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九章雄辯之才(1)
一
對江戶市民來說,安政二年(1855年)的大地震簡直就是世界末日。雖然親眼目睹了地震與火災所造成的滿目瘡痍,但誰也無法準確統計實際死亡人數。
「死者達二十餘萬人。」這個數字只是概算。僅以吉原為例,就有過如下的記載:
歌舞彈之際,房屋遽然巨響,震顫不已。四處盡皆坍塌,屋樑扭曲,支柱斷折,響聲甚於雷霆,令人魂驚天外。驚恐滯於樓上者,雖以梯亦不得下;狼狽滾落於地者,巨木加身,粉身碎骨,或夾其中,動彈不得。雖疾呼而不得救,縱叫嚷亦無人應。轉瞬火光四起,烈焰及身。有欲避難而無路者,窒於濃煙,倒於路中,俄而氣絕……
城中無一間房屋得以倖免,三千紅顏藝伎大都葬身火海。為了掩埋這些枉死之人,車善七和彈左衛門的部下自然都被動員起來。據說在後來的葬禮之際,連吉原編笠茶屋1[1編笠:一種用草編製的可以遮住臉部的帽子。編笠茶屋是指江戶時期在吉原開設的,專門負責向妓院客人借貸編笠的茶屋。
]的草帽都被用來遮掩屍體。
地震生於陰曆10月2日,在一個月後的11月7日,天空開始下雪,而人們此時卻還住在救災小屋裡。
「地震過後,野宿之民宿於臨時修繕之房屋陋室中,困苦至極。」
倘若藤田東湖尚在人間,想必會與老公一起,巧妙地利用此天譴來團結人心,提出轉禍為福的大政策。然而,當時的政治負責人是堀田正睦。堀田上任伊始便需應對艱難外交,此刻又要致力於地震后的復興,可謂責任重大。
幸運的是,前幾年燒毀的京都御所在大地震前完成了重建,暫時成為失去江戶藩邸的各大名的緊急救濟之所。幕府轉而著眼於水戶齊昭提出的開墾蝦夷地(北海道)一事,自庶民中廣募移居者,以期拯救難民於水深火熱之中。隨後,幕府還不得不採取非常措施,安排各大名踏上歸國之途。
縱然沒有這些麻煩,在海岸防備等方面,幕府的財政也早已捉襟見肘,何況又遭遇如此嚴重天災。幕府既然批准各大名回國,看來已不可能再為其在江戶重建藩邸,此事同時也對後來的政治體制產生了重大影響。黑船來航本已令人們的思想生動搖,這一天災無異於雪上加霜。
(無法通過尋常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這種危機感令堀田正睦及留在江戶的老中們都感到一種無可狀的緊張。
「各方皆需穩妥調和」這種溫和的妥協政策,迫於改變趨勢的壓力而開始逐漸產生稜角。不僅僅是老中,在將地震視為「天譴」的各藩志士中間,氣氛也驟然變得愈強烈。
失去藤田東湖后,西鄉再度來到江戶,立刻開始獨自奔走,以求會見東湖最為看中的越前的橋本左內。
二
對西鄉來說,此次大地震的意義遠遠超過天譴。他很快便已感受到京都的氣氛——京都的市井學者們都懷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憂憤之,胸中燃燒著熊熊火焰。火種應該便是水戶。在與水戶的藤田東湖交好的梁川星嚴及聚集在星嚴身邊的賴三樹三郎等學者中間,藤田東湖與會澤正志齋播種的火星引燃了令人難以置信的熱。
若用文字來概括描述這種熱,那便是「尊皇攘夷」。然而,那不過是一種樸素的國民感——既對幕府的無能感到痛心,同時卻又無可奈何。有望正確理解這種感並將其反映於政治的關鍵人物便是水戶齊昭家的先生,也就是藤田東湖和戶田蓬軒。
然而東湖和蓬軒齊齊殞命究竟意味著什麼?
西鄉以為,大自然的憤怒雖帶走了一個東湖,卻也將因此誕生出數千數萬個新的東湖。
(我也必須變成另一個東湖!)
幕府竟然允許一個相當於半個廢人的將軍執政,正是這種拿政治當兒戲的作為終於觸了上天的憤怒。因此,先必須端正姿態,反省矛盾的根本原因,然後確立一位英明的將軍,並在其領導下群策群力,如此方能戰勝國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