容嫵媚、風韻猶存。可自打死了丈夫,她獨自一人拉扯兒子,哪還顧得上形容打扮。
絕對難想像絕對難想像,就憑正長身體的少年人飯量大、能吃,就足以把一戶窮人家吃得捉襟見肘、困頓不堪。

    而窮苦人家的孩子,十二三歲就該出來做工,幫襯家裡了,偏這李魚不知撞了哪路邪,只管四處打聽,但凡聽說誰拳腳厲害,便去巴結著學習武藝。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干,如此一來可就更能吃了。

    偏這潘娘子寵兒子,絕不肯讓兒子受一點飢寒,她賣了妝鏡、當了首飾,布衣釵裙,打工賺錢,硬是把兒子拉扯成了一個大小伙子,自己卻是容顏漸老,體態臃腫起來。

    街坊都說潘娘子苦日子總算熬到了頭,誰曉得李魚長大成人,第一件事就是去殺人。他是為盡孝道而殺人,可他被押解進府獄的時候,卻不知道有多少街坊指著他的鼻子罵他不孝順,罵他不當人子。

    種種記憶,紛紛湧上心頭,雖然主導著這具軀體的人是楊冰的記憶,可是潘氏娘子對兒子涓滴不遺的母愛,卻不能不影響到他。李魚頓時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翻身跪倒,顫聲道:“娘!不孝兒,回來了!”

    潘娘子顫抖著退了一步,手中的木棒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潘娘子跟失了魂兒似的盯著兒子,嘴唇哆嗦著,哆嗦了半晌,忽然淒厲地一聲哭嚎:“小魚兒!我的兒啊~~~”

    潘娘子號啕大哭,撲上去一把抱住了李魚,哭得天崩地裂:“我的兒啊,你回來看娘來了啦!你個不孝的小畜牲啊!怎麼就為了那死鬼去殺人,你丟下老娘一個人可怎麼活呀~~”

    潘娘子抱著李魚哭天抹淚,一雙手臂卻是緊緊地抱著,唯恐一撒手,她的兒子就不翼而飛。

    自打兒子被解送京城,那九月九秋決之日,就像懸在她心頭的一口刀,無時不刻不割得她的心鮮血淋漓。九月九那天,她失魂落魄,獨坐家中,待到正午行刑時刻,突然就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哭得直至暈厥。她知道,她的兒、她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從這一刻起,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如今,她的兒子回來看她了,他投胎轉世之前,猶自惦記著她這個娘,他回來看她了。

    潘娘子又是心酸,又是歡喜,抱著兒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李魚先是有些驚愕,聽了潘娘子這一番話,方才明白她以為自己只是魂魄歸來。李魚既覺好笑,又覺心酸,如果說他意識之中屬於楊冰的那份記憶對潘氏娘子還有那麼一分的不自在和疏離,這一刻也全都不翼而飛了。

    李魚感動地在潘娘子的耳邊道:“娘!兒沒死!兒活著回來了!”

    潘娘子如遭雷擊,迅速放開李魚,上下仔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道:“我的兒,你……你說什麼?你沒死?你真沒死?”

    李魚鼻子發酸,對潘娘子道:“當然沒死!娘,這天還沒黑呢,我要是鬼魂,怎現得了身?”

    “沒死?沒死!我兒沒死!”

    潘娘子驚喜若狂地捏捏李魚的肩膀,又摸摸他的臉頰,忽然臉色一變,驚恐地四下看了幾眼,推著李魚道:“兒啊,你越獄了是不是?你快走,能逃多遠逃多遠,娘只要你活著就好,你快走!快走!”

    潘娘子滿眼恐懼,唯恐遲了一分,就有官府差人撲進來再捉了她兒子似的。李魚哭笑不得,用力抓住潘娘子的雙手,認真地道:“娘!你別擔心!我沒死!我也不是越獄而逃!我是……”

    李魚猶豫了一下,接著道:“我是……因為為父殺人,是為了盡孝道!所以皇帝開恩,赦免了我的罪!娘,兒現在是無罪之身,兒活著,沒罪了,你明白麼?”

    “活著?沒罪了?我兒,活著?”潘娘子直勾勾地看著李魚,喃喃地重複著。

    眼見李魚含笑用力點一點頭,潘娘子兩眼一翻,喜極而昏。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4 18:10
第013章祖宗吃罷我再吃

    李魚對潘氏撒了一個謊,一個善意的謊言。他實在不想看到潘氏呼天搶地號啕大哭了。他甫一來到大唐世界,就蹲在監獄裡等死,他知道等死的煎熬是何等滋味,如果告訴潘氏真相,他感覺真不如就此不再出現,就讓她當兒子已經死掉,那樣的話一年的時間,怎麼也能撫平她大半的創傷了。

    所以,他告訴潘氏,因為他是為了盡孝道,所以皇帝赦免了他的罪。三綱五常,人倫大道,乃是朝廷最為重視的維繫社會穩定的基本道德,就從船老大劉云濤口不擇言罵了祖父一句,就被判絞刑就可見一斑。

    自古以來因為盡孝道而犯罪者,也大多獲得減刑或直接赦免,他又確實是活生生地回來的,潘氏自然相信了兒子的話。

    “就憑這時代的信息傳遞速度,老娘應該還要很久才能獲悉真相。在那之前,我已經可以做很多事,說不定已經賺了一大筆錢,可以帶著她跑路了!”

    李魚暗暗地想,他原本想的是安頓好潘氏,讓她後半生無生活之憂,便逃之夭夭,但是當他來到利州,在明白想讓潘氏後半生無憂,只有讓她的兒子好生生地活著,那是她幸福的源泉。

    而李魚本身記憶的融合,再加上潘氏對兒子那種無冤無悔的愛,讓他很自然地認下了這個母親。

    潘氏歡喜的不知所以,解開拴繫房門的草繩時,手不停地哆嗦著,好半晌才把門打開。屋裡也沒甚麼值錢的物件兒,若說是家徒四壁卻也並不過分。

    一進去是隔斷開來的一個堂屋,擺著飯桌、門邊有灶台,門簾兒掀開進到裡間,右手一鋪坑,左手一排低矮的櫃桌,家中看起來最完整、最光鮮的一件家具,卻是頂面房頭貼牆擺著的一張供桌。

    供桌上放著李家父祖的靈位,李老實的靈位也在其上,包括李魚的。靈位前邊擺著一個陶製的香爐。潘氏進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快步搶到供桌前,將李魚的靈位撤了下來。

    “我兒沒死,這靈位可不能供著了。哎呀,這都供了好多天了,真是折壽啊!”潘氏一邊自責地說著,一邊拿起菜刀,用力地刮著請先生用毛筆寫在上面的名字。

    李魚打量著室內的模樣,既熟悉,又有些陌生,記憶需要不斷地找回才行。他記起,他的房間在隔壁,李家當初家境還不錯,一進三間的房子,三間房蓋完,還剩了些材料,在房頭還蓋了個狹窄的皮料倉房。

    潘氏把靈位上的字刮乾淨,又尋到菜刀,將那靈牌劈成了柴禾,這才踏實下來,彷彿做完了這一步,她的兒子才真的回來了。

    潘氏喜氣洋洋地回到供桌前雙手合什拜了拜,嘴裡嘟囔著:“列祖列宗保佑,小魚兒回來了,李家香火未絕,多謝列祖列宗!”

    潘氏說完,扭頭見兒子還在東張西望,急忙過去把他拉到近面,急切道:“快!快向列祖列宗叩頭謝恩吶!哎喲,等等!”

    潘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扭身子,對李魚道:“兒啊,且等等。你活著回來,這可是大事,得上供!”

    潘氏說著,探手入襦裙,噌地一下從褲腰裡拽出油紙包裹,貼身緊藏的一件東西。潘氏把東西放在桌上,又往另一側一摸,又摸出一塊東西,繫好了裙子,喜孜孜地將那幾層的油紙打開,赫然是兩隻鹵豬耳朵,一大塊醬豬頭肉。

    李魚看得目瞪口呆,潘氏卻是渾不在意,忙忙活活的去外間屋裡拿來兩個陶碟兒,盛了肉擺在香案前,對李魚道:“看什麼看,娘從都督府裡順出來的,瞧你這樣兒,以前也沒見你少吃了。”

    潘氏娘子擺好了香案,便催促兒子趕緊跪下,給老祖宗們叩頭,包括他那死去的父親李老實。

    看著潘氏娘子殷切的目光,李魚聽話地跪下了,雙手合什,默默祈禱,他說些什麼,並無別人知道。等他重新張開眼睛,外間屋裡已經響起了舀水聲,李魚鼻端還嗅到一股柴火燃燒的味道。

    潘氏娘子燒上水,便裡裡外外地忙活起來,那嘴巴卻也不曾閒著。

    潘氏娘子從櫃底翻找出兒子的衣服,告訴他以為兒子撇下她去了之後,這衣服沒捨得當,除了九月九那天燒了幾件給他,還留下兩套,想留個念想。說到這裡,潘娘子心疼的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可惜了那燒掉的衣服。

    接著,潘氏娘子又翻箱倒櫃地找被褥,告訴李魚,隔壁房子租出去了。那邊房子原就打算給兒子將來娶媳婦用的,以為兒子已經死去後,也就只好租了出去,現如今租期未到,只得委屈兒子,先跟娘共住一間房。

    接著,潘氏娘子又端了個大木盆,盛上滾熱的開水端進屋,再提了一木桶涼水進來,就要侍候兒子洗澡。

    李魚嚇了一跳,面紅耳赤地非要自己洗不可,潘氏娘子拗不過他,只得一邊囑咐他要洗個乾淨,後背要用毛巾擦個乾淨,一邊笑著走出去,說兒子真的是大了,知道害臊了。

    等這位喜歡嘮叼、卻把兒子寶貝得眼珠子似的老娘哄出去了,門簾子放下,李魚才鬆了口氣。嗅嗅自己身上,幾個月的牢獄生活,都有餿味兒了,也確實該洗個澡,李魚便脫下那一身乞丐服,用心地洗了起來。

    中間淨水用光了,潘氏娘子又依兒子囑咐,換了水來放在門簾子外面,如是者三次,李魚才算是洗乾淨了澡,換回了一套雖然蔽舊卻還乾淨的衣裳。

    等李魚洗完了澡出來,潘氏娘子已經煮好了粥,也不知從哪兒還淘弄來兩張胡餅。那豬頭肉和豬耳朵,也是合什謝過了老祖宗,便切了切端上了飯桌,和兩道醬菜擺在了一起。

    “娘,這個……供奉祖宗的,不好吃掉吧?”

    “嗨!祖宗都享用過了,你吃,你吃,你吃的話,老李家的列祖列宗肯定沒脾氣!”

    潘氏娘子一邊說,一邊笑瞇瞇地不斷地往兒子碗裡挾著肉,才只一個時辰的功夫,看她容光煥發的,那精氣神兒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竟與下午回家來時的情況判若兩人。

    眼見潘氏娘子只管給他挾肉,最後乾脆把陶碟兒整個端到了他面前,李魚有些不安:“娘,你怎麼不吃?”

    潘氏娘子眉開眼笑地看著兒子吃東西,把手一擺:“嗨!娘都這麼胖了,還吃什麼吃,娘減肥!”

    李魚窒了一窒,哭笑不得地道:“娘,咱唐人風尚好豐腴,你減什麼肥啊!”

    潘氏娘子喜孜孜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豐腴,娘這是胖,不是一回事兒!別說廢話了,快吃!”

    李魚低下頭,默默地喝了口粥,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潘氏娘子,眸中亮閃閃的:“娘!你放心,我一定會賺好多好多的錢,讓娘過上好日子的!”

    “誒!那是,我家魚兒,一定是個有出息的!”

    潘氏娘子眼圈兒一紅,忍不住又是雙手合什:“謝謝老君,謝謝菩薩,我的兒,好生生地回來啦~”

    吃過了晚飯,被母親硬逼著吞下了全部的豬頭肉、豬耳朵的李魚挽起袖子想幫母親涮涮碗,卻被潘氏娘子大驚小怪地轟了出去:“去去去,院裡走走遛遛食兒,哪有大男人幹家務事的,那得多沒出息!”

    於是,一定會有出息的李魚就被望子成龍的潘娘子給趕了出去。李魚邁步出了房門,恰看見一個少女進了隔壁的房門。

    一襲青衫,纖腰一束,身姿說不出的窈窕。就只是剎那的一瞟,一種名為俊俏的滋味就飄進了李魚的心田。咦?看那側臉兒,有些面熟啊!李魚忽然想到了在利州巷弄裡見到過的那位當壚賣酒的文君姑娘。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5 12:17
第014章我是卓文君的房東

    “爹,娘,小妹,我回來了。”

    隔壁房間傳出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顯然就是那剛剛走進去的青裳女。

    “怎麼才回來呀,我肚子都餓壞了!”

    另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響起,滿帶著不悅,看來就是她的妹妹。

    男人的聲音響起:“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做飯!”

    “哦!我馬上做飯!”青裳女答應了一聲。

    李魚皺了皺眉:“一家三口都在家里屋裡待著,卻不做飯,只等大女兒回來,看來這大女兒在家裡的處境不是太好啊!”

    隔壁的房門咣叮一聲打開了,出來一個面容清矍、三綹微髯的中年男子,臉上悻悻的一副神色,看到李魚不免微微一怔,露出些警惕神色:“你是……”

    李魚答道:“我是隔壁人家的,這位大叔貴姓?”

    李魚說著,往門裡看了一眼,門開著,那青裳女正蹲在門邊灶前生火做飯。她把一把稻草塞進灶膛,正側著臉上吹火,火苗剛剛升起,映得她的臉蛋兒紅撲撲的,可不正是日間在酒舖子裡扮“卓文君”的那位姑娘。

    “我居然成了“卓文君”的房東,還蒙她贈了半張餅。”李魚不禁摸了摸懷裡,那裡還有半張胡餅。換衣服的時候,他順手揣到了新衣服裡,倒是忘了取出來交給他娘。

    中年男人聽了他的話不禁露出古怪的神氣,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上下看他兩眼,答道:“我姓妙。”

    李魚忙笑道:“妙大叔!”

    妙這個姓比較罕見,卻也不是沒有。這個世界李魚的記憶裡,坊里以前就有過一位姓妙的老伯,據說是羌人。如果這姓氏為羌人所獨有的話,那麼眼前這一家人應該也是羌人了,難怪那綠裳女如此俊俏,古羌可是出美女的。

    李魚和那妙大叔沒什麼好聊的,當著人家老子的面,也不好老是偷瞄他們家姑娘,李魚在院子裡胡亂走動了一陣,老是被那妙大叔當賊似的防著,只好轉身回了屋。

    潘氏剛剛洗淨了碗,正在刷著鍋。李魚在堂屋一個馬札上坐下,想了一想,問道:“娘,咱們隔壁,這是住了家甚麼人吶?”

    潘氏一邊幹活,一邊道:“哦,你還記得小時候常去前邊巷子裡偷棗吃的那位妙老伯家麼?租下咱們家房子的,就是妙伯的侄兒,叫妙策,從外地趕來投親的。”

    李魚思索了一下,道:“妙伯不是七八年前就過世了麼?”

    潘氏道:“是啊!可是他這侄子不知道啊,大老遠的跑來投親了,結果妙伯已經病死了,房子也早被里正幫他抵了棺材本兒,妙策沒了主意,好在還有一手做馬鞍的好手藝,就租了咱家的房子,在這兒住下了。”

    “哦!妙策…… ”

    李魚想到這名字,就忍不住想笑,核計了一下,他又問道:“妙大叔家還有什麼人吶?”

    潘氏道:“還有他娘子余氏,還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妙吉祥,小女兒叫妙齡……”

    潘氏說到這裡,忽然住了手,瞟了兒子一眼:“小魚兒,你打聽人家這事幹嘛,莫不是……”

    潘氏丟下涮鍋的絲瓜絡,興致勃勃地湊到兒子麵前:“兒啊,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李魚一呆,乾笑道:“娘!你說什麼呢?”

    潘氏用濕淋淋的手指頭在兒子腦門兒上戳了一下,笑道:“妙家兩個姑娘,可都俊著呢,不信你小子不動心!”

    李魚道:“我才沒有。就是……覺得妙家的人,對那大女兒……哦!妙吉祥,好像不太好啊!”

    潘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又開始掃地,一邊掃一邊道:“嗨!還不是因為沒有娘。吉祥啊,八歲時沒了親娘,現在這個娘是後的,妹妹也是後的,可不就受人欺負唄。”

    潘氏說到這裡,馬上就借題發揮,對兒子進行了一番孝道教育:“以前啊,娘想給你說門親,可你呢,不務正業,每日里就是出去找人學些打打殺殺的本事,誰家閨女敢給你?”

    “現在,咱們家的大仇人石三已經死了,你爹的仇也報了,你該尋思找個正經營生做了。這樣,娘也好給你說門親事,趕緊成親,趕緊給娘生個大胖孫子,要不然啊,你就是大不孝!哎,你說前門老何家那孩子,十四就成親了,現在都兩兒一女了,我們老李家……”

    潘氏痛心疾首地數落起來,李魚吃不消了,趕緊又往屋外溜:“好了好了,娘!我知道了,我一定盡快找份工做,好好過日子!”

    潘氏追在後面叮囑:“有中意的姑娘你就跟娘說,得趕緊成家立業生孩子啦!”

    李魚不好在院子裡繼續打轉,乾脆出去在坊裡轉悠了一陣。他有著今世這個李魚的全部記憶,倒是不至於迷路。在外轉悠了一陣兒,還見了幾個老鄰居,沒多久,李家大郎殺人得以赦免的消息就在坊裡頭傳開了。

    李魚受不了人家問這問那的,乾脆不再轉悠,直接回了家。等他進了院子,天色已近昏黃,李魚隱約注意到房東頭原本儲放皮貨的小倉房門口兒有一角綠衣裳。

    李魚下意識地探頭往那邊一看,發現那綠裳的妙吉祥正蹲在倉房門口,手裡捧著一碗飯,因為倉房裡沒有窗戶,太過黑暗,在門口藉著夕陽最後一抹餘光正在吃飯。

    李魚怔了一怔,又往堂屋裡一瞅,妙策和一個婦人以及一個姑娘正圍坐在堂屋小飯桌上吃飯。李魚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旁人家的事他自然不好過問,可是因此一來,對妙策一家,他卻是沒有半點好印象了。

    李魚回了屋,潘氏正在堂屋併攏了兩條長凳,往上鋪著被褥,瞧見兒子回來,潘氏道:“兒啊,你的床鋪已經鋪好了,這一路勞頓的,快回房睡吧。”

    李魚一呆,奇道:“我睡屋裡?那娘睡哪兒?”

    潘氏回頭笑道:“娘在這兒對付一下就成。”

    “那可不行!”李魚急忙趕了過去,雖說控制他這副身體的靈魂是現代人楊冰,可現代人一樣懂得尊老敬賢、孝敬父母。自己去睡床鋪,讓老娘睡板凳兒?那和披著人皮的畜牲有什麼區別?可問題是就是算畜牲,還有烏鴉反哺、羔羊跪乳之說呢,人豈能連個畜牲都不如。

    潘氏惱了,道:“你這孩子,你長途跋涉的剛回來,睡在凳子上如何解乏兒,快進屋去,聽話!”

    李魚哪里肯聽,好說歹說,總算硬把潘氏推回里屋去了,李魚在板凳上躺下試了試,果然不甚舒服。

    潘氏在屋裡不放心,揚聲問道:“兒啊!你在凳子上能睡得著嗎?”

    李魚趕緊停止翻身,免得又出動靜,揚聲回答道:“娘,你就別嘮叼了,兒子都快睡著了,被你一吵,又醒了。”

    潘氏嘟囔道:“這孩子!真是累著了,睡吧睡吧,快睡吧!”

    李魚不敢再出動靜,一時卻也沒有睡意。輕輕摸挲著頸間所掛的宙輪,他滿腦子想得都是兩天之後的穿越試驗,以及如何利用這個本事狠狠賺上一大筆錢。

    過了良久,李魚仍無睡意,倒是有了些尿意。這屋裡只有一個馬桶,還有里屋裡,李魚也沒驚動娘親,便起了身,躡手躡腳地出了屋,想到隔壁同院裡還住著別人,人家還有兩個大姑娘,李魚也不好在院中便溺,便繞過房子,走向後邊的竹林。

    好在今夜月色如霜,竹林中倒也並不黑暗。李魚在竹林中解手方便了一下,係好腰帶正要回去,忽然一想,又停下來,撿起一塊石頭,在竹子上用力刻下一道痕跡。

    李魚摸了摸刻痕,正想丟了石頭回去睡覺,忽然聽到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嚇得李魚一個激靈,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什麼動靜?莫非有鬼?”

    就算他不信鬼的時候,也難免會感到心裡發毛,何況經歷了天外來客那件事後,他還真不敢太過絕對了。李魚僵立在那兒,豎起耳朵聽了一陣,那哭泣聲仍是若有若無,倒也沒有別的變化,李魚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放輕了腳步,緩緩走了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5 22:52
第015章月夜竹林,那隻鵪鶉

    李魚扶著一管青竹站住了,前方竹枝疏間,月光灑下,正照在一叢竹下。竹下地上坐著一個少女,一襲青裳在夜色下有些發暗,與竹林顏色相仿,所以李魚很難注意到,但她正仰著臉龐,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白皙俏美的容顏,熠熠閃光的淚痕,卻被李魚一眼看個正著。

    這少女正是他剛進利州城時,在一家酒舖子裡扮卓文君的那個女孩兒,當時她正扮著一個少婦,髮髻、衣著,都是婦人打扮,看著成熟嫵媚,而此時的她看起來卻特別的稚嫩。

    兩行眼淚靜靜地滑下她的臉頰,她的肩頭還一抽一抽的,就像一朵被雨打著的春花,孱弱嬌嫩,精緻可憐。

    李魚怕嚇著了她,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叩了叩身旁的修竹,待那少女聞聲扭過頭來,才咳嗽一聲道:“吉祥姑娘?”

    那女孩子果然嚇了一跳,不過畢竟先被他的叩竹聲提醒了,又聽他喚起自己的名字,倒也不是非常害怕,只把雙腿蜷攏了些,急急拭去眼淚:“你是誰?”

    因為李魚背對著月光朝著她的方向,妙吉祥看不到他的模樣。

    李魚微笑了一下,道:“我……是你家的房東!”

    妙吉祥微微睜大了眼睛:“你是李家大郎?”

    李魚有些意外:“你知道我?”

    妙吉祥道:“今日傍晚,聽潘大娘和我爹爹說起過你的事情。”

    李魚恍然,沉默了一下道:“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妙吉祥微微地垂下頭,輕聲道: “奴家是不是吵了你睡覺?對不住。”

    李魚忙道:“沒有沒有,我是……到林下散心,聽到哭泣聲。吉祥姑娘,快出來吧!”

    妙吉祥道:“我不出去!”

    她的本音很稚嫩、很清脆,因為哭泣還帶著點兒哭音,顯得像個負氣的孩子。李魚不禁好笑:“這深更半夜的,躲在那兒做什麼,快出來!”

    “我不!”

    李魚試探地問道:“在家裡受了委屈?”

    妙吉祥飛快地看了李魚一眼,眼神楚楚,彷彿一隻受驚的鵪鶉,李魚注意到她的肩膀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奴家的事與李家大郎毫無關係,請你不要再問了。”

    李魚看了一下周圍環境,妙吉祥所坐處雖然空曠,但四周卻有細小竹枝環繞,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空間,他要進去的話,得找個合適的位置從斜枝亂葉間彎腰鑽進去,於是李魚放棄了這個打算,嚇唬她道:“這林中雖不見得有野獸,卻難保沒有竹鼠青蛇,咬你屁屁,還不出來?”

    妙吉祥被他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這一笑,似乎便覺得自己有點怪不好意思的,便扭過了頭不看李魚,清脆稚嫩頗顯孩子氣的聲音道:“你少嚇唬我,我才不怕呢。真要有竹鼠青蛇,我還能開開葷。”

    李魚嘆了口氣,軟的硬的都不行,若說就此離去,也真不放心一個小姑娘獨處幽林竹徑之中,乾脆耍賴吧。李魚便也就地坐下,學著妙吉祥,雙手抱了膝。

    妙吉祥聽到悉索聲,扭頭看他一眼,一雙杏眼不禁瞪大了:“你做什麼呀?”

    李魚道:“若我撇下你獨自離去,便不夠朋友了,只好陪你呀。”

    妙吉祥的唇角撇了撇,有種孩子氣的可愛:“人家只是你家的房客,誰跟你是朋友呀,李家大郎莫套近乎!”

    李魚往懷裡一摸,掏出了那半塊胡餅,舉在手裡,亮在月光下,向妙吉祥笑道:“喏!你看!你只一塊餅,還分我一半,我當你是朋友!”

    “呀!”

    妙吉祥的眼睛瞪得更圓了,臉上露出一絲驚訝與不敢置信的歡喜:“你……你是……”

    李魚笑道:“我就是下午被你當成乞丐,分了我半塊餅的那個人。”

    妙吉祥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未說出話來。

    李魚收斂了笑容,認真地道:“半塊餅,不貴重,卻是我從長安一路回來,唯一一件不用我腆著臉皮向人討要就有人給我的東西,謝謝你。”

    妙吉祥無聲地笑起來,李魚發現她笑的時候和哭泣的時候截然不同。她只一笑,唇的兩沿便向上微微翹起,露出月牙狀的雪白的牙齒,而一雙杏眼,也弦月似地彎起,那種甜直入人的心底。

    “就半塊餅罷了,李家大郎可別這麼說,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李魚打斷她的話:“李魚!魚呢,就是水里遊的大鯉魚的那個魚。我的名字,你叫我名字就好,一口一個大郎的,我也是渾身不自在啊!”

    妙吉祥有些詫異:“大郎這稱呼很正常啊,有什麼不自在?”

    李魚嘴角抽動了幾下,現今這世界,一戶人家的長子被人稱作大郎確實再正常不過,直到了宋元時期,也沒什麼不正常。可自從《金瓶梅》問世,大郎這個稱呼就算是毀了,聽著怪怪的,被人呼作大郎總有種頭頂綠油油的感覺。

    這個緣由李魚自然不便說給她聽,只道:“大郎這稱呼,旁人用著都沒什麼。只我聽著不甚舒坦,吉祥姑娘切記,永遠莫如此稱呼與我就是。你叫我李大哥就好。”

    妙吉祥睇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極了斜睇視人的小鳥,靈動,可愛:“真是個怪人呢!”

    妙吉祥嘀咕了一聲,道:“李大哥,我聽說過你的事呢,你為父復仇,殺死了一個大官兒,很了不起。吉祥很佩服你。”

    李魚搖頭笑道:“不過是一個執戟長罷了,也不是什麼大官。”

    李魚頓了一頓,道:“你小小年紀,這麼勤快,我也很佩服你。”

    妙吉祥又向他露出一個笑臉,有些甜,有些憨態可掬,她真實的神情舉止,和她的真實年紀似乎確實有著一定的差距,經常很自然地露出孩子氣的動作。

    李魚安慰道:“我知道,你在家裡受了委屈,別太傷心了。你生得這麼美,以後一定會嫁去一個好人家,有一個疼你的好郎君,到時候就脫離苦海了。”

    “委屈?沒有啊!”妙吉祥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突又恍然,一雙眼睛又笑彎起來,開朗地搖頭道:“阿爹養活一家人不容易,娘親又有了身孕,妹妹年紀還小,奴幫家裡多分擔一些,是應該的。”

    李魚看她神情不似偽飾,不禁驚訝道:“你不是在家裡受了委屈?那……你一個人躲在竹林裡哭什麼?”

    妙吉祥的笑容黯淡了下來,雙腿蜷了蜷,下巴擱在膝蓋上,幽幽地道:“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李魚輕啊一聲,忽然想到了自己遠在異時空的父母雙親,雖然這段記憶變得極其模糊,幾乎完全想不起來,但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父母雙親失去他後,一定會非常傷心。

    李魚忽覺酸楚,眼睛不覺濕潤起來。他抬起頭,仰望著天空一輪明白,沉默良久,忽然道:“如果,你的母親正在天上看著你,你說,她最希望你怎麼樣?”

    妙吉祥挺直了脊梁,振作了一下,望著天空的明月,臉上漾起甜美的笑容:“娘一定希望我開心、快樂!”

    李魚呆了一呆,他下一句話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妙吉祥開口,以便繼續解勸,誰料妙吉祥居然把他準備好的台詞給搶了。

    妙吉祥感激地看了李魚一眼,站起來,拍了拍臀後的土:“我一直很努力,努力讓自己活得開心、快樂。今晚只是太想我娘……,李大哥,謝謝你!”

    妙吉祥彎著腰,從竹林間鑽出來,輕盈得像一隻牝鹿。兩個人在竹間月下,並肩走去,一路上各有所思,並沒有再說一句話,但相近的思緒與情感,卻分明讓他們感覺到,彼此親近了許多。

    李魚和妙吉祥回到院子裡,李魚站住了腳步,妙吉祥向他輕盈地福了一禮:“李大哥好眠!”

    李魚點了點頭:“晚安!”

    李魚就站在門口,看著妙吉祥踏著清霜似的月色,裊裊婷婷地走去,她一直走到房東頭,在那原本放皮貨雜物的小倉房前停下,又回眸望了他一眼,便走了進去。她走進去時,腰杆儿,依舊十分挺拔。

    李魚輕輕嘆了口氣,愁緒頓時減輕了許多,卻隱隱地有了種憤怒之意:她是睡在倉房裡的麼?就算是生身的父母,也不是都會那般疼愛自己的兒女的啊!難得她能如此樂觀,一顆心始終剔透明亮得彷彿那邊那輪月亮。

    李魚又想到了正睡在房中的潘氏,一種孺慕之情油然而生,那是一個可敬的母親,也是他這一世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李魚下意識地又摸了下頸間的宙輪項墜,驀然興奮起來,還有一天半,這個項墜兒似的小玩意兒,究竟會給他什麼驚喜呢?李魚的心中無比期待!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6 12:10
第016章吾往巴蜀望王氣

    李淳風當晚去驛館途中,才被袁天罡告知,一頭青絲已變銀髮。李淳風弱冠少年,形容俊俏,豐儀不俗。袁天罡本來以為師弟聽說髮絲變白必定痛心疾首,不想李淳風到了館驛,取過八棱銅鏡照良久,卻是喜氣洋洋。

    李淳風扭過頭去,對袁天罡道:“師兄,你看我如今,可算是鶴髮童顏、仙風道骨?”

    袁天罡怔了一怔,見李淳風對髮絲變白並不在意,倒是鬆了口氣,便揶揄道:“鶴髮童顏倒是不假,仙風道骨麼,卻沒看出來。”

    李淳風撇撇嘴,對袁天罡道:“你嫉妒我!”

    李淳風扭過頭去,對著鏡子又得意洋洋地照了一陣,對那一頭白髮似乎非常滿意,自言自語道:“我聽說在天方國以西,還有無數國家,其中有些國家的人,便是天生一頭白髮,如今看來,也不難看嘛,貌似還更飄逸了許多。”

    袁天罡聽了,不禁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今夜天生異象,你就不好奇麼?”

    李淳風放下銅鏡,轉身道:“師弟任職太史局,常於靈臺夜觀天象,總會見到許多異事有天相昭示,總不成每次見到都大驚小怪的麼?”

    袁天罡搖頭道:“這一次不同,那異寶出世,一旦用之得法,造化無窮。”

    袁天罡沉吟片刻,下定決心道:“我想親自去一探究竟。”

    李淳風訝然道:“師兄此番入朝,皇帝必有重用。如何能讓你離京去一探究竟?”

    袁天罡淡淡一笑,道:“茲事體大,若照實說出,弄清真相前,恐會生出不測後果,我可以辭官不做,如此便是自由之身了。再說,師兄對做官確實無甚興趣,俗事纏身,不得修行,早就厭了。”

    李淳風剛及弱冠,名利之心尚未盡去,卻捨不得師兄就此辭職,李淳風道:“師兄啊,你我二人今日做《推背圖》,立下莫大功勞,皇帝將有重賞呢,此時怎能辭官不做?”

    李淳風眼珠一轉,擊掌道:“有了!我有一套說辭,既可讓師兄逍遙自在,又不至於失了唾手可得的功勞。”

    袁天罡好奇地問道:“師弟有何辦法?”

    李淳風向他扮個鬼臉兒,笑道:“山人妙計,不可言也!師兄想知道,不妨卜算一番,我知道你的卜術在我之上呢。”

    袁天罡啞然失笑:“你想師兄也和你一般,搞成一頭白髮才甘心麼?天機之事,能不問,便不問,順其自然可也!”

    次日早朝已畢,皇帝李世民果然召見袁天罡和李淳風的封賞。太史局又稱司天台,負責天文曆法,星相占卜,歸秘書省管轄。正印官為司天監,正三品的高官,可以穿紫袍的。

    司天監之下又有司天少監兩人,正四品下,司天丞一人,正六品上。主簿二人,正七品上。主事一人,正八品下。還設春、夏、秋、冬四官,皆正五品上。

    李淳風原本以將仕郎入職司天台,是從九品下的官員,可他替天子做《推背圖》,竟因洩露天機太多,導致滿頭白髮,這可是李世民親眼所見,功莫大焉,竟爾連升八級,被李世民直接欽點為秋官。

    要知道,司天監雖然主管曆法天象,可它的作用和地位比現代的氣象局那可要大太多了。不單是因為農業社會,主管天象曆法本身就有莫大的話語權,他們還主管星相占卜呢,唐朝時候的帝王,再如何英明神武,都不會不把司天監官員對天象的解讀不當回事兒,那可是擁有左右天子意志的所在。

    這樣的一個衙門,連升八級,前所未有。李淳風自年僅二十即修曆法之後,再一次名滿京華。

    袁天罡原本是火井縣令,火井縣是下縣,所以袁天罡是正八品的官兒,李世民雖然覺得六十副《推背圖》中他只做了五副,功勞不及李淳風,但他原本就比李淳風高了兩級,又是李淳風的師兄,總不好比李淳風級別低了,所以便想為他火一個司天副丞,正六品下的官職。

    不料李淳風領旨謝恩之後,馬上進言:“陛下,昨夜天生異象,似乎撼動王氣。師兄深感憂慮,有意南下,一探究竟,所以不能留任於司天監,還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怵然動容,什麼叫撼動王氣?王氣就是帝王之氣啊。身為九五至尊,這等關乎皇位和江山的事情,李世民豈能不予關注?李世民動問之下,李淳風指天劃地,種種玄虛之學賣弄了一番,只聽得這位處理國事游刃有餘的英明天子頭昏腦脹,不知所云。

    但李世民只弄明白了一件事,昨夜天生異象,恐對他的江山和皇位不利。而且今日早晨,也確有大臣禀報過昨夜終南山出現過異常天象。李世民如何敢不慎重,當即下旨,命袁天罡領司天少監銜,南下探察究竟,並御賜手令,沿途官吏可予便宜之權調用,這一來袁天罡等於是欽差大臣身份了,而且不同於一般的欽差,權限範圍很大、且沒有固定的繳旨期限。

    袁天罡這才明白小師弟膽子有多大,竟敢妄議天象,為他向天子討要好處。不過仔細說來,那異寶一旦落在歹人手中,且弄清楚它的用法,要說撼動王氣,確也不假,如此說來,李淳風也不算欺君。

    袁天罡領旨謝恩,與李淳風離開紫宸殿,李淳風便笑道:“師兄,如何?這一來,你可比任職司天監還要威風了。只是,師弟還是希望師兄你能留任京師,你我兄弟可是有好多日子不曾相見了。”

    眼見李淳風露出依依之情,袁天罡也不禁心中一暖,微笑道:“我此前是在地方上任職,自然不便與你常見。如今身份,說走就走,說來就來,又何需一別經年?”

    袁天罡向南望了一眼,喟然一嘆,道:“我觀天雲氣象,那異寶往劍南道方向去了,想來異寶已然認主,只不知是否是有德之人。我剛從劍南道來,如今卻又要往劍南道去了!”

    袁天罡剛剛說罷,安公公便腳步匆匆地從紫宸殿裡出來,一見袁天罡和李淳風在殿外敘話,尚未離開,不禁鬆了口氣,放慢腳步,笑著走上來道:“袁少監,李秋官,聖人正有一語著雜家囑咐。幸好兩位不曾走遠,倒省了雜家的腳程。”

    袁天罡和李淳風轉身看向安公公,微微欠身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安公公笑道:“聖人倒也沒甚麼吩咐,只是荊王正在京里,聖人想徙封荊王入蜀,讓荊王先去劍南道,擇一中意的所在。不妨與袁少監同行。”

    袁天罡頓時心中了然,李淳風把這事兒說的太過嚴重,皇帝果然不放心了,讓荊王入蜀挑選準備徙封的州縣,莫如說是要跟著袁天罡去一探究竟。有一位王爺跟著,還談什麼自由自在?

    袁天罡想到這裡,不禁暗暗瞪了李淳風一眼,李淳風卻笑瞇瞇地對安公公道:“我這師兄隨性慣了,不懂得照顧自己,能與荊王爺同行,衣食住行皆有照料,好極,實在是極好,哈!哈哈……” 推背圖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6 20:16
第017章同行一個風流王

    荊王李元則是太上皇李淵的第十二個兒子。

    李淵老頭兒是個高產的皇帝,迄今為止光兒子就已經生了二十二個。最小的皇子才三歲,是他做太上皇的第三年出生的。李淵老頭兒老驥伏櫪,志在多子多孫,目前仍在不懈地努力著,為李世民製造著弟弟妹妹。

    不過,老李家的子孫素質都挺高,個個多才多藝,畢竟從小受著皇家教育,有著最好的教學資源嘛,大唐剛剛開國沒多久,奢糜風氣也不重,皇子們學習不敢不刻苦。

    說到品性,李淵老頭兒也足以自.慰,他的兒子品學兼優者極多,目前為止,還在吃奶的、上樹摸家雀兒的那幾個還小,看不出什麼來,已經成年的皇子中,大多清廉自省,堪稱賢王。其中只有一個品行不太好,就是被李世民派來陪同袁天罡入蜀的荊王李元則。

    李元則有兩個愛好,排場、美人兒!

    王爺出門當然極有排場,但李元則的排場比一般的王爺都要大,王爺的儀仗、服飾、禮制其實都有定規,但荊王在這些方面,與皇帝相比雖不同亦不遠矣,嚴格說來,僭越了。

    不過,李淵老頭兒是不情不願地禪位的,每日無所事事,玩完造人遊戲,喝點小酒兒,就抹著眼淚罵他兒子李世民不孝,李世民也是無可奈何,對兄弟們不好要求過嚴,免得老爹聽說了又拿他說事兒,所以荊王在荊州被地方官舉報了,李世民便打算把他徙封到四川去,天高皇帝遠,眼不見為淨。

    所以,李世民其實確有把荊王改封到四川的意思,不過李淳風提到王氣,李世民也著實地重視,所以派了自家兄弟來。李元則雖然有些毛病,可是涉及李唐江山的事兒,他也不會不上心。

    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旗幡招展,前往巴蜀。袁天罡一架輕車,瀟瀟灑灑。荊王李元則的車轎和他隔著七八個車位,拱衛在儀仗中央。荊王這車轎十分龐大,內中有如廁之所、就寢之所、用膳之所,還有書房,虧得這御道夠寬,要不然也裝不下這麼大的一輛車。

    車子隨著八匹駿馬的拖動,吱吱呀呀地響著。只是那車子顛動的韻律似乎不全是道路自然的顛覆造成的。車轆馬嘶間,隱約還能聽到細細的女人嬌.喘聲、呻吟聲。

    車轎寢帳之內,錦幄獸香,春色無比。雪彎玉股,彷彿一條白蛇般蠕動,荊王李元則正俯伏其中,賣力耕耘著。這一通纏綿,直折騰出三里多地,車轎內才算安靜下來。

    過了一陣兒,一個緋衣美婦人從那大車轎上走出來,釵橫鬢亂,粉腮飛紅,眉宇之間凝著春色。隨侍車轎的衛士、太監俱都見慣不怪,倒是那美婦人含羞帶怯,羞羞答答的。

    車子緩緩行著,那美婦人裊嬝娜娜,踩著紅駝絨的地毯,走到最低一階車蹬處,車轎下早有一個隨轎而行、頭戴平幘巾、身穿一襲淺綠色圓領官袍的中年人伸手扶她下了車,二人低著頭,快步走向後邊隨行的長長的車隊。

    袁天罡懶洋洋地斜靠在車上,提著一個摸挲的已經掛了漿,黃玉般瑩潤的小酒葫蘆,抿一口酒,望一眼四野風光,後邊車上這一幕,都被他看在眼裡,不禁搖了搖頭。

    這就不得不提到荊王李元則的第二個愛好了,好美人兒。他是王爺,美人兒嘛,只要捨得花錢,何等風情、何等樣貌的美人兒都找得到,便是想要大食、波斯美人兒,卻也不難。

    不過荊王李元則有個怪癖,他喜歡別人的女人。所謂別人的女人,倒未必一定得是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情人亦或未婚妻也是可以的,簡而言之,只要是對別的男人情有所屬就成。

    荊王所享受的,顯然不是美人兒本身,而是欺掠凌辱別人的女人,最好與此同時那個男人還要忍受著屈辱候在一邊,他所享受的是這種凌駕於別人之上予取予求的強大感。

    方才在車上侍奉他的是荊王府尤主簿的夫人。身為荊王府的主簿,功名利祿全指望著荊王,對於奪妻之恨,他便忍辱含著做起了縮頭烏龜。男兒立身處世,竟然如此不計尊嚴,袁天罡也只能苦笑搖頭了。

    袁天罡收回無奈的目光,往旁邊矮山上看了一眼,目光突地一凝。

    矮山上站著一個遠行打扮的女子,短襦胯褲,俱為白色,肩後一口長劍,杏黃劍穗飄揚飛中。她頭戴一頂柞蠶絲的帽子,正凝眸向山下車隊儀仗望來。

    在她身後,就是澄淨如洗、湛藍一片的天空,她就娉娉婷婷地站在那兒,如同站在天際,陽光灑照在她微揚的臉上,肌膚皎潔如玉,浮起一片瑩潤的光輝,那風姿儀態,國色天香,不外如是。

    袁天罡先是被那少女驚人的美貌所吸引,但目光一凝間,卻又注意到那白衣少女的目光正凝視著他,袁天罡不由得眉頭微微一蹙。那目光好古怪,完全不像是路邊偶遇心生好奇的打量,倒似知嘵他的身份,有些審視的意味。

    這女子是誰?我認識她麼?如此風彩照人,若是見過,應該不會忘記才是。袁天罡沉吟著,車子緩緩向前,被一叢樹木所阻,與那白衣少女的視線便被切斷了。

    年僅三十,儀表堂堂的李元則只穿一襲白色小衣,赤著結實的胸膛、光著一雙腳,踩著柔軟的波斯地毯走進了書房,長史薛涼正在整理李元則散亂丟棄的書籍,見荊王進來,不禁規勸道:“王爺,袁天罡如今正受陛下信賴,儼然國師一般人物,王爺在他面前,還該收斂一些才是。”

    “誒!有什麼打緊!”

    李元則不以為然,往窗前錦墩上一坐,提起錫壺,斟了盅美酒,呷了一口,滿不在乎地說道:“我與二哥,自家骨肉兄弟,他一個外人,能進我的讒言?不用理會!”

    薛長史道:“羅氏娘子不比尋常女子,她畢竟是尤主簿的夫人,王爺你……”

    李元則哈哈一笑,提著錫酒壺,指著薛長史道:“你又來囉嗦了。我告訴你,這壺酒啊,你不喝它,它就不是一壺酒!這書呢……”

    李元則拿起桌上放的一本書,往薛長史面前一丟:“你不看它,它就不是一本書。而這女人嘛……”

    李元則斟著酒,目光斜飛窗外:“這女人啊,你不弄她,她就不算女人。而你若要弄她呢,又何必管她是誰的女……”

    李元則說到這裡,忽然一呆,立即探頭望向窗外。一位身材修長的姑娘正傲立於山巔之上,香肩若削,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無比優雅。此時她剛扭過頭去,看向前方,由此處瞧她側臉輪廓,說不出的精緻優美。

    李元則頓覺色授神銷,好……好美!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7 12:18
第018章她的排場比王侯

    薛長史隨著荊王目光向外一看,不由暗暗叫苦,我們這位王爺個性何等惡劣,這位姑娘怎麼偏跑到他面前看風景啊,這不是給我添亂麼!

    別看長史是王府屬官中職位最高的官員,其實也是最苦逼的官員。若是攤上個循規蹈矩的王爺還好,熬上幾年就是資歷,離開王府時必然高升的。可若是碰上個不省心的王爺,長史就有了一個別稱“黑鍋”!

    王爺犯了事,只有皇帝才能懲治。而王爺和皇帝的關係不言自明,所以王府長史一定會背鍋。如果王爺喜歡惹是生非,長史趁他還沒鑄下大錯就主動向皇帝告發,是不是就沒事了?

    也不行,還沒犯下大錯,那就不會嚴懲,頂多訓斥一番了事。你既然這麼負責,皇帝捨得換個人去輔佐(看著)王爺麼?可你又已經得罪了頂頭上司(王爺),你這日子可怎麼過?

    薛長史自打被任命為荊王府長史,可真是為荊王操碎了心。此時一瞧荊王那貪婪的眼神兒,趕緊提醒道:“王爺,你情我願倒也罷了,若是強搶民女,可是大罪。”

    李元則收斂了心神,狠狠瞪了他一眼,搶白道:“本王自然明白,無需你來提醒!”

    李元則想了一想,終覺不甘,招手便喚過一名窗外侍衛,急色地道:“你快上山,詢問那位姑娘,可願侍奉本王,只要她肯,榮華富貴,斷然少不了她的!”

    那侍衛領命,立即翻身下馬,向山上走去。

    李元則命車轎停下,興沖沖地望向山上,只盼那美貌姑娘一聽他是一位王爺,便芳心暗許,主動下山。雖然李元則更喜歡佔有別人的女人,那白衣女子只是孤身一人,未免美中不足,可她實在是太美了,荊王偶爾也是可以放鬆一下自己的標準的。

    白衣姑娘站在山上,眼看著袁天罡的車駕緩緩駛過,意欲下山一見的念頭最終還是打消了。雖說她與袁天罡有著不為人知的親緣關係,有意爭取袁天罡的援手,但她所謀之事甚大,而袁天罡命運乖蹇卻全因她的祖母,袁天罡一旦知曉她的身份,真會站在她一邊麼?

    “罷了!不可冒險,既然他也是去劍南道,若是有緣,總有相見之期。我此時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且去利州,聯絡李孝常的舊部紇幹承基,共商大事要緊。”

    白衣姑娘想到這裡,舉步就要下山。原來這矮山另一面山下也有一條道路,道路上停了五匹馬,還有四個人正等在那裡。但她剛要舉步,忽見一名荊王儀仗中的侍衛快步向山上跑來,不禁詫異地站住了腳步。

    因為荊王李元則命儀仗停下,袁天罡的車駕也停在了路旁。此時他已穿過那片茂密的樹叢,由此往山上看去,依稀可以看到那位白衣姑娘。就見那侍衛跑到那位白衣姑娘面前,說了幾句什麼,又伸手指著山下荊王的車駕,顯然是在說明來意。

    緊接著,袁天罡就見那白衣姑娘飛起一腳,將那侍衛踢飛起來,袁天罡忍俊不禁,不禁翹起了嘴唇。

    荊王正趴在窗口等候消息,忽見那白衣姑娘一腳踢飛了他派去的侍衛,不禁惱了,喝道:“此女大膽,竟敢違拗本王!來人啊,去把她給我抓過來!”

    薛長史暗暗叫苦,連忙上前勸諫:“啊!王爺……”

    荊王一把將他推開,赤著雙足在柔軟的波斯地毯上走來走去,氣咻咻地道:“此女佩劍出現在本王行經之處,必有圖謀!要把她抓下山來,本王親自審問,摸清她的底細!”

    薛長史心道:“放屁!分明是你對人家姑娘有所圖謀吧?審問?你所謂的審問,不就是把人家姑娘綁進你的寢帳,剝光人家的衣裳,用你那臊根兒探人家的底細麼。”

    薛涼心裡這麼想,嘴裡可不敢說出來,只盼那姑娘機靈一些,趕緊跑路。

    那白衣姑娘眼見山下大隊官兵,當然不會等荊王派人上山“理論”,她羞怒之下,一腳將那侍衛踹進灌木叢中,立即施展身法,迅捷如飛地向另一側山下奔去。

    看她蠻腰款擺、長腿錯落,縱躍間並不顯得惶急,從容之態如閑庭信步,速度卻極快。奔走之間,那胸腰、腿股隨著運動的動作繃起的曲線滑.潤修長,有股說不出的誘人之媚。

    白衣姑娘到了山下,山下牽著五匹馬的四個男子立即迎了上來。這四人最年輕的也有三旬上下,其中最老的一個看起來卻有六旬了。那六旬老人一見白衣女子上前,立即在馬前跪伏下去,雙手撐地,態度極為恭瑾。

    這個時代雖然有部曲、也有奴隸,但出門在外,也少見有人派頭如此之大的,就連荊王上下車馬,也不可能踩踏他人後背,何況這白衣少女身手極好,一縱身就能躍上馬背,根本無需蹬踏他物。

    但那六七旬的老人跪得理所當然,而且看他穿著竟是綢衫,根本不可能是個低賤的部曲或奴隸。白衣少女似乎也是踩得天經地義,她那金蹙踏雲履在這六旬老人背上一點,一步躍上馬背,順過馬韁,柔韌修長的雙腿一挾馬腹,喝道:“走!”

    六旬老者馬上翻身而起,雙足輕輕一點,身形一閃,便已穩穩落在馬背之上,一抖馬韁,緊隨白衣少女而起。其他三人直到那六旬老者衝出,這才策馬跟上,看起來四人之中,竟還以那六旬老者地位最尊。

    荊王侍衛氣勢洶洶登上山頂的時候,白衣少女早已帶著四個隨從飛馳到了遠方,暮色蒼茫,遠山含煙,山坳中隱隱一路輕塵,伴著一行五人,漸漸消失在遠山蒼翠之中。

    此時,李魚提著一個小板凳兒,剛剛走進竹林之中。他四下觀察了一陣,又看看天色,記住了大概的時間,便把小板凳兒放在了一處竹林下,這是他做的一個記號,實驗的記號。

    今天的記號,再加上昨日晚間到竹林裡解手裡在竹子上刻下的痕跡,連續兩天都有了標記。明天,他的穿越實驗就要開始,明天這個時間,他將弄清楚,擁有宙輪後,他究竟能做些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8 12:16
第019章吉祥顰眉亦可憐

    李魚拍拍手,從房後竹林繞回前院,幾隻老母雞正在院子裡悠閒地走來走去,一隻剛剛下了蛋的老母雞從雞窩裡蹦出來,咯咯噠地叫著,炫耀著它下蛋的本事。李魚走過去,從雞窩裡拿出尚有餘溫的雞蛋正要回房,隔壁房間吱呀一聲,房客余氏挺著大肚子,捧著個簸箕走了出來。

    余氏三十出頭年紀,倒也頗有幾分姿色,只是身懷六甲,體形有些臃腫。看到房東家的李魚,余氏向他友好地笑了笑,便開始撿拾簸箕中的黴米,黴米隨手丟在地上,幾隻母雞跑過去,歡快地啄起米來。

    余氏撿拾著黴米,笑問道:“李家小郎君,不曾出去麼?”

    李魚答道:“剛回利州不久,身子還疲乏的很,且歇幾日再說。”

    余氏欽佩地道:“小郎君為父報仇,怒斬執戟長的事蹟,在坊間可是早就流傳開了呢,小郎君如此純孝義勇,令人欽佩。”

    李魚笑了笑:“大娘過獎啦,身為人子,理應如此。大娘這身懷,得有六七個月了吧?”

    余氏輕輕摸了一下肚子,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嗯!等到過年時就該出生了,但願這回生個兒子,我家男人連孩子的名字都已取好了,叫妙計!”

    李魚訝笑了一聲,道:“妙計?”

    余氏笑道:“我男人姓氏特別了些,孩子的名字起得便也特別。小郎君以為還可以嗎?”

    李魚笑道:“不錯不錯!簡單易懂,朗朗上口。”

    二人又隨口閒聊幾句,籬笆門吱呀一響,就見一身青裳的吉祥姑娘走了進來。

    吉祥眉心微蹙,似有心事,一抬頭,見余氏正在撿米,趕緊走上前道:“娘!女兒來吧,你去歇著!”

    余氏嫌棄地側了下身子,問道: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吉祥嘆口氣道:“掌櫃的酒舖子裡生意不好,不想再多僱人工。今日給我結算了工錢,明天……就不能去了。”

    “你這丫頭,一定是偷奸耍滑不肯好好做事,才被掌櫃的給辭退了!”

    余氏勃然大怒,剛與李魚聊天還在談笑風聲,這時卻似罩了一片烏雲。她摞下簸箕,一手叉腰,一手豎起食指,點著吉祥的腦袋責罵起來:“你個不爭氣的東西,每日裡就知道吃飯,你能做些什麼生計?老娘養你這麼大,幫襯不了家裡任何事情,就知道讓我操心!”

    妙吉祥的嘴唇兒抿著,頰上繃起一道倔強的弧度,她既不躲閃,也不低頭,就是靜靜地看著余氏,任由她的手指戳在自己的額頭。妙吉祥的態度愈發激怒了余氏。

    余氏憤然轉身,從窗台上抓過一把掃帚,沒頭沒臉地抽打著妙吉祥,破口大罵:“你看什麼?你個小賤人,老娘是你的母親,教訓你怎麼啦?就是打你,你也得給我乖乖受著!你還敢瞪我,嗯?你給我跪下!跪下!”

    李魚實在看不過去了,一步衝上前去,架住了余氏的胳膊。

    余氏扭過頭,李魚臉上帶著一絲假笑,說道:“余大娘,您六七個月的身懷了,可動不得怒,更不要說動手腳了。這要是動了胎氣可怎麼辦?妙家香火,還指著大娘您呢!”

    余氏一聽也有道理,憤憤地放下掃帚,指著妙吉祥道:“你是不知道這丫頭的性子,拗得像頭驢子。從小就這樣,從小就這樣,你看看她,只要你一說她,她就這副表情,真叫人火冒三丈……”

    李魚笑推著余氏進屋:“好了好了,大娘消消息,您是長輩,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我看吉祥姑娘還是挺勤快的,這份工沒了,再找一份就是,消消氣,消消氣……”

    李魚把余氏勸進了屋,見妙吉祥依舊抿著唇兒,靜靜地站在院子裡。李魚察覺到她有些不對勁兒,不禁擔心地推了推她,輕聲喚道:“吉祥姑娘?吉祥姑娘?你怎麼了?”

    妙吉祥的臉上沒有悲傷,也沒有憤怒,而是異常的平靜,眼神空空洞洞,有那麼一剎那,李魚覺得這時候她的靈魂其實已經離開了她的身體,似乎在被余氏責罵痛打的剎那,她就把自己的感知和靈魂都蜷縮進了識海之內,留下的只剩下一個空殼了。

    也許是因為從小受到繼母虐待,才讓她養成了這種鴕鳥似的自我保護的心態吧。否則的話,處境如此艱難的她,如何能夠保持平時那副積極、樂觀的心態?李魚暗暗嘆了口氣,心裡生起些憐憫之意。

    妙吉祥的眸子漸漸恢復了神韻,她向李魚笑了笑,完全看不出這麼大的姑娘了,剛剛還遭受過繼母的毆打與痛罵。

    妙吉祥咬了咬唇,輕輕地道:“掌櫃的酒不便宜,不年不節的,來店裡買酒的人少。而且,掌櫃的還往酒裡摻水,弄得酒水寡淡無比,喜歡買酒喝的喝過一次也都不願回頭,生意好不起來。”

    李魚皺了皺眉,道:“這些事,為什麼不說與你娘知道?”

    妙吉祥無奈地笑了笑,唇有些倔強地抿起:“謝謝李大哥了!”

    妙吉祥向房門走去,看著她倔強的背景,李魚也只能無奈地搖頭。

    晚飯的時候,李魚聽到隔壁又發出叫罵聲,側耳聽了聽,大概是妙家的小女兒妙齡卻盛飯時被鍋沿燙了一下,痛得她哭天抹淚兒的,余氏又發了火,跑到倉房痛罵蹲在那裡吃飯的吉祥滅灶火遲誤了,要不然也不會燙了妹妹。

    妙吉祥那妹妹李魚見過,只比妙吉祥小兩歲,也是十六七的大姑娘了,自己盛飯被鍋沿燙了,居然遷怒吉祥?

    李魚氣得把碗一頓,就想衝出去幫她理論,卻被母親一把拉住。潘氏責備道:“你這孩子!人家教訓自己女兒,你去做什麼?”

    李魚氣道:“娘!你聽聽,這像話嘛!這也太欺負人了……”

    潘氏瞪了他一眼道:“坐下!旁人家務事,論得到你出頭?人家當娘的,不管有理沒理,教訓自己孩子,旁人也管不了!”

    李魚氣咻咻的,飯也無心吃了。潘氏瞧他這副模樣,不禁試探地問道:“魚兒啊,你莫不是對人家吉祥姑娘有了意思吧?”

    李魚呆了一呆,登時老臉一紅,訕訕地道:“娘,你說什麼呢?我就是覺得吉祥姑娘太可憐了。成家立業,我還沒想。”

    李魚想起吉祥姑娘的美貌,心中也是怦然一動。不過,畢竟是來自後世的人,他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身份、融入這個世界,想法要更實際、也更理智。

    如果他的實驗能夠成功,那麼他大可以一天天地倒退回穿越到這個時空之前,回到自己的時間。即便是走不了,成家立業意味著要承擔起一個男人的責任,要養家糊口,要有穩定的職業和收入,而不能過著豬一樣的生活,養一群豬一樣生活著的孩子。

    見兒子害羞,潘氏笑了:“你這孩子,這又沒有外人,還害上臊了。”

    潘氏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還別說,吉祥這孩子,生得俊俏、水靈靈的蠻好看,腰肢細細的,屁股又大又翹,一看就是個生兒子的相貌。人也勤快、能幹,嗯……”

    潘氏扒拉著飯碗,開始核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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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