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重生農門驕 作者:一手消息 (已完成)

 
yokcobra 2017-2-22 15:54: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8 76125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0
第30章‘分家’

  范氏沒注意到,小曹氏卻瞧見了,就驚了起來,「哎喲,娘他四嬸有身孕呢,您可小心些。先頭自打說了句賣鳳兒後就不吭聲了,怕是肚子一直都疼著,您這會兒還這麼著,別他四叔還沒回來,他四嬸先出事了。」

  李廷恩聞言,看了小曹氏一眼,見小曹氏臉上有點討好的神情,他皺了皺眉,餘光瞥到曾氏掩在袖口下正在掐掌心的左手,無聲的垂下了眼瞼。

  若在往常,小曹氏這般說,范氏肯定跳起來罵小曹氏沒安好心咒她孫子。可這會兒范氏顧不得許多,反倒盯著曾氏道:「哪有這般嬌氣。」又扯了曾氏一把,「快求求廷恩,廷恩這孩子是個大度的,哪會瞧著他四叔受苦是不。」

  見范氏執意要拉著曾氏跪在地上,曾氏掙扎了兩下沒掙扎開又開始掉淚,李廷恩不待人發話,自個兒掀了衣服角跪到了地上。

  「自古以來,除了天家,哪有長輩沖晚輩磕頭的道理,奶和四嬸的禮,廷恩都受不起。」卻沒有鬆口允諾什麼。

  看李廷恩從從容容的模樣,太叔公滿意的嘿嘿笑,「好了,大娃啊,我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都多,快別叫你家裡頭的人在我老頭子跟前做戲了。」

  李火旺臊紅了臉,一巴掌給范氏打過去,恨聲道:「還不趕緊起來。」

  范氏見太叔公眼神陰測測的,這才不甘不願將曾氏拉了起來。

  「李大娃,事兒呢我聽來報信的人說了一嘴,遇到廷恩他又給我說了說。今兒我這叔公就仗著輩分多說幾句。」太叔公說完就看著李火旺。

  李火旺忙不迭點頭,「叔公有話儘管說就是。」

  「那好!」太叔公臉色凝重起來,「今兒這事來龍去脈我約略是清楚了的。大娃,你心痛小兒子,人嘛,五根手指頭都不一樣齊,偏心也是該當的。可你不該耳根子軟,聽婦人道幾句長短就要把孫女賣到見不得人的地方,別說孫女兒身上也流著你的血,就是為了家裡兒孫的名聲,你都不該做出這樣的混帳事情!再有,心疼兒子是該,卻不得溺寵,否則便是溺殺。你家四小子,當年不知誰說的有福相,你就給取了耀祖的名兒,實則麼,嘿嘿……」

  見李火旺垂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太叔公接著道:「不說他的文章,單說他這些年在鎮上念書的開銷,最後考出來的結果你就該曉得他到底是不是那塊料。我聽長髮幾個說你也不是沒管教過,只是不見效。以我說,這小子既不是讀書的種子,還是趁早回家跟你學種地,或是去學門手藝。大娃啊,你眼下壓著家裡人勞作供他念書,你還能壓著一輩子?說句不好聽的,你家裡頭四個兒子可不是一個娘生的,等你將來兩腿一蹬去見祖宗,你那小兒子半點本事沒有,還能叫分家了的兄弟照管他一輩子?」

  旁人不敢說的話,太叔公都沒顧忌,一一給李火旺直言點出,聽得李火旺漸漸從惶恐轉為沉思起來。范氏在邊上瞧見,簡直是心急如焚,奈何太叔公還在上頭訓話,她一個字都不敢說。

  「兒子是你的,到底要如何你自個兒想。咱們說說今兒的事情。」太叔公話鋒一轉,語氣溫和了許多,「我過來時候撞見廷恩,這孩子借了人家的馬車一路趕回來,一頭一臉的土。」說著他招招手,「廷恩,告訴你爺他們,你四叔的事情如何處置了,省的人給你下跪磕頭一心想要折你的壽。」

  李廷恩跪直身子穩穩道:「爺,秦先生答應幫忙料理這事,我回來前秦先生已叫家裡的下人去縣裡頭先將銀子給陳家把四叔接回來。」

  「哎喲,秦先生可真是大好人,肯幫咱們出一千兩銀子,要說還是廷恩……」顧氏聽說不用出銀子,忍不住叫了一嗓子,結果被太叔公一看,又縮了脖子跪到角落裡去了。

  「這銀子秦先生說了,就當是暫且借給我的,待我將來高中再還他。」李廷恩沒有受顧氏的影響,繼續道:「先生還有話,說四叔壞了學堂的規矩,往後四叔不能再去學堂了。」

  范氏才露出點喜色的臉一下就垮了回去,哭道:「這,這可咋辦,耀祖的前程。」

  「他還有個屁前程!」太叔公終究壓不住火,用拐杖點著范氏罵道:「就他做得這些事兒,人家秦先生肯將出錢把他弄回來都是怕耽擱廷恩。你倒好,廷恩在鎮上為這事跑動,你就在家鼓搗把他親姐姐親妹妹賣到那等下賤地方。李范氏,若不是這等事實在太見不得人,我早就讓人開祠堂休了你出門!你要再吵,哼……」

  被太叔公點著鼻子罵,范氏嚇得猛吸了鼻涕,頭抵在地上渾身發抖卻不敢哭了。

  李火旺也覺得不自在,太叔公罵范氏那些話他覺得都抽在自個兒身上,漲紅臉道:「叔公說的是,這事兒是我這個當家做主的沒想明白,老四那兒,不念就不念了罷。」說句實在的,李火旺也有點被李耀祖一出出的事情整怕了。再是溺愛偏疼這個兒子,一直看不見指望,心也要灰的。何況這回還差點為這個兒子把全家都帶進溝裡去。

  太叔公嗯了一聲,「這事兒還得你自個兒拿主意。不過有一件事兒我得多句嘴。二柱他們這一回受了大委屈,起因就是你這當爹的一碗水端的太偏,家裡也沒個真念骨肉之情的。」

  小曹氏與李大柱聽太叔公這麼一說,對望了一眼,爾後李大柱小心翼翼的扶著小曹氏艱難的跪了下去。

  太叔公眯著眼當沒瞧見,「廷恩可不單是你家的讀書苗子。大娃,你還記得三年前族裡分地罷,你家原只有十五畝地。二根沒兒子,他死後族中將分給他的田地收回來,長髮這個當族長要多分些地給三根,說那是二根的親堂兄。為啥我這做太叔公的要站出來叫把地將出來五畝與你這個隔了兩房的侄子?我當時是咋跟你說的還記得不?」

  李火旺紅著臉吭哧吭哧的道:「記得,太叔公您說廷恩是族裡頭一個叫先生不收銀子也非要弄去當學生的男娃。往後一定能重振門楣,拉拔族人。是以寧肯先叫旁人吃虧念叨說族裡不公,也要叫廷恩日子過得寬裕些。」

  「沒錯!」太叔公堅決的道:「就是為了廷恩,我要入土的年紀都不怕被人戳脊樑骨,我要的是廷恩能放下那些瑣碎事情一心一意念書。人秦先生處處幫扶也是這個意思。我原以為你能將家裡人擰起來一股繩做成這事兒,沒想看錯了你。往後我不能再信你了。」說到這裡太叔公語氣一頓,淡淡道:「大娃,分家罷。」

  看李火旺抬了頭不敢置信,范氏幾個都快炸起來的模樣,太叔公伸手壓了一壓示意道:「別急,聽我將話說完了。」

  一屋子人這才安靜下去。

  「你們這個分家,與旁人不同。家裡的地不分,人也不分開來住。只是除開一起種地在家吃飯,往後各房屋裡掙的銀子就都各房自個兒存著,將來再把地分了,那便差不多了。」太叔公語氣平靜的說出這番話後,眼神就一直在所有人身上流連,看誰跳出來反對,結果是沒一個人敢吭聲。

  還住在一個屋簷下,地不分,人不分,就是讓各房存點私房銀子,這樣的方式讓李火旺舒坦了許多。他也想明白了,這其實就是太叔公唯恐下回再出現這種事范氏還會逼著幾個兒子一起出銀子賣孫女的。這樣分了來,各房掙得也好,欠的也好,都不相干,倒是會清靜許多。雖說一年公中少了幾十兩銀子的進項,不過都落在兒孫手裡頭,地裡有糧食供著吃,也沒啥了。

  李火旺仔細想了想,就點了頭,「叔公說的是,就這樣罷。往後地一塊兒種就是,橫豎咱家不缺這口吃的,往後誰能過的寬裕些,全看自個兒本事了。」

  無人反對,太叔公滿意的點了點頭,「那成,廷恩,你去拿筆墨來,我正好做個見證。咱們白紙黑字寫下來,往後掙也好,欠也好,都不相干!」

  范氏眼見就要跳起來反駁,邊上的曾氏忽然捧著肚子哎喲哎喲的叫喚。

  「這是咋了……」范氏嚇壞了,一疊聲的叫趕緊去請大夫。

  李光宗爬起來就要往外頭趕被太叔公叫住了,「光宗,叫你媳婦去,你等著摁手印。」

  把李光宗弄得愣在了那兒,還是李火旺瞪了他一眼,他才回過神去叫顧氏。顧氏這回倒沒推脫,麻利的起身出去請大夫,把范氏氣的乾瞪眼,只是懷裡還抱著曾氏,太叔公又在邊上看著,拿顧氏一時沒了法子。

  「得了,都起來罷,要傳出去說是我這做太叔公的把重孫弄掉了,那可不好聽。」太叔公耷拉著眼皮這麼一說,李火旺就把人都吆喝起來。看曾氏還是直叫喚,李火旺就叫范氏將人送回屋裡頭去。誰想范氏一挪動曾氏,曾氏叫的更大聲,腦門上的汗還跟著往下滴,李火旺只得算了,總得顧忌著沒出世的孫子。

  李廷恩依言去捧了筆墨來。太叔公閉著眼在那裡念一句李廷恩寫一句,寫完了太叔公先按了手指印寫了自個兒的名,然後叫李火旺過來看,「大娃,要覺著沒差錯,就把手印摁了,省的你家日後還不消停。」

  李火旺帶著點不樂意苦笑著先按了一個手印。他按了,李大柱與李光宗自然都沒有二話。至於李二柱,太叔公也懶得叫他,直接喊李廷恩代了。到最後就剩下李耀祖,太叔公看著曾氏的模樣,想了想,叫范氏來按手印。范氏踟躕著不肯,道等李耀祖回來再說。結果李火旺被太叔公眼鋒一掃,硬是抓住范氏的手腕摁了個印。

  「好。」太叔公將墨仔細的吹了吹疊起來收到了懷裡,他道:「橫豎我都厚著臉皮管了這事,就再厚一回。大娃,這文書我暫且給你收著,等哪天你家裡清淨了再來管我要。」

  李火旺忙賠笑。

  「廷恩啊。」太叔公又看著李廷恩溫聲道:「這回的事你爺是著急,你要體諒長輩的心。太叔公給你做了主,往後肯定不會再出這種事兒。你呢,也別將事情再擱在心裡頭,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不是。」

  李廷恩當然明白這番話的意思,這是在告訴他事情到此為止,他不能再心生嫉恨。

  對於一個地地道道的古人來說,這件事其實是很容易理解的。男丁比女兒的地位重要的太多了,在必要的時候,犧牲幾個女娃換回一個男丁的性命前程,大多數人都會如此選擇。即便有恨,講究宗族血親的古人在可控的範圍內都會選擇冰釋前嫌忍氣吞聲。

  可他不是古人,甚至不是真正的李廷恩!

  他用力攥了攥拳頭,心裡忽想起曾經在孤兒院,被年紀大的孩子將辛苦讀書換取來的雞腿搶走,還被一幫孩子踩在腳底下叫他喝尿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是如何做的?

  他護住頭臉,乖乖喝了尿,往後每天都把分到盤子裡的肉都給拳頭最厲害的那個孩子並且一直沒將事情告訴過孤兒院的任何一個職工,從此他一直沒再挨過打。然後他得到了一個成功人士的贊助,他哀求院長給他報了一個武術班,每天放學後都去練習。半年後他靠著不要命的狠勁兒把那個比自己大五歲的男孩打得頭破血流,因為嚇破了膽,那男孩智力上就一直有點問題了。

  當初忍得,如今能不能忍得?

  李廷恩問著自己,電光火石間,他腦海中轉過無數道彎,波濤來回起伏,最後他沉聲道:「這事情根底上是從四叔而起,我這做侄子的沒有非議長輩的道理。不過我得為牡丹正名一回。」說到這裡,他身軀挺直,「當初不管牡丹命格如何,我都是要將他接回來的。身為讀書人,學經義,曉禮儀,通廉恥。如何能因一己之私而眼見胞妹受苦!」

  這番話說的堂堂正正擲地有聲,叫太叔公情不自禁道了聲好。李廷恩話鋒一轉,「可為全家計,我當初的確尋過寺中德高望重的大師為牡丹重新算命,大師算來牡丹之命不僅不與我相沖,且即便不是大富大貴,也絕沒有克人的道理。」

  范氏頭皮炸了炸死死咬住唇沒吭聲,聽李廷恩繼續說下去。

  「牡丹年幼受苦,雖是女子,也是我的親妹妹,與我命格相連,往後再有人說她命克親眷,廷恩不敢違逆長輩,只能自請被逐家門,與牡丹相依為命!」李廷恩說完,表情一絲不亂的站在那裡昂然面對滿屋人包括太叔公震驚的眼神。

  半晌太叔公聲音發沉的道:「都聽見了,廷恩是個有情義的孩子,他今日能為了親妹妹這般做,來日也不會虧待了你們這些親人。日後別嘴上不乾不淨的,罵家裡的人是災星,天天跟災星住在一塊兒,你又是什麼東西?」

  范氏就曉得這是點著她罵,卻懾于李廷恩那番話與太叔公,不得不忍氣吞聲的應下了。

  聽完太叔公這麼說,李廷恩就曉得不管甘願與否,今日只能到此為止,他便也給了一個叫太叔公放心的允諾,「太叔公說的是,牡丹是我妹妹,家裡也都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不僅如此,就是族中,守望相助才是應有之義。」

  太叔公這下就滿意了。一個有出息的兒孫自然好,可若這個有出息的兒孫對家裡甚至對族中全無半分情分,那就是大大的不好了。得了李廷恩這麼兩句話,太叔公放下心頭的大石,又交待了兩句,這才叫李廷恩將他送出門。

  因天色太晚,林氏又受驚過度,李廷恩這日就沒急著趕回鎮上,留在家裡歇息。

  范氏心裡急的要命,有心想叫李火旺去催催李廷恩,好將李耀祖早點接回來。可一來李火旺這日心裡不暢快,用過飯就躺回炕上唉聲歎氣的,想起來還要罵李耀祖幾句叫她不敢開口生怕壞事。二來顧氏將大夫請回來的時候進門不小心撞到了小曹氏,弄得小曹氏差點動了胎氣不說還壓在了曾氏的身上,大夫好不容易才給曾氏穩住脈,她要照看曾氏便有點分不開心思。只得一晚上守在曾氏炕頭,抓心撓肝的巴望天早點亮,她好去催李廷恩趕緊上路。

  對范氏的急切,李廷恩只做不知,他坐在林氏與李二柱炕頭前,看李草兒與李心兒給兩人頭上的傷上藥。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0
第31章敲打

  林氏似乎仍心有餘悸,懷裡抱了牡丹,手上牽著李心兒與李草兒的衣角,嗡嗡的哭。

  李草兒鼻子酸酸的勸,「娘別哭了,我和妹妹們都沒事。」林氏不為所動,眼淚依舊撲簌撲簌的掉。

  李廷恩頭痛的揉了揉鬢角。

  今兒這事其實李廷恩對林氏與李二柱不是沒有責怪。只是有句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李二柱從小就被養的愚孝,以父命為天,林氏童養媳出身,看多了比自身更悲慘千百倍的童養媳待遇,便根本不覺得自己的處境有什麼不對,加之篤信兒媳婦不能頂撞公婆。叫這樣的兩個人拿出氣魄來跟李火旺與范氏硬碰硬,甚而寧死不屈都是不成的,只因在古代講究身體髮膚受之于父母,輕易毀損都是不孝,否則也不會有自殺的不能入祖墳這一說法了。今日兩人能一直不鬆口跪在地上磕頭看李火旺動了怒都不改初衷不肯賣女兒已經算是不錯了。

  「爹,娘,事兒都過去了,等明兒我回了鎮上將四叔帶回來這事兒就算了結。」李廷恩再一次安撫林氏與李二柱。

  李二柱垂頭喪氣的,「唉……都是我這做人兄弟的沒用,要我有本事掙銀子,你爺他們不能,都怪我,差點護不住你姐他們。」

  李廷恩聽得無言以對,李二柱想問題的角度明顯和他不在一根線上,還是不辯駁的好。

  李心兒就忍不住了,將帕子一摔道:「爹,您說啥呢,人本就當咱們是眼中釘肉中刺,就不出這事兒,人也天天盤算著把咱們賣了換銀子呢。」

  聽得這話,李二柱怔住。

  「心兒,你亂說啥呢。」李草兒扯了李心兒一把。不過這回李心兒沒聽她的,「姐,我說的是大實話。你瞧著家裡頭有個對咱真心的人沒。大姐她們來喊我們罷,大伯娘說肯定護著咱們,為啥後頭奶一那樣說大伯娘就不說啥了。大伯平時說的多好聽,在廷恩跟前說咱爹是他親兄弟,說咱就是他親閨女,真到了時候,那不還站在邊上一句話都不肯多說。看咱爹跪在地上磕得頭破血流,他可發了一句話?還有三叔,說老實呢,那人到頭還得顧著一個娘生的親弟弟。四嬸更是噁心人,嚎了一嗓子要賣親閨女就開始哭,呸,還不如三嬸這種就說要賣咱的呢!後頭還假模假式的跟咱爹說會想法子把咱接回來。當咱是三歲孩子,真把咱賣去了那種地方,咱就是不再是李家的人,族裡頭還能答應廷恩將來把咱再接回來?就是接回來肯定也是給咱們一根繩子自個兒吊到房梁上!」

  劈裡啪啦一段話不僅叫李心兒沒法子反駁,也讓李二柱神情從迷茫到露出了痛楚之色。

  李廷恩一直靜靜的聽李心兒將話說完。許多話他覺得李心兒說的有道理,可有些話他也不能不說了。

  「四姐,爹與大伯是不同的。」看李心兒嘟嘴頗有幾分不以為然,李廷恩沉了臉,「大伯是爺的長子,爹是次子。單憑這條,有些話大伯能說,敢說,爹不能說。」其實還有李大柱娶的是曹家人,李二柱娶的卻是個童養媳,長孫生在了二房,沒有在長房,讓李二柱一直有幾分顧忌這兩個原因。可這些話太複雜,李心兒理解不了,說出來更讓所有人尷尬,李廷恩便不打算說了。

  看李心兒還有幾分怨恨,李廷恩繼續道:「再說三嬸要賣大姐她們,為何大伯只敢對三嬸揮拳頭,不敢跟爺撒氣,大伯娘只能跟奶繞圈子,不敢做不賣人這個主,這些道理四姐你明不明白?」

  李心兒陷入了沉默。李廷恩看著李心兒,心裡輕輕歎息。

  在古代至親長輩可以做主後輩子孫的終身,甚至將他們當豬牛羊一樣販賣,兒孫卻不能反抗,否則便是不孝。這種事卻能獲得律法的認可,叫李廷恩有時候也覺得荒謬。不過他並不打算去對抗他,甚至奢望有一天去改變廢除這些東西。要廢除改變就要和古代封建制度的基石去對抗,李廷恩自詡還沒有那樣的志向。

  以前李心兒和范氏時不時掐兩句,李廷恩總會在旁小心翼翼的卡著分寸出面阻止。他以為這個小家裡有人勇於反抗總比都懦弱無能的好,可弄清楚李心兒今天怒氣上頭說的話,李廷恩就覺得不能再縱容李心兒了。他如今自己都只能借勢和人對抗,怎麼保得住這樣衝動不顧後果的李心兒?

  沒有足夠的力量就隨便發洩怒火,不叫熱血,叫愚蠢。

  「四姐,我告訴過你,往後你有不服氣的事情,你得等著我回來。」

  「等你,等你,等你回來我們都被人賣了!」李心兒大眼通紅死死的盯著李廷恩。

  林氏聽得這話心如刀割,小聲幫腔,「廷恩……」

  李廷恩沒有心軟,凝望李心兒,緩緩道:「那你是靠自己解決了這事情?」見李心兒唇色發白,他嗤笑一聲,「你說的那些話,只會叫人為防後患更快的將你賣出去,還要連累三姐她們!你要能靠自己,何必拿我出來威脅!」

  平日看著李廷恩將范氏堵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李心兒覺得十分痛快。當李廷恩字字如刀割在她身上時,她驀然覺著這種難堪簡直比范氏跳腳罵出來的那些話更讓人難以忍受。她固執的睜大眼睛咬住嘴唇看著李廷恩,不肯低頭,眼淚大顆大顆從眼眶中滾落。

  林氏與李二柱都急的不得了。兒子是他們的依靠和驕傲,往日這個兒子總是護著李草兒她們,兩口子都沒想到這回李廷恩說著說著對著二閨女來了。

  兩邊都是心頭肉,說哪個都不行。李二柱只得道:「好了好了,事兒都過去了,咱別說了。」林氏也急忙附和。

  李草兒抱住李心兒給她擦淚,被李心兒一把推開。見李心兒突然站起身,大夥兒嚇了一跳,以為李心兒要去跟李廷恩打架,誰曉得李心兒忽抹了把淚,沖李廷恩大聲道:「這回我先聽你的。」

  小姑娘的叛逆期。

  李廷恩很明白這只是暫時將李心兒鎮壓下去,大概能管用一段時間,時日一長,李心兒這脾氣還是會成為她今後道路上的定時炸彈。不過他眼下暫時顧不上這個。他決定先給李心兒找點事做,順便給家裡添產。至於以後,等自己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權勢,李心兒的脾氣就不是大問題了。

  想了想,他抬頭微笑道:「四姐,有事的時候,人總先照管最親的人,是以旁人都靠不住,咱們得靠自己。」見李心兒愣住了,他繼續笑微微道:「四姐,你想沒想過,為何這家裡人人都有幾分忌憚我,給我三分臉面,連太叔公都幫我說話,只因為我是長孫?」

  「那不是因你會念書麼。」李心兒翻了個白眼,不以為然。

  「沒錯。只因我會念書,我是族裡的指望,所以我能護住四姐你們。若我沒本事,今日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被賣。要想在人前有分量,靠的終究只能是自己。」

  覺得李廷恩這是指責自己把指望都放在別人身上的李心兒憤怒了,「你當我不曉得這個道理,可誰叫我是個女娃子。」一個女娃,就是再聰明有啥用,她就是說破天都沒用,也只能平日和人頂幾句嘴硬硬口罷了。

  這句話徹底道出了李心兒的不甘。李廷恩聽罷道:「四姐,你想不想自個兒掙點銀子?」

  不僅李心兒愣住,就是李二柱他們都呆住了。這話是啥意思,一個女娃,能掙啥銀子呢。要是出嫁的婦人,還能叫當家的男人陪著去擺擺攤啥的,又不是祖上有手藝傳下來的人家,女娃還能有一手繡工絕活。鄉下人家,繡張帕子不過六七文錢的賣。

  李心兒沒好氣,「我能掙啥銀子,就是在家裡頭餵兩頭豬養肥了還是別人吃肉。」

  「太叔公下了文書,除開祖上留下的地還沒分,其實咱們已經算分家了。」李廷恩神色淡然丟出這句話,看李二柱差點要從炕上摔下來,跟天塌了似的,就將事情來龍去脈交待了個清楚,末了道:「爹您放心,爺心裡有成算,再說還是在一塊兒過。」

  李二柱恨恨的敲頭,懊惱不已,「你爺哪能舒坦,這爹娘都還在,哪有分家的。唉,這回把你爺傷著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1
第32章議定

  對李二柱的心思,李廷恩不想去反駁,卻也沒如往常一般開口安慰。

  的確,父母在,不分家。朝廷甚至規定私自分家的子女要被判刑,嚴重的可以視為忤逆,傳出去名聲更十分難聽,是以他想了千萬回分家,絞盡腦汁想要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但想了三年多,將大燕律法都快翻爛了也找不出一個妥當的法子。而這一次李耀祖的事情一出來,他就在一開始認識到這是一個契機,雖說差點跳出掌控叫他悔恨不已,好在最後還是達成了目的。

  原本的打算是叫范氏記得六神無主,他再透露消息,叫范氏知道他能有人脈弄到一千兩銀子卻不肯幫忙,范氏到時候一定會想盡法子叫他出面。再等李耀祖的事情稍微露一點到族中德高望重的幾個長輩那裡,為了讓他把李耀祖弄回來,也為了讓他不再被李耀祖拖累,一心一意給李氏宗族謀一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機會,這家,興許就好分了。

  可惜算到一切,沒有算到范氏的狠辣和有些人的心機。好在在鎮上著實不放心家裡爹娘的性情趕了回來,否則即便是太叔公來了,若不知曉秦先生對自己的看重,也未必會如此堅決的做主,甚至幫自己促成分家。

  下多少本錢投資是看你本身值多少價,將來能回報多少。至少眼下,在那些人眼中,自己這個頂著批命且學問出眾的神童還是很有投資價值的。

  林氏他們與李二柱關心的地方不一樣,就連李草兒想了想,都忍不住眼睛亮亮的小聲問,「廷恩,咱家分了些啥東西啊?」

  「咱家除了地也沒啥東西。只是公中還有三百多兩銀子,爺當著太叔公的面允諾說這些給我留著考科舉用。」這就等於說李家現存的銀子,都歸李廷恩了。

  林氏臉上帶著幾分不敢置信,「你奶她們居然應了。」

  李廷恩咳了一聲,想到李火旺那話說出來時的情景,笑道:「奶她們都沒說啥,倒是文書簽了後奶回去屋子聽小姑那頭傳了幾聲摔東西的聲音。」

  范氏與顧氏她們為何不吭聲林氏母女幾個是想不明白。不過李芍藥聽說消息後怎麼會摔東西幾人倒是敞亮的很,當下都不吭聲,唯有李心兒小聲嘀咕,「指定是覺著補嫁妝的錢沒了。」

  聽妻子女兒一口一個商量分家的銀子,李二柱既覺得難過又有點空蕩蕩的感覺,禁不住一聲接一聲的歎息。即便李廷恩說一家人以後還在一塊兒耕地,一起吃飯,住在一個屋簷下,李二柱還是覺著有些東西變了味道。

  看他那副模樣,李廷恩心底哂笑,「爹,這事是太叔公做的主,爺都答應了。」他說完一句,不管李二柱,對眼睛發亮的李心兒道:「四姐,你想不想掙點私房銀子。」

  當然想!這是李心兒的心裡話。她沒有讀過書,在她看來只明白一個很簡單的道理。為啥范氏可以在家吆五喝六的,光憑她是奶,才不是,全因她手裡管著一家子的錢,一粒米都要從她手上過。要是自個兒能掙銀子,往後想吃啥沒人給就自個兒買,想穿啥沒人給爺自個兒買,那日子真是……

  「我當然想,你能讓我掙銀子?」李心兒立刻追問。

  「廷恩,那哪能成,就是咱們往後自個兒掙了銀子,那也該給爹娘管著,再說咱們能掙啥銀子啊?」李草兒不贊同李廷恩這樣鼓動李心兒。別說她們掙不了,就是掙的了也沒自個兒放著的道理。

  李廷恩沉默了一下,笑著道:「三姐你放心。就如你說的,你們能掙多少銀子,自個兒留著零花就是。爹娘肯定也願意你們手裡有點活錢買點紅頭繩什麼的是不是?」

  李二柱雖憨厚,但他有一個優點,就是一旦告訴他事情是長輩拍的板,他很快就能接受。從李廷恩說各房私財分開是太叔公與李火旺一道決斷的,他這會兒就很坦然的將這件事情也理所當然的視為了這是一種對長輩的孝順。過了這個坎,他就心疼起女兒來,急忙承諾,「對對對,你們留著自個兒花,家裡的銀子爹來掙。」說到這個,李二柱有點興致勃勃,開始在那兒盤算他這個腿腳好了的人要花多長時間才能將手上的功夫撿起來。

  「三姐你瞧,爹都答應了。」李廷恩不得不打斷李二柱,慢慢將心裡的打算講出來,「我送太叔公走的時候,順道去村長那兒將咱們家邊上那塊荒地買下來了,明兒就去衙門裡辦文書。」

  「你這孩子,買那荒地做啥呀,咱可還欠著你先生一千兩銀子呢。」林氏心裡慢慢平復,欠一千零銀子的巨債這件事便開始代替女兒差點被賣的事情沉甸甸壓在了她心上。這會兒一聽李廷恩又用十兩銀子買了那塊荒地,林氏就不樂意了。

  「你說咱家邊上竹林裡那塊地,全是白毛竹,那筍味道澀的很,土還太松,種莊稼也不好使啊。」反正在林氏看來,那片三畝左右的竹林地真的是一無是處。要不就在他們堂屋背後,家裡早都動那心眼買下來了。

  李廷恩買地自然不是用來種莊稼。要靠這個發家致富還是歇了罷,他是另有盤算,打算種金銀花的。

  李廷恩仔細查閱過,也問過大夫,確定在這裡真的還沒有金銀花這種藥。眼下幾房私下收入已分開,顧忌就沒那麼多。李廷恩便打算叫李草兒與李心兒還有玨甯在家種金銀花。到時候叫大夫們意識到金銀花的藥效便好推銷了,還可以做成花茶賣給酒樓和茶館。至於這獨門生意能做多久,做大了要不要趁機賣出去,李廷恩心底都已有了盤算。這會兒他就是想讓李草兒她們掙點銀子,要能掙得多,就歸成林氏的嫁妝。雖說人人都曉得林氏是沒有嫁妝的人,不過自己掙了銀子歸成私房還是沒問題的。這樣既能提高林氏她們的地位,還能潛移默化的培養下母女幾個的自信心與能力。

  說的更透徹些,在封建制度的大背景下,任何想要求男女平等或是追求女權的行為都是找死,甚至抬高女人的地位都會引來鋪天蓋地的反對。李廷恩身為男人也沒這個心思去做這種事情。可他想維護自己這輩子的生母和親姐姐親妹妹,只得用一個最樸素的真理——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地位。

  若林氏李草兒與李心兒玨甯自個兒能掙錢且收入不菲,誰家會輕易賣掉這麼三個孫女,還會不會將林氏說的話不當回事?哪怕這三個孫女掙的錢都自個兒留著,但將來的嫁妝可就少許多了,且家裡總是有好處的。很多時候就怕那點猶豫,在猶豫的時候,再發生類似的事情,李廷恩覺著自己就完全有十足的把握能知道消息,及時處理,不用像這回險之又險。

  總之不管從哪個方面,李廷恩是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李草兒和李心兒她們能立起來,至少不要像林氏,一輩子因沒有嫁妝因繡出來的帕子都比小曹氏這些自幼有長輩教導的少賣三文而氣短心虛。

  李廷恩開始拿出念書的功夫侃侃而談,「我想叫三姐她們種植一種藥材。這藥材十分罕見,是我偶然從西域那裡來的商人那裡得來,去藥店試了試藥,這種藥材對熱毒十分有效,只是這會兒咱們大燕都還沒人種,偶有人要,得從西域游商那裡買。這種藥材不挑地,耐寒耐熱,就是要種在日頭比較足的地方,這也不妨事,把竹子砍掉一片就好。這會兒正好是插苗的時候。等出了正月差不多就能收,到時候不僅能賣去藥材店,咱家裡也可試著做些花茶去賣。姐她們不用出去抛頭露面,一樣可以幫忙料理家裡頭的事。」

  見李草兒臉上都綻放出了光芒,李二柱還有點猶豫,李廷恩趕緊道:「那麼三畝地,花的時間少,並不用什麼花費,就是最後不成也不壞事。姐她們手裡也能有點銀子,將來總不至像大姐那般慌張。」

  這話李草兒與李心兒聽不懂,李二柱和林氏卻聽明白了。林氏這回可以說是被沒銀子給嚇破了膽,從另一面來說更堅定了她一直死死壓在心底想要給三個女兒存一副嫁妝的心思。她自來對李廷恩幾乎言聽計從,這會兒難得在李二柱沒發話前道:「地都買了,廷恩說試試咱就試試罷。」

  李二柱其實也很心動,雖從未說過,可心底裡他對兩個兒子不擔心,對三個女兒將來的日子卻很是憂慮。能讓幾個閨女自個兒掙點嫁妝,他想了想就答應了,只是試探道:「要不叫上你小姑她們?」

  「憑啥呀,咱們都分了,要還混在一處掙銀子還分啥,人就想賣了咱換銀子,咱有掙錢的路子還巴巴的要往人懷裡塞點過去。」李心兒最先嘟囔了起來。

  李二柱臉上漲的通紅,很期盼的看著李廷恩,「那叫你大姐她們。」

  李廷恩沉默片刻,堅決的沖李二柱搖了頭,「爹,這地到底能掙多少銀子尚不曉得。家中除地裡收入一應分開是太叔公迫著家裡人做的主。要將大伯他們拉進來,虧了銀子大伯他們本就不寬裕,就要添個弟弟,豈不是害了大伯他們。若掙了銀子,都是爺的血脈,三叔四叔那裡又如何,太叔公只怕心裡也不舒坦,怨怪咱們白叫他做了惡人。」

  李二柱只是希望家裡和和氣氣的,他沒有想到這麼多,被李廷恩一說神情就黯淡了下來。

  林氏瞧見,在邊上安慰他,「等到時候咱們掙了銀子再說罷。要真能掙銀子,明年就將咱們的苗分些出去,橫豎這是要荒地,大嫂他們上哪兒還不能種。」

  這個說法慰藉了李二柱,他神色好了起來。李廷恩卻笑而不語。真能掙銀子,作為一門新發現的獨家生意,明年還輪得到無權無勢的李家來做麼?

  種金銀花這件事就算商量定了。李廷恩告訴李草兒她們明兒他回去鎮上辦完李耀祖的事情就將藥苗帶回,他們可以先找人將竹林的竹子砍掉些。李二柱聞言忙叫不用請人,眼下他都好了,這種事哪有花錢的道理。李廷恩只好罷了。

  一家人又商量了些瑣碎的事情,這才疲憊不堪的各自歇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1
第33章買賣

  第二日一早,李廷恩頂著范氏催促的目光慢條斯理用過早飯才回了鎮上。

  秦先生已叫人將李耀祖帶了回來。

  「廷恩,這回是看在你的情分上我才叫人將李耀祖帶回來,這種事再沒下回了,就是你課業寫的再好也不成,」秦先生板著臉對自己心愛的學生沒好臉色。

  李廷恩就知道那份和向尚離開前交到秦先生手裡的課業起到了很關鍵的作用,他會意道,「先生放心,我祖父也說了,往後就叫四叔在家與他學著耕作,不叫他再上學堂。」忖度著將家中分私財的事情說了一遍。

  「嗯。」秦先生捋了捋鬍鬚,沉聲道,「高堂尚在,本不應該分家。不過既是長輩樂意,那又不同。你家情形也著實另有緣故,你放心罷,若往後有人說起這事,我自會為你辯駁。」

  哪怕是太叔公做主,李火旺親口答應,依舊會有人就分家這事閒言碎語。尤其往後李廷恩一房日子越過越好,這種可能更會加大。李廷恩正是為了防著這個,才有意在秦先生面前漏了這件事。得到秦先生的允諾,李廷恩就更放心了。族中長輩,親祖父,恩師都出面備書,別人想潑污水便很容易駁斥回去。

  「先生,入冬便是縣試,我想去參考。」李廷恩想了想,還是決定向秦先生提起這事兒。

  秦先生大為詫異,「你不是打算再緩緩,這是為何」話才說完,看到李廷恩臉上顯而易見的一抹苦笑,他就明白了,沉吟片刻後道:「好罷。以你的課業,去考今年的縣試當不成問題。你這孩子,著實是個讀書的苗子。」即便稱讚了千百回,秦先生依舊忍不住再稱讚一次。

  只要能下得了狠心,時時有生存的壓力頂在上頭,考科舉又算的什麼?

  李廷恩笑了笑,「那學生先去將四叔帶回家,家裡祖父祖母只怕等的著急了。」

  「哼!」一提到李耀祖,秦先生就心情大壞。他沒想到,寄予厚望的李廷恩沒有先替他揚名在外。一個李耀祖倒是已叫他在縣裡大大的丟了回人。想到陳秀才回信時那頗有幾分趾高氣揚的口吻,秦先生更覺得惱怒!

  若非李耀祖,自己豈會叫一個秀才輕鄙。

  「李耀祖其人,禮儀敗壞,全無君子之風。他雖是你四叔,往後你也不可與之過多親近。」秦先生諄諄囑咐愛徒,想了想,猶自不放心,「為師今早告知他不必再來學堂,見他面有憤懣之色,怕是心中仍對仕途有癡念,就是留在家中,也不會安分,到時必拖累與你。」

  李廷恩聞言就苦笑道:「終究是親叔叔。」

  這話說的叫秦先生都無奈了。孝悌長幼本是儒家尊奉的戒條,可有的時候,的確很叫人為難。一個李耀祖,打了老鼠怕傷玉瓶,輕不得重不得的。他斟酌一番,終究歎氣道:「五河鎮有為師一同窗,他在山中開了個私塾,裡面頗多縣中不成材的子弟,為師想修書一封,將你四叔託付給那同窗。」

  直接一點說,那就是個修在偏僻地方的全日制禁閉學校,但凡是沒有指望愛鬧事的家裡有點閒錢就被家裡人丟到那裡去。不圖讀個什麼功名出來,只求遠離人煙,少鬧些麻煩事出來。而且嚴加管教之後,說不定還有幾分希望脫胎換骨出人頭地。

  若在往常,李廷恩深知李耀祖是絕不會肯去這樣一個地方。李耀祖想的是在錦繡堆裡與文人騷客作詩論文,與歌妓美人一訴衷情。可眼下,李廷恩明白,李耀祖是一定會去的。不去就要在家中種地,去了還有一線指望。大多數時候李耀祖算是個紈絝,到了絕境,李耀祖還是頗有幾分決斷狠得下心的。

  李廷恩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恭恭敬敬的給秦先生行禮,「多謝先生。」

  秦先生欣慰的笑道:「你能考個好功名,那才是真的謝了為師。」說罷他囑咐李廷恩,「這事不必你說,為師來與他提。想來為師還在他面前有兩分威望,也省的他與你胡攪蠻纏。」

  以李耀祖的為人,倒還真有這個可能。李廷恩又謝了一回秦先生,這才離開去了藥鋪,將李耀祖先給秦先生料理一番。

  找到鎮上的濟世堂,李廷恩將早前從空間裡取出的上好金銀花拿出來給了濟世堂的鄭大夫。

  鄭大夫一看到李廷恩拿出的金銀花,眼睛亮的驚人。鄭大夫祖上是太醫,仁和十五年因沒有醫好當時的三皇子被罷官後就回到老家開了濟世堂。百來年功夫下來,鄭家的濟世堂幾乎開遍了半個大燕。河南府是鄭家老家,因而即便是在柳條鎮這個小鎮上坐診的鄭大夫都是鄭家的嫡枝,醫術自然精湛,且對藥材的研究十分癡迷。

  自打上回李廷恩來賣那根年份不如何藥效卻極好的人參後,鄭大夫就對李廷恩這個嘴甜有禮的男娃印象不壞。尤其李廷恩早前拿出金銀花叫他辨識,聽李廷恩簡單說明白這種得自西域的藥材功效後他就嘗試了一下,果然對熱毒效果好得很,可惜大燕還沒有,尋了幾個游商問都說沒見過。鄭大夫早就急的挖心撓肝,奈何李廷恩這段時日一直沒上門,這會兒見李廷恩來就把東西拿出來,還說要在家裡試著種一些,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你打算先在家裡頭種多少?」

  「先種三畝地。」李廷恩答得很流暢,「早前從那游商手裡頭買了點種子,試著尋了幾個盆子,分上不同的土。有好些都死了,出苗的少,只是這樣一來分出的藥苗便不多,那游商說是要扡插移植最好,只得稀稀鬆松將就種三畝地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金銀花是從空間拿出來的,並不是他偶然碰上的西域游商,西域也沒這個東西。不過好在大燕人口中的西域範圍廣闊,不僅限於上一世人們口中的地方。他並不擔心有人會閑的沒事去找每一個西域人問問金銀花到底是不是出自西域。至於試種,他是真的試過,且是很早以前發現這裡沒有金銀花就起了意。他不是萬事通,對種金銀花一竅不通,空間裡什麼都能成活,拿到外面卻需要自個兒摸索。

  好在空間金銀花一大片,他試了很久,才終於發現金銀花喜陽且喜歡腐土的這一特性,要不他不會去動竹林的心思。

  鄭大夫摩挲著手裡的金銀花,有點惋惜李廷恩只種三畝地,而且還是間插在竹林裡頭。不過他也很明白,一種新的藥材,叫以前完全沒種過藥材只種過莊稼的農家人來種,要一開始就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做是不可能的。否則他為何不寫信回去叫鄭家自個兒買地來種?還不是想先叫李家去試試深淺。

  「好罷。就先種三畝,不過說好了,到時候可要全賣給我們濟世堂。」鄭大夫半點不客氣。

  李廷恩沒有二話,「賣給別人也不如您有見識,能識得這藥材的好處。再說當初我爹的腿多虧了您。」

  「不說這個,我收了銀子看病那是該的。」鄭大夫擺擺手,「廷恩小子,你有沒想過這藥要真叫你種成了會如何?」一種新出來且用途極多的藥材,可不是李家能保得住的。

  說到這個,李廷恩就笑了,「這就要靠您了。」

  「我?」

  「若能僥倖種出來,天下需要這藥材的人家何其多,我們李家不能為一己私利置旁人性命不顧。」李廷恩說得慷慨激昂,「是以我想明年就將最好的根苗擇出來分株,到時候以每株十兩銀子賣出去。濟世堂在大燕有上萬畝藥田,這藥苗自然是給濟世堂最為妥當,才能醫好更多的人。就是不知鄭大夫肯不肯幫廷恩嘗這個心願。」

  「你這孩子,可真是不簡單。」鄭大夫看著面前的李廷恩,神情頗為複雜。即便眼下一株金銀花都還未成功的種出來,李廷恩也開出了十兩銀子一株苗的高價。可鄭大夫心裡很清楚,這樣一種獨門藥材內中有多大的利潤。

  明明手中有摸索出來的獨門種植之法,盡可以獨佔這門生意,將來財源滾滾,李家憑這個晉身大戶都有可能,偏偏李廷恩能在一開始就打算好只做一次就罷手。若說是看不到這藥的前景就罷了,可李廷恩是能看到能算出來還能放手,這就很不簡單。要知道逐利是人的本性!

  區區一個普通寬裕農家,到底是如何養出來這樣一個孩子的?

  鄭大夫百思不得其解之餘,也沒將李廷恩送上門的好處往外推,他是個乾脆人,痛快道:「好,我等著你種出來再撿這個便宜,到時你可別反悔。」說著將臉一沉,「不過你找了我,就不要再去找鄭家的其他人了。」

  這話就有點關礙到鄭家內裡事情的意思。李廷恩無心打探,只是給了鄭先生一個很肯定的答覆。

  將這事情辦完,李廷恩又去了鎮上的狗市,在狗市晃了兩圈,然後尋了個無人角落從空間裡捉了兩條渾身雪白的貴賓犬出來。打算拿回家一條給弟弟李小寶,一條給妹妹玨甯,以前沒分開很多事情都不便做,這回臉撕的更破了,李廷恩倒是少了許多顧忌,打算好好寵寵弟弟妹妹。他希望在他們身上補回自己所缺失的一切。

  正要出狗市的時候,看到角落裡一個垂頭喪氣的人手上牽著的兩個大物,李廷恩眼睛一下亮了。

  居然是兩頭奶牛!

  李廷恩早就想弄奶牛回去,只是一直沒空當去縣裡。雖說大燕地域遼闊,多有番邦異域之物流通,有點像前世的大唐。不過像金銀花貴賓犬這種小東西就罷了,奶牛這樣稀罕又顯眼的物事,他要是說在鎮裡買的很容易叫人一打聽就露出馬腳。眼下真有賣的,那便輕鬆的多了。買下來再換自己空間裡更好的就是。

  李廷恩當即走上去問價。

  那人是跟著自家兄長去南方販馬的時候在一番邦人手裡見著奶牛渾身斑斑點點,他就將其當了寵物買。本是想這樣稀罕的物事賣給那些閑來無事最愛養愛寵的夫人姑娘們,怕是能掙一筆銀子。誰曉得勞心勞力一路上跟伺候祖宗一樣還請了好幾回獸醫才運回的寶貝居然無人問津。人家雖覺得這物事一身皮毛還不錯,可拉屎撒尿的著實不雅觀。從府城賣到縣裡,最後無奈一路講價到鄉鎮的狗市上賣,就看有沒有人能圖便宜買回去,也省的在家養著要吃要喝的白花銀子,家裡婆娘還天天念叨。

  見到李廷恩來問價,那人先還打算賣個高價。旁邊人多有認得這個在鎮上極有名的神童,都笑話那人,「賴老二,想賣李神童的高價錢,你想銀子想瘋了罷。」

  「這可是秦先生的高徒,哪是你這樣的人糊弄的了的,趁李神童有意思,把你那寶貝脫了手罷。」

  這樣一人一句糊弄,賴老二很快便撐不住了,最後勉強八兩銀子賣給李廷恩,趕緊回家了。

  李廷恩仔細檢查了兩條奶牛,發現沒有什麼顯露於外的病症。不過還是有點不放心,為了安全起見,他依舊找了個地方,將奶牛快速的換過,這才一手提著兩條小奶狗,一手牽著兩頭奶牛,滿載而歸的回頭去找秦先生。

  秦家下人看著他的樣子都有點想笑,不明白為何一個讀書人突然變作了販賣畜生的。不過依舊恭恭敬敬將他迎了進去,且有專人上來帶著奶牛去吃草。

  見過秦先生,李廷恩才得知李耀祖居然先走一步,拿著秦先生的信就走了,他不由暗自搖了搖頭,一抬頭,果然就見到秦先生一臉怒色,「你這四叔,果真是個不講禮儀規矩的!」

  李廷恩只得代李耀祖賠罪,末了又給秦先生請假,「四叔既已回家,我這也得家去一趟,總得叫祖父送人穩穩當當把四叔送到私塾中去才好。」

  「你那四叔,是得親眼看著他進去了才成。」經過這許多事,秦先生對李耀祖也是觀感大壞。

  李廷恩又代李耀祖給秦先生講了幾句好話,秦先生這才面色稍霽,放了李廷恩回家。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1
第34章孝敬

  李廷恩回家的時候,發現屋後那片竹子已經被砍了差不多一半。林氏帶著李草兒她們正在刨根,李二柱則在邊上將竹竿對半剖開,等著空閒時候編幾個簸箕好掙幾個瑣碎銅板。

  李玨甯帶著李小寶站一旁幫忙遞工具,眼尖的看見李廷恩手裡提著的小竹籃,忙拉著弟弟的手迎上來。

  「大哥。」

  兩個小娃娃一邊一個抱著李廷恩的腿不撒手,李廷恩將竹籃放下來,揭開面上的粗布,雪白的小奶狗出現在李玨甯和李小寶眼中。

  「玨寧,小寶,喜不喜歡,」李廷恩看李玨甯眼睛發亮,李小寶含著手指頭口水滴答,看直了眼,笑呵呵的將小狗一人一條抱到他們懷裡。

  李玨寧抱著小狗不撒手,一個勁兒直點頭,「大哥,這是給我的」

  李廷恩摸摸她的頭,「就是給咱們玨寧的。」昨日李玨甯還對李廷恩突然給她取得這個名字不太適應,可被李廷恩今早喊了幾回,這會兒又喊了兩次。她小小的心裡就有種說不出的喜悅感,抱著懷裡的小狗笑眯了眼。

  林氏她們遠遠瞧見,暫時放下手裡的活走過來。看著李小寶蹲在地上摸著小狗咧著嘴笑,不禁嗔道:「你這做大哥的就慣著他倆。」

  「可不是。咱以前哪有這些玩的,這可倒好,人還沒顧得上,就養上狗了,這狗又不能看家,養大了也不能吃,指不定到時候奶咋罵呢。」李心兒嫉妒的看著李玨甯與李小寶抱得狗。

  李草兒沒好氣,「你還小呢,跟弟弟妹妹爭,你能長點出息不?」

  李玨寧看兩個姐姐爭起來,低了頭將小狗送出來,「我,我不養了,大哥你給送回去罷。」說是這樣說,水汪汪的大眼卻一直死死盯著懷裡的小狗,顯然捨不得極了。

  「沒事兒,大哥掙銀子,餓不著玨寧的小狗。」李廷恩掃了一眼臉上露出悔意的李心兒,在李玨寧背上輕輕拍了幾下安撫她。

  林氏有點發愁,「說的倒是。你們奶今個兒心裡可不咋舒坦,這沒頭沒腦給孩子弄兩狗玩,這要吃要喝的。」

  李心兒先前看李廷恩單給弟弟妹妹買狗,的確是心裡不舒服。可轉頭看著李玨寧那小模樣,她就後悔了。李玨寧打小被送出去,吃了許多苦頭,李心兒是十分心疼這個妹妹的,就是李小寶她沒輕沒重發了脾氣還要給幾下,唯有李玨甯,她連句重話都沒說過。這會兒看林氏一說,李玨寧臉上又有點怯怯的樣子,她立馬道:「娘,咱都分家了,有啥呀,就興人家給親孫子弄好吃好喝的,咱玨寧和小寶還不能養兩條狗?大不了咱給交幾碗飯錢。」說到這兒幸災樂禍的笑起來,「再說了,這會兒人可沒心思來管咱們家養不養狗呢,指定得休養幾天。」

  「四叔回來了罷。」李廷恩眼看林氏要教訓李心兒,就在邊上隨口插了一句。

  一說這個,林氏打起幾分精神,小聲道:「回來了。說是帶了一封你們先生給的薦書,要去臨鎮念書。你爺發話說不讓你四叔念了,你奶跟你爺拌了嘴,這不你奶這會兒還氣的躺在炕頭上。你三叔才送了大夫家去。」

  李心兒撲哧笑出聲,「娘你騙廷恩做啥。明明奶就是被爺打得下不了炕,還說啥是氣的。要不是她腰那麼閃了一下,我看爺不能再答應讓四叔還去念書。就是便宜四叔了,惹這麼一大出事兒罷,還給他花錢進學堂。爺明明都說家裡剩的銀子往後都供廷恩的。」

  「心兒!」林氏對孩子慣來態度溫和,這回卻忍不下去了,「那是你奶,你爺,你親四叔。你這說的都是啥話?你四叔出了事兒你就能落得好?你往後再要這樣,娘得讓你爹收拾你。」講不出大道理的林氏只能這樣訓斥女兒幾句。

  雖說李心兒不怕李二柱,不過她看出林氏是真生氣了,心底雖不服氣卻也沒再說話。

  李廷恩覺著林氏時不時敲打李心兒幾句正好。一來可以叫林氏找點自信,總不能在長輩面前直不起腰,在晚輩兒女面前也懦弱,那成什麼樣了。二來李心兒這炮仗脾氣是得有個名正言順的長輩約束一下才好。不過他眼下更感興趣的是別的事情。

  「四叔這會兒還在家罷?」畢竟范氏閃了腰。

  說到這個林氏歎了口氣,「走了。你爺一鬆口你奶就催著你四叔趕緊去,說是怕耽擱學業。這不你四叔說留下來伺候你奶幾日你奶都不肯。就先前,你四叔就租了村裡人的車去臨鎮,你爺不放心,叫你大伯陪著去,說要看著你四叔進了學堂,念上書你大伯才能回來。你四嬸又動了一回胎氣,幸好這會兒家裡沒農活,要不你奶那頭,就我跟你三嬸還扭不過身。」

  這一段話裡透露出許多信息。李廷恩沉思片刻,笑起來,「秦先生說給四叔寫了薦書,我緊趕慢趕的還說回來送送四叔,沒想四叔都走了。那我先去把在鎮上買的牛牽回來。」

  一聽李廷恩買了牛,正走過來的李二柱驚訝的很,忙道:「你這孩子,買牛做啥!這不說好了家裡頭的地還一塊兒種,咱家又不是沒有耕地的牛。」

  曉得李二柱是想歪了,李廷恩就給他解釋,「爹,我買這牛不是耕地用的,是想給家裡頭的人補補身子。」

  「補啥身子。廷恩,你別是想殺牛罷,那可不行,官府不許殺牛的。」林氏以為李廷恩要殺牛讓家裡人吃肉,也急了,「這牛肉是大補,那也得等它老了才能殺啊。」

  「爹,娘,你們別急,我買這牛和別的牛不一樣,我也不會殺它。」李廷恩哭笑不得,只好道:「你們等會兒,我先去將牛牽回來給你看看就明白了。」說罷他利落轉身去尋了秦先生派來送他的下人。

  那人還在路上牽著牛慢慢走,見李廷恩回來找牛,就將繩子給了李廷恩,又賠笑兩句,這才回去秦家。李廷恩就拉著兩頭牛去給李二柱他們看。

  等見了雪白黑斑的兩頭奶牛,李二柱他們都吃驚了,完全弄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咱們縣裡的行商去外地跟異域游商買來的。原本是想賣給大戶人家看個稀奇,只是人家嫌棄這牛不好養。我聽一些游商說過這種牛叫奶牛,產的奶人喝了補身子的很。尤其是小孩子,天天喝兩碗身子都要壯實的多。娘和三姐四姐也可以拿這奶泡泡手洗洗臉,冬天皮不會開裂。這奶牛也不貴,我便撿了這便宜。」李廷恩一邊給大夥兒解釋,一面還將調皮的李小寶抱起來放到牛背上坐著。

  聽說這奶牛好處這樣多,李二柱與林氏都心動了。

  林氏道:「我還泡啥。這樣的好東西,先給你爺他們還有玨寧幾個喝了,剩下還有就給你姐她們泡泡。小姑娘,是要好生捯飭。」

  李心兒原本還歡歡喜喜的臉就沉了,「咋啥都讓咱們撿剩下的。」

  「你這孩子,有好東西那就該先孝敬長輩。」林氏看李二柱臉上有幾分不高興,忙說了一句。

  李廷恩卻笑起來,「這牛奶味道腥,有些人是喝不慣的。玨寧和小寶咱們還能壓著他喝,墩兒他們還是算了罷,頭一回咱們送去,要是喝就往後接著送,要人不樂意,咱送過去三嬸四嬸還為難。」

  「可不是。到時候是叫你三嬸四嬸給倒了還是打孩子呢?」林氏附和了一句。

  李二柱想到可能又要無事起紛爭,頭皮都發麻,猶豫道:「那你爺那兒?」

  李廷恩語氣溫和,說話不疾不徐,「爺是長輩,咱們送過去的牛奶多放點糖,看能不能壓一壓。奶還閃著腰,還是大夫說吃啥就給啥罷。橫豎這不是多金貴的東西,一天一頭都能擠個兩三桶,等奶好了再說。至於小姑那兒……」他掃了眼嘟嘴的李心兒,心裡暗笑,正色道:「小姑吃辣子都上火。這牛奶聽說也挺燥的,先別給小姑用,要不吃壞了,小姑可正是要緊的時候,還是找個大夫問問再說。」

  聽說可能會影響到李芍藥的親事。林氏與李二柱脊樑骨都發寒,當下忙不迭應聲,「那行,這是大事兒。不管你小姑說啥,咱們都先別給她。」

  商量好這牛奶的分配。林氏就帶著李心兒李草兒先將牛牽去拴起來。正好他們一房住的邊上有個破牛棚,頂上壞了之後一直沒修而是另外找地砌了一個。這會兒林氏就將牛先牽過去,打算待會兒叫李二柱弄點乾草紅泥混混修葺一下。

  顧氏正好出屋來,一眼看到林氏手裡牽的牛眼睛都亮了,急忙湊上來話裡話外的打探。林氏就老老實實將李廷恩說得那些話又給顧氏說了一遍,顧氏一聽更捨不得挪開眼,差點沒伸手去將林氏手裡牽著的繩子搶過來。只是眼角瞥到李廷恩就站在竹林邊上與李二柱說話,時不時還朝這邊掃一眼,心裡的膽氣就泄了幾分。

  想了想,猶自有點不甘心,顧氏就摸著牛背笑道:「二嫂,這牛奶這樣多的好處,你這做二嬸的指定不能忘了咱墩兒罷?」

  李心兒恨顧氏的厲害,想到顧氏昨天上躥下跳的說要賣自家姐妹,今兒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上來湊近乎,她氣的臉都白了,當即給了一句,「三嬸,有點好事兒你就上來,是不可惜昨兒沒能賣了咱分銀子?」

  一聽這話,顧氏臉上黑了一下,立馬又恢復過來,笑嘻嘻道:「你這孩子還嫉恨了。你三嬸那又不是存心的,這不是家裡出事了。眼下你四叔也回來了,你放心,往後三嬸有啥好的都忘不了你。再說了,你三嬸我就是個不能做主的,你咋能怪我頭上,你說是不?」

  李心兒手上抱著收拾出來的乾草正忙活,聽顧氏這一番話氣的將草摔在地上,看著顧氏沒臉沒皮的樣子火更大了。她才要說話,李草兒就從背後捏了下她,「你別招三嬸,你忘了廷恩才跟你說的話。」

  李心兒只得運了幾口氣,哼了一聲,繼續跟李草兒收拾乾草去。

  小丫頭賠錢串子。

  顧氏得意的看了一眼走開的兩姐妹,又去跟林氏掰扯,一定要林氏每天給她送一桶牛奶。林氏十分為難,想到李廷恩說的話,又想到有好幾回家裡吃肉,顧氏為了讓兒子李墩兒多吃點肉生生將孩子塞的拉肚子就覺著不能給顧氏這麼多。一來牛奶能吃是指定的,只是吃了是不是對身子多好卻不曉得,再來就是再好的東西,要心裡沒個數,那都能把人吃壞。

  擔心顧氏再將李墩兒餵出個好歹,林氏就咬牙堅持李廷恩的說辭,只答應每天等牛奶燒好了給李墩兒送兩碗過去。

  顧氏涎著臉,「二嫂,那哪用你們還給燒好,您給我一桶,我自個兒給孩子燒。」

  在吃的這方面,老實如林氏也很不信顧氏能守得住嘴,當即搖頭,「一塊兒燒了就是,她三嬸你放心,虧誰不能虧孩子的嘴,只要墩兒要吃,指定天天給你送來。」

  不能虧了孩子的嘴,那我吃個啥?不說還能拿來泡手洗臉的。

  顧氏心裡一肚子牢騷,覺著林氏是腰杆硬了不將她放在眼裡,有心想要吵吵幾句。轉頭卻對上李廷恩投過來冷幽幽的眼神,猛不丁打了個寒顫,心裡對昨天事情的恐慌又重新浮上來,那點怒火立時就沒了。

  「那成,就麻煩二嫂了,你先給送兩回,要墩兒再喝我就多管您要幾碗。」

  林氏有點猶豫,想到李廷恩說的一天至多喝兩碗,就道:「要真喜歡,就多給半碗罷。」

  一句話噎的顧氏喉頭都悶了一口血。顧氏乾笑兩聲,看林氏手上不停的收拾破牛棚,李心兒李草兒忙忙碌碌的搬乾草,覺著今兒占不著便宜說不定待會兒還要被拉著幫忙幹活,當下袖著手回了暖烘烘的屋子。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1
第35章生意

  李二柱一面收拾手裡的竹子一面喝兒子絮叨,「這回你爺是真氣著了。打小你四叔就沒挨過你爺一根手指頭,這回你爺拎著根大粗棍子在你四叔背上敲了好幾下。要不是你三叔和你奶攔著,我看你四叔能被你爺打的一年半載都下不了炕。就是你奶去攔那幾下都被打的狠了,大夫說少也得養兩月。」

  李廷恩用竹刀將竹節砍去,回應李二柱,「爹那時候不在,」要在的話,以這爹的性子,沒道理不會上去攔著。

  「你爺把人都給攆出來了。這不你三叔都是聽你奶在屋裡喊得厲害硬把門撞開進去,為這你三叔都挨了兩下,幸好你三叔身子壯實。」李二柱說著就歎氣。

  這下李廷恩便明白了。

  自己這個爹比三叔還老實的多,對爺的話更是奉若聖旨。而且關鍵時候范氏肯定不會相信別人還會護著李耀祖。難怪家裡出那樣大的事情自己回來還能看到竹林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你四叔這回我看是受教訓了。這不好容易你爺鬆口連忙就去山裡的學堂念書,只巴望以後你四叔就順順當當的好好念書,咱家可再也經不起折騰。」李二柱重視親情,卻也被這回的事情弄得怕極了,差點女兒就要被賣到下九流的地方,再是如何軟糯的人,他心裡對李耀祖也起了一些責怪。可惜他說不出難聽話,只能期望李耀祖及時回頭。

  李廷恩對李耀祖的為人不抱希望,否則他不會決定提前去考縣試,就含糊了一句,「爹放心罷。」說著看了看一地的竹篾,「這麼多竹篾,爹你要編到哪時候才能用完?」

  李二柱被這麼一轉,心思跟著到了別的地方,發愁起來,「可不是,唉,總不能都給燒了。眼下我腿才好,還沒接到活。家裡也不用下地,我慢慢忙活罷,好歹能多給你姐她們湊兩個嫁妝裡的布錢。」

  說到燒的時候,李廷恩心裡一動,腦子裡似有一道光閃過,他敏銳的抓住沉下心想了想,一個想法躍然心頭,「爹,這過冬了,咱這邊有沒有燒竹炭的?」

  「咱用啥炭啊。家家戶戶都有炕頭的,冬天做飯就把炕燒起來,那不比兩個炭盆子暖和?也就縣城府城裡頭人那些大戶人家在廳堂裡頭擺炭盆。」李二柱說的頭頭是道,「不過人都是木炭,啥竹炭都沒聽說過。」

  真的沒有竹炭!

  李廷恩心中大喜。金銀花的種植他並不確定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收穫也是在幾個月之後了。雖說他不急著用銀子,不過欠秦先生的銀子,即便沒人明說,可李廷恩深知,這筆銀子只能是自己扛下來。至於李耀祖那裡,就不用去指望了。范氏能乾脆的答應分家,甚至將公中面上的三百多兩銀子都給留下來,絕不僅僅是因懼怕太叔公那頭,更多的就是怕自己提出來要叫李耀祖承擔一千兩銀子的欠債。

  在目前這種狀況下,能夠光明正大的擁有私財,李廷恩已經足夠滿意。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去跟范氏拼個你死我活,包括顧氏,小曹氏,誰都在沉默裝不記得這回事。若自己提出一千兩銀子大夥兒一起還,那真是家無寧日,又是何苦。

  李廷恩曾經動過燒制玻璃的主意。他約略記得點原材料,但後來才發現古代對化學礦物的命名和現代是完全不同的,根本就對不上號。而且現代關於爐溫的量衡都不一樣,還有高溫熔爐的修建,現代機械製作如何改變成古代的吹制法,這都是他這個學中文與歷史的人無法解決的問題。哪怕智商是天才,也沒辦法跨越理科文科的鴻溝。思來想去,李廷恩只得打消這個主意。

  不過玻璃燒制不了,竹炭倒是可以試一試。他可以用常見的磚窯做模型,弄一個小型的窯口,結合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過的方法,多嘗試幾次。燒炭並不算是什麼秘方,要注意的就是溫度在哪個階段最合適,這都可以慢慢嘗試。這世界林木資源發達,根本沒人去動過竹炭的心思,他才能試試撿漏一回。而且聽聞竹炭火候掌握合適,燒出來的炭會有不同的清香味。竹本就是四君子之一,有清雅芳香的竹炭,想必對士人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

  一連串想法滾動在心頭,李廷恩顧不得許多,想到村尾就有一座廢棄的青磚小窯,原本是給燒磚的學徒練手的,砌的極小,一個人完全騰挪的開,立時就與李二柱交待了一聲,撿了十幾根粗壯的竹竿拖著走了。

  雖詫異李廷恩的行止,不過李二柱慣來對這個長子放心無比,也沒多問什麼。

  為了燒出竹炭,李廷恩翻出空間裡前世收藏的幾本雜記,結合以前聽收藏圈幾位老人說起的蛛絲馬跡,開始一點點艱苦的嘗試。

  竹炭一旦燒制成功,有可能比金銀花的利潤還要大。而且想到向家與秦家就一起開了幾個炭園子,李廷恩覺得這件事有可能會成為細水長流的買賣。只是利潤大了,李廷恩對眼下的李二柱與林氏都有點信不過,唯恐他們說漏了嘴,便悄悄一個人摸索。他托人帶書信去給秦先生請了幾日假,每日用過飯就藉口去河邊看書悄悄摸到村尾。怕用空間裡的竹子影響效果,他只得每晚將李二柱砍下的竹竿先存放在空間中。這樣折騰了十來日,一邊實驗一邊記錄,他終於找到合適的爐溫和操作順序,燒出了一種帶有淡淡蓮花清香的竹炭。

  事不宜遲的李廷恩揀出一筐竹炭,將剩下的竹炭全部敲碎和著泥灰抹在窯壁上,務必叫人瞧不出這裡燒過幾日炭後,就與李火旺他們說要回鎮上念書了。

  家裡發生一連串的大事,李火旺近幾日都怏怏的,不過看到李廷恩,李火旺還是強打起了精神,「去罷,趕緊回去念書。爺這回是糊塗了,往後指定不會再出這種事兒。」

  李廷恩就明白李火旺興許是誤會他這幾日沒回去念書是擔心家裡再有人要賣李草兒她們。他本有心要解釋兩句,轉頭想到這種誤會的好處,當即轉口,「爺,家裡您就是主心骨,您得保重身子。」

  李火旺一下來了精神,他怕的就是最心痛的長孫跟自個兒起了隔閡,「好好,你放心,再有人敢鬧騰,爺打斷他們的腿!」

  「那牛奶爺可還用的慣?」李廷恩看李火旺恢復了點精氣神,就問了一句。

  其實李火旺根本就喝不慣牛奶。在他心裡,還是覺著這牛的奶給人喝有點彆扭,而且一大把年紀了還喝奶,咋想咋覺得不得勁。不過一想到這是孫子的孝心,每天一早燒好了就給送來,孫子還叫兒媳婦放一大勺糖,李火旺就覺著這牛的奶也不是那麼難入口。每天兩碗都是閉了眼幾口灌下去了的。

  「用的慣,用的慣,每天都喝兩大碗。」

  李廷恩笑了笑,又問,「奶能喝的下不,我問過大夫,奶傷了腰,每天喝個半碗倒沒事。」

  一說到范氏,李火旺就黑了臉。想到范氏看自個兒喝牛奶就嘀咕,孫子問過大夫將牛奶送了來范氏又說這是豬都不吃的東西心裡火就一拱一拱的。不過李火旺不會在李廷恩面前將范氏私底下說的話叨咕出來,就掩飾道:「你奶那兒往後不用送了。咱家寫了文書的,你們自個兒掙的銀子有點好東西留著多給自個兒補補身子,尤其是你這孩子,就快考縣試的人了。」一說到縣試,李火旺滿臉的期盼自豪之色。

  看李火旺的樣子,李廷恩就曉得范氏必然是對送去的牛奶說了什麼,當下心中哂笑。送去的牛奶是分開的,一份加了糖,一份不僅沒加糖還放了點幹蓮蕊碎末,自然滋味差別極大又叫人分辨不出來。這樣送了幾日,吵著要喝牛奶補身子的范氏嘴裡會蹦出什麼好話?

  李廷恩面上堅持了兩句,道有好東西就該先孝敬長輩。看李火旺臉色越發和緩,這才拎著竹籃子去了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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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到鎮上,他直接找到向尚。

  向家本是商賈,後頭發家之後才買了許多地,轉作地主,不過鋪面生意依舊在繼續,只是不掛著商的名號。身為向家人,向尚對竹炭有非同一般的敏銳。他看著面前炭盆中緩緩燃燒的竹炭,嗅著滿屋如墜蓮塘的淡淡幽香,再抬頭望向對面靜坐喝茶的李廷恩,大吃一驚。

  李廷恩對他的神情故作未見,目光一直凝聚在茶盅裡打著旋的一片翠綠上面。

  竹炭終於燃燒殆盡,屋中卻餘香猶存。

  向尚笑了起來,「小師弟,你比我還小好幾歲,怎恁的像個大人,比我沉得住氣?」

  李廷恩語速緩緩,說話直中靶心,半點花俏皆無的提出底線,「一萬兩銀子,燒制竹炭的方子賣給向家,從此與我無關。或者二千兩銀子賣給向家,不過我要在往後的竹炭園子中占一成。」

  向尚沉思片刻後道:「給你兩千兩銀子,舅舅那裡的一千兩向家也幫你還,竹炭園子你占兩成。」

  面對向尚違背商業規律的討價抬價,李廷恩微微詫異過後望著向尚的目光就有些不虞。

  「小師弟。我曉得這竹炭往常是沒人想起來,要想起來後再去燒制並沒那樣麻煩。向家自可找人慢慢去試,只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那試起來開銷著實太大。你的方子十分要緊,給你兩成向家不虧。」向尚苦笑著解釋,看李廷恩神色並未緩和,只得又墜了一句,「往後你要是平步青雲,別忘了咱們向家就是。」

  李廷恩當然很清楚這竹炭燒制說容易很容易,說簡單也沒那麼簡單。他能在短短數日試驗成功是有雜記在手,還有一些模糊的記憶儲存在腦海中。而向家,一片空白,一個溫度差一個溫度差的去試,一個程序一個程序的去摸索,的確十分不容易。不過向家的財力,大可多開弄幾個小窯,竹子易砍伐,成長快,成本比林木低得多,向家絕不會承擔不起。

  向尚這種主動抬價的態度,在李廷恩看來還是一種投資。

  「師兄知道我今年就要去考縣試了。」這話是一種篤定的口吻。

  李廷恩直白的叫向尚有點尷尬,他嘿嘿笑了兩聲,搓著手,「師弟,你這話問的,若你是在縣試之後來問,咱這幾成的利怕我爹那裡還要上下變動,我也沒那麼容易做主。」

  李廷恩掃了一眼向尚,心知他說的是大實話,倒也沒再為難他,點頭答應了向尚提出的說法。

  本來在心裡想著說辭的向尚面對李廷恩輕描淡寫的應允松了一口氣。說句實在話,向尚不願意和李廷恩使心眼兒,不過向家以商起家,計較得失慣了。而今向家又還輪不到他做主,他也著實覺得為難。

  這會兒李廷恩沒戳開那層窗戶紙,向尚就覺得安心了不少,當即嘿嘿笑道:「正事談完,走,師兄帶你上一品樓吃酒去。」

  李廷恩起身隨他往外走,忽想起一事,隨口問道:「上回找的那穩婆還在罷?」

  向尚跟見鬼似的看著他,「你家裡頭出了那事兒,你還要幫著你大伯娘找穩婆。」自己認識的李廷恩可不是這種人。親姐妹要被賣的時候別人袖手旁觀,就算不回報一二,至少是置之不理,居然還要找穩婆?

  「大伯母若不能平安生下個兒子,小寶就得過繼。」李廷恩語氣寡淡之極。

  想到李家的情形,向尚抓了抓頭,「這倒也是。興滅繼絕是大事,誰都不敢說不肯的。你爹是你大伯的親兄弟,要過繼肯定是你弟弟。」說到這裡,向尚起了幾分好奇之心,「你大伯娘這回要給你生個堂妹咋辦?」

  李廷恩唇角一彎,漫不經心撣了撣衣袖,「待我中舉,家裡便可買幾個死契下人了。」

  這話說的隱晦,向尚轉了一圈才想明白,大聲道:「你是想給你大伯買個通房。」

  李廷恩扭頭看著他一臉吃驚,詫異起來,「師兄以為我會看著我弟弟過繼出去?」

  「我,我……」向尚背脊一陣發寒,心裡暗想果然這小師弟絕不是個好招惹的。前腳別人見死不救,後腳他就盤算給大伯娘弄個人回去添堵了。暗暗定了定神,向尚乾笑了兩聲,「應該的,應該的,做侄子的有能為還能不管大伯,這生兒子是大事。」

  李廷恩笑著嗯了一聲抬腳走在前面,向尚在後頭望著他高瘦的背影作勢擦了把冷汗,這才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發家致富的段子被人寫的差不多了。考慮到男主穿越前的專業,結合實際,來個竹炭和金銀花。金銀花以前看外婆在鄉下一片竹林裡種過,砍掉竹子後,長勢很好,竹炭麼,記得大概是宋代推行的比較好,這裡假作架空朝代沒有吧,而且李廷恩是新手,以前只看過記載,所以他能燒出來的竹炭比率很低,屬於粗放製作,過程大家就不要太追究了。但作為新興炭,高端炭,掙的錢還是比較多的。在古代,用炭,尤其是好炭,絕對是大戶人家才能在冬天用得起的。

  不想慢慢去磨蹭啥子賣菜單開飯館的。李廷恩是男人,沒那個技能,o(╯□╰)o。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2
第36章救誰

  向尚出面給找的穩婆姓黃,娘家有個姑婆以前做過醫女,不僅會接生,還懂得醫術,別說是鎮上,就是縣裡和府城都有許多人家爭著請她。不過黃穩婆的兒子以前惹出事兒,那時候黃穩婆人在外地,全靠向家出面轉圜才能保住一條性命,因此黃穩婆誰的臉面不給,向尚的請求是不會拒絕的,當下就應允去李家村住幾日。

  小曹氏臨產期也就在這幾日了,李廷恩才拿到手兩千兩,以後還會有更多分紅。既然打定主意想要小曹氏平平安安生個兒子,他當然不會小氣,先就給了黃穩婆十兩銀子,約定等孩子生下來再給剩下的銀子,只是囑咐黃穩婆不能叫人曉得他出了這麼多錢。

  黃穩婆還頭一次見到這樣好的侄兒,看著李廷恩一個勁的感歎,弄得在邊上的向尚差點沒起雞皮疙瘩。

  向家的馬車將黃穩婆送過去,下人們找到李二柱,告訴了他黃穩婆的來了,李火旺覺得十分有面子,差點沒將黃穩婆給供起來。看在李廷恩的份上,向尚常常派人去李家送點吃喝的給黃穩婆,也時不時帶點消息回來。

  過了幾日,向尚就來告訴李廷恩,向家選好了一個適合的炭窯,準備燒制第一回竹炭。

  向家的炭窯自然與李廷恩試驗用的小窯完全不同,為了防止出現差錯,向尚希望李廷恩能一道過去就近看著。秦家在竹炭的事情也參了一筆,加上李廷恩課業一貫出色,眼看快要縣試了,秦先生有意放放李廷恩,就答應讓李廷恩隨向尚一道出去。

  不過向家準備充分,有以前燒制木炭的底子,還有李廷恩詳細的記錄,第一次燒制竹炭就大獲成功,只是比例比李廷恩給出的更低,這就需要考究燒炭師父的本事,是個熟能成巧的過程,並不能操之過急。

  「黃穩婆說你大伯娘就是這兩日了,你大伯也回來了,橫豎都請了假,要不我叫人送你回去一趟?」

  坐在向家的炭園子中,周遭看去煙霧沉沉,實則有山有水,鼻尖陣陣竹炭特有的清香,李廷恩心情極好。這段時日為了縣試,他心裡有點緊繃,有意識出來一趟遠離人群不自覺放鬆了許多,他拒絕向尚的提議,「不用,是男是女早就定了。」要是回去能改變一個嬰孩的性別,他倒是不介意跑這麼一趟。

  向尚臉上的表情有點古怪,「要是個堂妹,你就懶得回去看一眼?」

  「要是個堂妹,就多一出事。」李廷恩很老實的回答。

  他並沒有重男輕女的態度,但在這個時空,一切都得隨大流。要是小曹氏肚子裡是個兒子還好,再要是個女兒,就算他空間裡是仙丹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小曹氏畢竟年過三十,就算在現代社會,都已經錯過最佳生育期,還曾經難產過,他花了一兩年心思換出空間裡的藥給小曹氏調養,這一胎再生個女兒,小曹氏的生理和心理會受到雙重打擊。到時候除了納妾,他想不到還有其他能讓李大柱有個兒子的辦法。可李大柱沒有一個親生兒子,是絕對不行的。

  只是作為一個曾經接受過現代教育的男人,他不會對男人納妾反感,也不會稱讚,何況是要自己去推一把。而且妾生子,會使李家以後的情形愈發複雜。不到萬不得已,這都是一招臭棋。

  李廷恩面色淡淡,向尚卻頗有幾分感慨,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笑道:「廷恩,師兄告訴你,這納妾就罷了,納妾生長子,不到沒法子,還是別做。你瞧瞧我家如今的情形……」說著狠狠灌了自己一杯酒。

  「向叔父……」李廷恩頓了頓話,還是問了出來,「這回竹炭的事情向叔父可有過說法?」

  「說法?」向尚嗤了一聲,「他恨不得家裡的產業都給我那個大哥,那才是他的心肝兒。可惜了,族裡有規矩,非嫡長不能承家業,哈,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長子將來分兩個小鋪子出去做分支。」

  李廷恩看他眼睛都喝紅了,將酒杯從他手裡取出來,淡淡道:「這回燒制竹炭並非向家祖業,向叔父可有要你將我帶去見他?」

  向尚聞言一滯。

  「向叔父若果真如此偏疼庶長子,就不會用向家公中的錢出來做竹炭買賣。這麼多年,向叔父手中的私己銀子總不會連一個竹炭生意都撐不起來罷?」李廷恩唇角微彎,眼含深意的看著向尚,「師兄,向叔父最後還是選了你。」

  向尚徹底愣住了,半晌過後,他咬牙迸出一句,「那他為何早早就將兩座自己名下的酒樓給了向裕?」他攥了攥拳頭,十分憤怒,「那可是兩座縣城最好的酒樓。」

  向家的家事李廷恩本意是不想管的。這跟李廷恩前生的孤兒身份有關,天性裡很有點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味道。除了他認同的小家,認同的親人,旁人的事情他都不願意插手,除非干擾到他的生活。只是認識向尚幾年,雖說彼此之間各有各的目的,但總歸還是有一兩分真心在。

  「師兄,你是嫡長子,將來自可繼承家業,還有母族可依靠。你大哥的生母魏姨娘出身窮困,娘家祖上數代都是佃戶,還是靠著向家才置辦起一份簡薄家業。既如此,向叔父自要為你大哥多考慮一些。」李廷恩曉得向尚鑽入了牛角尖,不得不掰開來講給向尚聽,「其實,向叔父一直並未過火,他也只給了兩座酒樓而已。」

  其餘的,別說是向家重要的瓷器產業,就是家中的土地田莊都沒給向裕過手。甚至將嫡子送到親舅舅那裡念書,庶子只是請了個秀才教了幾年便帶回去叫手下管事的教著料理向家不太出彩的酒樓生意了。

  明面上,這樣早早就提前將私人名下的產業給了庶長子一小部分,好似是十分偏袒庶長子,實則呢,這內中的關竅多少人看明白了,多少人沒看明白?至少出身貧農的魏姨娘和從小缺乏名師教導的向裕是沒有看明白的,否則不會在向家如此得意。

  李廷恩心底多少有幾分感慨。當年向尚生母秦氏多年不育,魏姨娘被抬到向家後生下向裕,包括秦氏想必都是歡喜的,更別提向大老爺,只是後來有了向尚,向裕的命運從此如江河飛流直下。

  向尚悶了半天,依舊有些耿耿於懷,「我爹不信我。」就算長大了,自己也不是就不記得小時候跟大哥一起玩鬧的事情,難道親爹居然就這樣不信自己,以為自己往後見到親哥哥過的不好會袖手旁觀?向尚覺得很委屈。

  「不是不信你,是不信你娘。」李廷恩說得直接且漫不經心,氣的向尚瞪著李廷恩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不過他沒法反駁,想到家裡近些年一日多過一日的新鮮美人,魏姨娘月複一月的脾性更燥,他覺得心口有點堵。

  人一遇到這種事,就更有點想要借酒澆愁的味道。以往向尚是不叫李廷恩喝酒的,就算李廷恩看起來性子如何沉穩,終究不過虛歲十二。只是今日遠離喧囂,心中有事,向尚就一杯一杯的給李廷恩倒酒。

  好在這裡的酒度數淺得很,李廷恩上一世酒量極大,剛到這裡的時候他空虛迷茫,一找到機會就在空間裡喝那些陳年老酒,試圖從中尋找一種真實感。到後來雖說依舊覺得有幾分莊周夢蝶,這具小身子的酒量卻練出來了。

  此時向尚要人陪酒,李廷恩乾脆豁出去放縱一次陪他。兩人喝了兩壺多,向尚開始說胡話。

  「廷恩,你說我爹,一個女人都整不明白,他還弄那麼多回來,一人睡一晚上,他這把年紀了,一個月能睡幾個,我娘給他弄一個回來他就睡一個。我告訴你,我好幾回撞到管家給他買鹿鞭。哈,這些女人,全是些沒有名分的,下人們個個捧著喊姨娘,其實在官府裡連份文書都沒有。上回我娘說要從中挑一個出來去辦納妾的文書,那些女人,恨不得趴在地上舔我娘的鞋底子。我娘平日看著那些女人眼珠子都氣紅了,跟我念叨說她一輩子命苦。那幾天她心裡就特自在,天天把人叫到面前來折騰,折騰完了又在屋裡罵我爹。」

  若在平時,向尚是絕不敢口出這種不孝之言的。但酒精可以摧毀人的理智,將人壓在心底的想法釋放出來。

  「廷恩,我瞧不起我爹,料理個家事都不清淨。不過我也得納妾,不納妾人家瞧不起你。」向尚一邊將空酒壺的壺嘴朝口裡塞,一邊喋喋不休,「上回我碰著朱老爺,他就問我有暖床丫頭沒有,還說要送我幾個,說是都教完規矩了。」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繼續道:「當老子不曉得,都是他家那小崽子玩爛了的,還到處送禮。你曉得不,就那花姨娘生的種,賤人生的賤種,他娘是戲子,他就喜歡包戲子,家裡好看丫鬟不要,愛玩男人,天天在咱們面前裝的人五人六,哈,咱一大幫子人,沒一個瞧得上他。他是被他爹捧他們母子的臭腳捧迷糊了,陳三那幾個小子天天背後罵他傻大個,拿著朱家的銀子出來請吃請喝。就是老天沒長眼,這麼個憨貨,念起書比老子還厲害。要這樣說,我爹對我這個嫡子還不錯,瞧朱瑞成過的日子。」說完自己在那兒東倒西歪的哈哈笑。

  李廷恩對他從家裡事說到別人要給他送暖床丫鬟頗感無奈,而且後面還被他聯繫起來,李廷恩都覺得有點神奇了。看向尚坐都坐不穩,李廷恩只得將他扶到屋裡去。

  炭園子裡面的房子都是給燒炭的下人住的,自然舒服不到哪兒去。好在向尚是向家未來的家主,下頭的人都會獻殷勤,看他喝醉了,爭著來換被子鋪床的,又弄了幾個竹炭盆,根本都不用李廷恩動手。

  忙了一天又喝了點酒,李廷恩也有點困倦,看向尚有人伺候,他就叫炭園子的管事給他也備了個房間,準備歇息一晚,明日再回鎮上。

  誰知睡到半夜的時候,向家的下人就來敲門。李廷恩清醒的很快,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開門。

  看到他,向家的下人松了一口氣,急忙道:「李公子,你家裡頭托人捎信來,說你大伯娘難產,叫你趕緊回家一趟?」

  李廷恩眉心攏起,冷冷道:「怎麼回事。」一邊說,人已經轉身回去穿衣服了。

  那下人倒也伶俐,沒耽擱的講起事情緣由來。

  「是你們村子裡人騎馬來報的信,先到了學堂,又找到向家來,正好您隨少爺來了炭園子,老爺曉得是這種大事,就派小的立馬來找您?」

  「黃穩婆不在我家?」李廷恩覺著有點奇怪。遇到這種難產的事情,已經有個黃穩婆,連夜派人來找自己又有什麼用。而且為何報信的不是家裡人,要叫村裡人來?

  那下人一臉著急,「在呢,就是黃穩婆說的,要叫人趕緊找大夫去,旁的大夫怕不行,得要鄭大夫才管用。可您是曉得的,那鄭大夫可不是誰都請得動的,還有個晚上不出診的規矩。老爺說您跟鄭大夫是老交情,鄭大夫還教過您醫理,怕還得您親自去才成。」

  李廷恩這才明白過來。正好這時候他穿戴已畢,隨口吩咐了炭園子的管事叫他明日轉告向尚後,就與來人一道出了門。

  這下人十分機警,來的時候不僅自己騎馬,還牽了一匹馬。所謂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想要出人頭地,可不僅僅是書念得好就行。對李廷恩抱以厚望的秦先生一樣都沒放鬆。故而李廷恩的馬術礙於體骨尚未長成算不得上馬射箭例無虛發,卻也十分精通了。沒有半分猶豫,李廷恩翻身上馬,與那下人一道往鎮上趕。

  在路上,李廷恩還聽到一個消息,不僅是小曹氏難產,而且曾氏也有流產的徵兆。黃穩婆一人難以兼顧,又看小曹氏與曾氏的情形都十分不好,這才叫村裡人帶信到鎮上,要李廷恩去請鄭大夫。

  聽到這個,李廷恩隱隱然中已經有些明白為何不是叫家裡人來報信,而是叫村中人來了。他心思一沉,狠狠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

  鄭大夫對李廷恩的確十分看重。照道理來說,以鄭大夫鄭家嫡枝出身的身份,別說是一戶農家,就是縣老爺,要叫嗜睡的鄭大夫在晚上出診都可能給撅回去。只是一來鄭大夫喜愛李廷恩孝順和聰慧,二來又有金銀花的生意,雖說被打攪睡覺,聽得是李廷恩來請,鄭大夫還是收拾了藥箱上了馬背。

  一路快馬趕回李家村,村口早就有人提著燈籠在等著。李廷恩勒馬一看,發現是族長李長髮的次子,他要喊二伯的李水春,李水春邊上還站著瘦弱的李珍珠。

  「二伯。」

  「好好好,大夫請回來了罷?」李水春上去幫忙牽住韁繩,也沒有廢話,打著燈籠在前頭帶路,「趕緊的,你家裡頭都快急瘋了。」

  北方冬季來得早,已然下過初雪,雪化開後村中道路泥濘,又是晚上,在村裡面騎馬還不如步行的速度。李廷恩應了一聲下了馬,看李珍珠臉上的淚水都被凍成了霜,唇上血色彌漫,神情僵硬,心裡一軟,安慰她,「二姐放心罷,鄭大夫醫術高明,大伯母不會有事的。」

  李珍珠哽咽的應了一聲,凍得通紅的手仍然舉著燈籠,腳下快速往前面挪,她看著李廷恩的目光卻有點忐忑。

  李廷恩先是覺得奇怪,後頭靈機一動,就悄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二姐,我知道是你叫人去請的太叔公。」看到李珍珠身子顫了顫,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李珍珠的心思,在她肩頭溫和的拍了拍,安撫道:「二姐,放心。」

  他的聲音又平又穩,莫名的叫李珍珠惶恐不安的心也慢慢定了下來。有點彆扭的擦了把臉,李珍珠繼續朝前走,只是這一回,她的步子看起來要定一些了。

  看著前面李珍珠的背影,李廷恩目光發沉。

  能提前想到小曹氏會做出取捨所以私下用兩塊點心去引誘太叔公的重孫報信的李珍珠,他終究還是有一份感懷之心的。

  「二伯,我爹他們呢,怎會突然如此。」李廷恩看向尚的下人扶著鄭大夫,李珍珠又走在前頭,就一邊趕路一邊想打聽點消息。

  李水春是個極圓滑的人,當年在府城做過學徒闖蕩過的他在村裡開了家雜貨鋪子,輕易不會說人是非,人緣極好。這種事情一般他不會插手,不過他家養著馬,離李廷恩家中近,人家找上門,就算看在同族的份上他也不會拒絕。既然插了手他就打算人情做到底了,要不大晚上不能來這兒陪著李珍珠吹冷風。

  這會兒李廷恩問起來,他倒說得極坦然。

  「唉……前幾天你大伯家來了,你又往家裡送了個穩婆,你大伯逢人便誇你呢。你請的那個黃穩婆給你大伯娘摸了肚子,說是太大了,得吃兩幅養身子的藥,人都沒用你家裡再去抓藥,黃穩婆手裡頭就帶了藥的。不知道咋的,後頭你四嬸也吃上安胎藥了。這不你小姑給你大伯娘她們煎的藥,晚上吃下去沒多久,一個要流產,一個發作了還生不下來。黃穩婆看了藥渣,說是藥出了差錯。她急著給你大伯娘接生,還要給你四嬸安胎,沒仔細看。你大伯卻氣壞了,掄起柴火棍就在你小姑頭上敲了一下,你奶曉得了就從炕頭下來,家裡鬧成一團。你奶要叫黃穩婆先去給你四嬸瞧,你大伯不讓,拿著棍子守在屋門口,你爺氣壞了,這不你爹你三叔都在家裡看著你大伯呢。」

  李水春說的簡短,但李廷恩心裡已大概明白,家裡怕早已天翻地覆了。

  雖說一路在說話,但畢竟人命關天的事情,誰也不敢耽擱時間,腳下都走得快。好在雪化了許多,走起來便捷,一段往日要走一炷香的路李廷恩他們一刻都不要就走到了。

  一到李家的院門口,李廷恩就已看到裡面的燈火通明,聽到裡頭激烈的爭執聲,沒有半點猶豫,李廷恩拔腳走在了前頭。

  一看到李廷恩回來,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站在中間面對撒潑打滾的老妻和氣勢洶洶拿著棍子的長子互相對峙,李火旺早就心力交瘁,看到李廷恩走過來,他哽咽著顫顫巍巍上去拉了廷恩的手,「廷恩啊,你可回來了,爺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

  記憶中,這還是頭一回這個性格強硬的一家之長露出這樣憔悴衰弱的模樣。不管李火旺對李草兒她們多涼薄多不放在心上,對自己這個長孫,李火旺真是疼到了心坎上。

  看李火旺這樣,李廷恩心裡也不好受,他扶住李火旺,溫聲道:「爺,放心罷,我把鄭大夫請回來了。」

  「鄭大夫……」披頭散髮裹著一件李火旺大棉袍子的范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抬頭,眼中冒出一陣凶光,在人群中梭巡了一陣,在看到鄭大夫身上背的藥箱後,準確的將目光落在了鄭大夫身上。

  「鄭大夫,快,趕緊救救我孫子。」范氏叫了兩聲,看鄭大夫不理會她,反而打開藥箱點了點東西後拔腳要朝李大柱那頭走,立時急了,喊著身邊攙扶她的顧氏與李芍藥,「快,趕緊把鄭大夫帶過來。」

  李大柱一直就拿著大柴火棍守在門口,哪怕是見了李廷恩他都沒有挪動一步,只是目光期盼的看著鄭大夫。這會兒聽見范氏要叫顧氏與李芍藥上來搶人,手中一緊,就把柴火棍橫在了身前,一臉兇悍之色的看著顧氏與李芍藥,看的兩人腳後跟都打顫。

  李芍藥摸摸頭上包的藥紗,想到先前李大柱血紅著眼半點不留情的一棍子,哪裡還敢招惹他,支支吾吾的朝後頭縮,還小聲勸范氏,「娘,算了罷,咱哪打得過大哥。」

  顧氏就更不會出這頭了,以前她捧著范氏為了啥?眼下范氏手裡的銀子都被李火旺收回去了,說要給李廷恩留著,就是還有點私房銀子,顧氏也看的很清楚,別人的兒子和自個兒的兒子,范氏肯定偏著親兒子。可親生的大兒子和小兒子,那范氏指定是偏著心肝小兒子。再說自家男人還能掙銀子,掙了往後都是自個兒手裡收著,那個小叔子李耀祖呢?只會花不會掙,到時候說不定范氏還想從自家手裡挖一份出去添補四房。

  沒有好處,還可能往外頭倒,更會得罪人。傻子才會像以前那樣去奉承個死老太婆。只是大夥兒這麼看著,究竟是親婆婆,顧氏可沒膽這個風頭惹禍。她想了想,一面不著痕跡往後縮,一面道:「娘,有廷恩請回來的穩婆和大夫,他四嬸指定沒事,咱再等等,再等等。」

  范氏氣李芍藥沒心肝,這時候不為親侄兒著想。不過是親閨女,想著才挨了一棍子,她到底還是捨不得。可對一個沒有以往那樣熱絡奉承自己的顧氏,范氏就沒那麼好說話。

  「呸……」范氏一口濃痰吐在顧氏臉上,破口大駡,「你個爛心肝的黑婆娘,當老娘不曉得,你恨不得老四少兩個兒子。老娘告訴你,只要有老娘在一天,你就別想欺負老四!」

  被一口痰熏得反胃,顧氏臉上有瞬間的猙獰,看看著滿院子的人,她還是忍住了,悶不吭聲的擦了痰,委屈道:「娘你這是做啥,我這不是說大實話。」

  范氏沒心思理會她,自個兒扶著腰要上去拽鄭大夫。

  鄭大夫又不是李家的人,哪給她臉面。相交幾年,他是瞭解這家子事情的人,朝李廷恩那邊看了一眼,見李廷恩不著痕跡的點了頭,又看一院子的人,就曉得李廷恩也不便直說先看誰,暗暗歎了口氣,逕自去了李大柱屋子那頭。李珍珠看鄭大夫先給小曹氏看,終於松了一口氣,她沒有吭聲,悄悄放了燈籠就去了灶下。在那裡,李草兒帶著李心兒與正在燒水,李翠翠還在屋裡和林氏陪著小曹氏,沒有一個人有空。

  李大柱激動的直哆嗦,迎了鄭大夫進去,又拿棍子守在門口。范氏見狀,雙手揮舞著在半空就朝李大柱臉上抓去,拼命想要朝屋子裡闖。李大柱動都不動,一聲不吭任憑范氏廝打,他也不還手,只是臉上都皮開肉綻了還是攔在那兒,跟一座山似的。

  「這是要我的命啊!」李火旺看這幅情形,見到還在一邊尷尬站著的李水春,臉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李二柱與李光宗都不好去拉范氏,李火旺只得去叫顧氏與李芍藥。

  可范氏跟入了魔障一樣,誰上去碰她她就打誰。連李芍藥都被她抓了幾下,顧氏頭髮被扯了一大把下來,痛的顧氏心尖兒都縮起來了。

  看著范氏發瘋,李大柱寸步不讓,李火旺氣的牙齒咯噔咯噔直打顫。他兩步上去將范氏的雙手反制在背後,啪啪給了她兩個耳光,打得范氏摔倒在地上一時沒有吭聲。打過范氏,李火旺也氣得不輕,站在那裡直喘粗氣。

  院子裡有片刻的安靜。見李火旺動手打范氏,究竟范氏是長輩,又是平時聽說過范氏兇悍的精明人,李水春敏銳迅速的移開了視線。

  須臾,從曾氏屋裡傳出一聲慘叫。在這淒冷的夜裡,這聲慘叫叫人心底都發涼。范氏嗷了一聲,甩開去拉她的李芍藥與顧氏,再也顧不上去搶穩婆和大夫,更不管腰上的傷,躥到了曾氏的屋子。

  大夥兒都覺得有些不安。李光宗巴巴的望著李二柱,嘴裡艱難的低聲含糊出了兩個字,「廷恩。」

  本來遲鈍的李二柱叫這眼神看的心酸,一瞬間忽然通透起來,他明白了李光宗的意思。可一扭頭看到臉上脖子上沒有一塊好皮依舊站得筆直的李大柱,不知怎的就想到小時候李大柱因他嘴笨受欺負去和幾個大孩子打架弄得胳膊都折了的事情。再想想這些年李大柱因無子被人在身後說的閒話,他沖李光宗緩慢又堅決的搖了搖頭,然後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避開李光宗的眼神,也不再看院子裡的情景。

  李光宗肩膀在這一瞬間塌了下去,他背對著李二柱,同樣緩緩抱頭蹲了下去。

  李廷恩目睹這一切,不知為何覺得心中發沉,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夜空,見著上面閃爍的星子綴在一片漆黑中,那點光亮微弱的照不清前路,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過了一會兒,他才覺得身體裡的力量恢復了一部分。

  就在這個時候,跟著范氏進去的李芍藥從屋子裡沖了出來,驚慌失措的哭喊道:「四嫂流了好多血。」

  顧氏隨著也沖了出來,圓乎乎的臉上都是慌張,「不得了了,要出人命了,媽呀,他四嬸的血把炕頭都染紅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李火旺身子晃了一晃,幸好李廷恩扶住了他。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慌張的很,李廷恩沉聲道:「三嬸,四嬸真的流了那麼多血?」要真的把炕都染紅了,人早就沒了,還會叫麼?

  顧氏被這麼一問,愣了一瞬,立時反應過來,訕訕的道:「沒,這不是,這不是一時著急就說大了點。」

  李火旺氣的半死,顧不得規矩罵了她一句,「整天瞎咧咧,這能隨便說?」

  李光宗狠狠瞪了一眼顧氏,差點上去揍她。

  李火旺罵了一句,就有點猶豫,沖站在那兒的李大柱道:「老大啊,要不先叫鄭大夫給老四家的瞧瞧,這是人命啊。」最後一句,李火旺拉長了語調,尾音酸澀。

  「爹!」李大柱紅著眼重重的朝李火旺跪了下去,「這屋裡頭是你的大兒媳婦,她肚子裡有你的長房長孫啊,爹……」

  李火旺叫這一聲爹喊得心縮成了一團,他哆嗦了一下,看到高大壯實的李大柱眼眶泛紅,委屈的像個孩子,梗在那裡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李廷恩看著不像,他就道:「爺,咱村裡不是還有個大夫,先去請來瞧瞧。」

  李火旺澀澀道:「哪能不請,早就請了,這會兒就在你四嬸屋子裡,怕是指不上大用。」

  李家村的大夫,就是在鎮上的藥鋪當了幾年學徒而已。看看碰傷擦傷的行,重一點的病症,村子裡的人都是往鎮上去的。李廷恩也知道這一點,聞言只能沉默。

  「天殺的啊……」范氏從屋子裡沖出來,她腰沒有好,一快走就摔在了地上。不過她沒叫顧氏與李芍藥扶,自個兒爬到了李火旺面前,帶了一身泥土抱著李火旺大腿痛哭流涕,「李火旺,你沒良心,我二十歲嫁到你們李家,我給你們李家當牛做馬,我給你這個鰥夫生兒子養孫子。我伺候你半輩子有沒有一點不恭敬?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趕不上前頭人,你給我們母子點活頭。那是老四啊,你李家的親骨肉,老四在外頭讀書,你要看著他沒出世的兒子去死。李火旺,老四回來你咋跟他交待,你是孩子親爺爺。」這一次,身上沾染了曾氏鮮血的范氏哭的分外心酸淒厲,與往常任何一回的哭泣都不同。

  范氏在家打罵生是非讓李火旺厭惡。可他當年一個鰥夫娶了長得不錯在大戶人家裡學過點規矩還是黃花閨女的范氏,又比范氏大十來歲,李火旺不是不心疼這個繼室的。再說范氏這麼多年伺候他十分精心,就是對前頭留下的孩子不公正,這天底下又有哪個後娘是真的將親骨肉和別人生的一般看待呢?

  李火旺看范氏在地上滾了一身泥,想到她腰上的傷,心裡酸的厲害,轉頭又看到李大柱。手心手背都是肉,叫他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識的看了看旁邊的李廷恩。

  「爺,大伯的是頭生子。」李廷恩話音剛落,就見范氏嗜血憎恨的目光釘在了自己身上。他面不改色的對上范氏。

  李草兒她們的事情,他的確是對曾氏的心機做派有些厭煩。可他並不想就此要曾氏的命,更不會要曾氏肚子裡孩子的命。在古代,赤手空拳打天下是行不通的,以血緣為紐帶的宗族親緣永遠比任何一種同盟都可靠。他連李忠兒都有心好好教導一番,怎會容不下一個胎兒。

  只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小曹氏肚子裡的孩子月份已到,曾氏卻只有三四個月的身孕。曾氏已有一子,小曹氏無子。在這種情況下應該選擇誰其實不用猶豫。只是李火旺更感情用事,他更理智。至於這份理智會有什麼後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李大柱的長房長孫無法打動李火旺。只因李火旺最心疼的兒子依舊是李耀祖,可李廷恩的‘頭生子’三個字讓李火旺定了心。

  是啊,長孫李家有了。可長房還沒有兒子,頭生子,這是長房的第一個兒子。而老四,已經有一對龍鳳胎了。老四兩口子還更年輕,將來還能生。老大他們呢?

  這麼一想,決定似乎一點都不難做出。李火旺低頭憐憫的看著范氏,忍著心痛道:「先叫趙大夫保住老四家的,至於孩子,等老大媳婦生了,要這孩子與咱們有緣分,他挨得住的。」

  隨著李火旺話音一落,李大柱捏在手裡的柴火棍掉在了地上,他喊了一聲爹,咚咚咚給李火旺磕了好幾個響頭。范氏卻跟脊樑骨被抽了一樣,軟在了地上。

  李火旺心裡不忍,急忙叫李芍藥與顧氏上來把范氏攙回去歇著,又吩咐李光宗,趕緊再去村裡請個生了孩子的婦人來幫忙照顧曾氏。畢竟李草兒她們忙著燒水,再說小姑娘家,去照顧流產的曾氏,是有顧忌的。

  一直在角落裡站著的李水春這時候一拍腦門,「瞧我這事做得。三伯,你甭叫人了,我去把我家那個叫來,她原先就要來的,就是要安置家裡頭的孩子。」

  不管李水春說的是不是實話,李火旺都只能順水推舟的應下來。最近家裡事情一出一出的,生個孫子弄得繼室和長子要拼命,李火旺也不想再叫人來看熱鬧了。雖說頗有點掩耳盜鈴的味道,李火旺還是謝過李水春。

  李水春家並不遠,很快李水春就將妻子孟氏叫了過來。孟氏是個性情柔弱幹活卻麻利的女人,興許是先被李水春囑咐過,她過來後只是打了聲招呼,沒有一句多話,就去灶下打了一盆水,去屋子裡照顧曾氏。

  也許是有人幫手,趙大夫醫術起了點作用,曾氏的叫聲低了下來,正在大夥兒松一口氣的時候,鄭大夫掀了李大柱那頭厚厚的門簾出來了。

  大夥兒都擠上去問話。

  「我給施了針。黃穩婆在推盆,孩子下不來,得推到位子上頭。只是氣血不足,好在我這裡帶了根老參須,趕緊煎了罷,待會兒給灌下去就是。我一個老頭子也不好一直在產房裡呆著。」

  李火旺他們一個勁點頭,又說要去給鄭大夫沖茶。

  李光宗看鄭大夫坐在那裡,有心想要說話,想到鄭大夫不好打交道的地方,就戳了戳李二柱。

  李二柱悄悄的過去拉了拉李廷恩,小聲道:「廷恩,你四嬸那頭。」

  這會兒,想必曾氏肚子裡的孩子早就保不住了罷。不過能盡一份力還是要盡力。李廷恩就對鄭大夫道:「鄭大夫,我四嬸動了胎氣,村中大夫自比不上您的家學淵源,還請您……」

  「行了行了,你小子少拍馬屁。」鄭大夫晚上出診心情本來就不好。要不是看在李廷恩的份上,他是絕不會來給難產婦人施針的。只是人都來了,也不介意多看一個,他放下手裡的茶,被畢恭畢敬的帶去了曾氏的屋子。

  不大一會兒,鄭大夫黑著臉出來了,張口就罵,「這不是瞎胡鬧是啥,胎早就保不住了還拼命灌固精的湯藥。正該讓胎兒流個乾淨再補才是上策。眼下孩子沒保住元氣倒去了大半,身子虧損。唉……」

  隨著鄭大夫出來的趙大夫戰戰兢兢的,聽鄭大夫這麼說,他一臉漲紅,小聲辯解,「這,這可是李老太太說務必要保住孫子。」他也知道這孩子是保不住的,可人做婆婆的跟瘋了似的一個勁兒說要孩子,掐著他脖子說要開方子餵藥,他有啥法子。

  「那,那咋辦。」聽鄭大夫說的嚴重,李火旺急了,「鄭大夫,您想想法子,一定要保住我小兒媳婦的命。」要不孩子沒保住就算了,大人都保不住,不是叫老四做鰥夫?

  鄭大夫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保啥命,你兒媳婦死不了。我已想法子叫胎裡帶來的髒東西都落出來。」他話鋒一轉,在李火旺要鬆口氣的時候又給了一句,「就是晚了些,往後子嗣上怕是……」

  猶如當頭一棒,李火旺先前琢磨著小兒子年輕還能再有孩子,眼下聽到曾氏不能生,他懵了一下,忙道:「鄭大夫,您想法子啊,我,老四家的可不能這樣。」不能生了,那也不能休啊。這是因自家請的大夫要先去看老大家的才出事的。再說親家可是秀才,是讀書人。

  李廷恩很瞭解鄭大夫,他看出鄭大夫似有未盡之語,想了想道:「鄭大夫,您有藥方儘管開就是。」若是要用銀子,雖說不能道出竹炭的事情,不過總能找到法子的。

  鄭大夫睃了一眼李廷恩,歎息道:「我不是怕你們家捨不得銀子。只是她這得要立時服參湯,穩住體內的元氣,我就帶了一根老參須。」

  李火旺不說話了,李大柱已經又從放鬆的狀態回到警戒中,他一扭身站到了灶下門口那兒,只等參湯一熬好就要親自端去交給李翠翠。看到李大柱這幅樣子,李火旺滿面愁苦,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次,連李廷恩都覺得有些不便開口,當然他並沒有動自己空間裡的人參的心思。不說藥效太好無法解釋,就是從何處來他都沒法說。李家並非大富之家,他怎會有存參的嗜好?何況空間裡最低的都是百年老參,一看就會露餡。

  鄭大夫當然就更不會開口了。

  李水春悶了一會兒道:「我家裡倒有支參,只是五年分的,本來是想過年時候孝敬我爹泡點藥酒。鄭大夫您看有用沒有?」

  沒有想到一貫吝嗇的李水春居然捨得拿出一枝參,就算是要還的,李廷恩也對李水春有些刮目相看了。

  鄭大夫沉默了一下,「至少也得三十年分的。你這差的太多了。不過要是一整枝,試試罷,我親自去煎藥,將藥性多逼些出來。廷恩,就看你四嬸的運道了。」

  「鄭大夫與二伯的恩情,廷恩銘記於心。」李廷恩並沒有說什麼給藥費賠人參的話,卻叫兩人心裡更舒服。

  他們肯這樣幫忙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藥費和還回來的人參?有些事情,還是要聰明人辦起來才叫人舒坦。

  李水春很快又回去拿了參來,鄭大夫去了灶下煎藥。小曹氏的參湯卻被李大柱守著李草兒熬好就端走給了李翠翠。

  接下來,眾人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曾氏喝下湯藥又被鄭大夫施針之後止了血,慢慢昏睡過去。鄭大夫把過脈,也只說保住性命,其它的,給不出承諾。李家人都有些黯然,卻沒有二話,開始將全部的心思放在小曹氏身上。

  天上透出第一縷晨光的時候,李大柱的屋子裡傳出嬰孩的哭聲。李大柱喜形於色,踉蹌著站起來沖到門口。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2
第37章是誰

  黃穩婆手中穩穩的抱著一個小繈褓,喜形於色的李翠翠掀開厚厚的布簾子歡快的叫道,「爹,是弟弟,是弟弟。」

  李大柱還有些懵,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黃穩婆笑吟吟的抱著繈褓往他面前送了送,「恭喜恭喜,是個大胖小子。」她既被請到李家來,當然也是曉得這家裡事情的人。身為長子,這個年紀才得子,她很能明白這種心情。

  「兒子,是兒子,是兒子,」李大柱說不清楚這一瞬間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喃喃的重複了幾遍,癡癡的凝望著嬰孩胖乎乎紅彤彤的嫩臉。

  孩子的皮膚發皺,眼睛閉著,看不清五官模樣,可李大柱就是覺得這孩子跟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貪婪的看了好幾眼後,他突然沖到院子裡,咚咚咚磕了好幾個響頭,「列祖列宗,大柱給你們添後了。」說完這一句,他開始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十幾年無子的辛酸和痛楚都給哭出來。

  李火旺一臉的淚,被李廷恩扶過去看了一眼,眼淚流的更厲害了。抬起手想要摸摸孩子的臉,又收了回去,對黃穩婆道:「多謝您,多謝您。」

  李廷恩趁勢看了幾眼這孩子,他以前在孤兒院見過被遺棄的嬰孩,覺著這孩子看起來算是比較結實的。只是這年頭孩子的夭折率太高,他還是決定叫鄭大夫來給這孩子瞧瞧。

  「鄭大夫,有勞您與我堂弟把把脈。」

  鄭大夫嗯了一聲,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中把了脈,「放心罷,這孩子好得很,要不是他長這麼結實,他娘生的不能難。」

  孫子長得好就行,至於會不會威脅到兒媳婦的身體,李火旺可不會考慮。就連李大柱在這個關口都將小曹氏丟在了九霄雲外,聽說孩子長得好,就露出傻乎乎的笑。畢竟先前在小曹氏肚子裡憋了那麼久。

  李二柱與李光宗在邊上湊熱鬧,李二柱抻著脖子看了幾眼,搓搓手道:「大哥,咱侄子長得真好,比小寶生出來那時候可圓乎多了。」

  想到李耀祖沒了的孩子,李光宗興致不高。不過這畢竟是李大柱盼了好久的兒子,李光宗還是誇了幾句,「那是,瞧瞧這臉蛋子,生的也白淨。」

  聽見兄弟誇自個兒兒子,李大柱比吃了靈芝甘露都還要來精神,一個勁嘿嘿笑。他這會兒才覺得自個兒沒有白活半輩子,往後的日子也有奔頭。否則掙那麼多家業做啥,沒有兒子,那還不是都便宜給外人去了。

  李翠翠一直在邊上眉飛色舞的站著,時不時還朝李廷恩那裡得意的看一眼。雖然李翠翠沒說話,李廷恩卻很能理解那眼神裡飽含的深意。

  是想告訴我現在這個孩子才是名符其實的長房孫?

  要是大夥兒都像李翠翠這樣想就好了。李廷恩有點想笑,不過他見眾人都看的差不多了,還是提醒道:「眼下天涼,早些將弟弟抱進去的好。」

  這麼一說,李火旺急忙道:「對對對,看幾眼解解饞就行,趕緊抱回去,別凍著孩子。」說完轉頭誇李廷恩,「還是廷恩想的周到。」

  他一說這話,李翠翠又瞪了李廷恩一眼。

  黃穩婆其實早就想將孩子抱走,只是看人家家裡頭長輩一個個的湊熱鬧,她也不好意思說,聞言忙將孩子抱到裡屋去。

  眼巴巴看著孩子被抱走,李火旺開始跟李大柱商量給孩子洗三的事情。這些事情李廷恩插不上嘴,他就去陪著鄭大夫。折騰一晚上,鄭大夫早就困倦的厲害,眼見沒他事情,他也不想在這兒呆下去,跟李廷恩告辭。

  李火旺他們覺著讓鄭大夫晚上來出診,怎麼著也要張羅一桌酒席,連連挽留。鄭大夫又不是沒吃過酒席的人,哪裡在乎這個。

  看鄭大夫臉色著實不好,李廷恩就道:「爺,改日我在鎮上酒樓裡訂一桌請鄭大夫罷。」

  李火旺想了想,也曉得鄭大夫其實並不是看得上李家。就像是當初自個兒二兒子的腿傷,要不是這個大孫子三番五次的去請,在家研究了好久的醫書,跑去跟鄭大夫用啥藥材名對了兩回對子,那二兒子的腿傷給再多錢人家都不肯來治的。

  「好,廷恩,這是大事,你得記住了。」李火旺又交待兩句,就說要張羅村子裡的馬車。總不能大冷天讓人晚上騎著馬來,這會兒沒事了還讓人頂著寒風騎馬回去。

  結果邊上的李水春這時候湊完熱鬧,在李大柱那裡誇完他兒子後過來聽這麼一嘴,立時道:「我家新添了馬車,原是拿來拉貨,我爹他老人家也用過,鄭大夫要不嫌棄,我給鄭大夫趕一回車。」

  前一回李水春說送參,鄭大夫正心焦著配藥的事兒,沒咋把他看在眼裡頭。這會兒又見他站出來,頗感興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將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李廷恩。

  李廷恩溫溫和和的道:「鄭大夫,這是我親堂伯。」

  其實李水春與李火旺都快出五服了,平日也沒怎麼和李火旺這裡走動過,不過這時候李廷恩看出李水春的意思,投桃報李,當然要這麼說。

  「成罷,老頭子勞駕你一回。」鄭大夫想了想,沒有拒絕。

  李水春臉上那點喜色都要溢出來了,他興沖沖與李火旺他們告辭,陪著鄭大夫走了。

  看著李水春精神頭頗高的陣勢,李二柱感激的很,「唉,以前人還說春二哥是個不認親的,瞧瞧咱家裡這一晚上的事兒,人家出人出力,連山參都拿出來了。熬了一晚上,還爭著要送鄭大夫家去,往後咱得好好謝謝人家。」

  李家人這會兒對李水春觀感都不錯。李火旺還教訓了李二柱一句,「瞎說啥,聽那起婆娘亂嚼舌根,春水這娃好著呢,都是一個祖宗的,以後要走動起來。」

  李大柱他們都連聲應是,李廷恩在邊上輕輕笑了一聲,什麼話都沒說。直到過了一會兒看林氏都還在裡面幫忙,他才去了廚房外,想找人問問事情的經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事情有點古怪。

  李草兒與李心兒和李珍珠都還在灶下。李草兒一邊熬雞湯,一邊還要做飯,李心兒熬藥,李珍珠使勁燒水。因小曹氏也要吃藥,還有曾氏,一大家子人忙活到現在要吃要喝的,三個灶台都不夠用。李廷恩就看到地上擺著兩個小爐子,上面分別擺著兩份黑乎乎的藥汁正咕嚕嚕冒著熱氣。

  李心兒瞥了一眼李廷恩,難得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她臉上滿是黑灰,看起來累的不輕,有點憊懶。

  李草兒正看雞湯的火候,見李廷恩進來擦了擦手,笑道:「廷恩,忙活一晚上,我給你盛碗雞湯罷。」

  養了好幾年的老母雞,又肥又嫩,雖說沒有放調料,那種天然的香味一旦飄散出來也叫人口中拼命分泌津液。李草兒打開瓦罐蓋子,正要給李廷恩盛湯,被李廷恩拒絕了。

  「三姐,不用了,我這會兒還不餓。」

  李心兒聞言看著李廷恩,「喝罷。咱們忙活了一晚上沒有喝湯的命,你是沒人敢虧待的。」

  李珍珠聽這話拿柴的手頓了一下,臉上就綻放出笑容,「廷恩,你喝罷,爺說家裡養的老母雞這回都留下呢。」不過她沒有開口讓李草兒與李心兒也喝,不是她捨不得,只是真的不行。雖說她也知道在這裡忙活一晚上,大家都又累又餓了。

  看出李心兒又有點來脾氣,李廷恩隱隱猜到她的心思,覺得有點好笑。這倒是跟李翠翠的想法有點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一個是擔心自己的地位被取代,一個是幸災樂禍自己的地位將會不在。實質上都是小姑娘天真的想法罷了。

  他不想參合小姑娘這種無聊的事情,拒絕了喝湯後將李草兒叫到廚房拐角僻靜的角落裡,「三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家裡為何會讓小姑去熬藥?」

  事實上,這就是李廷恩最困擾的一個問題。小曹氏將自己的肚子看的比命還要重要。曾氏同樣是個謹慎的人,也許平時她會哄著李芍藥幾句討得范氏歡心,不過還不至於拿自個兒肚子裡的孩子來巴結李芍藥。再說李芍藥恨不能一天三頓有人給她搬到炕頭上讓她躺著吃,吃完了就琢磨好料子好頭花,她哪會去擔這個差事。

  李草兒左右看了看,見確實沒人,這才小聲道:「原先不是小姑熬藥的。黃穩婆給了藥,一直是二姐她們熬著。前天不曉得小姑從哪兒聽說大伯娘在悄悄給大姐相看人家,還托人買了兩匹紅緞子,看著像是置備嫁妝的意思。小姑就鬧起來了,跑到奶炕頭邊上又哭又吵的,說侄女兒都有紅緞子她沒有,鬧得爺直喊頭疼,奶也哭的厲害,說咱分了家,她手裡沒銀子護不住閨女,後頭爺就答應給小姑買根銀釵子,四嬸又去勸了好久小姑才消停。第二天一早小姑就去問大伯娘她哪來的銀子,大伯娘說娘家給的銀子沒用完的,咱們都以為小姑又要鬧,小姑卻啥也沒說,只在晚上時候說家裡人忙不過來,她想幫忙給大伯娘和四嬸熬安胎藥。」

  李廷恩眼神暗沉,輕聲問,「大伯娘答應了?」

  「哪能啊。」李草兒很無奈的歎氣,「別說大伯娘了,就是爺也不肯,誰叫小姑……」畢竟不是李心兒,李草兒將話收了回去,只是接著道:「連四嬸都說不能累著小姑。可小姑氣壞了,非要熬,還說大夥兒是瞧不起她,又說她去外頭,村裡姑娘都笑話她啥活也幹不了,是個白吃飯的。奶一聽就哭了,說畢竟不是親生的,親妹妹的名聲誰會放在心坎裡。爺就答應讓小姑熬藥了。」

  只是這樣?

  李廷恩想了想,重複問了一句同樣的話,「大伯娘答應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草兒搖頭道:「大伯娘還是不肯,就說小姑要是想幹活,家裡活多得是,再不濟就去砍豬草,拾糞去,做啥非要熬藥。小姑就說了一句村東頭的荷花姑給她大嫂熬了兩回安胎藥,荷花姑就得了幾尺她大嫂送的紅細布。」

  「是以大伯娘答應了。」李廷恩嘴角一勾,真覺得這事兒有意思起來了。

  李草兒應道:「是啊,心兒還跟我說大伯娘那啥。」她乾笑了一聲,見李廷恩眉眼舒緩,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才放心道:「心兒說小姑不說要東西大伯娘就不答應,一聽人家是打緞子的主意她還鬆口了,怪得很。大姐當時還發了好一場脾氣,差點沒跟小姑頂起來,後頭被二姐拉回屋裡去了。」

  「那昨日就是小姑熬的藥?」

  「是。」李草兒肯定的點頭,「怕灶頭火太大燎著小姑,奶特意叫三叔去村子裡借了兩個小爐子來,還叫我和心兒去幫忙看著火。後頭大姐與四嬸都過來了,心兒說這麼多人幫著熬兩碗藥,就用不著咱在那兒守著,叫我一道回來去給金銀花苗子松鬆土。我們還帶了玨寧和小寶,結果天才擦黑,我兩正商量著回來幫娘做飯,就聽院子裡鬧起來了,趕緊跑回來,看著大伯拿根胳膊粗的柴火棍追著小姑跑,小姑一個勁兒叫喚,奶要跟大伯拼命,爹和三叔兩個人都拉不住大伯。還是後頭墩兒他們去把在外頭的爺叫回來才喊住大伯,大伯一下跪到地上,說小姑要害大伯娘肚子裡的孩子,小姑哭著說她不曉得咋回事,奶也幫腔,大伯又不信,爺急的沒法子。黃穩婆出來說大伯娘怕是要難產,四嬸一聲聲的喊喊肚子痛,村裡趙大夫沒法子,黃穩婆就說趕緊叫個人去鎮子上讓你請鄭大夫來。」

  李廷恩一直不動聲色的聽李草兒說話,他沒有插嘴,聽得很認真。李草兒的說辭很客觀,沒有偏向,也不會添油加醋,這也是他在三個女孩中唯獨找李草兒的原因。

  看李廷恩一直面無表情的沉默,李草兒心裡有點發虛,她試探著叫了一聲,「廷恩,你曉得是咋回事不,不會真是小姑罷?」

  「三姐覺得小姑會不會做這種事?」李廷恩笑著反問李草兒。

  李草兒一下就猶豫了,她想了想,搖搖頭,「心兒說是小姑,大姐昨晚也說就是小姑沒拿緞子才要害死大伯娘肚子裡的小弟弟,可我覺著小姑她,她不是這種人。」做出這個結論,李草兒很期盼的看著李廷恩,似乎希望他證實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看著這樣柔軟善良的李草兒,李廷恩的心都跟著軟了一下。他記憶力依舊記得這個小姐姐曾經在他發燒迷糊的那段時間不厭其煩的餵他喝藥,給他擦汗,用稚弱的肩膀把他背起來一次次在狹窄散發著渾濁氣息的屋子裡轉圈,嘴裡哼著鄉間最常見的俚曲,安撫著他度過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惶惑不安。那個時候的他,覺得李草兒帶著一種強大的能溫暖人心的力量。雖說他早就比李草兒長得高了,可李草兒,依舊是他情感上的一種依靠。

  他抬手摸了摸李草兒最近因養得好而柔順亮澤了許多的長髮,輕聲道:「是,不是小姑。」做弟弟的這樣做本應該讓人覺得彆扭,可李草兒似乎是習慣李廷恩這種安撫的方式,她眨了眨眼,很開心的笑了起來。

  李草兒相信自己聰明能幹的弟弟,他說的話一定是正確的。這一瞬間,她心情放鬆了許多。

  看著她的笑顏,李廷恩有些感慨。他不想告訴面前這個善良的姐姐,他推斷李芍藥不是這件事的元兇不是因她想像中的李芍藥是一家人,所以做不出這種事,而是因為李芍藥實在是太蠢了,不僅蠢,還又蠢又嬌縱。在這個家裡,李芍藥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中,至少是沒有把任何女人放在眼中。李芍藥要是因兩塊紅緞子想害小曹氏肚子裡的孩子,她絕對會採用最簡單直接的方式。悄悄去買藥,悄悄去下藥,還要辛苦熬藥再暴露自己。李芍藥既沒這個銀子,也沒這個本事,更沒必要如此前後矛盾。

  最重要的一點,李芍藥恨小曹氏就算了,她為何還要害曾氏。李芍藥和曾氏的關係一貫不錯,李耀祖是她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想必也是因為這點,范氏才會堅決護著李芍藥。

  不是李芍藥,到底會是誰呢?

  正在考慮這個問題的李廷恩被李草兒拽了一下袖口,他側過臉去看李草兒,清楚的看到對方臉上露出猶豫。

  「三姐,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情想告訴我?」李廷恩儘量用最溫和的語氣問她。

  李草兒咬了兩下唇,還是決定告訴李廷恩,「昨天傍晚玨寧告訴我和心兒,說她回來給寶兒端水的時候見著三嬸在灶下吃東西。」

  李廷恩一下就明白李草兒的意思了,他眯了眯眼,「只有三嬸一個人?」

  「是。」李草兒很肯定的點頭,「我問了玨寧兩次,玨寧都說就三嬸一個人。三嬸在做燜肉,她還跟玨寧嘀咕了兩句,說小姑和大姐她們都偷懶,她給墩兒做肉,順道看看火,又問玨寧吃不吃肉。玨甯回來一說三嬸讓她吃肉,心兒就覺著奇怪,連問了玨寧兩次。那時候還沒出事,我跟心兒都沒放在心上,就心兒嘀咕了兩句說三嬸今兒肯定是有大喜事。」

  李草兒說完就忐忑不安的看著李廷恩。李草兒跟心兒商量過,都覺得這事不能亂說,連林氏都沒敢告訴。只是李心兒一個勁兒嘀咕,弄得她心裡也惴惴的。黃穩婆很肯定的說藥被人做了手腳,李草兒覺得應該不是李芍藥,但李心兒就說是李芍藥。可李草兒覺著,應該是顧氏的嫌隙最大。不過無論是誰,都是李家的人,在李草兒看來,都有點無法接受。她將事情告訴李廷恩,是相信李廷恩的能力,想李廷恩給她一個答案,卻又有點怕知道這個答案。

  李廷恩右手手指無意識的併攏搓了兩下,微微眯起的眼角讓他目光在這一瞬間更加銳利,他將李草兒說的所有線索都合起來在腦子裡過了過,片刻後,他緩緩的笑了,「不是三嬸。」

  接連被否定兩個最有可能的人,李草兒松了口氣,卻還是提著心,這事兒總有人做的罷。這麼可怕的事情……

  看李草兒想的面色有點發白,李廷恩拍拍她,「出來一會兒了,三姐你進去幫著做飯罷。別擔心,有我呢。」

  這幾年,李草兒已經很習慣李廷恩說這句能給她無窮信心的話了,她信服的點點頭,壓下心底的不安,轉身進了廚房。

  李廷恩卻站在原地許多都沒有動,他的目光來回在李家幾房人分別居住的屋子上梭巡,直到落在一個地方,他定定看了一會兒,嘴角勾勒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李廷恩一直在家中呆到新生兒洗三過後才離開,並且應小曹氏的請求,他給這個弟弟取了一個乳名——天賜。小曹氏與李大柱都很滿意這個乳名,至於兩人滿意的原因是否各有不同,李廷恩並沒有過多的去追求,有些事情,戳穿了未必是好事。

  小曹氏這胎來的艱難,李大柱本是想熱熱鬧鬧辦個洗三的。只是曾氏那頭才流了產,范氏身上有傷還接連受到打擊,李火旺覺得這個喜氣被沖淡了不少,就沒答應。李大柱有些不滿,但也沒多說,轉而整天想法子弄好吃的給小曹氏,一定要讓小曹氏將兒子餵得壯壯的。

  饒是如此,洗三那日光是曹家來的人就將屋子擠得滿滿當當。小曹氏嫁過來十幾年沒有生兒子,曹家和李家逢年過節雖說依舊在送禮,但曹家人也好些年沒登李家的門了,都是托人送東西。這回小曹氏終於生了兒子,曹家人都喜氣洋洋的過來。尤其是小曹氏的爹曹根子抱著外孫就不鬆手,再看到李廷恩,聽李廷恩喊了聲舅公後更是眼睛都紅了。

  范氏在曹家人來的時候病的厲害,等曹家人一走就開始找李大柱算帳。李芍藥被李大柱又狠又准的一棍子打破了頭,額上留了一小塊疤,李芍藥又哭又鬧的在屋子裡鬧騰後撞到櫃子上,弄得傷口擴大,本來指甲蓋大的疤成了三指寬不說還燒了兩天才好,大夫們看過都說傷疤沒法子,李芍藥吵著不活了,范氏要跟李大柱一起死。

  李大柱如今有子萬事足,做事反倒比以前顧慮多,對范氏要比以前小心多了。再有黃穩婆雖說能肯定是藥出了問題,但她沒法子曉得到底是誰在藥裡動了手腳。范氏咬定不是李芍藥下的藥,而且李翠翠也去了灶下,非要李大柱還一個公道,要不就寧肯豁出去大家都不要臉了。投鼠忌器,最後小曹氏與李大柱只得答應給李芍藥兩匹紅緞子並十兩銀子做嫁妝,范氏還要再鬧,被李火旺止住,這件事才算是有了個了結。至於這件事的真凶到底是誰,似乎大夥兒都有各自的看法,卻都沒人還有心力去追究了。

  只是李廷恩能感覺到這個家的矛盾在一次次的地震中漸漸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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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半個月就要縣試,李廷恩回到鎮上之後就閉門讀書,學裡的人都曉得秦先生對他寄予厚望,不會來打攪他,唯有向尚依舊提了一大罐子烏魚湯來看他。

  看著李廷恩沉靜的喝湯,向尚好奇的打聽起了他家裡的事情。這種事情,李廷恩沒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所謂的家醜不可外露,很多時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只要自己心意如一,問心無愧,何必覺得羞恥。

  向尚聽完嘖嘖感歎,「我以為我家就夠鬧騰了,沒想你家更厲害,虧得我爹光是買女人回來,一張賣身契也翻不了天,你這可不好料理,都是正經的長輩。」他沒有問下藥的人到底是誰,只是看李廷恩冷冷淡淡的喝湯,他覺得李廷恩肯定心裡有數。可惜這種事情不是隨便好奇的。再是交情好,也要有點分寸。

  說到買女人,李廷恩想起一件事,「陳家那個?」

  只是這樣一提醒,向尚就想了起來,拍拍頭,「差點忘了,人都教的差不多了,你看是要送到你家去還是我這裡轉手賣了。要是賣了,只怕光教教規矩還不成,怕得想法子。」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喉管。

  看到這個動作,李廷恩瞳孔一縮,抬手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這事兒,本是不該你來料理的。師弟,你可比我強,師兄十歲的時候都沒處置過我爹的妾。」向尚說完看李廷恩黑黝黝的眸子望過來,嘿嘿乾笑了一聲,忙道:「舅舅叫我直接將人賣了,說怕你家再生事。你要是信得過我,我去處置。」

  李廷恩很明白這個處置的意思,他低頭看著碗裡奶白色浮著細蔥花的魚湯發怔。過了一會兒,他抓著碗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把人賣了罷。」他的聲音又輕又緩,帶出一種特別的涼意。

  向尚很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應了聲好。

  李廷恩的沉默只有那一小段時間,他很快回過神,一仰脖子,將滾熱的魚湯一飲而盡後,才覺得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很多事情,總要有第一次的。在現代時候,為了生存,他不是沒有與人勾心鬥角過,為了獲得最大的行業利潤,他也騙過許多藏家。可這些和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料理後再賣出去是不同的。只是他沒有其它的選擇。

  以前他準備將人弄回家給范氏找點事做,如果能加速李火旺徹底放棄李耀祖的步伐,哪怕是家中多不安寧一段時日都是值得的,所以他才會將人暫且託付給向尚,他需要秦氏身邊那些厲害的管事婆子將人教導好,他只是要用這個人,可不想弄一個太不聽話的。只是沒想到曾氏會忽然流產,范氏也受到巨大的刺激,這樣的話,人就不合適弄回去了。兩個受到巨大創傷的有心計的女人,再去激怒她們,很難預測會有什麼後果,這樣著實太危險。

  可如果賣人,他也不能就這樣將人賣出去。被轉手幾次的女人是賣不到好地方的,從陳家到風塵,那女人必然心存不甘。他不想冒一點風險,只能讓這個女人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

  而女人的出色的容貌和悅耳的歌喉,就是翻身最大的依仗。

  李廷恩自嘲的笑了笑,緩緩的捏了捏自己的拳頭。

  這事就交給了向尚,再過兩日向尚又來看李廷恩,他沒有直接提起此事,只是臨走時候沖李廷恩點了點頭,李廷恩亦沒詢問,就此將事情拋到腦後。

  眨眼就到了李廷恩去考縣試的時候,向尚同樣要赴考,不過他天生沉不下心來念書,倒是一門心思想將向家的產業做大。尤其是經過上回李廷恩的開解後,他這種想法愈發增加了。故而這回他很輕鬆的早早來接李廷恩一道出門,從頭到尾一副陪人考試的姿態。

  對前世就下大力氣研究過儒家經典,這一世又刻苦攻讀過的李廷恩來說,縣試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不過因縣試乃是縣令主持,不想有一點差錯的李廷恩還是事先想法子弄了兩篇縣令的時文來揣摩。許多讀書人都不屑用這種方法,稱之為逢迎獻媚,李廷恩卻只在乎他的科舉是否是用一種別人無法詬病的方式考中的,對於走這種‘捷徑’,他半點壓力都沒有。

  果然一研究,李廷恩才發現這縣令做文章不喜時下人人都愛的詞文華麗,反而更講究一種返璞歸真,處處喜歡彰顯見微知著的洞察力。李廷恩投其所好,縣試時文章利落而就。縣令顯然早就聽說過李廷恩神童之名,看他一手字極有功底,神色從容端雅,心裡先就有了幾分好印象。待到李廷恩交卷,一看文章,大為驚歎,頗有一種知己之感,當場就對身邊人感歎道:「頭名已有。」

  李廷恩縣試得了頭名的消息很快傳遍縣城,消息傳回李家村,李火旺更叫人連著放了半個時辰的爆竹。不過到底只是個縣試,熱鬧了幾日,也就罷了。唯有秦先生,生恐李廷恩自得自滿,特意將人叫去敲打了幾句,看到李廷恩一如既往的恭敬謙虛,這才滿意起來。

  只是一場縣試,有人歡喜,就會有人不平。

  縣試順順當當過了,學堂也放了假,李廷恩就打算去鎮上買點東西,眼看要過年了,先買些東西也好。尤其還有個小堂弟快要滿月,他不能不表示一番。

  逛到玉林書齋外,李廷恩抬腳進門的時候被人攔住了道。他目光看著書齋架子上一本書,身子微側,打算讓人先出來,誰知他往左挪,那人就往左挪,他想右轉,那人就朝右走。反復兩次後,他平靜的看向對方。

  「呵,瞧瞧這是誰,縣試頭名的神童。」那人仗著身高放肆的在李廷恩身上看了一圈,冷笑道:「這麼厲害的人物,何必跟我這種凡夫俗子一樣來這等普通的書齋,還是去府城墨香堂閱覽大儒典籍罷。」

  李廷恩靜靜待他說完後才道:「請問貴姓?」

  這一問,對方先是怔住,繼而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他喘了幾口粗氣,狠狠盯著李廷恩,臉憋得通紅。

  看他氣個半死,李廷恩粗粗掃了一眼他身上穿的上好杭綢,心裡約略有了底。不過又是一個在家文才非凡,出門處處受挫,抑鬱不得志的富家少爺。這種人他前世今生都見得不少,實在連爭執的力氣都沒有。他平靜的挪開腳步,與對方擦身而過進了書齋。

  「你……」那人氣的不輕,抬起拳頭就要給李廷恩後背來一拳。

  可惜李廷恩並非手無縛雞之力,事實上,李廷恩的五感比一般人要敏銳的多。他只是估量到對方拳頭快要砸到身上時,腳下微微一使勁,整個人往前邁了一大步。聽到對方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他眉眼不動,穩穩的踏上了書齋的木梯。

  「李廷恩,你這狂子。」那人摔了個狗娘養,本就氣的厲害,看李廷恩根本不屑理會他,更是大怒,手使了兩下想要撐起來。結果實在太氣的他連手都開始發軟,這麼又折騰了兩下,人沒爬起來,倒將下巴磕出了血,弄得渾身狼狽。

  看李廷恩人已經走到樓上,書齋的管事這才給兩個夥計使了眼色,示意他們把那人扶起來。

  「朱少爺朱少爺,您見諒,您瞧李公子才十歲,您何必跟他計較,贏了人家都說你勝之不武。」見多識廣的管事看著氣炸了肺的朱少爺很明智的將那句‘輸了就更丟臉’給咽回去了。

  那朱少爺看著滿臉笑哈哈賠不是的管事就是沒有讓他上去二樓找李廷恩麻煩的意思,當下氣呼呼甩開兩個夥計架著他胳膊的手,狠狠朝二樓瞪了一眼,怒道:「這是你們秦家的書齋,我今日就放過那小子。待來日擺下鬥詩台,我再找那小子討一個公道。」

  管事早就習慣了唾沫自幹,他嘿嘿笑道:「是,朱少爺以文會友,以文會友。」

  興許是以文會友這幾個字對了這位朱少爺的胃口,他略微平靜了些,整理了一番儀容,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他走了,管事松了一口氣,對慢慢步下來的李廷恩賠罪,「李公子,您瞧這事弄得。」

  李廷恩搖搖頭,「無妨,是我給你們添了麻煩。」

  「哪裡的話,老爺有交待,您要到這兒來看書誰都不能打攪。」那管事急忙辯駁了一句,他可是曉得自家老爺如何看重這位關門弟子的。

  李廷恩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不過他對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糾紛有些奇怪,就問管事,「你叫他朱少爺,他是朱家的人?」

  管事歎了口氣,「可不是,就是當年那位花姨娘生的。唉,朱老爺寵的厲害,聽說連朱大少爺都得讓著他。近日朱老爺正琢磨給他上族譜,朱氏族裡的老輩都攔著。這不這位朱少爺讀書還有幾分靈氣,老輩人發話要朱少爺縣試能得個頭名就給他記在朱夫人名下,要不就只能記給朱老爺以前早就過世的一個良妾。」

  不用管事說完,李廷恩就明白了,只是他有點奇怪,「他還沒上族譜?」

  那管事興許是沒想到李廷恩竟會對這種事感興趣,說的事無巨細,「當初他生下來朱老爺就要給上族譜,被老太太攔住了。後來罷,老太太松了口,族裡頭的人又鬧了起來。那時候有好幾個年歲比他小的都在族譜上了,他一上去,人家排位就要往後退,大夥兒誰肯啊。朱老爺花了大筆銀子給族裡頭的人,這頭說好那頭又不肯了,那頭松了嘴原先的又反口了,生生折騰到現在。朱老爺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今年狠下心給那幾家一家一筆豐厚銀子,朱夫人也都答應族裡長輩的意思了,朱老爺還到處打聽都有誰考今年的縣試,本來穩穩的,沒想您今年就考了,嘿嘿。」管事說著說著幸災樂禍的笑起來。

  別人你朱老爺的銀子能收買,我們老爺的得意學生你也收買的動麼?朱家只是有銀子,我們秦家可是在官場上有人。

  李廷恩這就徹底明白了,原來果真是一場無妄之災。即是如此,他也不放在心上。這種人,連一個族譜為何多年上不了都弄不明白,根本不足為懼。至於說的文鬥,更是一場笑話。

  他在書齋選了兩本新到的書,又在鎮上晃了一圈,最後決定買點厚實的皮子給弟弟妹妹做衣服,又買了三十斤棉花,打定主意要讓家裡人過一個暖和的冬天。

  買好東西,他雇了車回到學堂,打算去屋裡拿了東西就直接回李家村,才一下馬車,就看到在寒風中凍得唇色發白的林氏,邊上還站著一個年約四十的壯實婦人。

  那婦人一看到李廷恩,趕在林氏前頭就迎了上來,「哎喲,廷恩啊,這麼冷的天你還去買東西,這孩子,可真孝順。」一邊說著,婦人眼中就流露出羡慕的目光,不過她並沒有像顧氏那樣有種恨不得都是自己東西的勁頭,只是看了幾眼而已。

  李廷恩記性一貫很好,他很快就想起來這是小曹氏的親大嫂韓氏,他應該喊表嬸,於是笑了笑,「娘,表嬸,你們來鎮上了,快,進屋暖暖。」

  林氏應了一聲,有點畏懼的看了看學堂的門檻,「這都是讀書人呆的地方,娘是女人,能進去?」

  李廷恩對她這種忌諱有點無奈,他笑了笑,「娘,我們學堂做飯的嬸子也是個女的。這是你兒子念書的地方,你這做娘的為何不能進?」他說著上去攙了林氏胳膊。

  林氏這才露出點笑模樣很謹慎的被他扶了進去,跨過那道門檻的時候,林氏格外小心,臉上還有點滿足的笑容。

  韓氏跟在後頭,豔羨的看著林氏的背影,在李廷恩回頭又喊了她一聲後,迅速的換出一張笑臉,搓著手快步跟了上去。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2
第38章說辭

  「娘,你來鎮上有事兒,」李廷恩倒了茶給林氏和韓氏。

  林氏看看韓氏,有點猶豫這種事情應不應該給兒子說。

  韓氏喝著熱茶,見林氏看自己,笑道,「妹子,咱廷恩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再說那是讀書人,咱可弄不清楚裡頭的道道,還得廷恩幫忙打聽打聽,你給他說罷。」

  林氏想了想,覺著這畢竟是兒子,沒有閨女那麼多的忌諱。再說這兒子能幹慣了,還真不像別家那種萬事不懂的。她就給李廷恩講起了事情的原委,「這不你大姐年歲到了,有人托你表嬸來說親事。你大伯娘不放心,她又走不開身,我就陪著你表嬸來鎮上給看看人。」

  李廷恩注意到林氏說的是看看人,卻不是相看。他頓了頓道:「表嬸方才說是讀書人?」

  韓氏臉上有點得意的味道,「可不,這回縣試也過了,名字還排在前頭,不過還是趕不上廷恩。」她說著沖李廷恩討好的笑道:「眼下這就真是門當戶對了,以前還怕翠翠嫁過去受委屈。」

  這話說的有點意思。

  李廷恩勾了勾唇,「是鎮上的人家?」

  「就是鎮上朱老爺家的小少爺。廷恩你曉得罷,哎喲,朱老爺家,別說縣裡開的鋪子裡,人就是家裡那點地,都夠兒孫用幾輩子了。」韓氏誇張的裂開嘴大笑,「還得是咱翠翠生得好,連朱家的人都聽說了。我就是以前在朱家做過兩次活,人家就托我探探消息……」

  「朱夫人提的親事?」李廷恩打斷韓氏滔滔不絕的話,很平靜的問了一句,一下就跟股冷風一樣把韓氏臉上的笑容給凍住了。

  韓氏愣住,她匆匆的看了一眼林氏。林氏被她一看,只得硬著頭皮為難的解釋,「不是朱夫人,是朱家的庶子。」

  李廷恩不以為然,「庶子的親事,正該朱夫人操辦。」他這麼說了一句,冷淡的目光落在韓氏身上,「無論嫡庶,都是正室之子。」

  韓氏被李廷恩看的渾身不自在,心裡只覺得奇怪,咋一個小娃子眼神這樣滲人。難怪人家都說讀書人惹不得。可一想到說成這門親事能拿到手的那份厚禮,她又心動了。

  若可以選擇,韓氏是不會願意來找李廷恩的,不過這門親事想要說的成,李廷恩這頭怕繞不過去。

  她咬了咬牙,一拍大腿,「嗨。廷恩,老實跟你說了罷。這跟翠翠議親的是朱少爺,是花姨娘的兒子。」

  果然是那個朱少爺。雖說李廷恩心裡早就猜到一個庶子的身份不至於讓林氏和韓氏都這樣遮遮掩掩的,尤其韓氏一來就拼命誇人,卻遲遲不肯透露身份。不過想到先前那番偶遇,李廷恩覺得太巧之餘心裡有一股無法遮掩的怒氣。他自問從未刻薄過所謂的大伯一家。身為侄子,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做到了。不管處於利益交換,還是參雜其中的真感情,他並未對不起過別人。就是上回李草兒她們的事情,推己及人,他自問也做不到為侄女捨棄親骨肉,是以並未遷怒。可這回,小曹氏算計的太過。

  他眼中仿佛跳動起一簇火苗,不過他克制住就快勃然而出的怒氣,冷靜的對林氏道:「娘,這是大姐終身大事,還是再看看罷,未必不能有更好的人家,要不等我回去再跟大伯說說。」

  李廷恩話中的意思有點含糊,似乎並不贊同,卻又不是全然反對。韓氏一聽就著急了,「這還用想啊,都想這久了。廷恩,你放心,你大伯他們都想好了,天賜還沒生下來就在想,這天賜都快滿月了。」說了這句猶怕不足,她加了一句,「你大伯娘他們要不著急也不能等不得做完月子,叫你娘來幫忙看人啊。」

  林氏早就被小曹氏說動過。後來又見家裡發生了許多事情,她是真的嚇怕了。在她看來,最好早早的就將兩個女兒定一門好親事,定了親就算半隻腳跨入了別人家的門檻,兩個女兒也要安全的多。她這會兒聽李廷恩不樂意,也忙道:「是,那孩子咱們今早就悄悄去瞧了,白白淨淨的,渾身都是讀書人的模樣,和人說話也和氣著呢。」

  和氣?

  李廷恩心底冷冷的笑了一聲,問林氏,「娘,你們和他說話了?」

  林氏啊了一聲,搖搖頭。

  「那就是偷著在邊上看過。」李廷恩拎起茶壺,悠然的倒了杯茶水,「娘,相看相看,哪有這樣看的道理。朱家要真有心做這門親事,還是叫我們先正經相看朱少爺一回罷,這事兒,得讓朱夫人來安排。」

  林氏不懂大道理,不過這規矩她還是懂得的。她訕訕的笑了笑,「那是。我和你表嬸這回來就是先看看人,要覺著朱少爺好,那不到時還得你大伯娘和朱夫人商量正經相看的事情。這要是不好,也就不用你大伯娘忙活一趟了。她眼下忙著照顧天賜呢。你不曉得,這事兒本來早就該辦的,就是家裡一出一出的,耽擱了。」說到這個,林氏有點避忌的看了看韓氏,沒有往下說了。

  聽到林氏這番話,李廷恩很敏銳的捕捉到其中的含義。這一回,他終於確定了先前對小曹氏做法的揣測並非冤枉。他右手在茶壺細膩的瓷表摩挲了幾下,微微笑道:「娘,這事兒我曉得了。你們也看了人,我雇了馬車,咱們先回家罷。」

  林氏本來就不是來找兒子說這事兒。只是想到兒子今天要回家,又有韓氏在邊上說了兩句,她就順道找兒子一道回家罷了。這會兒聽李廷恩這麼說,她就應了,「好,先回去,這種大事一時半會兒的做不得主。」

  韓氏急了,「這,這,廷恩,你還沒給我和你娘說說朱少爺到底咋樣呢?」

  李廷恩笑如春風,表情和緩之極,「表嬸,朱少爺是在朱家家學念書,我們平素並無來往。」看韓氏似乎著急說什麼,他並不給機會的道:「表嬸放心。這是大姐一輩子的事情,我自然會找同窗打聽打聽朱少爺的消息,興許會有幾個與朱家相熟的。」

  韓氏覺得這是李廷恩允諾攬下這事的意思,當下松了一口氣。她就是再能說,把小姑子啥的都給說動了,那李家的當家老頭子不鬆口,這事兒也成不了啊。要想說服人,就得靠這李廷恩了。再說人先前不急,還傳出來那朱少爺要記到正室名下,自個兒都以為這事兒成不了了。誰想後頭這李廷恩又中了縣試頭名,朱少爺卻只得了二十名上頭,那頭有熱絡起來。人家就是沖著李廷恩想要結這門親事,要李廷恩使壞,人指不定就不要李翠翠了。幸好把這林氏一道拉來了,李廷恩咋也得給親娘兩分臉面。親娘一道看過說好的,李廷恩好意思跟親娘掰腕子?

  韓氏也不再多說,很熱情的幫著李廷恩拿東西。李廷恩看她生的壯實,頗有跟李芍藥比較的架勢,推辭了兩下,順水推舟將一些小而沉的都給韓氏。

  三人一道出門坐車在到岔路口的時候,韓氏主動的下了車,拒絕讓李廷恩雇的馬車送她,只說在這裡等到曹家村的牛車。林氏讓了幾回,只得找了幾包點心給韓氏帶回去。

  風霜都關在馬車外,馬車中只剩母子兩的時候,看著興高采烈點東西的林氏,李廷恩笑問,「娘,大伯娘是真著急大姐的親事了罷。」

  說到這個,林氏把手裡拿著看的皮子都給丟下了,歎氣道:「可不。這是你大伯娘的心病呢。今兒一大早,你大伯娘就把我叫過去,還坐月子呢,一張臉上都是愁。說到你大姐的親事眼睛都紅了。你想想,原先你奶都說了要先給你小姑挑親事,結果你小姑這親事還沒影,臉就傷了,還是你大伯給弄傷的。你大姐這親事,怕是更難說了。早前你大伯娘就看好這朱家,這會兒就更是動心。」

  「哦。」李廷恩應了一聲,臉上都是意味不明的笑。他沒有再問這事兒,只是問起家裡頭的情況。聽林氏很歡喜的給他將李玨寧他們又胖了,金銀花苗長了一截,李二柱開始做木工活。他時不時的附和兩句,很快就到了村口。

  才下過雪,鎮上的積雪有官府出面請人清掃,村子裡的就沒這種好事了。好在是白天,李廷恩不願意讓林氏拿著東西在積雪中走路,答應多給趕車的人三十文,讓他將馬車艱難的趕到了李家門口。

  一下馬車,李廷恩就看到李二柱坐在院子裡做木工活。看形狀,那似乎是根三腳凳子,不是什麼高深的活計,可李二柱做得十分認真,臉上透出一股濃濃的精氣神。

  李廷恩和林氏一道走過去,將東西分給迎上來的李草兒和李心兒,笑著和李二柱說話,「爹,接到活了。」

  「那可不!」李二柱說話的聲音很敞亮,滿臉都是笑,「你爹的手藝還沒落下。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要做點新東西,得趕緊給人做出來。」

  李廷恩迎合的提出要求,「那等爹做完了給我再做個書架子罷,做小一些,擺在炕上用的,那些架子都放滿了。」

  「好,這是大事兒,不能耽擱你念書,我這凳子完了就先給你做出來。」能給兒子做點事,李二柱分外滿足,嘴裡一個勁兒嘀咕,「家裡這木頭不成,容易生蟲子,放書的不能湊合,得找你大伯一道上山砍兩根好木頭才成。」

  聽到李二柱念叨李大柱,李廷恩笑了,「大伯這又在屋裡頭看天賜罷。」

  李二柱很喜歡兄長這個來之不易的兒子,笑呵呵道:「可不,你大伯眼下成天就稀罕天賜去了。」

  李廷恩放下手裡頭的東西,松了松筋骨,「我也去瞧瞧天賜。」說著就朝李大柱屋那頭去。

  一掀開加厚的門簾子,李廷恩就感覺到屋裡熱氣撲面而來。外屋裡空無一人,只能隱隱約約聽到裡屋傳來小曹氏與李大柱說話的聲音。

  「大伯。」李廷恩聽到李大柱叫他進去的聲音,這才進了裡屋。裡屋的熱氣比外面更足,甚至叫人能感覺到有點熱。小曹氏頭上包著帕子,白胖紅潤的臉上滿是笑意看著李大柱一陣陣抱著兒子一陣陣在屋子裡繞圈。

  見李廷恩進來,李大柱與小曹氏都很歡喜,小曹氏臉上的笑容比以前還要熱情幾分,叫李廷恩過去坐。

  聞到小曹氏身上傳出的淡淡奶香味,李廷恩有意挑了地上的凳子。

  「你這孩子,這麼多講究。炕上不更暖和?」小曹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過也沒勉強,只是沖隔壁屋子喊了一聲,「翠翠,把那小爐子搬來擱在廷恩腳邊上。」

  李翠翠應聲而來,推開槅門的時候,李廷恩敏銳的發現原先給李珍珠住的屋子變了番模樣。地上到處擺著好幾個嶄新的小爐子,上面都擱著大銅壺,銅壺嘴冒著熱氣,壺頂搭著五顏六色看起來很軟和的一條條的軟布。

  「娘,少了個爐子,待會兒天賜的尿布可來不及幹了。」李翠翠雖說依著小曹氏的吩咐搬了個小爐子小心翼翼給放在李廷恩腳邊上,嘴裡依舊嘀咕了一句。

  小曹氏瞪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李大柱就罵道:「讓你做事你就跟你娘嘀咕,趕緊瞧瞧天賜的羊奶熱沒?」

  李翠翠嘟了嘴,剜了一眼李廷恩又回去了。李廷恩沒有將李翠翠放在心上,可他注意到李大柱跟李翠翠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話裡的天賜。

  見李廷恩的目光追隨李翠翠落在隔壁屋子上好一會兒,小曹氏給他解釋了幾句,「天冷,天賜尿得快,你大伯好不容易才在村裡頭弄個幾個小爐子和大銅壺,等著天賜尿了就給倒熱水洗澡,順道還能把尿片給烘乾。」

  李廷恩並無意追究李大柱一家如何對待自己的兒女,不過看小曹氏迫切解釋傾訴的模樣,他順著問了一句,「灶下燒水來的快些罷?」

  說到這裡,小曹氏嘴角一撇,語氣有點嘲諷的味道,「都差不多算是分家了,大伯娘可不好意思去用公中的柴火。」

  「哦。」李廷恩溫和的笑了笑,「大伯娘這裡爐子不夠用,我那裡還有兩個炭盆,待會兒給您拿過來。」

  小曹氏說這件事可不是為了李廷恩兩個炭盆子。那兩個上等炭盆子是李火旺單給李廷恩置備的,她才不會打這主意。不過見李廷恩似乎無意就這件事說下去,她就收了先前的想法,轉而和李廷恩說起李天賜來。

  李大柱獻寶一般將兒子抱到李廷恩面前,樂呵呵道:「廷恩,瞧瞧你弟弟長得多結實。」

  褪去那層紅皮的天賜的確長得很可愛,李家人特有的高鼻在他身上分外明顯,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寶石一樣鑲嵌在嫩白肥嫩的臉上。李廷恩手指在他臉上輕輕刮了兩下,天賜目不轉睛的望著李廷恩,眸子如水洗一般。

  「天賜胖了許多。」

  小孩子,父母最希望的誇獎就是說孩子長胖了。在他們眼中,在這個小孩夭折率極高的年代,小孩養的越胖,越容易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而且要將孩子養胖,是需要長輩有足夠的供養能力。

  李大柱聽得開懷,小心的顛了顛孩子,笑道:「能吃的很。你大伯娘一天吃五頓都不夠餵飽他。多虧你娘送來的羊奶,一天要喝三碗。」

  沒想到這個小娃娃這麼能吃,李廷恩都有點吃驚。想到小曹氏的年紀,李廷恩又釋懷了。孩子已經看過,他不是專為一個天賜而來,李廷恩開始跟小曹氏說起了正事。,正好李大柱也在,他想想試試這一對夫妻在李翠翠的事情上是否都抱持著一樣的看法。

  「大伯娘,我聽娘說您看中了朱家。」

  小曹氏不是個蠢人,她聽李廷恩開門見山這麼問,雖說在託付林氏的時候心裡就開始盤算怎麼應付李廷恩,不過那時候她還沒確定自個兒肚子裡是否真是個兒子。今早再度求林氏去幫忙看人,其實小曹氏心裡也是經過番掙扎,這會兒看李廷恩臉上根本瞧不出端倪,她就更是惴惴。猶豫了一會兒,她才道:「是,你表嬸在朱家做過活,我想了想,家裡頭沒個信得過的人,你大姐沒說親我心裡放不下,就叫你娘先幫我去瞧瞧人。」

  試探的看了眼李廷恩,見還是沒反應,小曹氏有點喪氣,聲音不自禁低了些,「廷恩啊,這家裡如今我也只信得過你娘了。」

  李廷恩臉上顯出恰如其分的關切之意,「大姐的親事是得上心。」見到小曹氏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李廷恩故作不知,繼續道:「不過我聽表嬸說朱家打算議親的是那位花姨娘所出的朱少爺。」

  這下不僅小曹氏,就是李大柱都尷尬起來。

  李大柱抱著兒子哄了兩句,看人睡熟了,將他小心的擱到小曹氏枕邊上,又去插上那扇槅門,這才坐在炕頭上歎了口氣。

  「廷恩啊,你大伯娘起初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我是不答應的。那花姨娘不是啥好名聲,她生的兒子,那人家門當戶對的也瞧不上,要不人不能看上翠翠。可翠翠她……」有些話,想了想李大柱還是沒說出來,他皺了皺眉,「你大姐她自個兒樂意這門親事。」

  李廷恩眉梢一挑,這回是真的有點詫異了,「大姐樂意?」

  小曹氏一邊輕輕拍著哼了兩聲,睡的有點不安穩的兒子,一面道:「你大姐就是樂意。廷恩,大伯娘跟你說實話。這有了天賜,我和你大伯那肯定是將天賜看在頭裡。可你大姐她們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大伯有些話不好與你說,我這個當娘的卻沒啥顧忌。你大姐她是個心高的,一直就不樂意在附近村裡挑人,她就說鎮上好。鄉下人家,沒那麼多講究,打從我生出心思要給她挑個人家起,我就問了她的意思。她就給我咬著要家裡好的。」

  「你還說,都是你給慣的。」李大柱悶頭訓了小曹氏一句,怒道:「她就沒珍珠懂事,咱上哪兒給她扒拉鎮上的大戶,唉,生來就是個討債的。」

  自打生了兒子,小曹氏底氣足了許多。在李廷恩面前她就給頂回去了,「獨是我慣的,你不是也應了。我上哪兒找,人家都找上門了,指望你,早十年咱娘幾個都得被人欺負死。」

  「你這……」李大柱聲音才一拔高,聽見天賜哼哼唧唧的扭了兩下,一臉怒容頓消,聲音低了下去,「廷恩在呢,你少扯那些沒用的。」

  小曹氏哼了一聲,這才將目光又轉到李廷恩身上,「廷恩,你娘今兒去看了人,咋樣啊,你跟朱家的這少爺認識不?」

  李廷恩緩緩的搖了搖頭,「又不是正經的相看,我娘邊上打眼一瞧,不過只能看看人的長相罷了,天賜要滿月了,到時候大伯與您親自看看人才是。」看小曹氏臉上隱隱透出一點不甘,李廷恩笑起來,「正巧天賜滿月後我要去鎮上辦桌宴席謝過鄭大夫,到時候我想法子叫同窗將人請過來。大伯可與我一道過去。」

  還沒等小曹氏說話,李大柱就忙不迭點頭,「應該的應該,鄭大夫救了你大伯娘一條命,沒他就沒天賜,我得好好敬人幾杯酒。要不這酒宴的……」說到這兒李大柱說不下去了。他倒是想掏辦酒宴的銀子,可這段時日用錢如流水,連給閨女辦嫁妝的銀子都又花出去不少。他忙著照顧兒子也沒出去做零工,只花不掙的,哪來的銀子辦酒宴,何況還得留下些銀子,丁點大的小娃子隨時都有個發熱發寒的,總不能回回都侄子出錢罷。

  想到這些,雖說臉皮發幹,李大柱還是紅著臉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李廷恩裝作沒有瞧見李大柱的尷尬。小曹氏非要自家參合這事,成了,就是想讓李翠翠將來多一個靠山,若是自己那個娘看中的人,將來李翠翠嫁過去過的不好,自己就更加不能推辭,必須要給李翠翠撐腰出頭。要是不成,到時候別人在林氏耳邊說幾句朱家多好多好,林氏說不定會以為是她害了李翠翠的姻緣,以林氏的性子,都不用小曹氏多動什麼手腳,就會主動將李翠翠的終身大事攬上身。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至於小曹氏與李大柱口中的是李翠翠想要嫁到鎮上,李廷恩倒是相信。李翠翠是個虛榮的小姑娘,這本不是什麼大錯,可自古以來,門當戶對四個字從來就不是虛言。也許世人眼中,李翠翠配一個戲子生的庶子並沒什麼高攀的地方,甚至許多人會為李翠翠不值。可李翠翠嫁給一個受人輕鄙的庶子,要生存的環境卻是比目前的李家優越許多的朱家,李翠翠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處理嫁過去所要面對的事情。沒有匹配的心智,偏要貪慕富貴,這就是大錯了。

  不過寧肯無視閒言碎語也要將李翠翠嫁到朱家去,真的僅僅是為了滿足李翠翠對婚姻的指望?或許以前一大部分是,現在麼……

  看著呼呼大睡,被小曹氏溫柔拍哄著的天賜,李廷恩嘲諷的彎了彎嘴角。

  離開的時候,看了看關的緊緊的槅門,李廷恩給小曹氏留了一句話,「大伯娘,我問過表嬸,她說朱夫人沒與她提過這門親事。」

  這是一種近乎明示的暗示,李廷恩相信小曹氏能聽懂,至少小曹氏在聽到這句話時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但小曹氏最終會做出的選擇,李廷恩就不想管了。

  他今日來的目的,只是要丟掉小曹氏意圖放在林氏身上的責任。既然李大柱答應隔幾日與他一道去鎮上,最後結果便完全與他無關。

  又與李大柱說了幾句閒話,李廷恩起身告辭。剛跨過外屋的門檻,李翠翠就將他攔住了。

  「你是不是來跟我娘說朱家的事兒?」李翠翠恨恨的看著李廷恩。

  李廷恩嗯了一聲,望著她道:「大姐真想嫁到鎮上?」

  「關你啥事?」李翠翠攥了攥拳頭,壓低嗓門警告李廷恩,「我告訴你,少管閒事兒。也別以為我就是借了你的光。我舅娘早就來跟娘提了這事兒了,那時候你還沒過縣試呢。人家瞧中的是我這個人。」

  李廷恩又嗯了一聲,淡淡道:「我沒覺得大姐是沾我的光。」他眯了眯眼,目光掃到李翠翠手指有點發白,似乎是在熱水中泡了很久,「大姐在給天賜洗衣服?」

  李翠翠把手指往袖子裡縮了縮,眼神更凶了,「咋了,那是我親弟,我跟你說,天賜一定會長得又高又壯,他才是咱家正經接家業的人。你別以為將來我和珍珠還得靠著你!」說到這裡,她眼裡跳動起興奮的光芒,「你是不是氣的很,想了那麼多年,咱家的東西突然一大半得給天賜。」

  面對李翠翠,李廷恩真有點無奈的感覺,看起來李翠翠是忘記了當初是誰給小曹氏請的大夫,誰給小曹氏出銀子抓最好的藥調養身體,他不想跟李翠翠說這些,因為沒有必要。只是看著李翠翠瘦了許多,他心中惻然,還是多說了一句,「大姐,我聽說花姨娘所生的庶子至今未上族譜。」

  李翠翠得意洋洋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了下,很快她就惡狠狠的瞪著李廷恩道:「你以為說這兩句我就會把親事讓給草兒。你做夢罷,我的好日子絕不會讓給別人。我早就曉得了,舅娘跟我娘說的時候我都聽見了,朱老爺最疼朱少爺,肯定會想法子讓他上族譜,他還過了縣試。等將來有個功名,朱老爺會出銀子讓他做官老爺,到時候我跟他去外地,把朱老爺給的家產拿著,就會給天賜撐腰。你別想仗著會讀書就吞了祖宗留給天賜的家產!」

  看李翠翠像頭發怒的小獅子,李廷恩不再說了。他沒想到李翠翠心中對這門親事是這樣看的。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翠翠,平靜的從她身邊擦身而過。

  李翠翠看他走了,從鼻子裡哼出一陣冷氣,跺跺腳回去繼續洗衣服。

  晚上吃過飯,李廷恩就去給李火旺送了兩張皮子,將將夠兩人各做一件衣裳。范氏有些不滿,嘰嘰咕咕了兩句,都是說李芍藥和墩兒幾個孩子的,李廷恩裝作沒聽懂。看到范氏斑白的發頂,就說要想法子給范氏找點何首烏吃,把范氏氣的半死。

  在范氏屢屢暗示下,李火旺支支吾吾問了兩句李廷恩種金銀花的事情。李廷恩早就知道家中遲早有人會忍不住的。畢竟他又是買羊,又是買狗,這回又買了這麼一大堆皮貨棉花,誰都會眼紅。

  「家裡的金銀花都被鄭家給定了,約好了我們種這一回,開年就把藥苗分出來都賣給鄭家。」李廷恩沒有隱瞞的意思,很直接的告訴了李火旺。

  范氏著急的追問,「你咋就賣了,接著種不成?我可聽人說這金銀花還只有咱家種著。」

  李廷恩笑道:「種藥苗原就是鄭家的本事。鄭大夫幫了咱家許多忙,這回又指點我種藥,我這算是報恩罷。」

  李火旺一聽就附和,「對,得人恩果千年記。咱家不是那忘恩的人家,別說是賣了,就是送給鄭大夫都使得。」說著警告的看著范氏。

  范氏自打李火旺將她手裡頭的銀子除開早前偷偷藏下的都收了回去之後性子好了許多,她訕訕的笑了兩聲,想了想,還是不甘心的頂著李火旺的怒氣問,「那藥苗咱家能賣多少銀子?」

  李廷恩笑容擴大,緩緩道:「這金銀花只能治些小症狀,我原先是想給三姐她們攢點買布銀子,沒想鄭大夫價開的高。」他故意頓住話,看范氏兩眼發光,語氣愈發舒緩,「算下來,還了四叔欠先生的一千兩,還能有一二百兩罷。」

  「這麼多!」范氏身子都開始打顫了,她還沒說話,就聽到李火旺怒氣騰騰的聲音。

  「你又想做啥。老子告訴你,太叔公那裡文書還在那!你少打廷恩手頭銀子的主意,老四敗了家裡那麼多銀子,老子還沒跟你算帳,都是你把這畜生慣成這副德性。要不是他,廷恩這回掙的銀子都夠舒舒服服上京裡頭考試了,結果全給他填窟窿了!他要是在山裡頭好好念書就算了,要再弄出么蛾子,老子就把他腿打斷了,留在家裡養他一輩子也比他連累祖宗名聲的強。」李火旺吼的范氏伸出來的脖子立時縮了回去。

  范氏壓住心裡的火氣,委屈道:「你發啥脾氣。耀祖都曉得上進了,他都跑去山裡念書,咱孫子的事兒我都還沒敢告訴他。我這不就隨口問問廷恩麼,你也曉得,老三是個笨的,老四家的又要養身子,老大家都是自個兒掏銀子買東西補身子,我也不好單貼補他們啊。」

  一說到曾氏小產的孩子,李火旺火氣就沒那麼旺了,又聽到范氏提到李大柱這段日子用銀子厲害的事,李火旺抬頭看了眼李廷恩,欲言又止的收回目光將煙袋在炕几上重重磕了兩下。

  李廷恩很明白范氏說這些話的意思,更看得懂李火旺目光中的含義。不過他不打算妥協,在給李大柱銀子之前,在買羊買狗之前,他就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他當初要忍,並不是無法抗衡范氏,而是無法抗衡整個時空的環境。如今他有一紙文書,他再妥協,只會將一切拉回原地。只要他對李火旺始終恭敬如一,其餘的,他有的是法子狠狠回擊,就看別人是否硬要來碰一碰了。

  見李廷恩沒有反應,范氏臉色有點難看,李火旺卻沒說啥。李火旺想的很簡單,這家裡都吃喝公中的,沒有一個兒孫餓著冷著,私下誰要自個兒掏銀子補,既然文書都寫分私財了,那他這個做爺的就不能在孫子面前食言。要自個兒當太叔公作保的文書是廢紙,將來晚輩有樣學樣,遲早自個兒說話也有被人當放屁的一天。何況,最要緊的大孫子沒受苦,其它的就不是那麼要緊了。

  怕范氏又跟李廷恩鬧,李火旺藉口要睡了趕緊把李廷恩叫走。

  晚上李廷恩回去後特意去將李大柱會隨他一道去鎮上看人的事情告訴林氏。林氏松了一口氣,覺得李大柱能親自去看人就更好了,男人的見識總是比女人好的。確定林氏不會再插手這件事後,李廷恩才放心的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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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天剛濛濛亮,李廷恩就翻身下炕,他到竹林那頭打了一套拳,弄得全身熱氣騰騰才回去,正好撞見李心兒手裡拎著些豬內臟回來。

  「四姐,你買這個?」李廷恩可不記得家裡有誰喜歡吃豬內臟。

  李心兒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還不是都怨你,買兩狗祖宗回來,這不吃那不吃的,玨寧和小寶天天鬧著狗瘦了,非要我給買肉買骨頭。我哪來銀子給他們買肉餵狗啊,只能買點這湊合了。」

  李廷恩這才想起他從空間裡拿出來的貴賓犬和這會兒人養的那種看家的狗不同,剩菜剩飯只怕是不怎麼肯吃的。前世的時候他無意中得到空間,收集了各式各樣的物種放進去。空間裡這些動物吃充滿靈氣的果子都能活的很滋潤,出來就不一樣了。

  早知道當初不該選擇這種外形招孩子喜歡卻難餵養的動物。自覺給李心兒找了麻煩的李廷恩笑了笑,「常吃這個也不行,待會兒四姐來我這兒拿些銀子,我正想給玨寧和小寶每天早上加個肉沫蛋羹,從裡頭勻點邊角肉給狗拌在飯裡頭就是。」

  李心兒嘖嘖感歎了一聲,「廷恩,你沒傻罷,咱家用肉餵狗,你想讓我被罵死?」

  「四姐儘管餵就是,誰要說,你就說我給的銀子。」李廷恩沉聲道。

  李心兒瞪大眼,「真讓狗吃肉?」見李廷恩很肯定的點頭,她心裡酸酸的,「你就慣罷,天天就慣著他倆。前兒墩兒他們還吵著要狗呢,我看遲早還得為這狗再打幾回。」

  李廷恩聽了,算算時日,覺得李玨甯與李小寶在家中單獨擁有一隻愛寵的時日已經差不多了,他就道:「明日我再去給抱幾條狗回來。」不過肯定不是一樣的狗。

  「咱家都成狗窩了。」李心兒嘀咕了一句,還是應下了。

  姐弟兩說這話往屋裡走,李廷恩還說要幫李心兒畫副繡樣,就聽到身後傳來向尚的聲音。

  「廷恩,廷恩。」

  李廷恩以為自己聽錯了,誰知扭過頭,果然看見向尚正從馬車上下來。

  「師兄。」李廷恩喊了一聲,過去低聲道:「是炭園子出事了?」

  「不是。」向尚左右看了看,將李廷恩拉到馬車背後,難掩怒氣的道:「朱瑞恒那王八蛋跑到城門口貼了信,說他在一品樓擺了鬥詩台,和朱家家學裡的人要找咱們鬥詩。還說你要是不去,就自己寫封信去縣城門上貼著,承認自己是徒有虛名。」

  李廷恩聽完向尚說的話,冷冷的笑了一聲,輕聲喃喃,「朱瑞恒……」

  向尚著急道:「廷恩,你趕緊跟我去鎮上,把那群王八蛋鬥的沒臉回去見祖宗。」說著就要去拉李廷恩的手。

  李廷恩側身避過了。

  向尚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廷恩,你不會怕了罷,他這可不只是打了咱的臉,他連舅舅的臉都打了。」

  「當然不能就這樣放過他。」李廷恩這回是真動了怒,他語氣森冷的道:「師兄,你回去告訴朱瑞恒,我李廷恩最大的名氣是這回中的縣試頭名攢起來的。」

  「這有啥用!」向尚急得直跺腳。

  李廷恩怒氣已然平復,他眸光沉沉,笑道:「師兄,你說朱瑞恒要是去縣城門口貼一張說我這個縣試頭名也是虛名會如何?」

  「你以為那王八蛋幹不出這種事。」向尚才說完這句話,忽然醒轉過來,露出陰險的笑容,「你小子,你是要坑死他啊。」

  李廷恩慢條斯理整理了下被向尚扯的有些散開的袖口,淡淡道:「他辱及先生,我絕不會讓他全身而退。待他先去放一放厥詞罷。」

  「好,這事兒交到我手上。」向尚搓搓手,滿眼放光的又上了馬車,飛快的趕回鎮上去找朱瑞恒。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23
第39章內情

  向尚回了鎮上,果然先去找朱瑞恒。

  「廷恩說了,詩詞只是小道。他的名氣,是打縣試裡面來的,你要說他徒有虛名,就下封帖子,與他比時文罷。」

  聽見向尚提出要比時文,朱瑞恒臉色有點發青,卻沒有一口應允。

  向尚雙手環胸,斜著眼看他,「怎麼,不敢比時文,」他嘖嘖感歎,「也是,比詩詞你還能事先做做功夫,左不過那些,時文,典籍浩瀚如海,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向尚,你說那屁話,瑞恒自幼熟讀經典,他會怕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朱瑞恒身後的人憋不住了,開始與向尚帶來的人破口大駡。

  向尚止住自己身邊的人,看著說話的人,冷笑道:「姓屈,你不是咱鎮上的人,少插手這事兒。」又輕蔑的看著朱瑞恒,「怎的,怕又輸給廷恩。也對,縣試你就考不過他,再考一百回同樣如此。」

  朱瑞恒的理智終於被狂暴的怒火給衝破,他用吃人一樣的目光看了向尚一眼,惡狠狠道:「縣試到底誰該是頭名,過五日,大夥兒就都有公論了!」說罷看都不看向尚,只是吩咐身邊一個跟隨的人,「去將城門口書信換了,告訴縣城所有的人,五日之後,我就在一品樓和縣試頭名,秦先生的得意門生李廷恩鬥一鬥時文。」

  「痛快!」向尚笑呵呵的看著朱瑞恒吩咐人去換信,心裡一塊大石落了地。笑的叫朱瑞恒刺眼刺心。

  「哼,五日後,我要叫所有人都知道李廷恩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廢物。」朱瑞恒恨不能在向尚的臉上打一巴掌,不過他還記得向尚不是朱家的人,向家比朱家更有錢有勢。可他從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這些人輕鄙的目光,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就算人人稱呼一聲朱少爺,他卻至今沒有在族譜上有一席之地。他克制住心裡那股想要殺人的欲望,轉身帶人離開。

  向尚看著的背影,陰狠的笑了,「叫個人跟上去,一定要讓那信好好的貼在城頭上!」

  秦家學堂的人雖不明白向尚這樣做的用意為何。不過朱瑞恒辱及秦家學堂,向尚是秦先生的親外甥,所有人都相信他在這件事上更憤怒,因此沒人質疑他的話,依言分頭去造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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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家院落是祖宗留下來的,朱家人已經在這裡居住七代,隨著人越來越多,還有分家出去的旁支不斷隔出去的院子,到了朱老爺這一輩,因他納妾頗多,子嗣更不少,眼見就快住不下了。幸好祖宗修建的時候就留著大塊的空地,朱夫人持家有道,前年終於攢夠銀子,新起了三個大院子。就是如此,依舊有些擁擠,不得寵的妾和庶出子女自然住的緊巴巴,不過朱瑞恒的院子,是唯一一個和嫡長子朱瑞成差別不大的。

  正因兩人比鄰而居,朱瑞恒回去路上難免都會碰到朱瑞成。雖說花姨娘一再告誡他不可和朱瑞成起衝突,可這一回,一肚子火的朱瑞恒顯然有些忍不住了。

  每次一看到朱瑞成那張溫和儒雅的臉,聽見朱瑞成用一副兄長關懷的口吻說話,朱瑞恒都覺得心裡一股股的厭憎感湧上來壓都壓不住。

  朱瑞成早就聽說朱瑞恒去找李廷恩鬥詩的事情,他並不認為朱瑞恒有勝算。在朱瑞成看來,這個得寵的庶出弟弟念書的天賦不是沒有,奈何他的性子早就被寵壞了,何況他並非天賦絕頂,還跑去挑戰李廷恩。

  有些時候,朱瑞成覺得朱瑞恒腦子出了毛病。去找十來歲的李廷恩麻煩,勝了,大夥兒往往會諒解李廷恩的年幼。敗了,連個十來歲的少年都贏不了,還要不自量力找上門去挑釁,名聲會一敗塗地。再說貿貿然去找李廷恩的麻煩,還可能會導致和秦家的關係受到影響。無論如何算,這都是一筆划不來的買賣。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思量如何上族譜,還分心去做這種事,結果娘還老是擔心這個蠢貨會影響到自己將來繼承朱家?

  想到秦家,朱瑞成雖看出朱瑞恒滿臉不耐,還是打算勸兩句,畢竟將來繼承家業的人是他,朱瑞恒可以弄筆產業出去過日子萬事不管,他不能。

  「瑞恒,聽大哥的話,趕緊去與秦先生賠罪。若要以文會友,大哥給你在家中辦場詩會就是。」

  朱瑞成哄勸的口吻讓朱瑞恒倍覺羞辱。他冷冷的看著對方道:「我不跟他鬥詩,我要跟他鬥時文。我要讓全縣的人看到他那個頭名不如我!」說罷拂袖而去。

  等朱瑞恒走了,朱瑞成的臉上頓時風雲密佈。他站在原地冷淡的看了一會兒朱瑞恒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人,才叫了一個小廝,「去打聽打聽,朱瑞恒為何又要跟李廷恩比時文了」若是鬥詩,這小子還能有一點勝算,鬥時文,一個滿腦子孤高自許的人能寫出來什麼好時文!

  不知道為什麼,朱瑞成心中總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對勁,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朱瑞恒一肚子的氣和委屈回了屋子,就發現花姨娘迎了上來。

  「瑞恒……」花姨娘看到兒子的樣子心疼的厲害,急忙叫丫鬟給他端茶上來,「這是怎的了,是不是老爺說你了?」

  看到花姨娘,朱瑞恒更沒好口氣,「不是我爹。」

  「也對,老爺最疼的就是你,你這是怎的了,跟姨娘說說,要有人欺負你,姨娘給你做主。」花姨娘連忙允諾道。

  「少爺,喝茶。」小丫鬟這時候正好端了杯茶上來。

  聽到少爺兩個字,朱瑞恒心裡被捅了一下,他抬手打翻茶杯,驟然起身暴跳如雷,「少爺少爺,不要叫我少爺,我算狗屁的少爺。」

  別說小丫鬟嚇得不敢說話,就是花姨娘都被朱瑞恒嚇了一跳,她還從來沒見過自己講究讀書人做派的親生兒子這幅模樣過。

  「瑞恒,你這是出什麼事了?」

  朱瑞恒惡狠狠的瞪著一臉著急的花姨娘,咆哮道:「我怎麼了?你不知道,我算什麼少爺!朱瑞成是大少爺,朱瑞敏是二少爺,連朱瑞高他們都是三少爺四少爺。你還說別人早就失寵了,那為何全家獨有我一個被下人喊少爺。我連個排位都沒有!」他雙眼赤紅的抄起桌上的茶壺茶杯砸個粉碎。

  「瑞恒。」花姨娘看著瘋了一樣的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許叫我瑞恒。」朱瑞恒惡狠狠的打開花姨娘伸過來拉他的手,「你只是個妾,你是奴才,我才是主子,你不許叫我的名字。要不是你出身戲子,袁縣令怎會將頭名給李廷恩,你害了我一輩子,你還想要我娶李廷恩的堂姐,一個隻會在鄉下種地的女人。我告訴你,你休想,我要娶的是門當戶對的女子,你一個妾,以後少插手我的親事。」

  花姨娘一雙風情無限的媚眼此時寫滿驚恐和傷痛。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朱瑞恒,她從沒想過,她拼盡一切,費盡心思才保住的唯一的兒子,一切的指望,會這樣辱駡自己。

  這一刻,花姨娘只覺得悲從中來。

  三歲被家人賣到戲班子,稍有疏忽便是一頓皮鞭。受盡折磨,日日夜夜不輟的學戲,吃了無數的苦頭,她才能擠掉戲班中以前的兩個台柱。她跟隨戲班走南闖北,漸漸闖出名聲,嗓子卻因早年的苦練而受創,她不甘心像以前那些失去地位的台柱一樣,被班主賣到更下等的地方或是隨便給個粗魯殘暴的行商。她籌謀許久,才趁著嗓子尚能唱戲時選定一個朱昌文,為了讓朱昌文答應將她接回朱家,她甚至親手捂死了自己的女兒。若非如此,朱昌文又怎會因憐惜愧疚不惜和正室鬧翻,忤逆親母也將她娶回來,還轉了戶籍。

  興許是報應,到了朱家後院,朱昌文最寵愛的人是她,可她小產四次,吃了無數的藥,才有了眼前這麼一個兒子。她辛苦栽培,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兒子,到頭來,這個兒子怨怪她的出身連累了他。

  花姨娘心潮起伏,半晌,她目光漸漸冷了下來,平靜的走到銅鏡面前整理了下儀容,她回頭看著猶自臉色漲紅的朱瑞恒,淡淡道:「你不娶李翠翠,你想娶誰?門當戶對,哼,你既然明知我的出身,你心裡就該明白,你的親事別說不能跟大少爺比,就是跟三少爺他們都不能比。李翠翠,已經是你最好的指望。」

  朱瑞恒氣炸了肺,「我的親事,自有娘做主。」

  花姨娘撫了撫髮髻,嫵媚的笑起來,「少爺,你要真覺得夫人能給你挑門好親事,你就去求她罷。我這個姨娘雖說當不起你喊一聲娘,到底你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也盼著你過好日子。」

  朱瑞恒當然知道自己的嫡母對自己是什麼態度。那種看過來時候猶如在看什麼噁心的爬蟲一樣的眼神叫朱瑞恒時時刻刻都在心中壓著一股火。他喘氣如風箱的恨恨望著花姨娘。

  不管再如何對朱瑞恒寒心,花姨娘都仍然很明白這個兒子依舊是她將來唯一的指望。當年拼死進入朱家,這麼多年獨佔寵愛,花姨娘知曉她在朱家早已樹敵太多,就算她現下對誰都低著頭做人也不會有一個好結果,只能盼望兒子有個好出息

  眼看依靠的大樹撐不了幾年,花姨娘不敢再刺激朱瑞恒,緩下口吻道:「李家這門親事,我是仔仔細細給你挑揀過的。別看李家在鄉下種地,他們祖上出過大官,至今李氏族裡人都過的不錯。李氏宗族在縣城裡都算是大族,你娶一個李翠翠,總比你娶一個家裡空有名聲卻人丁單薄的好。」

  朱瑞恒臉上固執的神情開始鬆動了。

  察言觀色是花姨娘的拿手好戲,她立馬再接再厲,「你是念過書的人,肯定懂得娶妻娶賢的道理。姨娘都打聽過了,李氏族裡規矩重,李翠翠容貌清秀,品性也好,她是長姐,從小也不是嬌慣著來的。你是想娶個這樣的姑娘還是樂意娶一個嫁妝豐厚的千金回家。你想想大姑娘她們的脾氣。」

  想到朱玉蘭這個嫡出的妹妹臉上時常帶的嬌縱之色,朱瑞恒不屑的哼了一聲。

  「這就對了。老爺最疼你,將來肯定會給你一筆厚厚的產業,姨娘手裡也有私蓄,咱們不貪圖李家的嫁妝,只挑她這個人。」花姨娘巧舌如簧的勸說著兒子,最後點出這婚事的關鍵,「最要緊的,你喜歡結交讀書人。朱家出過舉人,可沒出過大官,這些年族裡頭都沒一個像樣的,朱家來往的都是些地主商戶,能給你挑什麼書香門第。可李翠翠就不一樣了,她親堂弟李廷恩是人人誇讚的神童,秦先生得意門生,聽說連秦先生在府城的舅兄都誇讚李廷恩年少才高,金榜題名指日可待。他一考縣試,小小年紀便得了頭名。往後有個這樣的妻弟,你也有個說的來的親戚走動。」

  深知朱瑞恒性情的花姨娘並未直接說朱瑞恒以後可以借李廷恩的勢,而是拐了個大彎。可她困在後院,根本不知道朱瑞恒和李廷恩之間的事,也不明白朱瑞恒失去縣試頭名後對李廷恩的嫉恨,這樣一說,頓時將朱瑞恒先前的猶豫鬆動都重新變成堅決。

  「李翠翠再好,她是李廷恩的堂姐我就不要。」朱瑞恒怒氣又一次爆發了。

  花姨娘看朱瑞恒又發作起來,氣的半死,她沒有心情再跟朱瑞恒折騰,冷下臉道:「少爺的婚事,我這個當姨娘的做不了主,老爺總能做主!我今晚就跟老爺提這事兒,少爺要實在不願,就去與老爺說罷。」

  「你……」哪怕內心痛恨生自己的人是出身戲子的花姨娘。可朱瑞恒心中也清楚,正是因為對花姨娘的寵愛,朱老爺才會對他另眼相看,朱老爺並不缺兒子。

  花姨娘目光冰涼的看著他。

  兩人正在對峙,大門被猛的推開,兩人同時扭頭去看,就見到朱瑞成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那張總是儒雅溫和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

  「大少爺,您怎的來了,是不是少爺他做錯了什麼事兒。」花姨娘驚訝過後看到朱瑞成那張臉最先反應過來,她急忙行了半禮後就打聽消息。

  朱瑞成沖花姨娘點了點頭,冷淡道:「花姨娘也在這兒,正好,你幫我勸勸瑞恒,讓他跟我一道去李家一趟。」

  花姨娘不明所以,自己打算讓李翠翠給兒子做正妻的事情還沒在家中提起過,難道是那韓氏走漏了消息。她剛想開口再問,朱瑞恒已經跳了起來。

  「我說過不去賠罪,朱瑞成,你少管閒事,你還讓我去李家,你讓我去李家做什麼,我不會就這麼繞過李廷恩的,李廷恩要想提前鬥文,就叫他到縣城裡來,以為在鄉下遮遮掩掩他丟的臉就更少是不是?」

  看朱瑞恒滿臉得意之色在那兒叫囂,朱瑞成忍無可忍,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這一巴掌,打得朱瑞恒愣住了。他從沒想過,一直用哄勸口吻跟自己說話的朱瑞成居然會動手打自己。等醒轉過來,一股羞愧和驚怒叫他氣沖腦門,他氣的抬起了手。

  「少爺。」花姨娘嚇得尖銳的叫了一聲。

  朱瑞成目光毫無溫度的看著他,「怎麼,你要跟我這個長兄動手?」

  長兄如父這個道理叫朱瑞恒不得不恨恨的放下手。在一邊的花姨娘松了口氣,這一巴掌打下去,只怕一輩子都別想上族譜,甚至連朱家都呆不下去了。

  「瑞恒,既然你還明白規矩,就立刻跟我去找李廷恩,告訴他,是別人誤會了你的意思,你只是想與他辦次文會,並非看不起他的縣試頭名。去完李家,還得跟我去向秦先生負荊請罪。」

  朱瑞恒挨了一巴掌不能還手,心裡早就恨不得去朱老爺面前狠狠告一狀,好叫朱瑞成被家法收拾的死去活來,哪還聽得進朱瑞成的話。他不敢跟朱瑞成頂嘴,就站在那裡不動。

  花姨娘聽得懵懵懂懂的,看朱瑞恒對朱瑞成的話充耳不聞的樣子,急的半死,在邊上問,「這到底是咋回事,怎的扯到那李廷恩頭上了。」

  著急想解決事情的朱瑞成這回沒有無視花姨娘,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她。

  花姨娘一聽就急了,「少爺,你沒頭沒腦的弄這出子事情做什麼?」

  總不會是真的不想娶李翠翠,有意去得罪李廷恩罷。心裡這麼一想,轉頭花姨娘又覺得不可能。她想到先前朱瑞恒說李翠翠是李廷恩堂姐才不娶的話,立時心裡透亮。

  真是蠢材!

  哪怕是自個兒的兒子,花姨娘也恨朱瑞恒太蠢。縣試已然過了,既然沒有拿到頭名,就想法子與頭名拉攏上關係。成不了記名的嫡子,在族譜上占個好位置也好。已經改不了的事情,事後才找人發作,有個屁用。當年自個兒要是也這樣,骨頭都被人嚼爛吃了。就算一定要爭一口氣,找李廷恩就是,去城門口貼信找整個秦家學堂的學生的不是,一竿子要得罪多少人!

  心裡繞了一圈兒,花姨娘依舊不得不壓住怒火去勸朱瑞恒,「少爺,你聽姨娘的,就是想與那李廷恩比一比,秦先生可是縣城裡德高望重的人,你身為晚輩,不能損長輩的顏面不是。」

  朱瑞恒依舊站在那裡不動彈,只是冷冷道:「秦先生又如何,他並非我的授業恩師。」

  朱瑞成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蠢貨,秦先生就算沒有教過你,他是長輩,無緣無故,你如此挑釁他的門生,就是瞧不起他。晚輩找長輩的不是,你還自以為得意,我看你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他神色一變,語氣透出一股恨意,「你以為你這回光得罪了秦先生。你將鬥詩改成鬥時文。時文是用來考科舉的,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質疑李廷恩的時文功夫,你就是在質疑李廷恩縣試名次的來歷!」

  一聽這個,朱瑞恒毫不掩飾的道:「我就是覺的他不該頭名。」

  「他不該是頭名誰該是,你?」朱瑞成簡直覺得朱瑞恒無可救藥,他氣的又給了朱瑞恒一個耳光,「心比天高,才卻稀疏。李廷恩的頭名是誰點的,是袁縣令。你說他名次來的不公,你就是罵袁縣令在大燕掄才之地上徇私舞弊。一旦消息傳出去,你不僅會壞袁縣令的清名,更會妨礙他的仕途。你還叫人將此等說法公然以信張貼在城門之上,你簡直蠢笨如豬!」

  朱瑞恒連挨兩個耳光,本來暴跳如雷,再也顧不得其它的要上去跟朱瑞成拼命,結果被朱瑞成這一番破口大駡下來,他臉色青白,徹底愣住了。

  他不害怕得罪秦先生,他不過是找秦先生的弟子比文罷了,他又沒公然辱駡,傳出去頂多讓人罵一句小子狂妄。秦先生又能拿他如何,能跟他計較麼。可他不敢得罪袁縣令,雖說縣試已過,但袁縣令進士出身,同窗同年不計其數,聽說知府便是袁縣令的至交,而他再過不久就要去考府試了。

  短短心緒起伏的一瞬間,朱瑞恒就變得滿頭滿臉的冷汗,整個人看上去都萎靡了。

  花姨娘並不懂這其中的道道,可她至少知道,一個縣令不是朱家人得罪的起的,就算是她最大的靠山朱老爺,那也只能在鎮上耍耍威風,在縣太爺面前,什麼都不是。

  「大少爺,您得想想法子救救瑞恒,他可是您弟弟。」花姨娘哭的哀婉之極。

  不過朱瑞成並不是朱老爺,對楚楚可憐的花姨娘,他連眉峰都懶得抬一下,「我的確要救他,非救他不可。」這一句話,朱瑞成毫不掩飾其中的恨意。

  「我就想叫袁縣令看看我的文才,我……」

  聽見朱瑞恒的喃喃自語,朱瑞成怒火鬥漲,「你有何文才?家學裡的人誇你幾句,你就以為你是文曲星降世,你以為他們誇的是你,他們誇的是朱家的銀子!別人叫你找李廷恩鬥詩你就鬥詩,你沒想過屈長雲與你相交泛泛,與李廷恩素不相識,為何要慫恿你與李廷恩鬥詩?鬥詩就罷了,不過區區小道,與科舉全不相關。向尚說兩句,你便跳到別人挖好的坑裡改成鬥時文。你處處被人算計,還自鳴得意。就算被你贏了又如何,袁縣令會承認點錯了頭名?到如今這個地步,你還惦記著你的文采,先想想你日後是否還能考科舉罷!」

  朱瑞成惱怒之極,他從未想過,這個沒看在眼裡的庶弟一不小心會給朱家惹出這等大禍。早知如此,就不應該選中這個蠢貨去對付其他幾個庶弟,早早便該將他嚴加管束起來。

  氣惱歸氣惱,一想到探聽到的那些消息,朱瑞成還是不得不想法子解決這事。上兩代的朱家也許不會對一個縣令如此畏懼,可從自己那個蠢爹為了個戲子敗壞朱家名聲,許多故交便斷絕同朱家的往來,一次轟動全縣的納妾,朱家損失的絕不是那上千畝地,還有朱家辛苦積攢的名望聲威。

  朱瑞成憎惡的看了眼花姨娘,冷冷道:「別哭了。」

  花姨娘的抽泣立時止住,手腳僵硬的站在那裡。她此時分外畏懼與平日截然不同的朱瑞成。

  「你收拾下儀容,今日就與我一道趕去李家村找李廷恩,承認你是一時糊塗才犯下大錯,更要自承你的詩詞時文都比不上李廷恩。若李廷恩肯鬆口,我們再去求見秦先生。」

  聽見這話,朱瑞恒攥緊拳頭,臉部肌肉抽動了幾下,五官一片猙獰。

  朱瑞成鄙夷的看著他,嘲諷道:「你不要覺得委屈。若秦先生與李廷恩都答應饒過你,這事兒就掀不起風浪,袁縣令大度,自然一笑而過,你就還有一線生機,丟的不過是些臉面。若李廷恩執意要討個公道與你鬥時文。」他頓住話,目色冰涼的在朱瑞恒身上掃了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那你就滾出朱家!此後你是死是活,都與朱家無關!」

  後面的兩句話不僅把花姨娘嚇得差點厥過去,也將朱瑞恒砸蒙了,他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朱瑞成,艱難的擠出一句話,「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朱家嫡長子!」朱瑞成不屑的冷笑,「你不用指望爹,這件事爹已知曉,是他叫我來處置的。」

  「老爺。」花姨娘失聲叫了出來,她比朱瑞恒更不能相信朱老爺居然會選擇放棄他們母子。

  看著花姨娘雲鬢散亂,淚水橫流的瑟瑟發抖,再不復過往的嫵媚妖嬈,朱瑞成目光裡透出絲對弱小者的憐憫,「花姨娘,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只可惜,見識有限。」

  花姨娘如遭雷擊,她在朱家後院縱橫十幾年,以為和朱夫人都能抗衡,她的兒子在朱老爺面前將嫡子都比下去了。今日才看出來,人家或許根本沒將他們看在眼裡。

  朱瑞成收回目光,淡淡道:「瑞恒,去收拾好自己罷。大哥會去備下厚禮,咱們兄弟兩要敲鑼打鼓的去給人賠罪了。」說罷,他揚聲喊了兩個早就等在外面的心腹下人進來,「叫幾個丫鬟來伺候少爺梳洗,動作麻利些。」眼角餘光瞥到一個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丫鬟時,他擰了擰眉,「給她灌壺熱油,叫家人來領回去,多打發些銀子。」說罷再也沒有一句多餘的話,甩袖離去。

  朱瑞成離開朱瑞恒的院子,徑直去了朱夫人那裡。

  朱夫人端坐在美人榻上,富態的臉龐上寫滿倦色,正檢視管事們寫好的禮單,發覺有過於貴重奇巧的便將之劃去。

  「娘。」朱瑞成進來看見,揮揮手叫人下去,問道:「都差不多了罷。」

  朱夫人點了點頭,「倒是差不多了。不過你叫我備下這麼些東西,娘倒是不心疼銀子,只消能將事兒了了就成,可你都叫管事置辦這些打眼的,哪有送禮這麼個送法,人家怕是不肯收啊。」

  「正要打眼的東西,否則別人如何知曉我們朱家已主動上門賠罪。」朱瑞成笑著道,看朱夫人已然明白,又道:「若李廷恩不打算和朱瑞恒比時文,秦先生與他就會收下這份禮,另外置備一份差不多的回送咱們。娘要抓著時機與兩家都走動起來。」

  「知道了,你以為我是那個只會狐媚男人的戲子?」朱夫人嗔怪的看了兒子一眼,惱怒的道:「當初就不該讓她進朱家的門,都是你爹,被迷暈了腦子,我看你爹都背著我將地賣了,怕再鬧下去更讓人看笑話,這才當養條狗哄你爹高興。沒想她心思越來越大,非要送朱瑞恒去讀書。你也是,我早就說過要提防這個小崽子,你偏偏不聽。」

  朱瑞成聞言苦笑。

  他當初是真的看朱瑞恒有點讀書的天分,覺得能考個舉人也不錯。以朱瑞恒的性子,沒有朱家在背後撐著,他就算考中舉人也無法出人頭地,自己占著嫡長名分無論如何都能制衡他。誰知會蠢成這樣……

  「娘,事兒都出了,您再念叨也沒用。等此事一了,我便將他送到山中幾位叔公那裡看宗祠,至於花姨娘,先瞧瞧爹那裡的意思罷,沒了朱瑞恒,她是個聰明人,會識時務的。」朱瑞成喝了一口茶,環顧後道:「爹呢?」

  朱夫人眼神往西邊看了看,諷刺的笑了,「我把桔紅給你爹了。」

  這種事情,朱瑞成很相信朱夫人,他沒有多問,只是想了一會兒,鄭重的跟朱夫人提了一件事,「娘,我打算和李家結親。」

  「你說什麼?」朱夫人大吃一驚,「你瘋了。就算李廷恩再如何,他才多大年紀,不過是個縣試頭名。只要解決了這事兒,袁縣令也不會出面為他出面為難我們家。饒是他記仇,李廷恩身後不過一個秦家罷了,難不成秦家還會為他跟咱們拼個你死我活?」

  朱瑞成搖了搖頭,面對朱夫人的急躁,他很冷靜的道:「娘,我不是為了向李家賠罪,我看中的,是李廷恩的前途。」

  這個李廷恩實在太不簡單了。

  一個虛歲十二的小少年,年少得名,人人誇讚為小神童,頭一次考縣試就被縣令看中點為頭名。居然這樣都還沒能衝垮李廷恩的理智,在正順風順水一路得意的時候,被縣試的手下敗將挑釁,他第一個反應不是像一般的少年一樣氣勢洶洶的和同窗一起找朱瑞恒鬥一場,而是讓向尚轉話,用一句話挖了個坑,不落任何把柄的將袁縣令都給拖進來,而他本人,則冷靜從容的躲在後面觀察事情的一切變化。那麼李廷恩是否知曉這件事背後還有別人,如果知曉,又是何時知曉的?這個少年,厲害的不像是一個少年。難怪秦先生如此看重。

  有出眾的天賦,還有冷靜的心計,這樣的人,只要一個機會,絕對會一飛沖天。而錦上添花,永遠比不上起于微時的情誼。

  不過朱夫人在內宅精明非常,很多事情依舊是不懂的。朱瑞成也沒打定主意是否真要跟李家結親,他就笑道:「娘,我只是這樣一說,事情能不能成,還得看看再說。說不定人家還不樂意,我可是出了名的命硬。」

  「呸呸呸,胡說啥。」朱夫人瞪了兒子一眼,「那是她們命薄,關你什麼事兒。」話是這樣說,想到兒子年過二十,定了三回親,對方都出意外死了,從此姻緣艱難,朱夫人也覺得黯然。

  朱夫人將朱家把持的密不透風,族中長輩也人人誇讚,唯有獨子的婚事,叫她日夜懸心。這會兒想起來,朱夫人對朱瑞成的話也忍不住有點動心思,大戶人家的閨女嬌弱,李家還沒怎麼發跡,就只有個李廷恩,想來他們家的閨女應該壯實些,不會發個熱,吹吹冷風就去見了閻王。再說李廷恩至少中舉的機會挺大,這麼看來,似乎這門親事也不是做不得。

  心思百轉的朱夫人就對朱瑞成道:「要做親,也得挑李廷恩的親姐姐。」那花姨娘遮遮掩掩選中的堂姐這些,就太虧待自己兒子了。

  朱瑞成挑了挑眉,淡淡一笑,「娘說的是。」

  朱夫人說到這個,頗有點興致勃勃的味道,「你幾時動了這心思,你早說有這想頭,我一早就不許那戲子打李家人的主意。好在這事情還沒成,正好把那小東西送到山裡頭,也沒人來擾了這事兒。聽人說李廷恩有兩個姐姐,年紀只差一歲,你是瞧中了誰?」說著朱夫人蹙了眉頭,「這長幼有序,他親姐姐上頭還有兩個堂姐,她們婚事不成,怕你那不好說。」

  看朱夫人說的起勁,朱瑞成哭笑不得,不過還是認真想了想,「他家中姐妹年紀都相差仿佛,長姐年方十三,尚有兩年及笄,還有一個年方十四的親姑姑待字閨中。」

  「還有個姑姑沒嫁?」朱夫人嚇住了,「倒是可以先私底下與李家探探消息,橫豎你總得等人及笄,這麼多年娘都等了,再等兩年也沒啥。不過要真看中李家,這兩年我就得幫忙給他們多介紹幾個人家,總要把前頭的姑姑堂姐都說出去,才能正經上門提親。」

  朱瑞成笑道:「說這些尚早,至少得等我見過李廷恩再說。」

  「你要訂這門親事,去了李家就得找機會看他姐姐,光看李廷恩做甚?」朱夫人對兒子的說辭十分不滿。

  朱瑞成聞言但笑不語。

  他真要做這門親事,看的人就是李廷恩,至於李廷恩的姐姐,只要不是歪瓜裂棗,不會辱沒朱家門風就行。

  外頭一個丫鬟匆匆進來,「大少爺,給少爺打點好了。」

  這句話看稱呼似乎有點怪。但朱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習慣了,朱瑞成當然明白她是在說什麼,起身整理了衣袖,對朱夫人道:「娘,叫他們將東西都搬上馬車罷。」

  朱瑞成坐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臉色蒼白的朱瑞恒跟一灘爛泥一樣被兩個強壯的下人架了上來。看著閉目養神,連眼睛都懶得睜開的朱瑞成,朱瑞恒眼裡既有畏懼也有憎恨,不過他不敢再觸怒今日的朱瑞成,自己在馬車裡找了個角落坐下。

  馬車緩緩起行,有些意外朱瑞恒如此安靜的朱瑞成睜開眼,看到朱瑞恒離自己遠遠的縮成一團,詫異的挑了挑眉後又重新靠在車廂上。

  朱家三輛馬車,在鎮上招搖而過,一路往李家村而去。

  等朱家的馬車到了村口,整個李家村的人都被引起了興趣,待看到馬車徑直往李廷恩家去,大夥兒議論紛紛,眼中全是豔羨。

  抱了小狗被村裡一群孩子團團圍在中間的李玨甯與李小寶都被大人打趣了幾句。

  「玨寧,還在這玩狗呢,趕緊帶著小寶家去,有人看你大哥了。看,三輛車的好吃的。」

  李玨寧睜大眼睛看著對方,「九嬸嬸,你說我家來人了?」

  那九嬸嬸看著李玨甯白嫩的跟雞蛋一樣的細皮臉蛋上一層紅撲撲的水色,稀罕的上去捏了一把,「哎喲,瞧這臉吃的,你大哥給你補的太好了。趕緊家去罷,有人送了好吃的,記得給咱們拿點來。」

  連續聽到好幾次好吃的,李玨寧還沒怎樣,李小寶先將狗從小夥伴手裡搶了回來,流著口水對李玨寧道:「姐,回家,要吃糕糕,吃蛋羹。」

  「喲,吃蛋羹啊。小寶,你蛋羹給我吃點成不。」有人聽了,就在邊上逗李小寶。

  李小寶噘嘴,氣鼓鼓的瞪著周圍的人,「不給。」又去使勁拖李玨寧,「回去,回去。」

  李玨寧也饞了,想到早上吃的肉沫蛋羹,將李小寶手裡的狗抱了放在地上跟自己的狗一起走,然後拉著李小寶的右手,認真的點了點頭,「姐帶你回家,讓大哥給吃的。」

  李小寶眼睛發亮的直點頭,圓嘟嘟的肉臉笑的擠作一團。

  村裡人看著李玨甯與李小寶手牽著手帶著兩條小狗回家,私下裡都羡慕的很。

  「瞧瞧人家,有個好大哥,不用做活,沒事兒就帶著兩條狗玩,天天早上吃蛋羹。」

  「可不,李三爺家裡頭的蛋都叫廷恩買了。你說廷恩這孩子也怪,慣著小寶就算了,他還寵著個妹妹,這妹子將來嫁出去不是別人家的。聽說那丫頭以前還克他呢,他還稀罕的跟什麼似的。」

  「你這腦子,哪能跟人家文曲星下凡的腦子比。往後少瞎說罷,廷恩稀罕這個妹妹的很呢,將來廷恩中了狀元,咱們不都得沾光,你少說是非,叫廷恩曉得,小心族長他們饒不了你。」

  村裡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閒言碎語了幾句,又互相打聽了番馬車的來歷,發現彼此都不曉得後,終究還是散了。

  而這個時候被人猜測的朱瑞成,正坐在李廷恩那間看上去有些簡陋的書房中與李廷恩對坐飲茶。

  作者有話要說:朱瑞成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於是容許他占一個章節罷。

  另外說下餵狗的問題。

  第一,李家日子過得可以,大家算算一斤肉多少錢,李家的收入多少,李廷恩以前每個月往家帶多少,為啥以前吃不上肉,純粹范氏克扣下來了,所以一分家,顧氏都能在廚房燉肉吃了。

  第二,李氏族裡祖上出過大官,留下很多產業,雖說經過數代分薄,但大家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最重要的就是他們基本都有各自的地,不過多少的問題。大家回頭看看前文最窮困的李三爺,他兒子治病花了很多錢,後來死了家裡缺乏一個重要勞動力,但他還是能養得活孫子,日子過得緊巴巴更多是因為孫子身體也不好,他需要存錢。足以證明他以前是很不錯的,李水春能買參孝敬老爹,還能置辦馬車。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體現,古代祖宗出一個當大官的,真的福澤後人好幾代。要不太叔公他們一心想要扶持李廷恩。所以弄點邊角料肉末真的沒大家想的那麼嚴重,人家自己日子過得都不錯,何必來得罪李廷恩這個潛力巨星。注意哦,真的就是邊角料,不是整塊肉,也不是那種好肉。當然如果族人都吃不飽飯,可能情形就不一樣了。而且人嘛,很多都有些踩低拜高,你能讓狗吃點肉末,很多時候人會心裡嫉恨你,一面覺得你有能耐,嘴巴會奉承你,你要日子過得苦哈哈,人家嘴上說同情你,實際諷刺你鄙視你,誰叫你沒用呢。

  第三,李廷恩叫李玨甯和李小寶擁有獨一無二的狗,他其實是為了李玨寧。李玨寧當初被批命,說克他,被接回來李耀祖又出事,雖說事情解決了,太叔公也出面否認這種說法,但對李玨寧的影響依舊是有的。李玨寧最大的依仗就是李廷恩,李廷恩給李玨寧一條鄉下很多小孩都養不起的狗,李玨寧怕狗瘦了李廷恩就讓狗吃肉末。他知道可能會導致一點私底下的閒言碎語,但只要他一日能考科舉,在族中就沒人能拿他怎樣,對他無傷大雅。可這樣做卻能換來人們對李玨寧的刮目相看,大家會認識到他對李玨寧的看重,從而不敢輕視欺負李玨寧。李廷恩把李玨寧提到一個很高的地位,以此來保護這個曾經飽受創傷的妹妹。在他沒有出仕,沒有更大的能力之前,他只能想出這樣一個並不完美的法子了。前面有親質疑過為啥不買其他的狗,一方面李廷恩確實是欠考慮,他想給妹妹弟弟最好的,一方面他就是含著這種想法,後面順水推舟給狗吃肉也是這個原因。我前面沒解釋這個原因,是因為後面會有個情節,不過大家反應比較大,我先解釋一下吧。

  最後的最後,李廷恩用肉末餵狗,其實還有別的用意,這個真的就先容我賣個關子,要到時候大家都還接受不了,我們再來探討嘛。o(n_n)o。

  還有林氏和李翠翠這些人,我會儘量客觀的來寫,最後給出一個合乎邏輯與人情的結果,請大家稍安勿躁。如果後面寫崩了,寫脫軌了,那啥,大家記得給我挑刺擰回來啊。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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