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2
81.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1)

    一
    時代在三股激流的涌動下加快了旋轉的速度:第一股是哈里斯取代佩里,美國的外交政策變得愈強硬;第二股是各個派係為了應對美國的變化而展開的行動;第三股則是隨著局勢急劇變化而加深的經濟危機和貧富差距。***反過來也可以說,在第三股經濟波濤的影響下,人們各隨己意加入不同派系,投身到風雲激蕩的時代之中。
    安政四年(1857年)秋。
    在駒込染井的水戶藩邸內,齊昭今日仍然待在居室里,讓夫人幫忙謄寫自己的著述《戰時食糧私見》。
    齊昭早已不復昔日政界惡龍的模樣,此刻的他看起來只不過是一個讀書人在與妻子一同辛勤著書。夫人寫得一手好字,簡直可以稱為有栖川流1[1有栖川流:江戶時代後期的有栖川宮第五代職仁親王始創,繼承靈元天皇書法風格的書法流派。
    ]。實際上,是她一直鞭策並安慰自己的丈夫,並主動幫忙謄寫。
    齊昭時而會忘記口述,憮然地凝望虛空。這位天才的思索並未停止,也尚未窘迫到窮途末路的地步,他依然能夠清晰地感覺到三股激流描畫出的波紋以及流動的方向。
    然而,齊昭尚未想出如何將自己的良策傳達給幕府,如何使其滲透到國民中間。在藤田與戶田死後,老中阿部伊勢守正弘又染病身亡,享年僅三十九歲。對齊昭來說,這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阿部死於6月17日,死因是肺癆。他在患病前便難以承擔繁重的職務,已將外國事務悉數交給老中座堀田正睦處理。
    「堀田對外國的了解不過是『喜好』的程度而已。」
    齊昭老公曾毫無顧忌地如此揚。在阿部正弘死後一個多月,他便被禁止參與幕政,因為佩里提督的後任——美國總領事哈里斯想要謁見將軍家定,並已強行向堀田正睦提出要求。
    「若將美國國書交給屬下而非掌權者將軍,會有損我國威。按照歐洲各國慣例,我一定要在江戶城將國書直接交給將軍。」
    這一要求,齊昭無法贊同。他很清楚將軍是何等風貌的人。齊昭以民族體面為重,縱然明知開國已是大勢所趨,口中仍然堅持倡導攘夷論。堀田正睦已預料到齊昭會表示反對,於是便將他排擠在外。那是7月23日,即正弘死後的第三十七天。
    「爾後不得參與海防及軍制改革!」
    但即便被如此直白地拒之門外,齊昭仍未停止反對。將軍簡直相當於半個病人,讓他會見哈里斯,絕對有害無益,何況在尚無敕許的況下允許哈里斯謁見將軍更是一種恥辱。當時,溜間詰的諸大名也一致贊同齊昭的觀點。
    然而8月30日,齊昭的意見最終仍被否決,因為堀田正睦已經決定讓哈里斯謁見將軍,而且在他背後還有人大力支持。十五天後,即9月13日,因齊昭而被罷免的松平伊賀守忠固官復老中,他便是一直隱藏在堀田背後的支持者。
    忠固漂亮地完成了對齊昭的復仇。
    二
    齊昭覺得忠固是個壞人。如今只要暫時推遲去上田的松平家當養子,忠固便可以繼承酒井家,也能當上大老一職……齊昭認為他心中對此仍念念不忘,便命令阿部正弘將其逐出了內閣。
    然而,等到阿部正弘一死,忠固先便命令堀田禁止齊昭參與幕政。顯而易見,哈里斯謁見將軍便是此事的政治誘餌。堀田正睦十分喜歡西洋文化,甚至被稱做蘭癖先生,齊昭認為他本性正直,算是一個好人。正因如此,他才完全沒想到堀田會將矛頭直指自己。
    「倘若藤田或戶田還活著……」齊昭又忘了口述草稿。
    「您說什麼?」
    「倘若他們還活著……怎會讓伊賀那傢伙得逞。」
    「您應該繼續口述啊,怎麼起牢騷來了?」夫人坐在對面的書桌後面,聲音嚴肅地規勸著丈夫。
    聽到夫人的話,齊昭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又開始口述戰地秘葯的調配。所謂戰地秘葯,是指類似今日維生素藥劑和阿利他命等的抗疲勞藥劑,主要材料是大蒜和人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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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2)


    齊昭在水戶時便整日擺弄試管和酒精燈,已將藥劑的製法研究明白。
    「話說回來,越前(慶永)倒是個老好人。」
    「您又跑題了,我可真是沒法寫了。」
    「對不起,對不起。」齊昭口中連連道歉,卻並未停止述懷,「你想想,在伊賀(忠固)官復老中的第三天,越前仍在向蘭癖家推舉一橋。」
    「您不覺得他很了不起嗎?」
    「哎呀,你說得沒錯,是很了不起!越前毫無私心。正因他太了不起了,我可就難辦了啊。」
    9月13日,松平忠固官復閣老,實現了對齊昭的復仇。三天後的9月16日,越前侯松平慶永聯合阿波的蜂須賀齊裕,聯名向堀田正睦上書提出關於世子問題的建議。
    「當今世子須為萬民誠服的德才兼備之人,因此,希望能夠確立一橋慶喜卿為世子……」
    每每念及此事,齊昭就感到毛骨悚然。看到這上書的人並非只有堀田,松平忠固就在堀田背後目光炯炯地盯著呢。
    (比我還不懂人世故……)
    諸如哈里斯進入江戶城之類的事,今後恐怕會越來越多。於是,便需要一位能夠勝任將軍代理之人。松平慶永一定以為最近便是最佳時機,所以才正面推舉慶喜。他實在是太天真了……
    如此一來,忠固勢必要重整陣容了。僅靠老好人堀田實在放心不下,因為忠固的敵人是齊昭。不,在他心中,推舉一橋慶喜之人皆為齊昭派,他必是將這些人都當做了自己的敵人。
    正因齊昭能夠強烈感受到這一點,他才會感到難辦。不,不僅僅是難辦,他還覺得十分對不起自己的夫人。
    「沒想到一橋最大的障礙竟然是我這個父親……」
    三
    「您最好還是休息一會兒吧。」夫人終於放下了手中的筆。她拍了拍手,喚來侍女,「給老爺上茶。」
    下完命令,她便抬頭凝視著自己的丈夫。曾經那個心胸豁達、充滿自信、不斷呵斥周圍人的丈夫怎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一念及此,她立刻便想溫柔地愛撫他,但又想嚴厲地呵斥他……
    「您還認為,我們一定會與夷人開戰嗎?」
    「是的。或許現在不會,但十年之後、五十年之後……不,或許會在百年之後……日本必須傾全國之力與夷人進行綜合實力上的對決。」
    「百年之後……為何如此說?」
    「因為夷人與我朝之人的心態不同。」說著,齊昭改變了語氣,「上茶吧。倘若能夠做到從容不迫,毒藥也能變成良藥。從更高層的意義上來說,他們覬覦日本是上天的關照,我必須如此理解,否則豈非要被眾人恥笑……不過,夷人如今欺辱我們是毫無戰鬥力的野蠻土著,倘若如此開國,便相當於喝下對方的毒藥。」
    「若是開戰,您有信心取勝嗎?」
    「倘若有信心,大家早就開戰了,更不用說我了。」
    「也就是說,您並無信心取勝?」
    「是的,我只有信心做到不敗。」
    「不敗和取勝又有何區別?」
    「你嘴巴還是那麼厲害。夷人是坐船來的,而船的數量有限。假設每艘船可載千人,一百艘船便有十萬人。倘若在海邊作戰,我們的確難以取勝,但只要數千萬人齊心協力,堅守在大炮和鐵銃射程之外,便可一戰。」
    「呵呵呵……」夫人嫵媚地笑著,將侍女端來的茶放在丈夫面前,「既然如此,您豈不是大可不必擔心?」
    「非也。就目前來看,在這數千萬夥伴之中既有與敵人勾結牟取私利之人,也有因害怕敵人而搖尾乞憐之人。當前最重要的便是團結士氣。」
    「這似乎並非您的志向所在啊。」
    「你又為難我。不過,我尚未放棄,放棄即是不忠。我現在只是想休息一下。」
    「呵呵,」夫人又笑了起來,笑聲中既有嘲弄之意,又洋溢著關愛之,「那您尚未放棄慶喜之事吧?」
    「作為男人,一橋欠缺的只有一點,便是激昂的鬥志!他缺少主動直面國難的男人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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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十一章 失意的惡龍(3)

    「我不這樣認為。」
    「那你是怎樣看的?」
    「您是一位出色之人,但行事過於性急。」
    「可當前形勢已是刻不容緩啊。」
    「公子不會如此性急。我記得您曾說過,公子雖比您膽子略大,行事卻如您一般膽小敏感。」
    齊昭對自己的妻子有了重新認識。
    (女人的危機感果然很遲鈍啊……)
    他雖然這樣想,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認為,應該聽從一橋的意見,就此放棄世子問題?」
    「我希望能讓公子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
    齊昭一不地放下茶碗。聽到妻子親口說出自己的敏感是由於膽小所致,他只能沉默。不,以前的齊昭不會如此。他總是會以激烈辭反駁,然後和妻子爭吵起來。
    (她明明出生於親王之家,怎會有如此火暴的脾氣?)
    然而,妻子如今已經緊緊依偎在齊昭身邊,成為他心靈的支柱。
    四
    如今令齊昭感到最為動搖的並非喪失自信,而是他對兒子一橋慶喜的愛。
    齊昭的自信心正在生嚴重動搖,他沒有把握在與夷人的戰鬥中取勝。他在年輕時曾預想到外夷的侵略,彼時他不僅擁有取勝的信心,更有一種「必須獲勝」的氣概。因此,他才會無視身份與地位掘人才,並實行極端的藩政改革,更越分向幕政獻策建。
    結果,他的舉動引了藩內保守派的強烈反抗,令幕府也感到不勝其擾,終至被勒令隱居。這便是他第一次下台的原因。
    然而,隨著佩里抵達浦賀,人們開始重新評價齊昭,因為一切事態展都與他的預不謀而合。他雖然脾氣過於火暴,但也擁有敏銳的直覺。面對黑船來航,日本的大名們忘記了自己的斤兩,單純地被感所控制而紛紛叫囂著攘夷。聽聞此事,齊昭預感到,一旦正面開戰,則絕無勝算。
    當齊昭看到佩里的船艦以及數量眾多的精巧火器時,他立刻明白想在海上擊敗對方是不可能的。
    (既然無法在海上擊敗對方,那該如何是好?)
    應該先讓敵人登陸,然後將防線後撤,與敵人對峙。如此一來,縱然無法取勝,也不致落敗。在長時間對峙中,趁敵人疲倦之際反覆殺入敵陣。其間,敵人食糧彈藥的補給將逐漸難以維繫。
    (在此期間整頓國力……)
    想到這裡,自然便會涉及團結國內人心的問題。倘若有人偷偷向登陸敵軍提供食糧和飲用水,日本可能就會像印度、馬六甲和廣東那樣被敵人佔領。
    (沒錯,團結國內人心乃是當務之急!)
    齊昭也是人,並無三頭六臂,這一先見成了令他感到迷茫的一大陷阱。在當前這個時代,倘若沒有強力的指揮者出現,一切只是空談。
    (若讓一橋慶喜當上世子……)
    當齊昭心裡產生這個想法時,他並未從中察覺到自己打算在慶喜身後一手支配整個日本的**。將軍家慶原本便有立慶喜為世子的想法,因為一橋毫無私心,一定可以令天下人心所向。
    於是,齊昭便任用東湖和蓬軒,與阿部正弘、松平慶永、島津齊彬等人一起開始展開活動。然而,大奧的女人們擁有比齊昭更加敏感的本能,她們成為齊昭前進道路上的一大障礙。
    「水戶大人打算讓一橋卿當上將軍,自己便會成為暗中掌權之人,然後奪取宗家,便可一手遮天……」
    很難說齊昭完全沒有此意。可是,當聽到「奪取天下」這句出人意料的話后,戒備之心已經以某種不可思議的生命力在譜代大名中間深深紮根。
    先產生動搖的是阿部正弘。這位能臣或許以為,此時推舉水戶可能會演變成最大的諸侯內訌事件。堀田之所以撤銷齊昭的職務、松平忠固之所以官復老中、井伊之所以在暗中為擁立南紀派與紀州慶福頻頻出謀劃策,一切都與這句話不無關係。隨著阿部正弘離世,這種包含著幾分實的誤解立刻浮出水面。
    齊昭只得暫時離開。他左思右想,別有感慨。
    (難道幕府滅亡的時刻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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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十一章 失意的惡龍(4)

    這種不安深深地困擾著他。倘若果真如此,推舉一橋慶喜就可能會被強加上毀掉德川家的污名。
    (這對一橋來說太可悲了。)
    五
    齊昭默默地喝完茶,開口說道:「一橋或許會是……德川的末路……」
    夫人並未立刻回答,而是重新回到書桌後面,取出紙筆,方才開口:「哈里斯見過將軍后,會在江戶遊覽一番。」
    「什麼?在江戶遊覽?」
    「是的,從淺草到王子……對了,淺草有一人名叫松井源水,擅長陀螺雜技,哈里斯對此格外感興趣。」
    「夫人……你是從哪裡聽來這種事的?」
    「是聽一橋家的平岡圓四郎說的。」夫人淡淡地答道,「哈里斯很快還會到兩國的迴向院1[1迴向院:別稱無緣寺迴向院,1657年江戶大火,死難人數達十餘萬,幕府建此寺院安葬死者,后逐漸展為相撲國技館。
    ]觀看相撲比賽。荷蘭領事也提出觀看要求,哈里斯便送給堀田大人黃金百兩,以作觀賞費用。於是,圓四郎認為自己這些人也要忙起來了,所以他才大牢騷。」
    齊昭慌忙放下茶碗,回到書桌前面。此事不可一笑置之。他一屁股坐到夫人面前,因突然想說話而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圓四郎來這裡不是為了見我嗎?」
    「不,他說要瞞著您。」
    「這種事怎能瞞我?讓哈里斯在市內隨意走動,倘若出現刺客……」說到這裡,齊昭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上當了,這下上當了!」
    「什麼上當了?」
    「現在可不是平心靜氣的時候。倘若哈里斯就是做好了被日本人殺死的打算……該當如何是好?」
    「呵呵……不愧是父子啊。」
    「胡說什麼!我可沒有哈里斯這種兒子!不過……倘若哈里斯賭上自己的性命,我們這邊一定會有刺客出現。哈里斯是美國的領事,萬一他真被刺死,便會成為一個不容解釋的借口,對方會立刻開戰。」
    齊昭真的累了。他一直在考慮現在開戰毫無勝算,心中疲憊不已,此刻知道哈里斯會在市內遊覽,便立刻將二者聯繫在了一起。
    「呵呵……」夫人又一次露出明朗的笑容,「我說真的很像,可不是說哈里斯。據圓四郎說,公子也因為此事而大驚失色。」
    「什麼?一橋也在考慮這件事?」
    「是的,所以他們才會變得忙碌起來……僅靠官吏們的警戒,他感到放心不下,便命令市井之人也要小心戒備,從賭徒到乞丐,全都潛伏在鬧市之中。」
    「一橋……連這種調遣都想到了?」
    「我準備好了,請您開始口述吧。」看著沉著冷靜的夫人,齊昭沉默了一會兒,便開始繼續低聲口述。
    安政五年(1858年)4月5日,哈里斯如願前去兩國觀看了相撲比賽。當時的天空十分晴朗,在為期十天的勸進相撲1[1勸進相撲:為了籌集修建橋樑或寺廟而定期舉行的收費相撲表演。
    ]結束后,觀賽依照將軍「上覽相撲」的慣例舉行。
    上覽相撲是「即刻開始」的四十五回合制,似乎是在觀覽間的地上鋪設草席,上面再加蓋一層花地毯,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觀賽。在當日的三場比賽中,小結組由荒熊對陣平石,最終平石獲勝;關脅組的響灘和境川不分勝負;在大關組雲龍和豬玉山的較量中,雲龍獲勝。
    自去年10月開始,這一賽事便在江戶市內享有盛名。哈里斯既已強行會見了將軍家定,並令其同意在江戶開設領事館,可以想見他跨馬遊覽於江戶市內時的得意姿態。
    時代的變化已經遠遠超出了齊昭的想象,連風俗都已踏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
    六
    「原來一橋已經如此細心地作了布置……」對齊昭來說,這無異於一顆定心丸。慶喜打算放棄世子問題,這在很大程度上牽制了齊昭,卻沒想到慶喜已在暗中作好布置,甚至已經派人監視哈里斯。
    (一橋不願繼承世子一事或許……)
    齊昭自然是贊同慶喜的真正心意的。當前世子兩派的對立是德川家內部的諸侯內訌,其規模史無前例。雙方都聲稱為了天下,但實際上,卻可能令天下一分為二。團結萬民之心方為當前第一要緊之事,如此不務正業之爭實在是可悲的利己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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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5)

    (當前國難實非等閑啊!)
    倘若慶喜現在的態度是想警告自己,那該如何是好?慶喜的母親笑自己膽小,但在這種況下,怎樣做才算是大膽呢?倘若除了世子問題外還有其他辦法能夠戰勝當前危機,他自然很想知道。
    要想團結人心,一定要有一個「中心」。無論多麼微小的物體,有了中心才能成形,國家和社會亦不例外。
    天子在上,並將政權交給德川家,倘若不能將履行尊皇大義的將軍立為德川家的當家,即真正的中心,又如何能夠團結人心?
    「怎麼,不繼續了嗎?您的著述在日後會起到重要作用的。」
    「圓四郎只知討你的歡心,他為何不來見我?」
    「這或許是公子的意見吧,他怕您知道此事後會平添憂慮。」
    「我現在的憂慮還少嗎!」
    「您快口述吧,我準備好了。」
    正當齊昭滿懷失意地口述著作之時,另一方的謀將松平忠固則在小川町的上屋敷內,表不快地望著對面的數寄屋坊主野村休成。
    忠固官復老中是在9月13日。他僅僅享有信州上田五萬三千石的俸祿,但風采出眾,派頭十足,在城中連堀田正睦也要讓他三分。在阿部正弘在世時,正是松平忠固在幕後指使,令其登用齊昭不中意的堀田正睦。
    「我以姬路酒井家出身身份斗膽進,希望您能仔細考慮水戶與德川家孰輕孰重,然後作出答覆。我與和泉守松平乘全遭罷免之事暫且不談,但倘若所用之人皆為水戶所喜,天下恐怕當真會被一分為二。」
    聽聞此,阿部正弘終於讓出了老中座之位,讓堀田正睦加入了內閣。在譜代大名之中,只有忠固能夠正面反對水戶老公,他儼然是當時的開國派巨頭。此時,忠固早已看清野村休成是何等人也,但他仍然對其加以任用,自是因為休成還有用處。
    「你去看看井伊直弼對我官復老中一事作何反應。」
    他對休成作出指示,然而在休成回稟之前,井伊家卻先派公用人1[1公用人:大小名家中負責處理幕府相關事務的人。
    ]送來了三十塊金條以表祝賀。作為賀禮,對方竟然只送來如此少的金條,必是休成這個惡人自己偷偷騙取了不少。
    「現在沒人,你快說說,去井伊家都說什麼了?不許隱瞞,老實交代!」
    休成搔了搔鬢角,臉上露出奸笑。
    七
    「回大人,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我只是想到什麼便說什麼。」
    與身處市井時相比,休成給人的感覺生了變化。雖然有些誠惶誠恐,但無形中卻透露出一股旁若無人的刁滑。
    「你都說什麼了?從實招來。」
    「我只是說……這次終於輪到你們主公出場了。」
    「什麼?你是對誰這樣說的?」忠固頓感十分狼狽。這個野村怎能說出這種話來!忠固官復老中,這次終於輪到井伊直弼出場了——這種說法實在令人震驚。然而,這並未影響到忠固的策略。
    「是管家犬塚求之助。經過仔細考慮,我認為如此說可以一舉看出對方的心意。」
    「你可真不像話!犬塚作何回答啊?」
    「他似乎有些驚訝,但立刻便微笑著要我多加關照,還給了賞錢。」
    「此人做事當真滴水不漏。你還說什麼了?」
    「他又問我水戶的刺客是否會對哈里斯進入江戶城造成影響,連問了我兩三遍我才回答的。」
    「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回答說:一橋公子正在苦心布置,不會讓水戶的人做出如此之事。」
    「嗯……」
    「車善七、彈左衛門和新門等人正在市內認真巡視……雖然不知是受何人指使,但一橋家中必有非同尋常之人。」
    「他甚至過問此事了?」
    「是的。他問我一橋卿是否當真如世間傳聞一般出類拔萃。」
    「你必然回答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嘍。」
    「是的。雖然有人心懷惡意,給他起了個豬一公子的綽號,但此人確非泛泛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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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6)

    「夠了!」忠固現出極不痛快的神色,開口呵斥道,「他是一個有著荒誕之毒的人。我剛剛默不做聲地聽你說,你竟把他的毒氣都吹到我這裡來了!我告訴你,他的毒氣很快就會令他大禍臨頭。」
    「大人的話小人銘記在心,我會小心留意的。」
    「你知道我為何會如此反抗水戶嗎?」
    「這個……」休成歪起腦袋,故意獃獃地望著天,「世間多有傳,認為您出身於姬路十五萬石的酒井家,如今只需在老家留上一段時間便可以繼承家業,順理成章地成為大老,所以才會反抗水戶。」
    「我所並非此事。對德川家來說,水戶便是獅子體內的蟲子。」
    「是嗎?」
    「大義也好,尊皇也罷,水戶老公表面高舉攘夷大旗,實則是在拉攏外樣大名,輕侮將軍。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入住西之丸並繼承宗家,其私心不可原諒。」
    「如此說來,那麼越前侯松平慶永等人也……」休成又獃獃地望著天,開口問道。對他來說,沒有比忠固更好的財源了,他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充分挑起忠固的不滿。
    「越前侯不過是個老好人罷了!」
    休成略施小計,松平忠固就一腳邁了進去。他果然不過是閱歷淺薄的大名而已。
    八
    「您是說,越前侯也是被水戶老公所欺騙?」休成彎腰弓背,開口說道,「可世人並不是如此說的。」
    「世人是怎樣說的?」
    「世人皆,越前侯是御家門座門第,他曾於深夜特意拜訪堀田大人,並表示世子非一橋卿莫屬。因此,世子人選不久便會正式確定。」
    「絕無此事,不可被謠迷惑。」
    「當然,這都是我們的道聽途說……不過,還有傳稱,堀田大人信任並登用的人都是一橋黨……」
    「他登用之人都是誰?」
    「都是積極與外國交涉之人,如一直在京都負責修繕皇宮的勘定奉行1[1勘定奉行:受老中支配,掌管幕府財政運營及幕府直轄區域的稅收、金錢出納等。
    ]川路大人、監察岩瀨大人、長崎奉行水野大人、藩書調所2[2藩書調所:江戶幕府為翻譯外文書籍和外交文書所設立的機構。
    ]的土岐大人、在長崎興建海軍學院和造船廠的永井大人……這些人其實都是一橋黨,大奧內都說對他們不可大意。」
    休成在一一列舉人名的同時,也在暗中確認著忠固的反應。只見忠固的表逐漸變得僵硬。總之,忠固現在正是得意之時。得意之時聽到的報與失意之時聽到的報在心裡的比重自然有所不同。
    「你去告訴甲斐守朝比奈和丹波守本鄉,讓他們不必多慮。我之所以將自己忠優之名改為忠固,乃是一種自戒,意指任何人對將軍家都要持有固守的忠誠。倘若一橋黨人當真……」說著,忠固笑了起來,「若只有三五雜人,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違背老中的一致意見的。」
    「那井伊侯也終於要出場……」
    「閉嘴!」忠固嚴厲地呵斥著休成,隨後便笑出聲來,「我再說一次。我絕對不會允許對德川家不利的陰謀生,即便對方是水戶老公或是御家門座。這是生於酒井家之人的責任。」
    「小人實感敬佩,本壽院夫人倘若聽到您這番話,一定會放心的。」
    「休成啊,我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是,請問何事?」
    「根據我的調查,京都有很多傾向於一橋黨之人。因此,我要你去通知本壽院,叫她在大奧與京都的聯絡方面多加小心。」
    休成不停地點頭哈腰,用手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表示沒有問題。於是忠固便拍了拍手,喚來管家。
    「角右衛門,你將伙食費給休成,再將他送到兩三條街以外的地方。」
    管家加藤角右衛門接到命令后,便帶領休成向外走去。等到休成離開后,忠固便點燃了熏香。
    「與那種傢伙說話,心裡都變得污濁了。」
    忠固將青瓷蒲團放在懸挂於壁龕中的澤庵禪師的禪語掛軸之前,正襟端坐。掛軸上寫著「教外別傳」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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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7)

    忠固凝視著禪語半晌,自自語道:「權現大人,松平忠固縱然拼上身家性命,也要戰勝當前危機。***膽小之輩皆因驚懼於外國船艦到來而呼號國難當頭,但在權現大人您的話中並無不可開國之意,他們此舉若非是草木皆兵般的怯懦,便是外樣大名期待否極泰來的謀略。問題出在國內。我會自信滿滿地開國,絕對不會令日本生絲毫動亂。」
    這便是松平忠固如今毫無掩飾的自信。
    九
    螃蟹挖的洞總會與自己的甲殼同樣大小。倘若站在更高的角度來觀察人類的行動,一定會現這句諺語所非虛。對於初代將軍家康的志向,水戶齊昭嚴格信奉遵守,松平忠固則完全理解成了其他意思。
    從忠固的角度來看,齊昭好色且妄自尊大,十足是一個狂妄的陰謀家。大義也好,尊皇也罷,其實不過是水戶家的一種膽大妄為之舉,反映出其意欲接近京都的**裸的野心。
    基於這種看法,齊昭必然會被當做罕見的「惡龍」。
    「齊昭的夫人同前將軍家慶夫人一樣,出身於有栖川親王家。齊昭正是利用這一點,將自己兒子強行送入一橋家,目的就是為了今天。」
    這種令齊昭無法原諒的誤解,正是決定忠固行為的標準。
    (沒想到在御三家之中竟然出現這種惡龍……)
    而且,這條惡龍還利用黑船來航的大好時機,再次正面挑戰幕府。他提倡攘夷,卻毫無成功把握,還煽動外樣大名和老好人松平慶永,甚至插足老中任免之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想要成為暗中掌權之人而君臨天下的野心。
    (我不會讓他這樣做的,怎能允許他如此胡作非為!)
    忠固凝視著壁龕,鬥志昂揚。片刻之後,他放鬆端坐的身體,將澤庵的書法捲起。
    「縫殿與五右衛門何在?」
    忠固將掛軸收入箱中,轉過身來,背對壁龕坐正。聽到傳喚,江戶家老久松縫殿和中老大橋五右衛門彎腰走入房中。這二人不僅是忠固的智囊,更是忠誠的命令執行者。
    「二位,我有要事要辦。」忠固迅速說道,「井伊侯對禪格外感興趣,我想命人帶此掛軸,作為答禮送給他。你們認為此事應該交給宇源太還是四郎兵衛?」
    二人互相交換一下眼神。
    「四郎兵衛吧……」久松吞吞吐吐地答道,似乎頗有顧忌。
    「為何?」
    「大井宇源太說話過於直截了當。」
    「你是說岡部四郎兵衛講話含糊其辭嗎?」
    「如您所。之所以選四郎兵衛,是因為我聽說井伊家的不少家臣都抱有敵對之心。」
    「不可!叫宇源太來。事早已變得明明白白,還有何必要含糊其辭?」
    二人再次互望了一眼。然而,他們並未違背忠固的命令。大橋五右衛門喚過公用人大井宇源太,忠固的表變得更為嚴肅。
    「我要你去井伊家答謝,指名拜見近侍宇津木六之丞,然後直接問他是否已經下定決心。這是為了拯救井伊侯,說話不必客氣。」
    大井宇源太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然後開口說道:「請您任命岡部四郎兵衛為此次使者。」
    「為何?」
    「岡部與宇津木多有往來。」
    「不可!倘若往來過於密切,必然無法商量出結果。你要明白告訴他們,倘若遲遲不作決斷,他們在京都的警備工作就會逐漸被轉為海岸防備,這將是井伊家的莫大損失。現如今,各藩都苦於財政問題,你要陳說利害,告訴他們與其猶豫不決地等待命令,不如主動變成下達命令的一方。只要成功,便可官至大老。倘若他們不下決心,我就無法制訂下一步計劃,要知道惡龍現在尚在籠中,萬不可大意!」
    忠固的話氣勢威猛,如湍流奔涌一般。
    十
    忠固不容分說地下達了命令。他很清楚井伊家財政困難,也知道直弼的立場。井伊直弼原本就並非應該繼承井伊家之人,他的母親是麹町工匠伊勢屋十兵衛之女,他是第十一代藩主井伊直中的十四子。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5
88.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8)

    其兄井伊直亮繼承了直中之位,由於直亮膝下無子,便由直弼的哥哥——十一子直元繼任世子。然而,直元不久亡故,其他兄弟又皆已過繼為別家養子。俸祿僅有三百袋賑米的直弼原本無權繼承家業,但如此一來,他便一躍成為彥根直亮的世子,領取三十五萬石俸祿,並在直亮死後成為井伊家的當家。
    忠固每次想到直弼,都會將其與自己的立場做一比較,然後不禁苦笑。忠固素有聰明才子之譽,很早便被其他家族求做養子,所以無法繼承酒井家;直弼則因無人理會而得以留在老家,最後繼承了三十五萬石的俸祿。
    當時,經常出入溜間的茶坊主曾給直弼起了一個綽號,叫「木頭人」。他在三十五歲時還領著三百袋的賑米,住在彥根市北的一所宅邸里。說是宅邸,其實只是一間小屋,他將其命名為埋木舍,居於其中過著貧窮的生活。他深悟禪道,對茶道也很精通,但在茶坊主們眼中,他不過是一個沒用的鄉下人。
    水戶齊昭曾十分粗暴地對待井伊直弼。井伊家原本是旗本八萬騎的旗頭,一旦有戰事生,便會成為幕府的主要戰鬥力。因此,當佩里來航時,井伊家立刻受命負責橫濱的警備工作,但齊昭認為他們的警備工作做得不如其他家族,便大加訓斥。
    直弼當時最感為難的是自己剛剛繼承家族,藩內財政過於緊張,既無法隨意駕馭重臣,又無法籌集警備的經費。
    「正是我將井伊家從經費需求龐大的海岸警備調往京都擔任警衛工作,挽救了他們的財政危機,所以不用對他們太過客氣。」忠固毫不客氣地命令大井宇源太前往井伊家,語氣猶如訓斥一般。
    家老久松縫殿再次擔心地問道:「您方才說,井伊大人日後會成為大老?」
    「沒錯。只要酒井和井伊入閣,便會成為大老。有何不妥嗎?」
    「如此一來,您便會落於下風,這樣好嗎?」
    酒井、酒井——忠固已經提過兩次本家的名字,但他如今已不再是酒井家的人。他是松平一族,不過是信州上田五萬石的當家。倘若俸祿三十五萬石的井伊直弼入閣成為大老,再加上堀田正睦,忠固便無法繼續隨心所欲。
    「哈哈哈,」忠固對此一笑置之,「你知道他還有一個綽號叫『近江牛大人』嗎?」
    近江牛也是直弼的綽號,其意並非僅指彥根是近江牛的產地,而是因為他總是沉默寡,如牛一般。
    「綽號怎能作數……」
    「你記住!他還叫木頭人,茶坊主們都是如此稱呼他的。」
    「這可糟了。既然如此,緊要關頭怎能推舉如此之人擔任大老?」
    「因為具體的任務由我負責!」忠固斬釘截鐵地說道,「只有井伊家的當家才能擔任大老。倘若沒有大老的權力,便無法制伏惡龍。你只要知道這一點便可。」
    於是,二人不再多。雖然心中還有一絲不安,但他們沒有勇氣繼續反駁。松平忠固官復老中后,其自信與自負程度是極其驚人的。
    十一
    「出於慎重起見,你們二人還要聽好。」忠固看到久松縫殿和大橋五右衛門都一臉茫然,便覺得還須多加叮囑才行,「當前國難已被水戶的惡龍過度誇大,其理由顯而易見,惡龍先生是想通過誇大國難來實現另一個野心。他聲稱夷人有吞併日本的野心,所以不能未經戰鬥便握手和,而他這樣做的真正目的便是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將軍。」
    「可是,如此斷定恐怕有些……」
    「你是想說過於惡意嗎?他若非如此,為何要將我逐出內閣?能夠看穿並阻撓惡龍先生野心的只有與酒井一脈的我松平忠固。求敵於外而謀於內……我如今推舉蘭癖先生,讓他進行外交交涉,結果現夷人並無侵略打算,他們所求不過是通商利益。」
    說到這裡,忠固終於有些失控地說道:
    「下面的話只能在這裡說,不可外傳。蘭癖先生其實有一種非同尋常的**,便是作為第一個將外國使臣迎入江戶城的開國先驅而名垂青史。我看出了他的**,便讓他遂了心愿。幸運的是,將軍最終也順利接見了外國使臣。蘭癖先生是不會背叛我的,問題在於他身後的惡龍的態度。你們認為惡龍先生會怎樣做?」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6
89.第十一章失意的惡龍(9)

    二人自然一不,他們無法給出答案。
    「我已經充分證明夷人並不想開戰,也就是說,我粉碎了惡龍先生的第一個野心。接下來,我必須粉碎他的第二個野心,便是要在水戶以外挑選世子,對吧?」
    「您……您之有理。」
    「因此,我需要彥根的幫助。幸運的是,那近江牛在海岸警備方面也被惡龍欺負得很慘,他從心底憎惡那惡龍欲奪取宗家的野心。正因如此,他才是南紀黨有力的夥伴。你們聽好,他入閣后便會官至大老。」
    忠固有些得意忘形,否則他不會說出此等話來。
    「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會被二人趕下台,但不必多慮。蘭癖先生和近江牛大人想要的飼草,我已經分給他們足夠多的分量,所以我才會有如此考慮。我們不會決裂的,目前的重中之重的是儘早阻止惡龍先生的下一次出擊。」
    「您說……下一次出擊?」
    「我是指皇宮。那惡龍來京都肯定圖謀兩件事,其一是請求敕命決定確立一橋為世子。其二便是為了實現這一目的而反對條約敕許……但這兩件事都不成問題。世子是由將軍家決定的,原本便不需要條約敕許。政治相關事宜全部委任於關東——這是自權現大人開始形成的規定,不需要任何敕許。惡龍先生之所以聲稱敕許是必需的,完全是為了方便實現他罪不可赦的野心,你們不可被此事矇騙!」
    至此,松平忠固和水戶齊昭的行動準則徹底變成了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不,也許應該說不在一個維度上了。忠固考慮的是幕府的存立和威嚴,齊昭考慮的是天下與民族的未來。而且,忠固之所以需要井伊直弼,並非認可他的能力與手腕,而是將其當做對付政敵水戶齊昭的堡壘大炮。
    井伊直弼究竟是否當真如忠固所料,只是一個遲鈍的「近江牛大人」?忠固如今滿懷自負,認為自己才是駕馭溜間詰的人,目中全無堀田與井伊。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18:46
90.第十二章不諳世故(1)

    一
    安政四年(1857年),松平慶永為日本的未來殫精竭慮,是大名政治家中最一絲不苟、最為活躍的人物。***他是御家門座越前松平家的繼承人,但實際上,他還是由一橋家過繼田安家的德川齊匡之子。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仍是將軍家族中人。自年輕時開始,他便在水戶齊昭堅定的藩政改革與尊皇思想的影響下成長,如今已經年至三十。齊昭的失勢,使得松平慶永更加堅定了自己成為幕府與日本救世主的信念。正是這種自負,決定了他的所有行動。
    他自然並非頑固的攘夷論者,他充分理解齊昭所提倡的「尊攘」概念。開國已是勢在必行,但倘若唯唯諾諾地開國而不能表現出任何民族性的抵抗,便必然難以維持獨立。所以,先要展現出錚骨精神……這種想法同時體現出了他的霸氣與靈活。
    正因如此,齊昭最終才將理應開國的道理告知慶永,並將後事託付於他:「我已年老,且已準備好以攘夷派的身份赴死,日本的未來便拜託與你了。」
    慶永推舉一橋慶喜的做法之中毫無一己私心,他的想法與橋本左內同樣純粹:「在如此艱難之時局下,唯有此人方有望令日本上下團結一心。」
    他對此始終堅信不疑,並依據這種信念展開行動。
    安政三年(1856年)2月10日,他的重臣鈴木主稅於江戶藩邸內病故。此後,他便盡心儘力地親自四處奔走。他曾於深夜乘坐女子坐轎拜訪一橋家,直接向慶喜表明決心,還曾向尾張的德川慶恕請求幫助。
    正是他令伊達宗城、山內豐信、板倉勝明等人成為了積極的一橋派,也是他與蜂須賀齊裕聯名向堀田正睦提交建白書,建議立一橋慶喜為世子。
    他不僅公開活動,還暗中遊說先代松平齊善的侍女本立院,請她幫助說服家定的生母本壽院。本壽院是本立院之妹,所以才會產生堀田正睦傾向於一橋派的傳。
    松平慶永自然不會僅僅為了世子問題而四處奔走,他還在安政三年(1856年)將藩論改為開國。他之所以這樣做,自然是因為已經了解齊昭的真正用意。而在更改藩論后,他聽從橋本左內的進,立即派遣家臣村田氏壽前往熊本,將橫井小楠招致麾下。而且,他還於4月15日在明道館內開設了西洋書籍學習所,以備開國之需,自己則立刻再次動身前往江戶,監視哈里斯入城。
    作為一位貴公子大名,他的目光之寬廣、行動之活躍可謂卓絕一時。然而,他太過質樸純真,可以說完全不諳人世故。這一點正與水戶齊昭如出一轍。
    他在與蜂須賀齊裕聯名向堀田正睦提交建白書後不久,得知老中松平忠固人在江戶城中,便親自前往私邸拜訪。主動拜訪的慶永尚未如何緊張,被拜訪的忠固倒是大吃一驚。慶永將藩論改為開國並積極提交意見書之事,忠固早已一清二楚。即便如此,當慶永在忙碌的年末特意親自拜訪敵人大本營,並說出「希望你能擁立一橋為世子」這句話時,忠固一時仍然無以對。
    (既然如此明目張胆地親自前來,想必早已想好如何威脅於我……)
    忠固將慶永引入客廳,整了整衣服坐在慶永對面,施了一禮后便不再說話。
    「堀田大人已經答應儘力相助,我遊說的其他人也都認為當此非常時期,必須選任賢君。希望你也能夠加以協助。」
    慶永的語氣完全就像拜訪同志一般。
    二
    慶永當時是想做到出奇制勝。根據他的判斷,對於哈里斯進入江戶並謁見將軍一事,忠固想必也會頗為擔心。所以,此時正是提出世子問題的絕佳時機。他繼續說道:「哈里斯拜謁將軍一事讓你多有費心,幸好一切順利。開國已是不可避免,我認為應當儘早確立世子,以便應對日後局勢。」
    松平忠固仍未開口,他以為慶永很可能已經針對世子問題在朝廷之中展開斡旋。
    「如你所知,倘若決定開國,自然便需要將軍的敕許,以令目前的臨時條約變成正式條約。而在此之前,我們也許應該先穩定國內形勢,統一人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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