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52
101.第十三章條約敕許(5)

    「此事也大大出乎我的預料。其實,從去年11月開始至今年2月上旬,就出現一名歹人五次從江戶上書京都,先是說服了前關白鷹司卿。隨後,又有一名歹人說服了三條公,最後,第三個人更是說服了近衛公。如此下去,天下會被第一個人攫為己有,而第二人則會成為政治總裁。不,不僅如此,第一人或是第三人會被任命為京都守衛,如此一來,我們彥根和貴藩都會被免去官職,這想必您都清楚吧?」
    六
    長野主膳的話猶如一支支利箭,接二連三地射中荒井安治那顆耿直的心。他甚至來不及喘息,心混亂之餘,不斷地猜測著那三人的身份。第一位恐怕指的是水戶老公齊昭。從去年11月至今年2月上旬,齊昭竟然策劃五次與京都通信……
    (他究竟是在和誰通信?)
    第二人似乎是指松平慶永。但那第三人是……
    想到這裡,荒井安治尚未完全弄明白,而主膳又趁著這個時機,用他極其清澈的聲音繼續說道:「遺憾的是為時已晚,因為我們的奔走和閣老(堀田)自己的苦心都未能收到成效……不過,僅是條約沒有得到許可不會令對手感到心滿意足,朝廷上下隨處可見接連不斷的陰謀。第一人並不親自出面,而是打算讓自己的兒子入住西之丸。」
    「讓自己的兒子入住西之丸……」
    「沒錯。而且,倘若稱做大老受到阻礙,第二人便會將官名改為政治總裁,取代備中大人成為閣老。」
    「您說的是越前侯?」
    「那就要您自己去想了。」說著,主膳微微一笑,「而第三人會率領數量可觀之眾,成為京都的警衛。如此一來,我們彥根藩便會被解除朝廷守衛之職。通過世子控制江戶,通過第三人控制京都。政權完全由第二人根據第一個壞人的意願執行,天下任其為所欲為,將軍恐怕也無法保證自身安全。」
    主膳簡單明了地說完,給了荒井梳理感的時間。而此時,荒井安治的臉色眼看著變得蒼白,額頭上冒出大粒汗珠。
    「這……這是從誰那裡得來的報?」
    「自然是二條關白!」
    「關白殿下竟會……」
    「沒錯。有人向關白殿下詳細地介紹了世界形勢,然後將其展成了閣老的夥伴,而此人便是我長野主膳。」
    「這……」
    「不過,我後來卻犯了一個重大失誤。我原本相信鷹司太閣會站在閣老這邊,所以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以為只要這二位長老成為同伴,近衛、三條自不用說,粟田宮(青蓮院宮,後來的久邇宮)可以由隨同前來的川路先生說服,議奏和傳奏可以由閣老親自擺平。沒想到我卻毫不知地掉進了圈套。倘若閣老就這樣打道回府,天下便會立刻傾覆,就連剛毅豪邁的關白二條殿下也表示自己在京都無計可施……」
    說到這裡,主膳閉口不語,觀察對方有何反應。荒井安治則慌張地擦去額頭上的汗珠。聽到此處,他也逐漸有了頭緒。天皇除了讓閣老重新與眾人商議之外,在詔書後面的確還有兩條附加命令。
    其一,基於當前時勢,應該儘快確立賢明、年長且有聲望的世子。
    其二,世態愈險惡,京畿的警衛應該委任給極有實力的大藩。
    賢明年長且有聲望的世子自然便是一橋慶喜,而有實力的大藩肯定是指島津藩。
    (如此一來,我們大人究竟會站在怎樣的立場上?)
    長野義看出荒井安治已經陷入極度混亂,便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荒井先生,我有事相托!倘若彥根藩被免除京都守衛之職而重新負責海岸警備工作,貴藩將難以維持下去。希望您能將此事稟告閣老,相助一臂之力。而且,這也絕非我們一家之,還望成全。」
    主膳的講話方式非常巧妙。
    七
    他先以堀田正睦的地位岌岌可危來威嚇對方,然後再指出此事是關乎彥根藩命運的大事,這才向對方提出懇請。就這樣,長野主膳義在京都打通了一條與老中座堀田正睦聯絡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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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十三章條約敕許(6)

    至於他暗藏的計謀以及如此積極接近堀田的真正用意,至今仍然無人知曉。***
    倘若堀田正睦同義或井伊直弼一樣,也是一個積極的南紀派的話,自然不值得大驚小怪。然而,當時的堀田在繼嗣問題上不屬於任何一派。他知道一橋派眾人的活動已經遍及朝廷的各個角落,而他反而打算以此為條件,爭取得到條約敕許。長野主膳義當時便是這種立場。
    與長野的聯絡令堀田錯過了返回江戶的時機。倘若他當時能夠返回江戶與眾人重新商議,再將結果報告給朝廷,必定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京都氣氛的僵化。
    然而,堀田只是在京都稍作停留,便再次開始展開交涉。他之所以這樣做,恐怕是因為確認了長野的報。不,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必須幫助溜間詰座井伊家脫離困境。
    第二次交涉,堀田略微改變了陳述方法,繼續固執地與朝廷糾纏不休。
    「政治原本便已悉數交付幕府,所有外交條約之事也應該由幕府處理,否則英國艦隊可能會趁勢大舉進攻日本。到那時,簽訂的條約恐怕會遠甚於美國的條約,所以我們應該先與美國簽訂有利條約,如此仿效先例方為上策。」
    這種觀點反而令眾多公卿群激奮。3月12日,以中山忠能、大炊御門家信、大原重德為的八十八位有志公卿終於憤然而起。
    「決計不能將外交委任給關東!」
    眾人意見強硬,更有百餘位公卿湧向已被孤立的關白尚忠府邸,強烈要求他修改詔書。雙方最後幾欲動手,事態展成了更為嚴重的大騷亂。於是,堀田正睦不得不在4月5日領受與以前一樣的詔書,然後返回江戶。他從未有過如此慘敗,不過,這次的詔書上卻被二條關白不可思議地刪掉了一處。
    在召開會議決定時,將軍世子的條件清清楚楚,便是要「賢明、年長、有聲望之人」,而在現在的詔書中,卻變成「當此國事多端之際,理應儘快確立世子,輔佐將軍」。
    二條關白的這種獨斷恐怕已經不僅僅是在完成眾人的託付,其中必定還有他自己的打算。京都的公卿們已如暴徒般騷亂起來,倘若加上立世子的問題,江戶內也許更會生內亂……
    此事與長野主膳義這位怪人也不無關係。長野原本與紀州藩付家老水野土佐守忠央交頗深,而水野是南紀黨的領。長野體察其心意,通過九條家的島田左近強行說服了關白。
    刪除將軍世子的三個條件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歷史前進的方向。條約敕許一事雖然失敗,但在繼嗣問題上,朝廷不置一詞,留下了解釋的餘地,完全不會妨礙到擁立紀州慶福為世子。
    八
    在很早以前,便經常有神色匆忙之人出入於小川町松平伊賀守忠固的宅邸。在忠固覲見將軍之前,先有堀田家的側用人荒井安治拜訪,面談了四五分鐘后隨即離去,接著又有町奉行來訪,甚至還有井伊家的宇津木六之丞。在忠固眼看便要覲見將軍之前,眾人爭相大老遠跑來與之密談后離去。
    堀田家的使者是來通知忠固一件要事的,那就是,在正睦疲憊萬分地回到江戶的4月20日夜裡,松平慶永親自來到堀田的宅邸,要求堀田決定立一橋慶喜為世子。
    然而,忠固聽到此事時,並未說出自己的意見。
    「堀田大人是什麼態度?」
    「我家主公的回答是:倘若這樣做是為了國家,我沒有異議。還有,據說越前侯想成為將軍家的監護人。」
    「原來如此,不是世子的監護人,而是直接成為將軍家的監護人……如此一來,便會形成越前侯、一橋卿和堀田閣老的三巨頭政治。」
    「我家主公認為,如此一來,天皇的影響力也會變弱,所以便密令我將此事告知上田侯。」
    「了解,十分了解。哈里斯見閣老遲遲不回,已經急不可耐地來到江戶。我知道閣老此刻十分疲憊,但請轉告他,還望他能夠儘力交涉。」
    堀田的使者離去,忠固的表毫無變化。但在迎入井伊家的使者時,他的緒卻變得十分激動,甚至在屋外都能聽見他嚴厲訓斥宇津木六之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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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十三章條約敕許(7)

    「如今,天下內政都擔在我的肩上,只要有半步差錯,就會釀成無法挽回的大禍!」
    按照老中的座次排位,堀田之後便是忠固。在堀田進京期間,忠固經常這樣訓斥屬下。看著忠固綳著臉去覲見將軍,家臣們一整天都緊張兮兮的。然而,等到他在傍晚歸來時,臉上卻掛滿了微笑。
    「基本在我的掌控之中。」忠固一邊更衣,一邊自自語般的說道,「一橋卿與紀州公子之間的鬥爭實則是水戶學與本居派之間的鬥爭。水戶學過分研究賢愚,本居派則崇尚自然。若要崇尚自然,當然是血緣相近的人更好。我們應該崇尚自然。」
    家臣們並不明白忠固在想些什麼。他們並不知道,南紀派的水野忠央醉心於本居學派,而井伊直弼的國學老師、在京都異常活躍的長野主膳也是同一學派的學者。井伊直弼是主膳的弟子,自然也屬於本居學派。
    總之,在4月21日夜裡,忠固心滿意足地享受著晚酌。是何事令他如此高興?倘若知道第二天幕府之中生的事,自然便會明白。
    4月22日,堀田正睦拜謁將軍家定,推薦松平慶永為監護人的請求不予准許。
    4月23日,任命井伊直弼為大老。
    4月24日,老中堀田正睦在私邸內宴請哈里斯,請求延期簽訂條約。
    如此一來,各自應該履行的職責便已一清二楚。堀田正睦應對哈里斯,井伊直弼解決世子問題,而松平忠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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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十四章近江牛(1)

    一
    井伊家俸祿三十五萬石,上屋敷位於彥根的櫻田門外。***從這裡繞著護城河到江戶城正門大約有一公里的距離。當家井伊掃部頭直弼此時已是從四位的上左近衛權中將,同時也是溜間詰的座。無論從先例還是從家世來看,他就任大老皆屬合合理。
    然而,世人和眾大名卻都顯得極為震驚。在堀田正睦返回江戶之前,甚至沒人想到會生這種事。
    4月20日,堀田正睦徒勞無功地回到江戶。而在4月27日,正當各項事宜剛剛談妥之時,井伊便被將軍家定喚去,受命就任大老。所以世人的驚訝是可以理解的。倘若將軍家定是一個健康的正常人,這項任命也可以理解成是基於當前時局的英明決斷。但就在將軍從哈里斯手中接過國書前的十幾分鐘內,他的姿態仍然很不體面。
    「您做得實在是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大奧的女侍們都流著眼淚對他稱讚不已。
    (竟有如此荒唐事!)
    將軍本身並無能力處理國事。只要明白了這一點,自然便會對此事產生深深的疑惑。
    「家臣們都在擔心著,如何才能消除世人的疑惑。」
    牆上掛著松平忠固所贈的「教外別傳」的掛軸,直弼正背對掛軸而坐。宇津木六之丞毫不掩飾地再次開口說道:「松平忠固大人的心思之中尚有無法理解的可疑之處。如您所知,他對堀田大人在京都的失敗似乎反而感到十分高興。」
    「那就是『教外別傳』啊。」井伊直弼的嘴唇豐厚,身材矮胖,但他的聲音卻是弦音悅耳,可謂與其外表不太相稱,「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想法,但關鍵在於我們自己的覺悟。」
    「可是,有些人認為您上了松平忠固大人的當。倘若有功,便由他來受領;倘若有過,則要由您或堀田大人來承擔……或許這便是俗語所謂的借花獻佛吧。」
    「說這些話的人是那些小茶童吧?松平忠固大人原本便已決定將政治悉數交付關東,大事全部由關東決定、事後向朝廷稟告即可這一主張他可一直沒有捨棄啊。」
    「可是大人,問題就出在這裡了。事到如今,這種手段是否還能行得通?即便暫且不談水戶老公和越前侯,井伊家的先祖也是代代忠於天皇,倘若您最後不得不與朝廷為敵……」
    直弼搖晃著粗胖的脖子,打斷了宇津木六之丞。
    「不必擔心,我怎會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就出頭露面呢?你快去將從京都回來的長野主膳叫來。」
    他說話的方式十分委婉,但說到最後總是語氣堅決,不容反駁。六之丞只好跪拜,然後離開了房間。
    屋內只剩下了直弼一個人,他重新緩緩巡視四周,臉上露出微笑。室內的傢具極其簡樸,怪不得水戶齊昭會稱他為奸佞佛徒。書架上只有一卷《華嚴經》和一個高五六寸的木雕觀音像。
    身後再次響起衣袂摩擦之聲,來人正是六之丞和從京都歸來的長野主膳。
    「大人近來身體可好……」直弼盯著跪拜在地問候的義,良久一不。
    長野主膳則先祝賀直弼就任大老,滔滔不絕脫口而出,其流利的口才可見一斑。
    二
    長野主膳坐在直弼對面,愈表現出奢華貴族般的風采,相比之下,直弼看起來反而像一頭越來越笨重的近江牛。直弼沉默地凝視著對方,主膳曾數次抬起頭來,待看到直弼深不可測的目光后,便立刻又低下頭去。
    長野主膳當時新領的俸祿是一百五十石,還在4月4日將名字從以前的主馬改為主膳。
    「茶童們似乎背地裡稱呼你是馬,我是牛。雖然兩個人加起來不會變成馬虎,卻不知是否可以稱做任人差遣的牛馬呢?」
    聽到直弼的戲,長野主膳不禁惶恐地望向直弼。主膳先是擔任埋木舍的國學教師,而後又受命應付直弼的舊人,如今更已成為直弼的軍師與心腹。正因如此,他才會對直弼的性格和喜怒了如指掌。
    (主公心不好?)
    倘若胸中充塞著某種感,直弼總是默默地壓抑這種感,這正是他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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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十四章近江牛(2)

    就在主膳第三次抬頭時,直弼終於用一字一頓的聲音開了口。
    「出了一件大事。我雖已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還有事要託付於你。」
    「那是自然,一切都是為了天下。」
    「你回來后見過水野忠央了嗎?」
    「當然沒有,我在見您之前怎會去見其他人呢。」
    「原來如此。不過,水野和他的人做得也很好……我這次被喚至幕府,將軍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當此重要關頭,你要以大老的身份揮作用。」
    水野土佐守忠央是紀州的付家老,自然也是南紀派的領。所謂他的人,是指水野忠央十一個妹妹的各家姻親。忠央的四妹是前將軍的寵妾,五妹是御用傳話人平岡丹波守道弘之妻。這個妹妹在嫁給平岡丹波之前,已是徒頭導師元真的養女。可以說,將軍家定周圍全是水野家的親戚。
    通過水野家的關係,主膳憑藉國學也得到了紀州家上一代的憲章院和上上一代的顯龍院的關照。正因如此,才會有人認為,主膳之所以接近直弼,是因為水野忠央執意希望將軍出自紀州家,而主膳領會了他的心意。然而,這隻不過是猜測,因為主膳開始接近直弼時,直弼還居住在埋木舍,根本不知是否能夠繼承井伊家。
    然而,直弼繼承井伊家並開始關心將軍繼嗣問題后,長野主膳的確與紀州保持著聯繫,令水野忠央和直弼的行動變得裡外如一,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直弼表面看上去很遲鈍,但他的感恩之心卻倍於常人。病弱的家定直接任命其為大老,這令直弼心中至今仍然感慨萬千。
    然而,長野主膳卻總是對直弼的淳樸嗤之以鼻。每當直弼感動的對象不是自己時,他就會產生一種厭惡緒。
    「京都仍然充滿危險的氣息,但關白已經明確站在我們一邊,所以我們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不會遇到任何阻礙。先,我們應該聽聽將軍對於世子問題的意見。」
    「沒錯,這是當其沖的問題。」
    「同時,您應該見見越前侯。」
    「是的,我應該前去拜訪越前侯。」
    但主膳突然拍著大腿開口道:「大人,不是前去拜訪,您如今已是大老,理應喚其前來拜見!」
    三
    井伊直弼很有膽識。男人一旦下定決心,就不應該畏畏尾。他堅信自己必須貫徹捨生取義的武士道精神,徹底做好一時蒙受惡名的心理準備,功過留待後世評說。然而,就本質而,他是一個感豐富的人,迷茫、憤怒、慨嘆、悲傷的程度要倍於常人。正因如此,他才會主動參禪。
    在這一點上,他與風貌奢華的長野主膳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義看上去感豐富,實則具有堅強的意志。他憤怒時會鬥爭,迷茫時會鬥爭,悲傷時也會鬥爭……他相信鬥爭是人類的本質,是無比自然的事。隱藏在他柔弱身體深處的強韌魅力令直弼無法抗拒……
    「松平慶永越前侯雖然是御家門座的身份,但如今您已經被將軍任命為大老,主動拜訪太過輕率。您應該將其喚來府里,告訴他將軍在世子問題上的態度。」
    「嗯……這樣做才合乎禮節嗎?」
    「這可是十分重要的。」
    「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先去面見將軍……」直弼表認真地閉上眼睛,義看著他一絲不苟的樣子,不禁撇了撇嘴。
    「將軍的心意已決,我們應該先見越前侯!」
    「什麼?還沒有確認將軍的心意就……」
    「哎呀,真是讓人意外!」這次,主膳露出了明朗的笑容,這笑容之中絕未露出半點輕視對方之意,「如您所知,將軍格外不擅辭,我們不應做那些在深夜裡聒噪的老鴉,這難道不也是一種忠誠嗎?」
    「原來如此。」
    「聆聽無聲之音,這與孟子的聽民聲是一樣的。將軍的心意便是施行仁政。」
    「話雖如此……」
    「哈哈哈……現在還不至於再給本壽院和歌橋添麻煩吧?」
    這是極為辛辣的諷刺。反正家定沒有主見和權,要讓他說出「我要立紀州為養子」的話,就必須由其生母本壽院或歌橋像訓練鸚鵡一般教他學舌。義的意思是不如免去這種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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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十四章近江牛(3)

    「可是,這樣是不行的。」直弼是中規中矩的人,「想要合乎道理卻偏離道理,這也許便是令天下混亂的原因。」
    「倘若您是如此考量的,我就不再多了。」義臉上再次漾起笑容,嘴上卻並未讓步,「將軍親自任命您為大老,我以為一切都已盡在掌握。水戶的惡龍與一橋合力在朝廷活動,企圖奪取宗家,而將軍的無聲之音告訴我們要粉碎他的陰謀。既然如此,先該做的便是確立世子。而且,這件事後還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接連生,我們沒有餘暇去逐個確認將軍的意向。我認為您此時應該學習學習北條時宗1[1北條時宗(1251~1284):日本鎌倉時代武將,幕府第八代執權。
    ]的果斷了……哎呀,看來是我多慮了。」
    「我明白了。總之,明天確認將軍的意向,同時將松平慶永喚至府中,讓他了解況,如何?」
    「好辦法!」
    說到這裡,二人的想法似乎已經相通。站在一旁的宇津木六之丞心裡卻不時陣痛,因為長野主膳的話,一字一句全都是針對一橋派的宣戰。水戶老公當真會就此默默屈服嗎?
    四
    長野主膳從京都來的報告都是寄給側用人宇津木六之丞的,因此,人們以為六之丞與主膳之間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但事實並非如此。所謂一心同體、心意相通之人是直弼與主膳,絕非主膳與六之丞。六之丞不過相當於一個機構,他只是依照藩內習慣,負責相互傳達藩主直弼的命令與主膳的報告。
    而且,六之丞在傳達時一直琢磨著雙方的真正用意,最近經常會感到不寒而慄。以六之丞的觀點來看,直弼與水戶老公之間的對立已經不僅僅是政治面上普普通通的爾虞我詐了,因為政治鬥爭必須有明確的鬥爭點。
    之前的鬥爭點一直都集中在「鎖國還是開國」的問題上,然而現在,這個關鍵點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水戶老公自然清楚開國已是不可避免,所以他才會讓與自己最親近的越前侯表明對此事的贊同態度吧……
    (如此一來,對立的焦點豈非便集中在了世子問題上?)
    然而,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能一口確定。直弼本身也好,井伊家內部也好,以前並不認為將軍世子非紀州家莫屬。而如今,讓他們對此深信不疑的人其實正是長野主膳義。
    令直弼開始對水戶老公產生戒心的原本是海防問題。藩內財政正值難以維繫之時,井伊家卻被分配到相模國擔任警備工作,並在那裡度過了長達六年的時間,原因便在於此。
    由於海岸警備工作支出龐大,直弼打算以自己的家世為由來推卸這項任務。
    「以家世而論,井伊家或許應該接受守護京都的密令……」
    如此一來,他的主張便是要由其他藩來負責海岸警備工作。面對這種由藩內形引的主張和不平,水戶老公挺身而出,大加斥責,甚至讓他熔化寺院內的梵鍾鑄造大炮來鞏固國防。
    最初,直弼對水戶的反感是一種恐懼與敬畏,而後逐漸展成了一種整個藩內的被害妄想。
    (難道水戶對彥根藩有所不滿……)
    直弼受命負責相模國的警備工作后,親身體驗到了日本當前的國防實力,根本無法與列強開戰。因此,六之丞認為,必須讓水戶的攘夷論成為藩內不平不滿的泄之處。六之丞自然並不反對直弼的開國論,但他從未想到,藩內形引的對水戶的反感竟然與將軍繼嗣問題糾纏在一起,令主公直弼的鬥志如此昂揚。
    鎖國還是開國?這是絕對關係到日本國命運的大事。然而,擁立一橋慶喜還是紀州慶福為將軍家定的世子的爭鬥,不過是德川家內部的諸侯紛爭。可是,諸侯內訌卻趁著天下大事越演越烈,趁機大做文章之人正是閣僚中的松平忠固和彥根藩內的長野主膳。
    (倘若水戶老公當真說服天皇,得到敕命,阻止天皇下旨確立紀州慶福為將軍,直弼這個大老豈非虛名一個,騎虎難下了?)
    宇津木六之丞最擔心的便是這件事了。不,不僅僅是六之丞,這股不安的暗流已經遍布彥根藩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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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十四章近江牛(5)

    也就是說,前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擁有良好出身的藝術家般的氣質;而後者則是堅決鄙視空想、理想、妄想之類思想的現實主義者。***這位擁有現實主義者主見的人,決心將自己當做死人,站在超脫生死的自負高度看待問題。二人之間的衝突已是不可避免。
    宇津木六之丞按照直弼的命令,吩咐小納戶準備好遙拜皇宮的裝束,多少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這樣做是在提防京都嗎……)
    在小心謹慎方面,主公的確不遜於任何人。然而,他卻讓自己記錄每天清晨的皇宮遙拜,如此小心卻又是為何?一念及此,六之丞心中又是一動。
    (難道主公決定要在沒有得到敕許的況下便簽訂條約?)
    「六之丞,你明天還有要事,今晚就下去休息吧。記住,對待越前要鄭重有禮。」
    這句話又堵住了六之丞的話頭,他慌忙重新坐好,開口說道:「與其特意請越前侯前來,不如在將軍府中……」
    六之丞的意思是說,這樣做不會顯得過於生硬。
    「不可!」直弼卻用一句話便嚴厲拒絕了,「你也知道,越前侯已經派遣橋本左內進京,打算徹底阻止堀田正睦,島津齊彬也派遣了一個叫西鄉吉之助的人,有著同樣企圖。近期倘若不能貫徹始終,恐怕將有後顧之憂。我已經過深思熟慮,此事不會變動。」
    「既然如此……」
    「就這樣!你退下吧。」
    於是,第二天,松平慶永欣然前來拜訪井伊宅邸,卻從直弼口中聽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世子最終人選。當然,這是二人之間的密談,尚未公佈於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對御家門座身份的充分尊重。
    井伊家的迎賓人員採取中老交替制。當日,直弼甚至沒有更衣便匆忙出來迎接,將松平慶永引入客廳后便遣開了旁人,這令松平慶永感到十分滿意。慶永對直弼這個人並不十分了解。這位三十一歲的屋形大人具有單純質樸的書生氣質,他以為四十四歲的井伊直弼不過是執著於禪和茶的一頭鄉下牛。他心中還在可憐直弼,以為他雖然被松平忠固推上了大老之位,卻已處於走投無路的地步。
    當然,他天真地以為,是橋本左內和西鄉吉之助的行動已然奏效,天皇已經向幕府下令確立一橋慶喜為世子,而這次直弼相邀密談也是基於這個主旨。
    「當此時局多變之際,您就任大老,實在是大事一件啊。」
    慶永的態度顯得落落大方,井伊直弼則鄭重其事地施了一禮。
    七
    「今日特意請您來府,多有打擾了。」
    聽到直弼的話,慶永臉上露出微笑。
    「這有何妨!事關天下大事,無須客氣。倘若有事相商,我理應隨時趕到。」
    「不勝感激。其實,有件事雖然尚未公佈於眾,但我認為理應先讓您知道。」
    「原來如此,所謂何事?」
    慶永探出身子,臉上仍舊帶著微笑。他已經察覺到是關於世子決定之事,為了配合對方的誠意,他還打算在交談后提供一些建議。
    當時,絕非只有慶永一人不了解直弼的政治手腕,正在忙於與哈里斯進行交涉的目付岩瀨忠震和川路聖謨也不很了解。在堀田正睦之後返回江戶的岩瀨忠震等人給慶永寫信時曾經提到,朝廷的意向已經傾向於贊成立一橋卿為將軍世子。這便是一個很好的證明。
    橋本左內的報告自然也是一樣。他並未特意提到一橋卿的名字,但他提到賢明、年長且有聲望之人,自然非一橋卿莫屬。左內於2月7日抵達京都,比堀田正睦遲了兩天。9日,他以桃井伊織的化名次拜訪三條家,之後還曾有四次直接拜見三條實萬。2月14日,他拜訪了詩人梁川星嚴,通過此人的引薦,還得以出入於青蓮院王府。3月13日,通過鷹司家儒官三國大學的介紹,他面見了鷹司家的諸大夫1[1諸大夫:幕府時代親王家、攝家的官家一職。
    ]小林良典和久我家的家臣春日潛庵等人。其中種種經過都已逐一向慶永作了彙報。在這種況下,慶永自然堅信一橋黨會最終奪得勝利。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0:20
109.第十四章近江牛(6)

    看著慶永的笑容,直弼鄭重其事地自懷中取出一封書簡。***彼時,慶永尚未意識到那便是關於世子問題的詔書副本。其實,就算他有所了解,也沒有理由大驚小怪。
    「其實,將軍今日將我喚至幕府,便是與世子問題有關。」
    「原來如此,這好極了,所有人都希望能夠儘快解決此事。」
    「您所極是……嗯,我已經清楚地了解了將軍的心意。」
    「太好了!哎呀,我正感到急不可耐呢。」
    「在公之於眾之前,我想讓越前大人您先知道,所以才特意請您來府。」
    「了解。」
    慶永此時堅信一橋卿會成為世子,所以說話間毫不遲疑,同時端正了坐姿。而直弼眼中閃過一道光芒,突然開口說道:「決意,立紀州慶福公子為將軍世子。」
    直弼特意在「紀州慶福」四個字上加重語氣,斬釘截鐵般的說道。慶永身體不自禁向前探出,懷疑自己是否聽錯。
    「您……您說什麼!將軍世子是……」他的聲音中透出幾分難以置信。
    「紀州慶福公子。」
    「這個,紀州……」
    「是的。將軍認為,值此多事之秋,應該儘快準備讓紀州慶福公子入住西之丸。因此,我決定在6月1日向御三家及溜間詰的眾大名公布將軍旨意。」
    慶永頓時變得啞口無,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所以,我想在今天提前告知越前大人,如何?既然世子人選已經確定,就必須有監護人,您心中可有合適人選?」
    直弼的語氣沉穩有力,加之他身材矮胖,一字一句分量極重,將慶永層層束縛。
    八
    這個沉重的打擊完全出乎慶永的意料。
    「那……那堀田……備中守他知……知道此事嗎?」
    慶永尚未整理好自己的感和思維,他的聲音接近於哀鳴,顯得十分狼狽。
    「那是自然。將軍將旨意傳達給了所有老中,並已決定由堀田備中守全權負責世子人選的公布。」
    「可……可是,備中守從朝廷領受的詔書……如此一來,豈不是違背了詔書中的聖意……」
    「並無違背之處。」
    「什麼?您確定?」
    「是的,這是詔書的副本。」直弼再次拿起放在大腿上的書簡,靜靜地將其翻開,「越前大人,請您過目,但暫時不要對外宣揚。關於世子問題,朝廷的方針是尊重將軍的意願。」
    慶永滿面通紅,兩眼充血。他慌忙雙手顫抖地接過書簡,用布滿血絲的雙眼向紙面望去。然而,書簡中的文字並非橋本左內所告知的「賢明、年長且有聲望」。
    「當此國事多端之際,理應儘快確立世子,輔佐將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詔書的文案是由為島津家活動的近衛忠熙和三條實萬等人擬定的,理應萬無一失。可是,交給幕府時,內容怎會生如此之大的變化……
    慶永當時還想象不到,此事的罪魁禍正是長野義和二條關白。
    「您明白了嗎?」直弼沉穩的聲音令慶永感到更加混亂。
    (一定是朝廷出了叛徒!堀田這個渾蛋,竟然置我於這步田地!)
    相對於眼前的井伊直弼,慶永對一直聲稱希望成為政治總裁的堀田感到更加憤怒。說起來,據說橋本左內在京都東奔西走之時,曾向中根雪江提出過活動經費不足的問題。慶永只給了左內五十兩的機密活動經費,而堀田正睦帶去京都的幕府活動資金據說有三萬兩。
    (如此離奇之事,難道便是由三萬兩與五十兩的差距造成的……)
    直弼在一旁冷眼旁觀。他看得出慶永處在相當的混亂當中,便繼續靜靜地說道:「朝廷認為,世子問題需尊重將軍的意願,應該儘快決定,而不要受到世人的干擾。既然將軍已心領聖意,確立紀州公子為世子人選,唯望越前大人能夠盡忠。」
    「這件事……還沒有最終……」
    「此事值得慶幸,既然大事已決,不才直弼也可以捨身奉公了。」
    「嗯……」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0:20
110.第十四章近江牛(7)

「如您所知,井伊家以尊皇敬幕為家訓,包括直弼在內,已有四人擔任過大老要職。越前大人是御家門座,在下身列譜代大名,雖然不才,但同樣也是座。也許您會心有不滿,但只要有至誠奉公的決心……」
    說到這裡,直弼使出了撒手鐧:
    「我自認不堪此任,起初也曾堅決請辭,但將軍頻頻通過傳話人藥師寺(水野忠央的姻親)下令,在下亦不敢忘記歷代將軍之高恩,這才接受任命。據藥師寺稱,近期竟傳有人慾陰謀幽禁將軍……而一旦世子之事得以確保,這種可怕的傳聞便會煙消雲散。」
    慶永尚未從混亂的心境中掙脫出來,他目光直直地望著虛空,渾身不住地顫抖……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9 00:21
111.第十五章四個角度(1)

    一
    一橋宅內一隅生有芙蓉樹,不知為何,在今年初夏將至未至之時,竟然便已結出花來。***一橋正室美賀夫人已然有孕在身,然而因為宅內四起的謠,眾人感到很是毛骨悚然。
    「菊亭家的女兒將無法生育。」
    據說一條輝姬生前曾下此詛咒,而死後化作鬼魂。這個傳說在一橋宅內仍會偶有所聞。
    當事人美賀夫人似乎也會經常看到鬼魂。據她所稱,鬼魂會身披月光,自水池中突然浮起。須賀得知此事,便請公子將號稱水池之主的一尾白色鯉魚移至他處。她覺得,定是這尾長近三尺的純白鯉魚映了月光,造成了看似幽靈的假想。自此以後,美賀夫人也不再聲稱自己會看到鬼魂了。
    然而,夫人的不安卻在日益加重。待到芙蓉花謝,須賀便立即將芙蓉樹移至他處,在原地栽種了菊花。
    「你可別因操勞過度而生病啊。」
    看到須賀換栽菊花,令美賀夫人能夠聞到自己娘家菊亭家的氣息,慶喜便開口問候,以表慰勞。事實上,慶喜的第一個孩子雖然順利出生,卻未能存活。嬰兒生於7月20日,當日便不幸夭折。這是慶喜的第一個女兒,她在這個世界上僅僅呼吸了幾個小時。兩個多月後,她有了自己的法名——「瓊光院池水影理大童女」。
    在那段時間裡,慶喜似乎迷上了射箭。他經常去靶場,令豬飼勝三郎和原市之進撿拾射出的箭,自己則不時說些風趣的話。
    「在射中之前,我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靶子在主動吸引箭矢。」
    然而,有時在一箭射出之後,慶喜並不會順勢收弓,而是會長時間望著自己的手指。
    某日,平岡圓四郎突然神色慌張地快步奔至靶場,並請求公子遣開旁人。根據松平慶永傳來的消息,將軍世子已經確定為紀州慶福,御三家和溜間詰眾大名將於6月1日,即明日宣布這一結果。
    「松平慶永大人稱自己無顏面對公子,只好一個人悶在家裡生氣。」
    慶喜早已遣開旁人,卻並未放下手中的弓。梅雨季將近,但當日卻是晴空萬里,天上間或傳來雲雀與鷹的鳴叫聲。
    「沒想到佐倉侯堀田正睦竟是如此毫無節操之人。他通過岩瀨忠震與川路聖謨說動越前侯出馬,孰料自己卻暗中背叛,極力隱瞞詔書更改一事……」
    圓四郎滿頭大汗,單膝跪在草坪上,雙腿不住顫抖。慶喜單手持弓,緩緩走近座椅。
    「圓四郎,你這是從哪裡來啊?」
    「駒込。」
    「家父也已知道此事?」
    「圓四郎不敢隱瞞。」
    「這雖是你的忠心,但恐怕會適得其反。」
    「但此事太過遺憾……」
    「沒有什麼遺憾不遺憾的,不過是你的心胸太過狹隘罷了。」
    然而,圓四郎並未退縮。其時,他已正式成為公子的小姓頭。然而,他在公子身邊的時間並不多,更多時間是在幕臣中間奔走,儘力鼓吹慶喜的英明。他既已決心成為齊昭和慶永的左膀右臂,便已準備好獻身於自己的信念,雖死不惜。身居幕府要職的岩瀨忠震、川路聖謨、土岐賴旨、永井尚志、鵜殿長銳、堀利熙、水野忠篤等實力派悍將之所以能夠徹底變成慶喜的支持者,也直接得力於他的四處奔走。
    二
    然而,一切都被新任大老井伊直弼一招擊潰。不,此事背後還存在很大疑團,令人無法就此斷念。隨堀田正睦一同前往京都的川路聖謨和岩瀨忠震自不必說,橋本左內和西鄉吉之助等人也都傳來消息,聲稱詔書上雖未直接舉出一橋卿的名字,但的確寫有「賢明、年長且有聲望之人」的字樣。然而,詔書卻在神不知鬼不覺當中生了變化,傳到井伊手中之時,卻只是簡單地提到應該確立世子,輔佐將軍。
    「此事實在太過古怪。畢竟是詔書,想來只有關白才能改動。」
    圓四郎憤憤不平地說道。慶喜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弓。
    「如此一來,事豈非已變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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