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7
91.第十二章不諳世故(2)

    (哎呀?)
    忠固不禁有些不解。***事態似乎尚未展到他所擔心的地步。想到這裡,忠固感到很是奇怪——這位老好人御家門座似乎是專程前來將一橋派的動向告知自己的。
    (太天真了。)
    「您方才說……必須確立世子……」
    「是的。當此非常時期,病弱的將軍與頑劣的世子必定會遭夷人輕視。只有確立能夠勝任將軍代理的年長世子,方有望有條不紊地進行交涉。對於擁立一橋之事,想必你自然也是沒有異議的,但出於慎重起見……」
    「很抱歉打斷您。」忠固慎重地開口打斷了慶永,「世子人選須由將軍自己定奪,我等恐怕不便說三道四。」
    「可是,將軍的身體非比尋常……」
    「宮中也在盛傳此事,當真豈有此理!將軍剛剛接見了美國公使,並順利地接受了外交文書。那些污衊將軍身體不尋常的謠純粹是在歪曲事實,不可原諒!」
    「哦?如此說來,你是反對擁立一橋卿為世子嘍?」
    「那倒也未必。我沒有任何意見,只是衷心希望德川宗家能夠萬世安泰。」
    倘若慶永能夠對人的表裡兩面有更多了解,他就能看清忠固的真正用心,此時便不會繼續說下去。然而,當他聽到忠固表示自己沒有任何意見時,便單純地相信了對方。
    「哎呀,聽你如此說我就放心了。我也正是因為不敢忘記宗家的安泰,所以才會登門拜訪。當此非常時期,世子非英明卓絕的一橋慶喜莫屬。一切都是為了宗家、為了天下,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大力協助。」
    忠固不置可否,態度含混地轉移了話題:
    「不過,整個大奧好像都在反對立一橋為世子啊。」
    「此事無須多慮。正夫人是近衛忠煕大人的養女,也曾為島津家之養女。而且,本壽院的姐姐也會儘力斡旋……」
    「什麼?本壽院的姐姐?」
    「通過本家先代齊善公的侍女本立院的斡旋,本壽院就會逐漸解開心中的疙瘩。」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忠固此前並未想到本壽院的姐姐這步棋,他低聲嘀咕著點頭說道,「但即便如此,倘若將軍不同意立一橋慶喜為世子,該當如何是好?而且,老中們也不會全部持相同意見。」
    「那便沒辦法了。為了天下,望你能請求將軍下達臨時條約的敕許,同時向朝廷上報此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慶永相信自己已經打動了對方,說話之間便毫無顧慮。而忠固則微微變了臉色。
    三
    松平慶永的確毫無私心,但他卻天真地相信自己毫無私心的提議可以打動任何人的心。他已至而立之年,卻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眼界存在著無法逾越的差距。他所說的以宗家為重,是指整個日本大國的天下,而忠固所說的以宗家為重則是指對德川宗家的忠誠,其中還包括自己也想揚名立萬的私心。一方的心境有如真金,而另一方至多只能稱做白銀。
    「原來如此,還牽涉條約問題……」
    條約問題令忠固頗為震動,而慶永則恰好相反。慶永認為,必須通過條約問題,將勢必開國的形勢詳細呈報給將軍,然後進一步確立年長賢明的一橋慶喜為世子,以此令將軍安心。
    然而,慶永的話在忠固聽來卻另有所指。忠固內心以為,慶永話中的含意是:「倘若你反對立一橋為世子,我便會想辦法阻止將軍下達條約敕許。」
    (這個水戶的傀儡……想用這件事令我屈服嗎?)
    想到這裡,忠固不禁從心底里感到奇怪。他本認為,在關鍵時刻可以無視敕許,直接得到將軍的承認即可。然而,如今已沒理由被別人說三道四。若將所有政治事務交給幕府處理,便不容絲毫變動,這是十分嚴苛的事態。
    「原來您是如此考慮的。」
    「一橋的事就拜託你了。」
    「嗯……」
    「你能如此爽快應允,慶永實在感激。倘若一橋慶喜成為世子,便可令朝廷安心,敕許之事也不會再有糾葛。倘若將軍繼續受到逼迫,諸如不久前哈里斯謁見之事,必會有損身體健康。縱是為了將軍考慮,也須儘快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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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十二章不諳世故(3)

    南紀派所擁立的紀州慶福那幼稚的面容浮現在忠固的腦海之中,他不禁在心裡感到佩服。
    (沒想到他就這樣被惡龍先生欺騙了……)
    是心境高低的差距也好,是做人尺度的不同也罷,同樣一句話在不同人聽來,含意絕然不同。在忠固看來,是惡龍水戶齊昭運用自己的陰謀詭計煽動了不諳人世故的越前侯,巧妙地令其成為自己的替身。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當下國事多端,請您為國保重身體。」
    「啊,你也多多保重。」
    忠固特意將慶永送至玄關,等到慶永的坐轎抬出大門,他才苦笑著回到客廳。
    「角右衛門,燃香。唉,我真是服了那個老好人了。」
    隨後,他一不地坐了下來,開始思量自己的計劃。讓井伊入閣的想法是不可改變的,要想令井伊成為大老,就必須令紀州成為世子。但如此一來,就會妨礙敕許的下達。究竟應該放手將「所有政治事宜悉數交付幕府」呢,還是應該派人前往京都,搶在慶永之前展開行動呢?
    忠固考慮片刻后,輕輕地拍了拍大腿。他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在正月伊始,便命外交負責人堀田正睦前往京都,讓他自己針對敕許展開行動……
    成功與否皆無所謂。在此期間讓井伊入閣成為大老,一舉解決世子問題,然後再去考慮敕許問題。倘若堀田失敗而歸,只需讓他自己承擔責任,然後將他逐出內閣即可。這樣的任免權,大老還是有的。
    (怎能讓惡龍的傀儡打敗!)
    四
    另一方面,松平慶永得到忠固爽快的答覆后,便在歸途中拜訪了鍛冶橋內的土佐藩邸。土佐侯山內豐信(容堂)是他的同道中人,而慶永打算順便告訴他今日之事,並將京都之事拜託於他。
    山內豐信的夫人是三條內大臣實萬卿之女。當時的公卿皆十分貧窮,三條家亦不例外。三條實萬(清華家)的俸祿名義上為四百七十二石,但實際領取的數量不過一半而已,在經濟上還要依靠女婿山內家的接濟。因此,這位女婿說話還是很有政治號召力的。
    「鯨公在家嗎?」松平慶永前來拜訪山內家,卻連一件像樣兒的禮物都不帶,而管家安芸彌源太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原來是越前侯大人,我這就去稟報,請您稍候。」
    若是在十年前,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越前是德川御家門座,受賜「屋形」1[1屋形:江戶幕府授予名門或功績卓著的武家當家的稱號。
    ]之稱,享有三十二萬石的俸祿。而土佐是從四位的侍從,獲賜「松平」2[2松平:將軍授予有勢力有地位的外樣大名的稱號。
    ]之稱,是享有二十四萬二千石俸祿的當家。倘若雙方不按門第級別進行拜訪,造成的轟動必能持續十餘日之久。
    而如今,松平慶永卻只是問了一句「鯨公在家嗎」,隨隨便便地叫著對方的綽號便進了門,猶如拜訪市井書生一般,正可謂體現出了巨大的時代變化。好酒的山內豐信自負有鯨吞海量,所以才被冠以「鯨公」的綽號。
    「雖然為時尚早,但我想喝夜酒了。」彼時,豐信已吩咐侍女端來杯盞,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同時還說著無聊的俏皮話,間或夾雜著嚴厲的訓斥。
    「什麼?春岳公來了?太好了!快快準備晚膳。」豐信對侍女們吩咐著,自己則搖搖晃晃地來到玄關迎接慶永,「哎呀哎呀,其實啊,我方才看到杯中酒面清晰地映出積雪的富士山,便知道必有貴人來訪,正悄悄地等著你呢!」
    「原來如此,鯨公不愧是鯨公啊,黃昏之前便已酩酊大醉,那我就多有打擾了。」
    慶永當時三十歲,豐信三十一歲。二人皆是精力旺盛的大名同志,兼具書生氣質。
    「後來況如何?」
    豐信將慶永引入客廳,先是端起大號酒杯說了聲「乾杯」,然後才在慶永面前坐了下來。他上半身搖搖晃晃,並非完全是大醉所致,還表現出一種氣吞天下的血性。
    「可喜可賀啊,松平伊賀守忠固已被我的至誠打動,同意支持一橋慶喜為世子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8
93.第十二章不諳世故(4)

    豐信突然站起身來,「刷」的一聲打開白紙扇:「哦……如此一來,皇國便有救了!」
    他得意地哼著小曲,跳起舞來。然而,僅僅跳舞還不夠,豐信變得愈興緻盎然。一曲舞畢,他再次與慶永促膝而坐,開口說道:「真是可喜可賀!來,乾杯!」
    說完,他便一口氣喝乾了杯中酒,然後揚起眉頭,盯著慶永問道:「下一步有何良策?」
    慶永和豐信皆為完全不諳人世故的年輕大名,卻以能夠辨明良莠的謀士自居,實在幼稚不堪。聽到豐信的問話,慶永揚眉回答:
    「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與鯨公商榷一二。」
    「洗耳恭聽……」
    「我們現在已算有計可施,但仍是不可大意。還有一件事需要鯨公相助。」
    「明白!」
    五
    「堀田正睦被迫與佩里展開談判,他明年必會一早趕赴京都,請求將軍下達通商條約的敕許。」慶永讓豐信遣退旁人後,以鄭重的語氣說道,「我也贊成此事,並向堀田提出了詳細意見。」
    此事絕非誇張。水戶老公認為,以日本當前的國力而,開國已是不可避免,而慶永很清楚他的想法。於是,他廣集越前眾人的智慧,寫成一封建白書,並已送交至堀田正睦手中。
    世間輿論與橋本左內意見相仿,但書寫這封建白書之人並非僅有左內和慶永。這封建白書以本國的側用人中根雪江為中心,再加上雪江的親弟弟平本平學、村田氏壽等人,並由左內受命多次謄寫,方才完成。
    關於這封建白書,橋本左內說過這樣的話:「建白書九成皆由越前侯親自撰著,經四五度修稿及多次推敲,再由小生當日略作添減,方呈今日之貌。(后略)」
    建白書的主旨充滿了在當時看來令人震驚的先見和英明決斷:
    綜觀今之形勢,鎖國已不可取,有識之士自然一目了然。
    書中先贊成開國,主張採取積極政策,由日本主動允許列國來航,擴大貿易。同時書中還認為,不可唯唯諾諾地開國而步人後塵,應以中國鴉片戰爭的慘敗為戒,通過貿易振興經濟,逐步製造軍艦,集結亞洲小國的力量,防止被歐洲列強吞併。
    如此一來,自然需要進行內政改革,而最先要做的便是確立賢明的繼承人,並在賢明的繼承人(自然指一橋慶喜)的領導下,打破僅自譜代大名和旗本中間遴選官員的舊有方針,自天下廣泛掘人才;改革兵制,充實國防;為了治理諸侯疲敝之現狀,應該改掉輪流晉謁及諸侯與家臣在江戶藩邸內值勤的陋習;從國防與富國兩方面來說,開墾蝦夷地(北海道)乃是當務之急,同時應該積極獎勵民營商戶的開;為了振興學術,應該興辦學校……
    然而,無論採取其中任何一項建議,都不會有今日昭和的政策,這實在是一大諷刺。
    但在堀田正睦和松平忠固看來,除了承認開國之外,所有建議都只是沿襲了水戶齊昭的意見。最令他們在意的是「不僅從譜代大名和旗本中間選用幕府官員,而要從天下廣泛遴選」這一方針。這完全就是在提議自外樣大名的家臣中間選用官員。
    不過,今日與慶永談論此等大事的對象是身為外樣大名的山內豐信,他應該不會提出反對,所以慶永十分高興。
    「我們必須幫助蘭癖家得到將軍的敕許。」
    「沒錯。」
    「不過,朝廷格外厭惡夷人,這份心是可以理解的。身為天子,倘若不得不在夷人的脅迫之下開國,將無顏面對列祖列宗。所以,天子必定會先表示反對。」
    「所極是!」
    「而我們可以通過立一橋卿為世子來安撫聖慮,我想讓蘭癖家帶著這張王牌前往京都,希望您的親家三條家也能助一臂之力……」
    聽到這裡,豐信不禁皺起了眉頭。
    「我的親家無足輕重!此事可以暫緩,我要再見一見堀田!」
    「你要見蘭癖家?」
    「是的。既然王牌已經確定,我想讓他在趕赴京都之前便決定擁立一橋卿為世子。這很重要!」豐信又開始以與眾不同的智謀之士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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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十二章不諳世故(5)

    六
    慶永的性格要比豐信謹慎。他考慮了片刻,琢磨對方話中的真正含意,然後施了一禮,開口說道:「明白,那就拜託了!不過,僅僅如此還不夠。既然鯨公要見蘭癖家,我也派橋本左內去京都吧,讓他暗中斡旋條約敕許一事。」
    「原來如此。不去責備對方的無能,而是暗中相助,您的氣度之大著實令人欽佩。既然如此,我容堂(山內豐信號榮堂)也不甘人後,我很願意將橋本左內等人介紹給三條家。」
    「這樣做可以嗎?」
    「在下這隻鯨雖然不才,在熱愛國家這一點上卻也不願輸於他人。」
    「不勝感激!這下便萬事皆備了。」
    世人皆以為橋本左內前往京都只是為了在朝廷斡旋,以令一橋慶喜成為世子,但事實並非如此。松平慶永以為堀田正睦贊成確立一橋慶喜為世子,所以反而秘密派遣左內趕赴京都,以便暗中支援正睦。從這一點來看,慶永和豐信都是不折不扣的公子哥兒。他們以為自己的意志和熱可以被幕閣理解,實在過於單純。
    此時的堀田正睦則在一心考慮如何讓公卿和天皇理解通商條約的必要性。他認為,將軍繼嗣立誰都可以,甚至對松平忠固也是嗤之以鼻。
    因此,這二人的正義感與昂揚鬥志不過就像空中虛無的彩虹,描畫出的僅僅是他們的天真。二人則站在虹橋之上,大不慚地高談闊論起來。
    「駒込的老公恐怕也要對春岳侯甘拜下風啊。」
    「哎呀,此話著實令人慚愧,一切皆仰仗您與薩州侯這些胸懷天下之人的幫助啊。」
    「好,我再去取一尾魚來。」豐信再次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我們日本倘若能夠得到無限的生命,擁有積慶(仁慈)、重暉(睿智)、養生(正義擁護)三件寶物1[1積慶、重暉和養生是日本的建國方略,被稱為日本三大神器,最早由神武天皇提出。
    ]……」
    豐信的醉后亂舞皆為即興之作。他手上做著動作,口中還哼著小曲,聲音朗朗猶如珠落玉盤,給人的感覺就像一位性乖僻而古怪的浪子。他的舉動對後來志士們的放蕩行徑造成了很大影響。
    山內豐信也好,橫井小楠也罷,都是愛酒之人,根本不擅陰謀與權術。然而,其本人卻毫不介意,只知開懷暢飲,萬事全憑「意氣」二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們倒可歸入藤田東湖一流。
    而慶永與豐信恰好相反,可以說是規規矩矩的老好人。他相信別人、欽佩別人,總是基於這種感動而積極行動。因此,他是一位天生才子,同時也是一個善人。他可能會成為受害者,卻絕對不會成為加害的一方。
    慶永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鍛冶橋內的土佐藩邸,並於當夜將橋本左內喚至自己的房間。恐怕即便是在整個幕末史上,身居高位且如此認真地為政治與國家擔憂的大名也是少之又少。慶永當真已經下定決心,要從水戶齊昭肩頭扛下日本命運的重擔。
    「左內啊,我必須派你前往京都了。」此時,慶永也已謹慎地屏退了旁人。
    「是。我已預料到會有此行,所以才趕了過來。」
    「附耳過來!事是這樣的……」
    左內此時的表面職務已經變成「侍讀兼御用隨從」,屬於親信侍從。慶永與他之間已經建立起固若金湯的信賴感。慶永將一天之內生的事都詳細地講給了左內。
    七
    「信賴」這種感的建立與戀愛頗為相似。只要一心迎合對方的愛意,自身便會感受到愈清冽的愛。
    絕非只有慶永與左內之間存在這種緊密的關係,島津齊彬與西鄉吉兵衛、毛利慶親與吉田松陰、水戶齊昭與藤田東湖之間也存在著完全相同的關係。若將東湖比作水戶精神的象徵,松陰便是毛利藩尊皇運動中獨一無二的中流砥柱,西鄉自然便是薩摩的良心。
    不知人們是否曾注意到,這些不可或缺之人皆是由於主公一方伸出了「愛之手」才得以誕生的。決定時代洪流之走向的是集團之力,而澄清其水流的卻是個人。正是主公的「愛」,孕育出了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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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十二章不諳世故(6)

    橋本左內也完全一樣。***如今,他渾身上下都沐浴著來自慶永的愛與信賴。
    (這正是為了主公!)
    他聽著慶永說明經過,數度眼含熱淚。主公的一切舉動皆來源於其內心無比豐盈的善意,而自己也被包裹到了這種善意之中。一念及此,左內便無法忍住熱淚。
    藩校明道館早已建成,左內在其中的職務是學監。在這個夏天之前,他一直在本國忙於確立明道館的教育方針。顯而易見,校長自然是藩主,所以一切具體事務都壓在了他的肩上。然而,他未等同意擔任顧問的熊本的橫井小楠抵達越前,便將學監的職務轉交給了村田氏壽,自己則帶領最有前途的五名學生,匆匆前往江戶。
    這五名學生便是後來的男爵堤正誼、由利友藏(公正之弟)、溝口辰五郎(加藤斌)、橫山猶藏和齊藤喜作。他之所以帶領這些學生一同前往江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恐怕是因為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命運將會生重大轉變。
    抵達江戶之後,他的要任務是幫助潤飾建白書,而後便是此次密行。
    「我恐怕對您的指示理解有誤,所以需要確認。我先要做的,便是說服三條內大臣確立西之丸的主人?」
    「沒錯。我們一定要讓一橋卿入住西之丸,如此便可令將軍安心地下達條約敕許。」
    對慶永而,擔任堀田的後援與立一橋慶喜為世子是一件事的表裡兩面,任何一方都是保證日本安泰而不可或缺的支柱與基石。然而,橋本左內未必將這兩件事當做一件來理解。通過與西鄉的聯絡,他感覺到大奧內反對一橋的勢力已經開始展到使用險惡陰謀的地步。
    「我已經明白了。」
    慶永的用意完全出於善意,一心只為救國。在行動之前,左內必須將此事牢記於心。
    (一旦主公扛起立一橋卿為世子的重擔,萬一受挫該如何是好……)
    在寫給從自己手中接過學監職務的村田氏壽的信中,左內流露出了這種不安:「時至後世,我家主公不應蒙受志士們的非難……」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好心理準備,縱然失敗,也要將一切攬為自己的責任。正因如此,他才險些在明亮的燈火照耀中流下熱淚。
    「明白了吧,此事可是救國的關鍵。」
    「是,我已銘記於心。」
    「那我便不再多說。我們已通過建白書作過所有討論,可以說是心意相通的。」
    「左內感激涕零,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八
    左內認為,讓一橋卿入住西之丸比條約敕許更加重要。因為縱然條約得到敕許,但倘若內政改革毫無頭緒,也將沒有任何意義。根據左內的判斷,倘若日本的政治仍然被大奧女人們的喜惡所左右,國家獨立所面臨的危機只會愈嚴重。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已經見識過了水戶藩和己藩兩個實例。齊昭難道不是僅憑一人之力便令水戶藩的面貌煥然一新了嗎?倘若向水戶學習,我家主公也能在這幾年內令沉睡的藩內氣氛為之一變。
    如今,他帶來的五名學生正在求學之路上孜孜不倦地前進,生機勃,可謂是如魚得水。實際上,廟堂之下人才濟濟,是將其掘,還是任其腐朽,便能體現出領導者的賢愚。倘若不努力確立優秀的領導者,如何能戰勝當頭之國難?只要團結在賢明的領導者周圍,就能同時順利地解決開國與通商條約兩大問題。
    橋本左內考慮的方向十分清晰。
    不,絕非只有左內一人如此考慮。可以說,各藩志士的思想和希望在這一點上是共通的。一成不變的階級制度有如嚴密的鐵桶,置身其中的下級武士已開始感到窒息不堪。對於他們來說,只有這種思想,才能為他們透射出一線希望之光。
    「左內啊,你的責任十分重大。」
    「是,我一定不負您的期望。」
    「我相信你,我會拜託島津齊彬和山內豐信,讓他們務必全力協助你。」
    說著,慶永解下隨身攜帶的匕,遞給左內。
    「在行動之時,你要時刻謹記我的思慮。」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9
96.第十二章不諳世故(7)

    「多謝大人……」
    將匕遞給左內后,慶永端正坐姿,閉上雙眼。在內心深處,他還有一個不同於左內的憂慮之處。那便是水戶藩內之事。老公被勒令遠離幕政,是否會激起家臣們的不平和憤怒?
    「倘若主公受辱,家臣將不惜一死!」這種氣概在各藩之中仍然存在,而且對方還是在整個日本掀起一股新風潮的水戶藩。
    會澤正志齋的《新論》令藤田幽谷所提倡的神州思想風靡天下。根據慶永命人進行的調查體現,《新論》如今早已遍布日本,據說每位有志武士家中都會秘藏一本《新論》。在《新論》中,理想化的日本男子便是幽谷之子藤田東湖。東湖的《正氣歌》也在各藩的有志青年之間傳誦,據說其普及程度尤勝《新論》。
    水戶可以說是震源所在,倘若因老公受辱而引騷亂,可能會演變成波及整個日本的燎原野火,一不可收拾。
    (沒錯,為了這個理由,也要讓一橋卿成為世子……)
    至此,慶永在政治上的考慮與左內的想法完全形成了一個整體。然而,慶永並未當場說出自己的想法。
    「您尚有顧慮嗎?」
    「沒有。動如萬樹櫻花,靜如百鍊之鋼。天地正大之氣翕然遍及神州,讓我們堂堂正正地行動,堂堂正正地……」
    「若是此事,大可不必擔心。」
    「好,我在睡前獻上美酒,為你餞行,此去京都要一切保重!」
    慶永拍了拍手,喚來侍女,然後拽過一個小手爐,臉上露出微笑。左內只覺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世上恐怕再無如此高潔的主公了……)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50
97.第十三章條約敕許(1)

    一
    在安政四年(1857年)年底的12月25日,《日美通商條約》十四條草案正式出台。
    彼時,堀田正睦一直在設法爭取得到這一草案的敕許。在親赴京都之前,他派遣林大學頭1[1大學頭:江戶時代幕府直屬的昌平坂學問所的管理一職,自1691年由林信篤接管以來,一直由林家擔當。
    ]和津田正路二人先行進京,向朝廷稟報條約內容及相關事宜。25日,最終草案於江戶擬定,而二人抵達京都的時間是26日。可以說,他們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
    29日,二人在京都上奏朝廷,將軍則命令在江戶值勤的大名集體登城,要求他們針對條約的簽訂表意見。當時,幾乎已無人反對簽訂條約。
    安政五年(1858年)元旦,堀田正睦在大廊下見到了前來江戶城為將軍拜年的一橋慶喜。
    「大人,我得罪了水戶老公,請您務必多多幫忙……」堀田正睦坦率地向一橋慶喜提出懇求,而這也是正睦在進京之前最為擔心的事。
    「幫忙?」
    慶喜對這句話的含意是再明白不過了。父親如今正在駒込的中屋敷內暗自沉淪,他心裡清楚開國已是不可避免,但絕對不會說出口。他已經準備好以攘夷派的身份赴死,此事在寫給松平慶永的信中也有所提及。因為他相信,這樣做一定可以為後世志士們敲響警鐘。
    然而,將齊昭革職的堀田正睦卻有不同看法。在忠固和乘全的鼓吹下,他早已深信齊昭是一條固執的惡龍。他認為,與朝廷保持密切聯繫的齊昭一定會不時上奏自己對條約的反對意見,所以才會找慶喜幫忙。
    「您是朝氣蓬勃的青年才俊,您應當知道,在當今世界各國之中,只有日本不喜他國來航,並頑固地拒絕通商。」
    堀田正睦並非謀略家。慶喜靜靜地點了點頭,打算暫且聽聽正睦的開國論。
    父親齊昭、藤田幽谷以及會澤正志齋都認為西學東漸的本質是伴隨著「侵略」的大帝國主義。而堀田正睦卻認為這是「文化的東漸」,是從西方射來的一道光芒。父親對西洋懷有戒心,因此提倡先穩定國內形勢,然後再迎接其東漸,而正睦早已被西洋徹底迷住。慶喜可以清楚地看出受到迷惑之人與懷有戒心之人之間的差距。
    「您希望我怎樣做?」
    「至少不要讓老公向京都……」
    「我明白了。」慶喜微笑著說道,「明天是初二,家父也會前往小石川拜年。我去告訴他不要過度頻繁地與京都通信,這樣如何?」
    正睦頓時變得茫然無措。對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惡龍之子,正睦還以為自己會聽到一番辛辣的說辭呢。但在與自己對坐期間,對方臉上幾乎始終洋溢著柔和的微笑。人們通常以為,堀田正睦是在京都聽聞一橋卿的口碑后才傾向於支持他的,但實際上,一橋卿此時便已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這真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物!)
    不僅如此,4日這天,一橋卿還在一橋宅邸內宴請了即將隨同堀田正睦前往京都的川路聖謨、岩瀨忠震和永井尚志,並將從中國進口的絲綢贈與三人。
    「此次進京想必會十分辛苦,我已勸說家父不要與京都通信,他應該是已經同意了。請你們安心執行公務吧。」
    三人當時未能理解一橋卿的志向,人與人之間還是存在一定差距的。然而,堀田正睦聽聞此事後,不禁又是一陣讚歎。
    二
    時代開始以迅猛的速度加快前進的腳步。
    抵達京都之後,堀田正睦現,此時的京都早已不同於自己印象中的昨日京都。他一直以日本最進步的當政者自居,卻完全無法理解京都的氛圍。至於他的西洋學,連市井學者們都認為淺薄得不值一提,朝廷更是幾乎聞所未聞。對於閣老之名,京都之內幾乎無人感到敬畏,城市內外都散著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不可思議的氣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此之前,幕府將每年向朝廷上繳的開支從十萬石二千兩增加到了十二萬三千石,掌握著物質上的生殺予奪之大權。然而,如今的況卻變得完全相反。在京都人眼中,幕府似乎變成了以微薄俸祿令朝廷深受其苦的篡位者或逆臣。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50
98.第十三章條約敕許(2)

    這種況實在是大大出乎幕府的意料。幕府不僅將每年向朝廷上繳的食糧增加到了十二萬三千石,還花費數額龐大的費用與近兩年的時間來修建剛剛在安政元年(1854年)大火中燒毀的皇宮。
    而且,當時負責修繕皇宮的奉行川路聖謨也是頗為感慨。
    「變了,變化太大了。」
    他每次拜訪與之交好的公卿,都會令自己的震驚更深一層。至於親自進京的堀田正睦有多麼困惑,自然可想而知。
    2月5日,堀田正睦抵達京都。
    身負松平慶永密令的橋本左內也將於兩天後的7日抵達京都,然而,正睦對此並不知。他在抵達后,立即會見了先前派遣的林大學頭和津田正路二人,並從二人處得知朝廷對外國之事完全不聞不問的消息。
    「為了民族百年大業,為了不愧對列祖列宗之靈,被迫開國一事絕不可行。」
    一心支持開國並同幕府的只有九條關白(尚忠)一人。但據稱,前任關白鷹司政通仍然身居內覽1[1內覽:可以提前看到呈交給天皇的文書和天皇批閱的文書。
    ]要職,而此人是反對九條關白的,所以九條的活動連方向都是極不明朗的。
    在這種況下,堀田正睦先於2月11日宴請了議奏2[2議奏:天皇近侍,負責向下傳達聖諭,向上通報奏章。
    ]久我建通和傳奏3[3傳奏:負責在朝廷與幕府之間傳遞意旨。
    ]廣橋光成,並向與諸外國進行實際交涉的川路聖謨和岩瀨忠震二人詳細解釋了西洋大勢。老中座兼總理外國事務的堀田竟然親自進京陳,此事自然會傳入孝明天皇耳中。從保全堀田顏面的角度來說,天皇想必也會作出讓步。
    其實,堀田正睦的認識有一個大大的不足。因為當時江戶的將軍家定不過相當於掛在壁龕上的擺設,於是堀田便以為皇宮裡的天皇也與將軍家定相差無幾。
    但實際上,對於「被迫開國一事」,京都之內最為煩惱的人便是天皇。
    天皇對外國之事自然並無詳細了解,但他畢竟是貫徹天地無窮的生命哲學、身居萬世一系之皇位的日本天皇。天皇將政權委託給幕府,讓其代替自己管理朝政,而如今得知國防鬆懈並因此受到列強諸國的脅迫,自然不會輕易表示認同。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堀田備中守正睦雖然對外國十分熟悉,但對日本國的了解不過是市井武士的程度而已。
    2月16日,孝明天皇御筆親書聖諭,認定堀田不應如此隨便奏請條約敕許,然後令左大臣近衛忠熙傳旨,並於2月21日召開了朝廷會議。
    「條約敕許事關重大,須經眾大名重新商議后再作決定。」
    簡單說來,天皇的意思便是現在奏請下達敕許為時尚早。
    三
    不少人認為,彼時在位的孝明天皇之所以採取強硬的反對態度,皆因其對夷人頑固而愚蠢的厭惡所致。然而,這些非議皆出於他們對本國國的陌生程度更甚於堀田正睦。作為在那個時代身居皇位的天皇,孝明天皇當時作出如此答覆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只有隨同正睦前來的川路聖謨對天皇的心思有幾分了解。
    川路以前曾擔任奈良奉行,因此與青蓮院宮也有交。後來,他成為修繕皇宮的奉行,得以接近大內。此外,他被水戶老公寄予厚望,不得不開始研究水戶學,對所謂的「國體之尊嚴」有很深的了解。
    他自然並非像世間的志士和學者們那樣醉心水戶學的研究。但表面強硬的攘夷論者水戶齊昭認為他是一個遠超其他幕臣的智慧之人,所以不斷要求與其會面。對於身為幕臣的他而,這是一種令人為難的好意。於是,他讓老公寫下一紙文書,立誓不得強迫自己干涉幕政,然後才與其接近。可以說,他既是一位錚骨硬漢,也是一個奇異怪才。
    因此,他在京都的角色既是堀田正睦的隨員,同時自然也是顧問。
    「太過分了!我堂堂老中座,天皇竟然讓我先回江戶與眾大名重新商議,簡直就像打小孩子一樣。川路,你認為呢?」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51
99.第十三章條約敕許(3)

    聽到正睦的詢問,川路聖謨感到有些無奈。***這是一定會遭到拒絕的啊……他從一開始便已預料到會有此事。
    「大人,戰國亂世之中,先有信長公向朝廷獻上四千石食糧,而後有豐太閣將其增加到六千石,您可知這是為何?」
    「當然知道。權現大人很快又將其增加到了一萬石,而後伴隨著各種物價上漲,這個數目也隨之增加,達到了如今的十二萬三千石……公武之間的關係絕不簡單,我們是幕臣,但同時也是朝臣。但是我們的顏面就這樣……」
    「就這樣被踐踏了……您是想這樣說吧?竊以為您的判斷有些過於貿然……」川路聖謨並非那種僅憑頭腦聰明便大膽妄語之人,但他此刻的推論卻顯得很是尖銳,「讓我們回到方才提到的那個以下克上的戰國時代。三位英傑的出身與秉性各不相同,但六隻眼睛關注的答案卻是一樣的,您是否想過這一點?」
    「什麼?同一個答案……」
    「是的。在那個時代,性急無比的力量至上者織田信長也好,極具智謀的豐太閣也好,冷靜過人的權現大人也好,他們都承認天皇的重要性。」
    「正因為天皇重要,我才會感到沮喪。」
    川路並未理會正睦的插,而是繼續說道:「我認為三位英傑之眼便是萬民之眼,而在萬民之眼中不可或缺的便是天皇。」
    「這我自然知道。」
    「天下太平之時,天皇或許會唱著民歌,專註於祭祀。但實際上,他仍是萬民之父。這位萬民之父目睹國難,想到自己要對千秋萬代的子子孫孫負責,這才挺身而出。一想到他最大的憂慮所在,我便感到誠惶誠恐……」
    「如此說來,你認為我們就是那些不了解父母之心的孩子?」
    「沒錯。天皇擔心的是孩子們被夷人欺侮,這是身為父母的一種憤懣之。可是,我們卻不得不極力讚揚夷人,看來是我們的做法太過勉強了。」
    川路的反省十分深刻尖銳。
    四
    川路認為,數千年來,天皇是大和民族的宗家,是萬民之慈父。如今的天皇仍然維持著這一傳統,他最為重視的正是「一家之和」,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日本是以天皇為當家的家族,這個家族如今正受到武力脅迫,面臨不得不開國的局面。然而即便國難當頭,國論卻未必會變得統一。如今不也是既有開國派,又有攘夷派嗎?在這種天下一分為二的形勢之下,萬一日本成為列強的殖民地而被分割霸佔,天皇將有何顏面面對祖宗和子孫?這正是天皇的心思,可謂簡單明了。
    「也就是說,在國論統一之前,需要重新認真商議。只要好好協商,一個家族的利益一定可以統一起來。在一個家族之中,倘若兄弟之間意見不同,是無法令人放心的,所以需要將御三家、御家門、外樣大名和譜代大名都聚集起來,重新商議。否則,身為慈父的天皇就會顯得偏袒一黨一派,如此豈非很不公平?所以應該統一家族意見后再謁見天皇,在此之前提出敕許問題之過早——我認為這便是天皇的考慮,盡在理之中。」
    川路的意見在正睦心中引起很大震動。正因為一代代天皇所存在的本質是關懷著日本的慈父之心,所以無論世上出現過怎樣的暴徒亂黨,都未能傷及天皇的地位。正睦也很清楚這個事實。依賴權勢之人會被權勢擊倒,憑藉武力之人會因武力而被更替。但是,在高尚的善意與慈愛面前,任何惡人都無法與之匹敵。川路認為,天皇便是這種慈愛的象徵。
    「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暫且回去,與眾人重新商議?」
    「這並非我的意思,而是天皇的意思,其身邊的諸公卿也都表示了同意。」
    堀田正睦絕非權力主義者,他的內心也開始生動搖。其實,德川家康也不贊成鎖國,而是主動獎勵貿易。鎖國本就並非國策,所以改變鎖國狀態理應毫無顧慮。而前關白鷹司父子起初是開國派,其開國論光明正大。他們原本並不希望日本鎖國,認為日本人的先祖是天照大神,理應時刻向世界開放門戶。然而,此時他們卻變成了反對方,這想必並非變節行為,而是因為他已明白天皇的心意。正如川路所說,那是身為一國之父理所應當的舉動。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51
100.第十三章條約敕許(4)

    於是,堀田正睦在2月23日領受聖旨,並於26日將聖旨一五一十地傳達給了江戶。他當時尚未意識到,2月26日向幕府傳達聖旨這一舉動,成了引日後激烈衝突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時,松平慶永派遣的橋本左內已經身在京都,而西鄉吉兵衛也理解了島津齊彬的心意,將自己的名字改回以前的吉之助,懷中揣著寫給將軍家定正室篤姬的養父左大臣近衛忠熙的親筆書信,趕赴京都。
    不僅如此,還有一位必須加以關注的人物此時也已身在京都,開始了縱橫捭闔的行動。此人便是溜間詰座井伊直弼的謀臣——長野主膳義。
    倘若堀田正睦能夠得到敕許立刻返回江戶,長野主膳與堀田正睦就不會在京都有所聯絡,歷史也許就會改變。
    同樣在2月26日,長野主膳義在自己居住的客棧內宴請了堀田正睦的側用人荒井安治,表示自己有一件天下大事要告知閣老。
    五
    井伊直弼尚居住在彥根的埋木舍時,便開始與長野主膳義互通聯絡,更將比自己年長的人村山隆女(可壽江)讓給長野主膳義為妾。這位在安政大獄幕後隨意揮灑、大顯身手的國學者的確是當時怪人之中的怪人。
    他的身世至今仍是一個謎,不僅僅是血緣關係不清不楚,連出生地也無法確定。雖然留下了眾多遺稿和家譜,但仍然無人能夠研究透徹。他稱自己為「初代」,不打算讓自己的雙親公之於眾,這種況十分少見。在直弼尚未繼承家業、正值血氣方剛之時,二人便已聯手。直弼甚至將自己寵愛有加的人讓給了長野主膳義,可見直弼對他是何等信賴。
    正月二十四日,長野主膳接到井伊直弼的密令,動身前往京都。他比堀田正睦提前十一天抵達京都,比橋本左內早了十三天。在這些人之中,他是最先抵達京都的,其目的自然便是支援奏請條約敕許的堀田正睦。而在表面上,他此番進京的目的是置辦結婚傢具,因為直弼的第二個女兒即將嫁給高松藩世子賴聰。
    他於正月二十四日抵達京都,當天便前往九條家拜謁,先向關白尚忠詳細闡述了當時的外交事宜。朝廷上下只有九條關白一人贊成條約敕許,正因如此,他完全能夠坦然接受主膳的雄辯之才。
    主膳此番進京,表現得絕不像一個粗魯的鄉下人。在被直弼掘而效力於彥根藩之前,他便經常出入於同為五攝家的一、二條家。而且,經由二條家侍女長芳浦的介紹,他與九條家的侍女長沙田也頗有交。沙田的女婿便是志士們怨恨的對象——九條家臣島田左近龍章,此人是主膳的左膀右臂。
    主膳為了利用島田左近接近素未謀面的堀田正睦,先是在2月26日晚上,於三條小橋的客棧內宴請了堀田正睦的側用人荒井安治。而這也正是堀田正睦通過驛遞方式向江戶報告詔書內容的日子。
    長野主膳最大的特點就是膚色白皙。他臉形稍長,濃眉高鼻,目光炯炯,令人不敢對視,身材細長,雙肩下垂,纖細的下頜顯出幾分寂寥之意。
    他穿衣打扮也頗有公卿之風,經常身著白色襦袢1[1襦袢:日本和服之下貼身穿的襯衫或汗衫。
    ],上面襯有黑羽五紋服2[2黑羽五紋服:帶有家徽的和服。此類和服分為一紋、三紋、五紋三種,而五紋最為正式。
    ],外褂是縐綢面料,褲裙也是上好的絲綢。他所展現出的風采與威嚴,令即便是享有十一萬石俸祿的堀田家側用人也不禁想要俯叩拜。
    「哎呀哎呀,歡迎大駕光臨。如您所知,我便是彥根藩的長野主膳義。」他的聲音也洋溢著不可思議的明快與韌性,荒井安治再次被他深深吸引,「其實,我有一件天下大事要告知閣老。我就先從結論說起吧——如此下去,條約絕對不會得到敕許。」
    「關於這件事……」
    「還有,備中大人不久便會被免除閣老之職。」主膳的第一句話還顯得無足輕重,突如其來的第二句話卻令安治大吃一驚。
    「這可非同兒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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