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重生農門驕 作者:一手消息 (已完成)

 
yokcobra 2017-2-22 15:54: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8 76130
重生農門驕.jpg

【小說書名】:重生農門驕

【作者概要】:一手消息,晉江文學城作者。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男人穿越成家族嫡長孫之後宅鬥官鬥一把抓的故事。
  穿越後計畫安排表。
  第一:接回被送出去的親妹妹
  第二:努力讀書,在古代,當官才是硬道理
  第三:擺平撒潑老太太,心狠親四叔
  第四:抱對大腿混官場,為後代子孫不用繳稅而奮鬥
  第五:找個美嬌娘——這條有點難,是聽從父母之命還是自由戀愛,要庶女還是嫡出,貌似有的磨……
  掃雷於現在好男人都被基友啃了,好作者都寫耽美了,習慣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我就只寫正常向言情文了。男主絕對1然現代男人在古代求配偶,過程必然是曲折的,結局必然是美好美好滴。鑑於古代凶殘惡劣的環境制度,所以給男主開了金手指——空間。不過空間運用比較少,只是為了讓男主能活下去的工具而已,要奮發向上還是靠自己。雷空間的妹紙請點叉叉哦。
  古代的妹紙們,你們準備好了麼,不納妾長得帥有才幹的佳婿來了,開搶了啊!!!!!!

【其他作品】:《天驕》、《完美男神成長記》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2-22 21:2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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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8
田園賦:雞犬相聞
第1章歸家

  落日黃昏,幾隻嘰嘰喳喳的麻雀飛到李家溝村頭的大樹上。小河邊響起洗完東西挎著竹籃回家的鄉下婦人們喊孩子回家的聲音。

  「狗蛋,還不趕緊帶著柴火家去,晚飯沒得燒好,你今晚就給老娘餓肚子。」

  「二剩,還在外頭耍,一件衣又破幾個洞,你個小崽子,你弟弟還要穿的。」

  「大丫二丫,好生帶弟弟回來,把菜切了,再給你爹他們打二兩酒去。」

  隨著呼喚,不一會兒到處響起丫頭小子們精氣神十足的響應。

  此起彼伏鄉音中,李廷恩穿著身半新不舊乾乾淨淨的藍布衣坐在一輛晃晃悠悠的牛車上從鎮學趕了回來。

  一到村口,李廷恩就下了牛車,一面時不時和路過的村裡人打招呼,那頭將在鎮子上買的東西都往下拿。

  趕車的李三爺幫著忙,看見紅紙包裹的整整齊齊的東西,少不得羡慕道:「廷恩又買東西家來,你爹娘有你這麼個兒,往後一輩子都不用愁了。」

  李廷恩微微笑著和李三爺客套,「三爺爺,您叫我天河就是了。」

  李三爺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呢,連鎮上先生都攆了來,不要錢也要收你做學生,這名字還是丘山寺靈和大師與你取的,說是旺你。咱們咋還能叫你小名,要壞你運道的。」

  李廷恩被李三爺一臉嚴肅認真弄得哭笑不得。

  四年前他穿越過來,家中情形複雜,好不容易接受現實後,卻發現父母都是性情軟弱且帶有幾分愚孝的人,用後世一些小女生的話來說,就是十足的包子。不是芝麻餡那種,而是豆腐包子,誰都能一把捏的稀爛。

  他在現代原本是孤兒,從小一直在福利院長大,所以倒也無所謂捨不得哪個親人。不要以為福利院真的就是個愛心堆積起來的地方,裡頭其實潛規則也不少。比如說五官出色,性格乖巧,身體沒有殘缺的孩子就很得福利院老師們喜歡。上級部門來視察,社會各界人士來參觀,各類基金會活動需要孩子上臺去發表一通感恩一般就是這類孩子去參加。如果表現得好,福利院會獲得更多來自政府部門的撥款,社會人士的捐助,基金會的對口援贈。當然有以上優點又讀書好嘴巴嚴從來不可亂告狀說某某老師因為我不搞勞動打了我的頭,某某院長因為心情不好罰我面壁幾個小時的孩子簡直就是福利院的小王子小公主。

  李廷恩在福利院度過的十八年就是過得小王子的日子。老天有眼讓他的父母在不知緣由遺棄他的同時給了他一張好面孔,給了他一個情商與智商都足夠的腦子。以此為憑藉,他敏銳的分析察覺出什麼樣的孩子最討人喜歡他就去做什麼樣的孩子。所以他從來沒有挨過餓,沒有受過罰。當然偶爾也有小孩看他不順眼,背地裡下下絆子,除開頭幾次吃虧,後來基本他都輕鬆化解。

  有許多社會成功人士願意領養他,不過他自己不是十分願意。不是親生的終究不是親生的,他看過太多從福利院出去的優秀孩子最後灰溜溜的被送回來,領養人總會說這孩子不適應,這孩子跟我們家沒有緣分,我們沒有把握能教養好這孩子。其實歸根結底就是不是親生,有一點點做得不夠好的地方人家就不耐煩了,要是家裡還有親生的,鬧出矛盾,自然就更要驅逐領養來的孩子。他呆在福利院裡做小王子不是很好,何必要去別人家裡做個掛名的小少爺。

  好在福利院的人也並不願意他這個金字招牌被領養出去,總會用各種方法打消人們的念頭然後繼續用這塊招牌招攬更多的資金,養活更多的小孩,挖掘更多的招牌出來。

  李廷恩一路被人援助讀到高三,考上國內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因為當時社會上的古董收藏熱,一心向錢看的他果斷選擇中文系與歷史系,用老牛犁地一樣的勁頭花四年大學的錢成了雙料碩士。其中自己打工做小買賣爭獎學金,絞盡腦汁花更多自己的錢,用更少別人的錢。他雖然性情冷漠甚至很有點自私,可他很清楚,在孤兒中他已經足夠好運。如果不是福利院收養他,不是那些人的援助,他甚至不能活著長大。所以甭管別人有什麼樣的目的,他是受了恩情的。現在他有能力,就應該把更多的機會留給別人,自己也要開始回報。

  誰想到他奮鬥三年,好運收了個古董玉佩再好運的發現這是一個傳說中能加速種田能神泉健身還有兩本武功冊子可以練點小功夫的隨身空間後,沒來得及大富大貴,只收集了點各色種子,買了兩台太陽能發電機後,夏天打個雷,他坐在家裡看電視都被擊中,然後就穿了!

  穿到一個叫河南道河南府三泉縣柳條鎮李家溝村的鄉下地方就算了,家裡窮,空間也來了,他現代都能憑自己掙下幾套房子兩個車,古代總能行的。作為一個凡事靠自己的孤兒,貧困從來打不倒他!

  父母包子也沒問題,作為一個從小無父無母十分缺愛的孤兒,感受到父母真心疼愛後,他十分感激上蒼這輩子給了他一個健全的家庭。

  可是這個家人太多了!

  首先整個李家溝村一半以上的人都是一個祖宗。這些還很遠,可住在一起的家人也很多。

  一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家,還有那個名為祖母實際和自己沒有半點血緣關係,被祖父續娶回來的范氏,李廷恩就覺得心煩。作為一個生活在現代城市,見慣了城市裡面沒事打打太極拳,睡睡按摩床,愛好臉面頂多就是愛做做媒喜歡念叨幾句的那些溫和老太太,再看著動輒破口大駡滿屋撒潑咒駡人祖宗十八代的范氏,李廷恩恨不能躲的遠遠的。

  可他沒有選擇,包子爹李二柱愚孝的很,包子娘林氏以夫為天,更不敢忤逆婆婆,兩個姐姐一個溫順的只會整日做家事,一個嘴巴厲害腦子裡缺根弦,做了事還要被罵被打說不聽話。一個妹妹因算命先生說八字屬水,被范氏說八字克著自己這個長孫,從小就送給了別家養,下頭一個弟弟才兩歲,牙都沒長齊。大燕自來重男輕女,上至皇家,下至民間都是如此。身為長子,身為家中長孫,好歹他是有個獨一無二的地位,只得挺身而出,即便再不想和范氏糾纏,也只能迎難而上了。

  希望這樣的日子早些過去才是。

  閃念間,李廷恩腦子裡已經扭過去七八道彎。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8
第2章姐妹

  李三爺看著地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就問李廷恩要不要幫他拿回家去。

  李廷恩忙說不用,「想來一會兒我大姐她們就過來了。」先給了李三爺兩文車馬費,再從一堆吃食裡揀出包紅油紙包的糕點塞給李三爺。

  李三爺忙推拒,「這收你兩文錢本就是不該,哪能再要你東西。」雖是推脫,到底看著那甜滋滋的糕點想到家裡小孫子便有些移不開眼。

  看的心知肚明的李廷恩哪裡會不曉得。

  李三爺三十來歲才得個兒子,可惜兒子成親沒兩年就得癆病死了,媳婦連孝都不肯守就帶著嫁妝改嫁。老兩口沒得勞力帶著個小孫子,家裡原先十幾畝地為給兒子看病賣了十來畝,剩下兩畝地都租出去與人種,每年收一點租子還不夠自家吃。幸好有早年家境尚好時買的一頭老牛,李三爺才套了個車送送村子裡的人去鎮上。老牛走得慢,牛車也破,村裡頭離鎮上走路不過一個多時辰,坐牛車都得將近一個時辰,便少有人坐。李三爺每月只得百十來文錢再靠家中李三奶養些雞鴨下蛋貼補,祖孫三人勉強過日子罷了。老兩口上了年紀,孫兒生來體弱,常年要備得幾個銅子防著看病吃藥的,連年尾都捨不得買肉吃,更別提買糕點。

  若非看著李三爺日子困窘,李廷恩何必每隔五日回家時非要等著坐他的牛車,卻不去坐村頭牛老大家的馬車。

  李廷恩便硬要讓李三爺將東西收下,「您牛車做得是生意,我既坐了車原是該給錢的,若人人做生意都占著是親戚便不肯給錢,天下豈非連賣東西的人都沒了。這糕點卻是我這個晚輩孝敬您的,孝心和生意您千萬別混在一起。」

  見李三爺還要推辭,忙道:「說是保柱前兩日還請了大夫正吃苦藥,正好這糕點拿回去給他甜甜嘴。」

  李三爺想到病歪歪的小孫子,眼眶一紅,將東西接下,一個勁道:「好孩子,好孩子。」將東西放在車上,攆著牛車晃悠悠從村口岔路小道家去。

  李草兒抱著李小寶,李心兒這時正好遠遠走來。

  一看到李廷恩,李小寶就在李草兒懷裡頭使勁蹦躂。李草兒一面安撫他,一面腳下加快了步子,嘴上還催促著妹妹,「二丫快些。」

  李心兒拉著臉邊走邊叨咕,「就他是個寶,回回打從鎮上回來都要打發咱們來接,自個兒又不是沒長腿,十來歲個人,還得咱們來幫他拎東西!」

  「二丫,廷恩念書累呢,他每回家來帶東西不都是給咱們吃用的。他在鎮上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給家裡頭帶東西你還不喜歡。」李草兒少不得責備幾句。

  李心兒氣的跺腳,「說多少回,叫我心兒,就記得叫他廷恩,我是撿來的孩子?」

  李草兒自來曉得這個妹妹因沒生個男兒身心裡有許多不甘願又十分要強,不過只是嘴巴裡厲害,該幹的活計從來不耍滑,對弟弟也是看重的,便溫和的摸了摸她黃黃的發梢,哄道:「好好,以後姐都管你叫心兒。」

  李小寶這時嫌棄兩人走得慢,抬手就在李草兒臉上拍了一下,喊道:「走。」

  李心兒看見登時立起濃黑的眉毛,圓眼睛看起來更圓了,反手就在李小寶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李小寶被打得嗷一聲大哭起來。

  「你打他做甚?」李草兒氣壞了,忙哄李小寶。

  李心兒大聲道:「這麼點子人就敢朝你臉上打巴掌。我今兒不教訓著往後就跟村西那邊的癩子一樣!」

  聽李心兒拿弟弟和村裡混子比,李草兒是真的來氣了,沉著臉教訓她,「嘴裡還有點分寸沒有,小寶才兩歲懂得什麼,你小時候剪了我裙子我可動過你一根指頭,那時你比小寶如今還大。這是你親弟弟,不過發點小娃娃脾氣,手上沒個輕重你就跟著糊塗了,癩子是什麼樣的人,你做親姐姐的這般說,傳到旁人耳裡小寶以後還要不要名聲?」

  看大姐生氣,李心兒也曉得自己方才說話過了火,只是到底倔慣了,低著頭嘟噥道:「只曉得在我面前耍威風,咋不去跟旁人扯幾句,悶頭做活還得拉著我整日累的要死。」

  聽這幾句埋怨,李草兒也曉得李心兒是在抱怨家裡頭幾個孩子,就她們姐妹兩人做得活最多。有心想與妹妹說說娘講得吃虧是福,在家謙讓的道理,又心痛她小小年紀跟著吃苦,心裡一酸責備的話便再也說不出口,只是挪出一隻手輕輕在李心兒頭頂摸了摸。

  她們這一耽擱,倒叫李廷恩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慢慢挪到了跟前。

  隔著十來步遠時候李廷恩就看見李心兒低了頭,李草兒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便曉得這兩個小姐姐又拌了嘴。多半還是李心兒這個脾氣倔強急躁的小姑娘先生口角,李草兒這個溫柔懂事的大姐只是隨口說了兩句而已。

  小姑娘心事不好打聽,李廷恩便沒多嘴,只將在李草兒懷裡流著口水拼命蹦躂的李小寶接過來,習慣的喊了聲大姐二姐。

  李草兒歡喜的應了,彎腰去拿東西,嘴裡問著李廷恩這幾日在鎮上過的可好,衣服夠不夠,煮了去的雞蛋夠不夠吃,要緊的是學業上落後沒。

  李心兒帶著臉不甘不願去幫忙拿東西,倒是專撿著重些的搶在手裡拿,嘴上還在抱怨李廷恩花錢是大手大腳,看李廷恩答著李草兒的話,手裡隨意便拆了個紙包取出塊砂涼糕往李小寶口中塞,忙埋怨道:「你倒是輕巧就給了他吃。待會兒到了又得罵咱們是豬投生的,拿公中銀子填自己肚皮。」

  李廷恩本來樂呵呵給李小寶擦口水的手就頓了頓,眼中閃過絲厲芒,溫和的笑起來,「沒事,待會兒就說我在路上餓了拆了包吃。」乾脆將整包點心都重新裹上裝到了放書本的小竹箱裡頭。

  看到李廷恩動作,李心兒眼睛一亮,七手八腳的就將東西放下來撿了幾樣自家人喜歡吃的放到竹箱裡,看竹箱實在裝不下了這才拎起來重新往家走。

  李草兒見得這情形,本要說教幾句,看李廷恩呵呵笑著沖她眨了眨眼,便無奈的搖著頭不開口了。心中只是想,大弟在鎮上念書是先生免了一應花費的,家裡頭一月只給大弟五十文錢零花。大弟每隔五日買這許多東西回來都是花的自個兒在鎮上幫人抄書或是幫酒樓寫對子掙得錢。雖說家裡沒分家,奶日日夜夜都念叨掙得銀子都歸公中,不過爺也說過大弟是讀書的人,要買筆墨紙硯,他自個兒掙的錢若有多餘的願給家裡才給,沒得多就都自個兒留著花用。既然是大弟自己的銀錢買的東西,留下幾樣也不妨事。

  如此想著,李草兒便沒有早前的惴惴,姐弟四人晃晃悠悠回了家。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9
第3章叫駡

  李家此時一片忙碌,因曉得李廷恩要回家,林氏惦記兒子,早早便餵了豬,打發兩個女兒帶著小兒子去接人後,又去後院菜地裡割了把韭菜到廚房裡刷鍋燒柴切菜的忙活起來。

  小曹氏挺著四五個月還不太大的肚子從外頭進到廚房,看裡頭又是只有林氏一個人在忙活,撇了撇嘴,一面去洗放盆裡的青瓜上的泥,一面扯著嗓子沖外喊道:「三弟妹,四弟妹,趕緊來幫把手,今兒廷恩家來,爹昨晚就吩咐了要包餃子呢。」

  林氏被這猛不丁一嗓門嚇得一個哆嗦,又聽到外頭婆婆范氏摔摔打打的聲音,不由更是害怕,忙去扯了小曹氏衣袖道:「大嫂,讓弟妹她們歇著罷,你身子重也去躺著,這裡我自個兒來就是。」

  小曹氏最不喜歡看林氏這幅軟弱樣!

  要是她生了長孫又這樣會讀書能討好人的,范氏那老不死的敢找自個兒麻煩試試?不叫范氏低頭就帶著兒子女兒回娘家去,看公爹不急的要命,非把范氏捶一頓不可。

  偏生這侄子精得要命,爹娘卻不爭氣,軟的跟麵團一樣認著人揉搓。

  若在往常,就是自家男人與老二是一個娘生的,自個兒也絕不會多嘴。不過誰叫自己肚子裡這個遲了這麼多年的兒子是那個精明侄兒請來的大夫給自個兒看了病開了方子才有的。就是眼下吃的安胎藥還是人家每隔幾日從鎮上給帶回來的,那錢都是侄兒幫人抄書信講課業掙來的。

  既如此,便不得不照拂林氏幾分了。

  小曹氏摸摸肚子,臉上露出幾分溫柔歡喜的神色,轉身就問林氏,「爹吩咐包餃子,娘可稱了白麵與你?」

  林氏搓搓手,朝放糧的屋子望了眼,聽裡面砰砰砰開鎖摔櫃門的聲音,嚇得頭一縮,搖了搖頭,小聲道:「興許是娘忘了,待會兒就稱過來了。」

  小曹氏看她模樣,翻了翻白眼,再度摸了摸肚子,嘴裡嘟噥著,「誰家似咱們這般,從米缸裡拿幾粒米都要先被稱回重,又不是窮的揭不開鍋。」扶著肚子往隔壁屋子去管范氏要麵粉。

  屋那頭范氏正拿著把木勺從櫃子頭的罐子裡往外勺白麵,勺兩回又勻點回去,再用小稱去稱一回,爾後臉上露出肉痛的神情,又往裡頭加一些,再勺一半回去。

  小曹氏在門口望了眼,心裡頭暗暗發笑,這是捨不得拿出來吃,又唯恐公爹罵人。

  「娘,家裡又沒白麵了,大柱前兒上街時候不還捎了十斤回來,還是廷恩掏的銀子。咱家這兩日又沒烙餅子發饅頭,更沒包餃子,總不會家裡進了耗子罷?」小曹氏說著就過來往放白麵的罐子裡伸了腦袋看。

  范氏嚇了一跳,再看小曹氏挺著肚子那樣,恨不能一巴掌拍上去再踹幾腳。最好曹氏那個賤人生的兩個兒子孫子孫女都死絕了才好!不過她曉得小曹氏不是好欺負的人,只是虎著臉將罐子一遮,罵道:「什麼你掏的銀子我掏的銀子,又沒分家,難不成這家裡頭東西我還做不得主?」

  小曹氏不冷不淡看著范氏道:「娘你說到哪兒去了。我不過就是問問,爹昨晚說拿兩斤麵包餃子,我看你舀了這麼半天袋子裡才這麼點,就以為家裡是進了耗子將麵粉都給偷吃了。誰又說是分了家?」她眼珠一轉,看著范氏道:「不過說起來昨兒我倒是看見小姑繡花繃子上有兩塊巴掌大的油印子,今早洗衣服也瞧見墩兒三個孩子衣服上到處都是油星,倒不曉得小姑帶著他們三個小孩子上哪兒去玩滾了一身的油。」

  范氏氣的一張臉成了豬肝色。

  這個老大家的,嘴跟刀子一樣,成日就落在自己身上。自己這個當婆婆的,整個家都是自個兒在當,自個兒不給親閨女親孫子親孫女開小灶,難不成便宜前頭曹氏的後人!

  一群賤種!

  范氏忍了又忍,方陰沉著張臉將裝麵粉的布袋扔到小曹氏懷裡頭,罵道:「曉得男人們在外頭下了地,你一張嘴還這麼多話,趕緊滾到廚下去和麵,惹得你爹心肝大孫子回來還沒得飯吃,你看你爹饒得過誰。」

  小曹氏臉色也不好看,冷冷道:「娘你就不是親婆婆也要顧忌我是有身子的,這麼重一袋白麵你就扔到我懷裡頭來,未必不曉得我這胎懷像不好,要有個閃失,我家大柱可說了,他是不樂意過繼四叔孩子的!」

  誰要將我親孫子過繼給曹氏的兒子,范氏恨不能吐兩口在小曹氏臉上。不過她到底曉得李大柱盼這個兒子許多年,小曹氏更是年近三十,若有個閃失,只怕這兩口子真是要拼命,就是老頭子看長房斷了香火也要發蠻牛脾氣。

  想到李火旺的拳頭,范氏好不容易將火氣忍了去,看三兒媳婦顧氏與四兒媳婦曾氏都還沒來幫手,氣的一連聲在屋裡吼,「老三家的,老四家的,還要我這做婆婆的挨個敲你們屋門來請,要不要我給你們舔鞋底板?等著誰來伺候你們,再不出來,都別吃飯了。」

  一直關在屋子裡的曾氏此時忙忙邁著小腳從李芍藥屋裡出來,臉上都是愧意,溫聲道:「娘,小姑想學幾個新繡樣耽擱了點時間,我這就去做飯。」

  范氏目光在曾氏身上流連了一圈,看她手上還戴著個頂針確認她沒撒謊,這才點了頭道:「既是教芍藥繡花,廚下也不缺你這麼個人。我記得你是這幾天的小日子罷,去芍藥那兒接著繡罷。」

  曾氏過意不去,推辭了幾句,范氏卻一意叫她去歇著。曾氏這才不好意思去了。

  顧氏跟在曾氏後頭,看著曾氏去歇息,眼珠子一轉,正要說話就被范氏堵了回來。

  范氏沖她冷冷一哼,罵道:「你月底才是不舒坦時候,這會兒洗菜去。你二嫂手藝好,你大嫂刀工好,你別隨便插手她們的活。」

  顧氏聽得眼睛一亮,夏天洗菜就是在盆裡涮涮,活少不說還涼快。切菜剁肉揉麵包餡兒的活可就不好做了。想到不用出多少力便能吃到頓餃子,顧氏眉開眼笑。她眼睛咕嚕嚕一轉,又問范氏,「娘,這餃子總不能只包韭菜罷,還得有點葷腥才好吃。」

  還葷腥,那小賤種隔幾日就要回來一趟,回來死老頭就又要讓蒸白米飯又要和白麵的,都快把家裡吃窮了,弄個裹韭菜的餃子都是便宜他,還想要給肉?

  范氏氣的想拍死這個好吃懶做的三兒媳婦,連聲罵道:「吃吃吃,吃個屁,老娘肉割給你吃要不要?」

  顧氏被罵了一句倒也習慣,只是失望不能吃上肉,砸了咂嘴挽了袖子去廚下幫忙洗菜。

  誰曉得外頭突然傳來李火旺的聲音。

  「老婆子,趕緊的將肉拿進去讓老大家的她們收拾好,剁碎些包好了,等廷恩回來咱們就下鍋煮餃子。」

  范氏聽到李火旺中氣十足的聲音又聽他居然真個花錢買了肉,心痛的真像是從她身上割了塊肉。邁著小腳三步並作兩步便沖了出去,看見李火旺帶著李大柱李二柱李光宗自地裡回來。李火旺手裡提著塊兩斤左右的肉,李大柱手上拎著兩尾大鯉魚,李光宗背簍裡則背著罎子酒,李二柱拄著拐杖,手裡卻也提著個小竹簍子,還在滴滴答答往下滴著水。

  這敗家的死老頭子,又不是自個兒小兒子回來,不過是個小賤種,居然置備這麼多東西。

  范氏臉一下拉的老長,尖聲叫道:「不過日子了,就為個小輩家來一頓就吃這麼多,我看咱們全家後頭幾個月都要打饑荒!他又不是十幾年才回家一次,隔幾天就要家來,吃頓餃子全家都要勒緊褲腰帶大半月,你們還買酒買魚買肉的。這簍子裡又是啥?」說著搶到李二柱面前掀了竹簍蓋子,看裡面是活蹦亂跳的黃鱔,又罵起來,「吃飽了撐的,不曉得做這個多費油,一天到晚就曉得吃,咋不管家裡人的死活?」

  被范氏這麼一鬧,原本喜氣洋洋的父子四人臉色頓時都不好看起來。

  李大柱悶聲不吭只是陰沉著臉看著范氏,李光宗搓搓手不曉得說什麼是好,李二柱抓了抓頭,小聲道:「娘,二叔自鎮上回來說鎮學裡頭月考,廷恩得了頭名,爹這才說割些肉買點酒自家慶賀慶賀。這魚是二叔家賣剩了送給咱們說與廷恩補身子的,這黃鱔我只摸了些,實在費油就將這點肉熬出來的油炒罷。」

  「你說的輕快,這送那送的,將來不用還人情,不也都是要耗錢。」范氏看李二柱服軟,聲調更高,指著他鼻子罵,「鎮學月考得個頭名,尾巴就翹起來,你這個當爹的不曉得教兒子,凡事別得意的太早,他四叔念了這麼多年書都還虛心的很,哪像他,真以為算個命說要富貴就行,不過是個……」

  「你這死婆子!」李火旺原本一直悶悶抽旱煙不想跟范氏計較,想著心情好等她念叨完一家人吃頓飯,結果聽得范氏竟咒駡到長孫李廷恩身上,說他有可能考不中,立時暴跳如雷,揚著旱煙袋就重重在范氏背上抽了一回。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9
第4章要求

  李火旺常年做慣農活的人,力氣大得很,煙灰還濺到范氏背上,一下就將她抽的背腫的老高,還燙的很。范氏嘶了一聲扭身就要與李火旺對罵。誰曉得一轉身就看到李火旺紅了眼又與她一煙袋抽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踩到李火旺痛處,罵到李廷恩頭上,讓李火旺動了真火。

  想到這鄉下地方漢子打女人時的常見和狠勁,再想到以前因李廷恩所挨的幾頓打,尤其是李廷恩六歲時落水那回她被李火旺拿扁擔抽了幾棍子險些癱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才緩過勁,登時不敢再鬧,忙軟下身段道:「是我說錯了話,我這不也是心疼家裡頭銀子,廷恩這孩子讀的進書,咱們要為他多打算些,總不能把錢都花在吃喝上叫他往後沒路費去城裡頭考試罷。」

  李火旺這才氣哼哼收回煙袋,背了手在身後吩咐道:「把魚拿去廚房收拾了,再拿幾顆酸菜出來一起燉,廷恩就喜歡喝這湯。黃鱔理乾淨,要多放些油。別以為我不曉得,咱家地也有十幾畝,足夠人吃的!這幾年廷恩念書就沒用過錢,反倒拿了不少銀子家來,倒是老四這個做叔叔的,比廷恩多念了十幾年書,光花銀子了,你是不是又將錢都把給老四貼補了?上個月你還管廷恩要了二兩銀子是不是?老子不管你把這銀子花用到哪兒去,反正平日家裡吃用差些沒啥,廷恩難得家來一回,回來一定要能吃上肉!他一個人在外頭念書辛苦,又是正長身體時候,沒得一個月二兩銀子還不能吃點肉,用點油?你要敢拘著兒媳婦們炒菜不放油或將肉藏起來,老子今晚就給你緊緊皮!還有,以後廷恩不開口給你銀子,你不許再管他要錢!」

  看范氏低頭答應,李火旺這才背著手進了屋子。

  李大柱望了范氏一眼,拉了李二柱一道隨著李火旺進屋子,去廚房找東西收拾魚和黃鱔。

  唯有李光宗,看范氏下不來台,去哄了幾句才背著柴火進屋。

  一直悶在屋子的李芍藥看李火旺走的遠了,悄悄從屋裡跑出來攙著范氏,忽然她小聲叫起來,「娘,你手背上起泡了!」

  范氏捏了捏拳,到底不敢再咒駡,嘴角耷拉著道:「沒事,進去衝衝水就好。」

  李芍藥攙著范氏往自個兒屋裡去,曾氏看婆婆進來手背上好大一個泡,方才也是聽到李火旺震天高嗓音的,一面去打了水來,一面勸范氏,「爹是心疼長孫,誰叫廷恩讀書厲害,娘寬心罷,等相公來年中了秀才,娘的好日子就來了。」

  一說起小兒子,范氏惡狠狠的表情就收斂了幾分,拍拍曾氏的手道:「到時候也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曾氏便溫和的笑。

  李芍藥看沒她插手的地兒,乾脆坐在窗戶邊上又繡起了花,只是看著隔壁敞亮的屋子,窗戶上糊的新嶄嶄的高麗紙,再看看自己這粗糙的散發著魚腥味的登州紙,忍不住抱怨道:「四哥啥時候才能中秀才把那個小野種壓下去,爹是越來越偏心了。這麼好的屋子,單給他一個人做書房,連四哥都沒得分!」

  一說到屋子,不止是范氏目光又陰沉了下去,就是向來溫婉待人的曾氏,也忍不住露出點不甘不願。

  李廷恩曾祖曾經是個打獵的好手,因而李家院子修的不錯,乃是個山字形,外頭還用青石砌了不高不矮的院牆,至少在這個李家溝村裡,算來是有點家底的,否則當初范氏不會答應嫁過來做繼室。

  李家正中間屋子是兩進,後頭一進挨著菜園子的自然是給一家之主李火旺與范氏住。前一進五間屋子一間就做了一大家子吃飯的廳堂,左邊兩間一間做了廚房,一間做了放家裡雜物櫃子米糧等的地方。右邊兩間房子前年才重新修整過,一間一直是給李芍藥住著,一間原先破破爛爛颳風漏雨的無人看在眼裡。誰曉得後頭修整好後,范氏瞧著屋子亮堂透光,就與李火旺說小女兒年紀漸長,姑娘家難免得請三兩個同齡丫頭來說說話,一面做活計,就說專門給李芍藥僻出來做繡房。

  李芍藥是小女兒,雖說女兒不如兒子,平時李火旺倒是依舊十分疼愛這個老來女,便有幾分被范氏說動了,不過有一日看得心愛的長孫李廷恩捧著本書坐在臨窗一根小凳子上就著點落日餘光看書,再看二兒子一家住的右面靠院門四間房雖看起來寬綽,卻間間都陰暗的很,一年到頭日頭都進不來幾回,且還挨著豬圈和茅房,哪是用來讀書的好地方。同樣是在右面,靠著上房的三兒子一家三間房倒還能見得些光,味也少許多。又去看左邊七間房,大兒子一家住了靠上房這邊三間,小兒子家住了左邊挨著那兩間,俱都是向陽敞亮的,清清爽爽一點味道沒有。

  以前分房舍時李火旺不覺著,現今長孫生在二兒子家,李火旺才覺委屈了二兒子,不好叫兒子們換房子弄得家裡頭鬧騰,又心痛長孫李廷恩吃苦,李火旺便不管范氏哭鬧,將出兩吊錢叫人在上房右面那廂房裡重新貼了透亮耐用的高麗紙,砌了嶄新的炕頭,用青石板鋪了地。又帶著李大柱與李光宗去山上砍了兩棵樹回家,讓李二柱打了張放在炕上的案桌與書架,自個兒編了夏季裡頭常用的葦席,一應佈置好了,與長孫李廷恩做了間書房,平日看書晚了就在這裡睡覺歇息,還輕易不許人進去,只讓林氏日日進去收拾打掃。

  為這個,范氏與李芍藥都在家裡頭鬧了幾場,可惜李火旺平素什麼事情都肯讓著范氏這個比自個兒小七八歲的繼室,唯獨在長孫李廷恩事情上,李火旺是一步都不肯退的。

  大燕上至皇室,下到百姓,人人都重男輕女,還有一個嫡庶長幼之別。尤其還有小兒子大孫子老人眼裡命根子的說法。

  若說兒子,李火旺自然最疼愛范氏給他生的小兒子李耀祖,最看重的卻是原配曹氏所出的大兒子李大柱。

  不過甭管李耀祖還是李大柱,在李火旺眼中,統統都得給長孫李廷恩讓道。當年李大柱娶妻,李火旺便望眼欲穿想要個孫子,在李火旺看來,有了兒子算是他這一輩有後,有了孫子才是兩代人都有了傳宗接代的指望。可惜李大柱連得兩個女兒,小曹氏還不能生了。李火旺只得將希望放在二兒子李二柱身上,沒想李二柱也連得兩個女兒,眼看三兒子小兒子都還小,李火旺急的晚上睡不著覺,唯恐兒子沒人送終李家絕後他無顏去見祖宗。

  後頭林氏又坐了胎,李火旺顧不得自己是個大男人,聽說丘山寺香火靈驗,竟然自個兒帶著李二柱與林氏去丘山寺燒香。誰想正好碰到名滿天下的丘山寺主持靈和大師,靈和大師不要銀子免費為林氏肚子中的孩子算命,道林氏肚子裡是個男孩兒,來歷不凡,若能平安活過六歲便取大名廷恩,可送去念書,將來必然順順利利,榮耀李家。

  李火旺聽說是個孫子已然大喜過望,再聽說這個孫子來歷不凡卻在六歲有個門檻時就提心吊膽,自李廷恩出生便按照靈和大師囑咐取了小名叫天河,說用天河上的水震著孫子六歲時與水相沖的命,一時不見更要罵遍家裡所有的人,連范氏都為此挨了兩回拳頭。等李廷恩六歲果然從河中被救起大難不死,爾後做了首短詩叫鎮學先生聽見攆到家裡來不要銀子也要收了做學生後,李火旺更是把李廷恩這長孫看的跟眼珠子一樣,等閒不許人說一句,李廷恩要什麼給什麼,恨不能叫李廷恩在他背上騎著。

  是以范氏平時在家是誰都敢招惹,就是偶爾罵李火旺幾句,李火旺都讓著范氏不會吭聲,悶頭抽煙就是。唯有李廷恩,范氏是萬萬不敢招惹的。今日要不是先被小曹氏將著多舀了幾勺白麵太心痛,再被顧氏討肉吃氣了一回,接著又看李火旺父子幾個大魚大肉的弄回來心裡不舒坦,還聽說眼中釘李廷恩得了月考頭名,氣都沖上腦門心,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在李火旺面前罵到李廷恩頭上的。

  不過因李廷恩又被李火旺收拾了一回,手上都燙起了泡,范氏嘴上說沒事,實則心裡恨得很,這會兒又聽見女兒說起屋子的事情,心頭火越發拱的厲害,打定主意這口氣一定要在林氏與李草兒李心兒身上找補回來。

  李芍藥說了一句闖禍的話,自己還未察覺,蹭到范氏身邊來扯著范氏袖子撒嬌,「娘,屋子給了他,你好歹也給我扯些布做身新衣裳。」

  范氏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拉著臉道:「我哪來錢給你扯布?」

  李芍藥急了,大聲道:「家裡錢都是娘你把著,我上回還看見你匣子裡頭有塊五兩的銀餅子。」

  邊上曾氏聽得眼神一閃,看范氏飛快的望了一眼過去,忙掩飾住神情。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9
第5章偏心

  范氏聽女兒喊出五兩銀子,下意識就看了眼曾氏,接著就在李芍藥腰上擰了一把劈頭蓋臉將她罵了一頓,「誰叫你去看錢匣子的,再說那五兩銀子是家裡頭這幾個月的開銷,你以為咱家是啥大富大貴的,你爹和你三哥整日在地裡頭辛勞,一年打得糧食要繳稅,剩下才能賣的十幾兩銀子,還要供你大嫂二哥吃藥,供你那大侄子去鎮上念書,供一大家子吃吃喝喝,連你四哥近來想買幾本書我都挪不出銀子,你倒好,想將家裡老底都倒騰來扯布?」

  李芍藥早就被范氏寵壞了,沒要到布,還被范氏教訓一頓,擰了一把,氣的將手裡剪刀甩到針線籃子裡差點戳到曾氏身上她也不管,扭著腰甩著頭發脾氣哭道:「大嫂二哥吃的藥都是廷恩拿回來的又沒花家裡錢,廷恩念書也沒花錢還每月都拿些散碎銀子回家。爹說的對,娘你就是偏心,上回四哥回家來說想買本書,你就給了四兩銀子,眼下我不過是要塊布做身衣裳,你就又打又罵的,我不是你親生的是不是?」

  范氏氣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她是造了什麼孽,生個這樣蠢的女兒出來,當著嫂子的面管自個兒要東西就罷了,還數落一個娘生的哥哥花錢多,前頭人下的侄兒會讀書會掙錢貼補家裡?不過誰叫是自己腸子裡鑽出來的,只能認了!

  范氏喘了兩口粗氣,果然看曾氏臉色不好,抬手就在李芍藥背上震天響的拍了兩下,罵道:「要死了你,分不清誰跟你親是不是。你四哥買書還不是為了考功名將來好帶挈家裡興旺,你往後不要你四哥與你撐腰的是不是,指望你那個侄子?」

  「他是我哥,原本就該給我撐腰,難不成我扯了塊布做衣裳他就敢不管我了?」李芍藥又被范氏打了兩下,哭的越發大聲,「你就是不想給我做衣裳,就是沒銀子,你讓廷恩拿出來就是,他手裡總有的!」

  「你想死呢,沒聽你爹先前連我都收拾了,你還敢說管他要銀子?」一說到李廷恩,范氏就覺得背上的傷又痛了起來。她不耐煩的罵了一句,抬眼看見曾氏站在邊上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裡也有幾分火氣。

  要不是為了安撫這個兒媳婦,自個兒哪裡捨得打女兒兩下,沒想居然眼下還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木頭一樣戳在邊上,就不曉得來勸幾句,未必還要逼著自己再打芍藥?

  范氏如此想著臉上就帶了幾分顏色出來,曾氏瞧見了,只得壓下滿肚子對李芍藥的怨恨,上去拉了李芍藥在懷裡輕聲哄了幾句,又沖范氏道:「娘,我嫁過來時候帶的布還剩下塊紫紅的,要不拿了與小姑做件新衣?」

  李家幾個兒媳婦的嫁妝,一到李家就被范氏捏在手心裡。只是小曹氏與顧氏家境就是餓不死能帶什麼嫁妝過來?林氏更是個童養媳,唯有曾氏的爹是個秀才,家境稍稍好些才收拾了兩抬嫁妝,看在小兒子份上,曾氏又會討好,范氏才答允曾氏留了些東西下來。

  不過當初嫁妝是范氏親自挑過才給曾氏剩下的,她當然曉得裡頭的布沒什麼好東西,只怕拿了來自個兒女兒也看不上。只是曾氏願意將剩下的布拿出來范氏依舊十分滿意,便緩和了臉色道:「你留著給興兒鳳兒做衣裳罷。」

  一塊紫紅色的粗布,哪能做給兩個兩三歲的小娃娃穿,穿出去讓人恥笑麼?

  曾氏咬了咬牙,柔聲道:「他們兩個還小,哪裡用的著穿新衣,將大人舊衣改改就是了。實在不成,還有廷恩那頭穿剩下的。倒是小姑,這般年紀,正該是好好打扮的時候。」

  李芍藥一聽曾氏幫她說話,再想到村裡的王荷花穿了身桃紅色的細綿小襦裙在自個兒面前晃來晃去得意洋洋的樣子就越發忍不住,在屋裡跺腳嚷嚷道:「娘,四嫂說的是,為啥李廷恩那小子就能時不時在鎮上買身新衣裳,我一年難得扯塊布你都又打又罵的,他還不是你肚子裡鑽出來的呢!」

  「那是我樂意買的?還不都你爹說他在鎮上讀書不能讓人看了笑話立不起腰非逼著我拿錢買的。要不是順道也能給你四哥添置兩件衣裳,就是被你爹打死我也不能掏這筆錢!」范氏越說越火大,一想到李廷恩自六歲後讀書去鎮上讀書以來的花銷,嘔得要死,偏生李芍藥怎麼說都不聽,跟發瘋一樣就是要做新衣裳。

  再要打她范氏又捨不得,看她哭的聲音大怕將李火旺招來,到時那張嘴還不知能生出什麼是非來,沒得奈何,她只得道:「好了好了,那小子今兒回來,瞧他這回能不能自個兒往家交點銅子,要有多的,我就給你做身衣裳。」看了看邊上的曾氏,又道:「也給興兒鳳兒做一身。」然後似想到什麼,不甘不願加了句,「還得挪出點邊角料與那個小崽子也做一件。」

  曾氏便曉得這不甘不願的口吻說的是李廷恩的親弟弟李小寶。

  畢竟給親孫子孫女都做了,不給繼子的兒子做李火旺那裡就過不去,至於幾個孫女,范氏曉得李火旺是不會管的。

  李芍藥聽見有新衣便不哭了,竄到范氏跟前頂著張掛著淚的瘦長臉囑咐道:「娘我要桃紅色的細棉布。」眼珠一轉看到邊上的曾氏,又吩咐道:「四嫂女紅好,讓四嫂給做,到時在邊上再繡幾株桃花!」

  范氏虎著臉罵她,「自個兒衣裳自個兒做,就曉得勞碌你四嫂。」

  李芍藥又委屈的嘟嘴望著曾氏。

  曾氏看著李芍藥一臉被眼淚衝開的紅胭脂,腫成了一條縫的小眼睛心裡噁心的厲害,面上還不得不笑著應好。

  其實范氏連布都答應扯了,哪裡會捨不得兒媳婦辛苦幾個晚上給女兒做衣裳,她不過是客套兩句罷了。看曾氏果然溫順,哼了一聲也不再罵女兒,只是道:「待會兒當著你爹的面,他要是自個兒拿了錢出來就罷了,若他不給錢,你的新衣就下回再做。你可不能出來吵鬧招惹他,你是曉得的,別的事情你爹都將就你,唯獨不能招惹那小子。仔細你爹發了火我護不住你?」

  李芍藥滿心滿眼都是穿了新衣去王荷花面前將人氣死的得意場景,哪裡顧得上范氏在叮囑什麼。不過順耳聽了兩句,心裡卻是打定主意,待會吃罷飯那侄兒乖乖掏錢出來還好,若不肯掏,自個兒是一定要端起姑姑的派頭讓他將錢交出來的!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5:59
第6章頂撞

  三個人關在李芍藥屋裡頭說了半天話,天色開始昏暗的時候李廷恩抱著李小寶,李草兒與李心兒拎著東西終於進了院門。

  李大柱與李二柱端了兩根凳子在院子裡一個殺魚,一個收拾黃鱔,李光宗在邊上打水遞刀的打下手。看見李廷恩回來,三兄弟都高興的很。

  李大柱沖侄子笑道:「廷恩回來了。」手底下還在飛快的剃魚鱗,「你爺曉得你要回來,讓家裡給你收拾好吃的,你爹還特意去田裡給你摸了黃鱔。」

  李廷恩應了一聲,忙挨著喊了大伯,爹和三叔,將小寶放到地上,讓李草兒和李心兒帶著,順便將東西拿進去,自個兒挽了袖子就要過去幫李大柱殺魚。

  李大柱不肯讓他幫手,他又去幫李二柱殺黃鱔,看著李二柱還赤裸的褲腿,便道:「爹,您往後別去摸黃鱔了,就是我想吃等我回家自個兒去摸就是。年前您這腿才斷了藥,得小心養著。」

  李二柱望著十歲就長的到了自己腋窩又樣樣出息的大兒子樂呵呵道:「沒事兒,爹這腿好著呢,今兒還能跟你大伯他們一道下地。再歇息段時日,連拐杖都用不著。」

  怎麼還下地了。

  李廷恩心裡有些著急。

  自己這個爹原本學了一手木活,不僅能打造些簡便的家具,還能房樑柱子上雕花刻物,以前李家所以能攢下銀子供那個四叔李耀祖去念私塾,可不單是依仗家中十幾畝地的出息,靠的全是這個爹的進項。只是五年前爹傷了腿癱在床上,范氏掏了兩回藥錢看不見好,就說好不了了,老四還要念書,家裡還要吃飯,不能為了一個人將全家拖垮,自此不肯再請大夫,更不肯再掏錢買藥。疼的厲害的時候,只能自己那個娘跪在地上給全家人挨著磕頭求的祖父心軟,發話拿兩個銅板出來去遊醫那兒買副止痛的藥吃兩天。

  自己剛穿越過來那兒,為了給這爹請大夫買藥還要不暴露空間,真是想盡了法子才求得一家之主的李火旺發了話去請了個大夫來看,然後藉口自個兒去山上挖的藥,每日清早便出門在外頭遊蕩半天再悄悄將空間裡藥性更好的藥材拿出來照著方子煎給爹吃,又用空間裡泉水燒滾了與他泡腳疏通筋脈。費了整整四年功夫,年初才將將讓這雙腿恢復行走的能力,不用再吃藥。怎能這時候就著急下地,萬一有個差錯,這拐杖丟不掉不說,還要回床上去躺著李廷恩真覺得自己要憋悶死。

  不過李廷恩也曉得李二柱的心思。

  這是個老實人,從來不覺著自個兒以前為家裡掙了多少錢,只是躺在炕頭病了幾年,看家裡父兄都在下地勞作他等著人將飯菜端到炕上來他便十分過意不去。又聽范氏日日指桑駡槐的,心裡更是覺得對不起家裡頭的人。因此明曉得范氏不給他請大夫拿藥,他都沒起怨恨之心,看林氏與女兒們吃苦頭,他也只能晚上關起門來心疼的安撫幾句,道都是他的不是,末了還是叫林氏與兩個女兒要謹守孝道,多做些活,不能一家子都拖累家裡惹長輩生氣。

  眼下他腿好了,雖還走路一拐一拐的,不過以他心性,既能下炕頭,哪裡還能忍得住坐在那兒看著老父兄弟們幹活,自個兒耍清閒。就算是這會兒答應了,怕等自己一走,他還是要去的。

  李廷恩拿這種老實人沒得法子,何況是兩輩子才有一個的爹,只得叮囑他,「那您仔細些,要是腿上疼或使不上勁就趕緊與大伯他們說一聲,再送個消息到鎮上,我好去請大夫。」

  李二柱忙笑著響亮的答應了一聲。

  李廷恩又去拜託李大柱與李光宗,讓他們看著些李二柱。

  李大柱羡慕的看了眼弟弟,答應道:「你這小子讀了點書就跟家裡來這套虛路子,你爹是我親弟弟,大伯我能不看著他?」

  李光宗也道:「放心罷廷恩,你爺都上心著呢,隔幾刻便叫你爹在邊上坐一會兒。」

  李廷恩便又道謝。

  李大柱故意板著臉說他,「都叫你甭來這套,你大伯看著不自在。」

  「胡說啥,廷恩這是敬重你這做大伯的!」李火旺從背後虎著臉過來罵了一句。

  「爺。」李廷恩看見李火旺立馬站起身喊了一聲。

  李火旺在屋裡一聽見李廷恩聲音就想出來,不過端著長輩架子,這才磨了一會兒,這時看見這長孫十歲便長得俊秀挺拔的,一看就是副溫文有禮的讀書人模樣,一點不像村裡頭其他那些十來歲的孩子還在山頭田間到處瘋玩,心裡就得意的不行。再想到今兒下地回來時撞見族裡頭日子過得極寬裕輕易不肯搭理人的李二喜都擺著笑臉來給自己道喜,說廷恩又得了第一,還非送了兩條魚不可。平時走出去聽得也都是村裡人奉承自己有個好孫子,臉上更是紅光滿面。將這個孫子仔細打量了好幾眼,發現確實沒瘦,李火旺這才抽了口旱煙,心頭樂的不行。

  我這長孫是來的遲了些,不過遲的值!

  李火旺端著張樹皮老臉語氣柔和的和李廷恩說話。

  「廷恩呀,爺都聽人說了,你在學堂又得了個第一。你這孩子我是曉得的,念書下功夫的很,不過你也注意歇息,你年紀小呢,虧了身子可划不來,就是多念兩年爺也供你。」

  李廷恩去洗了手,一面溫聲應著李火旺的話,「爺放心罷,先生與我的功課不多,我都應付的來。閒時還能留些時間出來掙幾個瑣碎銀子。」說著從袖裡掏出個灰布袋子雙手捧著給李火旺道:「爺,這是隴右道那邊的雲煙,您嘗嘗這個夠不夠勁道。」

  李火旺拿過袋子抖出裡面的煙絲,看一根根的散發出股陳鬱的煙味,顯見是上等煙絲,不是他自家在後院種的可以比,又是孫子的孝敬,樂的合不攏嘴,連聲道:「好好,我孫子買的東西哪有不好的。」

  「好什麼好。」范氏從屋子裡頭走出來,耷拉著臉一把將小布袋搶過去在半空中甩了甩,大聲道:「廷恩,不是我這個做奶的說你。你爺上了年紀,大夫都說要少抽些煙葉子,你做孫子的,還給他買這些東西,太不曉事。再說你手裡有幾個閒錢,在鎮上吃飽喝足了,也得惦念家裡頭供你念書辛勞,都在吃糠下野菜呢,有餘錢買這上好的煙絲兒討好你爺,怎這回帶家來東西這麼少,還全是小寶愛吃的點心,你姐她們戴的頭繩絨花,不頂吃不頂喝的。」

  范氏打著關心李火旺身子名義,又只是教訓李廷恩省錢,李火旺不想再在兒子孫子面前給范氏沒臉,便氣哼哼將煙絲搶過去,沒好氣道:「你這張嘴一天到晚沒個閑的時候,趕緊進去看餃子好了沒,好了把魚和黃鱔做上,廷恩餓了。」

  看李火旺和稀泥沒發脾氣,不過臉色也不好看,范氏就曉得差不多了。她只是先頭看到屋裡桌子上李廷恩帶回來的東西,發現糕點比上回少了幾包,還都是大房二房幾個小崽子愛吃的,既沒有她的三個親孫子親孫女愛吃的桂花蜜糕,也沒有她念叨過的槐花酥餅。再看其餘的頭花頭繩的,全是青色藍色橙色,就是沒有李芍藥喜歡的粉色,桃紅色這些。

  東西少了不說,還都是自個兒血脈瞧不上的,李廷恩又在外頭哄的李火旺眉開眼笑,范氏心裡當然不舒服,這才藉故不輕不重發作李廷恩幾句,稍稍出了口惡氣。

  她心頭舒坦了,裡頭的李心兒聽見卻是臉漲得通紅,蹭蹭蹭打屋子裡頭出來沖著范氏大聲道:「奶,你說的這叫啥話,啥叫都是小寶喜歡吃的,將你不還看見咱們一回來就先選了幾樣擱櫃子裡頭鎖上,那是給墩兒忠興鳳兒他們藏著的罷?還有頭繩,我弟給我們買點東西就是亂花了錢,上回小姑點著讓我弟買的胭脂值多少,半錢銀子都還多罷,我們可曾沾著一點兒?你咋不說那胭脂不當吃不當穿的,白花了錢害家裡人過不下去日子了。」

  劈裡啪啦說話又急又快,像蹦豆子一樣,沒等人反應過來李心兒已經說了一串。

  李草兒先前在屋子裡沒抓住李心兒,這會兒看見李心兒出來跟范氏爭辯又怕又擔心,忙拉了李心兒一把,向范氏求情道:「奶,四妹還小,是我沒看住她,您饒了她罷。」

  范氏這才回過神,想到自個兒被個丫頭片子罵的回不過神頓時覺得一把燥火燒的她心口都要燃了,李草兒一求情她差點沒一蹦三尺高,尖聲罵道:「兩個賠錢貨,哪個黑心肝不要臉的賤東西教出來的,連長輩都敢頂撞,早曉得當初就該將你們一道送出去,留下來浪費家裡那麼多米糧,好吃懶做養這麼大,這是要我的命啊……」

  「我是賠錢貨,小姑是啥,我跟我姐天不亮就起來幹活,一天沒個歇的時候,咱們都是好吃懶做的,小姑一年到頭說做繡活賣都見不到個荷包,這又算啥?奶總拿捏著大弟念書的事情出來說。可奶不想想,大弟念書是不用花錢的,他每月還自個兒拿錢回來貼補家裡頭。倒是四叔,念了十幾年,今兒買本書,明兒買紮紙,後兒又說要去參加啥詩會,哪樣不花銀子,我爹以前做木工活掙了多少?不都全貼補給四叔了?四叔花錢就是將來榮耀了帶挈家裡,我爹想吃副藥都得大弟自個兒求了人認了草藥去山上挖回來,要不就是要拖垮全家。如今大弟不過少買幾包點心,奶就數落他,說來說去,奶是不是就該當覺著全家都把血肉換了錢供了四叔最好,連大弟都甭去念書省了銀子給四叔才是對的?」

  李心兒才不管李草兒拼命給她使眼色,她只看見李廷恩在邊上沉默著不說話便覺得有底氣,乾脆一肚子話倒了個乾淨,末了昂著下巴問范氏,「奶,您就說罷,到底是我四叔大還是大弟年歲大,到底誰花用家裡錢多些,您說,您摸著良心說。」

  「四姐!」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00
第7章挨打

  看范氏氣的渾身打哆嗦,李火旺臉上也有幾分不好看了,李廷恩果斷不再沉默,出聲打斷李心兒的逼問。

  做孫女兒的覺得不公正在家裡關起門抱怨幾句,只要說的都是實話,頂多就是潑辣些,還扯不到不孝頭上去。不過要是逼著長輩拿個說法,那就有些過了火。雖然在李廷恩看來的確沒什麼,不過入鄉隨俗這事情李廷恩一直做得爐火純青,是以他看準時機,任憑李心兒先將火氣發洩的差不多,范氏也氣到了極限,李火旺忍到了極限時候站出來開了口。

  別看平日李心兒總是羡慕這個弟弟,難得給個好臉色,溫和說兩句話。不過心裡是很明白的,有這個弟弟在,自個兒一小家子人才有指望,娘才能立得住腳,將來自個兒和姐姐都是要靠這個弟弟撐腰的。

  再說李廷恩表現的實在好,李心兒這種脾氣直率,心性率真的小姑娘就服氣這種有能耐的人,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認罷了。是以李心兒火頭上來,拼著被范氏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會住嘴,卻只要聽見李廷恩開口,立時就能將嘴閉上。

  她閉上嘴,范氏哪裡肯罷休。

  「爛了心腸的下作東西,一屋子白眼狼,老二,你就這樣看著你養出來的賤丫頭罵你娘!」范氏拍著大腿哀嚎起來。

  李二柱是個老實人,雖然也覺得范氏先前罵女兒罵的實在難聽,女兒說的也大半是實話,不過還是覺得女兒這樣頂撞長輩不好。不過他早前曾答應過李廷恩,有話好好說,絕不對女兒動一根手指頭。再說早幾年他癱在床上,看兩個女兒跟著受人白眼,甚至小女兒還被送出去做了招弟女,心中愧疚的很,哪裡捨得打李心兒,當下為難的看了看李心兒,又看了看站著抽旱煙的李火旺,再去看李廷恩,末了苦著張臉道:「娘,我這就叫二丫給你賠罪。」

  看范氏兇狠的瞪了過來,李二柱忙道:「今兒晚上這頓二丫就不用吃了。」

  李二柱曉得這個女兒嘴饞,家裡頭也難得吃回好的,在很多莊戶人家眼裡,有葷腥不能吃實在是比打一頓更嚴重的懲罰,所以李二柱就算是心痛女兒,為了讓范氏消氣,還是忍痛做出了這個決定。

  不過范氏卻更氣了。

  不讓這小賤人吃飯有個屁用,以前怕是能餓著她,眼下李廷恩這小崽子回來了,只要他晚上喊聲餓,老頭子就能讓全家都起來給燒火做飯,到時候端到屋裡頭去,咋曉得是誰吃了?再說李廷恩這崽子死精死精的,指不定在哪兒藏了好吃的等著待會兒悄悄拿給李草兒幾個吃呢!

  「老二,你,你好,老娘辛苦養大你一場,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好,你不肯教閨女,老娘替你教,省的往後嫁出去頂撞長輩丟咱們李家的臉。」范氏說著,手指略微曲了曲便朝李心兒打過去。

  李廷恩看見她動作,眼睛眯了眯,手上迅速拉著邊上的李心兒往後退了一小步,自己不著痕跡歪了歪身子迎上范氏的巴掌。

  「啪。」

  李家院子裡響起清脆的巴掌聲,但范氏打過後沒有半點得意,她看著李廷恩臉上那個醒目的巴掌印和她指甲刮出的一道血印子,愣在了那兒。

  「死老太婆,天天作死!」

  范氏吵鬧,李火旺一般是不管的,至於罵孫女打孫女,李火旺就更不當回事了。不過這回范氏打了李廷恩,還把臉都打腫了又弄出了血,李火旺頓時暴跳如雷,過去就在范氏小腿上踹了一腳,范氏冷不丁沒提防,差點栽在地上,饒是如此,李火旺都沒放過她,趁勢又朝她背上踢了幾下,看范氏彎著身子痛出了身冷汗才站在那兒氣的直喘粗氣。

  范氏痛的渾身抽搐卻不敢開口,她曉得這回禍真是闖大了,李火旺是不會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只在乎她打了他心愛的長孫。

  李火旺在出氣,李大柱李二柱兩個早就圍了上去。

  等看著那血珠子接連不斷冒出來,李二柱心痛的半死卻還記得范氏是當娘的又在挨打,不敢吭聲,李大柱卻不客氣了。小曹氏當年連生兩個女兒傷了身子再不開懷,李光宗李耀祖又跟他不是一個娘生的,是以不僅李火旺看重這個李廷恩這個長孫,就是李大柱當初曉得親弟弟在兩個女兒後終於得了個兒子也是松了口氣。就算只有這一個侄子不能過繼,至少這個侄兒還能一肩承兩房,將來這個侄子多生幾個兒子也能過繼給自個兒。總之李廷恩出生後,李大柱才覺得不用操心將來墳頭上沒有燒紙上香的人了。

  就是眼下小曹氏有了身孕,那也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個兒子,李大柱自覺他都三十來歲的人了,萬一哪天有個意外,兒子這一根獨苗不還得指望這個侄兒?

  所以不管從哪些事情上想,李大柱一直是將李廷恩看做親兒子一樣,比對自個兒兩個女兒李翠翠和李珍珠還要好。他又是長子,范氏嫁過來時候他都十來歲了,一貫跟范氏就是個面子情,再說脾氣又暴躁,看著范氏打破了李廷恩的臉,哪裡還忍得住。只是記著好歹喊范氏聲娘,沒好意思去和李火旺一塊兒動拳頭,不過臉黑的跟要打雷一樣,粗聲粗氣看著瑟瑟發抖的范氏道:「娘,廷恩是長孫,他的臉是誰都能打的?就是爹還沒動過廷恩根手指頭,你以後還是仔細些,要不可別怪我不給你留臉,咱們去找族裡長輩說道說道。」

  「你……」范氏氣的直打哆嗦。

  李廷恩這時溫聲道:「爺,大伯,今日事情是我不好,這月為了學堂的月考,我便少花了些時間寫對子去賣,銀錢上頭也便的得少了些。四叔那裡又要去參加文會,這個月才少買了些東西家來。奶操持家裡生計本就不容易,也是怕我在外頭胡亂花錢,爺就別生氣了。」說著誠懇的給范氏鞠躬賠罪道:「奶,下月我多與學堂的人講講課業,想來能多得些銀子,到時候家中便寬裕些,再有那煙絲,原是孫兒與鎮上鄭老闆寫了副對子他才給送的,鄭老闆說這煙絲勁兒大還不上心火又並不用花錢我才給帶了回來,爺的身子我一貫放心上,奶放心才是。」

  他不賠罪還好,他這樣一誠懇的賠罪,范氏目光歹毒怨恨的瞪著他一臉愧疚的模樣,又怕又恨,差點暈了過去。

  「你四叔又去管你要了銀子?」李火旺卻敏銳的抓到了李廷恩話裡頭一下帶過去的重點。

  李廷恩看了看范氏,垂著頭沒有開口。

  范氏急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替兒子辯解道:「定是這文會要緊,老四不是亂花錢的人。」

  「你閉嘴!」李火旺立著眉毛舉著拳頭朝范氏揮了揮,大聲問李廷恩,「廷恩,,你告訴爺,你四叔是不是又管你要了銀子?」

  李廷恩猶豫的看看范氏,直到李火旺又催促了一回方道:「縣裡詩社辦了個文會,每人要掏一兩銀子,四叔說還要再買身衣裳,我便答應同學下月給他們多講兩回課業,湊了五兩給四叔。」

  「五兩銀子!」李火旺立時暴跳如雷吼了一聲後頭一件事就是將縮著腦袋想朝屋裡躲的范氏抓過來,扯著她胳膊吼道:「老四前日帶信回來,你是不是又給他帶了銀子去鎮上的?」

  范氏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給老四帶了點吃的。」說著訴苦道:「老四隻會讀書,旁的事情都沒有廷恩這孩子機警,廷恩吃喝是不用我操心,可老四不成,所以我才常叫人給老四帶點吃的喝的。」

  「喲,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敢情廷恩聰明掙得到銀子,咱們家裡頭就不用管他在外頭的日子了,四弟掙不來錢,家裡就該成日把東西都給他搬過去?」小曹氏挺著個肚子站在廚房門口說了這麼一句,走下來湊到李廷恩面前,一看到李廷恩臉上的傷就大叫了一聲,吆喝兩個才洗衣家來的女兒幫忙,「哎呀這是咋弄的,我說灶上燒著東西都聽見外頭聲音大得很。翠翠趕緊去給燒鍋水,珍珠去請王郎中來一趟。他二弟妹,快出來,你家廷恩傷著臉了,造孽喲,我可聽人家說了,這臉上有疤的人可是不能考科舉的。」

  一邊說著話,小曹氏一邊就沖范氏看了看,順道翻了個白眼。

  「啥,傷了臉不能考科舉?」李火旺這回連打范氏都顧不上了,沖著三個兒子發火,「木頭樁子,老三你腳程快,趕緊去請王郎中,老大去牛三家說一聲,待會兒要是去鎮上買藥,就包了牛三家馬車。」又讓李草兒與李心兒去收拾床鋪,好叫李廷恩去歇一歇。

  林氏打從灶下出來後,看見李廷恩臉上的傷就覺得心都快碎了,忙帶著兩個女兒去收拾屋裡頭,顧氏聽著外面熱鬧再也忍不住竄出來,卻被李火旺吼了一句,讓她幫著李翠翠去燒水,防著待會兒好擦臉上藥啥的。

  李廷恩對他臉上的傷清楚的很,別說有空間,就沒有空間。一個十歲的小孩,身體正處於發育期間,皮膚癒合能力是很好的。雖然范氏打那一巴掌的時候特意將指甲彎了來想要把李心兒的臉給刮花破了相,不過他有防備,迎上去的時候便注意了分寸。這傷勢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就是擦破了皮。只是正好碰在毛細血管上,才流了那些血,不過嚇唬嚇唬范氏而已。

  這時候看著一大家子人被指使的團團轉,范氏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兒,李廷恩有些想起以前在孤兒院討好賣乖的時光,他低頭輕輕笑了笑,跟著李火旺拉扯的手進了屋子。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00
第8章計較

  看李廷恩被簇擁進去,范氏小聲呸了一口,用腳在地上使勁兒跺了幾下,罵了一大攤子話這才覺得心裡舒服些。

  她不敢這會兒進去,怕李火旺還沒消氣又想起來捶她,尋思這會兒先將吃食弄好,也好在李火旺跟前顯示一番。

  不過自打娶了幾個兒媳婦進門,范氏就很少幹過活了,這會兒叫她一個人弄桌吃食出來,她也嫌累得慌,又不敢叫林氏幾個人出來,只得在院子裡跺了幾下腳,將李芍藥與曾氏吆喝出來。

  先頭李火旺打范氏的時候李芍藥就聽見了,她躲在屋子裡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李火旺聽見又說起她平日不做灶上的事情只繡花的事情,哪肯再出去幫范氏講好話。這時候聽范氏喚,她不敢不出去,不過看見旁邊的曾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四嫂,娘叫你呢。」

  「哎呀……」曾氏正在給李芍藥繡壞了的帕子挑邊,猛不丁聽見這聲叫,手指戳了個窟窿,她啜下指頭,溫順的應了聲去收拾針線兜子。

  「作死呢,芍藥,你個懶丫頭,趕緊的,想累死你娘!」外頭又傳來范氏摔鍋打碗的罵聲。

  自從娶了兒媳婦,范氏就沒做過飯,在灶上一通忙活,連個醬都沒能燒好,看李芍藥與曾氏遲遲沒出來,也顧不得平時最疼愛的老閨女臉面了,一通罵起來。

  曾氏看看在屋裡頭跺腳的李芍藥,小聲道:「芍藥,要不你與我一道去?」

  李芍藥嘟了嘴,在炕上摔摔打打的收拾東西。

  「芍藥,你就幫我遞遞醬醋啥的就行。」曾氏忙哄著她,聽見外頭范氏一聲罵的比一聲高了,忙拉了不情不願的李芍藥去灶下。

  范氏正撅著屁股在那兒燒火,一下沒注意柴火放多了,熏得她滿臉淚。看李芍藥撇嘴斜眼,曾氏賠笑利索去收拾東西的模樣,到底忍下火氣,只道:「趕緊的,芍藥把火燒起來,老四家的,你手藝好,弄兩個拿手小菜出來。」

  「哎……」曾氏敞亮的應了聲,挽了袖子去炒菜。

  李芍藥嫌棄的拿塊帕子包著手去拿柴火,被范氏罵了一通,氣的眼睛都紅了。不過她看出來今兒范氏不好惹,是再不肯慣著她的,只得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蹲在那兒小心翼翼的燒火,生怕濺了火星子在自個兒的細綿襦裙上,嘴裡還時不時叨念兩句。

  平時范氏雖說偏著曾氏,輕易不叫她上灶。不過曾氏是時常要給兩個兒女開個小灶吃的人,手頭上的手藝倒也不曾生疏,她又是個利落人,兩個灶,一個燉著醬燜肉,一個就下了油爆炒起黃鱔來。黃鱔要放辣子才好吃,,不過看看燒火的李芍藥,曾氏便下意識的只勺了一小勺辣子進去。

  范氏正邊上給魚裹粉,瞧見了就道:「老四家的,菜多放些油,再放點辣子。」

  曾氏愣了愣,卻馬上笑著應了,結結實實往兩個菜裡都添了油,又往黃鱔裡頭加了辣子。

  李芍藥本來聞著菜香,不情願燒火的心思都下去了些,這時候聽了又著急起來,「娘,您這是做啥,菜放辣了還讓不讓人吃了。」

  范氏將手頭的魚一摔,瞪著她道:「咱家除了你吃不得辣,誰還不能吃了,你怕吃了臉上要長疙瘩就別吃這個,本來也不是弄給你吃的。」

  李家人其實都愛吃點辣,只是李芍藥一吃辣的臉上就冒疙瘩,一張臉簡直不能看,她是老閨女,范氏本來就心疼這個閨女沒有她年輕時的好容貌好膚色,自然平日一家人就緊著李芍藥口味來。不過李廷恩卻愛吃辣的很,偏生李廷恩家來時候一般就是家裡吃的最好的時候,往日為這個,范氏都將好菜單獨盛一小碗出來給李芍藥,今天為平息李火旺的火氣,范氏是管不得這個小閨女了。

  李芍藥這回是真忍不住氣的哭了。可看她哭,范氏也沒去哄她,反倒又教訓了幾句,「慣得你,爹娘老子愛吃啥你得跟著吃啥,還要我們從著你口味來,待會兒就勺兩碗餃子邊上吃去。」結結實實將人數落了一通。

  曾氏垂著頭麻利的炒菜,從頭至尾沒有插話。

  灶下婆媳母女三個忙活,二房屋裡頭一堆人圍著李光宗請來的大夫,聽大夫親口說李廷恩的臉沒事,絕不會留疤,更不會影響往後參加科舉後,大夥兒才放了心。

  李火旺長出了一口粗氣,氣哼哼道:「死老婆子,這回要是真傷了廷恩,看我不拆了她。死婆娘不教訓就是不行。」

  李光宗出去送大夫回來正好聽見這話,臉立刻紅了大半,吭吭哧哧的,「爹,娘曉得錯了,這回您就饒了她罷。」

  李火旺一雙銅鈴大眼瞪著他,將煙袋鍋子用力在桌上磕了磕沒說話。

  李光宗還想再幫范氏說兩句好話,被顧氏重重在腰上掐了一把就不敢說話了。

  倒是李二柱看了看兒子的臉,又看著一臉擔心的林氏,想著先前范氏已挨了幾腳,小聲道:「爹,廷恩是晚輩,我瞧這回就算了。」

  「老二你說的啥!廷恩是咱們家裡的長孫,又是個能讀書的,那臉是女人能打的?」李大柱撂了臉:「爹,您是該好好給娘說道說道。家裡頭女娃她教訓幾下子不妨事,讀書的長孫男娃哪有她上手管教的道理。」悶了一會兒,戳出一句大實話,「說句難聽些的,照著規矩,她得在俺娘面前守妾的規矩,廷恩可是俺娘那條血脈出來的長孫!」

  「你……」李火旺覺得這大實話有些難聽,不過他只是看了眼李大柱,爾後長長歎了口氣。

  李光宗這回是真的漲紅臉說不出話了。顧氏只覺得憋屈,不過叫她為了范氏與李大柱頂上,她是不敢的。李大柱是長兄,人家還是原配出來的兒子,脾氣又爆的很,連范氏都不敢怎麼招惹,她哪來的膽子?

  屋裡一時就安靜起來。

  給李廷恩上完藥的李翠翠帶著妹妹李珍珠端了盆子拿著帕子悄沒聲息從屋裡出來。

  路上李翠翠就和李珍珠嘟噥,「動不動就是長孫長孫的,咱是爹親生的不?打小咱們挨了人多少罵,爹都不管。瞧瞧人家,只臉上蹭破了點皮,爹都要跟爺頂上了。」

  李珍珠皺了皺鼻子,「姐,你這是說的啥話。娘不都告訴過咱們了,爹還不是為了將來有人給咱們撐腰。再說了,平日二叔一家對咱們可也不差,有啥吃的玩的,草兒姐她們不也分給咱們一份。」

  「誰要他撐腰,咱娘肚子裡有親弟弟呢。」李翠翠朝李珍珠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小聲罵道:「你傻呀。就是往後人家真有出息,還能不先顧自個兒的親姐姐親妹妹,輪得到咱們嗎?也就咱爹,不知道咋的被人哄著了。」

  李珍珠撇了撇嘴,不服氣道:「娘肚子裡的弟弟不是人廷恩掏的銀子請大夫給開的藥,眼下娘吃的安胎藥都還是廷恩每回家來給帶回來的。要沒有廷恩,咱爹娘能有這個盼頭麼。家裡的銀子都在奶手裡頭收著,指望咱爹去要銀子,那咱兩才天天受老罪了。」嘟了嘟嘴,繼續道:「還有,娘肚子裡是弟弟妹妹還不曉得呢。要再是個妹妹,你又把廷恩惹著了,將來咱爹娘老了咋辦?」

  「娘這回肯定生個弟弟!」李翠翠聽見李珍珠這樣說,氣的狠狠跺了幾腳,「亂說啥呢!」

  李珍珠壓根不怕她,翻了一眼道:「反正就是個弟弟,咱爹娘這把年紀,將來靠二叔一家的地方還多的是。咱兩能等得到這個弟弟長大嗎?」

  這話說到李翠翠心事上去,她一下就不說話了。

  李翠翠已經十四歲,該說親事了。這段日子,小曹氏除了安胎,就是在琢磨著給自己這個大女兒說門好些的親事,順道還得想法子從范氏手裡頭挖點銀子出來置備嫁妝。

  不過李芍藥年紀跟李翠翠一樣大,范氏一心一意要為自己這個心愛的小女兒挑戶好人家,再置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就是李火旺都更想著小女兒。小曹氏就怕遇著好人家,到范氏那兒說不定就會被截了去,嫁妝肯定也不咋樣。小曹氏就天天盼著李芍藥早點說門親事下了定禮,她好給女兒找人家。

  誰料想范氏倒是托了人,不過倒不怎麼著急的樣子,李芍藥的嫁妝倒是早就被范氏弄得差不多了,李翠翠的可還沒影兒呢。弄得小曹氏一天天心焦,晚上和李大柱商量了好幾回,叫李翠翠聽見,這些日子心裡都窩著一股火。

  這嫁的人家,娘家給的嫁妝可干係到後半輩子過啥樣的日子。李翠翠當然明白前頭攔著李芍藥這個姑姑,自個兒還沒個親弟弟對自己親事的壞處,她眼眶一下就紅了,抬手抹了把淚,哼了一聲,也不說話,抬腳奔灶下去了。

  李珍珠在後頭看著,輕輕歎了口氣。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00
第9章商量

  晚上用過飯,一家人聚在李二柱與林氏屋裡頭,李二柱與林氏都坐在炕頭上,笑呵呵看著兩個女兒歡喜的拿著李廷恩帶回來的頭花比劃,李小寶在地上蹦著高搗亂,還抓了朵頭花往自個兒頭上別。

  李心兒抓著他過來拍了兩下屁股,「就曉得耍,抓壞了看我不收拾你。」

  李小寶瞪圓眼睛望著她,口水流到嶄新的頭花上,氣的李心兒一把搶過來,心痛的拿著帕子在那兒擦。

  李小寶蹭蹭蹭沖到李二柱懷裡,埋著頭不敢看人了。

  李二柱哈哈笑,想了想沖林氏道:「二丫還沒吃飯罷,有給她留點啥沒?」

  林氏心疼女兒,不過晚上吃飯的時候雖說李廷恩後來說了幾句話勸住李大柱,又給李火旺個臺階下,范氏還討好的帶著曾氏與李芍藥做了一大桌子菜出來,到底人人臉色都不好看。後頭刷碗,林氏倒有心想給女兒撿幾個餃子出來,只是范氏一直罵罵咧咧在那兒看著她們收拾,完了還將東西都鎖到櫃子裡頭,她是個膽小的,哪裡還敢說話。

  「這不你答允了娘不給二丫吃飯,這……」

  「唉……」李二柱看著妻子的樣子,長長的歎了口氣。

  李心兒聽見兩個人說的話,撇了撇嘴,「爹,你為難娘做啥,就咱娘看見奶,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你要心疼我,當時為啥給奶說不讓我吃飯?」

  「這,這不誰讓你跟你奶頂嘴。」李二柱垂著頭,悶悶道:「二丫,以後你聽話些,你奶是長輩。」

  「她啥……」

  「心兒!」李草兒看見李二柱一副沮喪的樣子,瞪了妹妹一眼,拉著她,小聲教訓道:「爹好性子你還蹦起來了是不是,咋跟爹說話的,誰你都要頂幾句!」

  李心兒就怕這個姐姐,見著李草兒不高興了,就嘟嘟嘴不說話了。

  「這是咋了……」李廷恩端著滿滿一大碗黃鱔湯麵從外頭進來,弄得整個屋子都是香氣。

  李小寶跳起來在炕上直蹦躂,「大哥,大哥,我要吃面。」

  李廷恩笑了笑,將面擱到炕桌上,抱起李小寶,哄道:「四姐沒吃飯呢,這面是給四姐吃的,大哥給你吃零嘴。」說著就抱了李小寶打開書箱,拿出一包砂涼糕,又將幾本書搬出來,取下隔板,只見底下滿滿兩包精緻的有太安齋標記的零嘴。

  李小寶歡喜的直拍手。

  李廷恩將一包零嘴拆開,取出兩根鴨脯條給李小寶,哄他在小凳子上嚼著吃,將兩包零嘴都放到炕桌上道:「爹娘,三姐四姐,你們都來嘗嘗,這是我幫太安齋寫對子人給我的。對了,四姐趕緊把面吃了,待會兒涼了走味。」

  李心兒彆彆扭扭抵不住肚子餓,爬炕上坐下,一邊吃面,嘴裡還嘀咕,「這是爺讓人給你做的罷,別待會兒曉得讓我給吃了大晚上鬧得不清淨。」

  李二柱與林氏聽了這話臉就紅了,臉更木訥。

  李草兒拍了李心兒一巴掌,「吃面還堵不住你那張嘴。」

  「四姐儘管吃就是,今晚沒人會鬧騰。」李廷恩嘴角露出一個從容的笑,他看李二柱與林氏沒去動桌上的零嘴,表情猶猶豫豫的,當下猜到兩人的心思,「爹娘,這東西吃了不好克化,就是小寶我也只敢給他兩根嘗嘗鮮就是,要是拿到奶手裡,她一股腦兒給了興兒鳳兒,吃食倒是小事,有個不好的,家裡不是添事兒。」

  林氏一聽駭白了臉,忙道:「對對對,你奶將興兒鳳兒養的嬌,咱小寶養的糙不妨事,可不敢把興兒鳳兒看的一樣。」說著商量李二柱,「他爹,咱這也不是不孝敬長輩,你看這……」

  李二柱是個老實人,不過他也曉得萬一李廷恩拿出去的零嘴讓自己那一對龍鳳胎的侄兒侄女吃壞肚子家裡會起什麼風波,當下不說話了,歎氣道:「咱們嘗嘗鮮就收起來,隔三岔五給他們姐弟幾個潤潤嘴。」想了想,又道:「要不給大哥那兒分點過去。」

  林氏歡歡喜喜收東西的手又收了回去。

  「爹,大伯他們這時候要的可不是這點吃的東西。」李廷恩笑微微的道。

  「你大伯這時候可就想著個兒子,可這事兒咱們說了也不算啊。」林氏說著笑看了李廷恩一眼。

  「三姐,你帶了四姐和小寶回你們屋裡吃去罷。」李廷恩沒接林氏的話,瞅了一眼李草兒和李心兒。

  李草兒就曉得這是李廷恩有話要和爹娘說,當下拉了不情不願的李心兒和滿嘴口水的李小寶回自己屋裡。

  李心兒還嘟噥,「有啥了不起的,就生來是個兒子,他就啥事都能聽能說的,咱就都得避忌著。」

  李廷恩裝作沒聽見這話,只是沖李心兒背影道:「四姐你吃完了把碗放著,待會兒我端了回灶下去。」

  「你當我傻呢!跑出去招人罵一頓。」

  這麼說嘴一句,李草兒把李心兒拉走關了門。

  李二柱看大兒子將女兒與小兒子都攆走,心裡一下提起來,「咋了,是不是你在鎮子上幫人寫對子寫的不好,有人找了來。廷恩呀,你爺都說了,你只管念書就是,家裡再咋的,也能供的出來你,你爺指望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闖禍。」

  林氏也急忙附和,「你別管你奶說啥,你爹眼看快好了,接點輕省的活就是,不會耽擱你。」

  看兩人這副著急樣,李廷恩哭笑不得,「爹,娘,你們說啥呢,我啥事也沒。我叫三姐她們回屋去,是想跟你們商量下大姐的事兒。」

  兩口子的心放下來,都松了口氣。

  林氏拍著胸口道:「你大姐有啥事,這不在家好好的,就是有時候不咋饒人,不過比你三姐那脾氣可好老多了。」

  「娘,大姐十四了。」李廷恩暗示了一句,又道:「小姑今年可也十四。」

  「啊?」林氏先茫然了一下,然後立馬明白過來,拍了下腿,又啊了一聲,「哎呀可不是,我說咋的大嫂這兩月有點不得勁,我當是她有身子又擔心這胎不是個兒子。」

  「瞎說啥,大哥這輩子又沒做啥壞事,好容易大嫂這有了老天還能不給他個兒子?大嫂肚裡指定是個兒子!」

  一聽林氏說小曹氏擔心肚子裡不是個兒子,李二柱就不得勁了,沉著臉說了林氏幾句。

  李廷恩看這態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在這個時空,比他熟知的歷史上的朝代重男輕女還要嚴重得多。一個男人沒有兒子,在人們眼中,要不就是上輩子做了太多惡事的報應,要不就是這輩子是個黑心爛肺的。反正不管多有錢有勢,沒有兒子都直不起腰說話。

  而且朝廷律例規定,不准設女戶。女子招贅,將來只能繼承四分之一的家產,祖產祭田要歸宗族,剩下的家產就歸朝廷。最要緊的,女兒家就是招贅了,其子孫後代也沒有資格給先人摔喪駕靈,供奉牌位,灑掃墳塋。

  斷香火一詞在這個時空有著深刻的體現。

  偏偏這時空的人最怕的就是死了之後沒有香火供奉,所以也難怪就是李二柱都擔心自己的親大哥一輩子不能有個兒子了。

  林氏囁嚅道:「我這不是一時說岔了,鎮上的大夫幾回來看都說是兒子,你就別操心了。」

  李二柱搓搓手,歎了口氣,「唉,得了得了,方才說翠翠的事兒呢,咋還扯著芍藥。」

  這下林氏就來了精神,嗔了他一眼,小聲道:「你們男人可真就是不明白。翠翠十四了,不該說親了?可小姑那頭還沒動靜,翠翠就不敢尋親事,你說大嫂不得燒心啊?」

  「這著啥急……」李二柱說的有點底氣不足,其實他也明白家裡有個被偏寵的小姑沒嫁對侄女會有啥影響。

  「還不著急?」林氏就掰著手指頭給他算,「得相人家,相好了還得去打聽是不是那麼回事。兩家人得商量彩禮嫁妝罷,要緊的是翠翠那嫁妝可一件都還沒置辦。倒是芍藥那兒要是找好人家就快了。不過他奶那兒,大嫂一準是擔心那嫁妝難辦呢。」

  李二柱急了,「那哪能,都是咱家的閨女,翠翠的嫁妝肯定是跟芍藥一樣的,不能虧待誰!」

  那咋可能一樣,翠翠嫁妝就是能置備下小姑一半大嫂肯定都要偷著笑了。

  林氏心裡嘀咕了那麼一句,埋著頭沒吭聲。

  「唉……」李二柱說過看林氏與李廷恩都不吭聲,自己也曉得是在說空話,一張臉都皺了起來,「這可咋好,這可咋好,家裡肯定又得鬧騰起來,唉……」連連歎氣。

  「所以我才想了個法子。」看兩口子都不說話,一副沒主意的樣子,李廷恩暗暗在心裡搖頭,彎腰從書箱裡揀出本書,熟練的翻開一頁,從裡頭拿出兩張銀票擱到了炕桌上。

  「這,這是哪兒來的……」李二柱拿著一張二十兩,一張三十兩的銀票,手都在發抖。

  李廷恩雖說時不時會零零碎碎拿幾兩銀子回家,不過一次五十兩,可把李二柱嚇著了,生怕李廷恩做了啥壞事。

  「爹,你放心罷,這是我上回上山采藥,挖到了一株二十年分的野山參賣了換的銀子。」李廷恩忙解釋了一句。當然他也不可能告訴兩口子這是他在空間裡提前兩個月種下後挖的。

  「那就好,那就好。」

  看李二柱猶猶豫豫還想說啥,李廷恩就接了一句,「爹,這五十兩銀子沒人曉得,眼下家裡日子過得去。爺早就說過我采藥換的銀子都給我念書買筆墨用。不過我琢磨著我用不了這些,就打算拿二十兩出來,悄悄與大伯他們給大姐置備份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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