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逍遙遊 作者:月關 (全書完)

 
V123210 2017-2-20 17:58: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3 1842176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5 18:47
第050章利州最粗的大腿

    李魚收回目光,見陳飛揚猶自一臉惶恐,狗頭兒在旁邊卻是一臉的幸災樂禍。便安慰陳飛揚道:“沒事,沒事,只是當著吉祥姑娘的面兒,你那張嘴巴可得有點兒把門兒的,不要什麼都亂說。”

    陳飛揚如蒙大赦,連忙道:“是是是!小的曉得了!那這些請柬?”

    經這一打岔,李魚還真沒興趣看了,而且冷靜下來一想,權貴富紳爭相上門,名妓貴婦逢迎巴結的這一幕,怎麼那麼眼熟呢?隱約記得,後世中這種人物可出現過不少,但無論他們曾何等風光,最後都沒一個落得好下場,李魚可不想步他們的後塵。

    李魚興致索然地搖搖頭,道:“收了吧,她若有誠意,自會再來相請。若她一請我就答應,當我是什麼人了?”

    陳飛揚陪笑道:“小郎君說的是!”

    陳飛揚頓了一頓,又小聲試探地道:“小郎君可是喜歡吉祥姑娘?”

    李魚頓時瞪了他一眼,陳飛揚看出李魚並非真的生氣,便涎著臉兒道:“郎君如今是何等身份,若是喜歡,只消開口,還怕妙家不肯答應?”

    狗頭兒趕緊湊上來,嘿嘿笑道:“是啊郎君,吉祥姑娘現如今在'張飛居'做舞孃,來日想嫁個體面人家都難。若是郎君青睞於她,還怕妙家不肯將她送與郎君暖被窩麼?”

    李魚一怔,急忙問道:“你說什麼?吉祥姑娘在'張飛居'做舞孃?”

    狗頭兒眨眨眼道:“是……是啊!”

    李魚心中頓時大悅,眼看著一把水靈靈的小白菜叫豬拱了,那種難受勁兒不是男人可不知道。如今既知吉祥只是在大酒樓中做舞孃,李魚憋悶的胸口一下子舒坦起來。

    雖說乾舞孃這一行當,整日裡燈紅酒綠、杯籌交錯,意志會漸漸消磨,虛情假意間一旦碰上個順眼兒的,眉來眼去幾番,再收些好處,也難免會有些女子半推半就的與人做下苟且之事,但李魚相信吉祥既然不曾那般墮落,就不會做這種事。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條件地相信,也許是因為初到利州城時扮賣酒娘子的吉祥送給他的那溫情脈脈的半張胡餅,又或者是為了房後竹林中月光下的那兩行清淚,他就是相信。

    如今知道吉祥真正所從事的行業,再回想自己當初的錯誤認定,李魚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因為太在乎她,所以才因為關心,而做了最壞的判斷。

    李魚的心情明顯地暢快了起來,他重重地一拍狗頭兒的肩膀,笑道:“走!咱們出去找家館子,一塊兒喝兩杯!”

    陳飛揚和狗頭兒是兩個酒蟲,只是手頭一向窘困,很多時候喝不起酒。這時一聽李魚要請吃酒,不禁大喜,連忙答應著就陪他向外走去。

    三人剛走到巷間,就見鄰居馮婆婆拄著拐杖,顫巍巍地從外面回來。李魚忙側身讓路,含笑招呼:“馮婆婆回來了啊?”

    馮婆子一見李魚,一張牙都掉光了的嘴巴登時喜得合不攏了:“哈!小魚兒啊,老婆子正要找你。”

    李魚奇道:“馮婆婆找我做什麼?”

    馮婆子倒了近前,把拐杖一頓,氣呼呼地道:“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小蟊賊,把我老婆子養了快三年的大肥豬給偷走了。老婆子找了許久,都未見下落。小魚兒啊,你快給婆婆算算,我家那口大肥豬,現如今在哪裡?”

    李魚聽得一窘,其實類似的事兒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可為了這麼點兒事就回檔一次,也就意味著這一天內他做的其他所有事都得從來一遍,實在是不勝其擾。

    馮婆婆一瞧李魚面有難色,不悅道:“怎麼,咱們鄰里鄰居的住著,婆婆就這麼點兒小事求你,你都不肯幫忙?”

    李魚低聲下氣地道:“馮婆婆,不是魚兒不肯幫忙,只是魚兒一天只能卜算三卦……”

    馮婆婆道:“這才多點事兒,你手指頭掐巴掐巴不就算出來了麼?難不成還要等明天?要是捱到明天,我家那口肥豬已經被人給宰了、給吃了、給賣了肉了,那可怎麼辦?”

    狗頭兒插嘴道:“明日也算不得,十天之內的卜算,都已預約出去了。”

    馮婆婆勃然大怒,指著李魚的鼻子,癟著嘴兒道:“好哇你,你小子沒良心呀你,當初你娘生你,還是老婆子我給你接的生呢,如今這麼點小事求你,你就推三阻四,你個鑽進錢眼兒的臭小子,早知你如此市儈,當初我老婆子就該不理纏在你脖子上的臍帶,活活勒死你小子算啦……”

    老婆婆牙齒都沒了,激憤之下,噴了李魚一臉唾沫星子,李魚滿臉苦笑,只得作唾面自乾狀,低聲下氣地解釋:“婆婆,小魚兒實在不是不肯幫忙,如今真的是……好啦好啦,你家丟了一口大肥豬是吧,我賠!我賠!”

    李魚急急向陳飛揚遞了個眼色,陳飛揚沉著臉兒從袖中摸出一片金葉子,悻悻地塞到馮婆子手裡。這時節的貨幣主要是鑄錢和絲綢,很多地方還在以物易物,金銀並不直接作為貨幣,但是作為貴金屬,它是可以抵算成錢的。

    馮婆子接過金葉子,塞進嘴裡舔了舔。金比銅軟,所以普通老百姓識別黃金最簡單易行的辦法就是咬,老婆子沒有牙,咬是不成了,但她還可以舔,因為純度高的金子會微微有那麼一點兒甜味。

    馮婆子舔了舔,滿意地咂巴了一下嘴兒,嘟囔道:“這還差不多兒!”

    馮婆子把拐棍兒一抖,拄在手裡,顫顫巍巍地往前走,還橫了李魚一眼:“哼!小神仙!在我老婆子麵前,你可別擺譜儿,當初你還是老婆子我接生的呢,你光著腚的樣子,老婆子都見過……”

    李魚陪著笑候那老婆子晃也晃的過去,這才擦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仰天長嘆:“老子終於明白布衣起家的皇帝們為何都比官二代出身的皇帝們喜歡殺功臣了。攤上這樣的主兒,擱誰也受不了啊!”

    狗頭兒虛心求教道:“小郎君這話玄妙的很,我有些聽不明白,可否說的淺白一些呢?”

    李魚瞪他一眼道:“滾!”

    狗頭兒點頭哈腰地道:“這個就淺白的多了!”說著便屁顛屁顛地往前走。

    三個人剛走到門口,恰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使馬的車子不多見,可這輛車子不但使的是馬,馬車上還打著官幡:利州都督府。

    李魚抬頭一瞧,不認得那車把式,可那車把式卻認識他,立即跳下馬車,唱個肥喏道:“小李神仙,你來得正好!我家老爺有請小李神仙同遊劍閣古棧翠雲廊,特遣小的前來迎接!”

    狗頭兒耀武揚威道:“我家小郎君今天沒……”

    “空”字還沒說出口,他屁股上就挨了李魚一腳,李魚低聲罵道:“雙飛姑娘家不去也就算了,黃鸝姑娘那兒也不著急。可這利州最粗的一條大腿也不急著去抱,你是想哪樣啊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5 18:48
第051章與美同行

    一聽武士彟相邀,李魚不敢怠慢,當即撇下陳飛揚和狗頭,登上馬車趕往武府。

    武府前門子遙見李魚的車子到了,馬上就進府通稟去了。

    武家本來都準備出行了,楊千葉突然說想邀請小神仙李魚同遊,說是對此人好奇的很,想見識見識。

    楊夫人對這苦命的妹子疼愛的很,武士彟對這個婉媚伶俐、談吐可人的姑娘也甚是憐愛,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為了趕時間,武士彟便派了馬車去迎李魚,一家人在花廳裡敘話等候。因為他們早已準備停當,一接到消息,自然也就出來的迅速了。等李魚的馬車到了府前時,武士彟攜一家老小恰也走了出來。

    李魚一下車,一眼就瞧見了楊千葉。

    其實武家上下俱都是一表人才,楊千葉雖然身材修長、容顏俏美,也不至於鶴立雞群。但她一襲嫩黃衫子本就襯得鮮嫩,比較搶眼,更是眾人中唯一一個李魚不曾見過的,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

    武士彟哈哈一笑,迎上前來,道:“李小郎君,老夫冒昧啊!事先不曾招呼,倉促間邀請同遊,還祈恕罪、恕罪啊!”

    李魚連忙拱手道:“不敢!不敢!能與都督同遊,小可榮幸之至。”

    武士彟道:“可已告知你家老大人了?”

    唐時大人並不用來指稱官員,而是專指自家長輩,諸如父母、祖父母等。李魚會意,頷首道:“已經叫幫閒回去告知了。”

    武士彟欣然道:“如此就好。此去翠雲廊,雖然不遠,卻也不近。今夜怕是要宿在那邊,讓家中曉得去處才好。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武士彟挽著李魚的手臂,笑吟吟地走到楊千葉面前,介紹道:“這是老夫的妻妹,千葉姑娘。千葉啊,這位就是你甚為仰慕的那位奇人,李魚李郎君了!”

    楊千葉身上一襲淺黃飾花的衣裳,纖腰上束了一條素色的帶子,烏黑油亮的秀髮挽了一個高髻,髮髻上只插著一枝通體潔白的玉笄。除此之外再無修飾,欣長的秀項,異常的溫婉。

    楊千葉一雙明眸盈盈地往李魚臉上一轉,嫣然一笑,微微福禮,柔聲道:“小女子千葉見過李家郎君,李君吉祥!”

    李魚趕緊虛扶一把,笑道:“姑娘別太客氣了,李魚閒雲野鶴,最受不得這樣繁瑣的禮節。”

    華姑扛著根魚竿兒從兩位兄長中間擠過來,到了李魚身邊扯他衣袖:“李魚哥哥!嘿!小神仙,你別看見美女就挪不開眼吶,人家跟你說話呢!”

    李魚正暗暗讚賞,這姑娘,清麗不俗哇!恰似明前茶山上第一抹新綠,如此清麗動人,老武家真是出美人兒!突然被華姑一扯,低下頭來,卻不知道她嚷什麼,便道:“什麼事呀二小姐?”

    華姑喜滋滋地道:“我跟大姐打賭,看誰釣的魚多。到時候你告訴我,哪兒魚多,我要贏她!”

    武順一聽登時急了:“喂喂喂,二妹不許賴皮,說好咱們比釣,怎麼這就請上幫手了?”

    華姑向她扮個鬼臉兒道:“咱們只說比釣,可沒說不許請人指點。”

    兩姐妹這廂鬥著嘴兒,李魚含笑不語,楊千葉又飛快地掃了李魚一眼,目光一轉,恰看到墨白焰雙手虛提,神情緊張地站在一側。看他那模樣,只怕是一旦李魚見了楊千葉露出少許異樣,他就要一記鐵掌拍下去,把李魚的腦袋拍成爛西瓜。楊千葉微微一笑,向他微微搖頭示意放鬆。

    武士彟介紹了李魚和楊千葉認識,便轉身扶著楊夫人登車。門口停了幾輛華車,當先一輛就是他與夫人楊氏的座駕。

    李伯皓、李伯軒兩位大劍客各騎一匹棗紅馬,一身華裳,護佑在車駕左右,旁邊還有許多侍衛,追隨前後。

    武士彟扶了夫人登車坐定,一回頭恰見站在李魚旁邊的楊千葉正盯著他看。

    楊千葉盯著武士彟,心中暗想:“紇幹承基終究只是一介武夫,迄今還未順利打入都督府。我且不去管他,先自行事便了。武士彟身為一方都督,所仗者不過兩樣,一是兵權、一是政權。兵權方面,我一個女子不好明白地插手,只能等紇幹承基行動,政權這邊……,我要如何掌握他的幕府呢。”

    楊千葉想的出神,冷不防武士彟轉過身來,目光恰與她一碰。楊千葉卻也不慌,只向武士彟含羞地一笑,溫柔地低下頭去,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武士彟被那嫵媚之態看得心頭怦然一動,啊!妻妹為何偷偷看我?那眼神兒無比嬌羞,難不成……,荒唐!荒唐!那可是夫人的堂妹!我怎麼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武士彟雖然這般想著,可是被一位美麗少女用帶些欣賞愛慕的眼神兒看著,還是不禁有些飄飄然,連腰杆儿都挺了起來:“嘿!老夫雖已年過半白,看來對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依舊很有魅力啊哈哈……”

    武士彟沾沾自喜,一時間搖頭尾巴晃的,彷彿一隻開了屏的孔雀。那廂里華姑卻是不放心地搖著李魚的手,央求道:“李魚哥哥,好不好,好不好,你幫我指點魚窩子所在。”

    李魚沒法子,只好道:“好好好!我來指點你!”心中卻想,釣魚我也不在行啊,這事兒就算“回檔”也是弄不明白。且胡亂唬弄一下吧,真要釣不上魚,此等小事,與我名聲也是無損。

    楊千葉從武士彟身上收回了目光,卻是又定在了李魚身上:“此人既然精於術法,若能為我所用,倒是一個極大的臂助。可惜憑他本領,若想飛黃騰達,有得是門路,必然不肯與我一同犯險。說起來還得是袁天罡,畢竟是我親叔父,也許可以說服他為我所用。”

    楊千葉想到這裡,暗暗定下了主意:“這李魚既然不能為我所用,就不能讓他與武士彟過從甚密,得想個法子把他趕走,不然早晚必成我的心腹大患。”

    李魚答應了華姑,再抬頭看向楊千葉,楊千葉向他嫣然一笑,彬彬有禮地道:“郎君請!”

    李魚扭頭看了看,估計他要乘的還是來時坐的那輛馬車,而身側正停著的則是一輛清油車,便道:“千葉姑娘請!”

    武大都督昂首挺胸站在首車旁招呼道:“大家快上車啦!”

    李魚便向自己來時所乘那輛馬車趕去,剛剛登上車子,華姑便扛著她的釣竿呼哧帶喘地跑來:“李魚哥哥等等我,我與你坐一車。”

    雖說華姑年方九歲,同車也不犯什麼忌諱,李魚還是道:“你怎不與姐姐兄長們同車?”

    華姑撇嘴道:“他們太幼稚!”

    華姑說著,把釣竿交給車把車放置,徑自爬上了車,往李魚旁邊一坐,咯咯笑道:“你還有禿尾巴老李的故事沒講給我聽呢。快說快說,你這位本家老兄,究竟有什麼故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6 19:26
第052章向山中游

    劍閣古蜀道----翠雲廊.

    翠雲廊,又稱“皇柏”、“張飛柏”,因為有上萬株蒼翠的行道古柏,形成了一道綿延無盡的綠色長廊,300餘里的古驛道上,翠柏沿著起伏的山巒,跨越深澗溝壑,蜿蜒曲折,遠遠望去,彷彿一條翠雲盤繞山間,是以又名翠雲廊。

    “三國時候,夏侯淵守陽平關,張郃守廣石、徐晃守馬鳴閣至陽平一帶,三部互為犄角,與劉備相持數月。到了這一年七月,劉備派陳式率十餘營兵馬,進攻馬鳴閣,欲截斷棧道,全殲張郃……”

    望著楊千葉欽佩敬仰的目光,武士彟也不禁像個被美人兒注視著的年輕小伙子一般,有些飄飄然起來。講述三國往事,本就是他有心賣弄才學,這時候更是抖擻精神,聲音也更是中氣十足。

    “徐晃知道後,急率本部兵馬攻向陳式,陳式大敗,軍卒墮崖落谷者不計其數。張飛聞訊急忙率兵趕來,夜襲張郃。殺得張郃落花流水,就是從這條路上,一退三百里,後人在此植柏,便是記下當年翼德將軍之神勇。”

    李魚聽到這裡,不禁點了點頭,摸著鼻子嘟囔道:“原來張郃的first blood是張飛拿的呀!”

    李魚嘀咕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膩在他旁邊的華姑居然聽見了,她好奇地看向李魚,問道:“李魚哥哥,你說什麼是不賴的?”

    李魚嚇了一跳,難道向一個天葵未至的黃毛丫頭解釋啥叫“第一滴血”?李魚滿面堆笑,道:“啊哈!我是說這張翼德將軍,還是不賴的。哈!哈哈、哈哈哈……”

    武士彟微微一笑,道:“翼德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何止是不賴啊。也只有你這種修天人之術的奇才,才會對猛張飛只下一個'不賴'的考評,哈哈……”

    武士彟撫鬚一笑,道:“我觀此處,風景殊麗,又有山泉鳴澗,草木旺盛。車駕駛進林中停下吧,在此支了帳篷,我等今晚便歇宿於此。大家且四散走走,一抒胸臆!”

    武士彟一聲令下,護侍兵卒、家僕、侍婢丫環等便紛紛忙碌起來。驅車、停車、卸貨,馬兒都放入林中休息。草地上打下樁子,支起帳篷。李魚看到還有丫環侍婢搬了木炭、烤架、煨好的羊肉,居然一副要開燒烤晚會的架勢。

    武元慶、武元爽兩兄弟一聽可以自由活動,登時撒了歡兒。挎了一張弓背了兩壺箭,便興沖沖地往林中鑽去。後邊幾個兵卒追喊著“二公子、三公子”,一行人影漸漸消失在叢林中。

    武士彟體貼地扶住楊氏,道:“娘子,咱們往前走走,去看看那流瀑飛泉!”

    楊氏夫人含笑點頭,武士彟扶著楊氏的一隻手臂,目光不期然地看向楊千葉,恰見楊千葉一雙明眸正凝睇在他的身上,不由得心兒一顫,乾咳一聲道:“千葉,可要與你姐姐同往。”

    楊千葉嫣然一笑,道:“姐姐姐夫去吧,千葉想往四下走走。”

    武士彟心中一陣失望,無奈道:“好!此間風景雖然秀麗,其實仍有野獸出沒,你須小心。”

    楊千葉柔聲道:“姐夫放心,千葉不會遠走。”

    武士彟一聽楊千葉語氣溫柔,剛剛有些受傷的心登時又是一暖。

    他扶著楊氏走出好遠,聽到飛瀑轟鳴聲神智方才一清,不禁暗暗自責:“武士彟啊武士彟,你這一生什麼風浪不曾見過?帝王將相也是常有來往,怎就被一小妮子的喜怒而左右了?她之一言便可要你失望,她之一笑便可讓你開懷,真真的豈有此理。難不成,你還妄想娥皇女英、齊人之美麼?”

    這位位高權重、儀表不凡的帥大叔,美人兒固然是見過不知凡幾,只是似楊千葉一般清麗可人的卻不多,而且因著這小姨子的一層禁忌身份,那誘惑就更加的不同一般,一時間竟弄得患得患失起來。

    楊千葉欲擒故縱,搪塞了武士彟離開,眸波一轉,卻見華姑一手提著釣竿水桶,一手牽著李魚的手掌,正興沖沖地往山泉凝聚而成的一潭如鏡的碧水處趕去,口中歡呼:“李魚哥哥,快給我找魚窩子!”

    楊千葉莞爾一笑,便也跟了過去。她既有心要對付李魚,便想多了解他一些。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對李魚這樣擁有超出常人想像的本領的人物,楊千葉深為忌憚,如臨大敵。

    李魚被華姑扯到了碧水潭邊,但見好一汪綠水,泉水清澈,寬闊怕不有三畝方圓,周圍草木茂盛,風景極其殊麗。

    武順大小姐也提了釣竿過來,雖然她比二妹華姑大了幾歲,可好勝心卻也絲毫不減,華姑有李魚幫忙,武順心中頗為不滿。但她終究是個大姑娘了,卻不好意思學著二妹也去黏糊李魚,求他幫忙。

    武順到了水潭邊,繞著水潭走了一陣,選了一處視野開闊,又有大石可坐的地方,便釣起魚來。李魚被華姑扯著,想到如今已是深秋,想必魚兒也嫌天冷,便挑了一處陽光充沛處一指,道:“就是這裡了。”

    華姑哪裡知道李魚的判斷竟然是如此隨意,只當她的李魚哥哥是幫她精心掐算過的,當即興沖沖地扛了魚竿過去,一心一意同阿姐較量起來。

    李魚待華姑坐下,才發現華姑的位置正迎著陽光,周圍野草最多半人高,根本起不了遮陰的作用。李魚再往武順那邊一瞧,人家武大姑娘卻是選了一處好風水,視野開闊,坐有大石,身後還有一棵大樹,濃蔭如蓋,正好遮住身上陽光。

    李魚暗暗吐了吐舌頭,咳!這個……小孩子嘛,曬曬陽光沒什麼不好!她正長身體呢,多曬陽光可以補鈣。

    李魚為自己找了個理由,頓時心安理得起來,瞧小華姑正一心一意與姐姐比賽釣魚,便也不去打擾,轉身便往一旁閒逛。這一轉身,就見楊千葉楊姑娘風擺柳枝一般聘聘婷婷地向他走過來。

    “李小郎君!小女子可有幸邀郎君同遊呢?”

    這美人兒自幼在墨白焰等老太監們的嚴格教育下,學過最正規的宮廷禮儀,那可不僅僅體現在穿著、談吐上,舉手投足,該優雅時優雅,該高貴時高貴,該嫵媚時嫵媚。

    不要說舉止動作了,就是一個眼神兒,望向身份地位以及關係不同的男人時,該是什麼樣的神情、什麼樣的角度,那都是嚴格訓練過的。如果這男人地位比她高,又或者是她的夫君,那就要用到一點點媚術了。

    一點點恰恰好,使力太過那就成了風流蕩婦,反而不美。這時楊千葉揚眸一問,小小用了些學來的手段,語氣上帶些嬌憨,清純中小藏嫵媚,俏皮里略含羞意,那可真像喵星人的一對小爪子,說不出的撓人。

    李魚是男人,而且是個身心都很健康的男人,所以被楊千葉這一瞟,再一問,心裡也是不禁酥了一下,當即故作豪放地一笑,拽文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李魚大步走過去,向楊千葉彬彬有禮地一肅手,道:“姑娘,請!”

    李魚說這句話時,目光便投在了楊千葉吹彈得破的臉蛋兒上,這一瞧,忽然瞥見她香扇墜兒似的精緻耳垂上,有一顆小小的的紅痣,被那白嫩的肌膚襯映著,異常的醒目!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6 19:27
第053章掬起一捧水,便是一手濕

    李魚之前與楊千葉交談過,但是當著眾多人的面,不好一直盯著人家姑娘看,還真未注意到她的耳垂,這時才看清楚她耳珠上有一點嫣紅,李魚突然想起一個人來。

    記得那日他躊躇滿志地前往雲棧賭坊,想大撈一筆時,路上曾經遇到過一位乘牛車的姑娘。淺露輕紗隨風緩緩落下時,李魚恰曾見過那女子耳珠上有一顆小小的紅色美人痣。

    兩個人都有一顆醒目的美人痣,都在耳垂位置,都是年輕的姑娘……

    本來這也沒有什麼,就算他之前就見過楊千葉原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但是……

    今天在車上給小華姑講完禿尾巴老李的故事,閒磨牙聊天時,華姑可是親口對他說過,她的小姨楊楊千葉是五天之前才趕到利州的,遠從錢杭趕來。

    五天之前,和他上次遇見那車中美人兒,可是足足差了好幾天,混淆不了的。如果那日車中女子就是眼前這美人兒,她為何早就到了利州,卻對親人誑稱剛剛自錢杭趕來。

    李魚心中疑竇陡起,楊千葉瞧他凝視自己,卻是暗暗鄙夷:“什麼世外高人,也不過是個好色之徒罷了。”

    “好色之徒?”

    楊千葉心頭怦然一動,正愁不知該如何把李魚趕離武士彟身邊,他既然好色,似乎倒可以做做文章。

    楊千葉暗暗思量著,伸手順了順鬢邊的秀髮,對李魚道:“李家郎君,請!”

    李魚笑道:“你我若總是這般客氣,那可未免生疏了。你喚我李魚也好,叫一聲李大哥也罷,總還習慣些。”

    楊千葉嫣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人家就叫你李大哥吧。”

    楊千葉說著,正邁步走在李魚前面,說到這裡時,恰向他回眸一笑,不曾看著前面,似乎腳下便踩中了一塊鬆動的石頭,石頭向前一滾,楊千葉哎呀一聲,身子便向後一仰。

    李魚吃了一驚,前腳向前順勢一滑,後腿繃起如弓,雙手一式“推窗攬月”,穩穩地托住了她的後腰和頸項處,急問道:“千葉姑娘,你沒事吧?”

    李魚這一攬,便覺手指觸處柔腴溫軟,富有彈性,不禁心中暗讚,瞧她修長苗條,一管青竹兒似的身段,卻原來柔若無骨,又不顯肉。

    抬眼再一看,卻因楊千葉半仰著身子,衣領微微撐起,露出一痕雪嫩的肌膚,腦袋只要微微一側,準能從那衣裳縫隙間瞧見內裡兩團墳起,一道玉溝。

    李魚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兒,自然不敢趁機佔人便宜。楊千葉被李魚攬著,上身微微後仰,微微蹙著眉兒,有些痛苦地道:“哎喲,輕著些,人家……好像崴了腳!”

    楊千葉說著,心中飛快地做出了判斷:“此人果然會武功,不過,根基雖然紮實,卻也並非不可敵。”

    楊千葉看著楚楚可憐、弱不禁風,實則卻是武功超卓。她方才故意失足,僅憑李魚這一抱,便試出了他的反應、速度、力道、眼力,從而對他的綜合實力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李魚卻不知就這麼一剎那的功夫,已經被人探了“海底”,還真當她崴了腳,忙道:“姑娘不必擔心,我托著你慢慢坐下。”李魚說著,雙腿彎曲下來,就想把楊千葉緩緩放倒。

    這時候,二人身後草叢中,華姑正盤腿大坐在草甸子上。她把魚竿架在面前的竹撐子上,從懷裡掏出竹紙包裹著的小半斤杏脯兒,剛剛展開紙包兒,用手指拈了一片塞進嘴巴里,就見碧波之上浮漂猛地一沉。

    華姑啊地一聲驚叫,心花怒放,激動之下手一揚,一袋子杏脯兒飛的不知去向,華姑手忙腳亂地就去抓那魚竿,卯足了吃奶的力氣使勁兒向上一提,似乎生怕晚了一分那上鉤的魚兒就會溜掉。

    可她釣上的只是一條小白鰷,這魚體形細長,鱗片銀白,華姑釣上的這條魚頂多也就三兩重,受她用力一揚釣竿,那咬了鉤的小魚兒被扯出水面,騰雲駕霧一般被釣線甩了出去,一下了脫了鉤。

    脫了鉤的小白鰷“啪”地一下,好巧不巧地正落在楊千葉領口,“哧溜”一下就滑了進去。楊千葉哪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只覺得濕濕的、滑滑的、涼涼的,倏然便鑽進了胸口要害,在裡邊胡亂鑽動起來,這一嚇可真是非同小可,馬上就想到了一樣女孩子甚是畏懼的生物----蛇!

    楊千葉啊地一聲驚叫,李魚屈身正要蹲下,再也受力不住,楊千葉一下子摔在草地上,一張小臉兒唬得雪白,雙手急急便去撕扯胸口,驚聲尖叫:“救命!有蛇!救命啊!”

    女孩子本就怕蛇,更何況還是被蛇鑽進了胸口,楊千葉幾乎要嚇暈過去,偏偏那蛇就在胸口鑽動,駭得她魂飛魄散,關鍵時刻又昏不了。

    李魚其實也沒看清倏然鑽進楊千葉胸口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只覺得白花花一條,聽楊千葉一叫,自然也以為是蛇了。

    眼見楊千葉跟發了瘧疾似的渾身發抖,臉上顏色大變,雙腳亂跳,雙手亂抓,李魚更著急了,這要是弄驚了那條蛇,一口咬下她的胸前猩紅一點的小蓓蕾,哎呀呀,簡直是人間慘劇。

    李魚也是真急了,情急之下也想不了那麼多,俯身上前,雙手揪住楊千葉的衣領,“嗤啦”一聲,就把她的衣裳給撕開了。

    李魚抓著兩片鵝黃色的衫子,望著在楊千葉胸口甩著尾巴蹦蹦噠噠的小白鰷,歡喜安慰道:“不要怕,不是蛇!是一條魚!你看,你看!”

    李魚說著,甩了衫子,伸手去抓那魚,一下、兩下、三下……

    耶?這魚滑不溜丟的不好抓呢!

    繼續努力!

    楊千葉被他一抓再抓三抓,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啪”地一聲,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李魚臉上,臉蛋兒脹得跟一塊大紅布似的,猛地跳起來,掩著胸,逃進了一旁草叢灌木中躲了起來。

    天可憐見,李魚實在是無心輕薄啊!如果那魚直接在兩隻“山東嗆面兒大饅頭”上蹦噠,李魚早就察覺不妥了,也不會伸手去抓,問題是楊千葉外裳雖被撕開,裡邊卻不是真空的,還有貼身的訶子裹住了酥胸。

    李魚因此才未來得及醒覺過來,竟爾伸手去抓,想抓住那尾小魚兒給楊千葉看看,省得她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如今麼,李魚望著那尾在草地上猶自頑強掙扎卻注定將要窒息的小銀魚兒,忽然覺得自己的下場恐怕還不及它!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7 22:32
第054章那邊風景獨好

    華姑只覺釣竿一輕,等那魚鉤悠蕩回來,發現魚兒不見了,把個好勝心強的小姑娘急得差點兒哭出來。華姑把釣竿一丟,急急忙忙地跑出來,慌亂喊道:“我的魚!我的魚!”

    李魚正在發怔,聽她一喊,急忙丟了兩片鵝黃色的衣衫,向華姑招手道:“在這裡!在這裡!”

    華姑頓足道:“人家不是說你啦!人家是說我釣的魚!”

    李魚道:“是啊!在這裡!在這裡!”

    華姑大喜,急忙從草叢中跑過去,往地上一瞧,大驚道:“糟啦,它要逃啦!”

    只見那條小白魚兒在地上一蹦一跳的,每次跳起,都在草地上挪開半尺左右。而不遠處草叢中就有一片溪水,是旁邊水潭中漫出來的水源浸潤形成的。而那小魚兒只要再蹦兩下,就能恰好跳進那溪中。

    “快捉住它!”華姑向前一個虎撲,雙手一合,那小魚兒“哧溜”一下,從她一雙小手間滑了出去,身子一彎,再度跳到空中。

    關鍵時刻,李魚騰身上前,抬起右足,惡狠狠地向那小白魚兒一腳踹了下去。

    “噗!”

    溪邊土壤濕潤鬆軟,李魚這一腳力道十足,登時在草地上踏出一個深深的腳坑兒。

    華姑瞪大眼睛,撅著小屁股,愕然看著李魚的腳,詫異地道:“魚呢?”

    李魚小心翼翼地抬起右腳,只見那條小銀魚兒已經牢牢的嵌在了腳坑下的泥地裡面,而且,它還不是鬚尾齊全地嵌進去的,而是身子對折著嵌進去的。

    原來就在它魚身一彎,騰躍到空中的剎那,李魚一腳把它踩進了泥地,而且因為它正彎著身子,踏踏實實地踩了一個對折。

    李魚一瞧那小銀魚兒死不瞑目的一側魚眼,乾笑道:“哎呀,這個……,好像力氣大了些。”

    華姑扁了扁嘴兒,不開心地瞪了他一眼。

    李魚窘道:“這魚沒法吃了,咳!莫如再釣幾條吧,你運氣好,既然開了張,一定魚似雲來。”

    華姑白了他一眼,爬起來上前兩步,蹲在腳坑邊,小心翼翼地把那對折的小銀魚兒從泥裡摳了出來,哼道:“誰管它能不能吃,反正是人家釣的,要做數的!”

    華姑捧著那條對折的小銀魚兒,在溪水中清洗了一下,便寶貝似的捧回去,放進了她的小魚簍裡。

    李魚鬆了口氣,這才省起逃掉的楊千葉,探頭探腦地瞧了瞧,也不知她究竟逃向何處去了,暗暗思量一番,乾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李魚四下胡亂逛悠了一陣兒,返回駐地附近,但見帳篷、圍欄、燒烤架一類的東西都已架設完畢,一個臨時營地已經宣告完成。

    這時武士彟陪同楊氏夫人從飛瀑流泉處已經走回來,令李魚驚訝的是,不知何時,楊千葉竟已陪在楊夫人旁邊,而她身上居然又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衫子,與被他撕壞的那件一模一樣。

    李魚嘖嘖稱奇,這小丫頭能耐啊,瞧她一副沒事人兒似的模樣,也不曉得她之前赤著一雙白生生的胳膊,只著一件貼身的訶子,怎麼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返回駐地換好衣裳的。

    不過李魚一轉眼看見墨白焰墨老頭兒陰沉著臉色站在一頂帳篷邊,瞧著他的眼神兒異常幽怨,彷彿剛被惡霸女婿搶了親閨女似的,登時恍然大悟,這位千葉姑娘定是不知用什麼法子通知了她的僕從,有人照應著,這當然不是問題了。

    楊千葉正陪在楊夫人身邊,側首不知說著什麼,神態恬淡而優雅。看到李魚,楊千葉、楊夫人還有陪在另一側的武士彟都停下了腳步。楊千葉向李魚嫣然一笑,微微福禮:“此間景緻如此優美,李大哥不四下游覽一番嗎?”

    李魚看的眼珠子差點兒掉出來,這真是楊千葉?不是她的孌生姐妹吧?瞧她言笑宴宴、從容自然的模樣,之前那個臉蛋兒臊成大紅布、羞怒交加扇他一記耳光的那個姑娘好像和她沒有半點關係似的。

    啊!是誰說過的來著?女人吶,個個都是天生的演員。這演技,絕對是影后級別的啊。不過,這種糗事,李魚自然也是不會對人說的,當下忙打個哈哈,道:“走過了,走過了,那邊風光尤其入勝。啊,你們看過瀑布了。”

    武士彟搶著道:“看過了,小郎君不必去了,就在此處眺望吧,遠遠望去,猶如一道匹練從天而降,景緻甚美。若到了近處,水氣氤氳,太過潮濕,未免就要掃了興致。”

    武士彟抹了把臉,笑道:“本督剛才過去,好似洗了把臉,哈哈!”

    楊夫人莞爾道:“李小郎君,妾身這個妹子,自幼長於錢塘,只因身邊無甚親眷長輩照拂,女兒家又不好自許人家,眼看就要長至二九,卻還未曾許配人家。小郎君可願幫我妹子卜上一卦,看她幾時可以尋得一位如意郎君?”

    “不可!”楊千葉和武士彟異口同聲,開口阻止。

    二人這一開口,不由詫異地對視了一眼。

    楊千葉心道:“若是由著李魚為我卜算,萬一被他察知我的真正身份豈不糟糕。可是姐夫緣何也出面阻止?”

    武士彟一語出口,心中也是一呆:“夫人為她妹子卜算姻緣,我倒是阻攔個什麼勁兒?”

    武士彟是絕對不願也不敢承認是一份私心作祟,不想這個清麗可人的小姨子早早覓得如意郎君的,只好打個哈哈,對楊夫人解釋道:“夫人吶,除非生死兩難的大事,怎好動輒窺問天機,天機嘛,還是不要洩露太多的好。唔,千葉剛剛投奔利州,也不急於一時,待她安頓些時日,夫人從利州的好兒郎中,為她選一佳婿豈不是好?”

    女人似乎天生都有為媒的嗜好,武士彟這樣一說,楊夫人登時心花怒放。自忖憑她眼力,必能為這苦命的小妹子選到一位如意郎君,便也不再堅持由李魚為她卜算,只是頷首道:“夫君所言甚是!本來啊,因為咱們家順兒還得一兩年功夫才需談婚論嫁,我還不曾關注過利州官宦人家的子弟,如今看來,倒要提前著手了。”

    武士彟連連點頭,道:“夫人出馬,自然無往而不利!啊,李小郎君,你說那邊風光更美?走走走,咱們瞧瞧去。”

    武士彟或是有些心虛,急忙上前兩步,拉住李魚,便往他方才信手所指處行去。李魚其實還真不曾往那個方向遊覽過,如今只得硬著頭皮與武士彟結伴而行。不想他本是無心地一指,卻不料那個方向竟然真有意外之喜等著他們。

    李魚和武士彟向那方向走不過百十步,豁然發現前方林中竟然藏著三株野桃樹。那是三株晚熟秋桃,因為土壤肥沃,又少人打擾,所以樹上已經熟透了的秋蜜.桃兒沉甸甸地綴彎了枝頭,令人垂涎欲滴。

    武士彟又驚又喜,道:“哎呀,原來此處還有如此驚喜。哈哈,小神仙就是小神仙,本督竟不知這山坳中竟有這樣一處神仙般的所在。”

    武士彟說著,已是興沖沖地上前摘起了桃子。

    李魚瞧著那白裡透紅、肥美多.汁的水蜜.桃兒,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先前的那一幕烏龍,回味之間,覺得指尖上有一種甜美的感覺:“沒道理啊!手指頭又不是舌頭,哪來的味蕾,怎麼會有甜甜的感覺呢?錯覺、一定是錯覺!”

    李魚托住一枚熟透了的大水蜜.桃,因為心中有著比較,下意識地自語道:“唔!手感還是差了許多。”

    武士彟剛剛摘下一枚桃子,正要嚐一嚐味道,聽到他這句話,登時搖頭道:“小郎君此言差矣,桃子要什麼手感,應該用你的舌尖,品一品它的口感才對。”

    李魚馬上拱起手來,拍馬屁道:“大都督就是大都督,一語驚醒夢中人吶!”

    武士彟有點窘,這不廢話麼?桃子是用來吃的,當然該注重它的口感,小神仙的馬屁怎麼拍的這麼露骨?可是瞧他一臉促狹的笑意,又不像是刻意的奉承,難不成小神仙話中別有深意?

    武士彟也不知道李魚究竟意有何指,又不想顯得自己愚昧,揣摩不透他話中真意,便哈哈一笑,彷彿了然於胸地神秘一笑,道:“小郎君所言,才是莫測高深吶!”

    兩個人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7 22:32
第055章殺殺人,跳跳舞

    明月當空,篝火一叢。

    篝火竄起兩丈多高的火苗子,圍坐在篝火周圍的人都被那火光映得臉龐紅潤,尤其是女子,常言道燈下看美人,更增三分顏色,那燈可不是後世的白熾燈,此時的火光差可比擬,楊夫人和楊千葉當真比白天裡更加的婉媚動人。

    一個腰肢細細、身段窈窕的小美人兒,髮梳仙髻,身著羽衣,環佩叮噹間揚臂旋轉,嫣然縱送,姿態妙不可言。這美人兒不是武家豢養的舞姬歌女,正是武家大小姐武順兒。

    幾個武府侍婢斜坐一側,或撫琵琶、或拍手鼓,帶些胡音節奏的明快音樂隨之而起,蕩漾在這靜寂的大山之間。

    武順一曲舞罷,香汗津津地停下,笑盈盈地向眾人福了一禮,翩躚然退下,回到自己席邊一看,華姑盤腿坐在案前,兩隻小手捧著肥肥嫩嫩一塊手抓羊肉,正啃得唇角流油。

    武順兒白了妹子一眼,嗔道:“就知道吃,餓死鬼投胎的呀!”

    華姑向她扮了個鬼臉兒,笑嘻嘻道:“姐姐的舞反正什麼時候都看得到,當然是吃肉要緊。”

    武順哼道:“難道平日里就短了你的羊肉吃麼?”:

    華姑揚了揚手中的羊肉,笑道:“彼羊肉非此羊肉也,而姐姐始終還是那個姐姐。”

    坐在旁邊席上的李魚笑道:“華姑當真冰雪聰明,這句話大有味道。與你同齡的女孩子裡,只怕很難再有第二個,說得出你這樣為貪吃辯護的高妙見解了。”

    華姑握著手抓羊肉向他煞有介事地拱拱手:“承讓,承讓。”

    武順見李魚給她幫腔,心下歡喜,俏媚地瞟了李魚一眼,道:“還是小神仙好眼力,我這妹子呀,就是人小鬼大。”

    武順畢竟是大家閨秀,雖然年少活潑,平素也不會向男人做出這般姿態,不過此時飲了幾杯葡萄美酒,紅暈上臉,便也不似平時拘瑾了。再者,李魚本就俊俏,又有一層神仙光環,順姐兒哪有不喜親近的道理。

    李魚這廂正同姐妹花貧著嘴,武士彟捧著一盞盛滿美酒的金屈卮,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地來到了李魚的几案前,開懷大笑道: “今夜酒興濃厚,小郎君不為我等高歌一曲麼?”

    李魚趕緊起身道:“小可可不擅唱歌,莫如大都督即興高歌一曲,如何!小可敬大都督!”

    李魚說罷,搶先舉起一杯酒,豪爽地一飲而盡。

    武士彟哈哈大笑,高高舉起金屈卮,盞中酒水蕩漾,倒映出了一輪搖曳於酒中的明月。武士彟略一沉吟,高聲歌道:“明月好酒更勝吾,吾尚未飲它先醉。且飲,且住,你在長空我遙敬,共飲一杯風火發~~”

    老武不是在吟詩,而是用一種古歌韻唱曲兒,所以倒不甚講究押韻,那歡暢淋漓的氣氛也是十足。老武一曲歌罷,李魚猶在琢磨其中一些沒聽清的字句,武元慶和武元爽已經喝起彩來。

    “好!啪啪啪……”

    武元慶、武元爽大力鼓掌,李魚忙也跟著喝起採來。老武一口喝乾盞中美酒,哈哈笑著扯住李魚,道:“本督已經唱過了,小郎君,該你啦,要么唱,要么即興吟詩一首,你選哪個?”

    李魚懵了,賦詩?臣妾做不到啊!唱歌,我唱什麼呢?

    “一人,我飲酒醉!醉把佳人成雙對。兩眼,是獨相隨,只求他日……”

    不行!古人懂“喊麥”麼,可別這一吼出來,連九歲的小華姑都鄙視我,那可真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啊~~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咳!時代感太強了,得有點古韻的。而且大唐氣象何等大氣,要豪邁些!

    “大地在我腳下,國計掌於手中,哪個再敢多說話……高高在上,諸君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畫。登山踏霧,指天笑罵,舍我誰堪誇……”

    李魚的眉毛揚了揚,歌詞卻沒揚出來,話到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地給吞回去了。這首歌要是唱出來,老武為表對李唐王朝的忠心,估計得活活掐死他。

    莫怪李魚不會唱,他雖有土著李魚的記憶,但土著李魚從小到處忙著投師學殺人藝,哪有閒功夫參加踏歌會,學唱詩歌俚曲?所以李魚窮索記憶,竟是沒有這方面的才藝可以展示。

    要不……吟詩吧?古詩他還是能吟上幾句的。比如李白那首《將進酒》,如果他吟出“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李魚相信,不只武士彟要驚為天人,就算那位此時不時瞟他一眼,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笑裡藏刀的大唐版蒙娜麗莎楊千葉楊姑娘都得一撩石榴裙,納頭便拜!

    真正的好詩歌,是能夠跨越時空、跨越種族的、更不需要什麼名師講解,人人都能感覺到它的魅力。李白這首《將進酒》放到千百年後,任誰一看,還是一樣能感受到其中的魅力。再如那倉央嘉措,把他的詩翻譯成漢語,那種回味無窮的韻味依舊撲面而來。

    明明不知所云,所謂的詩人還要煞有介事地去給你講解它的每一個字有多少深刻寓意的,尤其是本身就是現代詩,用的也是現代語言,一共百十個字,詩人能給你剖析三個小時的所謂好詩,全是披著皇帝的新衣耍流氓。

    更何況大唐本就是詩的國度,李魚若真要吟出詩仙李白的那首《將進酒》,可想而知能為他人帶來多大的震撼。但李魚只是一轉念,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剽竊詩仙的好詩,他有負罪感啊!再說了,此詩一出,恐怕他的名聲馬上就得傳遍大唐。到時候不知有多少文壇名人想認識他,要與他來往,他還不馬上露餡?

    文人之間交往,考較的是你真正的文學底蘊,酒桌上行個酒令兒、想你了書信一封,你不分場合統統一律用詩應和?而且還不管那詩應不應景?那不是神經病麼。

    李魚記得前世曾在網上看過一份清末文獻的掃描件,是上海灘一個青樓女子給她相好兒寫的一封信,人家那遣詞用句,單獨看哪個字都認得,組合在一起連意思都不明白,還裝毛的文化人,分分鐘就露餡,到時可真的身敗名裂啊。

    李魚硬生生地壓下了抄詩炫耀的誘惑,拱手道:“有都督珠玉在前,李魚可不敢獻醜。”

    楊夫人看出李魚好像真的不擅吟詩作賦,不想讓他作難,便道:“夫君自家喝的高興就是了,莫去難為李小郎君,小郎君學的是天人術,恐怕於詩詞歌賦未必有暇研究呢。”

    武士彟哈哈一笑,把金屈卮往李魚案上一放,笑道:“罷了罷了,本督不難為你,你且自罰一杯吧。”

    華姑雀躍道:“我來斟酒。”馬上跑過來,用一雙油漬漬的小手捧起銀酒壺,為李魚斟滿了金屈卮。李魚無奈,只好捧起杯來,一飲而盡。雖說這年代的酒度數不是很高,這樣急促地連飲兩杯后,他也有些飄飄然了。

    武士彟見李魚自罰了一杯,開心地大笑,晃晃悠悠走開兩步,抬手揮了揮,那些負責演奏的侍婢會意,馬上奏起了一首歡快的曲子。

    武士彟就跟抽筋兒似的,抬抬腿、跺跺腳、舞動舞動胳膊,跟一隻大馬猴兒似的跳了起來。李魚看得目瞪口呆,武士彟,一位國公爺,利州大都督,這是作的什麼妖?

    瞧他那模樣兒,貴人大官的威嚴儀態呢?高門士族的端莊風度呢?啊!李魚突然醒悟過來。

    雖然他擁有這一世李魚的記憶,但他主導意識的思維可是後世的楊冰,難免要有個接受過程。所以驚詫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武士彟是在跳舞!酒席宴上歌舞乃樂戶賤民之行為的看法,那是後世的事了。

    如今這時代,貴人且歌且舞且飲,是很正常的事,不要說武大都督,就算當今皇帝李世民甚至太上皇李淵,一言不合就“尬舞”的情況也是常有的事兒。

    “尬舞?”

    想到這個詞兒,李魚突然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李魚預感無誤,老武果然沒有真的放過他,武士彟扭身揚臂、袍袖甩動、旋轉騰踏、招手遙送,在李魚桌前扭腰擺胯的,顯然是邀請他共舞。

    其實也難怪武士彟盯上他了,在場的這些人,除了夫人,就是小姨子。除了小姨子,就是兒子女兒,他總不能拉個家丁僕從上來共舞吧?那他的最佳“尬舞”對象,就只剩下李魚了。

    方才請他唱歌,他就沒答應,這回邀他共舞,他要再不答應,那就太失禮了。但問題是不管是前世之他還是今世之他,都沒有踏舞這方面的經驗。

    李魚訕訕地站起,正不知是不是要學著武士彟轉圈、拍大腿、踏地、拍胸口……,兩人一起扮大猩猩,可愛的武元慶、武元爽已經主動跳了出來,把上袍一脫,將一條絲帶往頭上一系當了“抹額”,還把從下午獵回的野雞尾巴上拔下的翎子插在“抹額”上,呼哈嘿哈地陪他老爹扮起了大猩猩。

    李魚見狀,硬著頭皮站起來,心想:“人家一方軍區司令,都不怕扮大猩猩,我怕個鳥!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豁出去了!”

    卻不想武順兒和華姑的舞興也湧了起來,二人本就挨著李魚坐著的,當下跳將起來,華姑將小手兒用毛巾急急一擦,便拉住了李魚的手,而且還抓著他的另一隻手往姐姐武順手裡一塞。

    武順兒武大小姐倒也落落大方,順勢便牽住了他另一隻手,兩姐妹拉著他一起下了舞場,她們兩個繞著篝火,踢踏跳舞,舞動極有韻律,李魚發現她們只是跟著樂曲的音律即興發揮,有樣兒學樣的很快便也會了。

    楊夫人看著一家人歡舞,笑著側身過去,用團扇掩著口兒,同妹子楊千葉取笑了幾句夫君與兒子蠢拙的舞姿,楊千葉嫣然聽罷,復又坐正了身形,肩頭微微往後一仰。

    跪坐其後的墨白焰馬上微微傾身,向楊千葉靠近了些。楊千葉用團扇掩著口兒,用幾近不可聞的聲音對墨白焰道:“李魚這個人……”

    說到這裡時,正被武氏姐妹兩隻溫軟小手拉著共舞的李魚恰向這邊望來。美色與醇酒,還有夜空中一輪浪漫的明月,並沒有讓他遺忘了楊千葉耳垂上的那顆紅痣,他心中的疑慮還未消呢,只不過他無暇向千葉姑娘驗證心中所疑罷了。

    李魚跳動間望見她娉婷俏坐,笑靨如花,心中怦然一動,忽然想起了下午與老武的那番“品桃”論:手感、口感之外,似乎還有一個觀感哩,卻不知千葉桃兒的“三感”,該是怎樣一番風景,真是令人想入非非呀……

    待見李魚雙眼望來,楊千葉一雙嫵媚的杏眼微微一彎,彷彿一雙弦月般異常的迷人。團扇掩著口鼻,她只露出一雙嫵媚的眼睛,細若游絲的聲音卻清晰地在墨白焰耳邊響起:“墨師可擇機殺之!”

    談笑間便定殺人計,殺機卻被她一雙彎彎笑眼盡數掩蓋。

    公主金枝玉葉身,豈能被夫婿以外的男人玷污?所以,這個男人必須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9:20
第056章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群舞漸漸變成了武順和華姑姐妹倆的鬥舞。踏歌舞畢竟是少女跳起來更加的賞心悅目,所以武士彟自然地退到了一邊,而李魚顯然是屬黃花魚的,溜邊兒更快。

    斂肩、含頦、掩臂、擺背、松膝、擰腰、傾胯,小丫頭華姑踏歌而舞居然也是有模有樣,她身段兒還未長開,不及乃姊武順婀娜,可她擰腰鬆胯時,居然也能呈現出“三道彎”的優美.體態,隱隱透出一種少女的嫵媚。

    舞婆娑,歌婉轉,鶯嬌燕奼。武順自然不肯甘拜下風,於是兀動赴度,指顧應聲,時而綽約閒摩,時而紛飆若絕,時而翼爾悠往,時而迴翔竦峙,舞姿颯麗,令人心曠神怡。

    武順是婀娜少女,含苞的身段兒比之尚在稚齡的華姑佔了很大便宜。華姑不甚服氣,委蛇姌裊,雲轉飄忽間,忽然亮起了歌喉:“君若天上雲,儂似雲中鳥,相隨相依,映日浴風。君若湖中水,儂似水心花,相親相憐,浴月弄影……”

    靚麗的歌喉登時就挽回了頹勢,登時把眾人的目光再度吸引到她的身上。李魚想到此女就是未來名聞天下的武媚娘,不禁輕輕點頭:“小小年紀,天真無邪,偏就能扮出如此俏媚多姿之態,真不愧是一代尤物也!”

    不知何時,楊千葉已然踱到了他的身邊,不但看到李魚的目光凝注在華姑身上,也聽到了他的這句話。李魚讚華姑是一代尤物,其實是想到了她未來的身份媚娘,楊千葉可不知就裡,聽得如此評語,放在眼前的華姑身上,未免就有了一絲戲褻之意。

    楊千葉瞟向李魚的目光登時就帶上了三分不屑:“禽者見禽,獸者見獸!”

    李魚聽得清清楚楚,扭頭看了楊千葉一眼,瞧她神色不善,思及傍晚時的“摘桃”,啊不!是“捉魚”舉動,以為是因為那樁非禮之事,才惹得楊千葉如此神色不善。李魚只好乾笑兩聲,摸著鼻子岔開話題:“我只是讚她風情靈動罷了,別無他意。呵呵,千葉姑娘是幾時來的利州啊?”

    楊千葉微微仰起下巴,看向場中鬥舞鬥的歡快的小姐妹,淡淡應道:“奴來利州,不足五日。李小郎君何故問起?”

    李魚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又問道:“這是姑娘頭一次來利州麼?”

    “不錯!”

    楊千葉轉首看向李魚,目中微微帶起一絲警覺:“怎麼?”

    李魚微微瞇起了眼睛,垂下眼皮,目光只盯在她白皙圓潤的下頜上,那下頜與當初牛車上淺露隨風而落時銀瓶乍破般的清麗容顏一模一樣。李魚笑了笑,道:“沒甚麼,隨便問問。”

    楊千葉白了他一眼道:“沒話找話兒!”

    這時一曲長歌結束,華姑像只歡快的小靈雀,蹦蹦跳跳地跑到李魚身邊,拉起他的手,咻咻氣喘地道:“李魚哥哥,我跳的好不好看?”

    李魚彎下腰讚道:“好看!特別的好看!”

    楊千葉暗暗一哂,高傲地揚下巴,像只驕傲的孔雀般走開了。

    李魚瞧見小姑娘兩頰嫣紅,被火光一照,尤其的可愛,不禁伸出手,親暱地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李魚此舉擱在後世,只是大哥哥寵溺小妹妹的自然舉動,但是擱在如今這個時代,意義卻不盡相同。華姑似也不曾想到李魚會有這樣的舉動,先是呆了一呆,兩頰紅暈突然變得更濃了。

    火光映著華姑的眼波,隱隱然似乎有水波在流動,這時節的小華姑,竟然有一種小女人的溫婉神韻。她睇著李魚,忽然甜甜一笑,柔聲道:“再過四年,我就十三歲了呢。”

    李魚疑惑地道:“那又怎樣?”

    華姑天真的道:“依我大唐律法,男兒十五、女子十三,方可成親。等我十三歲時可以嫁人了,嫁給你好不好?”

    李魚嚇了一跳,吃驚道:“小妮子怎會有此驚人之語,怎麼就想到……想到嫁人了?”

    華姑理直氣壯地道:“因為你是神仙呀!嫁給神仙,多神氣!”

    她歪著頭想了想,又點點頭,害羞地笑笑:“也不全是因為你是神仙啦,你還特別的會講故事哩。”

    李魚聽得啼笑皆非,原來是小孩兒家的天真話語,差點兒真當她是早熟了。這丫頭有時候聰慧異常,可有時候說出的話兒倒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要天真一些,情商、智商不協調,難不成是天才少女的通病?

    這時楊夫人笑容滿面地走過來,李魚生怕這丫頭不知輕重,在她母親面前再度說出要嫁他的話來,忙道:“令堂來了,莫再胡說。”

    華姑乖巧地點點頭,忽然間卻又滿面擔憂:“哎呀!我才想起來,你都這麼大了,肯等我四年麼?”

    小丫頭登時幽怨起來,彷彿李魚已經移情別戀了似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眼看著楊夫人就走近了,李魚情急智生,一把掩住了小丫頭那沒輕沒重的小嘴巴,掩飾道:“哎呀,二小姐唇角還有油漬哩,李大哥幫你擦擦!”

    *************

    君生我未生……

    吉祥看了看坐在燈下的木易,這位老漢何止是君生我未生啊,恐怕就連自己的爹那時也未出生呢,瞧他那一瞧的褶子,得有五六十了吧?而且,他還是個獨眼龍。

    木易看著面前這位俏生生的小姑娘,卻是越看越滿意。好不容易才把陷在人家姑娘嬌靨上的目光用力抽回來,轉到妙策和余氏身上,堅定地點了點頭:“我對令媛很滿意,這門婚事,就這麼定了吧!”

    吉祥的俏臉刷地一下,登時變得紙一樣白,雖在燈光下照著,卻也再無半分顏色。

    余氏笑逐顏開:“哎呀,那敢情好,那咱們這喜事兒就說定了。郎子(女婿),你什麼時候下聘禮啊?”

    木易比她還急呢,早點下了聘禮,就能早點把這美嬌娘娶回門兒,夜夜摟著這麼俊俏的小姑娘,那神仙日子……,來年家裡再添個大胖小子,想想都美啊。木易馬上道:“明兒我就托媒下聘,岳母大人你看如何?”

    余氏笑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她扭頭一看,自己丈夫神色有些猶豫,登時有些不悅,用胳膊肘兒狠狠地拐了他一下,又瞪他一眼道:“當家的,你倒是說話呀。”

    妙策遲疑了一下,目光向女兒一掃,碰到她淚光瑩瑩的祈求目光,妙策像被燙了一下似的,迅速收回目光,囁嚅道:“娘子,就……就這麼定了?”

    木易用眼角余光瞟著吉祥不堪一握的小蠻腰、鼓騰騰的胸脯兒,還有那俊得畫裡仙女兒似的俏模樣,忙不迭地點頭道:“丈人,就這麼定了吧。我不要陪嫁,聘禮就按丈人和岳母所提條件,一輛牛車,50吊錢!帛十匹!要不,我再加雞鵝各五隻。”

    木易頓了一頓,有些央求地道:“丈人,我這一輩子,就攢下這些家當,再多是真沒有啦。”

    余氏急不可耐地伸出腳,在妙策腳面上用力地捻了一下,妙策抬起頭,瞧見妻子冷厲的目光,不禁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道:“那……那就這樣定了吧。”

    吉祥聽到這話眼前登時一黑,險些昏倒在地。她一向逆來順受,被繼母喚進房來,說及要將她許人時,她沒勇氣做出任何反對的反應。待見了木易木老漢,瞧見他比自己父親還老,而且還是一個獨眼龍時,她依舊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

    在她心底裡,總覺得自己這般孝順、這般乖巧,就算父親更疼妹妹多一些,自己總也是他的親骨肉,斷然不會把自己往火坑裡推的。可是,父親此時的這一句話,徹底斷送了她最後的念想。

    吉祥整個人都呆住了,五感六識一時間都遁入了她的意識深處,只剩下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兒,痴痴孽孽地定在那兒。

    她不知道木老漢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繼母什麼時候回的房間,她是被妹妹妙齡給搖醒的。妙齡看著她,一臉的不耐煩:“我都要睏死啦,你還不回房,叫不叫人睡覺啦?”

    吉祥的眼珠呆滯地挪動了一下,這才發現她的父親坐在炕頭兒,背對著她,余氏正鋪著被褥,整個房間裡,似乎只有她是多餘的人。

    吉祥慢慢轉過身,行屍走肉一般慢慢地走了出去,她後腿剛剛邁出門檻儿,門就被妙齡迫不及待地重重推上了,連她的背也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但吉祥依舊沒有什麼反應,就算此時被人刺上一刀,又怎及得她心中之痛?

    她默默地邁著步子,牽線木偶一般回到了自己漆黑一團的小倉房,摸著黑蜷縮進倉房深處。

    過了許久,黑暗中的吉祥才探出手,從一團黑暗中,熟悉地摸索到她悄悄供奉在木架子下邊一個小角落裡的母親的靈位,把它用力抱在懷裡,用力地咬住了唇,不發出一絲聲音,肩膀卻劇烈地抖動著,熱淚滾滾而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8 19:21
第057章命運之手惡作劇

    燦爛的陽光灑在一汪碧水之上。

    他在東頭,她在西頭,各自垂釣。

    李魚持著釣竿,緊緊地盯著水面上的浮漂,華姑坐在他左邊,右手食指和拇指有些緊張地捏住他的一片衣角,眼睛也緊緊地盯著那微微上下跳躍的魚漂。

    李魚低聲嘀咕道:“別動別動,慢點慢點。”

    華姑著急地道:“得動啊,不動怎知它咬鉤了?”

    李魚目不轉睛地道:“我是說你不要動,魚在試探,等它咬實了的。”

    東邊的李魚身邊陪著一隻小蘿莉,西邊的千葉身邊陪著的卻是白髮白須的墨白焰。墨總管是大隋宮中宦官,自然不會長鬍子,但他偌大年紀,若是沒有鬍子,很容易就被人看穿身份,所以在外行走,一向都貼了副稀疏的假鬍子。

    李魚盯著魚漂,楊千葉穩穩地持著釣竿,眼睛卻在看著李魚。墨白焰跪坐在楊千葉身後一尺處,楊千葉輕聲地道:“墨師欲殺李魚,切記勿作計劃。”

    墨白焰疑惑道:“殿下是擔心?”

    楊千葉微微頷首,這時她的魚漂也輕輕顫動起來,但楊千葉目不轉瞬,只是盯著水潭對面一臉緊張與興奮的李魚,輕聲地道:“神仙術,我也不懂。但昔年父皇身邊,亦曾有許多世外高人侍奉,曾留下一些典籍、手札和筆記,我自幼當閒書看的,對他們的本領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

    墨白焰靜靜地聽著,楊千葉道:“恐怕就算真的神佛,也難明了人心念頭。是以,心中動了殺念,是無所謂的,這李魚凡心未了,年紀輕輕,縱有道行,能有多深?不過倚仗乃師蘇有道的名聲招搖撞騙罷了,他是不可能看透的。但……”

    楊千葉手上釣竿狠狠地沉了沉,顯然是魚兒已經咬釣,看這力道恐怕還不小,但楊千葉只是飛快地瞟了一眼水面,依舊看著對方。

    對面,李魚已經猛地一提釣竿,一尾肥魚被釣了起來,魚兒甩到岸上草叢中,野草葉莖上尚未被陽光完全曬乾的露水紛紛落下,而李魚和華姑已經大呼小叫著撲了上去,手腳並用喜笑顏開地去抓那魚。

    此舉只是李魚的自然反應,明明是赤子之心,在楊千葉看來,卻是別有用心,在取悅華姑。

    楊千葉嘴角不禁露出一絲不屑之意,緩緩地道:“先以神仙術取悅於武士彟,再投其所好,取悅於華姑,這小子所圖,只怕是武家東床快婿的位置。 ”

    墨白焰沒有答話,楊千葉一語說罷,忽然嫩臉微微一熱,就算李魚做此打算,也與她的目的無關,突然橫插此語,未免沒有道理。楊千葉自幼以隋宮公主自詡,此等心思,未免太女兒心了些,忙把臉色一正。

    楊千葉道:“但他既是名師之徒,想必卜算之學是真有一些的。你心中動念,他不知道,可你真的想要對他動手時,卻難免被他有所感應,所以,不可先行計劃,只可擇機猝然下手。當你有了行動,他縱然有所感應,也來不及應變了。”

    墨白焰頓首道:“老奴明白了!臨近晌午,我們就會返回利州,老奴會隨機應變,尋找最恰當的機會!”

    楊千葉“嗯”了一聲,瀟灑地提了提釣竿,望著水波對面的李魚,微微一曬:“容你再逍遙一時,好好珍惜最後的時光吧!”

    墨白焰看了看水面銀閃閃一隻小魚鉤,輕咳一聲,提醒道:“殿下,魚,脫鉤了。”

    “喔!”

    楊千葉無所謂地收回釣竿,魚鉤在空中劃過一道銀線,恰停在墨白焰面前,墨白焰一手拈住魚鉤,一手便去掛餌。

    對面,李魚捧著一條三斤多重的野生大鯉魚,正和小華姑一起歡蹦亂跳,笑聲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蕩起絲絲漣漪。

    *************

    竹林中霧氣裊裊,因為修竹葉莖的阻隔,尚未被陽光驅散。

    陽光從枝葉間疏朗地透射下來,形成一道道靜謐神聖的光束。

    吉祥靜靜地跪在她用以寄託心情的“安全屋”中,四周橫生的枝莖形成了天然的掩護,只有在這裡,她才能放開心懷,真情流露。

    淚已哭幹,一雙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吉祥看著擺在面前的母親的靈位,默默半晌,緩緩叩下頭去,白皙的額頭輕輕地抵在了片片竹葉之上。

    “娘!孩兒這身子,這性命,都是爹娘給的,女兒別無選擇,如今就用它,還給爹娘了。爹娘的養育之恩,女兒用終身抵報了罷,可是… …,娘啊,女兒,不快樂,真的不快樂,女兒,沒辦法再騙自己了……”

    吉祥的淚一顆一顆地落下去,打濕了地上的竹葉。

    妙策房中,一家三口正坐在那兒吃早餐。

    今早吉祥罕見地沒有早起做飯,從九歲那年就開始承擔做飯、縫衣、灑掃等家務的她,除了偶爾生病,重到起不來床,還從未耽誤過這些家務事。不過,今天余氏難得地沒有尋她打罵,而是自己做了早餐,因此就吃的晚了。

    妙策扒拉了兩口飯,往門口瞟了瞟。余氏從鍋裡舀了碗粥,將勺子重重地一頓,險些將砂鍋砸爛:“一頓不吃,餓不死她!”

    妙策沒再說話,低頭扒起飯來。

    余氏轉向妙齡,瞧她慢吞吞的,便溫柔地道:“女兒怎不吃快些,一會兒誤了去武府上工。”

    妙齡懶洋洋地道:“武家兩位公子都隨大都督野遊去了,人家又沒機會見到他們,去做什麼?難不成人家還真是為了去武家做針娘啊。”

    余氏眉開眼笑,道:“既然這樣,不去也罷。誒,你窺得機會,往隔壁小神仙身邊多去走走,娘如今趕了那狐媚子嫁人,從此只有你這般如花似玉的一個姑娘,時時逡巡左右,娘就不信他不動心,嘿嘿!本事再大,還不是血氣方剛的一個年輕人?”

    妙齡翻了個白眼兒,道:“李小郎君也與武大都督一同出遊了呢。”

    妙齡說著,沒好氣地把飯碗一頓:“娘這粥熬得真是難吃,連豬都嫌。”

    餘生嗔怪地點了她一指頭:“你這丫頭,怎麼跟娘說話呢,慣得你一身毛病。”

    自幼淒苦的吉祥所有的努力,依舊換不來家庭的一絲溫情,她的心已經徹底變涼了。不是她自輕自賤,實際上這妮子比誰都堅強,從小到大,她為家庭承擔那麼多,在人前卻永遠都是一副開朗活潑的模樣,憂鬱和悲傷都是一點點攢起來,到了她能徹底釋放自我的“安全屋”,才會盡數發洩出來。那是從小到大看人臉色、生怕惹人厭棄所養成的本能。

    可她所有的努力,都換不回一絲的回報。連親生父親都如此絕情,除了死去的娘親,這世上還有誰會珍惜她、誰會愛護她?吉祥的心,已經死了,嫁給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左右不過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吉祥的心已經很累很累,她稚嫩的肩膀再也無力去承擔那麼多,她從剛剛懂事的一個小女娃兒起,就獨自在命運的長河中拼搏,現在命運已經榨乾了她最後一絲力氣,她放棄了,就算被命運吞噬,她也沒有一絲力氣去抗爭了。

    當她把母親的靈位藏在懷裡,默默地轉回她的小屋時,悲傷、怨憤被她藏進了心裡,便連淚也吞進了腹中。此舉看在余氏眼中,心中很是安慰,小蹄子!做那臉色給誰看?小胳膊擰得過大腿兒?最後還不是乖乖認命!

    吉祥心死了,所以認了命。但是一直在捉弄她的命運,偏偏在這時候,又起了惡作劇的心。

    午後剛到申時,木老漢就邀請了一班族人,幫他帶著充當嫁妝的全部家當,吹吹打打地趕到了妙家,老光棍兒辛苦了一輩子,終於置下了屬於自己的一塊“上好水田”,老漢那滿臉的褶子都笑開了花。

    可是這時,偏偏有幾位不速之客,也擠進了那條狹窄的小巷,目標巧巧的也是吉祥姑娘。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9 18:17
第058章她是誰的吉祥?

    木易滿面紅光地踏進小巷,距妙家越近,身子骨兒就覺越是輕靈,當真是輕身如燕掌上飛呀。想到很快就能迎娶那般俏美可人兒的一個小姑娘,木易老漢心花怒放。

    妙策和余氏聽到動靜,早就迎了出來,妙齡獨自在房中無聊,也跑了出來。便是隔壁潘嬌嬌,正在房中給兒子納著鞋底兒,聽到外面鑼鼓喧天,也不禁放下針線,走出屋來,向笑得合不攏嘴兒的余氏一問,才曉得妙家嫁姑娘了。

    不明內情的潘娘子連忙向余氏道喜不止。

    木易換了一身新衣裳,在堂弟木恩的陪同下進了院子,鑼鼓手和抬聘禮的族人暫且候在院外。

    木易一見妙策和余氏,明明比妙策還大著十多歲,卻是規規矩矩上前,大禮參拜,毫不含糊地道:“木易見過丈人、見過岳母。”

    “哎呀!快起來,快起來!”

    余氏眉開眼笑,明明比木易小著二十多歲,卻是大大方方上前,攙起了木易。

    妙齡打量著木易,昨兒母親和父親與木易談親事,她一個姑娘家,被打發到簾兒後去待著了,而且燈光之下,也看不太清楚。

    此時再瞧木易,不只眇了一目,滿口豁牙,皺褶如壑,而且高顴骨、一字眉、地包天的大牙,看起來當真好醜。妙齡不禁嫌棄地退了兩步。

    木恩陪在堂兄旁邊,正笑嘻嘻地看著熱鬧,一瞧妙齡小姑娘的俏麗模樣兒,登時直了眼睛。

    堂兄打了一輩子光棍,好不容易討了個媳婦兒,在他想來,那人家的姑娘當然是奇醜無比,只好和堂兄給木家傳宗接代也就是了。

    如今一瞧妙齡小姑娘的俊俏勁兒,木恩的一顆心登時彷彿在老陳醋里浸了三天三夜,又放進灶坑裡用茱萸熏了七七四十九天,那滋味兒說不出的難受。

    等堂兄與岳丈、岳母應對一番,招手喚進抬聘禮的族人,余氏娘子歡天喜地的拉著丈夫去檢收聘禮的當口兒,木恩一把拉住了木易:“五哥,那三十吊錢,我不借了。”

    木易一呆,登時就急了:“老九啊,原本不是說的好好的嗎?你借我三十吊錢,我把我的地抵你三年,怎就突然變了主意?”

    妙齡此時正陪在父母身邊歡喜地檢收聘禮,背對著他們,可那娉婷窈窕的小腰身,依舊是說不出的迷人。

    木恩便瞟著妙齡動人的背影,道:“五哥你要討婆娘,兄弟沒話說,自然該幫你的。可是,你也不用非得重金娶一個如此年輕貌美的女孩兒家吧?難怪你一生積蓄都不夠用。兄弟幫你,是為了讓你這一房有個後,可不是讓你不計代價,娶一個美嬌娥,不成,你得把錢還我。”

    木易趕緊把木恩往旁邊拉了拉,氣極敗壞地道:“說的什麼屁話!你家二小子去年春上剛娶的媳婦,那聘禮難道比我少了?我就算找戶人家,專挑那又懶又醜的女子,怕也不得這個價錢的聘禮?妙家肯把姑娘給我,那是我的福氣,你捻的什麼酸。”

    木恩自然不好說自家婆娘前年冬天因病去世,如今見了這妙齡小姑娘,也不禁動了色心,自覺貌相比他堂兄要強上幾分,家境也好上許多,拆了堂兄這門親,說不定嫂子就能變娘子了。

    木恩只是指著妙齡道:“堂兄你少逛我,那姑娘小小年紀,還怕嫁不出去?肯如此便宜了你?”

    木易順著他的目光一看,輕啊一聲道:“那姑娘啊,那姑娘不是你未來嫂子啊,那是五哥我的小姨子,我要娶的妙家姑娘在那裡。”

    木易往倉房門口一指,吉祥扶著門框,正神情冷漠地看著這邊,看著她那漸漸露出笑容的父親,以及眉開眼笑的繼母和繼妹,彷彿被所有人遺棄不理的一個孤兒,黯然神傷。

    木恩往吉祥那邊一看,這姑娘比方才那姑娘大著三兩歲,可是瞧著出落得卻是更加水靈、更加俏媚了。尤其瞧她眉鎖輕愁,黯然神傷的模樣,當真是說不出的疼人兒。

    木恩那一顆心,登時好似被貓爪子狠狠撓了十七八道傷痕,火燒火燎的:“啊!五哥娶的,是那姑娘的姐姐?”木恩兩眼放光地看向妙齡:“那妙家二閨女,也肯嫁了麼?”

    木易只想馬上完成聘禮交接,不想堂弟節外生枝,便誑他道:“自然是肯嫁的,可你要知道,一時半晌的,也不好尋個合適人家。”

    木恩喜出望外,自己比堂哥年輕,比堂哥家境富裕,比堂哥長得周正,如今一兒兩女也都各自成家立業了,留那浮財何宜,只消比他多出些聘禮,還怕不能娶了妙家這對姐妹花回木家?

    木恩馬上撇下堂兄,向余氏身邊黏糊過去。

    妙策這邊交接了聘禮無誤,便回來與木易交換婚書,這窮人家的納聘儀式雖然簡陋,也有六七道程序,兩下里正忙乎間,就見木恩湊到余氏身邊,悄悄低語幾句,還指了指妙齡。

    余氏勃然大怒,臉色一沉,狠狠啐了木恩一口,罵道:“你這老東西,比我還要長著幾歲,偌大年紀,想娶我的心肝兒寶貝做你的續弦,簡直是恬不知恥,少做你的春秋大夢。”

    余氏一通斥罵,噴了木恩一臉唾沫星子。木恩抹一把臉上唾沫,不服氣地道:“你那長女,還不是嫁了我堂兄?你那次女怎麼就不能嫁我了?我家肯比堂兄多出二十吊錢的聘禮,如何?”

    余氏冷笑:“你便是多出兩百吊、兩千吊錢,也休想我賣女兒。比你堂兄?哼,你堂兄比你多了一份機緣,你可沒有!”

    余氏憤憤地推開木恩,走向妙策身邊,木恩茫然站在那兒,心中只想:“機緣?什麼鬼機緣?賴漢娶好妻的機緣麼?我那堂兄樣樣都不及我,怎麼偏讓他有這般的好福氣?”

    木恩正想著,忽然又被人推了一把,他正想得入神,被人一推站立不穩,向旁閃出兩三步這才站住。木恩惱怒地扭頭一看,就見一個四旬婦人,臉上薄施脂粉,唇瓣薄薄如氏,顴骨高高,顯得比較刻薄。

    那婦人身材極其的圓潤,兩隻手也是白白嫩嫩,與她那圓圓團團一張面孔極其相襯。她穿一件昂貴的湖絲衫子,右手掌背抵在腰間,手裡捏著一隻滾綾繡邊兒的紅手帕,右手捏著一個蘭花指,尖聲叫道:“我說哪位是妙家的?”

    妙策正與木易正在坊裡司儀的指引下進行最後一道程序,剛剛遞過婚書,聽見喝問,扭頭瞧見一個中年婦人神色不善,忙上前道:“這位娘子,我就是妙家妙策,不知娘子有何貴幹吶?”

    “有何貴幹?”

    婦人把眼一瞪,眼角白.粉簌簌而落:“你們家吉祥呢,今兒個說好了錢員外宴客,要有歌舞侍宴,她昨兒個不曾向老身告假,怎麼就敢耽誤了,害得歌舞缺了一人,一時又無人替補,讓老身丟了臉面,嗯?老身那'張飛居',何等講究的所在,出出入入的哪位客人不是貴人,這要毀了我'張飛居'龐媽媽的名號,你們妙家擔當的起嗎?”

    開得起大酒店的,都是背後有人,黑白兩道吃得開的人物,妙策這樣在本地沒根沒底的小門小戶可不敢得罪。

    妙策忙陪笑道:“哎呀,原來是這樣,還祈恕罪、恕罪呀。實不相瞞,我這女兒,今日納聘,不日出嫁,'張飛居'這舞孃,是做不得了,我這裡向您陪個不是,從今兒起,我家吉祥就不去上工了。”

    龐媽媽仰起頭來,哈哈地大笑三聲,臉上身上乃至手上,白白嫩嫩的肥肉跟著一起哆嗦了一陣,霍地瞪向妙策,劈面呸了一口,噴得妙策下意識地兩眼一避,往後退了一退。

    妙策抹了一把唾沫星子,睜開眼睛,就見胡羅蔔一般粗細的一根手指正點在他的鼻子尖兒上,龐媽媽冷笑連連:“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什麼。”

    龐媽媽另一隻手刷地一抖,變戲法兒似的打開一張紙,妙策離得太近,也沒看清上邊寫的什麼,只瞧著寥寥幾行字跡,底下還有紅戳戳的一個手指印兒。

    龐媽媽刷地一下收了那紙,惡狠狠道:“這上邊黑紙白字說的清楚,你兩眼不瞎,看清楚了吧?”

    妙策茫然道:“黑紙白字?不是白紙黑字嗎?”

    龐媽媽劈頭蓋臉就是一記大耳光,扇得妙策張口結舌:“老娘就喜歡這麼說,管你鳥事!”

    妙策大怒:“打人不打臉,你這婆娘怎地如此跋扈!”

    妙策瞪圓了眼睛,擼.著袖子就要上前,龐媽媽冷冷一笑,身後四個魁梧大漢冷哼一聲,抱著雙臂齊齊踏前一步。

    妙策訕訕一笑,放下袖子又退了回去,哼哼道:“好男不與女鬥,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余氏茫然道:“不知龐媽媽你究竟在說些什麼,那紙上的字,我沒看清楚啊?而……而且,我和丈夫,都不識字啊。”

    “不識字是吧,那老娘念給你聽!”

    龐媽媽左手刷地一抖,又把那張白紙變了出來,大聲念道:“賣身文書。妙家吉祥,年十七歲,請中說合,情願自賣自身,為'張飛居'名下舞孃。三面言明,共計賣身錢一百吊,分三年付清。

    三年之內,若吉祥不違規矩,念其孝心,允其回家自主。若後生事端,有中人以面承管,不與買主相干。恐後無憑,永無返回,立賣字存照。立賣字人:妙吉祥!中保人,李揚、白乾。帶筆人:荊沿。”

    龐媽媽胖胖的手腕一抖,刷地一下又收了那紙,身後兩個魁梧大漢又上前一步,俯視著妙策,沉聲道:“某就是李揚(白乾!)”。第三名大漢懶洋洋地抬一抬手,道:“某就是帶筆人:荊沿!”

    妙策又驚又怒,扭頭怒喝道:“吉祥,你這死丫頭,給我滾過來!”

    吉祥早聽清了雙方言語,同樣是又驚又怒:“龐媽媽,奴只答應去'張飛居'做舞孃,沒說過要自賣自身吶!”

    龐媽媽把薄薄的嘴唇一撇,道:“黑紙白字擺在這裡,當老身誑你不成?”

    吉祥氣的發抖:“你……你騙我!我當初去'張飛居'做舞孃,你可不是這麼說的,那契約……奴不識字,哪知寫了些什麼。”

    龐媽媽冷笑連連:“你這麼說,是說我'張飛居'坑人啦?好!小蹄子有骨氣,待抓了你回去,再跟你細細計較!來啊,把她給我帶回去!”

    木易一聽,便宜老婆這樣就要沒了,登時急了眼,上前一步,張開雙臂往吉祥身前一攔,大喝道:“住手!吉祥是我娘子。婚書在此,誰敢搶人?”

    龐媽媽把賣身契抖露出來,厲聲大喝道:“吉祥賣身契約在此,便是我'張飛居'的人,嫁不嫁人,老娘不點頭,誰敢做主?給我拿人!”

    龐媽媽身後四個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站人的魁偉大漢立刻欺身向前,將張開雙臂的木易拎小雞崽一般提起,“啪”地扔到了一邊。

    木家在利州可也是個不小的家族,雖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人多勢眾,卻也不是特別怕事的人家。

    自家族人迎親被欺,木家人豈肯善罷甘休,登時一擁而上,一方佔了質量,一方佔了數量,就在李魚家的院子裡大打出手了。

    當此時也,李魚與武大都督告辭,施施然地剛剛踱進自家小巷。
V123210 發表於 2017-3-19 18:18
第059章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龐媽媽麾下四大金剛很是能打,他們本就是打手,雖然打架的功夫都是街頭巷尾裡練出來的,可是打這種爛架卻也最是實用。

    簡單、直接、犀利。

    而木家那些人雖然都是普通的村夫,可是勝在人多勢眾,而且他們荷箱挑擔的都要用到木槓的,這時順手抄起來,就是一件趁手的兵器,所以雙方一時打了個半斤八兩。

    因為雙方這一番打鬥,李家院子裡那群老母雞也是張開翅膀,上竄下跳,弄得塵土飛揚,羽毛飄飛,現場更加的混亂不堪。

    潘嬌嬌見狀大怒,叉腰大叫道:“莫傷了我家的老母雞,隻隻都能下蛋的。”

    雙方鬥毆者倒是都知道這院子裡還住著一位小神仙,也知道這潘嬌嬌是小神仙的親娘。那些村夫愚婦固然是不敢得罪這種神仙中人,'張飛居'開門做生意的人,同樣不願得罪。

    像龐媽媽這種人倒不是怕李魚的所謂術法,他們走的是酒色財氣人間道,與李魚這種世外修行者井水不犯河水,談不上誰顧忌誰。但是李魚現在被多少財大氣粗、位高權重者奉為上賓啊?

    那些人可都是'張飛居'的衣食父母,如果李魚說一句'張飛居'風水不好,恐怕'張飛居'的生意就要大受影響。李魚這個小神仙他們可以不在乎,那些酒色財氣場中的財神爺,他們可得罪不起。

    是以潘嬌嬌剛剛大吼了一聲,龐媽媽已經踩著蓮花步,捻著蓮花指,笑得璀璨似一朵杭白菊似的湊到了她的面前,白白胖胖的手兒一抬,一摞兒大錢已經託在手上。

    “驚擾了潘娘子,實在是得罪了。”

    龐媽媽笑紋裡都能漾出蜜來:“你看看,這黑紙白字都簽了文書的,哪能亂了規矩呢。奴也是開門做生意的,沒法子呀。借了潘娘子的地方,您多海涵,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娘子千萬莫要推辭。”

    龐媽媽說著,已經把幾十枚大錢兒塞到了潘嬌嬌的手裡。潘嬌嬌握著一把大錢兒,思量用來買雞,足以彌補損失。再說那些母雞也太老了,其中只有一個還在下蛋,真個打死了,用來燉湯,而兒子補養身體也是好的,便和顏悅色起來。

    潘嬌嬌笑道:“龐媽媽你太客氣了,這怎生好意思呢。”說著順手把那一摞大錢揣進懷裡,又隔著衣裳用力捏了捏,生怕它不小心滑落到地上。

    院子裡打得不可開交,妙策、余氏和妙齡嚇得躲到了屋簷下去,余氏氣極敗壞地斥罵妙策:“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居然自作主張,自賣自身,也不知會家裡,如今惹出這麼大的亂子,你說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吉祥自賣自身,有賣身契為證,官司打上衙門,我們'張飛居'也是不怕的。”

    一直還不曾報過名姓的那位四大金剛之一揮舞著從龐媽媽手中取來的賣身契,理直氣壯地大吼,同時一腳踹飛了木恩,又一記缽大的鐵拳掃開兩個木家的壯漢。

    “我這裡有婚嫁聘書,吉祥已是我的娘子,誰敢毀人婚姻,老漢跟他拼啦!”木易也不含糊,揮舞著手中紅色的婚契,臉色脹.紅得彷彿一頭剛學會下蛋的小母雞。

    吉祥站在院中央,被雙方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忽然間覺得無比荒誕,竟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自從娘親過世以後,她就受盡白眼,遭人嫌棄,那時還小小年紀的她,最大的恐懼就是被趕出家門,從此流離失所。

    她何曾想過有朝一日,她能被人寶貝似的搶來搶去呢?而今這一幕,偏偏就出現了。她終於成了受人矚目的焦點,可她不喜歡,偏偏就生不出一絲半點的歡喜之意。

    李魚哼著小曲兒,慢悠悠地踱向自己家的小院兒,行至一半,忽然聽到一片喧囂嘈雜的叫罵打鬥聲音,李魚登時心頭一緊,趕緊加快腳步向自家院子跑去。

    果然,打鬥的人就在李家院子裡,李魚闖進院子,就見木易一手抓著吉祥的手腕,一手揮舞著婚書,被人一拳擊中鼻子,登時鼻血長流,哎喲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那大漢獰笑一聲,用手一帶,就把吉祥抓向他自己身邊。吉祥也不掙扎,淪為'張飛居'的舞孃也好,變成木老漢的小妻也罷,都不是她之所願,亦由不得她來做主,此刻的她,就是一片順水飄流的游離之葉。

    “住手!”

    李魚一見吉祥被人拉拉扯扯,登時火冒三丈。

    楊千葉美不美?不但美,而且氣質高潔,但芳華天然的冰山雪蓮,與他一介凡夫俗子何干?華姑可不可愛?不但可愛,而且嬌憨,簡直就是一個小開心果,但是與吉祥在他心中的位置,依舊不可比擬。

    人與人相處,問的是情。初見吉祥時那溫柔的半張餅,房後竹林中那含淚的一雙眸、倉房夜色下,獨自捧著碗兒默默吃飯的寂寥背影,讓他為之喜、為之憂、為之心疼。

    此時院中混亂現場,吉祥被人拉拉扯扯,彷彿在爭搶著一件物甚似的,也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李魚怒了,怒不可遏。

    “你們幹什麼?”

    李魚厲聲大喝,同時輕輕一帶,將吉祥拉到自己身後,護住了她,就彷佛一隻老母雞護住了它的雞雛。

    “小子敢爾?”

    方才一拳打倒木易的大漢呼嘯一拳擊向李魚面門,但還隔著半尺,那缽大的鐵拳卻陡然停住,拳風激得李魚鬢邊的髮絲微微一揚。

    大漢詫然叫道:“李……小神仙?”

    小神仙之名,是坊間百姓對李魚的稱謂,至於李小郎君,只有達官貴人以及近鄰極熟者才會叫的了。

    李魚看到那人,也是一呆,訝然道:“何小敬?何師傅!”

    何小敬,'張飛居'的拳棒教頭、護院頭子。一雙鐵拳,號稱利州第一。李魚曾拜在他的門下,隨他斷斷續續學過三年拳術。

    但這種師徒關係非常的淡薄,因為當時何小敬教他拳法,卻也是拿他當小弟打手使喚的,算是各取所需。因此何小敬也就不敢在李魚名揚利州後,再以李魚的師傅自居。

    李魚皺了皺眉,看看院中混亂場面,眉頭一蹙,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小敬還未說話,聽清來人是小神仙李魚的木易如見救星,從地上爬起來,膝行兩步,一把抱住了李魚的大腿,高高舉起婚書,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訴冤道:“求小神仙為小民主持公道哇!他們要強搶民女,強搶我木家的媳婦啊。”

    李魚挪了挪腿,沒挪動,不禁皺眉道:“這位老丈,你是何人,有人搶你木家媳婦,怎麼打到我家院子裡來了?”

    木易慌忙道:“因為我家媳婦,就是租居於小神仙貴府的吉祥姑娘啊!”

    李魚的心陡地一沉,吉祥……終於嫁了啊。

    李魚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捨。不過……他又不曾向妙家提過親,人家嫁女,難道還要徵詢他的意思?

    李魚沉默了一剎,微微有些黯然,道:“老丈請起,吉祥……可是嫁了你的孫兒?誒,快把鼻血擦擦,搶人的,又是什麼名堂?”

    李魚說著,瞟了何小敬一眼,不用問也知道,搶人的必是'張飛居'的何師傅,但人家嫁女兒,'張飛居'干涉作甚?

    木易爬起來,伸手抹了一把,鼻血糊了一臉,倒是因此掩住了他的尷尬之色:“咳!吉祥,確是嫁到我家,但卻不是嫁給我的孫兒。”

    李魚一呆,道:“嫁給你兒子?”

    李魚看看他一頭花白的稀疏的頭髮,有點嫌棄地道:“老丈,瞧你年紀,你兒子比吉祥似乎大了太多吧。”

    這一回,木易的尷尬便連糊了一臉的鼻血也掩飾不住了,紅著老臉道:“咳!小老兒一生未娶,哪來的兒子。要迎娶吉祥姑娘的,就是小老兒。”

    李魚瞪大了眼睛,驚詫地看著木易。木易見他神色,以為小神仙不信,急忙呈上婚書,道:“小神仙請看,這就是小老兒下聘妙家的婚書。小老兒所言,絕無半句虛假哇!”

    李魚接過婚書,打開掃了幾眼,微微點頭,臉上依舊平靜,胸中怒火卻在一點點地燃燒起來。妙家人是怎麼對待吉祥的,他再清楚不過,這時一看婚書,再瞧這半百老頭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妙家果然賣女兒了。

    李魚靜靜地一點頭,道:“不錯!婚書上果然是這麼寫的。”

    木易大喜,挺起了胸膛,喜不自禁地對何小敬道:“看吧!看吧!連小神仙都這麼說,吉祥是我的,哈哈哈!老子倒要瞧瞧,你們誰還敢跟老子爭女人!”

    木易言猶未了,李魚突然將手中婚書三把兩把撕得稀爛,奮力向空一揚,片片碎紙彷彿紅色的花瓣,飄飄灑灑,漫空落下。

    李魚這一舉動,登時把所有人都驚呆了。

    木易驚呆了,怔怔地看著李魚,結結巴巴地道:“小……小神仙這是何意?”

    李魚陰沉著臉色,一字一句地道:“這意思就是說,吉祥不是你的!不要說這一輩子,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她也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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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