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2909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2 22:18
第五十章 為欽差演示

    就在沈溪以為是那疑是欽差的老者去而復返,待人進來才發覺猜得不對,這回來的是本應在北城門外等候迎接欽差的韓縣令和夏主簿等人。

    「知縣老爺,民婦給您請安了。」

    惠娘趕緊上前行禮問安。

    韓縣令往藥鋪裡面瞅了瞅,見沒有想像中的那人這才稍微鬆了口氣,走上前低聲問道:「陸孫氏,本官問你,今天可是有不尋常之人進來?」

    惠娘臉上一片茫然。

    她一上午都在忙,要說來問藥的人她見了不少,說不尋常那都不尋常,但卻根本沒令她能一眼記住之人。

    「回知縣老爺的話,民婦並未察覺。」

    惠娘低下頭回話。

    韓協吁了口氣:「這就奇怪了,照理說這時候也該到了,不是從城北進城,那就是從別處進城了……夏主簿,趕緊派人去城裡探訪,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找到。」

    說完韓縣令便帶著夏主簿等人離開藥鋪,讓惠娘有些莫名其妙。

    等人都走遠了,惠娘才轉過頭看向周氏:「姐姐可有察覺有什麼特別之人?」

    周氏突然一拍額頭,道:「巳時那會兒,憨娃子說學塾不上課,一回來就表現得神秘兮兮的,我叫他念方子他卻跑出店舖說有個老先生來過,還說那人可能是欽差……莫非知縣老爺要找的就是那個人?」

    惠娘大吃一驚。

    怎麼說欽差也是代表了至高無聖的皇權,居然微服來小小的藥鋪探訪還不作聲,她竟懵然未知,只顧忙著招待客人。

    惠娘有些發急:「這可怎麼辦,要是接待不周,恐怕不好對衙門那邊交待。」

    沈溪有些不以為然:「姨,你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何用擔心?現在心裡不安的應該是知縣大人才對,他大張旗鼓迎接欽差不得,還被人微服進城考察民風民情,要是查出城裡有什麼問題,可能烏紗難保呢。」

    「你個憨娃兒懂什麼?」

    周氏罵了沈溪一句,這才對惠娘道,「妹妹你把心放回肚子裡,欽差來就來,咱的確沒做虧心事,怕他作甚!」

    沈溪吐吐舌頭,意思很明顯,娘你罵我,最後表達的還不是跟我一樣?

    到了下午,藥鋪的生意不知何故竟然清淡了許多,這下沈溪不用幫忙了,於是就在店舖裡練習臨摹字帖。

    到黃昏時,外面突然來了很多人,不但有官府的人,還有大量百姓跟在後面圍觀。

    沈溪察覺勢頭不對,主動迎出門口,這時候上午見過的那老者依然是上午那身行頭,只是他身後跟著的人都把傢伙亮了出來,寒光閃爍直刺人眼。韓縣令作陪在旁,唯唯諾諾笑著,說話間已到了藥鋪門口。

    「祭酒大人此番前來,乃是寧化之幸,下官之福。若祭酒大人有何差遣,下官必當盡心竭力。」韓協在旁邊獻慇勤道。

    那老者滿臉都是感慨之色:「老朽半身入土之人,如今先祀無托告老還鄉,已不錄朝名。此番嶺南沿海之地瘟疫盛行,陛下遠在京師甚為擔憂,遣派老朽前來巡視,老朽當據實奏稟,不得有絲毫馬虎。」

    沈溪在旁邊聽到這話,仔細一想,莫非這位就是明朝中葉與李東陽齊名的大文學家謝鐸?

    等那老者走上前,惠娘和周氏上前見禮。

    韓協代為引介,果然如沈溪所想,這老者確為已經致仕、目前正賦閒在太平桃溪老家的前南京國子監祭酒謝鐸謝鳴治。

    明朝一代詩詞文人,若論名氣自然無法與唐宋名家相提並論,整個大明能拿出手的文學家也就那麼幾個,其中就有謝鐸。

    沈溪對於謝鐸瞭解不多,所記得也不過是此人乃雁山「七賢」之一,曾經三入仕途,那句「相思不及雙飛鳥,紅雨溪頭又落花」便是他的手筆。

    「謝先生,這位就是民間爭相傳頌的女神醫陸孫氏……她在丈夫亡故之後獨自打理藥鋪,且能以種痘之法救助鄉鄰,百姓都感念其恩德,連在下也曾派人送來匾額以示嘉獎。」

    儘管謝鐸不肯以朝臣自居,但他畢竟是皇帝欽命的欽差,再加上謝鐸簡在帝心,又跟皇帝近臣李東陽相交莫逆,韓協畢恭畢敬,表現得無比溫順。

    謝鐸微笑點頭,看著惠娘道:「老朽上午時曾來拜訪,可惜前來問藥的百姓實在太多,老朽不忍打攪。之前我已上書朝廷,請陛下倣傚閩地種痘之法,於江南、江北之地推廣。務求將來瘟疫不至再發,令黎民受難,讓陛下擔憂。」

    謝鐸進到藥鋪內,詳細詢問了種痘的過程,雖然種痘之法已在汀州府之地全面推廣,但法子卻略有不同。謝鐸問得很仔細,惠娘一一作答,謝鐸甚至親自拿筆記下,準備據實上奏朝廷。

    以此足見謝鐸對於種痘之事之重視。

    謝鐸問明情況後,表示要親自試驗種痘,回頭以便詳細對皇帝言明。可這為難住了惠娘,到底是女流之輩,有很多不便。

    謝鐸驚訝地問道:「陸夫人之前在藥鋪內與人種痘,遇男丁前來當如何?」

    惠娘未答,旁邊的韓協倒是開口解釋:「是隔著屏風,讓此稚子祛病救人。」

    因為早前韓協已經問明詳細情況,他知道其實城裡那些來種痘的男子都不清楚屏風後原來是個六歲的幼童在給他們施為。

    否則這些人一定會懷疑沈溪種痘的專業性。

    謝鐸聞言不由啞然失笑,打量沈溪幾眼,微微點頭,神色之間頗有讚許:「那就勞煩這位小兄弟為老朽種痘即可。」

    韓協遲疑道:「這……這怕是不太合適,早前在下已派人詳細學過種痘之法,不妨由城中更精於種痘的大夫來為謝先生種痘。」

    「大可不必。老朽既然前來,就要看看最初種痘是怎麼回事,若經由他人之手未免太過敷衍,再者這位小兄弟能為那麼多人種痘,老夫難道還比這天下人的身體更精貴不成?來,也不用屏風,當場演示即可。」

    沈溪只好親自示範。

    好在之前有牛痘痘瘡被他保存在簡易的培養皿中,這也是為方便日後取用,畢竟只有在天花氾濫之時才會有病牛,這培養液只能小心保存著以備不時。

    等沈溪用針挑破謝鐸的臂膀,為謝鐸種上牛痘,謝鐸一直仔細看著,嘴裡嘖嘖稱奇。等施針結束,謝鐸看了看惠娘,問道:「這樣便可?」

    「是。」

    惠娘點頭解說,「種痘之後因身體而異,若體虛者或有幾日身體不適,但短則數日,長則旬月即可痊癒,之後再有瘟疫氾濫,幾可保不受病魔侵蝕。」

    惠娘沒有把話說滿。

    畢竟種牛痘也不是能萬無一失就一定會不染病,否則若出現一兩個例外,朝廷追究下來她可吃罪不起。

    謝鐸微微頷首,這時候已有他所帶來的侍從為他用白紗布包紮好臂膀,正是為了防止傷口感染。

    之後謝鐸又對惠娘治病救人的善舉大加稱讚,誇得惠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這才起身告辭而去。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2 22:19
第五十一章 生意經

    送走欽差謝鐸和官府的人,惠娘長長地舒了口氣。

    本來惠娘還有些擔心招待不好欽差,卻沒想到這謝欽差老成持重,平易近人,竟然沒有任何刁難之舉,甚至從其身上根本感受不到那種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官家氣息。

    「小郎,人已經走了,咱乾脆關門吧,今天應該做不成生意了。」惠娘招呼沈溪一聲,便開始收拾擺放出來的椅子。

    本來為接待謝鐸和官府的人,惠娘特意從鄰居家借來桌椅茶几,又買來橘子、瓜子等零嘴以及香茗,結果謝鐸來了連杯茶都沒喝,所有的準備全都沒派上用場。

    等一切收拾好,惠娘特別去買了雞鴨魚肉,準備了一頓極為豐盛的飯菜。惠娘本想招待謝鐸這位朝廷欽差,但傍晚的時候衙門那邊有人過來傳話,說謝鐸連夜離開寧化縣回省城去了。

    來得匆忙,走得更急。

    沈溪倒是覺得這謝鐸辦事周祥,沒有像一般朝廷大員巡視地方那樣擺排場,更是事必躬親,連種痘都要親自嘗試,只是不知道以謝鐸這樣年老體邁的身體,種痘之後加上旅途勞頓,會不會在路上一病不起。

    晚上兩家人再次湊一塊兒吃飯,沈溪吃得滿嘴流油,大呼過癮。可惜的是沈明鈞仍舊沒回來,周氏在飯桌上沒說什麼,回家的路上開始念叨起來。

    回到自家院子,周氏坐在堂屋前,感慨萬千:「沒想到我這個農家女人,進了城竟然能見到代表皇帝的欽差……可惜今天你爹不在,不然也能讓他好好風光一下。憨娃兒,要是你將來有本事,能當欽差到地方視察,那娘可就太高興了。」

    沈溪一邊漱洗,一邊笑道:「反正王家距離這兒又不遠……娘要是想爹了,可以時常過去看看,或者乾脆讓爹別在王家做事了,累得慌。」

    「去去去,你爹不做事怎麼養活你和你媳婦兒?你個小沒良心的,娘可以在藥鋪幫忙,你爹就不行了,他是男人,你孫姨是寡婦,這寡婦門前是非多,要是你爹經常出入藥鋪的話,難保街坊四鄰不會嚼舌根。」

    「唉,算了,給你說這些你也不懂,你洗完早些睡,娘不管你倆了。」周氏說完便進門,她節省得很,但凡月亮通亮的時候,絕不會點油燈。

    沈溪簡單漱洗過就回房了,在睡覺之前自然是給林黛講故事。

   ……

    接下來幾天,欽差到甯化縣城考察的事逐漸淡了下去,藥鋪的生意卻蒸蒸日上。

    以前惠娘要買藥材,那些游商欺負惠娘是女流之輩,總是抬價,現在知道惠娘被朝廷看重,加上又有縣衙看顧,這些人反倒求著惠娘到他們那兒進貨,藥材價格因此壓低不少,惠娘這邊跟著降價,客流再次激增。

    生意一好做,每天到惠娘藥鋪問藥的人絡繹不絕,城裡其他幾家藥鋪無不生意清淡,幾乎門可羅雀。

    「……孫家妹子這裡的藥材好,治病救人非常靈驗,就連朝廷欽差都來這裡瞧病,可惜孫家妹子不能出來坐診,不然肯定生意興隆。」

    街坊四鄰那些長舌婦,之前還數落惠娘道德敗壞出來拋頭露面,現在卻一個個唯恐巴結不及。

    惠娘哪兒都好,就是不懂得拒絕。

    街坊四鄰這些人沒事就跑來跟惠娘套近乎,其實不過就是想弄點兒藥材回去,但凡是治療風寒頭疼腦熱之類的小毛病,惠娘是能不收錢就不收錢。

    等周氏入股藥鋪一個月期滿結帳,才發現藥鋪不但沒掙到錢,反而一直在做虧本買賣。惠娘把帳本算給周氏聽,臉上滿是歉疚:「是妹妹的不是,請姐姐過來一起經營藥鋪,卻是連本錢都要賠進去。」

    周氏一副不在意的神色:「瞧妹妹說的,本來就是妹妹給我的銀子,現在拿出來作為周轉,有何不可?」

    沈溪在旁邊煽風點火:「娘,您平日裡一文錢都斤斤計較,說這種話可真是言不由衷啊!」

    「臭小子,敢消遣你老娘?老娘雖然平日裡節省,那還不是為了供你讀書嗎?當老娘是為自己呢?」

    周氏罵了沈溪一句,總算令場面不至於太尷尬。

    惠娘道:「我這些天也想過了,現在冬天快到了,瘟疫也已經過去,哪怕再爆發也要等開春以後。咱後面生意會清淡一些,乾脆把藥材的價格稍微上漲,有個兩三分薄利就行了……咱也總不能蝕本,要養家活口不是?」

    周氏一拍大腿,讚道:「妹妹這話說到姐姐心坎兒裡去了……是啊,該漲價,確實得漲價了!」

    沈溪聽了吐吐舌頭,道:「娘之前還說不在乎?現在就在乎得緊了!」

    周氏隨便摸起桌上的帳本就想往沈溪身上招呼,不過沈溪機靈得緊,拿著他的功課就逃到後院去了,遠遠還能聽到周氏的罵聲:「臭小子,有本事今天別回來吃飯。」

    沈溪回到家,把功課放好,第一件事便是去破豬圈弄他的字畫。

    因為之前一直在藥鋪幫忙,沈溪少有機會去弄,不過他總算還是作了一幅贗品品,這次他沒有再仿王蒙的畫,而是作了與王蒙同為「元四家」的黃公望的山水畫。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沈溪在筆法和做舊上更加老到,幾乎可以亂真。

    拿著古色古香的畫,沈溪悄悄溜回藥鋪所在的街道,趁著沒人注意,直接鑽進跟藥鋪僅一牆之隔的字畫店「思古齋」。

    「思古齋」掌櫃一瞧見沈溪進來,樂呵呵招呼道:「呦,這不是小神醫嗎?你怎麼有時間光臨鄙號?」

    「徐伯,您這不是消遣我嗎?我是來賣畫的。」沈溪把作贗的字畫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呈遞上去。

    「思古齋」的掌櫃姓徐,具體叫什麼沈溪不知道,只是鄰里都稱呼他為徐伯,這徐伯本身算是個讀書人,雖然沒考上秀才,但卻是過了府試的童生。他家祖上懂字畫古玩,這家字畫店是繼承的祖產。

    「又是沒裝裱過的字畫……這次賣畫,準備怎麼分賬啊?」徐伯打量著沈溪問道。

    沈溪這回不再怕徐伯把事情告訴家人了,要是讓周氏知道沈溪上次賣畫被徐伯狠狠坑了一筆,肯定會過來大鬧一場。

    周氏的潑辣在鄰里中那是出了名的。

    剛開始搬來的時候,周氏因為人生地不熟還能低調做人,但現在周氏已是藥鋪的半個掌櫃,藥鋪新近又得到朝廷的嘉獎,心氣一足,也就不再處處低三下四,誰招惹到她她會立即翻臉,罵得個狗血淋頭……如今誰敢跟這位脾氣火爆的姑奶奶正面應對?

    「徐伯,咱公道點兒,****分賬如何?我六你四,也別有什麼貓膩在裡面了……其實上次的畫是一位老先生給我的,現在這副也是,以後若是那老先生還有畫賣,我依然會把畫拿到這裡來。」

    徐伯笑著指了指沈溪,道:「你小子真是聰明機靈,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了,那就依你吧,****分賬,這裝裱的錢算是白送你了,不過回去後你可別跟你娘說。」

    沈溪撇了撇嘴:「我才不說呢,之前出門時候她還要打我。」

    徐伯把畫拿到手中,仔細端詳,越看越高興。

    上次幫沈溪賣的那幅畫,其實是賣了十兩銀子,卻是韓縣令把畫買去送給了工部郎中林仲業。

    進士出身的林仲業自然懂字畫,看過那幅王蒙山水畫後非常滿意,剛開始還表示太過珍貴不能收下,韓協便說這是一副贗品畫根本就不值錢,林仲業實在推辭不過,只得收了帶回京城。

    自打林仲業離開寧化縣城,一直沒什麼音信傳來。

    也是福建距離京師山長水遠,消息閉塞,其實林仲業回到京師後,在給張惶後和太子的賀壽宴上獻上南戲戲本作為賀禮,弘治皇帝看了龍心大悅,有意提拔其為南京禮部左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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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同行如敵國

    惠娘把藥材價格稍微上漲了一些,不再虧本出售。

    秋冬季節本來就因為道路難行藥材相對缺乏,加上當年的瘟疫所耗藥材太多,使得閩西地區藥材變得極為緊俏。

    前來問藥的人雖然有少許意見,但畢竟都知道惠娘這兒所售藥材價格本來就低於其他藥鋪,因此都沒有太多怨言。

    可偏偏這時候,寧化縣城內的其他藥鋪見到惠娘這兒生意興隆,為了保證自己的生存,同時打擊對手,乾脆聯合在一起實行大幅度降價的策略,準備來個以本傷人,讓惠娘沒法繼續把藥鋪的買賣做下去。

    在其他藥鋪藥材價格大幅降價的頭兩天,沈溪發覺來惠娘藥鋪買藥的人的確是少了一些,怎麼說病人都希望能用最少的錢把病治好,因此老百姓聽說別的藥鋪降價,在走方郎中的介紹下紛紛改變買藥的地方。

    這幾個月,城裡十個人得病有七八個會到惠娘的藥鋪買藥,現在在口碑效應之下,雖然其他店舖的價格比起惠娘這兒還要低,但生意卻只是少了一兩成,對惠娘藥鋪的影響並不是特別大。

    反倒因為人少了一些,惠娘和周氏不用太忙活,到下午關了鋪子以後還能早點兒準備晚飯,沈溪再也不用等著餓肚子。

    過了幾天,別的藥鋪降價的新鮮勁一過去,沈溪驚訝地發現,來惠娘藥鋪的人反而比以往更多了些。

    就算別的藥鋪再降價,看情形似乎也沒起到多大的作用,百姓該來惠娘這裡的還是繼續來。

    到底藥材不像是柴米油鹽,最重要的作用是治病救人,現在城裡城外人人都知道惠娘藥鋪賣的藥正宗不摻假,而且惠娘名聲在外,朝廷的欽差都來這兒問藥,那到這裡買絕對錯不了。

    到冬月中旬,孫惠娘第二次把經營藥鋪的紅利分配下來時,雖然沈溪不知道老娘分了多少,但見老娘從屋子裡出來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就知道肯定賺了不少。

    「憨娃兒,黛兒,明天早晨你們早點兒起來,咱去裁縫鋪給你們做兩身新衣裳,可要快去快回,不然耽誤了開舖子就不好了。」

    周氏有了錢,雖然會節省著花,但也不會虧待了沈溪和林黛。

    沈溪倒不覺得怎樣,反正新衣服舊衣服對他來說也沒多少區別,林黛則很開心,周氏到底不是她的親生母親,現在周氏一有好東西就想著她,她能感覺到周氏對她的疼愛,這比什麼都重要。

    第二天天還沒完全亮開,周氏就帶著沈溪和林黛去量身做衣服。

    因為周氏曾在裁縫鋪做過幫工,裁縫鋪的掌櫃認識她,做衣服收的手工費比起別人少了許多。

    就在這時,兩個婦人的竊竊私語聲傳入耳中,其中一個道:「沒想到治病救人的藥能把人吃死了,看起來那姓孫的寡婦的確歹毒,連賣的藥都不乾淨。」

    周氏一聽火冒三丈,怒斥:「你們說什麼,什麼叫寡婦歹毒藥也不乾淨,我們的藥什麼時候吃死過人?」

    兩個婦人瞥了周氏一眼,沒有理會周氏,直接放下料子離開。

    周氏想追出去,卻被沈溪拉了一把,周氏有些氣不過這些人在背地裡說藥鋪的壞話,瞪了沈溪一眼,嘴裡罵罵咧咧:「憨娃兒,你攔著我幹什麼?像這種背地裡說閒話的人,就該把她們的嘴給撕了!」

    「娘,這裡是裁縫鋪,鬧開了不好!我想,可能是姨店舖裡的生意太好了,招來小人妒忌,惡意誹謗詆毀吧。」沈溪勸慰。

    「這還用你說?娘也是覺得這些人太可氣了。好了好了,你們量好沒有,量好咱就早點兒走,回去還要幫你孫姨開舖子……小郎,老娘每天這麼忙活,你在學塾裡也不能偷懶,知道嗎?」

    沈溪點了點頭,但心裡卻想自己好像也不是很輕鬆啊,每天放學回來都要到藥鋪裡幫忙呢。

    等周氏帶著兩個小的回到藥鋪,卻見店面門前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並不像是來求醫問藥,而是圍觀起鬨看熱鬧。

    藥鋪正門前,有幾個披麻戴孝的人用門板抬來個五六十歲的老漢,那老漢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這幾個人大吵大鬧,嚷嚷得很凶,惠娘早已從店舖裡出來了,正在溫言勸慰,但那些人絲毫也不領情,一個個態度極為囂張。

    「……我爹不過是傷寒,他老人家身子一向硬朗,沒曾想昨天來這歹毒刁婦鋪子裡買藥回去,我爹喝過藥睡下,到夜裡就手腳抽搐,定然是這刁婦在藥裡動了手腳,想害死我爹……哼哼,賠我爹命來!」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在那兒高聲大叫,生怕別人聽不見一樣。

    沈溪往旁邊圍觀的人群中瞄了一眼,城裡其餘那些藥鋪的掌櫃全來了,這會兒正躲在人堆裡瞧熱鬧。

    雖然沈溪不知道這事情是不是這些人惡意陷害的,但最少也是經過他們挑唆,故意讓人來惠娘藥鋪外面鬧,趁機敗壞惠娘和藥鋪的名聲。

    惠娘著急地道:「既然老伯尚未過世,那應該去找大夫看病才是。」

    「有用嗎?我們看了好幾個大夫,他們都說回家準備後事吧……現在我爹連氣都沒了,你把我爹的命還回來,不然我們就告上官府,讓官老爺來評評理。」

    若是換作以往,但凡惠娘跟什麼事牽扯上,鄉里鄉親的絕對是指指點點說她是寡婦如何如何,都不會站在惠娘這邊。

    而這次就算惠娘看起來似乎是在這件事上理虧,但圍觀的群眾卻很平靜,沒一個出來指點的,只是有人小聲議論,但也並非全是替死者家屬說話的。

    周氏拉著沈溪到門口,意思是要跟惠娘站在一起,有困難大家一起面對。

    剛才周氏還對裁縫鋪裡兩個婦人的議論不屑,現在聽來鬧事的這些人的意思,的確是吃藥吃死人了,周氏也不由有些緊張,她站在惠娘前面,對著周圍圍觀的人爭辯道:「求醫問藥的,誰能保證藥一定能治好人?連大夫都有失手把人給治死呢。」

    這話不說還好,話出口圍觀人群的議論聲更大了。

    沈溪拉了周氏一把:「娘,您不會說話就別說。」

    「臭小子,娘說錯了嗎?本來看大夫就沒說一定能把病治好,這些人跟你孫姨鬧,你還站在他們一邊,是吧?」

    沈溪根本就沒辦法跟胡攪蠻纏的周氏交流。

    周氏性子急,沒理清楚原委就說了不該說的話,現在的問題可不是大夫能不能治好病人,而是藥吃死人了。

    這些人上來就定下基調說這老者只是傷寒,那就是不致命,只是在吃過藥之後才會臨終彌留。

    如果按照周氏的說法,那不是不打自招嗎?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2 22:21
第五十三章 死而復活

    好在惠娘這個時候還保持著冷靜,她想了想,問道:「不知藥方可在?能否借來一觀?」

    「那等不淨之物,早被我們燒了……我就問你,昨日裡我們在這裡買藥,你可還記得?」那三十多歲的男子惡狠狠地喝問。

    惠娘一愣。

    藥鋪一天下來招待不知道多少人,要是能全記住就怪了。到底是縣城裡,品流複雜,而且並非都是鄉里鄉親面熟,有很多是從城郊或者是鄉下慕名而來。

    這時候人群裡有人叫道:「昨天我來買藥,見過他們。」

    隨後又有人附和,一看就是受人教唆,故意這麼說好讓事情坐實。最後那老者家人把一些藥渣子扔在地上,道:「這就是昨天抓的藥,還能有錯?」

    惠娘俯下身仔細查看藥渣。

    藥材不論是哪家售出的,煮過後都一樣,怎麼可能從這些藥渣中分辨出是哪味藥出了問題?可到底惠娘通曉藥理,她仔細辨認後突然看向那老者家人,斷然搖頭:「這似乎不是治風寒的藥。」

    「說什麼呢?你意思是抓錯藥了……那就更對了,鄉親們給評評理,這女人自己也承認抓錯藥了。」

    說著幾個人便大吵大嚷,一定要讓惠娘下不來台。

    沈溪暗忖,怪不得說藥方給燒了,感情是因為開錯藥方抓錯藥才出現眼前的狀況,可能是這些人去質問大夫,結果被大夫倒打一耙,再加上其他藥鋪的人出來挑唆,才令病患家屬以為是惠娘藥鋪售出的藥出了問題。

    惠娘被患者家屬推推攘攘,只能往藥鋪裡躲,沈溪這時候高聲叫道:「誰開的方子,有本事叫出來當面對質。」

    「關人家大夫什麼事?分明就是這女人鋪子裡的藥有問題!」

    沈溪這邊才剛開口,馬上人群中就有人出來起鬨。沈溪到了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這分明是城裡的藥商都聯合起來要整治惠娘和她的藥鋪,這圍觀群眾中也不知道多少人是托,現在光從藥方和藥材的問題上已沒辦法再理清楚了。

    惠娘和周氏進到藥鋪裡,患者家屬沒有善罷甘休,直接追到裡面,繼續大吵大鬧。

    沈溪是個孩子,沒人理會,趁機從人縫中鑽出來,來到兀自躺在門板上一動不動的老者身邊,細細查探。

    沈溪用手探了探老者的手腕。

    老者脈搏時斷時續,極為微弱,已呈「絕脈」之相。按照道理說,這種脈象只會出現在迴光返照之人身上,看來這背後唆使之人並不是隨便找人來演戲故意要讓惠娘難堪。

    沈溪並沒有多少行醫問藥的經驗,但卻對中醫典籍涉獵較深,他看過的大多醫書都是從古墓中發掘出的前朝佚本,要考證其年代以及效用價值,必然會對其進行研究。

    要說以他的中醫知識來給眼前這老者診治,他未必行,但他記得很多針灸的中醫名著,其中主要記述的就是如何用針來拯救臨終病人。

    寧化縣地處偏遠,城裡就算有大夫也並不精於針灸之道,沈溪仔細回憶了中醫典籍中記載的內容,回到藥鋪,趁亂把他用來給人種痘的銀針拿了出來,用白酒簡單消毒後便準備下針。

    也是病人家屬都以為老者必死無疑,竟然光顧著在藥鋪裡跟惠娘和周氏鬧騰,把自家老人丟在外面不管不顧,不然沈溪根本就沒機會動手實踐他所知不多的針灸之道。

    沈溪清楚記得,人不省人事後,首先要下的是中渚、三里、大敦三處大穴,隨後他又在老者的水溝、十二井、合穀、太衝下針。

    等針紮了下去,這時候裡面患者家屬才發覺外面有個小子正不知道趴在老者身上做什麼事情。

    「你在幹什麼?快起來,不然一腳踢死你!」那三十多歲的漢子衝了出來,就要上前扭打沈溪。

    沈溪慌忙收拾銀針準備開溜,那漢子已經撲了過來,來到患者身邊正準備去提沈溪的衣領,老者突然「哇」地一聲,從喉嚨裡吐出一口濃痰,隨即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

    熱鬧紛繁的藥鋪門口,突然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從門板上爬起來正在不停咳嗽的老者,沒一個人說話。

    現場出奇地安靜。

    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死人救活了」,圍觀百姓一片譁然,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看著正在咳嗽不止的「死人」,臉上全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嘴裡嘖嘖稱奇,議論聲不絕於耳。

    「姨,病患沒死……這些人是特地跑來冤枉我們的。」沈溪揣好針包,來到惠娘面前,拉著惠娘的衣襟說道。

    本來男子扯婦人的衣服,那是件很無禮的事,但因沈溪是個小孩子,沒人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圍觀的百姓都在看著死而復生悲喜交加的一家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少有人能看得清楚明白。

    「活過來就好,活過來就好。」

    惠娘剛才被病患家人鬧得頭暈腦脹,現在回想起來兀自心有餘悸……藥鋪裡終歸沒男人出來主事,她就算性格堅韌平日裡勉強撐起,可她柔弱的肩膀還是扛不起太重的擔子。

    剛才還在吵嚷著要跟惠娘討回公道的病患家屬,突然全都跪在惠娘面前,磕頭不止,嘴裡連聲道歉:

    「女神醫,我等受人嗦擺,來這裡跟您鬧……都是那些無良的藥商,說是只要來鬧了就有人出喪葬的花銷,我們是被豬油蒙了腦子,求您原諒。」

    一語令在場百姓再次譁然。

    先前還躲在人群中得意地看著眼前亂子的那些藥鋪掌櫃,這時候都縮頭貓腰,從人縫中逃走,走得快的倒是順利離開了,可還是有兩個倒楣的藥鋪掌櫃被人認出來給推攘到了藥鋪門口。

    兩個掌櫃的都四五十歲,人大面大,眼下圍觀的百姓罵什麼的都有,二人老臉掛不住,只好給惠娘作揖道歉。

    「二位都是同行,雖說妾身不懂經營,偶有得罪之處,但還請將來能和睦相處。妾身在這裡先謝過了。」

    惠娘恭恭敬敬還禮,話說得很漂亮,頓時引來周邊百姓的一致叫好聲。

    那兩個藥鋪掌櫃眼下只想早點離開,隨便敷衍兩句就逃走了,那邊患者家屬依然在千恩萬謝……剛才他們湧進藥鋪裡鬧騰,外面發生了什麼並不知道,只是偶爾回頭的時候見到沈溪在往那老者身上扎針。

    等熱鬧終於散去,惠娘回到藥鋪裡坐了下來,整個人都有些虛脫,在把氣息喘勻之後,她眼角終於還是滑下兩行熱淚,卻又趕緊從腰間拿出手帕擦拭。

    周氏倒沒惠娘這麼柔弱和委屈,在旁邊勸了幾句,惠娘反倒哭得更加傷心了。

    「臭小子,剛才你在外面,那人是怎麼活過來的,你瞧清楚沒有?」周氏一邊勸慰惠娘,一邊問沈溪。

    沈溪眨了眨眼睛,回道:「我哪裡看見了……可能是外面人太多太雜,吵嚷聲一大,那人就自己坐起來了。」

    倒是惠娘把眼淚擦過之後,抬頭看向沈溪,微微一笑:「小郎,你別瞞著姨,你的針灸之法是何處學來的?」

    沈溪登時語塞。

    剛才他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出的辦法,嘗試用銀針去刺穴。

    他清楚地知道,人救得過來自然是好,就算死了也沒人會賴上他,難得有機會實踐從古代醫書上學到的知識,那就嘗試一下,若是讓他坐堂下針救人,他還真有些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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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小軍師

    藥鋪裡,周氏有些不解地看著惠娘,問道:「妹妹,你說什麼針灸?關小郎什麼事情?」

    惠娘悵然若失,道:「先夫曾提及,大城市裡的大夫給人治病,許多都要用到針灸之法,就是用銀針紮在人身上的穴位,可以治病救人,以前我也從未見過。今天見小郎用針刺在病人身上,倒與先夫說過的針灸之法頗為相似。」

    周氏疑惑地蹙起了眉,隨即斷然搖頭:「妹妹你多心了……連縣城裡那些醫術高明的大夫都不懂的東西,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哪裡會懂得?倒是先前見那人身上的確有幾根銀針……憨娃兒,你說,你幹嘛要用針去刺他?」

    沈溪知道這件事怎麼也解釋不清楚,只好採用最原始、最簡單粗暴的辦法——抵賴!

    「娘,姨,那……我真不是我幹的。」沈溪滿臉都是委屈。

    惠娘微微點頭,臉上雖帶著一絲疑惑,卻沒有繼續追究下去。

    也許在她心中,也不相信沈溪不到七歲便懂得深奧的針灸之法,那可不是隨隨便便拿幾根針在人身上紮幾下就可以解決問題的,必須要對人體穴道有很深的瞭解,需要長久練習。

    就算有人肯教給沈溪,沈溪也不可能小小年紀便擁有這等高深的手藝。

    見惠娘和周氏不再追問,沈溪總算是鬆了口氣。

    現在外面鬧事和圍觀的人終於走完了,街面上恢復了以往的平靜。惠娘平緩了一下情緒,起身道:「姐姐,時間不早了,是時候開門做生意了。這個時間小郎也該去學塾了,別讓他耽擱了學業。」

    周氏這才反應過來。

    也是昨天得了銀子,興奮之下周氏光想著給沈溪和林黛做身新衣服,此番從外面回來便碰到病患鬧事,都快忘了正事。

    搬開所有門板,卻見外面等著買藥的人已有不少。

    經過之前病患起死回生的事情後,城裡的人更是覺得惠娘藥鋪裡的藥到了能把死人救活的地步,現在也不管別的藥鋪依然在降價搞促銷,都競相往惠娘藥鋪來買藥。

    百姓的從眾心理很強,沈溪知道有了這件事,城裡競爭對手再想把惠娘的藥鋪整垮會越發地困難,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上門來找茬了。

    到下午沈溪放學回來時,店舖卻早早關門了。

    一打聽,原來城中其他藥鋪的掌櫃知道不能再跟惠娘硬碰硬,就想找她商量統一藥材售價的事,其實算是變相的妥協。

    惠娘畢竟是女流之輩,獨自出門跟那些男子商量事情終歸有些不妥,就想叫上週氏一起去。周氏非常為難:「妹妹,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平日裡說話語氣沖,非常容易得罪人。要是去了我實在氣不過罵他們兩句,倒讓妹妹你為難了。」

    沈溪在旁邊勸道:「娘,您去最合適不過了……那些人就該被好好罵上一頓,敢背地裡算計姨,他們就該有心理準備被人罵。」

    惠娘會心一笑,道:「小郎說的是,要是沒有姐姐在旁邊幫襯,妹妹還真怕應付不來。」

    周氏最後終於點頭答應。

    沈溪嚷嚷道:「我也去。」

    「大人的事你少摻和,在家老實待著做功課,過幾天我要去學塾問先生,你是不是偷懶了。」周氏教訓完沈溪,回過頭看著惠娘,「妹妹,咱這就走吧。」

    過了一個多時辰,二人回來,沈溪看了一眼,兩人神色正常,此行應該沒受氣。

    進門之後,周氏和惠娘說了幾句,便從後門往後巷家裡方向去。惠娘則忙活著從後院倉庫裡拿藥,把前面鋪子抽屜裡賣光的藥補充齊全。

    沈溪問道:「姨,事情商量得怎麼樣了?」

    周氏本來已經走出門了,聞言回頭罵道:「跟你小子有什麼關係?快把東西收拾好了回家,難得今天早些收鋪子,回去後給你做好東西吃。」

    沈溪笑了笑沒有理會,繼續留下來做功課。等周氏走了,沈溪才站起來,幾步走到惠娘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襟:「姨,我幫你吧。」

    惠娘把簸箕放下,矮下身子,笑道:「小郎,哪怕你再聰慧,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幫上忙的……還是等你長高些再說吧!」

    沈溪自然清楚,以他的小身板根本不可能把藥材放進櫃子上的抽屜,他湊上前說話,一則是想跟惠娘靠得更近些,哪怕只是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體香也覺得神清氣爽,心情無形中舒暢不少,二來卻是想問問此次跟城中那些藥鋪掌櫃商量的結果。

    「姨,您一個人做事情太不容易了。要是我長上幾歲,就可以幫到你了……其實我想知道,那些藥鋪找人來詆毀姨您的聲譽,姨就不生氣麼?」

    惠娘微微一笑:「有什麼好氣的,女人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本來就要受氣……這是我早就料到的事情。」

    沈溪心說也是惠娘的心態好,能隱忍,這正是當藥鋪掌櫃必須要有的素質,像周氏那樣就不行了,一旦有什麼氣不順,肯定忍不住,稍微一鬧就會令事情變得更糟。

    惠娘繼續忙活。

    雖然沈溪個子矮沒法幫忙把藥補進抽屜,但卻能去後院把藥材搬運過來,省了惠娘不少事情。順帶著,沈溪也問了問此行究竟有什麼成果。

    「……咱鋪子裡的藥,價格按照進價加三成出售,要是別的藥鋪有什麼積壓,咱就去進過來,這樣就不用去找外人進貨了。」惠娘介紹道。

    沈溪一聽搖了搖頭……終歸還是被那些人給坑了!

    別家藥鋪的藥材賣不出去,本來屯著只能發霉發爛,現在惠娘竟然答應把這些人的藥材收回來賣,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些人?

    「姨,你這樣不對……要是那些人在藥材裡摻假怎麼辦?我聽說有很多藥材,就是行家裡手也容易看走眼買到假貨,更何況他們擺明是要針對咱們,肯定會想著法子弄花樣。」

    惠娘聞言,不由停下手上的活,皺著眉頭思索:「小郎你說的倒也不是沒道理……咦!?我怎之前沒想到呢?」

    沈溪心想,你一個慈悲心腸連奸商都做不得的女人,要是能想到那就奇了怪了。這世道險惡,生意場上連兄弟和父子都能相互陷害,更別說會有誰真正憐惜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寡婦了。

    「姨,要不咱這樣,他們賣不出去的藥材要咱收也成,不過咱先賣,等賣完了確定沒事再給他們進貨的銀子,咱還要到官府那裡找人見證,要是有誰吃了他們的藥出了問題,咱不但不給他們銀子,還讓官府治他們的罪。」沈溪提議道。

    惠娘臉色間有些為難:「這樣似乎不好……」

    「他們找人來污衊姨的時候,可有想過好不好?」沈溪憤憤然,「現在姨也沒坑他們,反正他們的藥囤在庫房裡爛了也賣不出去,現在我們肯幫他們賣,他們高興還來不及。他們想憑白把藥材以陳換新,想得美。」

    惠娘雖然覺得這樣不妥,但終歸還是點了點頭,到底沈溪說的話有些道理。

    最後惠娘低下頭,看著沈溪道:「也不知是姨到底上輩子結了什麼緣,居然今生能遇到你們一家人。」

    「老天待我不薄,以後有你這小軍師出謀獻策,還有你娘幫我,生意一定會越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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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不顧家的老爹

    沈溪對於惠娘的提議,其實是對城裡其餘那些藥鋪強而有力的反擊。

    要想在生意場上不被欺負,就要把軟弱的一面藏起來,把自己變成鋒芒畢露的荊棘,誰招惹了你都要讓他滿手沾血。

    沈溪決定時不時地灌輸一些生存哲學跟惠娘,告誡她如果依然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豺狼沒得到慘痛的教訓,回頭肯定會接踵而至。

    很快到了臘月,天氣逐漸寒冷起來,沈溪出門時也不由多穿了兩件衣服。

    寧化縣地處汀州府背面,武夷山東麓,這裡夏無酷暑,冬無嚴寒,春季長達四個月,後世是著名的避暑勝地,在沈溪的印象中應該是冬日裡也暖薰薰的才對,出門最多穿件長袖外衣即可。

    可此時卻是明朝中期,正處於小冰河期的中期,福建包括沿海冬季都很寒冷,每年甚至會下三五場雪,把群山都染成一片潔白,這放在幾百年後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沈溪每天持續著他幾乎固定的生活,上學、放學、到藥鋪幫忙,偶爾他會去王家大宅後面荒廢的破屋子擺弄他的字畫,小日子過得無比愜意。

    可惜的是,這寧化縣終歸不是富庶之地。

    沈溪仿作黃公望的山水畫,擺在藥鋪隔壁的「思古齋」裡一個月了也沒能賣出去。平常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買幅字畫回去掛著衝衝門臉,花幾錢銀子就覺得貴了,可沈溪的畫起價就在十兩銀子以上,因此根本就無人問津。

    進入臘月之後,藥鋪的生意清淡了許多,周氏開始有時間為家裡人縫製新衣,沈溪、林黛和沈明鈞都各有一套,就等著大年初一那天穿上。

    這天是臘月初三,周氏放心不下,沈溪放學後周氏便帶著他去王家看望沈明鈞。最近這兩個月,沈明鈞吃住在王家,一旬才回去一兩次,還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沈溪其實也很奇怪老爹為何不顧家。

    之前鬧瘟疫的時候不回家倒容易理解,畢竟主家怕府裡人染上病,儘量減少家中人外出情有可原,但此時瘟疫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沒道理還不放人。

    沈溪也曾問過,沈明鈞隨口說主家那邊太過忙碌,來來回回太過耽誤時間。

    沈溪心想,老爹再怎麼忙碌,從王家回家裡也走不了幾條街,路上耗時最多也就兩刻鐘,顯然不回家時另有原因。

    周氏帶著沈溪到了王家,王家僅僅只是派出個家丁接待,連劉管家的面都沒瞧著。

    等人進去通傳過,才有個帳房先生大搖大擺走出來,揮揮手道:「回去吧,明鈞跟著老爺下鄉了,過幾天才會回來。」

    來一趟居然沒瞧見沈明鈞的人,周氏在王家自然不敢發作,告辭後剛走出王家的大門就開始不斷嘀咕,說什麼你爹不顧家要離開城裡也不跟妻兒老小說上一聲,顯然心裡面沒裝著家人,聽得沈溪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

    「娘,上次爹回家是什麼時候?我好像有半個月沒見過爹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沈溪隨意問了一句。因為偶爾沈明鈞回來是在他上學的時候,所以他也不敢肯定這半個月老爹是否回來過。

    周氏想了想,道:「咱倆最後一次見你爹應該是同一天……那次你爹回來,連頓飯都沒吃,只是撂下句話就走了,好像是說主家那邊要差遣他去鄉下收田租……呀,不會是那次去了就沒回城吧?」

    沈溪搖搖頭:「應該不是!王家的田大多在城東一帶,雖然城南的山裡也有一些,但最多兩三天就可以打一個來回,收田租根本用不了那麼多時間。」

    周氏深以為然,隨即蹙眉瞪著沈溪:「你小子怎麼知道得那麼多?王家到底家大業大,你知道王家有多少田地?」

    沈溪苦笑了一下,自然沒正面回答。

    這問題其實不用沈溪刻意去調查,他跟王家小少爺王陵之關係很要好,王陵之經常過來找他玩,他有什麼問題王陵之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陵之到底大沈溪兩歲,對家裡的情況頗為瞭解,就算家裡有幾畝田土、做生意賺了賠了還有他兄長為什麼坐牢都說得一清二楚。

    王陵之有一兄一姐。

    兄長因為生意糾紛如今正在湖廣的武昌府坐牢,這還是王家上下打點的結果,不然可能要判到遼東充軍。

    聽王陵之的意思,他兄長之所以出問題,也得罪了官家人,遭到對方惡意栽贓陷害。至於王陵之的姐姐,頭兩年已經嫁了出去,夫家是泉州府的大商家。

    如今,王陵之的老爹對他很器重,一直想讓王陵之讀書走科舉的路,而不想讓他重蹈父兄的覆轍。

    回到巷口,時間尚早,藥鋪大開著門,不過裡面已經沒有客人了。

    見到周氏母子回來,惠娘走過來問道:「姐姐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曾見到姐夫?」

    周氏搖頭嘆氣,嘴上罵道:「這個沒良心的,出城去了也不跟家裡說一聲,我們娘兒倆走一趟撲了個空,莫不是他在外面有野女人了?」

    惠娘趕緊道:「姐姐,你可千萬別胡思亂想……我看姐夫那人挺好的,踏實穩重,不像是有花花心思的人。再者,姐姐這麼漂亮賢慧,難道你是對自己沒信心,怕收不住男人的心嗎?」

    這原本是姐妹間的悄悄話,但恰好沈溪在一旁喝茶,突然感覺似乎坐錯了地方。雖然惠娘平日裡把他當成是大人看待,可在說一些不該說的話的時候,偏偏不避忌著他。

    周氏有些怨惱:「過些天就要過年了,我還想跟他商量下到底回不回村去,現在找不到他人,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沈溪插話道:「娘,爹不會是不要咱們了吧?」

    「臭小子,找打是吧?」

    周氏馬上火冒三丈便要動手打人,沈溪正好趁此機會開溜……惠娘和周氏說私房話的時候總喜歡當著他的面說,他不想聽,總得找個法子躲開。

    沈溪回到後巷的家中,林黛和陸曦兒兩個小蘿莉都在院子裡,圍坐在一張小桌子前,原來是林黛在教陸曦兒寫字。

    林黛本來就沒學幾個字,此刻正用小木棍沾上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寫著歪歪斜斜極不工整的字。

    陸曦兒則坐在一旁,目不斜視地看著,對於陸曦兒來說,寫字是件很神奇的事情,但絕對沒有丟毽子來得有趣。

    「沈溪哥哥,你快來,姐姐在教我寫字。」

    陸曦兒對沈溪更親熱一些,因為沈溪會哄著她、遷就她。陸曦兒跑過來說話的時候,因為正在換牙,嘴裡說話漏風,口齒不清。

    沈溪看了看桌子上的字,全是再簡單不過的。林黛瞅著他,心裡擔心自己寫得對不對。

    沈溪笑道:「那哥哥教你寫字好不好?」

    「好。」

    陸曦兒更開心了,「娘說沈溪哥哥讀書寫字都很厲害,曦兒要跟沈溪哥哥學寫字。」

    林黛聽了稍微有些不滿:「就知道你的沈溪哥哥,白教你半天了。」

    也許是女孩子有天生妒忌的成分在內,林黛對陸曦兒一直不怎麼友好,沈溪猜想應該是跟林黛的身世有關。

    林黛睡著後經常做噩夢喊爹娘,但醒過來問她什麼都不說,顯然藏有心事……從小沒爹沒娘,又被人收為童養媳,見到個比她年紀小又同樣可愛的女孩子有娘疼,還有人陪著玩,心裡自然會有別樣的情緒。

    沈溪叫住林黛:「別走啊,坐下來我一起教你們識字寫字。」

    林黛撅著嘴,不滿道:「你教給曦兒的肯定是最簡單的字,我都會寫了,才不要跟她一起學呢。」

    沈溪沒想到林黛居然鬧起小女兒的脾氣。

    平日裡林黛都在周氏面前表現得像個乖乖女,但在他和陸曦兒面前則會無端發脾氣,這說明林黛小小年歲還是有些心機的。

    不過沈溪並不怎麼在意,林黛的身世不簡單,需要他一步步去挖掘,去瞭解,這或許就是今世他成長的樂趣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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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童言無忌

    「黛兒,我教給你那麼多,你也沒好好學,今天我就權且當一回先生,把我學會的東西教給你們,可好?」

    沈溪把林黛拉了回來,讓她跟陸曦兒坐在板凳上,彷彿兩個乖巧的學生,而他自己則把所學的《論語》拿出來,根據上面的內容教二人上面的句子和文字。

    以前沈溪教給林黛寫字,都是教單個字,突然教起大段大段「子曰」的內容,別是睜大眼睛顯得萌萌噠的陸曦兒,就連年齡大得多的林黛也是一句都聽不懂。

    「沈溪哥哥,你的是什麼意思啊?」倒是陸曦兒有做學問的天分,不懂直接就問出口來。

    沈溪這下真不太好回答。

    前面過,由於這個時代讀書不易,學生隨時可能輟學,加上《論語》又是科舉的必讀教材,因此一般蒙學都將《論語》作為蒙童的啟蒙讀物,讓蒙童誦讀,並且以此書來認識生字。

    《論語》內容豐富,思想精要而言簡意賅,飽含了察人之方、立身之則、仁孝之道、守禮之教、治國之道、學習之方,對於蒙童心智的發展和人生觀的確立有很強的啟示,但要讓稚童理解還是有些困難。

    正因為如此,那些經濟發達、文化底蘊濃郁的地方的學塾,通常把「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作為啟蒙教材,有的書香世家創立的社學,甚至會添入《蒙童訓》、《神童詩》、《學》、《孝經》等各種書籍,由蒙童自由選擇。

    但這一切對於地處偏僻的寧化縣而言,無疑會大大加重蒙童家庭的負擔,因此塾師乾脆來了個一刀斬,直接採用《論語》啟蒙。

    「這樣吧,我教給你們別的,叫做《三字經》,你們跟著我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沈溪用《三字經》這樣通俗易懂且琅琅上口的讀物來教兩個蘿莉,效果馬上就變得好了許多。

    陸曦兒雖然年歲卻很聰明,沈溪教了她幾句,她馬上就能背出來。等背完,還拉著沈溪的衣服,笑著問道:「沈溪哥哥,我背得好不好啊?」

    沈溪看了一眼對面有些失落的林黛,知道在一個蘿莉面前誇讚另一個蘿莉並非明智之舉,他只是摸了摸陸曦兒的頭,沒有評價好壞,而是道:「曦兒,你回去後背給你娘親聽好不好?」

    「好。」

    陸曦兒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

    隨後,沈溪示範性地給兩個蘿莉寫了《三字經》頭兩句六個字,兩個蘿莉依樣畫葫蘆,但依然用去半個時辰,才把字準確無誤地寫出來。

    眼看時間不早,沈溪趕緊帶領兩個蘿莉去藥鋪吃晚飯。

    來到外面的巷子,沈溪突然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一種被人偷窺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牽著兩個蘿莉繼續前行,眼角的餘光卻瞟向巷口。此時那兒正有人鬼頭鬼腦四處打量,一看就非善類。

    靠近巷口的位置有幾個半大的子正在玩打沙包,旁邊有兩個女孩則在踢毽子,此人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女孩子身上。

    沈溪心想,難不成是枴子?

    要這年頭枴子可不少,不過少有拐賣女孩的,因為即便有人要買孩子也是為了繼承家族香火。

    至於主動賣兒賣女的也有,但都是賣到大戶做奴婢,通常賣身契簽十幾二十年,等於是用大戶人家的米把自家的孩子養大,孩子要長到三十歲左右才能重獲自由。

    「曦兒,快走。黛兒你也快些。」

    沈溪可不管這形跡可疑的人是不是枴子,雖然後巷這地方尚算安全,但到底細胳膊細腿兒的,被歹人抱走想反抗都難。

    等到了藥鋪後院門口,沈溪又往外望了一眼,巷口的人已經離開,那些孩子還好端端地,不時發出愉快的歡笑聲,絲毫也沒察覺到有什麼危險,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雖然看起來可能只是偶然路過,但沈溪卻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斷定那人非奸即盜,肯定不懷好意。可到底是幹什麼的?所圖為何?他又不上來。

    隨後幾天,沈溪沒再見到之前站在巷子口的那個陌生人,心中稍微安定下來。

    這天是臘八節,寧化縣城熱鬧非凡,藥鋪裡的生意也格外繁忙。

    快到年底了,學塾即將放年假,因為先生要考核,沈溪平日裡藉口功課忙,基本都不去藥鋪幫忙。不過臘八節這天下午,沈溪卻不得不去了藥鋪,因為來問藥的人實在太多,周氏和惠娘兩個女人實在忙不過來。

    沈溪要做的事情並不複雜,就是幫助惠娘接待客人,讓他們排好隊,依次拿著藥方上前抓藥。如果遇到藥櫃抽屜裡的藥不足了,沈溪還得到後院倉庫去拿,一時間忙得腳不沾地。

    前來惠娘藥鋪問藥之人,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惠娘都一視同仁,好在人們也都挺自覺,沒有搞特殊化的。但事情總會有例外,這不,衙門那邊過來兩個衙役,手上拿著的藥方並不是治病救人的,而是補腎氣的虎狼之方。

    二人進入藥鋪後根本就沒排隊,徑直走到櫃檯前讓惠娘抓藥,旁邊等候半天的百姓,就算憤憤不平也不敢什麼。

    「兩位差爺,其中有兩味藥需要從庫房補充,不妨先到內堂稍作等候如何?」惠娘看過藥方之後,對兩個衙役恭敬地道。

    「快兒快兒,年底事忙,我們急著趕回去當差,要是誤了公事,你擔當得起嗎?」

    就算惠娘現在是甯化縣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本朝商賈低賤,在這些原本地位更加低賤卻掌握一定權力的胥吏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惠娘急忙到後院去翻找方子中兩味不常用的藥材,兩個衙役趾高氣揚地在內堂竹椅上坐下,嚷嚷著口渴了。

    沈溪不得不放下手裡的工作,趕緊到後院灶臺上提來個大茶壺,又送上茶杯,替兩人斟上茶水。

    「聽沒,前幾天從南邊過來幾個錦衣衛,在咱們汀州府地界上轉悠,連咱縣城也來過,像是在找什麼人。」

    其中年長一些的衙役喝過茶水後,沒話找話。

    年輕一些的衙役湊過頭,低聲道:「之前我出城的時候碰到過他們,聽幾個月前他們押解一批犯婦往北邊去,結果在咱汀州府地面丟了人。」

    「本來按照道理,報了自盡或者病死,上邊便不會追究,誰知道這次上頭竟然要徹查,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只能跑回來找人。」

    之後二人似乎覺得自己聲音太大,擔心被人聽到,於是咬著耳朵起了悄悄話。

    沈溪提著大茶壺出來,心裡琢磨那天在巷口見到的人會不會跟這兩個衙差口中的事情有關。

    在明朝,官員犯事之後,家裡的女眷往往會被發配到教坊司。

    沈溪對於是什麼人犯事犯的又是什麼事無法揣度,卻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跟林黛有關,因為林黛這蘿莉平日裡話做事都透著一股神秘,晚上睡著後總是哭爹喊娘,醒來竟對之前的事隻字不提。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便是林黛很可能是犯官之後,在路上跑丟了才在雙溪鎮被進城途中的自家母子發現。

    兩個衙差走後,沈溪沒有表現出絲毫異常……他不想讓惠娘和周氏知道這件事後擔心,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私下裡悄悄問林黛,但他心裡也清楚,即便開口詢問也未必能知道答案。

    晚上兩家人聚在一起吃臘八粥。

    陸曦兒是一桌子人中最開心的,吃粥的時候圍著飯桌跑來跑去,吃上兩口接著再跑,惠娘怎麼拉都拉不住。

    「娘親,我要沈溪哥哥教我《三字經》,沈溪哥哥可厲害了。」在陸曦兒眼中,沈溪就好像是神一樣的存在,不管什麼都是沈溪哥哥最好。

    惠娘嘆道:「那你也要先吃過飯,長大一些才好跟沈溪哥哥學東西。乖,快過來吃飯,你看你沈溪哥哥也在吃呢。」

    「才沒有呢,沈溪哥哥在看黛兒姐姐。」

    沈溪訕訕地有些臉紅,因為想著之前衙役所之事,沈溪不知不覺總是打量林黛,竟然被陸曦兒眼尖察覺。

    沈溪心想,果然是童言無忌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2 22:23
第五十七章 神秘的小蘿莉

    到了晚上,林黛又抱著小枕頭找沈溪講故事。

    沈溪心裡有數,於是旁敲側擊,虛構了一個故事,說是古代有一名朝廷大員,在朝中多麼的有威望,為官又多麼的有清廉,深得百姓的愛戴,結果卻因為奸臣陷害被抓,妻子和兒女被發配為奴。

    沈溪委婉道來,把故事說得曲折悠長,跌宕起伏。

    林黛最開始時覺得不過是在聽別人的故事,到後面慢慢帶入其中,最後竟然忍不住「哇」地一聲,抱著枕頭痛哭起來。

    「別哭啊,讓娘知道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故事你不喜歡聽,我換一個就是了。」

    林黛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哭起來稀里嘩啦的,聽得沈溪竟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

    也許是林黛哭的聲音太大,連周氏也被驚動了。

    很快外屋傳來推門的聲音,周氏走了進來,看著正趴在枕頭上哭得傷心的林黛,直接對沈溪喝問道:「你個臭小子,這半夜三更的,你怎麼欺負的黛兒?」

    「娘,我沒欺負她啊。」

    沈溪趕緊往床鋪裡面躲了躲,免得老娘上前來揍他。

    這次周氏卻沒心思找他算帳,徑直坐到床榻邊,撫摸著林黛的小腦袋瓜,溫言安慰。林黛哭得傷心,最後靠在周氏的懷裡,情緒逐漸平復來。佰渡億嘿言哥免費無彈窗觀看已章節

    周氏道:「乖丫頭別哭,要真是這小子欺負了你,看我怎麼教訓他……過去跟娘一起睡好不好?」

    「嗯。」

    林黛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什麼,回過頭看了沈溪一眼,目光中竟然帶著絲不捨。

    到底是她央求沈溪講故事的,因為閱歷有限並沒有覺察沈溪是有意試探她,所以心裡面對於自己哭泣可能導致沈溪受罰有些愧疚。

    但跟周氏一起睡的誘惑實在太大了,林黛還是抱著枕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周氏到正屋那邊去了。

    有了這件事,沈溪更加確信林黛這小蘿莉跟兩個衙役口中說的犯官家屬丟失的事情有關,但她一個小姑娘家,要在錦衣衛的盯防逃走,還要躲過追捕,那可是很困難的事情,他心裡有些不太明白這一切是如何做到的。

    這件事沈溪只能藏在心裡,心想先好好調查,再從長計議。

    之後幾天,沈明鈞仍舊沒消息傳來,周氏平日裡做事都沒了多少精神,嘴裡時常念叨:「沒良心的,把家都丟了。」

    雖然沈溪不知道老爹去了哪兒,但前兩天他跟王陵之見面的時候從這位便宜師弟口中得知,原來王陵之的父親王昌聶也不在家,因此揣測這次那麼久時間不落屋,可能是老爹跟著王員外出遠門了。

    最大的可能,是王昌聶去湖廣的武昌府探望被囚禁的長子,讓沈明鈞同行,只是沈明鈞臨走前竟然不跟家裡招呼一聲,怎麼都說不過去。

    沈溪趁著官府那邊並未大張旗鼓搜捕犯官親眷,試著去打聽了。

    弘治年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仁厚剛正,使得錦衣衛這個特務組織上行效,行事比較公正。

    或許是因為那些錦衣衛怕事情張揚開來被上官問罪,做事非常低調,在百姓當中根本沒什麼傳聞,就連衙門那邊也不是人人都知曉,沈溪試著探問一番卻沒有任何消息。

    終於到了臘月十五。

    這天是蒙學班先生考校學問的日子,相當於年前的期末考試。考校結束之後,這些初啟蒙的孩子就可以帶著行李回鄉過年了,要等正月過後學塾才會重新開課,因為整個正月都算是新年。

    學塾的高年級和中年級班,昨日以前便已陸續考校完畢。沈永卓沒有等沈元一起走,和往年一樣,與幾個同路的同窗一起雇了輛馬車回雙溪鎮,按照慣例,家人會在鎮口接他。

    蘇先生挨個對初蒙學的這班孩子進行考校,主要還是考校《論語》上的內容,不過已經不再單純是背誦和默寫,也會問一些詞句的意思。

    沈溪在所有孩子中屬於佼佼者,蘇先生在考校沈溪的時候,不住點頭,看得出他對沈溪分外滿意。

    到了沈元,沈元的回答也很流利。最後先生評斷,仍舊是沈溪第一,沈元第二,令旁邊那些半大的孩子非常羨慕。

    中午的時候學塾所有班級全部正式放假。

    由於蒙學班的孩子年齡小,城外來讀書的都要等家裡人來接。沈溪按照周氏的吩咐,把沈元帶回自己家裡,因為午四伯沈明新會來城裡接兒子。

    等沈溪和沈元到了藥鋪,不但沈明新在,便連沈明新的妻子馮氏也來了,二人正在藥鋪的後堂跟周氏商量事情,意思是想讓沈元以後不再住學舍那邊,而是搬過來跟沈明鈞和周氏一起生活。

    「這個……我平日裡挺忙的,可能沒多少時間照料這些小傢伙……」

    周氏不太想接沈元過來,她連沈溪和林黛兩個小的都管不過來,如果再加上沈元,她肯定更加頭疼。

    馮氏有些為難:「他五嬸,你也不是不知咱家的情況,娘那邊一直在念叨說家裡沒錢供幾個小的讀書,現在能省一點不是更好?以後有你來照顧六郎,好歹我們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一些。」

    「你看永卓,在外讀書心都野了,前幾二叔到鎮子上接人,卻沒接到,家裡著急得不得了,結果過了一天那小子才現身,說是在同窗家裡喝醉了酒,誤了時間……你說這是什麼事?」

    周氏有些驚訝:「永卓回家還鬧出這麼一出?」

    馮氏道:「是啊,所以我這做娘的才為孩子擔心,就怕他長期在外沒人管,走上歧途。」

    沈元聽到自己的娘這麼說自己,有些委屈,嘴巴撅了起來。

    周氏嘆了口氣:「那行,等相公回來我跟他商議吧,好些日子沒見著他人了。要是可以的話,回去過年的時候,讓他跟娘說說這事兒。」

    馮氏是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周氏有幾分不情願。

    本來在鄉的時候,馮氏只當週氏母子在城裡全靠沈明鈞過活,寄人籬的日子肯定苦不堪言。

    等到了地頭才赫然發覺,其實周氏在藥鋪裡打工日子過得挺充實,看掌櫃的和她那麼親密,工錢應該不少,壓根兒就不用靠沈明鈞,心裡不由滿是羨慕和嫉妒。

    「那我們晌就帶六郎回家,不知你和小叔何時回去?」馮氏最後再問。

    周氏只能無奈搖頭:「還是要等相公回來,問過他才能作數。這一個月他都不在家,連去了哪兒都不知道。」

    沈明新插嘴道:「五弟也是的,把你們娘兒倆接到城裡來,結果自己卻不顧家,回頭一定讓娘好好責問他,看他做的什麼事。」

    周氏苦笑了。

    雖然她對沈明新這一房並不是很熱情,但到底是一家人,於是盛情挽留三人住上一晚再走。

    周氏向惠娘告了個歉便提前工,回到後巷家中,搗鼓出一頓豐盛的午餐待客。隨後,周氏到街上去買東西,讓沈明新一家順便帶回去。

    等周氏出門,沈明新和馮氏便在院子裡說起了閒話。

    沈溪和沈元則在屋子裡的窗戶看書,由於沈溪這裡有不少從惠娘那裡借來的古籍,其中有一本便是通俗易懂的《千字文》,沈元看得津津有味。而沈溪則豎起耳朵,偷聽牆根大致把四叔兩口子的意思聽了個清楚明白。

    馮氏連聲指責周氏不像一家人,連把沈元這個侄子留在家裡照顧的事都不答應。

    「你看弟妹她多忙?畢竟是替人打工,要不是咱們來的話,可能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六郎到這兒住,沒人照顧,其實還不如留在學塾那邊,至少有先生看顧,學業上不會耽擱。」

    沈明新對馮氏的話卻不以為然。

    雖然夫妻二人在一家五房中算是比較開明的,但到底還是有自家的小九九,不會全然為他人著想。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12 22:24
第五十八章 家書值萬金

    《大明律》曰:賦役之法,……役曰裡甲,曰均徭,曰雜泛,凡三等。以戶計曰甲役,以丁計曰徭役,上命非時曰雜役,皆有力役,有僱役。州府縣驗冊丁口多寡,事產厚薄,以均適其力。

    雖然周氏帶著沈溪來到了城裡,但一家人的戶籍仍舊在桃花村,但凡有徭役以及攤派,仍舊會按照桃花村的戶籍來分配。

    按照官府所造黃冊,沈家明年要出徭役一人,老太太李氏的意思,是從沈溪二伯和三伯中挑出一人充任,畢竟要把能賺錢養家的老四沈明新和老五沈明鈞留下來,但顯然這種事老太太也不能擅自做出決定。

    四伯沈明新這次帶妻子進城來接兒子,其實也有跟沈明鈞商量的意思。

    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如果商量不出個結果的話,官府征徭役肯定要以年輕力壯的優先,沈明新和沈明鈞都有能會被選中。

    現在因為六郎沈元的事情,兩房之間鬧得有些不愉快,難保後面家裡商量事情的時候會出什麼麼蛾子。

    吃過晚飯,周氏在巷子附近找了家客棧,安排沈明新三口人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沈明新一家離開縣城時,周氏送了不少東西,但馮氏並不太買帳,畢竟東西拿回去要由老太太統一分配。以李氏的偏心眼,肯定老大一家拿得最多,四房能得到的極為有限。

    在馮氏看來,老五一家在城裡過得越好,帶回家裡的錢越多,對自家越不利。年後攤派下來的徭役,很可能會由丈夫來承受,因而對老五一家心結更深。

    送走沈明新一家,周氏來到藥鋪,只見鋪子已經開門了,稀稀落落地沒幾個顧客。

    沈溪正在幫惠娘搗藥,她輕輕嘆息一聲,走過去擺擺手道:「鋪子沒什麼生意,這點兒活我來幹就行了,你回去溫習功課吧!」

    沈溪見老娘神色凝重,知道她明白得罪沈明新兩口子的嚴重後果……回頭在沈家恐怕更加孤立無援了。

    周氏不收留沈元,並不是自私小氣,實在是她工作繁忙照顧不過來,沈溪是她兒子到藥鋪幫忙沒什麼,但沈元就不同了,說不定到時候又會生出其他煩惱。

    再則就是如果收留了沈元,那麼過了年就十六歲的沈永卓又該如何?都是一家人,總不能厚此薄彼吧!

    沈溪放下藥杵,站起來舒展了個懶腰,臨出門前聽到惠娘勸慰:「姐姐不用鬱結在心,家裡的事,總歸有年長的撐著,落不到小輩身上……」

    回到後巷家裡,林黛和陸曦兒正在院子裡玩耍,小姑娘家平日裡沒什麼事情做,要力氣沒力氣,要眼力勁兒沒眼力勁兒,其實除了玩也沒別的可幹。

    林黛偶爾還能幫襯著下廚做飯,陸曦兒就是睡足了玩,玩累了吃,吃飽了睡,每天生活得無憂無慮。因為沈溪和林黛的到來,陸曦兒的性格變得開朗許多,見到沈溪她總喜歡圍著這個哥哥轉。

    「沈溪哥哥,你來教我們《三字經》。」

    陸曦兒見到沈溪進門,馬上又纏了上來。

    沈溪摸摸她的頭,道:「我還有事,你們先玩,等回來再教你們。別出門啊,外面很危險,尤其是黛兒你,近來城裡有一夥人像是在找什麼走失的犯官家眷,沒事別出去。」

    林黛一聽,臉上露出些微懼色。

    沈溪見此也能猜到個大概,轉身便出了門,讓林黛把門關好。

    沈溪去王家大宅後面的廢棄豬舍找王陵之,因為他在過年這段時間放假不用再去學塾,老早就跟王陵之約好一起玩,其實沈溪是想跟王陵之打聽老爹的事情。

    到了豬舍,王陵之老早就到了,正拿著竹棍在「練劍」,一招一式施展下來,倒也像模像樣。

    這套劍法,正式的名稱是《二十四式崑崙劍》,是沈溪當年在湖北武漢考古時,向當地一位武術教師所學。

    全套劍法動作幅度大,氣勢磅礴,以攻為主,刺殺兇狠淩厲,步法、身法多變,活動範圍廣,動作連續不斷,似行雲流水一般。

    王陵之學習了基礎武學後,感覺不過癮,一再糾纏。沈溪熬不過,只得傳授了這套前世用以健身的劍法,結果王陵之學習後如獲至寶,學習得如痴如醉。

    見到沈溪後,王陵之向沈溪從頭到尾施展了一遍劍法,從起勢開始,經朝天一柱香、拔草尋蛇、劈山沉香等招式,一直到青龍騰飛及收勢,做完後氣喘吁吁,擦著滿頭大汗問道:「師兄,你覺得我練得如何?」

    「一般吧。」

    沈溪應了一句,問道,「你爹可回來了?」

    王陵之搖搖頭,隨即又補充道:「我問過姨娘了,爹這幾天應該就會回來。師兄,我的劍法練得差不多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師傅?」

    二人注重的事情根本不一樣,沈溪不想戳破一個少年的俠客夢,說了句「以後有機會」便不再說武功的事。

    等中午回到家,周氏高興地拿著一封信給沈溪,道:「你爹找人送信回來了,你快唸唸,上面寫著什麼?」

    「娘,你怎麼沒給姨看?姨也識字啊!」

    周氏一巴掌拍在沈溪腦門兒上:「你孫姨是個寡婦,還帶著個女兒,我沒事去刺激她做甚?快看,不然讓你讀書有什麼用?」

    沈溪不以為然地打開信封,拿出信紙看過之後才知道老爹是跟著王家老爺王昌聶去了湖廣的武昌府看望獄中的兒子,說是按照行程十七八就能回來,讓周氏不用掛心。

    沈溪把信上的內容一說,周氏不由抹起了眼淚:「這沒良心的,出遠門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反倒讓咱們對他牽腸掛肚的。」

    「娘,爹不是說了嗎,因為王家家主走得急,他來不及回家知會就上路了……娘,你別傷心。」

    周氏終於放下了對丈夫的擔心,滿面紅光,哼著小曲兒便進廚房開始做飯,做好後每樣菜都挑了些裝進食盒,讓沈溪送到藥鋪給惠娘。

    兩家人現在好得就跟一家人一樣,周氏這些天丈夫沒音訊,也算是守了一段時間活寡,她覺得跟惠娘都有些同病相憐了。

    到下午時,沈溪到「思古齋」去看自己寄賣的畫,驚訝地發現竟然賣出去了。

    徐掌櫃笑道:「你小子運氣好,知縣老爺高昇要往南直隸去,買了你的畫,這是分潤給你的。」

    沈溪把小錢袋拿了過來,打開袋子一看,裡面白花花全都是銀子,可惜都是散碎的。

    「徐伯,你連賣了多少都不說,是不是把詳數說一下,也好找戥子給稱稱?」

    徐掌櫃罵道:「你個臭小子不懂規矩是不是?知縣老爺買畫,肯定不想讓外人知曉,有銀子拿你就好好收著,再咋咋呼呼連這點兒銀子都不給你。」

    沈溪頓時不吭聲了。

    感情這韓縣令又是買畫去給那些達官貴人送禮,既然人家不想張揚,他有錢收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掂量了一下手頭的銀子,怎麼說也有六七兩,肯定比上次賺得多,至於被這徐掌櫃坑了多少,他反倒沒太在乎。

    「徐伯,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沈溪行禮告辭。

    「先等等,我就想知道,是什麼人讓你來賣畫的?聽知縣老爺的意思,你上次和這次送來的畫都是好東西,不過這可不是尋常人家所有……知縣老爺問我,我一時回答不上來,他老人家臉色就不高興了。」

    「你小子最好老老實實交個底,我也好心裡有數,不然官府那邊追責說是賊贓的話,可別說徐伯我不講人情把你供出來。」

    沈溪笑呵呵道:「徐伯請儘管放心,您想啊,就算是賊贓,也是被縣太爺買去了,那縣太爺就是銷贓之人,這事兒還能有人追究不成?」

    「你個臭小子,誠心消遣我是吧?」

    徐伯作勢要打沈溪,沈溪吐了吐舌頭,一溜煙跑了。

    出了「思古齋」大門來到外面,沈溪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把袋子裡的銀子拿出來掂量了一下,沒有摻假,都是上好的白銀。

    要是被人看到他一個小孩子有這麼一大筆錢,可能會帶來麻煩。銀子任何時候都是好東西,但眼下沈溪卻沒花銀子的地方,周氏在藥鋪入了股,每個月賺的銀子不少,可惜大部分還是要讓沈明鈞帶回家裡去。

    沈家一天沒分家,老太太李氏一天就是沈家之主,無論哪房賺了錢,都要上繳,不過周氏也能截留一部分,到底要為沈溪讀書考慮。

    可惜這時候沒錢莊可以存起來坐收利息,沈溪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銀子藏好,回家表現得跟沒事人一樣,以後有需要再把銀子拿出來用。

    手頭上有了六七兩銀子,怎麼也足夠一家人未來兩三年的花銷了,就算有什麼天災也勉強能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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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議辦商會

    轉眼到了臘月十七,沈明鈞果然如期回來,周氏親自到王家那邊去接人,總算是把人給帶了回來,臉上的喜色遠遠就能瞧見。

    「憨娃兒瞅什麼,才一個月沒見連你爹都不認得了?快給你爹請安。」周氏似乎忘記了平日裡對丈夫的咒駡,見到沈溪站在門口,老遠就打起了招呼。

    沈明鈞基本還是老樣子,只是紅光滿面,嘴角掛著一絲笑容,看來久了沒看到妻兒這一回來還有幾分興奮。

    沈溪乖乖地上前叫了聲:「爹。」

    沈明鈞用手摸著沈溪的小臉蛋,高興地點了點頭,道:「這才幾天不見,小郎又長高了,到裡面去,我給你和黛兒買了好東西回來。」

    進到院子裡,林黛和陸曦兒都在。

    林黛對沈明鈞已經非常熟悉了,可陸曦兒突然見到個男人進來,不怎麼有印象。自從沈家搬過來,她一共才見過沈明鈞三四次,小孩子記性不好,她見到生人有些害怕,躲到沈溪身後,探出個小腦袋瓜不斷打量。

    「這是我爹,你應該叫……姨父。」沈溪笑著跟陸曦兒解釋。

    陸曦兒眨著大眼睛,只是躲在沈溪身後,抬頭看著沈明鈞卻什麼話也不說。

    周氏笑道:「曦兒不認得,就算了。憨娃兒,送曦兒回去,跟你孫姨說今天頭晌我先不過去幫忙了。」

    沈溪送陸曦兒回藥鋪,到了店子裡面把家裡的情況跟惠娘一說,惠娘也為周氏感到高興:「你爹回來就好,不然成天聽你娘嘴上罵心裡想的,這耳朵啊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沈溪嘿嘿一笑:「怎麼,姨也是這樣的感覺啊……其實我娘在家裡念叨的更多,成天在我面前罵我爹沒良心。」

    或者是同樣的話聽多了,惠娘不由會心一笑。

    轉身正要走,沈溪突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道:「姨,我聽說咱們縣裡的韓縣令很快就要往南直隸去任職了,年後新知縣就會上任。」

    「哦。」

    惠娘有些不明所以,想了一想隨口道,「那跟咱沒多少關係吧?」

    「怎麼能說沒關係呢?要說這韓縣令是通過姨你防治瘟疫有功才受到重用的,他在的話衙門那邊對姨的生意自然有所照顧,他這一走,可能有些人就會打藥鋪的主意……其他藥鋪要是一起跟新縣令施壓,姨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惠娘聽了沈溪的話,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沈溪的話不無道理,韓縣令與惠娘的藥鋪有著利益關係,扶持惠娘的藥鋪就相當於維護他的政績,自然是不遺餘力。

    但繼任者就不一樣了,縣令可是百里候,履新的第一件事就是得跟地方士紳打好關係,將一切不穩定因素消除。而今甯化縣城惠娘藥鋪一家獨大,那些競爭對手肯定會在新縣令身上下功夫。

    「那……怎麼辦才好呢?」

    惠娘想了半晌,覺得自己是女流之輩,根本就沒辦法跟那些人鬥,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沈溪。

    沈溪建議道:「姨,你不妨把生意做大一些……這鋪子規模太小了,必須得把店面擴大,要給人一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感覺。然後再跟城裡其他藥鋪的老闆商議,成立商會,在新縣令上任之前,姨先把他們使壞的路給堵上,只有這樣姨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惠娘在做生意上有些天賦,可沈溪的話她還是不怎麼聽得懂。

    商會這概念,目前的大明基本是沒有的,同行是冤家,彼此存在競爭關係,怎麼會聯合起來做生意相互照應?

    等沈溪把具體意思解釋清楚,惠娘搖了搖頭道:「他們怎麼可能會聽我的?」

    「未必未必!」

    沈溪淡淡一笑,指點江山道:「目前大勢在姨手上,韓縣令要走的消息只是在很小範圍內流傳,他們要生存下去,必須得聽姨的。姨這個時候出手,要整合藥鋪其實不難。等整合完畢,就算新縣令來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麼,生意照做,姨以後說話依然有份量。若有誰不識相到新縣令那裡挑撥,姨有地位有人脈,縣令為了維持地方穩定只能給姨面子,反而會出手懲治那些使壞的人。」

    惠娘在經過深思熟慮後,仍舊沒有釋懷。

    沈溪說的事情雖然複雜,但理解不難。

    現在惠娘雖然有個「女神醫」的名頭,但到底只是個婦人,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只要新縣令上任,惠娘的生意可能就要毀了。

    但若惠娘主動把城裡做藥材生意的鋪子整合,成為「商會」的大當家,那她就是城裡所有藥鋪的掌舵人,誰再去新縣令那裡告狀,就是違背商會這個大集體的利益,新縣令只要稍微衡量就知道應該幫誰。

    眼下城裡其他藥鋪的生意都不好,所有的藥鋪都要看惠娘的面子,正是整合藥鋪成立商會的大好時機。

    而隨著藥鋪的整合,惠娘再以目前的小門臉來做生意就不太合適了,必須要擴大店舖的規模。

    惠娘思慮良久,道:「瘟疫結束不久,城裡空著的鋪子不少,要租不難,可咱沒有人手啊。光靠我跟你娘,怎麼能應付得來?僱人手的話,咱孤兒寡母的也不合適,唉……誰叫我命苦呢?」

    惠娘黯然神傷,目前的難題是要把生意擴大,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手幫忙。本來藥鋪請幾個人沒什麼難的,但惠娘是寡婦,請男人肯定不行,請女子的話哪家女人願意跟周氏一樣出來拋頭露面?

    周氏作為藥鋪的股東,為人潑辣不在意這些,別家女人可就沒這膽氣出來了,不然肯定要被人在背地裡戳脊樑骨。

    對此,沈溪也沒什麼好辦法。他跟林黛還是小孩子,沒法幫忙,他出出主意還行,但在一些細枝末葉上卻有些疲於應對。

    回到家中,周氏飯菜已經做好了,一家四口圍坐在八仙桌旁,開開心心地吃了頓團圓飯。

    吃過午飯,周氏又把兩個小的趕了出來,一直到太陽都快下山了,沈明鈞才興沖沖地返回王家,周氏也滿面紅光地到藥鋪幫忙。

    惠娘到底還是把沈溪的提議跟周氏說了。

    周氏聽了連連點頭:「憨娃兒說的挺有道理的,新縣令誰知道是個什麼人?要是貪財的話,我們生意根本沒法做下去!其實缺幾個人手很好辦,大不了咱買幾個丫鬟回來,以後不但鋪子有人照應,幾個小的也有人照看不是?」

    惠娘聽到這話,眼前一亮。現在沒法請人,那就乾脆不僱傭,而是用最直接的辦法……買人。

    可細細一想,惠娘又有些為難:「這人……去何處買啊?」

    周氏看著門口,若有所思:「應該不難!咱先問問,看看城裡哪裡有牙婆,聽說南邊瘟疫嚴重,很多人家都走投無路,賣兒賣女的,咱把人買回來也算是給她們一條活路,以後等她們長大些,再把人嫁了,這樣不是挺好?」

    沈溪聽了心裡有些異樣。

    牙婆,是古代以介紹人口買賣為業而從中牟利的婦女,系三姑六婆這些傳統女性職業中一種。通常有什麼人家要賣兒賣女的,都會尋到牙婆找門路。

    此番瘟疫過境,嶺南一代有些地方幾乎是整個村子死光,那些無父無母的孤兒孤女投靠親戚後下場通常都很悽慘,大多都是找牙婆賣掉。

    可惜周氏和惠娘都沒有買賣人口的經驗,只能自行尋找門路。

    結果一天不到,周氏和惠娘就聯絡到兩個到寧化縣城尋找買家的牙婆,都是從南邊過來的,聽說汀州府躲過大瘟,有些人家需要買丫鬟於是過來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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