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歷史] 德川慶喜 作者:山岡莊八 (全文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7:59
10.第二章脫俗之美(3)

    然而,當須賀向東湖問候時,東湖現她的雙眸波光流盼,顯得格外清澈。***
    (她在某些方面很像鹿子。)
    她的臉頰被春天的陽光晒成了小麥色,際和肌膚之間隱約現出一道淡粉色的界線,身體看起來既健康又柔軟,但遠不是鮮花一樣的美女。東湖暗自將她和妹妹身邊的金澤家的阿虜作了比較,同時想起鹿子的話——「她比阿虜還要更勝幾分」,不禁對鹿子的審美眼光產生懷疑。他一邊輕輕搖頭,一邊走進客廳。突然,鹿子搶先開口說道:「須賀,今日之事,你自己的決心比父母的意見更為重要,所以我想直接聽聽你的想法。」
    東湖感到頗為驚訝。這種事哪有先問姑娘家的道理?不過仔細想想,在齊昭大人的貼身要人東湖面前,須賀的父母縱然心有不滿,也幾乎沒有任何拒絕的立場。
    「不好意思……」鹿子繼續說道,「能否請您二位暫時迴避一下?」
    「啊……好,那我們先出去了。」一色夫婦互望一眼,便退了出去。須賀低下頭,垂下眼帘,臉上絲毫不見生硬的表。
    (原來如此,這也是位要強的姑娘。)
    正當東湖一個人沉思之時,鹿子石破天驚般地開口說道:「須賀,你要仔細聽好,一橋卿今後很可能會繼承將軍之位,到時你就必須為將軍家生兒育女。一旦孩子出生,戰爭就會開始。」
    聽到這些話,連東湖都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難怪這傢伙剛才低吟,原來在想這些事……)
    「一旦開戰,水戶主公,也就是將軍的兄長自是不必說,齊昭大人、我哥,就連女兒身的我……大家都必須效忠天皇,與將軍家戰鬥。這原本就是水戶的職責,所以你的父母也要加入戰鬥。」
    須賀身形並未動搖,她安靜跪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指。
    「而且,」鹿子步步緊逼,「所有人都會對將軍和他的子嗣動攻擊,到時候你將怎麼做?讓我聽聽你的決心。倘若沒有這份決心,你去了也沒用,我也不會將你強行帶至江戶。」
    聽到如此出人意料的話,東湖早已是瞠目結舌。
    對一位剛滿十八歲的小姑娘來說,這是何等精心設計的恐嚇啊!然而,鹿子所說句句屬實。父親養育、兄長教誨的水戶家風是不能絲毫作偽的,她對此有足夠認識。
    四
    與時刻關注社會輿論的男人相比,女人身上都有一種大多數男性沒有的純粹,所謂不諳世故便是如此。然而,鹿子所說的並非沒有可能。此刻,亡父幽谷的思想和氣魄正叩響她的心扉。倘若聽從良心的指引,這種恐嚇正是她毫不退讓的真實寫照。可即便如此,怎麼說對方還是一位尚未接觸過異性的小姑娘。面對這種近乎拷問般的問話,不知須賀將作何回答。
    東湖心中忐忑不已,彷彿被拷問的是自己。須賀十之**是回答不出的,到時候自己又該如何說服她呢?而且不僅僅是須賀,還必須說服一直明確反對這趟行程的鹿子。
    (連我都被難住了……)
    東湖將白紙扇放在大腿上,閉起雙眼。他不忍心看到須賀為難的樣子。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須臾,須賀開口說道。
    「好,什麼問題?」
    「女人一定要生孩子嗎?」
    東湖立刻睜開雙眼。雖然鹿子的問話已經叫人意想不到,須賀的回答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是,啊不……但男女之間倘若生關係……」
    這下輪到鹿子手足無措了,她自己都還沒有結婚,而且她彷彿已經意識到須賀會繼續追問是否可以拒絕生關係。她頓了一下,調整思緒。
    「須賀,那麼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倘若不生孩子,你就同意進宮嗎?」
    「是。」
    這次的回答十分簡單。
    「只要不生孩子,我就會嫁給刑部卿。」
    「即使在戰爭中死去也無妨?」
    「自當謹遵老師平日教誨。」
    「好!」東湖用白紙扇輕叩大腿,開口說道。此刻不能再任由鹿子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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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二章脫俗之美(4)

    「是否生關係,是否會生孩子,這種事是人力無法干預的。***」在這方面,東湖是過來人。這個問題屬於天地造化,就像花自然開、果自然結一樣。畢竟退一步說,尚不知刑部卿是否會愛上比自己稍大一些的須賀。倘若刻意為之,反而有失自然。
    「就這麼定了!」東湖高聲說道,「自南北朝以來,一色家便是名門望族,當年跟隨北畠顯家卿移居常陸后便形成了優良血統,更何況本家還提出要認你做養女。你的性命就交給我東湖吧,如何?」
    這時,須賀恰好正凝望著東湖,只見她略帶天真地點了點頭。
    「舍妹的話過於誇張,其實,水戶與將軍家是絕對不可以開戰的。倘若當真開戰,那便是神州毀滅之日。所以我們現在要絞盡腦汁,想辦法避免雙方生衝突。你應該明白,將軍與水戶公是兄弟,無論如何都不會開戰。」
    東湖口中說著,心裡卻自哀自憐起來。與其說東湖是在勸慰眼前的小姑娘,倒不如說他是在勸慰自己。
    (倘若開戰也無妨,又何須將刑部卿送入一橋家。)
    想起鹿子方才出人意料的話,東湖感到一陣不安。
    (如果稍不留意,就有開戰的可能性……)
    方才對須賀說的話,其實是對這種不安的慰藉,但同時又是他狼狽的辯解。
    「據我所知,刑部卿公子可是超越義公的一代明君……」
    東湖彷彿陷入罕有的失神狀態,不知所云地說著。
    五
    東湖想將事敲定,鹿子卻極力阻止。但看須賀的表現,彷彿是沒被任何一方的話打動一般。東湖心想,這姑娘還不知道即將壓在自己肩上的擔子有多重吧。然而,這只是東湖的多慮,須賀似乎早已下定決心。
    一色夫婦初次從鹿子口中得知此事時,震驚之餘,更多的是茫然失措。江戶的本家希望須賀過去見見面,在大奧做老女的杉浦隨後又來信,要須賀去擔任女侍。太左衛門知道這件事關係到整個家族,作為一家之主,他便偷偷帶著女兒去徵求家老伊藤玄蕃的意見。
    伊藤玄蕃住在城門前,他是義公德川光圀妹妹的後代,也是太左衛門的老主顧,從太左衛門的祖父那代起,便經常他的關照生意。即使到現在,伊藤家的鹹菜用料、食用油、芝麻、米面之類還都是由一色家供應。
    然而,一色夫婦卻從他口中得知一件事,此事深深地打動了他們,那就是一橋慶喜的出身。
    毫無疑問,慶喜的生母是從有栖川親王家下嫁過來的登美宮。這位非同尋常的夫人生下了當家慶篤公和慶喜,除此之外還有二郎麿和一位小姐。然而,二郎麿在兩歲時夭折,那位小姐也在出生后不久便死去。由於兩個孩子不幸夭折,於是對於登美宮來說,七郎麿,也就是後來的一橋慶喜便是她日思夜盼的兒子。
    「因此,當江戶的小石川藩邸剛剛響起嬰兒的啼哭聲,消息便飛一般地傳回了本藩。」說著,伊藤玄蕃將身子坐正,「孩子出生后,那位剛毅過人的夫人得知是男孩后,便命近侍用冷水給孩子洗澡。」
    「用冷水洗澡?」聽到這裡,須賀不禁驚異地開口問道。
    「沒錯。孩子的生日被定在9月29日,但實際上是10月3日,已是快要霜降的季節。因此,侍者也感到十分驚訝,便向夫人確認。夫人卻大聲呵斥說:『就用冷水給他洗澡,若連這都承受不住,便不是我的兒子!』那時,夫人或許已經預見到了今日的國難。」
    這位一出生就用冷水洗澡的公子長到兩歲時便離開生母,被送回水戶藩。之後的事,一色夫婦也都十分清楚。在母親身邊長大的孩子容易變得軟弱,男孩子就要由男人來撫養。於是,井上甚三郎被選為監護人,藤田鹿子被安排護理日常生活。
    慶喜公子在十一歲前和其他公子一同生活在水戶,一色夫婦從鹿子那裡也聽到了不少關於他淘氣的故事。後來繼承鳥取藩池田家的五郎麿(生母松波氏)、繼承川越藩松平家的八郎麿(生母山野邊氏)、繼承岡山藩池田家的九郎麿(生母松波氏)等人當時都一同生活在水戶,他們將自作的和歌短冊系在梅枝上,玩著風雅的遊戲,而這位流著皇族之血的貴公子卻對他們不屑一顧,還故意將小貓吊在梅枝上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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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二章脫俗之美(5)

    然而,令須賀心動的並非是這些胡鬧的惡作劇,而是那位非同尋常的夫人了不起的決心——只有出生后能承受冷水洗澡的男人才能有所作為。***
    (儘管她已經失去了兩個孩子……)
    如此緊張刺激的生活不正是生命的意義嗎?從那時開始,須賀心中的天平已經迅速傾向江戶。
    六
    鹿子身上有種水戶女子的衝動,這種衝動同樣也存在於須賀心中。想必是當她聽說夫人用冷水給自己剛出生的兒子洗澡后,心中的衝動被這種殘酷刺激,並迅速生根芽。
    從這個理論來看,即使沒有經過培養的感,也總有一個切入點,使它完全被激並釋放出來。從偉大的夫人的決心之中,須賀感受到了國難的危急和自己生命的意義。
    (不如放膽一搏!)
    須賀暗下決心。於是,鹿子的話反而令她的決心變得更加堅定。她想象中的國難實在是越多越值得挑戰,三個不如五個、五個不如七個。
    在江戶城的大奧內,自己將隻身一個人對抗一群美貌女子的陰謀,保護一位公子。只要這樣做是正確的,無論生命如何短暫,無論遭遇多麼殘酷,都是值得的,這正是生命綻放的意義。
    於是,這位少女的思緒漸漸脫離東湖的理解範疇,無論東湖說什麼,她只會若無其事地回答一聲「是」。
    「所謂御三卿,並非藩主之類的普通大名,而是相當於將軍的家族,單是零用錢就有十萬石。而且,其家臣均是幕府臣子,將軍若無子嗣,御三卿就會被確立為繼承人。」
    東湖熱心地解釋著,並希望藉此舉動稍微緩解鹿子帶來的不安。
    「第十二代將軍家慶在黑船來航引的巨大騷亂中不幸病故。同水戶齊昭大人一樣,其正室也是從有栖川親王家下嫁過來的,名叫樂宮,是慶喜公子生母的姐姐。不過,樂宮夫人與第十二代將軍之間並無子嗣,當今第十三代將軍家定乃是旗本1[1旗本:江戶時代幕府將軍家的直屬武士。
    ]跡部惣左衛門之女美津的兒子。你應該聽說過吧?」
    「是。」
    「可是,當今第十三代將軍也是體弱多病,膝下無子。上一代將軍希望能勸說樂宮夫人的妹妹,也就是正夫人登美宮,將其子慶喜送入一橋家繼嗣。在對方苦苦懇求之下,齊昭大人這才不得已送出公子。」
    「是。」
    不論東湖說什麼,須賀總是回答「是」,最後東湖只好停下來望向鹿子,只見鹿子也正惡狠狠地望著須賀。須賀的態度恐怕也在她意料之外,因為須賀此刻就像一個毫無意識的人偶,只是配合著東湖的話頻頻點頭。
    (現在才知道鹿子這傢伙眼光有問題……)
    東湖此刻或許很想將這種想法說出來,他再次轉眼望向須賀,卻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震驚,使得他幾乎屏住了呼吸:只見須賀雙眸凝望虛空,一張側臉竟是如此美麗!這是東湖此前從未覺的一種脫俗之美。她的下頜線條猶如推古佛1[1推古佛:推古天皇時期(592~628)建造的佛像。
    ]般豐盈,線條上方的小小嘴角微微上翹,又被上面的鼻樑遙遙阻住。而兩隻眸子更是閃閃亮,溫柔的神中又點綴了些許誘人的神秘,令人無限憧憬。
    「哎呀呀——」
    東湖不禁讚歎出聲,鹿子也突然感到渾身無力。
    「我明白了。我已清楚你的決心,不會再阻止你了。你去把你的父母叫進來吧。」
    「是。」
    須賀口中答應著,身體卻一動不動。她如痴如醉地凝視著只屬於自己的東西,就像世人常說的鬼迷心竅了一般……
    七
    人們常將年輕生命的純真無邪稱為白紙。然而,支持這種純真的其實是比白紙更敏感、更透明的「心」。這顆「心」追求的是一種感動,一種被稱為「人生價值」的純粹的感動。倘若拋開這種感動空談人生價值,則毫無意義。一顆透明的心同時也是一顆卓越的詩心,擁有這種詩心的年輕生命便是詩人。
    「我認輸了,快讓你父母進來吧。」鹿子再次朝須賀說道,「我甚至感覺今天反而是被你教訓了一頓,既然這樣,那你就代我向慶喜公子問個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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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二章脫俗之美(6)

    須賀回過神來,又回答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果然……」東湖深有感觸地念叨著,「這就是你所說的水戶女子?」
    鹿子以苦笑代替了回答:「還算漂亮吧?」
    「漂亮!」
    「她是我的得意門生,慶喜公子又是哥哥推崇的日本第一公子,就讓她到他身邊去吧。我……我……」說著,鹿子突然用雙手捂住了臉,「悲哀啊!鹿子我好傷心……」
    鹿子的舉動過於突然,令東湖感到手足無措。
    「別哭,鹿子,她的父母來了。」
    「啊……是。」
    「我又被你嚇了一跳,你實在太讓人出乎意料了。」
    「這都要怪父親和哥哥。」
    鹿子慌忙擦乾眼淚,臉上露出笑容。其實,傷心的不僅是水戶女子,整個水戶「心」都十分悲涼。
    對水戶的藩士們來說,黑船來航可以說是預料之中的國難。嘉永六年(1853年),馬休?佩里1[1馬休·佩里(1794~1858):美國海軍將領,因率領黑船打開日本國門而聞名於世。
    ]率領船隊來到浦賀。而在距此二十九年前的文征七年(1824年),就曾有英國船隊在常陸的大津港登陸,引起不小的紛爭。
    「閉關鎖國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
    人們不禁對日本的未來感到擔憂,並開始對原有的藩政進行大規模改革。因此,「人心一新」的研究工作在各個領域開始展開。這也是自義公以來的修史事業能夠得到飛速展的原因。藩士們也下決心要做時代的先驅和警鐘,紛紛拚命推動這項改革。
    結果,齊昭大人招致幕府猜忌,東湖也面臨下台之憂。然而,這些挫折卻孕育出了水戶勢不可當的宏願。
    警鐘不惜命。涓涓細流若想澄清整條江河,就一定要堅持真理。最能敏感地認可這種涓涓細流之美的便是年輕生命。他們抬頭仰望,無不承認這種美,他們想要開闢一道洋溢著這種美的深淵,一道令人自願縱身一躍的美麗深淵。如此一來,天地正大之氣便會翕然遍布神州,日本也就絕不會遭到其他國家的侵略。漸漸地,連女子也開始胸懷此「心」。
    「與其選擇安逸,不如踏上艱辛正道。」
    不知何時,這種勇氣甚至已經滲透到須賀這位少女的心中。
    鹿子之所以大叫悲哀並失聲痛哭,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感的激蕩。她深切地體會到,那種士風還活在父親幽谷、哥哥東湖以及自己心中。
    「那孩子的一生恐怕都與幸福無緣了。」
    「胡說。所謂幸福,就是沿著自己的信仰走下去。」
    「哥哥你能理解女子的幸福和水戶公子的幸福嗎?」
    「若是這麼說,你也老老實實地嫁人算了。」
    此時,須賀和父母一同走了進來。
    八
    「啊,我終於明白她本人的決心了。」
    東湖先和一色夫婦交談起來,鹿子沒有說話。倘若須賀決心已定,鹿子還有很多話必須叮囑一番。
    「刑部卿一橋慶喜公子外表看上去和善可親,可內心卻十分剛強。」未等須賀坐下,鹿子已湊到她跟前,「齊昭大人也經常教導他,一旦認準某條路他就會一直走下去,從不後退。若做得對,他會是一個了不起的名君;做得不對,也可能貽害世人。」
    須賀一張臉頓時變得通紅,雙眼緊盯著鹿子,卻不知她是否真的聽懂了鹿子的話。
    「我曾同你講過,公子起初討厭讀書,齊昭大人曾屢屢用大艾絨燒灼他的手指。然而,他認為被艾絨燒也好過讀書,竟是毫不畏懼,縱然手指被燒焦,仍然若無其事。於是齊昭大人不得不命人將他關進房間,而且不讓他吃飯……」
    「是,我知道。」
    「後來,他才開始奮勉求學……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公子格外喜歡書法,他起初按照太玄齋風格的字帖練習,現在用的是從戶川播磨守1[1播磨守:「播磨」是地名,「守」是官職,即地方長官。
    ]那裡求來的字帖。你陪伴在他身邊,就必定要研墨。你要聽好,研墨時切不可用盡全力。」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8:02
14.第二章脫俗之美(7)

    「是。」
    「用盡全力研出來的墨不僅有損香氣,還會導致墨色肌理粗糙。用粗糙的墨寫字,性就會變得粗暴。這些事你一定要牢記於心,有不懂之處就老老實實地問。」
    不知不覺間,東湖同一色夫婦也停下交談,專心聽鹿子講話。
    (原來如此,女人自有女人細膩的掛懷之處。)
    「聽說負責每天為公子梳頭的是小姓1[1小姓:日本古時貴族的侍童。
    ]豬飼勝三郎,而來自水戶的隨從共有井上甚三郎、渡邊半六及豬飼勝三郎等十三人。你要好好聽這些人的話,既不要越分,也不要生怯。」
    「是。」
    「另外,大奧的慣例是由老女杉浦號施令,你可別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水戶的女子如何如何。」
    「是。」
    「還有,廣敷2[2廣敷:大奧內男性用人的工作地點。
    ]內男子出入頻繁,萬一……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吧?」
    「是。」在又一次略帶天真的回答后,須賀一本正經地說道,「萬一受辱,我就應該自盡,對吧?」
    東湖驚訝地將鹿子和須賀重新比較了一番。兩人只是在談「貞操危機」這個話題,怎麼如此簡單地說出「自盡」的話來呢?難道東湖等人向男人灌輸的「不惜己命」的思想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滲入藩內各個角落,並逐漸形成了「新一代水戶女子」的思想和風氣?
    如此一來,東湖倒真有些擔心了。雖然鹿子防備老公齊昭的做法有些過火,但大奧中奉公的男性眾多,在這方面可不是人人都是聖人君子。須賀在江戶之水的洗濯之下出落得楚楚動人,難免會令這些男人感到心猿意馬,到時候該如何是好?
    (看來必須讓慶喜公子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接下來是關於女子的禮節和修養……」
    鹿子關心的事與東湖不同,她繼續滔滔不絕地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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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章天人與地人(1)

    一
    西鄉回到江戶后不久,便有一則荒誕無稽的傳聞傳到了三田的薩摩藩邸。那是一則關於西鄉吉兵衛與藤田東湖次會面的傳聞,其中雖然沒有涉及西鄉踏足水戶之事,但其他方面卻描繪得細緻入微。
    「西鄉東上不久,獨自飄然來到東湖宅前,叩門求見。」
    故事開端極為簡潔,先出場的是一名寄讀學生。
    西鄉遞上名帖,寄讀學生留下一句「稍等」後轉身離去,再次出來后便將他引入客廳。可是,西鄉左等右等,主人公東湖卻一直沒有現身。西鄉等得不耐煩,便使出他一流的無賴本事,像一棵大樹般躺倒在地,立刻睡了過去,還出雷鳴般的鼾聲,藤田的宅邸都被鼾聲震得搖晃不已……
    過了片刻,突然響起一聲槍響!這聲槍響彷彿能轟塌房屋、震碎門窗,就連睡神西鄉也被驚醒。他睜開雙眼,只見屋內四下瀰漫著濃濃的硝煙……
    那槍聲比說書先生的紙扇敲起來響得多了,本以為西鄉會嚇一跳,沒想到他毫不慌張,還若無其事地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正當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東湖本人自煙霧中緩緩走出。其實,東湖早已事先來到這裡,只因久聞西鄉名號,便開了一槍,打算試試西鄉的膽量。
    兩人的見面實在是讓人意外,據說單純的會談變成了東湖最喜歡的酒宴。東湖是有名的千杯不醉,西鄉雖然身材魁梧,酒量卻小,不久便酩酊大醉,當場嘔吐起來。但東湖並不生氣,反而很喜歡西鄉的野性,此後多次設宴款待,並將與藤田並稱「水戶雙田」的戶田忠太夫、武田耕雲齋以及熊本的長岡監物、信州的佐久間象山、尾州的田宮如雲等人介紹給他。西鄉對東湖的景仰也是日益加深,開始頻繁拜訪小石川藩邸,向東湖徵詢意見……
    這不僅僅是當時的傳聞,在《明治功臣錄》中也有記載。據說西鄉當時默默捧起嘔吐出來的飯菜,說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便全部迅速吃回肚中,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談論時事。
    這一傳聞立刻在江戶市內散播開來,薩摩的西鄉一躍成為媲美東湖的雙雄之一。然而,沒有人知道這一傳聞的創者是誰,此人實在可以稱得上是令人欽佩的宣傳家。當然,薩摩方面有必要通過這種做法令西鄉一舉成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對水戶也是大有益處,所以東湖不僅沒有否認,反而在各藩眾人面前故意不叫西鄉的名字,而稱呼他「好漢」或「薩摩好漢」。
    這顯然是志士們的一種示威舉動。他們認為,當此關頭,一定要由一橋慶喜來做家定將軍的世子。其中最為積極的是「三卿」之一——出身於田安家的越前藩主松平慶永,其次便是薩摩藩主島津齊彬。
    與上面兩人並稱「天下四賢侯」的土佐侯山內豐信和伊予的伊達宗城也表示贊同,老中座阿部正弘也在幕後積極支持並推動此事。
    眾人之所以這樣做,皆因現任將軍德川家定無力應對當前的緊迫時局,所以需要儘快確立世子來輔佐將軍。
    西鄉吉兵衛的宣揚炒作也好,一色須賀的受詔進宮也罷,一切都與黑船來航有著直接關係。可以說,所有的事都是1853年「佩里艦隊來日」事件引起的漣漪效應。
    二
    弘化四年(1847年)春,第十二代將軍德川家慶提出請求,希望水戶家能將時年十一歲的慶喜公子過繼到一橋家。水戶齊昭最初並未同意此事,他打算將慶喜留在自己身邊,不想送往其他家族。萬一長子慶篤遭遇意外,還可讓慶喜繼任。所以當尾張的德川家提出請求時,齊昭只是答了一句「請您諒解」,而並沒有同意此事。
    然而,家慶將軍並未放棄,因為當時二十四歲的世子家定體弱多病,形同廢人,這已是無可改變的事實。家定的身體可謂極度孱弱。他天生體質就差,加上育遲緩,吐字音不清晰。他說話語速很快,卻患有口吃,一旦無法順利交流,便會大雷霆。生氣后說的話更加難懂,除了乳母和生母以外,很少有人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8:03
16.第三章天人與地人(2)

    家慶將軍之所以將他立為世子並送入西之丸,只因家慶並無其他子嗣,家定乃是獨子,所以無論家定如何體弱多病,家慶將軍都無法割捨那份父子親,並將希望寄托在孫子身上,以為家定的兒子體質會好一些。
    因此,未等家定年滿十八,家慶將軍便從鷹司關白家為他迎娶了正室。然而,家定對異性竟報有畏懼心理,不敢親近,深受其苦的夫人未過兩年便一命嗚呼。
    「男女之間可能互相投緣,也可互生惡意。」
    看到家定不去親近那位不喜歡的女子,家慶將軍便開始在他身邊安排更多侍女。實際上,這種做法反而逐漸加深了家定的女性恐懼症,可家慶將軍當時並未意識到這一點。
    後來,家慶將軍又為家定迎娶一條家的小姐為正夫人,可直至此時方才知道,家定幾近乎完全不能生育。御醫的診斷結果宣布了家定的悲慘命運——他的青春之花尚未綻放,便……不,應該說是永遠也無法綻放了。
    家慶將軍幾乎陷入絕望中,看來直系親孫是沒希望了,而第二位夫人的撒手人寰,彷彿更加證實了這個殘酷事實。有傳聞稱家慶絕望之餘甚至想要自盡,但同時還有另一種傳聞幾乎打破了這種看法,說家定已經擺脫女性恐懼症。
    在漫天謠之中,家慶將軍次提出了讓慶喜過繼一橋家的想法。家慶將軍正夫人樂宮的妹妹登美宮產下的番茄少年,令家慶將軍在悲嘆之餘又重燃希望之火。
    總之,家定既已入住西之丸,下一代將軍便非他莫屬。縱然家定無法生育,也不能撤銷其世子名分。家慶將軍在御三家和御三卿1[1御三家:指紀州、尾張、水戶;御三卿:指田安、一橋、清水家。
    ]的當家中四處物色,最終將目光鎖定在水戶家的慶喜身上,他的年齡最適合做家定的養子。因此,水戶家雖已有打算,但仍無法輕易令將軍家慶死心。
    最後,老中阿部伊勢守正弘(備后國福山城,俸祿十萬石)出面說服水戶齊昭,確立水戶家的七郎麿為一橋家的當家,賜德川姓。
    弘化四年(1847年)9月1日,十一歲的七郎麿過繼到一橋家。12月1日,七郎麿接受成人冠禮儀式,改名慶喜,授予從三位右近衛權中將官職,慣例稱「刑部卿」。這顯然只是為了成為下一代將軍家定的世子而暫時冊封的官職。
    只要刑部卿慶喜能在家慶有生之年成為家定的養子,便什麼問題都沒有。然而,嘉永六年(1853年)6月22日,家慶將軍因病卧床三日後突然與世長辭。於是,西之丸的家定理所當然地成為了第十三代將軍,但在時代洪流捲起的激烈旋渦中,家定的世子問題不得不再次經受考驗。
    三
    家定將軍若能自行確立世子,問題便會迎刃而解。然而,家定連這個能力也不具備。再加上當時德川幕府一片混亂,此事的影響力幾乎與「黑船來航」不相上下。鎖國攘夷還是開放國門?這兩種意見針鋒相對,當此關頭將軍繼嗣問題又夾雜進來。之所以會有這種派系鬥爭,都只是因為人類可笑的利己之心。
    當時,世人皆以為水戶老公齊昭是攘夷論的倡導者,其實,那並非齊昭的真正用意。
    下面所述之事雖有些離題,但足以證明此觀點。
    明治初期,明治天皇曾御駕親臨小梅的水戶藩邸,當時有人整理烈公1[1烈公:齊昭的謚號。
    ]齊昭的遺物供天皇過目。其中有一封已經封好口的信,是齊昭寫的,天皇看到后命人拆開閱讀。
    天皇近侍福羽美靜奉命打開信封,高聲讀出信的內容,卻現原來是烈公齊昭寫給幕府高官的意見書。信中提到,他欲效法吉田松陰,親赴海外。
    外交乃國之要事,僅憑朝議甚難決斷。待吾親赴海外,目睹實,朝議方可有的放矢。(摘自《天帝余錄》)
    而且,齊昭非常細心,連出國費用都詳細計算出來,一併寫在了上面。
    在當時的諸侯之中,沒有人像齊昭一樣熱衷於英國研究。他不僅學習英國殖民地政策和內治外交方針,甚至親手編纂《英和詞典》,表現出了十足的先見和熱忱。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8:04
17.第三章天人與地人(3)

    「天下人皆以為烈公是攘夷論的倡導者,卻不知偉大的『開國論』的倡導者正是烈公啊。」
    天皇與身旁近侍一同嘆息不已。
    齊昭倡導的攘夷絕非狹隘地鄙棄外國人,而是一種對內策略,其目的在於通過這種論調激民族士氣,藉此戰勝國難。而最了解此事的是越前的松平慶永和薩摩的島津齊彬兩人。
    然而,當時幕閣內沒有人有如此遠見,他們在意的只是軟弱的日本軍隊以及開國必然帶來的時局緊迫感。在這國難的風口浪尖,將軍繼嗣又出現問題,兩種不同主張自然難逃矛盾衝突。
    而此時的家定將軍毫無統治能力。在倡導攘夷、維繫國威而又主張開放國門的人來看,如此非常時期極其需要一個明君。但對主張按照幕閣的外交方針儘可能順利開放國門的人來說,明君反而會造成麻煩。
    有些人主張繼續信賴並依靠幕府這一既存組織,有些人認為必須進行大規模改革。世人往往更欣賞後者,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人們通常以為攘夷論者保守頑固,開國主義者思想進步,但實際上,二者的精神實義恰恰與上述相反。安逸的開國主義者才屬於保守派,攘夷論者中反而有很多真正的進步派。而且,將軍家定雖然形同廢人,但他依然身居將軍之位,是當前的「獨裁者」。
    這位將軍會作出什麼決定?不,應該說,誰會讓他作出何種決定?此事將在很大程度上左右日本的命運,出現如此不合理的局面實在是可笑至極。
    最擔心此事的人是島津齊彬。他很清楚家定將軍無法生育,可他仍然決定再將一名女子以正室身份送進大奧,以防範大奧的女人們受感驅使而暗中介入繼嗣問題。
    四
    對女人來說,要嫁給明知道無法生育的人無異於被判死刑。但為了日本的安寧,島津齊彬已是下定決心,不管此事如何殘酷,此事非做不可。因為他和水戶齊昭一樣,也敏銳地認清了以英國為中心而向東漸行的西洋文明的本質。
    當時的齊彬自然沒有年齡合適的女兒,於是,他便將同族的島津安雲之女敬子認做養女,然後將她以近衛關白家養女的身份嫁給將軍家定,改名篤姬,即後來的天璋院。因為按當時的規矩,由於家格門第上的差異,從旁系的島津家不能直接出嫁到德川將軍家,因此要先成為近衛家的養女,這在當時是難得一見的雙保險。篤姬在家族中以美貌著稱,而且十分聰慧,齊彬大人將篤姬送進大奧后,得到了很多令他無法坐視不理的重要報。
    反對立一橋慶喜為嗣的勢力已經滲透到大奧深處,以至於大奧中出現了這樣一種畸形現象:作為名正順的家定妻子的篤姬,連自己的丈夫都接近不了。
    「女人太可怕了!我討厭女人……」
    家定已經到了見到女人便嚇得動彈不得的地步,只是蜷縮在一邊,不斷地重複著「害怕、討厭」之類的話,更不用提讓他認識到日本面臨的危機了。更何況,以當前局勢而論,即使有優秀的將軍領導,幕府也未必就能成功化解國難。
    反對派所推舉的世子,是將軍家定的堂弟,紀州的德川慶福,一個年僅九歲的幼童。在廢人和小孩間作出選擇——這令大奧女人們的感和想法都變得古怪起來。可以說,正因為事態已展到令人無法坐視不理的地步,西鄉吉兵衛和一色須賀才會毅然決然地離開本藩。
    東湖之妹鹿子尚不清楚繼嗣問題上的紛爭,她認定一橋慶喜公子會成為繼承人,這才促使須賀下定決心,而西鄉起初也並不清楚藩主齊彬大人對自己抱何期待。於是,他便老老實實地繼續拜訪小石川水戶藩邸。此人本就是一個老實忠厚的男子,何況是齊彬大人密令他「學習水戶」。對他來說,這隻不過是分內之事。然而僅僅離府數月,他的名聲已與水戶的東湖不相上下,備受眾人期待。對此,連西鄉自身都感覺十分不可思議。
    在混亂時勢下,人們總是期待「英雄」的出現。黑船來航以來,百姓惶恐不安,他們迫切希望西鄉吉兵衛和藤田東湖能夠展現出值得依賴的英雄風貌。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8:04
18.第三章天人與地人(4)

    西鄉吉兵衛繼續往來於小石川水戶藩邸,同時用他那與魁梧身軀毫不相稱的細膩心思,繼續捕捉時代洪流的動向。***其中,最令他感到震驚的是自家主公齊彬。在薩摩,藩主是決不允許自由外出的。而在江戶人群繁雜的掩護下,齊彬經常隨意外出。他的目的地是上野的某處茶亭,那裡有一位叫阿藤的名媛。上至大名,下至工匠、僧侶,全都聚集於此,以期俘獲姑娘芳心。當西鄉得知自己無比敬畏的齊彬也身列其中時,頓時驚訝不已。
    「藩主為何總去那裡呢?」
    然而,常去那裡的大名並非只有齊彬一人,比他往來更頻繁的竟是老中座阿部正弘,還有土佐侯山內豐信、伊予的伊達宗城等人。西鄉得知此事後,胸中的大石方才落地。
    當這些大名在茶亭中推杯換盞之時,市內的平民俠士正在附近嚴密警戒。聽說這些俠士的領是最近嶄露頭角的新門辰五郎。西鄉終於明白,這裡正是一橋慶喜的支持者——「四賢侯」的秘密聯絡地。
    五
    正如各藩志士都會聚集在小石川水戶藩邸內的東湖家中一樣,大名們的集會之地則掩藏在上野名媛的媚眼之後。這些人都有各自的管家和中小姓,平日里書信聯絡或使者聯絡必不可少。如今時局緊張,他們開始感到焦急不安,以至於不得不直接面談。
    (他們不過是假借時局緊張之名,其實是經不起花天酒地的誘惑吧!)
    西鄉時常會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不好意思。花天酒地的確很誘人,但是,人總是要歇息的,要想好好工作,就必須要有好的休養。
    齊彬雖然人在江戶,卻心繫薩摩集成館1[1集成館:由島津齊彬初創,是日本最早的西式工業區。
    ]的建設工作。其中的核心是兩座大型反射爐的建造,建成后可以熔解生鐵四十八噸,打造重達九十公斤的大炮,這項工作即將逐步完成。齊彬打算在反射爐旁邊建造熔礦爐,還要建造西洋式鑽孔台,他不停派人返回本藩,激勵眾人。
    在建造反射爐鑄炮方面,薩摩要比佐賀落後一步。
    鑽研不休,直至十數次,事必能成。西洋人也罷、佐賀人也罷、薩摩人也罷,眾皆為常人,則我等絕不可退縮,誓要不輟研究。(摘自《行錄》)
    齊彬還聽取西鄉的意見,在集成館中建造了農具鍛冶廠、製藥所、炊具製造所和玻璃工廠等設施。
    「除了生產大炮,還要為百姓們考慮。」
    西鄉認為,百姓的刀劍就是農具。齊彬手指輕叩膝蓋,接納了西鄉的意見。而且西鄉很快現,齊彬這種大智慧的來源之一其實便是水戶。
    水戶的齊昭似乎也偶爾參加上野的集會,遺憾的是不能得知他對齊彬說過什麼,但水戶擁有的東西足以滿足齊彬的精神需求。反射爐的模型自不必說,從耐火磚的製法到類似現在的營養口服液的藥品類處方,各種模型、原理和製法都有詳細記錄。
    「齊昭大人的智慧是無窮的。」
    東湖膽敢如此揚,並非毫無根據。齊昭使用的刀劍都是自己親手鍛造的,他的著述多達五百卷,據說多半是由從有栖川親王家下嫁過來的正夫人負責謄寫的。
    老公對女人異常著迷,膝下子女數量驚人,同時他也是一個擁有進步意識和絕頂智慧的鬼才,可以稱得上是日本的達?芬奇。他以尊皇大義為武器,大張旗鼓地要求幕府改革,並提出貸款要求。
    若水戶能擁有薩摩那樣的資本,恐怕就早已建成數十倍於薩摩規模的集成館。不僅如此,齊昭還以必須親自開拓北海道為名,要求幕府提供六十萬兩的貸款。由此看來,他被視為危險分子並被勒令閉門反省實在是不無道理。
    水戶齊昭最欣賞的人是越前的松平慶永,其次便是西鄉終生侍奉的明君齊彬。與此二人並稱「天下四賢侯」的山內豐信和伊達宗城卻名列其後,這也未必全是水戶學的緣故。水戶齊昭的大智慧吸引了眾多大名,而東湖和會澤正志齋的水戶學也著實吸引了各藩志士。也就是說,一座勢力強大的高塔正在以水戶為中心逐漸築起,而水戶卻不臣服於幕府,幕府自然會對此提高警惕。
VEGASIRIUSVEGA 發表於 2017-3-8 08:05
19.第三章天人與地人(5)

    但在幕府的掌權者之中,阿部正弘是明確支持水戶齊昭的。***為了勸說其他老中,他將水戶齊昭比作「龍」。
    「隱居在水戶的是一條龍,而龍需要寶珠。」
    應該獻上寶珠,讓龍悠閑戲耍。否則將會風雲再起,天下大亂。西鄉對此見解也感到心悅誠服。
    六
    西鄉就像一塊乾燥的海綿一樣,吸取著各種各樣的信息和智慧。然而,他越是吸取,就越是覺得有太多的信息必須掌握。
    (沒想到我竟是如此愚昧!)
    西鄉曾聽聞共有十八個國持大名1[1國持大名:領有一國以上領地的大名。國:日本古代行政區域劃分單位,幾個郡合為一國。
    ],但他卻連這十八家的名字都無法一一列舉,單是御三家和御三卿之間複雜的血緣關係已經令他摸不清頭緒。
    令水戶齊昭為之傾倒的御家門2[2御家門:除御三家和御三卿以外的其他德川將軍家的親族,即親藩。
    ]座松平慶永是越前藩的國持大名,西鄉認為必須要了解他的夥伴。經過調查后現,單是支藩就有七家。以俸祿十八萬六千石的松江藩為,分別是川越藩、津山藩、糸魚川藩、廣瀨藩(出雲3[3出云:日本地名,位於本州島北部出雲平原。
    ])、母里藩(出雲)和明石藩。
    然而,西鄉並沒有被這些困難嚇倒。他先是製成日本大名的血緣圖,然後仔細校正學派譜系,製成「學風地圖」。各個藩分別有什麼樣的學者、形成了什麼樣的藩風等,這些研究對他逐步掌握東湖的智慧起了很大作用。
    接著,西鄉又開始製作武士道地圖,但很快便中斷。如今已進入火器時代,以刀槍為武器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依西鄉之意,與其研究武士道,不如先弄清楚各藩的船舶況,製作「船舶地圖」。因為船舶所有量是了解該藩物產量和生產政策的關鍵,緊要關頭可以換算成攘夷的實力。
    這絕非齊彬的命令,齊彬的意思是讓他在這一年中以遊玩的心態來學習。
    這一日,西鄉在齊彬經常與老中座阿部正弘會面的上野茶亭附近閑逛,突然一事上心,便想立刻去水戶藩邸拜見東湖。
    據說,齊彬第一次出現在上野茶亭是九年前的弘化二年(1845年),他當時還是世子,尚未當上藩主。但正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在薩摩的琉球地區大膽從事非法貿易。
    (如此看來,難道從那時開始,他便與阿部正弘大人形成了某種默契,所以阿部大人才會對他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沒錯!一定是這樣。裝作迷戀茶亭女侍,其實是在秘密商議對抗外夷來航——想到這裡,西鄉忍不住想將這種想法立刻告知東湖。
    倘若東湖已知道此事,就可以認定,屬於水戶內部秘密的開國策略、老中座阿部正弘以及齊彬的非法貿易之間早已從那時起就結成了統一戰線。
    (此事不可不問。)
    西鄉馬上自湯島出,途經本鄉,飛奔般跑下一岐坂,跨進水戶藩邸的大門。
    「有人嗎?」日頭偏西,時過晌午,牆根隨意生長的牽牛花在烈日下顯得蔫巴巴的,「有人嗎?薩摩藩西鄉求見。」
    放在以前,很快就會有學生出來應門,但此時屋裡應該有人,卻遲遲不見現身。屋內傳出幾個人的偷笑聲,於是西鄉第三次叫門,終於有人開口回答,但說話人彷彿頗為焦急。
    「請進……」
    西鄉有些疑惑,他向早已來過多次的八榻榻米(十五平方米左右)大小的客廳內望去,立刻呆立在走廊里。
    這是怎麼回事?只見悶熱的屋內,以東湖為,另有三名學生,全都將雙手背在身後,伸直身體並排趴在榻榻米上。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在四人前方的檐廊下分別放著四個紅漆酒杯,裡面裝滿了酒。四人額上大汗淋漓,好像是在比賽,看誰能不藉手腳之力搶先爬到酒杯那裡。
    「請稍候片刻,我們正在比賽。」一名學生開口說道。
    突然,趴在地上的東湖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宛如一條青蟲一般,以古怪的姿勢向前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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