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重生農門驕 作者:一手消息 (已完成)

 
yokcobra 2017-2-22 15:54: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8 76128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07
第20章

  這會兒小曹氏說打算把親閨女許給花姨娘生的兒子,林氏頭一個反應就是嚇得臉白。

  「大嫂,這可使不得啊,咱翠翠多好的姑娘,咋能許給花姨娘那種人生的兒子。」林氏急的都不知該怎麼勸小曹氏好了。

  看林氏頭上汗都折騰出來了,小曹氏也有點感動,歎氣道:「他二嬸,我跟你說句大實話。依著我本來的心思,我是真不想把翠翠許給那麼個人,你說這將來傳出去,可得多難聽。可咱這,翠翠那孩子你是曉得的,別看她在家幹啥啥都挺利索,那是沒法子,我和他爹壓著她呢,她心裡就一直不服這口氣,一門心思要鑽好人家過人伺候的日子去。」

  小曹氏說的有些恨,看林氏不開口,倒沒勉強,只是接著道:「她是不爭氣,可我這當娘的,總不能看著她往後嫁到婆家再因為不想幹活了這事兒被人攆回來罷。倒不如給她尋個家裡寬裕的,順著她心。我大嫂來跟我說的時候,我就琢磨著這花姨娘雖說名聲不好聽,可朱老爺偏疼她,將來怎的也會給這庶出的小兒子一大筆分家錢。比不上人家嫡子,不過翠翠有那麼兩個人伺候也就差不多了。」

  「他二嬸,你說我這話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面對小曹氏的詢問,林氏支支吾吾的有些張不開嘴,「這,只怕爹和大伯都不會答應罷?」說的有點小心翼翼的味道。

  其實李翠翠那股子心氣兒林氏早就發覺了。不說李翠翠平時對家裡姐妹總是黑著臉,對裡正村長家的閨女就都笑呵呵的,就看李翠翠平時幹活總有點拈輕怕重,還愛支使親妹妹李珍珠,林氏都覺得這脾性不好。

  在林氏看來,生在農家門,那就得踏踏實實的做人,哪能偷奸耍滑的使性子。不過這是侄女,可不是親閨女,林氏不好張口,更不能教訓。眼下小曹氏擺出這麼一副詢問的姿態,林氏就覺得很為難了。

  小曹氏打量了林氏一眼,忽然抬手抹了抹眼角,「他二嬸,其實你們家廷恩跟我說過,前頭芍藥還沒定親事,就讓我先悄摸給翠翠置備份嫁妝,等他明年去考過童生試再說。」說到這里拉住林氏的手,「他二嬸,你是最曉得我的,我當然不會覺著廷恩那孩子中不了。可這當娘的,一日閨女的親事沒定下一日就放不下心,再說萬一到時候芍藥親事還沒說定,明年草兒年歲也差不多了。我總不能厚著臉皮為翠翠把草兒給耽擱了。論起來草兒才是廷恩親姐不是?」

  「這,這,大嫂,這話可不敢說,到時候他爹得埋怨我,那翠翠是廷恩大姐,廷恩咋會光顧著草兒。」林氏急的臉色青白,一個勁兒解釋,「大嫂你放心,廷恩這孩子不能做這樣的事兒,再說草兒比翠翠年紀小,咋也得先顧著翠翠。」

  小曹氏看林氏急壞了,忙道:「他二嬸,我還能不曉得你們的心意。不過現正有合適的,我就覺得人花姨娘名聲不好,未必生出來的孩子也不好,咋都是朱家的骨血不是。我大嫂在朱家幫工,說那小少爺還挺會念書。我看翠翠指定也歡喜這樣的人家。」

  林氏聽了就沉默下來。

  李草兒和李心兒一天天大了,她們兩的親事何嘗不是一塊壓在林氏心上沉甸甸的大石頭。要是李廷恩真能一路順當的讀出來,林氏倒不擔心,可萬一真要被天老爺故意折騰,那兩個閨女的親事可就難說了。

  再說即便能讀出來,家裡一個小姑,兩個侄女年歲都相近,挨著要出嫁,哪那麼多好人家來尋,到時候偏著誰不偏著誰,又沒分家的,真是有的折騰了。

  眼下小曹氏自個兒給李翠翠尋了個好人家,林氏心裡某個地方也悄悄的松了口氣,她就小聲的問小曹氏,「那大嫂的意思是想先問問大伯和爹的意思?」

  「他爹那個牛脾氣。」小曹氏摸著肚子撇嘴,笑呵呵的給林氏道:「我大嫂說好了,過幾日鎮上趕集那朱少爺要出門,可以先叫咱們暗地裡瞧瞧人。你看我這肚子……他二嬸,這家裡頭三房四房我都信不過的,那跟咱們就不是一個婆婆。我就信得過你,我是想到時候你能不能幫我去鎮上瞧瞧,回來讓我有個底,也好決定到時候跟不跟他爹提這事兒,要人好,咱說起來也有點道理不是。」

  林氏大驚,結結巴巴的,「大嫂,我,我哪會相人呀。」一連串的擺手,「不成的不成的,這事兒我可真辦不成,萬一看走眼,那不把翠翠害了。」

  「那哪能,你是翠翠親二嬸,你我都信不過我還能信的過誰。再說這種事兒,有的開始說的好好的,還相看好幾回,那不一樣出差錯。說句不好聽的,他二嬸,就是這事兒真不好,那也不能怪到你頭上,頂多就是翠翠命不好罷了。」

  小曹氏眼圈紅紅的看著林氏,「你說我大嫂要沒來說這事兒罷我還能等著肚子裡這個生下來再說,偏她來說了,我這心裡放不下捏著,真是吃啥都不香。他二嬸,你看咱們妯娌一場的情分上,就幫我這個忙行不,翠翠肯定一輩子記你這個二嬸的恩。」

  林氏本就口拙,被小曹氏這麼說了一通就張不開嘴拒絕了,最後只得捏著心事答應了小曹氏過幾天尋個由頭悄悄去鎮上看人。

  才說完這事兒,那頭顧氏催著叫做飯的聲音就響起來,才喊了一聲,范氏就跳出李芍藥的屋站在堂屋那兒大罵,「一個個懶婆娘,身上哪根筋又不對了,男人還在日頭底下熬著呢,自個兒在家就曉得偷奸耍滑的,還不趕緊出來做飯給人送過去,要自家男人餓著肚皮幹活,黑心爛肺的。」

  林氏嚇了一跳,忙不迭收拾了碗筷趕去灶下。小曹氏安撫了林氏兩句又抱著肚子躺會炕上歇息。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8
第21章飯菜

  林氏與顧氏帶著割完豬草回來的李翠翠四個一通忙活,終於把午飯給料理好了。想到李火旺的囑咐,范氏狠了狠心把李芍藥叫出來跟李翠翠她們一道去送飯。

  李芍藥看著火辣辣的日頭,一桌子的好菜,十分不樂意。

  范氏說她,「少不了你那份兒,趕緊的,你爹說了這回你得幹活,還是你想下地去?」說著把個沒那麼沉的竹籃子遞給李芍藥,然後瞪眼吩咐拎著最大最沉的那個竹籃的李草兒,「快到地兒就把這籃子給你小姑曉得不,你拎你小姑那個。」

  聽范氏還要叫她拿那個最重的,李芍藥更燥了。范氏恨她不體諒自個兒的苦心,也沒好臉色給她,嘮嘮叨叨的把她攆出了門。

  日頭太大,回了書房看書的李廷恩聽見外頭的動靜,走出來看著她們的背影皺了皺眉。

  他倒是很想幫著去送飯,不過到時候看他拎著竹籃子李火旺肯定要發火,反而要連累李草兒她們挨駡。想到這兒,李廷恩只得歎息著坐了回去收拾下書本。

  等林氏把他的飯菜端上來,李廷恩注意到林氏臉有些白,就問了一句,「娘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舒服就別硬撐著,我去給奶說。」

  林氏忙收拾好一肚子官司,擺手道:「別,就是做飯,往年還得下地呢,哪能這就累著不幹活了,好好的人都得歇壞了。」

  李廷恩拿林氏也沒有法子。

  有些人是這樣的,一輩子被人欺負一輩子努力幹活,你猛的一下提高她的待遇和生活水平她反而會惶惶不安,跟幹了什麼壞事一樣,身子很快就垮下去了。

  他又問了林氏一句,甚至暗中給林氏用那手這兩年才學的三腳貓的把脈功夫扶了扶脈,發現真的一切如常後才放了心,只是以為天氣炎熱,林氏可能是因在灶下忙活有點中了暑氣。他就在心裡盤算著是不是要弄點金銀花來泡茶喝,空間裡倒有一大堆,村子外的老松山上也不少,只是這裡的人似乎都沒發現金銀花的作用,醫書上沒這門藥,藥店不收這種野草。

  看李廷恩捏本書在那裡沉思,林氏趕緊趁機低了頭出去吃飯,她可真怕這個聰明的大兒子從她嘴裡問出來點啥,畢竟答應了小曹氏事情沒定下前不宣揚的。

  中午留下的飯菜不多,范氏還盛了一多半起來說給李芍藥留下,顧氏好不容易吃到肉以為能放開肚子把腸腸肚肚都過一次油葷,結果還沒咂摸到味兒盤子裡就剩下些菜葉了,心裡頓時十分不滿。

  范氏才不管她,拉著臉教訓了兩句,看顧氏不說話了,林氏悶頭不吭聲的刨三和米的白飯吃,這才滿意起來。

  林氏與顧氏吃過飯各自去小曹氏與曾氏的屋子裡端碗筷。

  小曹氏是肚子老大走一步都不便宜,曾氏卻是范氏看著小曹氏能在屋裡吃喝就非得讓曾氏也一模一樣照著來。

  那頭顧氏去收拾的時候曾氏正把一雙兒女餵飽,看見顧氏不高興的樣子笑著喊了一聲三嫂,又叫李鳳兒李忠兒喊人。

  李鳳兒與李忠兒吃的小嘴油汪汪,甜甜的喊三嬸。

  就是顧氏面對這麼可愛嘴巴甜的龍鳳胎,哪怕心裡再恨范氏偏著曾氏,那臉色也不好擺出來了,嗯了一聲,就去端碗筷菜盤子。

  曾氏一面給孩子擦嘴一面謝顧氏,「這些天得辛勞三嫂了,等我坐穩了胎指定給墩兒做身好衣裳,就是布不怎麼好,三嫂別嫌棄。」

  顧氏眼睛就發亮,急忙道:「不嫌棄不嫌棄,小娃娃有的穿就不錯了,咱手裡也不能有好布啊?」挨挨蹭蹭的挪到曾氏邊上坐下,把曾氏擠到了壁頭,「他四嬸,你手裡的布還有多的不,能夠大人做身衣裳不?」

  瞄了眼顧氏的身形,曾氏有點為難,「三嫂,那布可能也就夠給心兒那樣的姑娘做身衣裳。」

  想想李心兒那瘦削的身段,再比比自個兒,顧氏熱情就下來了,沒好氣道:「那算了,給墩兒做剩下的你給忠兒留著罷,省得娘到時候又吵吵。」端著碗筷出去了。

  曾氏看著顧氏的背影,擱在炕上的手緊緊攥了攥又鬆開,低頭朝站在炕邊上的李鳳兒和李忠兒道:「吃飽了就去你們大哥那兒瞧瞧,找你五姐他們玩去。」

  李廷恩那兒有許多好吃的好玩的,三丫還很大方,李廷恩給她的東西從來不獨,李小寶就是偶爾脾氣大一些,轉頭轉臉就沒事了。所以李鳳兒李忠兒很喜歡去找李小寶和三丫玩,更喜歡巴在李廷恩身邊叫李廷恩講故事。

  曾氏也樂意叫一雙兒女與李廷恩關係近些,從來不攔著。所以今兒曾氏一開口,李鳳兒李忠兒就歡呼著拿上曾氏才給他們縫的一個沙包去李廷恩那屋了。

  這些日子李小寶和三丫都纏著李廷恩,李廷恩自己吃了兩口就緊著餵他們。因李廷恩飯菜都是最好的,就是范氏要給李芍藥留菜,都先把肉多多的挑一份給李廷恩留出來才敢緊著李芍藥,林氏也知道這個,自然就答應讓李小寶與三丫跟著李廷恩吃。

  三丫看李廷恩這回回家都一直和和氣氣的就根本不怕他了,李廷恩餵著李小寶飯再給三丫夾兩筷子菜,要是多餵李小寶一口沒顧上三丫,三丫就嚷就喊。李廷恩笑呵呵的趕緊給三丫夾筷子肉。

  李廷恩不怕三丫脾氣大一點,在這個時代,女子太柔弱才是大問題。尤其小孩正是性格慢慢成長定型的時候,李廷恩看過太多在孤兒院受到虐待排擠的孩子,長大了哪怕考上再好的大學,得到一個再好的工作,看上去都是一副畏畏縮縮怯懦的模樣,見到人好像背從來就沒打直過。李廷恩決不希望自己有個主動把腰彎給別人踩的妹妹。

  至於會不會過猶不及,就看李家這幅重男輕女的環境,三丫哪怕是見著和氣的李二柱都乖乖聽話從不頂嘴的模樣,李廷恩覺得壓根兒不用考慮這種問題。再說比較起來,就是囂張跋扈也比軟弱可欺強。

  李鳳兒與李忠兒來的時候正好兩孩子快吃飽了。見有人來找他們玩,刷刷把最後兩口飯塞到嘴裡,就跟李鳳兒和李忠兒拉著手去外面玩。

  李廷恩隱隱有點猜到曾氏的心思。他對李耀祖的確沒看在眼裡,不過這是個封建社會,講究宗族血親,兩個孩子他以後立起來不管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既如此,不如早早引導著往好的地方教,實在不是那塊料才能另有打算。

  將碗盤收收好,李廷恩端到灶下。

  林氏顧氏正在刷碗,看李廷恩過來,顧氏大聲道:「喲,廷恩,你吃完了叫你娘跟我去收拾就是,你咋自己來了。讓你爺曉得,可了不得。」

  李廷恩笑了笑,「哪有那麼金貴。」他隨意應了顧氏一句,轉頭見灶臺上給李芍藥她們留著的飯還擺著,不由蹙了眉,「娘,大姐她們還沒回來?」

  林氏也有點擔心,「可不,你奶都問了好幾回,我琢磨著是不是你爺發話叫她們等著地裡吃完了好將碗筷帶回來這才耽擱了。」

  「倒也沒事,待會兒叫將飯菜熱一熱就是了。」李廷恩無所謂的笑了笑安撫林氏。

  要李翠翠她們幾個去送,回來估摸只能吃冷飯冷菜,不過有李芍藥在,林氏覺得范氏應該不能可惜那把柴火,當即也沒那麼擔心了。

  顧氏瞄了一眼那碗裡冒尖的菜,嘿嘿的笑起來,「廷恩,待會兒翠翠她們回來你可得在邊上看著她們吃,要不三丫她們可只能扒兩口白飯。」

  林氏一聽這話,就著急的看了眼李廷恩,不知該怎麼反駁顧氏。李廷恩就淡然多了,瞥了一眼顧氏,懶得接話,把顧氏撅在了那兒。

  沒人理會,顧氏悶了一下後自顧自小聲念起來,「這可真是,送個飯送半個時辰,不會都耍懶去了罷。」

  她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來范氏尖銳的嚎叫聲。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8
第22章姐妹

  「天殺的,芍藥啊,你這是咋了,誰幹的,老娘去揭了她的皮,你們一個個蠢豬,不曉得看著你小姑,黑心爛肺的東西。」

  顧氏一聽就丟下碗沖出去,林氏站在那兒渾身發抖,慘白著臉看向李廷恩。

  李廷恩本來拔腳就要出去,看林氏這幅樣子,心裡歎了一口氣。

  這些年不管他如何想方設法要讓林氏把腰打直一點都不管用。這個娘從五歲被賣到李家做童養媳,日日朝打暮罵,吃最差的,穿最差的,幹最重的活,出最大的力。在她骨子裡已然刻上低人一等的痕跡,似乎在她看來,童養媳就該過這樣的日子。加上整個環境的力量,周遭童養媳過的都不好,她便更理所當然,從沒想過去反抗,哪怕是被刻意引導著冒出一丁點念頭都能把自己嚇個半死,覺得是大逆不道。

  最要緊的,是當丈夫的也老實。

  看起來叫這個娘心疼孩子她能做的好好的,至於什麼潛移默化,讓她翻身做主,還是算了罷,別到時候折騰來折騰去把人的精氣神都折騰沒了。

  這種本該林氏出去瞭解事情想法子護著李草兒李心兒的時候,李廷恩只得不指望她了,反先過去勸了兩句,「娘,沒事,有我在呢。」

  林氏嚇得哆嗦著牢牢抓住李廷恩的手,一腳深一腳淺的跟著裡李廷恩去院裡。

  范氏抱著渾身是泥,頭上老大一個青包的李芍藥放聲大哭,邊哭邊罵,「沒心肝啊,都是狼崽子啊,親姑姑都不顧了,哎喲,不曉得路上是看哪個野男人去了,將東西都給親姑姑,芍藥你命苦啊,攤上這麼些東西。」

  聽范氏這麼罵,林氏又氣又怕,放開李廷恩的手走到氣的臉色青白,眼眶含淚的李草兒和李心兒面前,一把將兩個閨女抱到了懷裡。

  「娘,你快給我出氣,都是李翠翠和李心兒那兩個死丫頭,她們把我推到地裡,不拉我起來自個兒就把飯菜給提走了,害的爹還罵了我一頓,你瞧,我頭上老大一個疙瘩。娘,你快給我請大夫,留了疤可咋辦?」李芍藥扯著范氏的袖子不依不饒,時不時抬手去摸摸額頭上的青包,臉色看上去真有幾分提心吊膽。

  「哎喲,造了孽了。」范氏心痛的摸摸女兒,看她一身的泥,嘴角擦了老大一個口子,一面給她額頭上吹氣,一面沖邊上站著的顧氏道:「老三家的,你屁股就那麼沉,沒見芍藥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趕緊的去請個大夫家來?」

  顧氏挪了挪步子,嘻嘻笑道:「娘,年前我手上劃老長一條口子,沒了半碗血您不都說讓草木灰裹裹就成了,小姑這沒破皮沒開口的,我看打點水冰一冰就是了。咱家請人秋收呢,銀子著緊。」

  「喪良心的玩意兒!」范氏氣的抬腳就脫了腳底的布鞋給顧氏砸過去,「看你吃的皮糙肉混跟豬托生的一樣,你能跟芍藥比?別臊死人了,趕緊給芍藥請大夫,芍藥留塊疤老娘就在你頭上戳個窟窿!」

  沾滿雞糞的鞋底砸在顧氏臉上,差點沒將顧氏熏個跟鬥。

  「還不去,要老娘拿棍子敲著你去是不是?」

  「哎,娘我這就去這就去。」顧氏陰狠的朝著范氏和李芍藥望了一眼,帶著笑一溜煙跑去找大夫。

  顧氏沒了,范氏就開始找罪魁禍首。

  她看李翠翠和李心兒還憋了勁兒站在那裡瞪李芍藥,氣的唾沫星子直濺,「眼下就敢害親姑姑,將來嫁出去要禍害人家滿門,生來一個賠錢貨,當初就該丟到缸子裡溺死。」

  李翠翠被氣紅了眼,抬腳就想出去和范氏對罵,可她看到邊上被林氏和李草兒緊緊按住的李心兒,眼珠一轉小聲道:「奶,我可沒推小姑,我就是看著小姑摔到地裡半天沒爬起來怕爺他們等急了,這才幫小姑把飯菜給拎了。」她看了看李芍藥,柔聲道:「小姑,你還記得罷,我可跟你並著走的,誰走你後頭你還記得不?」

  被李翠翠這麼一說,李芍藥想了想,指了李心兒,「她推我的,她推我的,娘你叫她給我磕頭。」

  「好啊,原來是你這小婦養的,賤骨頭,對長輩都敢動手了,老娘今天打不死你!」范氏邊罵邊團團轉在地上找了根碗口粗的柴棍拿在手裡朝李心兒走過來。

  林氏嚇得抱著兩個女兒瑟瑟發抖,看著范氏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拼命摟緊了兩個女兒。

  眼看李心兒要挨打,李珍珠悄悄扯了李翠翠一把,「姐你瞎說啥呢,小姑亂說你也跟著攙和。明明小姑就是自個兒沒站穩摔下去的,後頭哪有人推她?你趕緊說清楚。」

  「別亂張嘴。」李翠翠甩開李珍珠,沒好氣道:「我不這麼說挨打的就是我,我可是你親姐。再說了,李心兒挨打都挨習慣了,小姑摔了一跤又被爺罵了,今兒不讓奶出這口氣咱們就清靜不了,你甭管。」

  「大姐!」李珍珠扯了她兩下看她就是不動彈,自個兒就要站出去,被李翠翠一把拉住,「我告訴你,你要敢出去,往後別叫我大姐。」

  「大姐你真是的。」李珍珠看李翠翠眉梢都立起來了,當即不敢說話了,只得焦急的看著范氏拿著棍子眼看就要敲到李心兒頭上去了。

  李心兒一把推開想要擋在她跟前的林氏和李草兒,往邊上躲了兩步,紅了眼沖范氏咆哮,「誰小婦養的,我娘就是童養媳,那也是我爹的正室。我奶是我爺的原配,她才是小婦養的,你得在我親奶跟前行妾禮,咱們家要說小婦養的賠錢貨,就她才是。你要打小婦養的,就打你親閨女去。」一邊罵一邊昂著脖子指著李芍藥。

  「啊,你這個狗崽子!」范氏氣的揮舞著棒子在空中亂舞,失去理智的朝李心兒撲了過去。

  李廷恩忙一閃身擋到李心兒面前。

  范氏棍子都到李廷恩頭上了,看見面前站著的是李廷恩,李心兒在她背後,僅存的理智讓她停了手。

  「廷恩你讓開,她這樣罵親姑姑和奶頂嘴,說破天去,今兒我也能收拾她。」范氏喘著粗氣瞪著李廷恩,不打算給他臉面。

  對范氏而言,當初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頭的她沒有趁機做人上人反而被送回鄉下,最後因年齡大了不得不給李火旺做繼室本來就是她最不願提起的傷疤。她一心希望親生的三個兒女能夠出人頭地,將來把原配的大曹氏所出的幾房兒女都壓下去。在這之前,她不得不忍氣吞聲每年給大曹氏的牌位行妾禮,逢年過節上香磕頭。這些本就燒的她一肚子火了。好歹平素能籠絡住李火旺,把親生的兒女地位在家裡抬起來,可她沒想到,今兒居然被李心兒把她費盡心思才擺出來的架勢都給戳破了。

  李心兒說李芍藥才是小婦養的簡直就是在范氏傷疤上又給了一刀,范氏覺得眼下還能忍住脾氣跟李廷恩好聲好氣說兩句話都算她養了菩薩脾氣。

  李廷恩自然也清楚范氏忌諱什麼。此時此刻他有點後悔先頭沒早點站出來。

  范氏一貫嘴上難聽,偏偏在這裡,長輩罵晚輩,做婆婆的罵兒媳婦就是再難聽都沒什麼,要是頂嘴罵起來,都是晚輩的不是。李廷恩很明白范氏罵自己,那肯定李火旺要收拾人,可范氏罵兒媳婦罵孫女,李火旺根本都不當回事。

  原本打算要范氏罵幾句歇了就算了,沒想范氏今兒罵的格外難聽。尤其那句小婦養的,在這裡近乎歹毒。他本來都要站出來了,畢竟他也是林氏生的,誰想李心兒比他還快了一步。

  事到如今,李廷恩只好抓住范氏的語病不放,「奶,四姐和你頂嘴當然是她不對,不過你罵她小婦養的,我也想弄弄清楚,我這個李家的嫡長孫無緣無故怎就成了庶出,要不咱們等爺回來問問,看我在族譜上到底是個什麼排位?到時候四姐該挨幾棍子就挨幾棍子,我該給誰把嫡長孫的位置騰出來就給誰騰出來。」

  這話簡直掐住了范氏的命脈。說李廷恩不是嫡長孫,那誰是呢,李大柱可還沒兒子,除開李廷恩,眼下最大的男丁就是李光宗的兒子,范氏的親孫子墩兒。

  「你……」范氏將牙咬得咯吱咯吱響,看見李廷恩沉穩毫不退讓的眼神,棍子舉到半空,赤紅了眼卻沒法接著說話。

  她心裡只恨不能把李廷恩給生吞活嚼了!

  李廷恩一手按住後面蠢蠢欲動的李心兒,一面冷笑道:「奶,如何?是將這事兒敞開讓爺或是族裡的老叔公做主,還是就這麼算了。」他往李芍藥那邊目光冷淡的一掃,見李芍藥匆匆埋了頭又收回視線對上范氏。「小姑的傷還得收拾收拾,留疤就不好了。小姑就快說親了不是,總不好再折騰些風波鬧到族裡去。」他輕輕勾了勾唇,「奶你一向最分得清輕重的。」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8
第23章教訓

  范氏胸脯急促的鼓了兩下,喘了兩口粗氣,慢慢將舉著棍子的手放下來,恨恨瞪了一眼李心兒,又看著李廷恩,粗聲道:「你還記得你小姑快說親了就好!」扭身去拉著李芍藥,「芍藥跟娘進去,娘給你上藥。」

  李芍藥不甘願,「娘,你不打二丫了?」

  范氏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那裡一手橫在李心兒身前的李廷恩,語氣森冷,「人家的閨女,我不是親奶,哪敢管教!」

  李廷恩聞言,微微一笑悠然回道:「奶,無論如何,您是長輩。」

  「哼!」范氏目光在林氏身上掃了掃,一句話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來,「廷恩,咱家有你這長孫,可真是好。」

  李廷恩乾脆彎腰給范氏行了一禮,謙遜的很,「奶,我一定不會讓爺的指望落空。」

  范氏這回是真要被氣暈過去了,她拽著還糊裡糊塗嚷著要把李心兒收拾一頓的李芍藥回了屋。

  她一走,林氏就和李草兒急忙過來把李心兒拉到身邊。

  林氏眼淚直掉,「你這孩子,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做啥老跟你奶頂嘴,都說多少回那是你長輩。這回要沒廷恩在,你奶非活活打死你不可。」

  李草兒今兒看著范氏跟像被迷了心竅要找李心兒拼命的架勢也嚇得不輕,跟著掉眼淚,「心兒,你往後真不能這樣了,你瞧奶,那是真被你氣著了。」

  「做啥都說我,誰叫她瞎罵人,我說的不都實話,要不她咋被廷恩一頂就不敢下手了。」李心兒不服氣的嘟囔。

  李廷恩頭疼的揉了揉眉心,「四姐,你以後別亂說話。奶就是繼室,那也是明媒正娶。她在咱親奶的牌位前行妾禮,到咱們跟前卻是正經的長輩。小姑他們……」他頓了頓,「即便是奶親生,也是嫡不是庶。你不可聽了村中幾個婦人閒話就將這事當做道理來講。」

  看李廷恩也教訓自個兒,李心兒氣壞了,「誰叫她先罵我罵娘的,你是不是娘親生的,她這樣罵你都不站出來說話。」

  是我不說話麼。沒你出來和她對罵等我略略安排便能叫她脫一層皮,至少半年不敢在家蹦躂。可眼下只能和她各退一步,勉強讓她鬆口答應放了你,說不定心裡如何怨恨等著出手。

  李廷恩心中只是無奈,不過他沒法將這些道理講給衝動的李心兒聽,她也不會理解。李心兒信奉的是出氣要趕早。

  苦笑了一聲,李廷恩只得板著臉道:「四姐,以後奶罵人你不許再頂嘴,真要過火你等著我回家後再說。」

  「憑啥呀!」李心兒差點沒蹦起來。

  「不憑啥。」李廷恩怡然一笑,「就憑我能讓你不挨打不挨餓。」

  李心兒睜圓了眼瞪著李廷恩,看李廷恩眉眼含笑卻毫無商量餘地的模樣,只得退了步,不甘不願低頭嗯了一聲。

  林氏與李草兒都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好了好了,就該聽廷恩的,你早該這樣了。瞧你們兩這身都是泥,趕緊回屋去洗洗收拾,待會兒還得做活。」林氏臉上漾開一抹笑,催著李草兒和李心兒回屋裡頭換衣裳。

  「二嬸,我兩也回屋換衣裳,告訴我娘一聲沒事了,她還炕上等著呢。」看林氏他們要回屋,李翠翠忙笑道。

  林氏一拍頭,「哎呀,我這都忘了你娘還歇著,怕是早急壞了。趕緊去趕緊去。」

  李翠翠呵呵笑了一聲,看李心兒沖她瞪眼,暗裡地翻了個白眼避開李廷恩拉上李珍珠回屋去了。

  李心兒沖她背影剜了一眼,看李廷恩沖她搖頭,一甩頭跟在林氏身後回屋換衣裳。

  李廷恩站在原地望著李翠翠有點倉皇的背影蹙了蹙眉。

  他對這個大堂姐原本並沒有什麼旁的感覺。無所謂感情深厚也不至於當陌生人。他只覺得若將來自己能順利出人頭地,該照管這個堂姐的一定會盡到身為家族長孫的責任。可要說為她掏心掏肺當親姐姐,那是定然不會。

  至於這個堂姐有時候的小心眼小算計,他從來都不放在心上。在孤兒院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人為自己謀算,有點自私真是再正常不過,自己不也是如此?

  只是沒想到這個堂姐似乎並不僅僅是愛耍心機心眼的問題,更對自家這一房有種微妙的意思,尤其對兩個姐姐……

  李廷恩沉思片刻,還是決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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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曹氏躺在炕上聽著外頭范氏的叫駡早就著急了。奈何她肚子挺得老高,若在一兩個月前,她都會挺著肚子出去護著閨女。不過這會兒她不敢冒險,萬一范氏罵著罵著突然發起顛來,有意無意碰下她的肚子,那可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不過哪怕打定主意這會兒萬事都沒兒子重要一定先忍一忍,聽到范氏罵出‘小婦養的’這幾個字的時候,小曹氏都覺得忍不住了,差點翻身從炕上下來,那真是好不容易才憋住一口氣。

  這會兒見李翠翠與李珍珠一身泥的進來,小曹氏急忙坐起身追問,「到底咋回事,你奶罵啥呢,是你們小姑又闖禍了是不,摔哪兒了,還是誰打的?」

  一連串的話砸過去,李翠翠隨手將頭上幹了的泥捏碎了拽下來,嘴裡沒好氣,「娘你知道啥就瞎問,沒看我這一身泥,你等我喘口氣行不。」說著踢踢打打的回自個兒屋裡翻衣裳出來換,在裡頭還嚷嚷著叫李珍珠先給她打盆水來擦擦。

  「娘我先給大姐弄盆水去。」李珍珠不顧自個兒身上的髒汙,折身出去給李翠翠打了盆誰將門掩了,這才坐到炕頭前的小墩子上,和急壞了的小曹氏說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走到半道小姑說又累又渴,要將瓦罐裡給爺他們送去的菌子湯倒出點來喝,心兒不肯。小姑發脾氣就自個兒在路邊上放了籃子。路邊上就是陳大嬸家的田地,小姑蹲了一會兒在那喝湯,她不讓咱走,大姐就說待會兒爺等急了肯定要罵人。小姑叫大姐和我先拎兩個籃子走前頭,草兒和心兒等著幫小姑收拾瓦罐。結果我和大姐剛走了兩步,扭頭就看到小姑起來的時候沒站穩栽到地裡滾了一身泥。心兒和草兒沒把小姑拉住還被小姑帶了一跟頭,就吵吵起來了。」

  小曹氏聽得一肚子火,「你就沒叫你大姐一塊兒回去把你小姑弄起來?」

  李珍珠嘟著嘴,「我叫了,大姐說先給爺送飯,要不一準兒都得挨駡。可我們還沒送到,爺就找過來了,把小姑拉起來就罵了一通,小姑一邊哭一邊喊頭痛,看她像是在地裡土疙瘩上磕了一下,爺就叫我們趕緊把小姑送回來。」

  「真是個……」小曹氏抓著面前的袖子使勁揉了兩把,覺得一口氣梗在那兒真是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那你奶罵的又是啥,咋沒頭沒腦連小婦養的都罵出來了。」橫了一眼李珍珠,「你可別騙我,她那嘴是不把門,可你奶不會隨便罵出這種話,指定不單是為你小姑摔了這事。」

  在小曹氏看來,范氏這麼多年來可算是個十分精明的人。撒潑是撒潑,鬧騰是鬧騰,不過別看罵起人來半個村子都能聽見,范氏卻很有分寸的給自個兒畫了一條線,很少跨過去。

  李珍珠聽小曹氏問這個,就埋頭不吭聲了。

  小曹氏沒好氣的拍了她一巴掌,「還不老老實實的說。」

  「奶在那兒罵人,大姐憋不住,就說她又沒走小姑後頭,不是她推的。」

  「那不就說你小姑是草兒心兒她們推的?」

  想到先前還老下臉皮叫林氏去幫李翠翠相看人,費了多少心思,到頭來李翠翠自個兒在這扯後腿,她咬牙切齒怒氣壓著氣叫李翠翠,「翠翠,你給我過來。」

  「做啥呢,娘,人家頭髮還沒收拾乾淨呢。」

  小曹氏青著臉,「還收拾,趕緊給我出來,再不出來叫你爹回來收拾你。」

  李翠翠敢和小曹氏頂幾句嘴,一聽李大柱卻怕了,手裡拿了張濕帕子不甘不願的出了屋到了小曹氏跟前。

  「你這蠢丫頭!」小曹氏一見她就狠狠在她胳膊上擰了一把。

  李翠翠刺溜吸了一口冷氣,掙扎著躲開,埋怨道:「娘你這是做啥?」她瞪李珍珠,「是不是你給娘亂說啥了?」

  李珍珠這會兒才不怕她,沖她翻了個白眼,「大姐,我瞎說啥了,你方才在外頭才是瞎說,你要不那麼說,奶能氣成那樣非要打心兒麼,弄得廷恩都跟奶頂上了。」

  「你說啥,廷恩一直在院裡頭?」小曹氏這下是真氣著了,抬手狠狠在李翠翠背上拍了幾巴掌,恨得直咬牙,「我咋就生了這麼個蠢閨女,你要氣死我啊。」

  李翠翠錯開幾步,也火了,「娘你到底要做啥,我又沒瞎說,我可沒說是心兒她把小姑推下去的,我只說我沒站小姑後頭,那奶自己想的就是心兒推了小姑發火要打人關我啥事?」

  聽見這一番論調,小曹氏真是吐血的心思都有,她拼命撫著胸口喘了幾口氣覺得不會動胎氣了,這才指著李翠翠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還覺得你這話說的有道理誰都拿捏不住你的錯是不?呸!打小你就這樣,一點子心眼,芝麻大點的腦子,就覺得自個兒有本事的很,別人都是蠢得,就你心靈?你那點本事在廷恩眼裡都不夠瞧得。當誰傻呢,你說自個兒沒站後頭就不是你推的,那不就說誰站後頭就誰推的麼?你當你沒直說,其實人人心裡都敞亮著。你要不那麼說你奶咋會指著心兒罵的那麼難聽,心兒不會跟你奶頂嘴,不會被你奶追著要打死。你這回可不僅把心兒她們得罪了,你連廷恩都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我將來又靠不住他。除非娘你以為自個兒肚子裡還是個閨女!」李翠翠撇撇嘴不以為然。

  一瓢油澆到火上,小曹氏這下是真的被氣的肚子痛了,撫著肚子直吸氣。

  「娘,娘,你沒事罷?」李珍珠急的忙上前扶住小曹氏。

  李翠翠也給嚇著了。她很清楚,小曹氏肚子裡的孩子要是被她氣的有個好歹她一準兒會被打死,更別提將來誰給她撐腰的事情了。

  「娘,我錯了我錯了,你別氣,我以後不敢了。」李翠翠一疊聲認錯,眼眶急的通紅。

  「娘,我去請大夫。」李珍珠說完要走卻被小曹氏拉住。

  「沒事兒,給我倒杯水過來。」小曹氏吸了幾口冷氣,喝下李珍珠趕緊倒過來的水,這才好些了。

  「翠翠,你這孩子,真是叫我操心。」小曹氏看著李翠翠又驚又怕的眼神,只覺千言萬語堆在那裡,最後只能擠出來這麼一句話,說過之後,滿嘴都是泛著涼意的苦味。

  李翠翠沒有看見小曹氏那種複雜的神情,她撅起嘴猶自想為自個兒辯解兩句,最後想到怕把小曹氏真氣出個好歹,勉強忍下去了,小聲道:「娘你放心,我知道錯了。」

  小曹氏歎了口氣,不再說教,只是告訴李翠翠和李珍珠,李大柱他們回來後,要是主動問起來,范氏不提,就說沒事了。范氏要還告狀,就趕緊先認錯,一定要搶在李草兒和李心兒頭裡將錯給擔下來。要李大柱他們回來問都不問,那最好,都別提了。

  李翠翠對小曹氏叫她先認錯的說法有點不樂意,不過看到小曹氏嚴厲的眼神,還是應下了。

  見李翠翠繼續去換衣裳,小曹氏又嚴厲的囑咐李珍珠,「你姐脾氣改不了了,往後你得多長個心眼,再遇到這種事兒你一定得勸住你姐,不能怕挨駡就縮回去,知道不?」

  李珍珠心裡頭很明白小曹氏更偏疼大姐,不過她心裡並不抱怨。

  誰叫自個兒出生的時候難產,害的娘不能生了。比較起旁人家的女娃來,自個兒的日子算是好過了。娘不過是稍稍偏向大姐一些罷了。

  慣性的安慰了自個兒兩句,李珍珠乖巧的道:「娘你放心罷,往後我一定看著大姐。」

  小曹氏見李珍珠神色認真,這才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依舊提在半空中,想來要等著林氏真的去幫忙看了人來回話才能放下來。

  她慢慢躺下來,囑咐李珍珠,「待會兒收拾好了就趕緊叫你姐將衣裳拿去洗,別等著你二嬸幫忙。洗好衣裳就家來幫忙搓麻繩,可不興躲懶。」

  「哎……」李珍珠應的又快又清脆。

  看著懂事利索的小女兒,想到眼高手低的大女兒,小曹氏困乏的睡著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4章說辭

  晚上李火旺他們回來,興許是累的過了頭,又興許是覺著李芍藥頭上蒙了塊紗布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沒誰問一個字。

  就是李二柱與李光宗,在村子裡天天看著挨揍的女娃多了也不覺得有啥稀奇。他們是親眼看過李芍藥的傷的,就是摔在田地裡撞土疙瘩上碰了個青包,比有些人家女娃剁豬食差點把整個手指頭剁沒了的傷勢輕多了。

  一整天地裡收莊稼,跟天老爺搶時候,又累又餓,他們實在沒心思多管別的,大夥兒就都沒開口。

  李芍藥看沒人問她,癟了癟嘴要哭,范氏見李火旺一臉躁色,忙在李芍藥胳膊上拽了一把。李芍藥很快把那點哭意給收了回去。

  倒是吃飯時候顧氏忍不住嚷了一嘴,「娘你可得記好了,今兒多用了兩百文錢那是給小姑看傷用的,明兒不興在肉錢裡扣的。」

  范氏剜了她一眼,冷冷道:「你放心,不會少了你的肉吃,大不了把我這把老骨頭拿去賣了也不會虧了你的嘴。」

  顧氏呵呵笑,「娘你這說的是啥,我不就那麼順嘴一說。」說完看范氏一張臉跟凍住了一樣,趕緊沒事兒人一樣低頭扒飯去了。

  李火旺這才抬頭瞅了眼李芍藥的傷,發現雪白的紗布來回裹了好幾層,跟頭上破了個碗大的窟窿似的,不禁皺了皺眉。不過他想了想,看看范氏還是沒開口。好不容易范氏沒找他鬧騰,一家人清清靜靜吃頓飯,他何必再惹出事來。用點紗布就用點紗布罷,多花個百來文,當是花錢買清淨了。

  一家人吃過飯,女的都去灶下洗碗收拾,男的就坐在那兒商量第二天農忙要做的事兒。原本李火旺還要叫李芍藥也去洗碗,看她腦門一圈紗布,就算了,叫她回去歇息。李芍藥歡天喜地摸著頭竄回屋了。

  看著小閨女壯實的背影,孱弱的路姿,李火旺抽了一口旱煙,心裡很不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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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火旺坐在炕邊上,范氏蹲地下一邊給他搓腳一邊跟他掰扯閒話。熱乎乎的水泡在疲憊不堪的腳上叫李火旺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看著范氏鬢邊也有了白頭發,縮成一團在那兒幫他洗腳趾縫裡的泥,他到了嘴邊想要叫范氏別在那麼慣著小閨女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算了,就是個閨女,將來嫁出去就是別家的人,到時候被婆家好好管束管束,自然曉得上進,沒得為這個再和老婆子鬧的不清淨。

  「這幾天你們得加緊些,我看你們不收完糧食廷恩那孩子不能放心回鎮上去。」

  李火旺拉了臉,「咋了,你不樂意廷恩在家呆著?」

  「瞎咧咧啥?」范氏橫了李火旺一眼,在他腳背上用力按了一下,有點沒好氣,「我這不是怕耽擱那孩子念書?」她瞅了瞅李火旺,發現臉色還好,就歎了口氣,「我曉得你一直覺著我對大姐前頭留下的兒孫都不好,不過這人罷,他本來心就偏著長的,我要說對前頭人生的骨肉比對自個兒親生的還好,那你信不?我也不指望旁的,橫豎我有兩親兒子供養我,只是芍藥那頭,她年紀大了,下頭幾個侄女歲數都差得不大。可沒有小姑不出嫁侄女定親事的道理。我可說好了,芍藥的親事不能定的比翠翠她們還差。」

  李火旺不耐煩的皺了眉,「沒頭沒腦的你又說到芍藥親事上去了。不是都讓你做主了,你自個兒說要等老四再考一回的,你就等著罷,要老四這回學堂小考都還不能過,我看你還是趁早把芍藥親事給定了,不能讓家裡的孫女都陪著等成老姑娘。」

  聽李火旺這麼說,范氏氣的差點順手拎起邊上裝滿滾水的銅壺把水全澆到李火旺腳背上。

  她好不容易忍住了,儘量緩聲道:「那老四不是年年都差那麼點運道麼。」

  李火旺就哼了一聲。

  范氏又憋了一口氣在肺裡,「這老四差點運道,廷恩指定能成。人都說廷恩那孩子文曲星下凡呢,我覺得他明年指定能中。」

  一說這個,李火旺就嘿嘿笑,「那可不,咱家廷恩要都中不了,肯定是那些看卷子的都瞎了眼。」

  我兒子中不了就沒出息,那狗崽子中不了就是別人瞎了眼!

  范氏氣的半死還只能忍住,她繼續笑著哄李火旺,「可不是,廷恩那孩子雖說不是我親生,不過我也巴望著他中呢,我這個奶也沾沾光。」

  「你這樣想就對了。」李火旺低頭看著她,「眼下你是他奶,廷恩這孩子不是不認親的,他將來指定不會虧待家裡頭的人。你往常多照顧些,等廷恩考出來,一家子好日子都來了。」

  范氏急忙附和他說話,「可不是,我等著做老夫人呢。別說我,芍藥都能沾上這個侄兒的光。你說等明年廷恩考上了咱們再給芍藥說親事,咋也能體面許多罷,好歹是秀才的親姑姑不是。要廷恩名次在前頭,一個月還能領幾斗米呢,到時咱家給芍藥辦嫁妝都要寬鬆許多,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范氏一臉期盼的看著李火旺。

  李火旺沉默了,半晌後才緩緩道:「芍藥的嫁妝早就夠了,莊戶人家,你給芍藥辦的那些連許多鎮裡的都比不上。」看范氏有點著急,李火旺又道:「不過到時廷恩真中了,有好人家上門來,那肯定是先顧著芍藥。翠翠她們,還能略等一等,要等不了,就沒有侄女嫁在姑姑頭裡要姑姑強的道理了。」

  范氏心裡一喜,面上不動聲色歎氣道:「我就是怕廷恩這孩子心裡存著疙瘩。原本我這奶就不是親的。芍藥那孩子脾氣硬,還老跟心兒她們過不去。說起來也怪我,想這孩子是咱們的老來女,她又只能在家裡輕快幾年了,就偏了些。唉,草兒她們跟廷恩才更親呢,芍藥就是不懂這些道理,一回兩回的跟心兒她們頂。往後嫁出了門,娘家沒頂門立戶的人幫手,這日子……要不我不能想著多幫她要點東西傍身。」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李火旺臉如黑炭罵道:「這怪誰,做姑的天天跟侄女過不去。你瞧她吃的那副樣子,連腰都彎不下去,送個飯送溝裡頭!」說罷看范氏一直沒反駁強嘴只是哭,心就軟了,「嫁妝是不能再添的,沒有為個姑娘虧了家裡兒孫的事兒。我尋個時候與廷恩說說就是,你放心,廷恩是個好孩子,指定不會存心叫芍藥落在翠翠她們後頭。」

  沒能趁機給李芍藥要來更多的嫁妝,不過能讓李火旺答應親事一定先讓李芍藥挑過後再給李翠翠她們挑,甚至還會去逼著李廷恩要句話,目的就達成一半。范氏縱覺得有些不足夠,倒也見好就收了。

  「那是,一個閨女,陪嫁的再多是給了外姓人,差不多就行了。不過我就怕廷恩那孩子到時候被你強壓著心裡不舒坦,畢竟到時候是要借他的光來給芍藥挑人,他要不樂意想先給翠翠或是兩個親姐姐看,稍稍露些臉色,那可就……」范氏猶猶豫豫的看了李火旺。

  李火旺一股火苗竄上來,罵道:「放屁,我還在這兒立著呢!你少瞎扯,廷恩最孝順我這個爺,我說了就是,你別一天到晚瞎琢磨。」

  「好好好,是我腦子多想了。睡罷睡罷,明兒還下地呢。」范氏笑著哄了李火旺兩句,服侍他躺下睡了,端了洗腳盆出來倒水。看見李廷恩書房還點著油燈,她得意的一笑,沖這頭吐了口唾沫,這才慢悠悠回了屋。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5章穩婆

  一連七天的農忙,李家上下都忙得團團轉,就是李廷恩也主動把看孩子的活接了下來,唯有李芍藥,頭一天去送飯就把頭給磕了。范氏心痛的半死,李芍藥動不動喊頭暈,因而連李火旺都不敢使喚這個小閨女了。

  說句不好聽的,李火旺還有點擔心李芍藥再摔一跟頭給摔傻了,那可弄得全家的女娃都爛在家了。

  好在老天爺給面子,忙活那麼久,糧食都順順當當的收了回來。李火旺看著滿倉糧食,笑的合不攏嘴,目光在家裡人身上轉了一圈,「老大,明兒你就把這糧食送去賣了。」他說著話頓了頓,看缺了的兩個人,想著范氏八成又在給李芍藥開小灶,沒好氣道:「銀子回來就交到我手裡頭,別給你娘。」

  李大柱悶聲應下,想到昨晚小曹氏說的話,給李火旺商量,「爹,賣了糧食我想在鎮上給她娘定個穩婆。」

  顧氏一下跳起來,「他大伯,你這啥意思,他大伯娘就比咱們金貴這多。村子裡這麼些女人生娃,誰家不是就請的村子裡七婆她們,到大嫂生個娃得鎮上請大夫。我可聽說了,鎮上一個接生婆子請一回光定錢就得三兩銀子,還得做好吃的好喝的,生完了給接生禮把人用車馬送回去。咱家才收了糧食就這麼糟踐,合著大嫂生個娃全家都不吃飯了,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踩到銀子上頭,顧氏可顧不得李大柱是不是不好惹的大伯子。

  李火旺也不樂意,「老大家的養的好好的,還請啥鎮上的接生婆,不成。」

  李大柱掃了一眼顧氏,沖李火旺梗了脖子,「爹,這請接生婆子的銀子我自個兒掏,不用公中出銀子。」

  「你自個兒掏,老大,你哪來的銀子,這是存了私房銀子罷。哎喲我在家辛辛苦苦的攢銀子,扣著一家人的嘴,落一堆埋怨省下來要給廷恩科舉,沒成想這親大伯都起外心。」范氏正給李芍藥端了紅豆發糕出來到倉庫這兒,恰巧聽了李大柱這話,嗓子就尖了。

  李大柱嘴一撇,粗聲粗氣道:「我哪來私房銀子?那是人老曹家借的銀子給我,咱家裡總有一天得分家罷,到時候我慢慢還就是了。」

  「老曹家。」李火旺一聽這不說話了,范氏跟掐了脖子一樣,話音斷在半截,不過她立刻醒轉過來,「老大,那不能罷,老曹家能捨得給出這銀子?」

  李大柱冷冷的看著范氏,「為啥不能。老曹家是我親娘舅,還是他娘的娘家。兩重親血脈,咋的不能見我沒個兒子送終。」

  范氏嘴角都被激的哆嗦了,可她不敢提曹家,只得拐了彎,「老大,你才說的分家是啥意思,你爹還立著呢,你就要分家,這是嫌棄家裡頭的人拖累你發財?」

  這話問的著實厲害,李火旺拿煙袋的手都不穩了。

  李大柱斜看范氏,「我說的是往後,娘你可別亂說。」他是個暴躁性子,習慣有啥說啥,嘴皮子的功夫卻不擅長,只能悶悶的回了范氏這麼一句。

  見李大柱答的這般沒有底氣,范氏有點歡喜,才想再接再厲,李廷恩忽然出聲道:「爺,您別氣,大伯他們都是孝順人,哪會惦記著分家。別說咱家眼下還得齊心協力過好日子。就是將來四叔出人頭地去做官,那指定也不會把家裡人拋下不是?」

  聽李廷恩這麼說,范氏心裡一個咯噔,她扭頭看了一眼李廷恩,見他依舊是平日那副溫和的樣子,狠狠在舌尖上咬了一口,笑起來,「這人上了年紀,想的就多,老大呀,你別跟我計較,要請接生婆子就在鎮上請罷。老大家的這胎來得不易,是該著緊些。」

  顧氏一下急了,她還以為范氏能將李大柱給擋回來,沒想李廷恩說了兩句范氏就縮了回去,她不由在心中罵娘。憑啥啊,自個兒生孩子的時候就在村裡找個老太婆來,輪到大房,要花銀子從鎮上請。

  「娘,你咋的……」

  話沒說完,就被范氏給撅了回去,「人娘家心疼閨女,有本事你自個兒肚子裡先揣個蛋再叫你娘家送銀子來。」

  說到娘家,顧氏立馬成了個鋸嘴的葫蘆。

  顧家窮的沒有一畝地不說,顧氏三個哥哥成親後給顧氏生了六個侄子,除開顧老大兩個兒子已經成親,顧老二顧老三的四個兒子也都到成親的年紀了。當年范氏為給李光宗挑媳婦,請了好幾個媒人,范氏覺著好的,人家瞧不上李光宗這個繼室生的。有人貪圖李家地多日子好,願意讓閨女嫁過來,范氏又嫌棄人窮脾氣不好。結果拖來拖去一沒注意,李光宗自個兒撞見了落水的顧氏。顧氏幾兄弟拿著鋤頭鐮刀的上門,李火旺顧惜名聲,沒奈何,范氏一哭二鬧都沒能把這門親事攪合了,只得答應讓顧氏做兒媳婦,且被顧家狠狠要了一筆聘禮銀子。

  那時候范氏看顧氏還覺得有點順眼,覺著嘴皮子利索又能幹,指定不能被小曹氏與林氏欺負。誰知顧氏進了門,越來越能吃,掐尖要強的,真要她出頭的時候,比誰的脖子都縮得快。眼見顧氏一天天肥的要死,時不時還給娘家捎帶點東西,范氏真是恨得要命。為了不落氣勢,還得常常憋氣護著人。

  顧氏也曉得范氏看她不如曾氏,卻不後悔當初挑中李光宗進了門。在顧氏看來,她的日子總比兩個親妹妹好的多了,她當年沒趕著進門,那也就是被賣的遠遠的給兩個侄兒換彩禮銀子的命。眼下顧家還剩的幾個侄女,不是就在商量先賣哪個賣給誰?

  娘家窮成這樣,顧氏面對范氏這話當然不敢接,更不敢再開口,不過她心中還是憤憤。

  不就是拿點東西回去貼補娘家。論起來,自個兒能貼補多少,都是手指縫裡扣下來,哪有范家拿得多,一般都是貼補娘家,自個兒好歹還做活,范氏一天到晚除了罵人還做啥了?再說曹家比顧家好不了哪兒去,要不當初為啥非把小曹氏嫁進來續親,還不是指望繼續占好處,順便省一份嫁妝。

  說曹家有銀子給小曹氏請接生婆子,騙鬼去罷。

  顧氏腹誹了兩句,眼珠咕嚕嚕轉了一圈,有心想再試探試探李大柱銀子到底哪兒來的,看李大柱那張黑臉,終究還是不敢再開口了。

  橫豎不是公中的錢就成。

  眾人這一場來來往往的,李火旺臉上就帶出點難過來,李廷恩見了忙上去扶住李火旺,「爺,秋收這麼多天,大夥兒都累了,你趕緊回屋歇歇,您放心,咱家日子指定越過越好。」

  看著最心愛的長孫,李火旺覺得心裡頭那些擔憂都不算事兒了,顫著嗓子道:「哎,好好,聽我孫子的。爺還得好好活等著我孫子中狀元那天。」

  李廷恩笑嘻嘻,「爺您放心罷,我將來肯定讓您享福。」

  李火旺樂了,哈哈大笑,笑的范氏都快憋不住了這才合住嘴,口中只道:「好好,爺就等著享你的福了。」

  第二天一早,正好李廷恩要回鎮上,就和賣糧的李大柱一道走,顧氏不知為何,非在李大柱走的時候把李光宗推出來,說叫李光宗給李大柱幫幫手。李大柱倒沒說啥,租了牛車抬上糧食一行三人往鎮上去。

  到鎮上,李廷恩去放了東西,轉身陪李大柱去相熟的糧店賣糧。糧店掌櫃和秦先生相熟,有意給開了個合適的價錢,再有今年糧食收成好,除開留下自家吃的,一共賣了九十兩銀子,比往年還多了十來兩,讓李大柱和李光宗都歡喜的很。這點銀子就是一年到頭忙活的收入了,要支應大大小小的開銷。李大柱得了銀票,小心翼翼收在懷中,從袖口裡另掏了

  早就尋機換好的三兩碎銀,捏在手裡。

  「廷恩,你回去念書罷,我與你三叔去打聽打聽哪有上好的接生婆子,先將定錢給下了。」

  要旁的事情,李大柱指定是要找這個能幹的侄兒幫忙打聽打聽。說起來,李廷恩在鎮上的臉面比他可大多了。不過這給女人接生的事情,就是李廷恩再能幹,李大柱也不相信一個半大小子能懂得行市。

  李廷恩想到昨晚從林氏那裡聽到的事,本是不想插手的,可看著李大柱半生勞作的那張黑銅臉,想了想仍是道:「大伯,要不我去問問先生罷,先生年前才添了個孫兒,秦師母那裡該曉得。」

  「秦家請的接生婆子,那指定是好。就是咱……」李大柱說著瞧了瞧手裡捏的三兩銀,有些擔憂這銀子不夠使。他一共就帶了五兩,這三兩要是不夠下定錢,等到時候孩子生下來花的更多,原本這五兩都是從李廷恩給李翠翠置備嫁妝的錢裡面摳出來的了……

  李光宗本就為被顧氏逼著來監督李大柱賣糧,看李大柱有沒有從中私吞銀子給小曹氏請穩婆這事心中有愧。這時候看著李大柱因銀子為難,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其實家裡的日子過得真是不錯,就是比起鎮上許多人家都比得起。不知為何娘那般計較,孩子他娘也唯恐家裡別人多花用了一些。

  在心裡暗自歎氣,李光宗橫下心允諾,「大哥,你只管給大嫂請好的接生婆子,娘那頭問起來有我呢。大嫂給你平平安安生個胖侄子才是大事。」

  雖曉得李光宗說話不作數,李大柱依舊很領這份情,「三弟,等你侄兒出世我再謝你。」

  「大哥這說的啥,咱是一家人。」李光宗嘿嘿笑著抓了抓頭皮。

  李廷恩見李大柱這般為難,蹙了蹙眉道:「大伯,既要請穩婆,就請個好的,否則花了銀子還弄了假把式又有何用。這樣罷,我來時爺給了我五兩銀子,您先拿著。」

  「不成。」李大柱斷然拒絕,「先頭的就算了,這回不行。」他本想說‘你都給出翠翠嫁妝銀子了’,見李光宗在邊上,只得改口,「你放心罷,你大伯手裡曹家給的銀子還有多的。」

  見李大柱固執的很,李廷恩只好道:「那好。不過若翠翠姐的事情到時有難為,咱們再來想法子,大伯別多想,橫豎還早呢。」

  挪用了給大女兒置備嫁妝的銀子去請接生婆子,李大柱與小曹氏不是不虧心的。只是比較起來,終歸是想要兒子平平穩穩降世的心思占了上風。至於李翠翠,眼下既用了曹家給小曹氏出錢請接生婆子的由頭,再說曹家肯給錢幫李翠翠置備嫁妝就無論如何說不過去了。眼看事情要往後拖,李大柱就覺得要是日後能私下幹點活努力把銀子補上當然好,要實在補不上,兒子與閨女,肯定只能虧閨女。

  不過沒想李廷恩眼下又這樣說,分明是有再貼的意思。不過李廷恩肯再貼,李大柱這個當大伯的卻實在不好厚著臉皮收了。天底下哪有當弟弟的一再給堂姐出錢辦嫁妝的道理!

  李大柱心裡有主意面上不顯,岔開話,「那好,咱們就請個好的,你先去你先生那裡問問,我和你三叔是粗人就不去先生面前丟人了,咱們找個麵館吃碗面等著。」

  三人便分開行事。李大柱與李光宗忙活了一天,肚子都餓了,隨便尋了家麵館,坐下去要了兩大碗湯麵和幾個餅子,狼吞虎嚥的吃起來,快要吃完的時候,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帶了兩個書童蹭蹭跑來,滿頭大汗對著李大柱道:「李大伯,李四叔出事了,廷恩叫你們趕緊去找他。」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6章銀子

  「啥,四弟出啥事了?」李光宗一擔心,端著面的手一抖,麵湯灑了一身。

  李大柱與李耀祖不是一個娘生的當然沒那麼著急,不過也是親兄弟,他看來報信的是往常來鎮子上給李廷恩送東西時碰見過的向尚,忙問,「向家小子,廷恩他四叔出啥事了?」

  向尚氣喘吁吁,擦了一把汗,連聲道:「李大伯,你還問啥,總之是出了大事,你趕緊跟我去,廷恩還等著呢。」

  「好好好,這就走這就走。」李大柱與李光宗看向尚急的那副樣子,心裡打起了鼓,跟著就要衝出去,卻被麵館的夥計抓住要錢,李大柱這才醒過神還沒給銀子,急忙隨手扔了二十文,這才順當與向尚一道走了。

  向尚在前頭帶路,李大柱與李光宗捏著心跟在後頭,誰知走來走去,向尚竟將他們帶到了秦先生的家裡。

  看著紅漆明亮的大門和門口兩個石獅子還有砌起來的門檻,李大柱與李光宗都覺得腿腳有些發軟。向尚走在前頭,一扭身見兩人還在磨蹭,急的回身一手拽了一個把兩人給拖進去了。

  到了秦家宴客的軒廳,見李廷恩正坐在那裡蹙眉不語,李大柱與李光宗才覺著找回點精氣神,忙上去追問,「廷恩,到底咋回事,你四叔咋了,是摔了病了還是怎的了?」

  「是啊廷恩,你這光叫向家小子來尋我們也不將話說清楚。」

  李廷恩給猶自氣喘的向尚親手端了盅茶,道過謝,這才道出事情的始末:「大伯,三叔,四叔在縣裡參加賞菊會,在宴上多飲了兩杯,這便出了點事。」

  李光宗急的一腦門子汗,「出了啥事?」

  李廷恩看了眼李大柱又看看李光宗,沒有開口。

  「你這孩子,到底有啥事你倒是說啊!」李大柱從沒見過李廷恩這般支支吾吾的樣子,急壞了。

  喝了幾口茶水終於喘過氣的向尚此時戲謔開了口,「李大伯,廷恩年紀小呢,別看念書誰都誇,這種事還面嫩的很,哪能跟你們開的了口?」他嘖嘖感慨了一聲揭出謎底,「李四叔去縣裡賞菊,順道把別人家一個妾一起賞了,人家捉姦在床,如今李四叔叫人扣在縣裡,還寫了信來質問先生,先生髮了大脾氣,連廷恩都給訓了一頓,這不才叫你們過來。」

  「啥?」李大柱與李光宗都驚呆了,半天沒醒過神。

  等明白過來,李大柱當先破口大駡,「這混帳,這畜生,一家在種地,他去縣裡拿血汗錢玩……」看到垂首不語的李廷恩在邊上,猛然想到這個侄子才只有十歲,李大柱罵不下去了。不過他心頭對李耀祖的怒火卻沒有一絲減弱,相反還有越燒越旺的架勢。

  李光宗倒是急得團團轉,「這可咋辦這可咋辦,四弟這回可是糊塗,真是糊塗了。」

  「大伯,四叔。那……」李廷恩瞟了一眼,見他臉比鍋底灰還黑,只作未見,鎮定如常的道:「那小妾是縣裡陳秀才家的,先生道陳秀才雖只是個秀才,可父兄都是舉人且已捐了官,族中還有一個族兄在京裡。先生和陳大人有點交情,陳家答應把小妾賣給四叔,只是那小妾的身價銀子不能少。另外先生的意思,咱家還得備份禮給陳家送去。」

  得罪了當官的人家。

  李大柱與李光宗乍聽這個消息差點沒嚇暈,好在聽到後面李廷恩的話,知曉秦先生願意幫忙轉圜,這才松了一口氣。不過掉頭又聽到身價銀子和備禮銀子,兩人都為難了。

  李大柱下意識的拍了拍懷中還熱騰騰的九十兩銀票,希冀的看著李廷恩,「廷恩啊,這大概得多少銀子啊?」

  「李大伯,人陳家那小妾是個從小養起來的清倌人,陳家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就是做了陳秀才幾年的妾,也還鮮嫩的很呢。」向尚不懷好意嘿嘿笑了笑,報了一個差點沒將李大柱與李光宗砸暈過去的數,「陳家說了,少也得五百兩,加上送禮的銀子,你們備下個一千兩就差不多了。」

  「多少?」李大柱站不住了,哆嗦著問。李光宗也是拼命發抖。

  向尚和李廷恩交情頗好,倒也不見外,很老實的道:「李大伯,您別覺著多。那小妾原是賤籍,陳秀才給她贖了身又為了討這小妾歡心,花錢給她轉了奴籍。朱家的事情你們還記得罷,那花姨娘是朱家賣了三百畝地換來的。這小妾沒花姨娘值錢,不過人陳秀才當時少說也花了千兩銀子,現今只管你們要五百兩,已是虧了本的買賣。這還是人陳家祖上富庶不缺銀子,又有先生的面子才給的價錢。」

  李大柱嘴角顫了兩下,實在沒主意了,連怒火都消失不見,只是一個勁喃喃,「這可咋辦,這可咋辦。咱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拿不出這筆銀子啊。」

  李光宗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弟這是,這是……」

  念叨半天,想到家裡辛辛苦苦的勞作,平日李耀祖花錢的痛快,李大柱發了狠,「罷了,咱家哪有那個銀子,他惹下的禍事自個兒擔著罷。」

  李光宗一聽這話慌了,撲上去拽著李大柱,「大哥,這不能啊,四弟這回是糊塗了,可那也是咱親弟兄。」

  李大柱黑了臉不說話,李光宗更是拼命懇求。

  李廷恩見了,只得道:「這事兒瞞不了,大伯,三叔你們還是趕緊回家尋爺商量商量,到底該如何了解法要儘早處置。」

  「可不是,人陳家說了,三日不見銀子就把李四叔送到衙門去。」向尚嘿嘿壞笑,「偷人家的妾,那可是要杖責五十後流放的。」

  李大柱嘴上說的硬,聽向尚這麼說也慌了,頂著李光宗懇求的眼神,忙囑咐李廷恩,「我與你四叔這就家去,你呆在鎮上,要再有啥消息趕緊捎信回來。」

  「大伯放心,你們回去跟爺緩緩的說,爺畢竟上了年紀。」李廷恩頓了頓話,「我在鎮上也再想想法子。眼下先生正在火頭上,待先生氣消些,我再找先生求求情,看能不能讓陳家那邊。」他沒有說下去,可李大柱與李光宗都明白這話裡頭的意思了。兩人都給弄得面紅耳赤。

  這叫個什麼事!做叔叔的藉口去參加詩會,偷了人家的妾被抓住了,到頭來要十來歲的侄子捨下臉面四處去托人求情。李大柱與李光宗心頭都燒的很。可饒是如此,兩人都說不出叫李廷恩別管專心念書的話來。

  因理虧,李光宗走的時候拉著李廷恩的手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最後只道:「廷恩,你讓你四叔帶累了。」

  李廷恩安撫了他兩句,將兩人送出秦家的門,折回去見向尚舒服的橫躺在椅上,兩腿交疊翹起來,嘴裡還哼哼唧唧,一手捏著個果子往嘴裡塞,忍不住冷冷一哼,拿起邊上的果子就給他砸了過去。

  向尚身手敏捷的接住,嬉皮笑臉道:「廷恩,向大哥方才這樣幫你,你可不能沒良心。」

  「你為何不告訴我大伯他們,先生已答應借我銀子料理四叔的事?」李廷恩板著臉坐在向尚對面。

  向尚呵呵一笑,坐直身子看著李廷恩,「廷恩,你這話跟我說就沒意思了。你要真想讓你大伯他們別操心,一早說的時候就該把話都說透。你不也沒說舅舅答應幫忙的事情?」

  李廷恩盯著向尚看了半晌,露出個笑,「向大哥當真是個明白人。」

  「那可不。」向尚自豪的拍胸口,「咱們兄弟兩誰跟誰。舅舅叫我照顧你,我這個做大哥的一定會為你兩肋插刀。你瞧著罷,你那四叔這回被扣在陳秀才家,指定叫他脫層皮才回來。」他沖李廷恩擠眉弄眼,「等你大伯他們先回去鬧一鬧,到時候你再出面求先生將人弄回來,既收拾了人又不用連累你名聲。瞧瞧到時候他還有臉端著長輩的架子指使你不?」

  李廷恩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沒有接向尚的話。

  即便和向尚交情匪淺,可這種非議長輩的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至於心裡如何想如何安排,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身為一個孤兒,臉和心不一致是他的本能。

  向尚看李廷恩不說話了,覺得沒意思又倒了回去,「罷了罷了,你這小子打小跟個小老頭似的,偏偏舅舅還喜歡你。也是,你讀書有天分,唉,廷恩啊,舅舅可把指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向大哥也盼著呢。你一定得好好念書,將來向大哥繼承家裡的產業後才有人護著,你要加把勁啊。」

  李廷恩斜了他一眼,教訓道:「你若有心,為何不自己努力考個功名?」

  「哪是那般容易。」向尚想到家裡那亂亂糟糟的事,一臉苦笑的感慨了一句,末了,用力搓了搓臉道:「舅舅教出個偷人妾的學生,顧忌著你這得意門生還得從中轉圜,這心裡憋的那股火指不定什麼時候消。你也別這兒乾等著,走走,你不是說要給你大伯母尋個穩婆,向大哥帶你去找找門路。」

  想到一生方正的秦先生這回的確是動了真怒,連最心愛的老樹盤根硯臺都砸了,李廷恩也覺得再等下去今日怕是也見不到秦先生,當下應道:「好,不過我得先將這段日子在家裡做的課業給先生送去。」

  「你這小子!」向尚意會,用力拍了李廷恩肩頭兩下,叫人幫李廷恩將課業送去給秦先生,拉著他出了門。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7章提議

  李廷恩猶有閒心與向尚一道出門尋穩婆,李家此時卻似天塌地陷一般。

  聽得李耀祖因睡了別人家的小妾被扣下,李火旺氣的只顧喘粗氣,范氏卻心痛的厲害,先罵李大柱與李光宗沒用,沒將人接回來,又信誓旦旦說李耀祖十成是被人陷害了,要不就是那小妾主動勾引,總之絕不是李耀祖的錯。末了撒潑打滾的要李火旺想法子趕緊將李耀祖接回來,不能讓李耀祖在別人家受磋磨。

  李火旺本來就火氣沖天,這會兒看范氏還要吵鬧,哪裡忍得住,當下道:「接接接,接個屁,老子上哪想辦法接他回來。他不要臉偷人家的妾,人家一家子都是有功名的人,爹和大哥還做著官,我一個土裡刨食的咋接的回來。」

  李火旺越罵越難受,想到寄予厚望的小兒子惹出這麼一樁禍事他心頭就像被誰拿刀捅了幾下,精氣神一下不見一大半。

  「給銀子,咱給銀子。」范氏被李火旺問得一怔後立時嚎叫道:「老頭子,那可是咱親兒子啊,那是老四啊,你給他起名叫耀祖,你不能不管他,眼下他不知受啥罪呢。那銀子再親親不過你兒子啊。」

  顧氏一聽忍不住了,「娘你這是說的啥話,咱家要有那一千兩銀子那能不管他四叔麼,這不是沒有,依我說就讓他四叔在縣裡關幾天,指不定等人出了氣還能白帶個妾回來伺候他四嬸呢。」說著不懷好意的朝面色蒼白的曾氏看了一眼。

  曾氏聽見顧氏這麼說,身子搖晃了兩下,坐在角落裡緊緊攥著拳頭,眼淚撲簌撲簌直掉。

  顧氏見了覺得沒意思,倒也不說了,扭頭就看到范氏跟要吃人一樣兇狠的瞪著她,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賠笑道:「娘你這樣看著我做啥?」

  范氏嗷的一聲從炕上竄下來,不顧體面沖顧氏撲過去。顧氏一個沒注意被范氏撲倒在地。范氏在她臉上一頓抓撓,嘴裡恨恨的罵著,「老娘打死你個沒良心的,你想害死我兒子,你個狼心狗肺的婆娘,老娘打死你。」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顧氏有時候雖然橫,這回也打定主意就是跟范氏撕破臉也不答應家裡出錢去救李耀祖,不過她可沒膽量當著家裡人的面跟范氏動手,只得拼命用手護著頭臉,一邊被范氏打得嗷嗷直叫喚。

  「快拉開快拉開,還嫌棄這家裡不夠亂呢!」李火旺急的將煙袋在炕頭敲了敲。

  李光宗上去將顧氏拽起來推到身後,林氏和李芍藥扶了范氏。范氏才站直身子,見到左側低眉順目的林氏,反手一耳光就扇了過去,罵道:「要你這發瘟的做好人。」

  這一巴掌又狠又准,林氏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捂著臉站那兒一聲都不敢吭。李二柱見了心疼,上去把林氏拉過來陪笑道:「娘,他娘是擔心您。」

  「我呸!」范氏一口唾沫吐到李二柱腳前,血紅著眼指著他破口大駡,「擔心個屁,就是這個發瘟的,生個災星,送出去還要接回來,一接回來就把耀祖給克了。老娘告訴你們,趕緊把那災星送走,要不就出銀子把耀祖贖回來,否則老娘就把這發瘟的生的幾個災星都賣了,正好換耀祖。」

  一聽范氏要賣閨女,林氏嚇白了臉,掙脫李二柱,撲到范氏跟前一個勁磕頭,「娘,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你賣了我你賣了我,你別賣大丫她們,我是外姓人,她們是李家的孫女。」砰砰砰幾個頭,就叫林氏額頭上全都是血。

  「老娘還沒死呢,你磕個屁!」范氏原本沒想到三丫上頭,可方才她一眼看見林氏,心中那念頭就再也克制不住了。她罵過林氏,轉頭沖李火旺嘶聲哭道:「老頭子,你說句話,到底是你能光宗耀祖的親兒子要緊,還是稀罕幾個賠錢貨!」

  「爹……」李二柱看李火旺明顯猶豫的神情,他雖老實,也明白李火旺是啥意思,他嚇得撲通一下跪到李火旺跟前,「爹,咱再想法子,再想法子,一定把四弟救回來,爹……」他說不出更多好聽話,只能拼命向李火旺允諾會將李耀祖帶回來。

  「老二你這是做啥,快起來快起來。」見李二柱也磕的一頭一臉的血,李火旺心疼了,他彎腰就要把李二柱攙起來。

  「我不活了……。」范氏突然一聲嚎叫,沖過去撲在李二柱身上廝打,「你沒人性啊,老娘養了你一場,你把個災星弄回來克著你四弟,你看他去死都不肯伸伸手,你不是人,你要賠錢貨不要兄弟。」

  李二柱任憑范氏打,嘴裡一個勁只道:「娘你饒了大丫她們你饒了她們。」硬頂住就是不肯鬆開答應賣閨女。

  看范氏哭的氣都喘不上來,李芍藥跺跺腳指著李二柱的鼻子大罵,「二哥你沒見娘哭成這樣,你還有點心沒有,不就是要你幾個閨女,橫豎你那閨女命都不好,生來克家裡人。趕緊的自個兒應了,要不娘哭出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李二柱被罵的說不出話,林氏抬起一張淚臉看著李芍藥,「小姑,三丫,三丫不是災星,廷恩,廷恩找人算過了的。」

  李芍藥翻翻白眼,「他說算就算過了,誰曉得他是不是瞎掰扯。」

  先前一直默默流淚,人色全無的曾氏這時候忽然抬頭懇切道:「娘,這都是相公的不是,他闖的禍,哪有賣二哥家閨女的道理,還是將鳳兒賣了罷。」

  「哎喲,那麼點個奶娃娃,又是個閨女,能賣啥銀子,換成忠兒還差不多。」顧氏一拍巴掌插了一嘴,見一說完范氏都恨不能把她吃了,連李光宗都怒氣騰騰的忙笑了笑,改口道:「依我說,要賣還得賣咱家大了的幾個閨女,這賣出去調教幾年人家就能掙大銀子,那倒是能多賣幾個錢。」

  顧氏這麼一說,大夥兒都明白她什麼意思了。李光宗氣的把她扯回來就給了她一巴掌,「老子叫你胡說!」

  「李光宗,你長本事了,敢打老娘!」顧氏被李光宗打了一巴掌,差點找他拼命,大罵道:「我說錯啥了,人要一千兩銀子,不將家裡幾個閨女都賣給那些館子裡的,上哪兒湊那一千兩銀子,難不成要掏空家底兒再去借羊羔利,老娘告訴你,老娘的兒子可不會為了你兄弟還一輩子債。」

  「你,你還說……」李光宗氣結,又要去打她,被李火旺一聲喝止住了。

  「好了!」李火旺看屋裡沒人說話,都看著自己,閉了閉眼又睜開,疲憊的歎了口氣,滿是愧疚的看著李二柱道:「老二啊,是爹對不起你,可三丫那孩子真個是不吉利,這回指不定把你前頭兩個閨女的運勢都帶壞了。橫豎是閨女,你就當她們提前嫁出去了罷。」

  李二柱從李火旺看著自己時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等到李火旺將話說出來,他整個人都懵了,直到看見邊上的林氏又開始接連不斷的給李火旺磕頭,這才醒轉過來。頭一次他不顧李火旺越發難看的臉色,上去抱了李火旺的腿,頂著頭上的血求道:「爹,你賣了我,賣了我,你把大丫她們留下,她們不能去那樣的地方,她們是你親孫女呀。」

  李火旺心裡頭也不是不難受的。不過他終究認為兒子比孫女要緊的多,再說他也有點相信范氏那番話。以前都好好的,為啥送出去的孫女一接回來就出事了。再有,不將孫女賣個大價錢,難道真將祖業都賣盡再去借羊羔利,到時候子子孫孫都賣身還債。

  他抖著手在李二柱身上拍了拍,歎息道:「老二,你要為爹想想。」

  李二柱說不出話了,看著邊上還在磕頭的林氏發怔。

  從李火旺發了話後就一臉趾高氣揚神情的李芍藥這時看了看李大柱,見李大柱拳頭攥的死緊,眼珠一轉,「爹,我看大丫她們也值不了一千兩,要不把大哥家兩個一道賣了。」

  看好戲的顧氏眼睛一亮,急忙附和,「對對對,橫豎都是要賣的,還能多換點銀子,指不定多送點銀子人家就早點把四弟還回來。」

  先前范氏叫囂要賣李草兒她們時候,李大柱看著李二柱兩口那樣一直都沒開口,就是怕有人想起他兩個閨女。他早看出李火旺被說動了,再者他也拿不出法子,一千兩,就是把家裡掏空都拿不出,那就真的只能如顧氏所說去借羊羔利。可羊羔利是利滾利,誰借的起?到最後不是一家人都要賣身還債,若以前就罷了,可他就快有兒子了,他實在不想兒子將來賣身為奴過苦日子,他還指望這個兒子出人頭地呢。

  其實李大柱倒想別救李耀祖,可他心裡又很明白,縱算他是長子,家裡沒分家,還是李火旺這個當爹的拿主意。既是當爹的,就不會看著兒子去死。

  沒想到昧著良心看三個侄女要落火坑都不開口,到頭來火星子還是燒到了自個兒身上……

  所有情緒一起爆發,李大柱抬起缽盂大的拳頭眼看就要砸到顧氏身上。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8章談判

  顧氏嚇得尖叫一聲朝李光宗背後躲,嘴角還叫囂,「沒天理喲,大伯子要打弟媳婦。」

  「你還瞎叫喚。」看李大柱都要瘋了,李光宗忙吼了顧氏一嗓子,興許是他今日不同以往,居然真將顧氏叫住了。看顧氏不叫了,李光宗才給李大柱賠禮,「大哥,你別見氣,待會兒我收拾她。」

  李大柱哼了一聲,收回手。畢竟打弟媳婦真不是個好聽的名聲。

  李芍藥卻撇了撇嘴,「二嫂這回可沒說錯,那是得一起賣了才能湊夠銀子。」最好再多賣點,到時候好多給自個兒打點陪嫁的首飾。

  「呸,要賣從你開始賣!」小曹氏從外頭走進來,身邊簇擁著李翠翠和李珍珠,身後跟著李草兒與李心兒還有三丫。

  李草兒幾個一見林氏與李二柱滿頭血的樣子就撲了過去抱住兩人哭個不住。三丫張著小手給林氏擦血,邊擦邊哭,「娘,你把我賣了罷,我聽話,叫人多給銀子。」

  林氏心中一酸,看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想到她好不容易在家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又要被賣去那種見不得天日的地方,心跟撕開一樣痛。她不敢忤逆李火旺,只能抱住三個女兒放聲大哭。李草兒與李心兒都撲在林氏的懷中抹淚。

  李芍藥這時卻瞪著小曹氏,跳腳道:「咱李家的事,要你來開口。」

  李翠翠與李珍珠是在外頭做活聽見裡面吵鬧,曉得家裡人決定將她們都賣了這才拉上打豬草回來的李草兒與李心兒和三丫去找小曹氏,這時候對李芍藥當然沒有好臉色。兩人聽李芍藥還要罵小曹氏,氣的想罵回去,被小曹氏掐了一把。

  小曹氏穩住兩個女兒,沖李芍藥得意的笑了笑,捧著肚子自個兒尋了個地方坐下,不管范氏跟刀子一樣的眼神,笑道:「芍藥,你這話可就說錯了。我以前是姓曹,不過我眼下是李曹氏,我如今是李家的人,肚子裡還有李家的娃,往後要給李家添孫子傳宗接代。你呢……」小曹氏眼神在李芍藥身上溜了溜,「別看你這會兒姓李,將來可是要冠別人的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真要說起來,你才是外姓人。再說了,我是大嫂,你是小姑。以前的事咱就不說了,只說今兒這事,你出去問問,有做小姑子的這麼跟快生了的大嫂說話的?傳出去可沒人敢要你。」

  「你……」李芍藥氣的要上去打小曹氏,小曹氏就笑微微的望著她,不躲也不閃。

  結果范氏將李芍藥攔住了。范氏很清楚,小曹氏可不是林氏,也不是顧氏。別看小曹氏沒讀過書,那心思七拐八彎的,那嘴利索的,真沒幾個人是對手。

  范氏抹了一把臉,啞著嗓子看小曹氏,「老大家的,芍藥是不懂事,那你這個做嫂子的說將小姑給賣了又是啥道理?」

  小曹氏哼了一聲,先朝顧氏瞪了一眼,看顧氏縮了脖子又看曾氏,見曾氏只是垂著頭嬌弱的抽噎,嘴角一撇,這才看了范氏道:「娘,我沒啥意思。他四叔這不是出了事麼,這家裡頭都要商量將我幾個閨女賣到那種地方去了。我想這家裡都能不顧及名聲,那翠翠她們是一準兒要賣的了。」

  聽小曹氏這麼說,大夥兒都露出意外的神情,方才有點希望的林氏又抱了三個女兒開始流淚。

  「娘!」李翠翠與李珍珠都急了,被小曹氏瞪了一眼才強行忍住不說了。

  「您看這做侄女的為了四叔都肯把自個兒送出去賣了,沒道理四叔一母同胞的親妹子反倒撇了後,爹,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小曹氏跳過范氏,直接問李火旺。

  頭一回被兒媳婦問到臉上,李火旺覺得燒得慌。憑良心說,李火旺也曉得這事兒是他做得偏。閨女孫女一般大,兒子惹了禍,哪有只將孫女賣去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卻叫閨女留下來享福的道理。可閨女是親生的,孫女兒畢竟是隔輩的。這種事情,做得說不得啊!

  李火旺踟躕了片刻,不顧范氏拼命給她使眼色,拿定主意,「到時候來挑人,先看芍藥,要人家瞧得上……」

  「不行!」范氏萬萬沒想到小曹氏一來就讓李芍藥都要被賣出去了,她殺雞抹脖子一樣的尖叫了一聲,慌忙道:「賣老二家的災星就是,芍藥身上又沒黴氣。」她吼出這麼一句,看了眼小曹氏,一咬牙道:「總不能把咱家閨女都賣了,家裡還有點底子。」見顧氏要說話,她立馬截了,「不賣地一家人好好勞作總能再重新把日子過起來!」

  她有又齜牙看著小曹氏,「老大家的,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只是最後要都不成,那咱家只能豁出臉皮多舍兩女娃了。」

  范氏的言外之意小曹氏聽明白了。她不由側身看看拼命使眼色叫自個兒答應的李翠翠,又看了看跺腳擔憂的看著李草兒他們的李珍珠。

  「大嫂……」林氏這時候摟緊三個女兒哀哀的看著小曹氏。

  小曹氏不忍的避過視線,正好撞上李大柱側身,她咬咬牙道:「這家裡頭的大事,總歸還是娘拿主意。」

  「那就成。」范氏心底松了一口氣。她其實也怕小曹氏真是一心一意要袒護李草兒她們,那事情可就壞了。

  眼見最後的指望小曹氏都松了口,林氏頭上跟被打了一棍似的,整個人就癱到地上,李二柱李草兒父女幾個一擁而上,將林氏扶起來。

  李二柱看林氏木愣愣的,哭都不哭了,又愧又慌,一個勁拿手拍頭,「我沒用,我沒用,我不是個人,我不是個人。」

  李草兒望著爹娘的樣子,一貫柔韌卻剛強的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恐慌,抱著一個勁兒喊娘的三娘放聲痛哭。

  「姐,你哭啥!」李心兒先前一直沒開口,這會兒見了父母姐妹的樣子豁的一下站起來,目光在屋裡人身上流連了一圈,冷笑道:「呸,有本事你們今兒就叫人把我們姐妹三個給賣了,還要賣的遠遠的。你們等著,叫廷恩回來,你們一個個,休想好過。」

  屋裡的人都咯噔一跳,叫她這話說的提了心,就是李火旺想到李廷恩平日對幾個孫女的維護,都踟躕了。一直躲在角落裡的曾氏這時候身子輕輕一顫,將頭埋的更低。

  憑本心說,范氏也不願這會兒就將李廷恩得罪死了。說到底,在李耀祖沒得功名前,她是很不願跟李廷恩撕破臉。可今兒范氏顧不得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自個兒的兒子被人送到衙門裡杖責流放,那是她一輩子的指望!

  「二丫,你這話說的。就廷恩那再是長孫,也不能為了家裡要救你四叔就對咱們這些長輩都記恨罷。」范氏哼了一聲,猛的一拍巴掌,「我這當奶的就瞧瞧他能拿咱們咋樣。」

  這話將屋裡人都拉下了水,小曹氏聽得心中暗自惱恨。她原本就是想著今兒能保住李草兒與李心兒她們就保,實在保不住,那人親爹娘都只曉得哭,自個兒當然先保住親閨女。不過在李廷恩面前,小曹氏是打定主意到時候要將事情一股腦兒推到范氏身上去的。她可不想和這個侄子翻臉。誰想叫范氏這樣一說,倒成了一屋子人一起決定要將李草兒她們賣出去的一樣。小曹氏禁不住恨恨剜了一眼范氏。

  顧氏先都叫說的怕了,有范氏的話墊底,她又壯了膽氣,大聲道:「那可不,廷恩那就是出人頭地,那也還是咱家的兒孫,總不能爹的話都不聽罷,爹您說是不是?」

  自李心兒提到李廷恩,李火旺手就開始發顫,他抬起頭蠕動了兩下唇,硬是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爹,您倒是說句話啊。」顧氏就在邊上使勁兒催李火旺。

  范氏瞅了顧氏一眼,別過臉鼓著氣問李火旺,「老頭子,你的兒子,你的孫女兒,你發話罷。」她跟在後頭逼李火旺。

  說到底,范氏也想讓李火旺最終來拍這個板。在范氏想來,只要李火旺這會兒再明確的發句話,她立馬就叫鄰村的人牙子來,趁李廷恩還在鎮上從中轉圜事情的時候就把幾個丫頭的賣身契辦下來。到時候就是李廷恩回來也沒辦法了,至於人,是親祖父發話賣的,要怪也怪不到哪兒去。

  「爹,您這可真是,還叫這死丫頭給嚇住了,廷恩就是回來,他敢做啥呀,打不死……」李芍藥想到自個兒的嫁妝,看李火旺遲遲不發話,急的在邊上跺腳。不過她後面一句話在范氏淩厲的眼神下嚥了回去。

  被李芍藥無心之語一頂,李火旺來了點氣,看看李心兒不遜的樣子,他火上心頭,脫口道:「老三去叫鄰村的三麻子來……」

  聽李火旺發話,李二柱與林氏都癱了,李大柱於心不忍,叫兩個閨女去扶林氏,李大柱過去拉了李二柱,低聲道:「二弟,這事沒法子。你放心,賣了去總得教調兩年,到時候咱再一起想想法子將草兒她們贖回來。」

  因是要救李耀祖,李光宗一直都不吭聲,此時聽了李大柱的話,急忙附和,「對對,二哥你別急,等將四弟救回來咱就想法子。」

  李二柱與林氏都沒有動彈,兩人一起抱著李草兒與三丫,抱的死死的,任誰上去都拉不開。李心兒聽得李大柱與李光宗的話,只是冷笑。

  范氏看李光宗磨蹭,催道:「老三,你弟還在受苦呢,你作死的,還不趕緊叫人去。」

  李光宗只得訕訕的出門,耳邊聽顧氏嘟囔了一句‘贖回來也是個奴籍’,臊的將頭埋得更低,悶聲不吭過門檻的時候沒注意到面前有人,迎頭撞了上去才發覺,抬頭一看就懵了,「廷恩。」再一看更傻了眼,「太叔公。」

  如驚雷破響,屋裡的人齊刷刷看了過來。
yokcobra 發表於 2017-2-22 16:19
第29章玨寧改名

  李廷恩靜靜的站在那裡,瞳孔幽深一片,被他目色掃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垂了頭。與李心兒看了叫人心裡愧疚發虛的目光不同,對上這時候神色端凝一言不發的李廷恩,所有人都打心眼兒裡發慌,感覺這時候的李廷恩就像是一頭山裡的狼,真有種隨時要撲人的感覺。

  見大夥兒包括李火旺都在躲避他的目光,李廷恩輕輕笑了,他心底裡有座即將要噴發的火山被理智死死的冰封住了口。

  在大夥兒提心吊膽以為李廷恩要做啥的時候,李氏族中的太叔公用力戳了下拐杖,指著李火旺鼻子大罵,「李大娃,你骨頭硬了是不是,這種丟咱們全族臉面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太叔公是族中輩分最高的人,年過甲子,別說是李火旺,就是眼下的族長李長髮見到德高望重的太叔公都恨不能把腰給彎斷了。

  李火旺不知哪裡得罪了太叔公,忙從炕上下來迎到面前,「叔公,您咋來了,大娃做錯啥您只管罵就是。」說著頭一次對李廷恩板了臉,「廷恩,你咋去勞動了叔公。」

  太叔公沒給李火旺好臉色,瞪著他道:「不是廷恩叫得我,你家這又哭又鬧,女人孩子震天響,半個村子都聽見了!」卻也沒說到底是誰去請的他。

  李廷恩給李火旺見了禮,垂頭道:「爺,我才家來,在門口撞見太叔公,就陪著過來了。」

  「說那些做啥。」太叔公沒好氣,他拉著李廷恩進了屋,一進去看李二柱與林氏頭破血流木呆呆軟在那兒,李草兒和三丫哭的昏天黑地,李心兒抱著林氏一雙眼都是凶光臉就黑了,「這都是做啥,趕緊回去梳洗梳洗。」

  「爹,娘……」李廷恩走過去彎腰輕輕喊了一聲。

  林氏乍聽聲音回過神,眼珠緩緩轉動了一下看著李廷恩,「廷恩……」她聲音尖銳的痛叫起來,拉著李廷恩的手,「趕緊的,你求求你爺,不能賣你姐她們,不能賣啊。就是要賣,也不能賣去館子裡,不能啊。」

  李芍藥在邊上跺腳,「呸,以為你兒子回來那幾個丫頭就保住了,你做夢。」她拉了范氏的袖子,「娘,你快叫人牙子來把她們都給賣了。」

  「你閉嘴!」范氏扭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壓低嗓門罵道。

  太叔公自來就不喜歡李芍藥,作為整個李家溝目前唯一一個中過秀才的人。太叔公的威望不僅來自輩分,還在於他是個讀書人,講究規矩。太叔公一貫喜歡溫溫順順,灶下女紅都拿得出手,手腳麻利還聽話懂事的女娃,對李芍藥,就是偶爾聽人說一嘴,那都是一千個一萬個瞧不上眼,只是平日都不便開口罷了。

  「這是誰家的規矩,家裡說正經事,倒叫個沒出嫁的閨女來插嘴。范氏……」太叔公坐在炕頭上拉長語調,「你是如何管教的女兒!」

  「你這……」李芍藥小眼睛立起來張嘴就要罵,被范氏一把捂住了。范氏拼命給李芍藥使眼色,又給太叔公賠罪,「叔公,這孩子都叫我慣壞了,您別跟個晚輩計較。待會兒就狠狠收拾她。」

  「嗯。」太叔公連看都懶得看李芍藥,隨便應付了一聲。

  范氏也只能呵呵笑,順道在李芍藥腰上擰一把,不許她再開口說一個字。

  李廷恩對耳邊這些動靜都充耳不聞,他一邊聽著李心兒罵他咋不早點家來,一邊安撫林氏與李二柱,「爹,娘,沒事了,沒人會賣三姐她們,誰也不成!」他的話音很輕,語氣卻斬釘截鐵,叫大夥兒臉色都變了。

  他沒心思去理會旁人都什麼想法,伸手將哭的直打嗝的三丫抱起來,輕輕拍著她的背,「三丫不哭了,大哥回來了,沒事。」

  三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摟著李廷恩的脖子,抽抽噎噎,「大哥,三丫是災星,你賣了我罷,把三姐她們留下,賣了我咱家就好了。」

  李廷恩冷靜的用溫和的語氣哄著她,「誰說咱們三丫是災星了,三丫是福星,大哥最疼三丫了。」他想了想,誘哄道:「三丫,大哥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三丫還沉浸在要被賣和害了人的恐慌中,被李廷恩這麼一問她轉移了點注意力,眨著雙大眼睛困惑的看著李廷恩。

  「三丫,大哥給你取個名字,叫玨寧。」李廷恩捧著三丫的臉,掏出張帕子給她擦淚,耐心的解釋,「玨為雙玉,甯意吉祥,咱們的三丫往後會富貴吉祥一生。」

  三丫咬著手指頭一臉茫然。

  李廷恩也知曉三丫眼下根本聽不懂他說的話,更不可能領會話裡的含義,他笑了笑道:「總之三丫記住了,以後再要有人說你是災星,你就告訴他們你是雙玉之人,是有福氣的人。」而且,大哥以後一定會讓你過上最富貴吉祥的日子!李廷恩在心中默默補了這麼一句,將妹妹送到李心兒手裡,「四姐,我曉得我回來晚了,這事兒我來料理,你先將爹娘都扶回去。」

  李心兒哼了一聲,用袖子隨便在臉上抹了一把淚,過去攙起了林氏與李二柱。

  林氏與李二柱都有點不放心,李廷恩再次給他們允諾,「放心罷,爹娘,我不會叫三姐她們被賣出去。」他狀似無意掃了一眼范氏,「我今日若是叫親姐姐親妹妹被賣去那種地方,來日就是金榜題名也無顏去祠堂叩拜祖宗!」

  這話一說叫大夥兒都悚然了,李火旺背上一下就浸出一身冷汗,悔的連拍大腿,「想左了想左了,這往後廷恩還得做官呢。」要做官的孫子,哪能有幾個在館子裡接客是賤籍的姐妹。

  太叔公哼了一聲,瞪著李火旺,「你才想明白,李大娃,你這副豬腦子,我看女人給你吹一兩風你就得顛上半年!」說著話就朝范氏身上看。

  范氏叫看的縮頭縮腦,裝作去攆李芍藥和李翠翠李珍珠回房,心裡卻直發沉。

  原以為這小崽子曉得這事兒會跟老頭子發火,到時候自個兒再在邊上敲敲邊鼓,老頭子就是賭氣也會將人賣了,到了這會兒,把老四弄出來要緊。沒想這小崽子老練成這樣,這時候了都還忍得住,一下就掐住老頭子最在意的事情來說。真是見了鬼了,個十歲的小崽子咋就精成這樣!這下可咋辦,老頭子不肯賣人,老四難道真的被送到官府裡去打板子判流放?

  一想到親兒子在受苦,而家裡剩下的人卻在大吃大喝,往後李廷恩還有可能會中舉中進士去做官,把整個李家都帶挈上去,范氏就覺得腦門心都是火星。

  李火旺沒注意范氏攆了李芍藥後回來時那難看的臉色,恭敬的跟太叔公說話,「這不先前想左了,叔公,要不這事兒您指點指點。」

  拐杖用力在地上杵了兩下,太叔公面上露出恨色,「叫我說,叫我說這種丟人的子孫就該亂棒子打死!咱們族裡頭,還沒出過這種丟人現眼的事呢,你還給他取名叫耀祖!」人雖老精氣神卻足的太叔公拍著炕几破口大駡,「李大娃,你去翻翻咱族裡的族志,咱老祖宗也是中過進士做過大官的,咱不是那沒有跟腳的人家。咱李氏族裡頭眼下是沒落了,可那不是因祖宗吃酒賭錢才敗落的,那是上幾代都沒出個有靈氣的苗子。到了這一輩,好容易有個廷恩,卻又出了這麼個畜生,你還要為這麼個東西拽住廷恩後腳跟不要他上進。李大娃,你對不起祖宗!」

  這話說的叫李火旺惶恐極了,他本來坐在太叔公對面都只敢坐半邊屁股。太叔公這一說,他就從炕上滑了下來跪在太叔公面前喊冤,「叔公,您這話說的,您說我天天地裡刨食都為了啥,還不是為了給廷恩多攢些銀子。就是這回,我還不是怕老四的事兒將廷恩給套進去。這老四要被流放,廷恩今後可……」

  「蠢蛋!」太叔公唾沫星子噴到李火旺臉上,「有個犯事兒的四叔丟人還是有三個進館子的親妹妹丟人!你還想唬我,你分明就是捨不得那個混帳東西。」

  面對太叔公的指責,李火旺垂了頭不說話了。

  見李火旺沉下去,范氏再也憋不住,眼珠一轉,就撲到李廷恩跟前跪下給他磕頭,「廷恩啊,是我這個當奶的錯,我不該起心要賣大丫她們,可你四叔是我親兒子,我這當娘的心疼啊。他這回就是被人害了辦錯了事兒,你這孩子從小就有本事,你不能看著你四叔不管,你把你四叔救出來。往後奶吃素給你娘吃肉,奶供著你娘。老四家的,快,你也趕緊給廷恩跪下,你告訴廷恩,這回把老四救回來你感激他一輩子。」

  曾氏猛不丁被范氏一把從小杌子上抓到地下跪著,身子一個踉蹌,膝蓋重重撞上地面,下意識的她肚子就有些疼,捂著肚子皺了皺眉,輕輕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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