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寒門狀元 作者:天子 (連載中)

 
老頭牛肉麵 2017-3-12 21:49:4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6 3174006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0
第七七〇章 嬌妻,外宅

    沈溪留在家中幫惠娘治喪,停靈共需七七四十九日,但停屍並不需要那麼久,尤其是枉死、冤死之人,一般要儘早安葬,民間風俗是怕冤魂回來找人索命。至於屍身不整的,更是要趕早。

    停屍一般分停一七到七七不等,而沈溪與惠娘之間非親非故,沈溪三日後便要為惠娘送殯。

    惠娘身為無根的浮萍,本是江西九江人氏,後來移居福建,如今卻客死他鄉,在有了朝廷敕命誥書之後,惠娘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婦人,沈溪可以把她的葬禮儘量辦得隆重些。

    沈溪給「惠娘」選的墓地,是在城西的翠微山腳下,特別找人看過風水,一切都按照舊制禮法來。

    到出殯日,沈溪沒有去送葬,在他跟惠娘沒有直接親屬關係的情況下,他可以為惠娘守靈,但卻沒有資格送葬,更不能在送葬時披麻戴孝。封建禮法的規矩擺在那兒,他不能僭越。

    惠娘沒有兒子,也沒有丈夫和直系親屬,沒人為她執幡引路,陸曦兒作為女孩子,本來也沒資格為惠娘執幡,但為了讓惠娘走得「安心」一些,還是要由陸曦兒這個女兒來。

    外面在出殯,沈溪獨自一人留在靈堂中。

    面對「陸門孫氏」的靈位,沈溪心裡多有感慨以前的惠娘已離他而去,現在的惠娘則是完全屬於他的。

    這對惠娘而言,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沈溪卻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一切,尤其是如今已經在路上,即將回京的周氏。

    喪禮過後,靈堂仍舊擺在謝家老宅這邊,不過沈家人跟陸曦兒都會搬回沈溪的狀元府邸,每天派人過來守靈便可。

    沈溪的假期隨之結束,接下來便要回去跟朱厚照上課,他所教仍舊是廿一史,不過在弘治皇帝的特別准允下,他開始向朱厚照講述一些國朝的歷史,但對於隱晦的事件,比如成祖的皇位來歷和英宗的土木堡之變等,他仍舊緘口不提。

    九月初十,在惠娘喪禮結束的一天後,沈溪第二次見到惠娘。

    住進小院的惠娘,安下心來,每天拿著衣服縫縫補補,但衣服其實根本就沒破損,她只是想找點兒事情給自己做。

    拆了補,補了拆。

    見不到女兒,也見不到沈溪,讓惠娘很無助。

    再次看到沈溪時,惠娘俏臉上先是露出歡欣之色,但隨即便收斂起來,把頭擰了過去這一刻,她感覺自己無法面對沈溪,面對她自己的內心。

    「主主子。」

    最終惠娘還是站起身來,娉婷一禮,不過她的稱呼卻讓沈溪聽來有些彆扭和生分。

    這是沈溪給惠娘定下的新身份!

    沈溪為了徹底征服惠娘的身心,所以才會有這種安排,但他並不想在惠娘面前表現出任何優越感,但惠娘似乎已經認同她只是沈溪的「奴婢」,因為只有這樣,她心裡才會好受一些。

    我是主子買回來的「奴婢」,我效忠於主子,即便做一些羞恥的事情,也是合乎禮數法統的,我並沒有背叛誰!

    沈溪並沒有出言糾正,他很理解惠娘現在的感受,惠娘分明是身服心不服,讓她接受新身份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從懷裡掏出眼前玉人的新戶籍以及路引,沈溪道:「你現在的身份,既非陸孫氏,也非秦夫人,而是雲氏,你本是閩地商賈送給戶部漕運官的妾侍,丈夫死後無依無靠,被我贖買回來。這個女人已經在去年去世,戶籍卻沒有註銷,她跟你的體貌特徵很像,你以後冒充的就是她了。」

    「是。」

    惠娘黯然低下頭。

    沈溪道:「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喪禮那邊已經辦完,我沒有送那個人的屍骸去福建或者江西,只是在京師周邊下葬,小丫這幾天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家裡有韻兒她們照顧,相信曦兒很快能從你過世的陰影中走出來。」

    想到女兒,惠娘更加自責,因為她覺得搶了女兒的心上人。

    「主子以後準備如何安置小女?」

    惠娘終於鼓起勇氣問了一句,她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她之前不接受沈溪,也主要是因為陸曦兒這層關係。

    沈溪眯著眼,反問道:「那你希望我如何安置她?」

    「我奴婢不知。」

    惠娘低下頭,此時眼角已經流出眼淚。

    沈溪輕嘆一聲:「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前的孫惠娘已經死了,連曦兒也跟你再沒有任何關係,至於我如何安置她,無須你來過問!」

    「啊?」

    惠娘沒想到沈溪的回答會如此堅毅果敢,簡直跟以前她所認識的那個男孩判若兩人。在她想來,沈溪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把她送走,安置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讓她自生自滅,然後沈溪娶了陸曦兒,這是她最希望的結果。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沈溪繼續佔有她,不會給她名分,將來再把陸曦兒嫁出去,免去道德禮法上的衝突。

    惠娘是個喜歡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的人,連不認識的人,她都有種責任感,更何況陸曦兒是她最在意的親生骨肉。

    可現在沈溪的態度,卻跟她想的截然不同,沈溪說她跟陸曦兒已經沒有關係,那變相也在說,沈溪或許會在不久的將來納陸曦兒進門,而她也要持續現在的生活,做沈溪見不得光的女人。

    「可是主子」

    惠娘想說明其中的困難,可當她說出口,沈溪馬上打斷了她的話:「沒有什麼可是的,你是我買回來的外室,我要做什麼,需要你來干涉嗎?」

    一句話,便讓惠娘噤若寒蟬,她馬上想到,按照道理講自己其實已經死去了,連身邊至親的人都當她死了,她還有什麼資格去跟沈溪談條件?

    沈溪解開外襟衣帶,道:「這些天忙碌於喪事,有些累了,你過來服侍我更衣,用過飯,晚上我還要回去。」

    此時的沈溪,已經有些蠻橫霸道,偏偏這種不講理卻是惠娘無從抗拒的,她甚至坦然地接受了這種相處模式

    惠娘把自己想像成為一個被權貴佔有的女人,而這個權貴又不是她討厭的對象,甚至她還有些感激,心裡也很在乎對方,就算之前她對沈溪不是一種夾雜了男女之情和親情的複雜情感,此時她也只是把自己當成是沈溪的女人。

    因為屬於非常時期,沈溪不能在外過夜,他儘量不讓謝韻兒和林黛產生懷疑。

    沈溪在小院裡停留了兩個多時辰,一起吃過飯,一起同床共寢,這才起來穿衣,而惠娘則面帶委屈地看著他此時的惠娘少了以前的精明能幹,多了一種小婦人的嬌弱無助。

    「怎麼了?」沈溪就算是鐵石心腸,見到心愛女人的嬌羞無助,不可避免會牽動他心中的憐愛之心。

    「沒沒事。」

    惠娘趕緊把目光躲避開,可當想到沈溪就要離開時,她心中便一陣捨不得,又轉過頭來繼續看著沈溪。

    沈溪道:「先在這裡住些時日,到年底之前給你安排個新去處,到時候請幾個丫頭回來照顧你。」

    「不不用。」

    惠娘說話支支吾吾,她現在很怕生人,連隔壁的徐嬸過來送吃食,她都躲在屋子裡不出門,此時是她內心掙扎和煎熬最為激烈的時候,非常需要別人開導,可惜沈溪不能時時過來作陪。

    「再過兩天。」

    沈溪吻了惠娘一下,柔聲道,「這幾天我已在暗中張羅府邸,可能會把你送出城去城外相對安全一些。」

    惠娘這次沒有回話,只是拚命搖頭她根本就不願意出城,因為出了城將意味著她更少見到沈溪,那時她的內心會更加徬徨無助。

    沈溪沒有再多說什麼,惠娘未起身來相送,因為她一陣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沈溪的什麼人。

    沈溪回到家中,家裡的女人都沒有睡。

    經過幾天葬禮,沈家上下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主要還是沈溪這個主心骨不在,家裡缺少了生氣和凝聚力。

    沈溪回來剛在前堂坐下,尹文便跑過來坐在沈溪的腿上,伸出雙臂抱住沈溪的脖子,她跟惠娘不認識,惠娘的死她不會傷心難過,只是家裡壓抑的氣氛令她非常不適應。

    「相公,掌櫃的事可是處置完畢了?」謝韻兒柔聲問道。

    「嗯。」

    沈溪點頭,「刑部已經銷了案,退了兩間鋪子回來,都是孫姨在離世前買下來的,正好留給曦兒充作生活用度。」

    謝韻兒道:「相公早些入睡才是,妾身已幫相公收拾好床鋪。」

    面對這麼一個體貼人意的嬌妻,沈溪心裡增添了幾分負罪感,之前跟惠娘的抵死纏綿,那種**蝕骨,令他無比的迷醉和沉淪,此刻回到府中面對現實,讓他整個人恢復了理智和冷靜。

    「好。」

    沈溪儘管有些累了,不過畢竟血氣方剛,這些天的忙碌之後,總是需要安慰一下嬌妻,「陪我一起吧。」

    「嗯。」

    謝韻兒點點頭,卻看了尹文一眼。尹文正瞪著大眼睛,她還不懂沈溪說的「陪我一起」是什麼意思。

    沈溪摸了摸尹文的頭,道:「小文,早些回去休息,睡得飽飽的,從明天開始,家裡又跟以前一樣了。你爹娘和奶奶,估摸著明天或者後天就要抵達京城。」

    「嗯嗯。」

    尹文習慣了跟沈溪相處,都快忘了還有家人,此刻聽聞沈溪提及,她臉上浮現一抹懷念之色。

    沈溪陪謝韻兒簡單吃了一點東西,又一起到後院看過奶娘細心照料的小沈平,這才與謝韻兒一起回到小院。

    對於沈溪來說,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但從今日今時開始,他註定要在家裡和惠娘之間兩邊走,他還不能把事情做得太明顯,因為隨著他聲名鵲起,很多人都會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就怕有人通過跟蹤和調查,得知惠娘的下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1
第七七一章 生孩子的問題

    隨著惠娘的「死」,汀州商會、福建同鄉會和車馬幫的生意都停了,連之前沈溪整合京城馬車行的計畫也不得不暫時罷手。

    正是風聲緊的時候,朝廷對民間資本掠奪太甚,沈溪又在拯救惠娘時花費了不少銀子,連僅存的那點兒家底都快被掏空了,以至於以後還要不要維繫商業運作,沈溪都沒了以往的底氣。

    轉眼十月也過去了,鄉試的事情早已告一段落,連惠娘的尾七也已燒完,靈堂撤了,這會兒周氏即將回到京城。

    尹家人早在九月中旬便抵達京城,一家老小暫時沒個落腳的地方,就住到了謝府對面戶部發還的陸家大宅裡。

    尹家到京的人不多,除了尹文的祖母、父母之外,還有尹文一個正在繈褓中的弟弟,尹家產業沒了,出獄後分了家,尹文這邊有著落,尹夫人便帶著兒子、兒媳過來投奔沈溪,希望能得到沈溪的庇護。

    物是人非,這是沈溪最直觀的感受。

    想到當初在白馬河畔跟尹掌櫃有說有笑,轉眼間人已經不在了,倒是尹文已經成為他後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日沈溪帶著尹文去看祖母和父母,尹文高興地不得了,到了老人家面前,手一直拉著沈溪,好像在說,我帶我的相公回娘家啦。

    尹文的父親是個憨厚的男人,跟沈明鈞有些相似,尹文的母親沒太多見識,不像周氏那樣張揚。

    沈溪在尹家吃過晚飯,本要留下尹文,陪她的家人住上一晚,可小妮子死死地拉著沈溪,希望沈溪能留下。

    「沈大人,把小文帶回去吧。」

    尹夫人臉上露出寬慰的笑容,「這丫頭好福氣,有大人的疼惜,以後逢年過節的讓我們看看她就行了。」

    尹文原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裡瞬間浮現一抹迷茫,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都喜歡的人無法生活在一起。

    沈溪笑著問道:「小文,跟我走還是留下?」

    「呃?」

    尹文撅著嘴,想了想道,「一起走吧。」

    尹文逗弄了一下弟弟,然後才依依不捨跟沈溪離開。

    到了馬車上,小妮子用手死死攬著沈溪,越是失而復得,越讓小妮子明白擁有的珍貴,她對沈溪的依戀發自本心,她不明白別的,只知道跟沈溪在一起就很快樂,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至於諸如爭寵又或者將來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尹文是不會在意的。

    冬月初四,京城大雪。

    這是入冬後下的第二場雪。

    時值小冰河期,氣候反常,通常十月上旬開始,京城便會受寒潮影響開始下雪,如今到冬月才下第二場雪,已經算是比較晚了。

    這天是沈明鈞夫婦回京城的日子。

    沈溪提前派了宋小城等人出城迎接,這天適逢沈溪到東宮進講,他裹著厚重的冬裝,踩在蓋過靴面的積雪上,與靳貴等中允官以及侍從一起往擷芳殿而去。

    「王庶子從南京回來了,明日要設宴款待同僚,沈兄弟可有收到邀請?」走著走著,靳貴突然問了一句。

    「之前一直沒碰到他人!」

    沈溪也聽說了王華由應天府主考完應天府鄉試回京的消息,他帶著稍許遺憾道:「我怕是沒時間參加宴請,家父、家母剛從祖籍過來,這幾天家裡會忙一些。到時候靳兄幫忙說一聲,替我道個歉。」

    靳貴笑著點頭表示理解。

    閒話間,二人一起來到擷芳殿外,一些太監正在清掃積雪,不過因為大雪還在下,這邊剛清理出來,後面又被雪花給覆蓋了。

    大明皇宮,宮女和太監數量遠超其他朝代,這便造成機構臃腫、人手過剩的問題,朝廷要養活那麼多太監和宮女,而這些人平日卻沒太多事可做,像這種下雪天,正好能讓他們派上用場。

    「太子正在休息,幾位先生,請到裡面等候。」

    不知不覺間,東宮已經換了侍從,經常露面的劉瑾等人沒再出現,換上了幾個生面孔,但都是皇宮中有品階的老太監。

    這些老太監說話很客氣,他們以前都是在二十四監中的冷僻衙門供職,怎麼都看不到出頭之日,如今到太子身邊來服侍,事業算得上是一個極大的飛躍。在他們眼中,東宮講官是很神聖的官職。

    朱厚照喜歡偷懶,上課遲到對沈溪和靳貴等人來說已經是屢見不鮮,難得是下雪天,這會兒熊孩子多半在跟太監宮女打雪仗,而非如近侍所說在休息。

    「沈諭德,你看這如何是好?」到了擷芳殿,靳貴適時表現出對沈溪這位上官應有的尊敬。

    沈溪作為講官,又是單獨進講,有責任勸諫太子讀書,可沈溪在家裡和惠娘那邊兩邊跑,這會兒正感覺有些疲勞,笑著搖了搖頭:「無妨,坐下來等等吧。」

    東宮侍從官員不少,但有沈溪發話,於是便坐下來休息。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朱厚照依然不見蹤跡,沈溪不得已之下,只能到後殿看看熊孩子究竟在做什麼。

    等跨過琉璃夢,進入擷芳殿中殿,不由大吃一驚,只見一個宮女衣衫不整從後殿哭泣著跑了出來,殿內還有其他女人的聲音。

    朱厚照居然在玩女人?

    「太子?」

    沈溪正想上前,卻被一名值守太監給攔了下來,沈溪只能高喊一聲,提示他來了。

    「幹什麼?本宮病了,今天不上課,出去跟先生說哈哈哈」朱厚照張狂的聲音從裡面傳來,還有宮女的哀鳴。

    沈溪怒從心頭起。

    你這熊孩子,是把我教授的學問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嗎?讓你有擔當,不是讓你小小年歲玩女人!

    話說你才是個沒發育的小屁孩,就算把女人擺在你面前,你又能怎麼樣?

    太監正要繼續阻攔,這次沈溪直接便衝了上去,一腳把後殿的殿門給踢開。

    頓時,屋子裡鴉雀無聲,卻見朱厚照面前有兩個正整理衣服的宮女,旁邊還有幾個在躲閃。

    「你!」

    朱厚照身上衣衫倒是挺完整,顯然他還不懂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想來這熊孩子如今快滿十二歲了,正是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時候,對女人有種強烈的好奇心,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朱厚照玩心正濃,突然被人闖了進來,正要呼喝,等看清楚是沈溪後,他馬上羞慚地低下頭。

    沈溪一擺手,屋子裡幾個宮女趕緊收拾好衣服,掩面離開後殿。

    「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沈溪怒喝。

    朱厚照撅著嘴,一臉不服氣地說道:「我又沒對她們怎樣,只是讓她們解開衣服給我看看嘛沈先生,這裡好像不是你能進來的吧?」

    這會兒的朱厚照,已經不是那不開竅的少年,早已學會了轉移話題,把沈溪對他的責難,轉而變成他對沈溪的質詢。

    沈溪道:「我到東宮進講時,需時時刻刻伴隨太子左右,對太子一言一行就行規勸。太子不問早課,進來催促有何不可?」

    沈溪的意思,我亂了規矩的前提,是你自己先壞了規矩,我這麼做只是拉你回去聽課。論口才,朱厚照根本沒法跟沈溪相比,此話一出,朱厚照頓時啞口無言。

    「上課去!」

    沈溪呼喝一聲,但也知道眼前這位不是他兒子,這可是歷史上那個以不正經和胡鬧而聞名於世的正德皇帝。

    沈溪跟朱厚照前後腳離開寢殿,還沒到前殿,朱厚照幾步追上前,問道:「先生,您跟我說說吧,我是怎麼來的?」

    「你是皇后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沈溪回答。

    「那就是我母后一個人的事情啊,為什麼母后還要嫁給父皇呢?」朱厚照小臉上一片迷茫。

    沈溪打量朱厚照,正色道:「等你長大以後,自然就會明白。」

    朱厚照不滿地抗議:「別人都這麼說,可先生跟我說過,有疑問應該努力查明真相才是。所以我想看看她們身上有什麼跟我不同的嘿,還真被我發現不少」

    「你無論發現什麼,都跟你今天要聽的課沒關係。」沈溪沒好氣地說道。

    這熊孩子,越來越為非作歹了,一般人家的孩子到了青春期啟蒙階段,有那心而沒那條件,可這熊孩子,一旦求真,可以為所欲為。本來就是個胡鬧的性子,等到他十三四歲真正明白男女之事後,身邊的女人能少了?

    自然界的本能,男人是想俘獲女人,朱厚照身為太子,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還喜歡胡攪蠻纏,現在要遏制他的天性,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用道德禮法的枷鎖把他套住,讓他學會修心養性。

    但現在看起來,這條路充滿艱難險阻。

    「先生,你就告訴我吧別人都不對我說,若你也是如此,那我晚上還找她們去我不懂,總會有人懂,或者我能自己研究出來呢。」

    朱厚照仗著沈溪不能時刻盯住他,用要脅的口吻道。

    這要脅的手段,卻也是沈溪教會他的,目前用到了老師身上。

    沈溪無奈地嘆道:「想知道也可以,先老老實實上課,等課業結束後,我自然會對你說明。」

    話是這麼說,沈溪心裡卻在犯嘀咕,要是真告訴了熊孩子關於男女之事,這不是變相教唆他犯罪嗎?

    以熊孩子的性格,知道了肯定會作嘗試,等他明白原來有些事情他還不能做時,就會懷疑人生。

    等事情被皇帝、皇后知曉,始作俑者的沈溪可就要面臨嚴厲的懲罰。

    教我兒子年紀輕輕去戲弄宮女?

    這就是你為人師表的風範?

    不過有了沈溪的承諾,熊孩子高興得不得了,他從小就盤桓在心頭的疑問,很快就要有答案,求知慾作祟,令他在課堂上聽講的勁頭十足。

    中午吃飯時,靳貴過來向沈溪提醒:「沈兄弟,今天太子好像不太對頭啊。」

    「嗯。」

    沈溪點了點頭,沒細說。

    一個平日裡在課堂上懶散得沒一點兒正形的熊孩子,突然認真聽講,還主動發問,能對頭就怪了!

    下午的課剛一結束,朱厚照快速躥到沈溪面前,問道:「沈先生,今天我聽講很認真吧?你是不是該把如何生孩子的事情告訴我?」

    這話不偏不倚,正好被靳貴聽到。

    靳貴原本已經放下筆,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這會兒立即打起了精神,再次將毛筆蘸上墨汁,同情地看了看沈溪,好像在說,沈兄弟你可別怪我,我的任務就是負責記錄太子的言行起居,你說什麼,我就要記什麼,否則就是瀆職。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1
第七七二章 陰陽調和理論

    如今朱厚照快十二歲了,加上生在皇家吃得好,營養充足,發育得很快,對他進行一些必要的青春期的教育,本來是很恰當的,有助於正確引導他對於男女之事的認識。

    可在孔孟思想的荼毒下,華夏之地的風氣一向是私底下誨淫誨盜但表面上卻故作斯文不許提及,沈溪若現在跟朱厚照做一次正常的青春期教育課,那他的東宮講官基本可以說是當到頭,下一步就是收拾鋪蓋捲回家。

    「太子要問成婚生子之事?」沈溪問道。

    「是啊,你快說,最近我總是在想這個問題,太難了。」

    朱厚照有些懊惱地說,「別人都道我年歲可我年歲不小了啊,我記得先生十歲就參加縣試,到我這年歲已經過了府試,正等著院試這也不准,那也不准,實在太氣人了。」

    沈溪問道:「那太子可有聽聞陰陽調和?」

    「啊?」

    朱厚照聽了一頭霧水。

    沈溪心想,你不是想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嗎,當我是第一天出來混的,這小問題能難得到我?

    「天地之間,分為陰陽。天地、日月、晝夜、男女都是為陰陽之故。」

    沈溪繼續侃侃而談,「至於太子所說的成婚生子,也是因男女需陰陽調和,必須以之互取所需。」

    朱厚照聽完之後更迷惑了,他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最後有些不滿地說道:「什麼互取所需,那怎麼個互取所需法?」

    沈溪道:「陰為之虧,陽為之盈,采陰補陽乃是天地正道。男女之間,也是為陰陽之調和,互取所需之故,需要一虧一納太子可明白?」

    朱厚照恨不能衝著沈溪破口大駡。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問你怎麼生孩子,你跟我講陰陽,鬼才管你陰陽調和是什麼東西,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先生,你這麼說太兒戲了吧?」

    朱厚照氣呼呼地道,「我是問你,怎麼互取所需,你說采陰補陽,那怎麼采,又怎麼個補法?」

    說到這裡,那邊靳貴有些記不下去了,這話聽起來非常露骨,再說下去可能就要踩過界。

    但沈溪似乎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聽他侃侃而談:「長短、凹凸同為陰陽,男為陽,女為陰,敢問太子一句,長短凹凸,誰陰誰陽?」

    「我哪兒知道!?」

    朱厚照小臉皺得緊巴巴的,他雖然是個熊孩子,卻也是個善於思考的熊孩子,「你說什麼長短,那陽就是長的?還有凸的?」

    沈溪笑道:「太子為何如此言之鑿鑿,難道就不可以是陰為長、凸?」

    朱厚照想了想道:「不會吧?既然是陽,那肯定是有陽剛之氣,那短的一定是陰柔的,這個凸也是,一看就銳不可當總不能跟凹相提並論吧?」

    沈溪點點頭道:「太子理解得很正確,那以此來推斷,男即為」

    「長、凸。」朱厚照此時已經學會接茬。

    「那女為?」

    「短、凹。」

    朱厚照擦了擦鼻子,好像真的弄明白了什麼,一蹦老高,「先生高明啊,我回去就研究一下,我到底哪裡比較長凸。先生,下次你上課我再問你啊」

    朱厚照興高采烈研究去了。

    沈溪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簡直是誤導青少年啊!他說完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熊孩子居然還說明白了。

    熊孩子肯定又回去禍害那些宮女了,最後別來個親自實踐就好。

    靳貴抹著汗過來,道:「沈諭德,你這話說的是否合適?」

    沈溪反問:「靳中允覺得我哪句說得不合適?」

    「嗯」

    靳貴說不上來了。

    按照道理,是太子先發問,關於結婚和生孩子之事,沈溪回答了他,告訴他其實男女之間只是陰陽調和,至於什麼長凸和短凹,那完全是太子自己的理解,而且也沒涉及到具體的男女之事,算不得犯禁。

    「沈諭德高明,這麼輕易就把這問題揭過。佩服佩服。」

    靳貴恍然大悟,對沈溪多有推崇,他自問沒法就剛才的問題給太子作答,卻被沈溪找到一個看起來中規中矩的答案。

    沈溪苦笑:「靳中允過獎。」

    「唉!」

    靳貴嘆了口氣,「就怕太子回去後做出一些有傷體統之事。」

    沈溪心想:「這熊孩子平日裡做的有傷體統的事還少了麼?多這一樁不多,少這一樁不少,以皇帝兩口子的護犢情深,再加上其尊貴的身份,想規範他的行為難比登天,能妥善引導就不錯了,還能指望怎樣?」

    沈溪從擷芳殿出來,先到詹事府轉了一趟,這才回家。剛到家門口,就見到大門左右停著幾輛馬車。

    走進院門,就聽到周氏老遠傳來殺豬一般的哭叫:「我那命苦的妹妹啊,你怎就這麼走了啊?你讓姐姐以後怎麼活啊?姐姐跟你一塊去了吧!哇啊啊」

    聲音淒厲,沈溪不忍去聽!

    不知道的,還以為沈明鈞死了呢,等仔細聽清楚才知道她哭的不是丈夫,而是「妹妹」。

    沈溪本不想去打擾周氏哭喊,可老爹老娘到了府上,他總要過去盡一下孝心,最基本的磕個頭敬個茶是需要的,這就是孝道。

    可越往正堂那邊走,那哭喊聲越讓人心煩,最後到了門口,周氏一眼看到他,立即衝上來就要拿拳頭往沈溪胸口捶。

    「娘,您別衝動不關相公的事」謝韻兒趕緊去拉。

    沈溪沒轍。孝義為先,老娘要打他,他身為朝官可不能躲,識相點兒就要跪在地上挨打,否則被外人知道,禦史言官的唾沫會把你淹死。

    「娘,孩兒知錯了。」沈溪跪地低下頭道。

    周氏嚎叫:「你個臭小子,走的時候跟你怎麼說的,讓你好好照顧你孫姨,你就這麼照顧的啊?就讓你孫姨死在大火裡,你怎麼沒進去把她救出來?」

    沈溪心裡直叫冤枉。

    明明你臨走的時候一再交待我,不許去打攪惠娘,因為她是個寡婦,被人知道有損聲名。怎麼到現在就成了你交待我讓我好好照顧好她?

    就算周氏是無理取鬧,沈溪也認了,還要低下頭認錯。

    倒是謝韻兒哭著解釋:「娘,掌櫃的死在刑部大牢內,相公沒辦法進去嗚嗚嗚」

    本來一家人剛才從惠娘之死的陰影中走出來,周氏這一回來,等於是舊事重提,無論大的小的都傷心哭泣。

    「你個殺千刀的怎麼就走了哪」

    最後這句,完全就是哭丈夫的節奏了,這讓立在院子牆角的沈明鈞情不自禁地撓了撓頭,他就算沒學問,見識也不高,但也聽出周氏這話隱隱是在咒他死。

    「娘,孫姨去的很安詳,沒受多少苦。」

    沈溪眼看差不多了,該把問題詳細解說一下,老爹老娘不是回家當沈家家主了嗎,怎麼沒過多久就又跑回來了?難道是惦記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還是惦記他們的大孫子?

    周氏哭喊了好半天,終於在謝韻兒的苦勸下恢復平靜,最後她氣喘吁吁看著沈溪,似乎準備跟沈溪秋後算帳。

    「我孫兒呢?」

    周氏這時候才想起,她這一路最惦記的不是兒子和女兒,更不是兒媳婦,而是她的大孫子沈平。

    「娘,平兒在裡面呢,有奶娘照看。」謝韻兒擦擦眼淚道。

    「哦,帶我進去瞅瞅。」

    周氏連沈溪還跪在堂前都不管不顧,徑直往內院走去,最後還是沈明鈞過來把沈溪給扶起來。

    沈溪問道:「爹,家裡都還好吧?」

    「還還好。」沈明鈞說這話有些敷衍,要是沈家人都好的話,周氏也不會強拉他回京城了。

    沈溪再問:「那祖母的病」

    「你祖母誰都不認識了,成天念叨你,本來想跟你娘多留一段時間,可你娘跟你大伯母不對付,湊一塊兒就要吵架,於是便回京城來了,當然主要還是聽說你有兒子了,怎麼都得看看。」

    沈明鈞說到這兒,忍不住向內院方向望去其實他也想進去看孫子了。

    但有些事,沈明鈞始終放不開心結。

    沈溪道:「爹,一起進去吧,我給您和娘敬茶。亦兒和十郎在家裡一直挺好的,無災無病,前些日子十郎還總哭喊著要找你們呢。」

    「是嗎?」

    沈明鈞發現自己很多餘,到了沈家,就聽妻子在正堂裡嚎啕大叫,連兒女和孫子都沒來得及看,以前是李氏,現在他在周氏的陰影下活得也很難受。

    到了後院,看過沈運和沈亦兒,還有沈平,周氏堅持要回謝家老宅那邊,說是要為惠娘守靈。

    沈溪道:「娘,孫姨已經下葬一些時日,靈堂已經撤下了。」

    「撤了靈堂,就沒靈位了?算了,你們還是帶我去她的墳頭看看,我想給她燒點兒紙錢。」周氏之前是有些胡攪蠻纏,現在倒是真情流露。

    沈溪道:「這會兒天色不早」

    「不早也要去,也不想想你孫姨,當初咱家什麼都不是,她就讓我們住在她院子裡,不是她收留我們,你能留在寧化縣城,能上學走上科舉之途嗎?可惜啊,她臨死也沒認你當乾兒子,不然不會連個執幡引路的人都沒有多可憐的人啊」

    周氏說及惠娘,感同身受一般,哭得好生傷心。

    沈溪沒轍,只能趁著天黑城門沒關,帶沈明鈞夫婦出城西去上墳了,因為回來時城門肯定關了,晚上還要在城外過夜。

    幸好京城城門外有一些緊挨著城牆的街道,有酒肆和客棧,這些都需要提前安排。也是京城內城相對狹在沒修築外城的情況下,京城的規模已經滿足不了作為大明首都急速擴張的人口。

    沈溪沒讓謝韻兒和林黛同行,讓她們留在家看顧孩子。

    沈溪親自送周氏到了翠微山下的墳頭,周氏不斷給惠娘燒紙,嘴上不停念叨:「妹妹命苦,姐姐的命也苦,我們都是苦命人啊。」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2
第七七三章 找宮女生弟妹

    當晚沈家一家人住在了京西玉淵潭附近的客棧。

    第二天早晨,沈溪陪同沈明鈞夫婦回到城中,他藉口衙門有事,馬車行到西四牌樓附近就下了車,叮囑朱起把父母送回家,目睹馬車離開,才重新找了輛馬車前往東直門旁的北居賢坊,惠娘就住在柏林寺後面的民居。

    見到惠娘,沈溪把昨天周氏上墳的事情告知她。

    惠娘有些自責道:「姐姐當我已經死了,我……我對不起她……」

    「她不是你姐姐,你們之間沒任何關係。」

    沈溪臉色陰冷,「你以後在我面前稱呼她,一律以老夫人相稱。」

    「是,主子。」

    惠娘這兩個月已經逐漸接受和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她是沈溪的奴婢,是沈溪花錢買回來做外室的,她的任務就是好好活著,等著伺候沈溪,讓沈溪愉悅身心消除疲勞。

    她在小院的生活異常平靜,平日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就讓徐嬸幫她找一些刺繡的女紅活來做,每天就盼著沈溪到來,就好像妻子盼望遠歸的丈夫一般。

    她勤懇本分,不計較得失,繡工又好又快,吃穿也很簡單,到現在已經完全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就算沈溪幾乎從不在小院過夜,她也從來沒提過什麼特別的要求,無怨無悔。

    惠娘並非一般逆來順受的女人,可她在沈溪面前時卻是一種深深的卑微感,無論是聰明才智還是遠見卓識,又或者是社會地位,她都遠不及沈溪,就算沈溪佔有她帶有一點強迫的成分,她也並無怨言。

    沈溪上午要去詹事府,能留在惠娘這裡的時間不到一個時辰,每次惠娘都要等沈溪走了後,才會起來穿衣。

    沈溪道:「院子我已經找好,就在城南金魚池附近,毗鄰安國寺和天慶寺,環境優雅。你準備幾時搬過去,跟我說一聲。」

    惠娘搖頭道:「妾身說過,就留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經過兩個月的相處,沈溪總算感覺惠娘接受了他,不再跟之前一樣總是被動地服從他,甚至偶爾還會用一些小花招來吸引他的注意,只是惠娘的心塵封太久,沈溪只能一點點去打開她的心理防線。

    眼下二人的相處,沈溪仍舊佔據絕對的主動,而且必須要由他來主導一切。

    「昨日娘親跟我提了一下,讓我早些納曦兒入門。」沈溪突然說了一句。

    惠娘原本正在看窗櫺,聞言呆了一下,隨即望向沈溪,神情中帶著一抹緊張。看了沈溪好一會兒,才啜泣道:「非要如此嗎?」

    沈溪其實只是試試惠娘的反應,他搖了搖頭:「我沒答應,曦兒畢竟年齡還小,以後的路很長,你們母女始終會有機會見面。」

    沈溪不想一輩子把惠娘藏起來,但從短期看來,惠娘沒機會露面,就連家裡人那邊也要儘量瞞著,這涉及到他跟惠娘關係的轉變。

    沈家之所以允許謝韻兒入門,是因為謝韻兒本身就是黃花閨女,又有本事才學,跟沈溪的歲數相差不是很大。

    惠娘卻不同。

    惠娘是寡婦,而且背負剋夫的名聲,還經常在外面拋頭露面。最關鍵的一點,是惠娘僅比周氏年輕三歲,比沈溪年長十五歲,跟沈溪之間歲數不相符合。

    周氏是在十七歲時生下的沈溪,而惠娘是在十六歲生下的陸曦兒,今年陸曦兒十三,而沈溪也不過才十五。

    從沈溪的角度來說,惠娘如今才二十九歲,正當年華,可站在這時代人的角度,惠娘已經風采不再。

    大明的男人,很多都喜歡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娶回家可以玩「養成遊戲」,宛若目睹一朵牡丹,從含苞到徹底地怒放,絢爛而又奪目,沒有人會對惠娘這樣「半老珠黃」的女人感興趣。

    可沈溪印象中始終是那個二十歲出頭,風華正茂的惠娘,那是他對惠娘的最初印象。

    就算如今惠娘沒有當初那麼青春靚麗,可卻多了幾分歲月的沉澱,顯得越發含蓄內斂,以沈溪的心態,能陪伴自己喜歡的女人慢慢蒼老,同樣是一種幸福。更何況,惠娘距離真正的年老珠黃還遠著呢。

    沈溪有意讓惠娘跟陸曦兒見面,惠娘卻抗拒地搖頭:「人死如燈滅,既然已經不存在了,又何必勉強?」

    在惠娘心中,她更願意接受自己已經死了這個事實,她以前背負太多的包袱,只有原來的她死去,她才能真正投入到新身份中,安心地做沈溪的女人,否則她過不去心理這道關。

    「嗯。」

    沈溪發覺,要改變惠娘任重而道遠,現在雖然已經完成第一步,讓惠娘不再有太多的牴觸和抗拒,可要讓惠娘付出全部的身心,依然遙不可及。

    ……

    紫禁城中,獨自居住在擷芳殿的朱厚照又花了幾天時間研究男人和女人究竟有什麼區別。最後他發現,沈溪說的那套根本行不通。

    「什麼長的短的,凹的凸的。這到底男人是陽,還是女人是陽?」

    朱厚照仔細研究之後,發覺女人身上「長的」和「凸的」比他身上的多得多,比如說宮女個子比他高,比如說宮女的頭髮比他長,比如說宮女的乳房是凸起的而他卻是平胸。就差一個地方他還沒研究,但宮女怎麼都不讓他碰。

    就算是擷芳殿的宮女也明白一個道理,在皇宮裡千萬別去跟「帶把」的男人有關係,不然會死得很慘,因為皇宮裡有個妒婦,那就是張皇后。

    皇帝那邊自不用說,跟皇后搶男人,皇后分分鐘能讓你從人間蒸發;至於太子這邊,本來倒還可以,只是太子年歲小,都還沒開竅僅僅是在迷茫的階段,要是被皇后知道宮女去勾引太子,那基本也就離死不遠了。

    所以就算屈從於朱厚照的權威,要做出一些有傷風化的事情,宮女們還是能堅守最後一道底線。

    這讓朱厚照很掃興,無可奈何之下他只能跑去問老娘。

    趁著到坤甯宮給張皇后請安,朱厚照一屁股坐在他老娘的懷裡,恁大個人,膩歪起來跟小時候一個樣。

    張皇后也不生氣,誰叫這是她唯一的兒子,大明朝的儲君呢?

    「母后,孩兒是怎麼來的?」朱厚照問道。

    張皇后笑著說道:「你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朱厚照嘀咕道:「怎麼都是這句。」

    「你說什麼?」

    張皇后看著兒子,面色帶著幾分不解。

    朱厚照笑道:「可是……母后,有人說,孩兒不是您生的……」

    一句話,瞬間讓張皇后臉色大變,她厲聲喝道:「誰敢這麼放肆和無禮?」

    這一句呼喝倒是把朱厚照嚇了一大跳,他不明白為什麼母親這麼在意這句話。他支支吾吾地說道:「是……是先生說的。」

    「哪個先生?既為東宮講官,當知恪守本分,居然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跟母后說,母后這就讓你父皇把他撤換了!」張皇后怒道。

    朱厚照皺著鼻子道:「他……他沒說什麼……」

    「敢非議皇嗣正統,這還叫沒說什麼?快說,是哪個先生說的!」張皇后氣得已經把朱厚照推開,似乎在生兒子的氣。

    朱厚照委屈地說道:「他只是說……他說是我陰陽調和得來的,母后,您別怪他好不好?」

    張皇后心裡本來憋著一股氣,等聽到只是說什麼「陰陽調和」,蹙眉道:「你且將他的話說來一聽。」

    「他說了那麼多,孩兒哪裡記得啊,他只是說,什麼男的是陽,女的是陰,什麼陰陽調和……把孩兒都繞糊塗了,孩兒就問他,男人和女人有什麼區別,他就說什麼長短、凹凸的……」

    朱厚照無法總結沈溪當時的說辭,只能依稀說出個大概。

    張皇后啞然失笑:「這些說辭,倒好似那沈先生的口吻,對吧?」

    「對,就是他。」

    朱厚照一口咬定,「我怎麼問他他都不願意說,我只好……嗯,我想搞清楚,所以就來問母后。」

    本來讓兒子明白男女區別,引導兒子正確的男女觀念,這是身為一個母親應該做的,可張皇后畢竟是大家閨秀出身,如今又身為國母,她的文采沒有沈溪那麼好,連陰陽調和那套理論她都總結不出來,更別說是婉轉地對兒子解釋這件事。

    「這樣,皇兒,你有何不懂的……去問沈先生,母后……有些事不方便對你解釋。」張皇后臉色非常尷尬。

    「可是母后,你們總說我以後自然會明白,連沈先生也不肯對我解釋。」朱厚照又開始嚷嚷,「您就說嘛,孩兒就是想知道……」

    張皇后徹底無語了,兒子這是吃錯了什麼藥,非要問這種尷尬的問題,難道等一兩年後自己去明白不是更好?

    「皇兒,等下次你去問沈先生,就說是母后讓你去問他的,他非告訴你不可。若他不告訴你,你就治他一個……欺君之罪。哼,敢說什麼陰陽調和,記得,你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可別信他的那些鬼話!」張皇后有些生氣道。

    朱厚照又迷茫了,剛才母親還讓他去問沈溪,轉眼又說別信沈溪那些鬼話。

    以前他有什麼不懂的,就算從別人那裡得不到答案,可從沈溪那裡總能得到,現在倒好,不但沈溪跟他兜圈子,連母親也盡說些顛三倒四的話。

    「不就是男人和女人嗎?你們都不說,我去問二舅。」

    朱厚照從坤甯宮出來,小拳頭握得緊緊的,「要是二舅不說,我就威脅他,哼,讓你們都欺負我年歲小,誰說小孩子就不能知道?我還想找宮女給我生一個呢……嘿嘿,是生個弟弟好呢,還是生個妹妹好……」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2
第七七四章 楊廷和

    沈明鈞夫婦回到京城,把沈運和沈亦兒接回老宅那邊,周氏平日裡就兩邊走,因為她放不下大孫子。

    少了惠娘,周氏感覺很落寞,不僅是因為惠娘是她的好姐妹,更是因為惠娘那裡存有她許多銀子。

    惠娘的產業被朝廷查封,一應資金俱都充公,如今她剩下的老底連一千兩銀子都不到,這銀子最多也就能在京城買間不算大的宅子。

    大富翁突然變成小資,放誰身上也受不了。

    周氏回到京城,臉上的笑容少了,成天唉聲嘆氣,不是說惠娘過世的事,就是說小兒子不爭氣,又或者數落沈明鈞,或者數落她的兒媳婦林黛……她掛口不提銀子,但心裡最在乎的卻是銀子。

    到了後面,她又開始抱怨,為什麼朝廷不給沈溪陞官。

    沈溪自從升到右春坊右諭德,已經一年多沒陞官了。

    其實在翰林體系中,沈溪這種情況再正常不過了,許多翰林官,六七年都沒陞遷,一升就入閣的大有人在。

    包括劉健、李東陽和謝遷,也都是先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苦熬,等到一定年歲,皇帝覺得可以大用,往往一兩年間就從侍讀、侍講拔擢為內閣大臣。

    沈溪自己都不急著陞官,對他而言,再升就沒得升了,只能外派地方為官。不過,就算以他現在的官職外放,也絕對是知府以上的官員,十五歲做到知府這級別的官,大明朝也沒誰了。

    而且,對於京官外調來說,只讓沈溪當知府實在太委屈他了。大明有兩百餘州府,知府知州也就有兩百多位,可東宮講官只有九位。

    王鏊卸任後,東宮講官數量一直維持八位,但有一名講官自弘治十二年四月回蜀地為母親葉氏守制,一直到弘治十四年夏天才守制結束,輾轉回到京城時已是十月。此人在歷史上名聲顯赫,正是正德與嘉靖兩朝轉折時期的關鍵人物楊廷和,也是嘉靖初期大禮議中的旗幟人物。

    此時的楊廷和,跟沈溪一樣都是侍講,楊廷和是左春坊左中允,在官職上低了沈溪半級,但楊廷和兼任了《大明會典》總裁官,而沈溪在《大明會典》的編撰中僅位列修撰,同時楊廷和跟沈溪一樣,都是從五品的官秩。

    目前沈溪和楊廷和基本不相上下,但沈溪知道,因為楊廷和在《大明會典》中起到的作用更大,修書完成後,楊廷和很可能會迎來一次高速的陞遷。事實也是如此,如果歷史沒有改變,弘治十五年開始,楊廷和陞官的速度用坐火箭來形容也不為過,到正德二年時,楊廷和已經位列內閣輔政大學士。

    今年四十二歲的楊廷和對待沈溪,倒沒有對年輕後輩的那種傲慢,因為彼此官品相等,楊廷和每次見到沈溪都會客氣行禮。

    沈溪回禮之餘,非常無奈。

    人比人氣死人,人家可是祖孫三代都當官,其父楊春湖廣提學僉事,楊廷和自己做到了首輔大學士,他的兒子楊慎狀元及第,履任翰林修撰,經筵講官,是明代三才子之首,著名的文學家。

    這屬於是官宦世家出身,而沈溪則是標準的寒門子弟。

    不過沈溪沒什麼好嫉妒的。

    歷史上楊廷和在正德和嘉靖朝轉折間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但這個時空他來了,很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或許,弘治皇帝就是死不了呢?或者弘治皇帝又有了第二個兒子呢?再或者熊孩子朱厚照將來是個長命的明君呢?更進一步,如果朱厚照子孫遍地呢?

    又或者,受蝴蝶效應影響,未來的嘉靖皇帝被沈溪波及,莫名其妙掛掉了呢?

    很多的不確定,讓沈溪心裡坦然了許多。

    ……

    冬月初九,沈溪往擷芳殿為太子上課。

    這天太子早早便在擷芳殿等著沈溪,因為他算好了日子,知道沈溪這天會來,就是要等沈溪把之前沒說完的事說完。

    我領了母后的諭旨來問你生孩子的事,你敢不對我說明?

    「給先生請安。」

    朱厚照這個時候就像個乖孩子,一上來便向沈溪執弟子禮。

    沈溪打量朱厚照一眼,感覺這熊孩子肚子裡又有壞水。

    把講案放下,沈溪道:「今天咱們講的是《漢書》,太子……」

    「先生,今天我們先不講《二十一史》,之前我跟母后請安時,問她關於男人和女人怎麼生孩子的問題,母后交待我,只需問你就可以了。而且母后還說,這是她的吩咐,你今天不說也得說!」

    朱厚照威脅人的手段已經很有一套,只是花樣沒那麼多,太過直白。

    不過就算是這種直白的表達方法,也非常具有殺傷力,因為沈溪不能公然違背皇后的旨意。

    等朱厚照說完,旁邊那些詹事府的官員、侍從和太監已經在偷笑,這問題本身就很兒戲,都想聽聽沈溪這個狀元郎如何對朱厚照解釋這男女之事。

    沈溪道:「太子是要問陰陽調和的問題嗎?」

    「誰問你陰陽調和了?我問你,男人和女人是怎麼生孩子的!這可是我母后說的……就是皇后,你要是不回答,我就告訴她,讓母后治你的罪!」

    朱厚照為了表現自己有脾氣,叉著腰,朝著沈溪嚷嚷起來,因為他發覺了,只要他吼得凶、腰桿直,那被他嚇唬的對象腰桿自然就要彎。

    可這套,對沈溪來說根本不管用。

    沈溪笑著問道:「太子問結婚生子,其實跟陰陽調和是一個道理。」

    「生孩子,不是陰陽調和,我再說一次!」

    朱厚照依然叉著腰,心裡卻在嘀咕,我腰已經挺得很直了啊,他怎麼還不屈服?

    但轉念一想,哎呀,不對,這招好像是他教給我的,壞了壞了,這招顯然對他不管用,我得趕緊換一招……

    可我不會別的啊!

    沈溪點了點頭,道:「太子既然要問這個問題,那可有考慮過,男人和女人有何不同?」

    劉瑾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捂嘴笑道:「沈大人,您知道就趕緊說,別婆婆媽媽的,不然別人都當你是女人呢!」

    這天並非靳貴在記錄,使得沈溪身邊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這會兒劉瑾跳出來完全是想給他個下馬威。

    沈溪再道:「那換個問題吧,太子可知男人、女人和太監,這三者之間有何區別?」

    一句話說出來,在場的所有太監都板起了臉。

    這是個讓他們極為糾結的問題,本來這世上只分男人和女人,可偏偏多了第三種人,就是太監,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劉瑾臉上青紅一片,想再說什麼,卻被朱厚照拉了一把,這會兒朱厚照興奮地說道:「我……我知道了,太監下面沒有了……哈哈……」

    別人笑不可以,但朱厚照卻有笑的權力,誰叫這些太監都是為皇家服務的?

    「那他們下面,為什麼沒有了?」沈溪問道。

    「這個……」

    朱厚照想了想道,「好像是被閹割了吧?劉公公,是不是這樣?」

    劉瑾惡狠狠地瞪著沈溪,恨不得沖上去把沈溪掐死,可他現在正被朱厚照目光熱切地看著,還非得回答不可。他只能苦笑:「回太子的話,是……割了。」

    「你看,我就說是,以前我問過他們,是他們自己跟我說的。」朱厚照得意洋洋。

    沈溪再問:「那他們為什麼要閹割呢?」

    這個問題,就不是朱厚照這年歲所能理解的了,他以前也想過這問題,是啊,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割了呢?

    沈溪再問:「太監是割了,那女人有嗎?」

    「好像……沒有吧。」

    朱厚照撓了撓頭,道,「是啊,為什麼女人沒有呢,是不是我割了以後就變成女人了?」

    劉瑾趕緊道:「太子,您可別嘗試,這不是鬧著玩的。沈大人,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慫恿太子,讓太子……」

    沈溪微笑道:「本官說什麼了?」

    劉瑾看了看後面的中允官,悻悻地退到一邊,他知道這會兒說的每句話都可能被記錄在案,要是皇帝知道沈溪跟太子對話時他在旁邊插話,那他就要倒大黴了。

    「劉公公,本宮正在跟沈先生說話,你能不能別過來打攪?」朱厚照不耐煩地說,「你也是的,當我傻啊,我說割就割,不疼嗎?」

    「疼……疼得很。」

    劉瑾經歷過那種痛苦,一輩子記憶猶新。

    朱厚照興奮地問道:「沈先生,這問題我回答不出來,你快說說看,為什麼男人下面有,而女人下面卻沒有呢?」

    沈溪覺得,這簡直是在侮辱他滿肚子的學問,你想知道,過個一兩年等你元陽來了,不就無師自通了?

    非要讓我跟你解釋,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真是有辱斯文!

    偏偏你還抬出張皇后的幌子……這張皇后是有多無聊,讓我跟太子講這種「骯髒齷齪」的東西。

    但以沈溪的開明,私下裡跟朱厚照解釋一下男女之事並不是不可以,偏偏是在這等公開場合。

    「太子可記得,我曾說過盈虧的問題?」沈溪問道。

    「又是陰陽調和?是,你說過,還說長短呢,我身上也沒見哪裡長一塊……不對啊,下面那裡……好像是長了一點,可女人就沒有……還有凹凸,我倒覺得女人身上比我凸的地方更多。就好像我才是陰,她們是陽。」

    沈溪沒想到,這熊孩子研究得倒也透徹。

    沈溪道:「陰陽之間,在於一缺一補,太子如今年少,尚未成年,這並非是小視太子,而是人之身體本為如此,要等一定年歲後,方能理解。若再過一到兩年,太子就一切都明白了。」

    「喂,沈先生,你還跟我打馬虎眼兒,說了這半天,你依然沒對我解釋清楚!」朱厚照這次是徹底生氣了,瞪著沈溪吼了起來。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3
第七七五章 男女和雄雌

    不管太子生不生氣,沈溪要講的內容,都只能適可而止。

    可以暗示,可以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語來糊弄,但不能涉及到實質性的內容,可惜聖人沒有講關於男女如何生孩子,不然這算是一篇相當歹毒的科舉考題,因為無法為聖人立言。

    「太子,請問何謂打馬虎眼?」沈溪突然問道。

    朱厚照道:「打馬虎眼……就是你說話糊弄我,我跟你說,這是母后讓你告訴我的,你現在如果不說,我這就叫人去告訴母后,讓母后治你的罪!」

    東宮規矩,太子在課堂上說話不能說俚語,至於平常的對話倒可以,但一些俚語名詞是不能說出口,若出口,東宮講官必須要加以糾正。

    沈溪道:「若是為學問而治罪,那誰敢為太子繼續講經論道?」

    「嗯?」

    朱厚照突然想起來,連他那位當皇帝的老爹,都說要善待先生,不能在先生面前甩臉色,見到先生要客客氣氣,更不能因為一點小事跟先生發脾氣。

    至於打罵先生,就更不允許了。

    想來想去,就算是皇后說的讓他來問沈溪,沈溪若是不說,他也拿沈溪沒轍。

    「你……你到底說不說!」

    朱厚照心裡那叫一個委屈,枉自我那麼信任你,把你當成先生,也當作好朋友,你居然當面戲弄我,太可氣了!

    沈溪問道:「太子可有學《木蘭辭》?」

    「什麼辭?」朱厚照瞪著沈溪。

    樂府詩,屬於朱厚照平日裡所學經史子集中的「集」部,但那些老學究,可不像沈溪擁有這麼開明的教育思想,他們教學問,絕對是按照「重要程度」來教授,像《樂府詩集》,即便要教授恐怕也要等太子十三四歲以後。

    但是《木蘭辭》講述的是一個不為程朱理學所容納的女人,不但拋頭露面,甚至出征打仗,把男人的風頭都蓋過去了,這跟如今大明朝所推崇的禮法相違背。沈溪甚至揣測,熊孩子要接觸《木蘭辭》,恐怕要靠自學不可。

    「木蘭辭說的是南北朝時,有一位奇女子,代父出征,建功立業的故事,最後成為女將軍凱旋而還。旁人,竟不知她為女子。」

    沈溪講授《樂府詩集》,屬於超出教學大綱,但仔細一想,卻又不是。沈溪教的是《廿一史》,南北朝也屬於歷史範疇,至於這花木蘭是否為歷史人物,那就值得商榷了。

    對於朱厚照的好惡,沈溪把握得很清楚。

    這熊孩子以前最喜歡的便是出征打仗,凡是《廿一史》中有關戰爭的記錄,朱厚照必然認真聽講,而且善於發問,神情中多有嚮往。

    如今熊孩子又對男女之事產生好奇,而現在這個《木蘭辭》的故事,恰好滿足他同時對兩種事物的好奇和嚮往。果然,當沈溪說到什麼女子代父從軍,朱厚照馬上提起了興致:「你快說說。」

    沈溪先把詩從頭到尾背誦了一遍,朱厚照聽得一知半解,沈溪又把詩詞的內容用白話的方式進行轉譯,朱厚照聽了一臉迷糊:「女人,應該跟男人有很大區別吧,為什麼那些人都沒發覺呢?」

    沈溪道:「詩詞的結尾不是說了嗎?『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太子可有明白?」

    朱厚照眼睛又眨巴起來,什麼腳撲朔,什麼眼迷離,從小到大,他可是連隻兔子都沒見過,哪裡知道其中的區別?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回去研究兔子,是吧?那個誰,給我找兩隻兔子來,一隻雌的,一隻雄的,我要好好研究透徹!」

    朱厚照玩心不小,一旦發覺好玩的東西,就會把另外一件事情給忘掉。

    沈溪講述的這個《木蘭辭》的故事,非常吸引他,至於雄兔和雌兔有什麼區別,他可以回去研究好幾天。

    「太子現在可願意繼續上課?」沈溪問道。

    「這個……那你就繼續上吧!不過,等上完課我就回去看看雄兔和雌兔究竟是怎麼回事,回頭再問你。哼哼,要是我發現它們沒什麼區別,我還會回來找先生討教。」朱厚照仍舊有些氣息不順。

    一個問題,愣是許久都沒找到答案,所有人都敷衍他,也就沈溪適當告訴了他一點內容,別人對這件事都是隻字不提,所以他也不為己甚,準備一點一點發掘真相。

    ……

    上完課,沈溪回到詹事府,詹事府的人大多都在談論這件事。

    朱厚照提出關於男女區別以及生孩子的問題,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別人都對朱厚照三緘其口,唯獨沈溪拿出一套陰陽調和理論,愣是把太子給打發了。

    很多人引此為笑談。

    靳貴並非輪值,他剛把太子的起居記錄整理好送來,與沈溪一起走出詹事府時,有些感慨地說道:

    「未料太子竟不依不撓,此事你還是勿要多提。之前幾日太子的起居錄,都已上呈陛下,估摸陛下要不了多久也會知曉此事,若陛下追究……沈兄弟還是想想如何解釋吧!」

    沈溪點頭,既然朱厚照拿此事來問張皇后,那弘治皇帝自然也就知道了。

    朱厚照逐漸長大,對男女之事產生好奇,並不一定全是壞事,這至少說明太子性取向正常,並且已開始向青春期過渡。

    對於只有一個兒子的朱祐樘來說,他的心理其實跟當初沈家人對沈溪的期望是一樣的,不管你年齡多大,最好趕緊讓身邊的女人懷孕,讓家族有後。

    太子起居錄上呈天聽,說明弘治皇帝已經意識到兒子開始發育,至於是否認同沈溪之前說的那些話,就另當別論了。

    一天後,沈溪只是到詹事府遞交講案,不想謝遷派人通傳他,讓他到謝府去一趟。

    沈溪心想,不用說也是為太子之事,指不定又要被謝老兒數落。

    到了謝府,謝遷初時並未提及太子,說的卻是之前沈溪建議的跟佛郎機人交換糧食作物種子的問題。

    「……佛郎機使節已到京城,如今安排住進了會同館……你不用擔心,陛下並未讓你摻和進去,此番佛郎機人也未指定你的名字。」

    謝遷道,「至於如何跟佛郎機人說及,還得跟你好好參謀一二,總不能被佛郎機人發覺端倪,來個獅子大開口吧?」

    沈溪道:「謝閣老自行拿主意不久行了?」

    謝遷不滿地說:「朝廷那麼多英才,知道為什麼要問你嗎?因為滿朝文武只有你一個人談到玉米、蕃薯和馬鈴薯,或許你並不認得,但至少有所聽聞,知道一些特徵,若佛郎機人誆騙,你不是可以及時糾正嗎?否則我大明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顏面何存?」

    在謝遷執意要求下,沈溪把玉米、蕃薯和馬鈴薯的藤莖、種子、果實等諸多細節畫了出來,沈溪特別提到蕃薯可以用根莖來栽培,成活率相當高。謝遷感覺大為驚奇,問道:「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作物?」

    「謝閣老沒見識過,又如何知曉沒有呢?」沈溪反問。

    謝遷道:「行,我這就去跟陛下呈遞奏本,估摸年底前會有消息吧。佛郎機人狡詐得很,這次前來,聽說在我大明各山川要隘徘徊,像是有竊奪我大明軍機之意……」

    沈溪心想,佛郎機人瘋了?知道大明地大物博,人家天遠地遠能派出幾艘船來大明?又沒有絕對壓制性的火器作為憑仗,敢輕易跟大明交戰?

    最多是你對外番抱有警惕之心,倒也不錯,畢竟佛郎機人遲早要在大明叩開海防,甚至佔據一小塊領土。

    說完農作物的事情,謝遷沒有甘休,把太子近來對男女之事的好奇心提了出來。

    「……你小子,有些話可要提醒你,太子如今年少,什麼該說不該說你心裡應該有數。陛下已下旨,暫時將東宮宮女悉數撤去,你若再說一些不該說的話,可別怪陛下降罪。」謝遷道。

    沈溪問道:「陛下會如何降罪?學生說的,有哪裡不合情理嗎?」

    「不能說的,不說就是,作何要說那些陰陽、雌雄之事?」謝遷老臉上眉毛鬍子皺到了一起。

    沈溪心想,連昨天的事情都已知曉,不用說皇帝和內閣那邊天天都盯著太子的日常起居錄在看,但凡太子和東宮講官有什麼言行,都會傳到皇帝耳中。

    「謝閣老提醒的是。」

    沈溪才懶得在這種問題上跟謝遷爭辯,他知道弘治皇帝不可能因為他之前的言行來降罪……這是在幫你教兒子,只要沒踩過紅線,怎麼都得尊敬一下兒子的先生吧?這是儒家最基本的價值觀取向,天地君親師,難道皇帝你不講道理?

    本來沈溪大可在朱厚照面前什麼都不說,但這不利於對朱厚照性格的引導,而他又不能說得太過直白,只能通過暗示,讓朱厚照自己去發現。

    對於孩子來說,只有滿懷好奇,才會嚮往和追逐,等他發現「不過如此」時,自然就會失去興致。

    在沈溪看來,歷史上朱厚照登基後對女人的迷戀,完全是因為在他在當太子時,長輩對他心理上的桎梏太多,一旦掌權,就開始為所欲為。

    臨別前,謝遷突然道:「下月老夫生辰,你可有閒暇?」

    「嗯!?」

    沈溪好奇打量謝遷,這是準備請他參加生日宴嗎?

    謝遷眉頭微蹙,板起臉道:「覺得很驚奇嗎?不過是普通的家宴,並不會邀請外人,你對小兒多有栽培,請你過府飲宴也是應該的。」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3
第七七六章 再修《大明會典》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是沈溪的第一個想法。

    謝遷會好心請自己過府飲宴?別是想給一棒子,先喂顆甜棗吃,讓自己挨棒子的時候不覺得有那麼疼吧!

    「閣老,有事直說為好。」沈溪一臉無奈的表情。

    「什麼事?讓你到府上吃個飯,你那麼多想法作甚?莫非你以為老夫要在飯菜裡下毒害你不成?」謝遷瞪著沈溪,明顯來了脾氣。

    難道是謝老兒的陰謀被我現,所以惱羞成怒?

    沈溪正揣度間,謝遷已經下達了最後通牒:「下月二十八,你來還是不來?」

    沈溪心想,這會兒才冬月初十就邀請我下個月底臨近年關的時候到你家做客,這事情非比尋常啊。但隨即又想,既然是謝遷主動拉下臉來宴請,貿然拒絕的話不太妥當。

    「學生到時候一定前來府上,不知……是否要帶上禮物?」沈溪囁嚅著問道。人情世故他不是不懂,但在謝遷面前,還是不要表現得太過世故為好。

    「隨你的心意……記住,老夫只請了你一個,別對其他人提及,知否?」謝遷黑著臉說道。

    沈溪行禮:「到時候學生一定赴宴。」

    等沈溪告辭離開,謝遷坐下來,方才臉色還是黑的,這會兒氣色明顯好了許多。

    徐夫人從裡間走了出來,問道:「老爺,可跟沈大人說了?」

    「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孩子,稱什麼大人,以後稱呼他沈溪,或者是……沈家小子都可以。」謝遷擺出一副老資格的架勢。

    徐夫人微微一笑:「老爺說的是,不過沈大人……的確有些本事,以前從沒見過誰,讓老爺如此器重。」

    「什麼器重?這小子,成天沒事淨給我找氣受,我讓他做點兒事……咳咳,他會做什麼事?」

    謝遷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有些心虛地把桌上沈溪剛才畫的草圖給整理好收拾妥當,徐夫人心中竊笑,嘴上卻安慰地說道:「沈大人到時候能來就好,別說,越看他越覺得打從心眼兒裡喜歡……」

    「喜歡?」

    謝遷皺眉打量徐夫人。

    「老爺,妾身說的喜歡,是欣賞沈大……沈家小子的人品和才學,要說最可惜的,莫過於他早早娶了妻房,不然的話,君兒嫁過去多合適?」

    說到這兒,徐夫人話鋒一轉:「不過,君兒天真爛漫不懂事,嫁過去後怕不能打理好內宅,正好……」

    徐夫人話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但作為多年的夫妻,謝遷豈能不知妻的意思?

    既然謝恆奴不具備一家之主母的能力,做妾侍又有何妨?只要沈溪對謝恆奴好,再加上有謝家這樣的娘家,嫁過去也不會吃虧!

    雖然謝遷沒有明確反對沈溪跟謝恆奴見面,默認二人交往,但不代表他會直接表明態度應允寶貝孫女給別人當妾侍。

    「此事暫且不提。」

    謝遷黑著臉說了一句,「待他過來之後,問問他的意思。」

    徐夫人一聽很高興,她知道自己相公的脾氣,素來是嘴硬心軟,這麼回答其實已經有妥協的意思。

    她最疼惜謝恆奴這個長孫女,知道未來有了著落,自內心的為孫女感到高興。坐在謝遷旁邊,忍不住又說了幾句,無不是在誇沈溪的好。

    謝遷聽了嘆息:「再過幾年估計老夫就要致仕,回餘姚老家安養天年,這小子鬼精靈,人又重情重義,君兒嫁過去應該不會吃苦……另外,趁著我在朝堂,或許可以為他陞官創造便利,同時在那小子建功立業後,請陛下恩准,給君兒一個平妻的地位。」

    徐夫人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隨後道:「如果能夠這樣,那再好不過了。」

    ……

    沈溪很擔心謝遷給自己找活幹,結果才過了兩天,活計果然就來了。

    只是這次的活,讓沈溪感覺到一陣貼心的溫暖,因為不是做別的,而是幫忙修撰《大明會典》。

    這是一本已經接近成書的著作,這個時候參與修書,等於是白撿功勞,因為通常在修書結束後,皇帝就將對參與修書的人等進行頒賞,品階會有一定提升。

    沈溪以前懶得為自己找活幹,但這次,他卻覺得這活來得不錯,他要修訂的部分,正是之前曾經存在爭議的洪武末、永樂初這段時間的典制散見。

    從這點看,沈溪就有奉旨修書的意思,無論最後他修撰的部分是否會被採納,最後要計算功勞,都少不得他那份兒。

    歷史上《大明會典》是在弘治十五年成書,許多人因此而得到提升,其中功勞分為三等。

    第一等功勞,自然是大學士劉健、李東陽和謝遷等總裁官,官升三等,直接從官品和爵祿上位極人臣,與六部堂官之間的地位進一步拉開。

    第二等功勞就是楊廷和、梁儲等纂修官,官升兩等。

    而沈溪本來列於第三等的編修,屬於可升可不升之列,升也只能升一級,但因他之前已三年兩升,在一眾翰林官中屬於另類,應該沒機會再晉陞,但現在讓他編寫重要的內容,等於是把他在一眾編修中的地位凸顯出來,至少要官升一級到兩級。

    從五品,在大明朝的官職上不算高,但在翰林體系中已是很高的官品,如果再升就將是右春坊大學士或者是右庶子,官正五品。

    恰恰五品官是入閣的最低要求,只要再升一級他就有資格入閣,因此這修書的差事讓他接到手後幹得分外有動力。

    雖然沈溪知道眼下他沒資格入閣,因為論資排輩,上面還有很多老傢伙等著。但到正德皇帝,也就是熊孩子朱厚照登基為帝,很多事可就說不準了。

    以往歷朝歷代官位升爵論資排輩那一套,在朱厚照這個喜歡胡鬧的皇帝身上根本就不管用。

    朱厚照有個特點,就是「任人唯親」,誰跟他關係好他提拔誰,就算是靳貴、楊廷和這樣目前還只是左中允的官,因為相繼擔任東宮講官,尤其是在他登基時擔任東宮講官,到正德年間都相繼入閣。

    沈溪只需要好好經營一下跟朱厚照的關係,入閣應該不是難事。

    但有個問題令沈溪無比糾結,現在因朱厚照對於男女之事的好奇,稍微得罪了熊孩子,朱厚照對他多少有一點意見。

    到底是放下身段主動迎合好呢,還是繼續用先生的嚴厲面孔故作姿態,這是沈溪需要考慮的問題。

    轉眼到了冬月下旬,謝遷主持的與佛郎機人談判的事暫告一段落。

    佛郎機人答應了大明方面的提請,相互交換農作物種子,因為大明有諸如大豆、白菜、青稞、黍、韭菜等佛郎機人欣賞的作物,而他們手上恰好擁有一些從美洲大陸弄回來的新奇作物種子,但如今大多作為觀賞植物存在,連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很多作物將來對世界展的影響。

    此外,北部邊關因為草原上各部族激戰正酣,難得地平靜下來,朝堂一片安寧,雖然各地天災依然不斷,但總算沒什麼大的變故,百姓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就連那些受災地區,因為朝廷妥善安排救災,沒有出現大面積的死傷人事件,百姓對弘治皇帝的稱頌之詞愈增多,民間逐漸有了「弘治中興」的說法。

    此時沈溪,一邊給朱厚照上課,一邊到翰林院參與修書,兩邊各不耽誤。

    至於私生活,則要在家中和惠娘間兩邊走,仍舊不能在惠娘那裡過夜,因為家中現在多了個老娘看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周氏知道他跟惠娘的關係。

    對沈溪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平靜的冬天。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4
第七七七章 太子的轉變

    到了臘月,京城接連下了幾場大雪。

    天寒地凍,沈溪仍舊要堅持上工,好在翰林院這邊大明會典的修撰已經進入尾聲,不必天天都去,太子那邊的課程也相對輕省了些,本來每逢四、九他都要到東宮授課,臘月後就變成逢四而去。

    臘月二十四,是年前沈溪最後一次給朱厚照上課。

    這天朱厚照很高興,因為弘治皇帝特別准允,上完這天的課他就可以放年假了,這比往常年要早好幾天。

    「沈先生,這些天下雪,聽說外面非常熱鬧,你帶我出宮城走走唄?」

    朱厚照想出宮玩耍,本來他可以繼續要脅張延齡,讓張延齡帶他出去,可臘月這段時間京城氣溫下降到了零下十多度,張延齡稱病不出,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來過皇宮了。

    沈溪搖頭:「大雪封路,京城內店舖關門歇業者居多,連商販也少有出來。街道冷清,太子出去做什麼?」

    「我就是想出去逛逛,老待在這狹窄的宮牆內悶也把我悶死了。」

    朱厚照說著,招呼劉瑾讓其把兔籠拿過來,擺在桌子上玩耍,「先生你看,我現在能分清楚雌兔和雄兔了,我還知道嘿嘿,孩子是怎麼生下來的,原來先生說的長短、凹凸是那麼回事啊。」

    沈溪心想,熊孩子終於從研究動物上知道了男女之事的本質,而且是他自己通過研究發現的,這讓他有一種巨大的成就感。

    不過很快熊孩子神色一黯,「可惜父皇把所有宮女都調走了,讓我想嘗試一下都不行,先生,要不你把當初我買的那個小姑娘,送到宮裡來吧?」

    沈溪搖頭:「平民女子可不能隨便進宮,太子還是早些斷了這念頭。」

    朱厚照當初出宮時花四兩銀子買來的小丫頭,一直被沈溪養在李衿那裡,如今二女已經好得跟姐妹一般,互相扶持,日子過得不錯,最重要的是相互有個伴,彼此有個照應,多了點家的溫暖。

    沈溪當初答應朱厚照買那女孩,可不是為了讓朱厚照禍害人家,只是讓朱厚照明白什麼是責任。

    現在朱厚照明白了男女之事,想「實踐」一下,結果身邊連個合適的物件都沒了,這熊孩子又開始懊惱,當初有那麼多資源的時候不懂得利用,現在沒機會嘗試便徒增傷悲。

    「本來我還想讓二舅送幾個女人給我可是他老是不進宮。我問母后,她說二舅這些天病得很嚴重,臥床不起哼,老是用這種藉口敷衍我,他要是病死了才好呢!」朱厚照恨恨地說道。

    沈溪之前就聽說張延齡患病,但病情到了什麼地步卻未聽說過。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張延齡這樣無惡不作的外戚黨,能死就怪了。

    沈溪倒是聽說李東陽家裡的那位大公子,在堅持大半年後,由於最近京城氣溫嚴寒,那病秧子感染風寒再加上肺癆的老毛病,終於一病不起,於前日病逝,為此李東陽特地請假不上朝。

    而在此之前,劉健也忍受不了京城零下一二十度的低溫,風寒加哮喘使得其臥床不起,不得不請病假。

    如今內閣裡主事的唯有跟沈溪交情頗深的謝遷。

    不知不覺間,謝遷隱隱有往內閣首輔發展的跡象。

    想到過幾天就要到謝遷府上赴宴,沈溪心裡有些打鼓,他不明白謝遷為什麼突然向他示好,又是安排他編撰大明會典,又是請他過府飲宴。

    熊孩子見沈溪一副深思的樣子,不滿地說道:「沈先生,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沈溪這才回過神來,勸諫道:「建昌伯乃是太子親舅,不可如此無禮,不管什麼時候都要顧念親情。」

    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沈溪感覺自己非常的虛偽,他其實巴不得張延齡早點兒死。如今京城裡不斷算計他的,張延齡算是代表人物,一再地給他送女人試圖強迫他就範,後來就是惠娘的案子,全都是拜張延齡所賜。

    雖然張延齡變相成全了他跟惠娘,但沈溪對此沒有半點兒感激。

    「先生,要不這樣吧,我跟父皇說,咱一起到城南的圍場打獵,聽說你們去打獵時可好玩了,還放炮,把那些觀禮的韃子嚇得屁滾尿流,俯首稱臣。哈哈,先生那時候一定很威風吧?」

    朱厚照小臉上帶著羨慕和嚮往。

    小孩子都有個偶像,朱厚照之前並不推崇誰,就連他老爹,他也一點兒不感冒,至於那些老學究的先生,每天之乎者也,除了厭煩沒有別的。

    在沈溪講授二十一史後,朱厚照開始崇拜霍去病,因為霍去病十七歲便出擊大漠,十九歲光復河西,二十一歲便建立封狼居胥的偉業,堪稱華夏曆史第一人。

    而之朱厚照聽說了一些關於沈溪的故事,對於這個小老師也多有佩服,但還沒上升到偶像崇拜的地步。

    「那是陛下欽命鑄造的火炮。」

    沈溪這裡故意撒了個謊,其實他用的火炮並非大明鑄造,不過為了讓朱厚照多一些對他老爹的尊重,多一些對大明的自信,沈溪必須要說這個謊,「如今正值冬日,城南圍場早就被積雪覆蓋,太子就算要狩獵,也只能等明年開春之後了。」

    「啊?不是在雪上縱馬疾馳,更有氣勢嗎?嘿,騎著馬,彎弓搭箭,一箭就把那老鷹射下來」

    朱厚照臉上的憧憬之色愈甚。

    沈溪有些驚訝:「太子會騎馬了?」

    「會倒是會一點兒,不過只能慢點走,我還在學彎弓搭箭,可那東西不好學,太硬的弓我拉不開。」

    朱厚照對自己有自知之明,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區別。

    沈溪釋然地笑道:「那太子好好上課才是正理,等翻了年太子年過十二,便可獨當一面」

    「誰說十二,我十三了好不好?先生,你十三歲的時候就考狀元了吧?明年便有狀元的考試,我也想參加,你跟父皇說說,讓我去參加一下唄?聽說你主考過順天府鄉試都考的是些什麼啊,你教我行不行?」

    朱厚照一連提了兩個要求。

    與普通士子的課業進度不同,朱厚照一上來就不是衝著應試教育去的,他學習的知識更寬泛、更全面,不過到現在為止,朱厚照的八股文水準也只是處於啟蒙狀態,根本就沒辦法應科舉考試。

    不是每個人都跟沈溪一樣,十歲參加縣試,而且一場就能過的。平常人家的孩子,寒窗苦讀十幾年,參加縣試可能都需要幾次才過,朱厚照在學習的認真態度上根本無法與尋常學子尤其是寒門子弟相提並論。

    「太子要參加,無須跟陛下說,會試後我將題目交與太子,讓太子嘗試作答便可。」沈溪笑道。

    「那可說好了。要是沈先生能當主考官就好了,是不是那樣我就能提前知道考試題目?」朱厚照瞪著眼睛問道。

    沈溪笑著搖了搖頭,倒不是他否認朱厚照說的關於主考官提前知道考題,而是否認自己會當本屆會試的主考官。

    別人或許有資格,但沈溪絕對沒有,連他主持順天府鄉試,外間對他的非議都很多。

    至於禮部會試的主考官,按照規矩基本是一名大學士,配合上一名詹事府詹事、禮部侍郎級別的名儒,如今有這資格的,吳寬、王鏊、梁儲這些人都可以,再往下排十幾個人都輪不到他頭上。

    「太子還是多注意自己的學業吧。」

    從東宮出來,沈溪獨自步行回家。

    京城安寧,沒什麼偷搶的事件,沈溪為了方便去找惠娘,沒讓朱山父女跟著,以至於秋冬之後,每次回家他都步行,畢竟東安門距離他目前居住的昭回靖恭坊的家不是太遠,順著皇城根兒,步行半個時辰基本就能回去。

    剛到家門口,就見有頂轎子停在那兒,卻並非官轎。

    等沈溪過去,在屋簷下跺腳禦寒的轎伕吆喝了兩聲,轎子的主人才哆哆嗦嗦出來,向沈溪行禮道:「沈老弟,你可讓我好等啊。」

    卻是蘇通。

    「蘇兄?這天寒地凍的,怎麼不進去等走,裡面敘話。」沈溪搖頭啞然失笑,他本以為蘇通這些天忙著應付來年春天的禮部會試,不會出來應酬。

    蘇通久居南方,這年冬天特別冷,就算穿著厚重的冬裝也不適應,上下牙齒一邊打架一邊說道:「不不必進去了。我此來是想邀請你過府一趟我剛在京城置辦了個宅子,以後在京城也算是有了個家。」

    沈溪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蘇通你連進士都沒考上,這就開始準備宅子了,可真夠有錢啊。

    「蘇兄何必著急呢?」沈溪問道。

    「唉!不管以後中不中進士,我都準備暫居京城,福建那邊先不忙回去,京城如此繁華,再回汀州便感覺分外冷清。」

    蘇通解釋了一下,又道,「鄭兄於去年秋天考上舉人,本來臘月中旬就會抵達京師,但路途接連遭遇大雪,有所延誤,估摸明後兩天會到。」

    「此番我前來邀請沈老弟過府,權當是幫為兄慶賀一下喬遷之喜。有沈老弟你這樣的文曲星駕臨,府宅算是蓬蓽生輝。」

    府宅喬遷,請風水先生回去測測風水,再擺宴席,找些名人來慶賀一下,這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沈溪點頭:「等鄭公子抵達京城,在下一定過去。」

    「也不知道他哪天能趕到,反正我就等他兩天,後天下午我會親自派轎子來接人,到時候沈老弟能夠賞光就好。不用帶什麼禮,沈老弟能親臨就是最厚的禮。」

    說到這兒,蘇通臉上有一抹得意,「有件事要告之沈老弟,那府宅本來的主人哈哈,卻是當初在汀州府城橫行一時的高衙內,這宅子原本是朝廷補償他的,就在德勝門附近,臨近積水潭,可惜他家道中落,為供養家中妻妾。」

    「同時償還其祖父欠下的鉅款,不得不變賣家資,我便找人買了下來。簽訂契約時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樣,未來很有可能會把他一干妻妾都賣掉,哼!」

    沈溪不禁皺眉,蘇通的報復心還真強。

    當初高崇打他,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如今高崇走了霉運,蘇通這是想趁機落井下石,不但把高崇的府宅買來,將來還可能繼續給高崇使絆子。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4
第七七八章 謝府家宴

    鄭謙考上舉人,到底是因為他才學卓著脫穎而出,還是背後動用了人脈關係和錢財使然,沈溪不得而知。

    但作為「老交情」,蘇通在鄭謙抵達京城後,請沈溪過去見個面,這也算是題中應有之義。沈溪如今是翰苑高官名士,蘇通請沈溪過府,別說要沈溪送禮了,蘇通反倒要給沈溪準備一份厚禮。

    礙於場合,蘇通不便直接把禮物送到沈溪府上,以免招惹閒話,只能稍後補上。

    臘月二十六,鄭謙果然如期抵達京城。

    跟蘇通一樣,鄭謙此番到京城也帶上了家眷,聽鄭謙的意思,他準備在京城多住一段時間。

    這天蘇通在他德勝門附近的新居宴客,前後三進外帶一個偏院的大宅子,倒也配得上紋銀八百兩的價格。

    可惜的是,由於蘇通在京認識的人不多,偌大的廳堂裡只擺了一桌宴席,前來恭賀喬遷之喜的,除了沈溪外只有鄭謙這麼個同鄉。

    「……沈老弟,你應該多喝幾杯才是。」

    蘇通不斷給沈溪敬酒,「來年春闈,沈老弟很有機會成為主考官,到時候指不定還要仰仗……」

    沈溪笑著搖頭:「蘇兄,你喝醉了。」

    沈溪心知肚明,自己絕對沒資格擔任主考官,不過讓他當同考官倒有可能,因為會試的同考官同樣是從翰林中選拔。

    但沈溪目前的官職,屬於高不成低不就,當會試主考官不夠格,當同考官就會顯得大材小用,所以他如今的官職很適合主考兩京鄉試,至於會試,基本跟他無緣。

    「沈老弟,不知可否介紹幾位翰苑的名儒與我等相識?」蘇通猶豫半天,終於還是硬著頭皮提出一個不情之請。

    蘇通大約能猜到沈溪現在的地位。

    沈溪主持過順天府鄉試,來年的會試多半不會參與,但沈溪身為翰林院的高層官員,只要沈溪設宴,把翰林院的同僚召集起來,再把蘇通和鄭謙一同請去,甚至都不用說什麼,回頭蘇通和鄭謙的名聲就會高漲,這是考生積累才名的最好辦法。

    「上屆鬻題案,我可是歷歷在目。」

    沈溪臉上帶著幾分後怕,「若非李大學士明察秋毫,在下恐怕也會牽扯進案子中,蘇兄、鄭公子當引以為戒才是。」

    鄉試時能通過疏通關係的方式獲得舉人的名額,等到了會試,基本就斷了這條路。大明朝對於會試非常看重,沒誰敢在會試中營私舞弊,程敏政就是最好的例證。

    蘇通和鄭謙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失望之色。

    本來以為有沈溪這棵大樹乘涼,會對他們的會試之途有諸多幫助,卻未料沈溪處世經驗老道,根本就不給他們走關係的機會。

    蘇通為人圓滑,他笑著說道:「今日只談風月,不提學問,沈老弟雖然久居京城,但恐怕對風月場所的瞭解,不及才到京城幾個月的為兄。」

    沈溪到京城後,從未去過秦樓楚館,也沒去過教坊司,而蘇通卻是這些地方的常客,人的追求不同,在意的事物就不同。

    等蘇通侃侃而談京城有哪些著名的歡場人物,還有各個地方的花魁娘子,沈溪一個都沒聽說過,對此他也不感興趣,倒是鄭謙羨慕不已。

    鄭謙是第一次到京城,而他跟蘇通又是臭味相投,不用說之後二人便會一起去光顧那些風月之所。

    沈溪才不會跟他們一道,免得敗壞名聲。

    ……

    到了年關,京城大雪仍舊不停,隔三差五就是一場大雪。

    沈溪在臘月二十四之後放了年假,一直要到上元節後休沐才結束。

    這段時間京城達官顯貴設宴的很多,六部衙門和翰林院都有人給沈溪送來請柬,誰都知道沈溪如今貴為東宮講官、日講官。

    太子又逐漸成年,前途不可限量,都想趁著沈溪執掌權柄之前跟他好好親近一下,但沈溪謹小慎微,對這些宴請一律採取迴避的態度。

    不過臘月二十八這天的宴席,沈溪卻不得不出席,因為這可是大學士謝遷的壽宴。

    要去謝遷府上賀壽,怎麼都得帶一點禮物,上午巳時剛過,沈溪從蘇通給他捎來的閩地土特產中找出一些,然後便坐車去了謝府。

    謝府門前一片冷清,朝中人都知道謝遷不好客,就算有人知道今天是謝遷生日,也不想前來自討沒趣。

    「沈大人,我家老爺尚未回來,您請進。」謝府家僕畢恭畢敬請沈溪入內。

    沈溪有些尷尬,謝府擺壽酒,主人竟在內閣忙政務,他這個客人卻先到了,這有點兒喧賓奪主的意思。

    但之前謝遷有言在先,沈溪可以自由進出謝府書房,所以他只能硬著頭皮步入謝府。來到書房,沈溪現有人,駐足一看,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正在埋頭看書,仔細打量,沈溪現並不認得此人。

    「沈同年,有禮了。」

    此人身材痩削,看上去很有幾分精神和風骨,感覺身後有異,他回頭一看,趕緊起身向沈溪行禮。

    沈溪見對方身著便服,分辨不出是官是民,但看樣子謝府他很是熟稔,多半是謝家人。同時對方稱呼自己「沈同年」,沈溪馬上意識到,這位應該是謝遷的弟弟,與他同在弘治十二年中進士的謝迪。

    謝迪如今三十四歲,之前觀政結束後,便被授予兵部職方武選清吏司主事之職,官居正六品。

    朝中有人好做官,謝迪有謝遷這個大靠山,陞官遠比普通進士容易。如果歷史不改變的話,謝迪將會在正德初年謝遷遭殃時被連累,一直要到嘉靖繼位後才被重新起用,最後官至廣東左布政使,官聲相當不錯。

    沈溪恭敬還禮後一打聽,果然沒猜錯,此人正是謝迪。

    二人相對而坐,交談不多時,從內院出來一人,正是這屆順天府鄉試中位列第四名的謝丕。

    相比於謝遷、謝迪的老成持重,謝丕完全是個隨性的年輕人,很有朝氣和活力。他一來便對沈溪特別恭維,不斷在謝迪面前誇讚沈溪的學問,同時還就一些心學的疑難點向沈溪請教,這讓謝迪有臉上浮現一抹尷尬之色。

    身為同年進士,沈溪年紀輕輕就中狀元,如今已是東宮講官和日講官,官秩比他這個履職六部的官員都要高,不免有些自慚形穢。如今本家侄子對沈溪推崇備至,簡直把沈溪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讓謝迪有些抬不起頭。

    「謝公子過譽了,其實在下……學問粗淺得很。」沈溪覺謝迪的困窘,趕緊謙虛了一句。

    「哪裡哪裡,沈同年的才學,那自然是極好的,否則也不會三元及第獨佔鰲頭,兄長也不會單獨邀請你一人前來赴宴。」

    謝迪搖了搖頭,自我解嘲地笑了笑,又道:「今日是家宴,沈同年不必太過拘謹,想來兄長不多時便會回來,估摸是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即便是年底,六部和各地衙門也不會停擺啊!」

    年底本來事情就多,劉健告病假,李東陽在家為兒子治喪,朝廷大小奏本都需要謝遷參詳並票擬,而本身謝遷處理實務的能力又不及劉健和李東陽,一時間讓他焦頭爛額。

    一直到日落黃昏,謝遷才從內閣趕回家來,他臉色雀黑,手上抱著一個木匣,不用說裡面全都是沒來得及處置的奏本。

    「都來了?」

    謝遷打量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沈溪身上,臉上露出個促狹的神秘笑容,讓沈溪看了有些毛骨悚然,暗忖:「謝老兒莫非是想讓我幫他參詳奏本,代擬票擬?」

    謝遷沒說什麼,把木匣放到書桌上,擺手道:「進門時我已經問過,宴席業已備好,既是家宴,就不上酒了,酒喝多了傷身,做事無法聚精會神。」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似乎有所指,沈溪心裡暗自嘀咕:「既然是壽宴,哪裡有不上酒的,酒寓意『久』,通常指長壽,所以即便不喝酒之人,壽宴上都要喝兩口,以示長命百歲。為何到了謝老兒身上,這些慣例就不管用了?」

    跟著謝遷來到偏廳,宴席已經擺好。

    謝府真正能上席之人,也就眼前幾位,謝遷還有幾個兒子,不過年歲都很小,畢竟次子謝丕如今才十九歲,若非謝丕考取舉人,這會兒謝遷也不會讓他上酒桌。

    餘姚謝家可是大家族,謝遷又是這家族中名望和地位最高者,做事一向遵循禮教傳統,但這次,他稍微破壞原則,把正室徐夫人給請了出來。

    在有外人的情況下,就算徐夫人誥命在身,也不能參加宴席,但既然是家宴,一家主母出席,在這時代也算是說得通。

    「大嫂身體可康健?」

    謝迪上去向謝徐氏行禮問安。

    長嫂如母,徐夫人年長謝迪十幾歲,這點體現得尤為明顯。

    若非叔嫂年紀相差太遠,徐夫人又已年過半百,在這禮教森嚴的時代,就算是叔嫂見面也需要迴避。

    謝遷道:「人已到齊,可以開席了。」

    徐夫人拉了謝遷一把,好像提醒謝遷什麼,謝遷向徐夫人擺了個眼色,似有所不滿。

    沈溪坐下來,神色多少有些尷尬,這是謝府家宴,而他一個沈姓外人卻摻和進來,感覺不怎麼搭調。

    「今日乃老夫壽誕,卻非大壽,只當是普通家宴即可。」謝遷笑著說道,然後拿起茶壺為自己斟茶,「今日以茶代酒吧!」

    「那愚弟以茶代酒,敬兄長一杯,祝兄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謝迪站起來為謝遷敬茶,說賀壽辭。
老頭牛肉麵 發表於 2017-3-21 14:55
第七七九章 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謝遷生於正統十四年,如今已經五十二歲,在這平均年齡只有三十歲的時代,雖然算不上絕對的高夀,但也過了知天命之年,隨時可以準備身入黃土。

    用謝遷自己的話來說,過了五十歲,每一個壽誕都是撿回來的。

    謝府準備的菜色極為豐盛,徐夫人不斷給丈夫夾菜,謝遷卻顯得有些不耐煩,等沈溪敬過茶,謝遷點了點頭,關切地詢問沈溪的年歲和家庭狀況,當聽聞沈溪的曾祖父曾經擔任正五品的府同知後,感慨地說道:「原來沈家,也是汀州府望族。」

    什麼望族,最多算是破落戶!如果是望族的話何至於連飯都吃不飽,連學都上不起?

    沈溪暗忖,嘴上卻說道:「在學生出生之前,其實家道已經中落。」

    「但總算是把你栽培出來了,你之上不也有熟讀聖賢書的伯父?」謝遷對於沈溪的回答不太滿意。

    我家是不是望族,關你什麼事?你不是瞧不起寒門出身的學子吧?

    「伯父應試多年,未及考中舉人。倒是有一族兄,年方十六便應試秋闈,惜未中舉。」沈溪把沈明文和沈元參加今年福建鄉試但落榜的事也說了出來。

    你不是想把我們沈家當作汀州府「望族」嗎,我實話實說,其實沈家也算得上是書香門第。

    謝遷滿意點頭:「如此,甚好,甚好。」

    這話讓沈溪一頭霧水你是說我同宗的伯父和兄長沒考中舉人覺得「甚好」,還是我家裡有這麼多讀書人「甚好」?

    謝遷沒有言明,倒是徐夫人問了一句:「沈大人父母高堂可在?」

    沈溪恭敬回答:「父母高堂如今身體康泰,學生已將二老接到京城贍養。」

    「還是個孝子啊,老爺」徐夫人高興得就要轉頭跟謝遷說什麼,卻被謝遷清了清嗓子給打斷。

    「嗯嗯,沈溪你幾歲考中的生員?恩師是哪位?」謝遷繼續詢問。

    沈溪愈發覺得自己像是在接受審訊,不過這些事根本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他參加科舉的時候,祖宗和師承都詳細地記錄在冊,於是道:「在下啟蒙恩師是寧化縣城的蘇先生,而後在下遷居府城長汀,師從馮先生。學生十一歲應院試,一榜而過,列於院試第二名。」

    「第二名?哈哈,第一名是何人?」謝遷聽說沈溪參加童試居然居於次席,不由咧嘴一笑,居然追問起來。

    沈溪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列個第二,你用得著如此幸災樂禍?難道你想讓我外還來個小三元?

    「是汀州府舉子吳省瑜,他與我一同考取舉人,列福建鄉試亞元,如今在太學供學。」沈溪道。

    「哦。」

    謝遷點點頭,好像對沈溪介紹的吳省瑜多了幾分興趣。

    徐夫人又問:「那沈大人兄弟姐妹呢?」

    出於禮貌,沈溪再次耐心解釋:「在下有雙胞弟妹各一人,尚且年幼,與父母高堂同住京城。」

    「那挺好的呀,父母高堂都在,下面還有弟妹,又單獨住在御賜的宅子裡老爺」徐夫人興沖沖說著,卻被謝遷一瞪,不敢再繼續說話了。

    沈溪看出來了,謝遷雖然在徐夫人面前吹鬍子瞪眼,但純屬紙老虎,看起來對妻子凶巴巴的,但其實非常尊敬徐夫人,除了瞪瞪眼外不會有打罵和奚落的言語。如此看來,謝遷算是個好男人。

    謝遷語重心長地說道:「沈溪,你幾歲娶的妻房。」

    沈溪心想,當初這問題你不是問過我嗎,要我回答幾次?或者是你年老,記性不佳?

    「十二歲娶的妻房,翻年便是十六,如今長子不滿週歲。」沈溪實話相告。

    謝遷嘆道:「老夫有一孫女,尚待字閨中,想為她尋覓一戶好人家,你看....」

    沈溪這才意識到,謝遷和徐夫人之所以把他的家世問得這麼清楚,其實是要給孫女選夫婿。

    但沈溪絕對沒想到,謝遷在明知他已經娶了正妻,而且已納有一妾的情況下,還願意把謝恆奴嫁給他,這跟謝遷平日高傲的態度大相逕庭。

    對於這個問題,沈溪既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就不太好回答了。

    徐夫人以為沈溪沒聽明白,趕緊道:「君兒這丫頭跟沈大人很般配,不知沈大人對她可有意?」

    謝遷一聽惡狠狠瞪了妻子一眼,主要是妻子說的話太傷他自尊了。

    我暗示沈溪這小子,是等他主動跟我提親,你現在卻把事情挑明,好像我謝遷的孫女愁嫁,非要栽給他似的。

    「謝小姐涵養和品德、相貌,都是極好的,就怕學生已娶了妻房,高攀不上。」沈溪面紅耳赤。

    謝遷冷笑一聲,好像在說,你小子知道高攀不上就對了!

    他清了清嗓子,語重心長地說:「君兒父母早逝,我們本想給她尋覓個好人家,不至於虧待她。但姑娘家長大後,有她自己的心思,我們做祖父母的,多少會尊重她個人的意願她對你,有一定好感。」

    沈溪早就察覺謝恆奴對他很痴纏,這千金大小姐沒有和別的男人接觸過,見到他有才學,又會哄女孩子開心,情竇初開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他身上,這既是他的幸運,也是一種巨大的責任。

    本來沈溪不敢多想,因為他料定謝遷不會把孫女嫁給他做妾侍,若是投入太多感情,最後只會讓自己和謝恆奴之間留下陰影,正因為如此,沈溪一直對謝恆奴保持三分距離,若即若離。

    沈溪臉上滿是為難之色,他不知謝遷是發自真心,還是故意試探他。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學生恐怕要回去問過父母之意。」沈溪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

    謝遷心中的怒火頓時不打一處來。

    好麼,我低聲下氣說要把孫女嫁給你,你卻跟我來這套,你這是分明想讓老夫下不來台啊。

    謝遷正要發火,徐夫人趕緊拉著他,頻頻向他使眼色,謝遷站起來,又坐回去,道:「吃飯吧,有事回頭再說。」

    因為突然提到謝恆奴的婚事,使得壽宴的氛圍變得有些凝滯。

    沈溪只能低著頭,飯菜都不能盡情享用,連茶水都喝得不那麼對味。

    壽宴尚未結束,謝遷便連句話都沒留下,往書房那邊去了。

    徐夫人起身道:「沈大人,您早些回去跟令尊令堂商議過,擇期把君兒這丫頭迎過門去吧。丫頭不小了,過了年,虛歲十五,跟沈大人正是般配。」

    這話要是被謝遷聽到,指不定要怎麼埋怨,可這卻是徐夫人最真切的想法。

    孫女到了待嫁的年歲,父母不在了,做祖母的比誰都操心,尤其徐夫人越看沈溪越覺得喜歡,唯獨遺憾的是沈溪已經娶了正妻,不過誰叫孫女自己喜歡呢?以謝家的門第,即便過門做也不會受到虧待。

    徐夫人退下,謝迪起身告辭回府,輪到沈溪要走時,卻被謝丕挽留下來。

    「沈先生難得到府上一趟,學生有許多學問的事情未來得及請教。」

    謝丕這會兒雖然已經在備考會試,但謝家對他這次參加會試沒什麼硬性要求,所以他有更多的時間陪妻子,也有空暇研究之前放下的心學。

    沈溪搖頭苦笑:「謝公子,臨近年關,在下其實比較繁忙。」

    謝丕正色道:「家父有意將君兒許配給沈先生,沈先生應該去跟家父說上幾句才是。之前君兒對先生情有獨鍾,為家父阻撓,卻未料他如今想開,先生切不可辜負君兒的一片深情厚意。」

    沈溪這下不好回答了。

    對謝恆奴,沈溪不可否認非常喜歡,但這種喜歡尚未昇華到愛的程度,主要是他一直壓抑自己,避免對謝恆奴有更多「痴心妄想」。

    這次謝遷突然提及他跟謝恆奴的親事,讓他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甚至不知自己能否肩負起守護謝恆奴的責任。

    謝丕又道:「先生,這就與我一同去見家父吧」

    謝丕清楚謝遷的性格,這會兒謝遷正在生悶氣,他就想讓沈溪過去把親事敲定,這樣除了能讓謝遷消氣,以後沈溪就是「自家人」了,那他以後請教沈溪學問也就沒了阻礙,相處起來更為融洽。

    謝丕是個思想開明之人,他對沈溪崇敬,自然覺得小侄女能嫁給沈溪這樣的全才非常般配。

    在謝丕引路下,沈溪來到書房門口,只見昏黃的燭光下,謝遷正對著一堆奏本唉聲嘆氣。

    等謝遷抬頭看到沈溪,馬上換上一張臭烘烘的老臉,擺起了姿態,正襟危坐,低下頭審閱奏本,好像是在認真批閱,但實則謝遷對這些奏本一籌莫展。

    「不打攪先生跟家父見面。」謝丕說完便識趣地往內院去了。

    沈溪進到書房裡面,行禮道:「謝閣老。」

    「你還沒走嗎?」

    謝遷抬起頭,用不屑的口吻道。

    「學生是想過來告辭。」

    沈溪實話實說,他的確是想走了,但又覺得,謝遷既然肯把孫女嫁給他當妾侍,這恰恰說明謝遷不是那種知恩不報之人,利用他多次,現在把孫女嫁給他,什麼債都償了,而且以後做了謝遷的孫女婿,也方便他為謝遷做事。

    對於沈溪這樣注重紅顏知己的人來說,這筆買賣實在太划算了!

    幫謝遷做點兒事,就能得到謝恆奴這樣天真爛漫一塵不染的千金小姐,世上有比這更便宜的好事?

    「想告辭?把話說清楚才行。」謝遷冷聲道,「但在此之前,老夫這裡有幾個奏本,先問問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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