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桃花 作者:烽火戲諸侯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3-21 00:21:4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 221308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28
第十章 白家餘孽

    白發馬夫氣色與以往兩次略有不同,緩慢喝酒吃花生米,道:“我叫白洛,是鳳陽白家的世子,鳳陽白家,傳承四百多年,天下九洲,我們朱雀王朝位於最小的南瞻部洲,白家先祖行伍出身,不讀半日兵書,隨那一朝朱雀皇帝四處征戰,一次皇帝深陷險境,隻帶幾十貼身護衛逃出重圍,被三千鐵甲騎兵追攆,先祖與皇帝逃至鳳陽河,平靜大河沒來由暴漲數丈,水勢浩大,皇帝本以為天意如此,束手待斃,先祖使出大神通,背負皇帝,一躍而過鳳陽河,皇帝賜丹書鐵券。先祖隨後立下連綿戰功,最終開疆裂土為侯,位極人臣。四百年來,白家忠心耿耿,我父安德侯更是一心輔佐鴻帝,奈何太監當國,大閹韋貂寺栽贓白家,詆毀白家私藏兵家至寶《白帝陰符經》,下詔我父前往皇宮,我父不顧勸阻,獨往鳳州,被賜死。白家憤而舉兵,清王側,被當時還隻是先鋒將軍的長安侯屠盡白家十五萬子弟,隻餘下寥寥百人幸免於難,可在二十多年的追擊剿殺中,陸續死去,我恐怕已經是白家最後一人。”

    陳青牛臉色淒然。

    心中卻是在尋思這白家是否真的藏有《白帝陰符經》。

    白洛無暇顧及陳青帝的心思,隻是緩緩道:“這次被龐鳳雛發現行蹤,你無須擔心,有範夫人在,動不了你一根汗毛。我不是觀音座下弟子,必須離開琉璃坊。”

    陳青帝更加迷茫疑惑,這觀音座是啥門派,如此霸道,他幾乎是當著龐侍郎的麵殺了董卓一家子,還能在人家眼皮底下逍遙快活?

    白洛笑道:“天下九個大洲,仙佛真人,妖魔鬼怪,可謂光怪陸離,你現在所見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你隻需記得觀音座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門派之一,隻要拚命去坐上觀音座客卿的位置,天下隨處便皆可去得。九洲六大真統,大昆侖最為神秘,據說掌控天下氣運。位於東東盛嵊洲的龍虎山乃是道教正統,傳承數千年,天師輩出,呼風喚雷,盡是半仙人物。東北菩殊州的天龍寺,佛門聖地,一座舍利林,萬法歸宗。北俱蘆洲有玄當山武神宮,我輩兵家聖地,人屠墓便在玄當山上。西北監洲有謫仙山,九脈劍宗祖庭紮根於此,一劍出,九洲劍折。每一脈分散一洲,英才輩出,與俗世眾多皇朝糾葛廣聯,是除儒教根基稷穗學宮外,涉世最深的一個真統。至於稷穗學宮,自稱三大宗師六十小宗師,龐鳳雛,便是較為出眾的小宗師之一。”

    陳青牛嘖嘖稱奇道:“大昆侖,龍虎山,天龍寺,武神宮,九脈劍宗,稷穗學宮,九洲六大真統,個個聽上去,都是好可怕的氣派。”

    白洛咂摸了口酒,笑道:“氣派不大,實力不強,小宗師龐鳳雛能讓我像一條喪家之犬?”

    陳青牛壯著膽揀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裏,嚼著好奇道:“還有嗎?”

    白洛點頭道:“有正有邪,或者說陰陽雌雄,才是天道。除了六大真統,還有四大魔統,分崩離析六百年的的白帝門,韋貂寺所誣陷的《白帝陰符經》便是白帝城鎮門之寶,共有三卷。接下來是東海之上的長生福地,以及位於極北之地的大日密宗,最後一個鬼蜮酆都。都是不輸六大真統的門派。”

    陳青牛疑惑道:“除了酆都,聽著都不像魔頭啊?”

    白洛覺得有趣,哈哈笑道:“陳青帝,你可曾看到有惡人出門,自個兒在腦門上貼著我是惡人的紙條?可曾在琉璃坊見著姑娘在臉上寫我是婊子?”

    陳青牛嘿嘿直笑,道:“有理,太有理。坊內的女人,都恨不得自己被當做日日有落紅的黃花閨女。”

    白洛高興,覺得這小子對味,幹脆把酒壺丟給陳青牛,自己吃花生,道:“六大真統四大魔統,十大門派加起來,大約百年,便有一人可得道飛升,平攤下去,一個門派大概是千年得遇一名驚豔絕才的人物。可有三個門派,絲毫不遜,其一是滿門皆是女子的觀音座,再就是魚龍混雜的玉鉤門,還有專攻煉丹一條獨木橋的抱樸山。其中範夫人所在的觀音座,大多修士超然物外,千百年一心求道,真真正正做到了不理俗事。你再看那佛儒道兵四家,注定無法自成三千小世界。這世上,絕少有全然不沾因果便可飛升的法門,這也是很多修道之人閉關幾十年甚至百年,仍舊精進輕微的緣由。根骨,機緣,缺一不可,機緣去哪裏尋?孑然一人,哪來的機緣?觀音座這一點做得最為精妙,此間機妙,我先不道破,你終有一日,會船到橋頭,行到山前。我跟隨範夫人將近二十年,當初見著她是怎樣的容顏,今日還是一模一樣,一分不老,一毫不差,這便是窺得大道之士的得天獨厚。”

    陳青牛無限向往,聽白洛講道,可比王瓊說起武道要遠遠浩瀚精深,感覺王瓊嘴裏的武夫九品,到了白洛這邊,便不那麼巍峨強勢了。

    白洛自嘲一笑,道:“我跟隨範夫人這麼多年,隻知道觀音座有三脈,蓮花峰,胭脂山,還有玲瓏洞天。範夫人出自蓮花峰,卻應該還是不是最了不得的人物,今日琉璃小院裏那位老夫人,才是觀音座的高士。不過她是玲瓏洞天的長老,與範夫人並不對路。”

    陳青牛幾乎忍不住要翻白眼,觀音座裏的仙子,來開妓院作甚?難不成這就是觀音座的獨門法門?

    白洛猶豫了一下,道:“那老夫人來琉璃坊,不過是照顧院裏的女子。聽範夫人語氣,那女子是被玲瓏洞天相中的絕豔奇才,與你一般,是佛根道骨,且不說這個,她還是天生的劍胚,最適合在玲瓏洞天修煉,那女子是佛家所謂的‘四十齒相’,常人都是三十六齒,她卻多了四齒,於是身有四種法相菩薩庇護,隻要修習佛法到了境界,便可生出四尊無窮威力的金身法相。不僅如此,她同時還是道教經書上所講的‘咽中津-液得上味相’,書上說有此相者,咽喉中常有津-液,上妙美味,如甘露流注也。一旦出聲,則天籟梵音深遠,男子如龍嘯,女子如鳳鳴。可惜你身上佛根道骨被蟄龍毀去,否則便能讓我這凡夫俗子也開一開眼界。”

    陳青牛錯愕。

    白洛笑道:“沒錯,你也是身兼佛根和道骨,但被你左眼赤螭右眼黃蟠給當做食糧,吞吃了十六年。若非在狀元墓前,得了李白禪贈予你的氣運,你肯定活不過那次的小天劫。”

    陳青牛呆滯當場。

    自己難道不隻是一個混吃等死的青樓小廝?

    白洛眼神古怪道:“那女子是不是‘咽中津-液得上味相’,有個簡易法子便可確定,陳青帝,你想不想知道?”

    陳青牛僵硬點頭,還沒從震撼中回複過來。

    白洛大笑打趣道:“愚笨,去親一親她的嘴,不就知道了?”

    陳青牛撓撓頭,這也忒不知死活了。

    白洛收斂笑意,從懷中掏出一本泛黃古書,遞給陳白熊,沉聲道:“陳青帝,這本《尉繚子引氣術》送你,再授你白家錘仙拳。”

    陳青牛不知所措。

    不明白他為何要丟下如此巨大的餡餅,是福緣,還是陷阱?

    陳青牛琢磨不透。

    白發蒼蒼的白洛卻等不及一般,道:“收好《尉繚子引氣術》,此書雖不是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但對尋常武夫來說,也是寶物。我家先祖所創錘仙拳,三十六式,皆悟自軍陣廝殺,你這小子,修習錘仙拳,事半功倍。我讀三遍拳訣,你能記下多少是多少。”

    隻聽了一遍,陳青牛其實就牢記在心,但還是豎起耳朵,聽完剩餘兩遍。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賊,突然竊了一大壇銀子搬回家,即便藏好,也不安寧,覺得要多瞧上幾眼才安生。

    心中默念一遍,確定無誤,這才鬆口氣。將《尉繚子》小心嚴實揣在懷中,抬頭望向白洛,見他神情落寞,不同尋常,他的眼神,讓陳青牛生出一股不安,兒時,乳娘在病榻上合眼前,便是如此,幾乎一模一樣。

    陳青牛欲言又止。

    白洛站起身,望向窗外,輕聲道:“我已是一枚棄子,說不定龐鳳雛已經在涼州城頭上等候多時。我不死,範夫人和那位龐侍郎就都不放心,我一死,龐侍郎就能心安,畢竟親手斷了白家最後的血脈,如此一來,他才良心過得去,要捏著鼻子,留你一條性命。”

    陳青牛輕聲道:“範夫人?”

    白洛搖頭道:“稷穗學宮斷然不會為了一個董家向觀音座示威,而觀音座也不絕肯為了一個奴才跟稷穗學宮過不去。稷穗學宮要的是董青囊,一名前無古人的女子大宗師。觀音座蓮花峰,要的是你,陳青帝,一位腳踏蓮花的客卿。”

    陳青牛黯然無語。

    白洛豁達笑道:“娃兒,兔死狐悲了嗎?”

    陳青牛咬著嘴唇。

    能不兔死狐悲嗎,跟了範夫人二十多年的人,當成棄子說丟就丟,自己某天沒了利用價值,豈不是被舍棄得更快,更狠?

    蓮花客卿?

    太遙遠了。

    對悲觀的陳青牛來說,解決下一頓溫飽才是正途。

    四十來歲便一頭白發的白洛摸了摸他腦袋,輕聲道:“陳青帝,要想長生不朽,唯有求道,高高在上,終可不必仰人鼻息,五湖四海,天下九洲,唯你獨尊。你不是我這廢人,一步一個腳印,隻要走下去,天道渺茫,終歸還是給你留了一線門縫。再者,咱們兵道,與儒釋道三教又有不同,無須擔心兵戈殺戮遭來因果,那三教得道高人,若是殺伐過多,飛升之際,天劫便愈是凶烈,五百年前龍虎山天師張靈書,飛升前曾一人獨入酆都,一口屠仙劍殺了酆都十萬魑魅魍魎,這在世人眼中本是無上善果,卻不料天劫時,天降十道紫雷,比尋常天劫九道天雷還要霸道,龍虎山地動山搖,連累近千名在龍虎山附近觀摩張天師白日飛升的修道者都魂飛魄散,端的淒涼無比。我們兵家老祖師爺薑子圖,卻是能不借助靈山洞天,不借助仙家兵器,不借助和尚誦經道士吟咒,全以一己之力,三次承受天劫,共計二十七道天雷,法力不減反升,可謂與大羅金仙無異。陳青帝,想長生否?想天下無敵否?想視天劫如無物否?”

    陳青牛聽得血液翻湧,心潮澎湃,雙目炯炯有神,一赤一黃,熠熠生光。

    白洛終於還是走了,拎酒壺,輕輕唱著狀元郎李牧廣為流傳的《凡人歌》,慷慨赴死。

    這位碩果僅存的白家世子,傳了陳青牛衣缽,卻沒有提什麼要求,隻是不甚悲哀地灑脫一句:“白家亡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29
第十一章 得上味相


陳青牛百感交集,替他打開了一扇天窗白家白洛注定一去不複還。他站在房間裏,心神一震,先端把椅子去把房門堵住,小心翼翼掏出《尉繚子引氣術》,迅速翻開,總共十二幅引氣經脈圖,繁瑣晦澀,俱是一些道教詞語,一炁一陽,黃芽黍米,斬三屍,七返九轉,金液還丹,陳青牛看得頭痛,所幸《尉繚子》注解艱深,畢竟隻有十二幅,再密密麻麻也有個盡頭,陳青牛花了一個時辰全部死記硬背下來,再藏回懷中。

    匹夫懷璧的陳青牛出了房間,硬著頭皮返回琉璃小院,秦花魁離開多時,清倌兒站在青瓷缸旁邊,盯著魚缸內的紅鯉魚怔怔出神,老嫗不知何處去。陳青牛不敢驚擾這位看著纖柔卻是根骨神奇的女子,隻是悄悄欣賞著她的背影,又無緣無故記起那張《燕王行幸小薛後圖》,惡意壞水地想這小娘子日後被人寵愛,是否如《行幸圖》上那般描繪,需要幾名婦人扶持嬌軀,才堪男子鞭撻。

    “好看嗎?”

    她突然轉身,盯著可勁兒瞧的陳青牛問道。

    來不及掩飾的陳青牛實誠道:“好看極了。”

    她冷笑道:“果然天下男人都是一樣的髒物。”

    陳青牛不痛不癢,連蟄龍吞食根骨鑽刺眼球的痛苦都能熬下來,美人這點唾棄實在算不得什麼,何況她的嗓音清冷婉轉,別有韻味,聽著就心曠神怡。不過陳青牛還是識趣地低下頭,點到即止,生怕真惹惱了這位據說要被玲瓏洞天悉心栽培的美人,這才剛得手的錘仙拳口訣和仙籍《尉繚子》,豈不是要成為陪葬品。玩伴劉七就是樂極生悲的最好例子,陳青牛不敢放肆,小心駛得萬年船,至理名言。

    她問道:“你原本是青樓小廝,最下賤的那種?”

    陳青牛低著頭翻了個白眼,道:“是的。”

    她神采奕奕,眼神異樣,吩咐道:“領我去看看你的狗窩。”

    陳青牛抬頭,一臉茫然。

    她憤憤道:“去還是不去,小廝,信不信等會兒殷姥姥回來,讓她煉化你魂魄,鎖在壺中,看你到時候怎麼去流螢小院,討那青樓賤婢的歡喜。”

    好大的口氣,將香扇墜罵作賤婢。

    繼而一想,以白洛描繪的觀音座氣場,玲瓏洞天能夠與蓮花峰和胭脂山三分天下,夠可怕的了,這女人他日一定是更加高不可攀的神仙角色,確實有底氣對勾欄中的花魁嗤之以鼻。

    陳青牛一邊猜測著那觀音座“客卿”是什麼地位的職位,一邊偷雞摸狗般領著她趕往蝸居十年的破落柴房,琉璃坊見過她的人不多,記得的卻並不多,一路上沒有惹來太多關注,一個小廝領著一位清秀清伶,在琉璃坊是常有的事。

    清倌兒一路張大眸子,一臉好奇,陳青牛也搞不懂她哪來的興致對勾欄風景瞧得津津有味,隻管帶路。隻希望這位禍水趕緊心滿意足打道回府,懷揣著《尉繚子》的陳青牛恨不得現在涼州城都死光,讓他無所顧忌修煉錘仙拳和引氣術。

    “你就睡這種地方?”

    她掐著鼻子皺著眉頭問道,柴房旁邊就是馬廄,氣味並不好聞。

    陳青牛心生戲謔,你不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嗎,我就要你下凡,去聞一聞我那草窩的下作氣味,激將法道:“都到這兒了,不進去瞅瞅?”

    她顯然在天人交戰,猶豫不決。

    陳青牛推開柴門,先進了去。

    她一咬牙,跟進去。

    還好,出乎意料,比外邊要好聞一些,她終於能正常呼吸。柴房小歸小,寒酸到了極點,卻也不算雜亂不堪,幾樣東西井然有序。她提著綢緞裙擺,左看右看,笑道:“原來這就是市井生活呀。”

    陳青牛哭笑不得,看她模樣,尋常女子出嫁為婦也夠了,怎麼還跟孩子一樣的幼稚心性。

    她轉身道:“好啦,看夠了,走吧。”

    陳青牛望著她的小巧曼妙背影,呆了呆。

    她見陳青牛沒動靜,轉頭皺眉冷哼道:“難不成你這小廝還有邪念?不知死活的東西。”

    她不說這個還好,陳青牛聽到這句話,腦海中有東西一下子就炸開。

    汙穢不堪的《行幸圖》。

    美味若醇酒的背影。

    近在咫尺女子的清香。

    白家世子說死便死的悲壯境遇。

    陳青牛不知哪來的勇氣和膽量,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同時具有“四十齒相”“咽中津-液得上味相”的她。

    她神情惶恐,嬌軀顫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

    從小錦衣玉食,生而封後,天底下俗世間有哪一位女子有她這等顯赫身份,在玉徽王朝,除了父親,連男子都沒見過幾位。怎會知道應付現在的狀況,打他?她已經嚇得沒半點力氣了,罵他?她隻會贓物、東西等寥寥幾個詞語,再多,小腦袋就想不出來了,她的靈氣慧根全部被用在了琴棋書畫舞劍歌上,前些年在府上絞盡腦汁才曆盡曲折搜羅了一本下作的《春-宮梅》,還都會每次翻開就麵紅耳赤。

    本來隻要她略微示威,頭腦發熱的陳青牛也會立即冷靜下來,可見她隻顧著發抖,卻沒下文,陳青牛就色膽更壯,加大力道緊緊摟著她柔若無骨的纖弱身軀,隻像暖玉在懷,上了癮,嗅著清幽體香,凝望著那張泫然欲泣的俏秀臉龐,記起“咽中津-液得上味相”的評語,一直講究謀而後動的他不管不顧,一下子就啃了上去,先貼上她溫涼的嘴唇,然後撬開,直搗黃龍一般,肆意妄為。

    比當年劉七砸鍋賣鐵買來的花雕酒可要甘醇百倍,千倍,萬倍。

    環住她的小蠻腰,卻用上了巧勁,不再一味蠻橫粗野。

    在她櫻桃小嘴中的動作也溫柔了許多。

    在勾欄長大,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就無師自通。

    可憐隱秘身份驚世駭俗的女子,成了陳青牛的習練對象。

    婉轉抽泣,出自媚骨天生的她,便成了陳青牛耳中的呻吟嬌-啼,吃了最猛烈的春藥一般,愈戰愈勇,手法迭出,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好生憐愛。

    在她嘴中欺負了差不多足足半柱香光陰,陳青牛嚐足了小嬌-娘滋味,終於微微鬆開她,卻還是沒有放手,兩人緊貼著身體,她哭得梨花帶雨,小手狠狠捶打陳青牛胸膛,那雙靈氣四溢的秋水眸子布滿委屈幽怨,依稀還有一絲認命的麻木。

    陳青牛捏了一下她盈盈一握的小蠻腰,咧開嘴笑道:“你嘴巴真是香甜的,肯定是我這輩子最好喝的美酒了。”

    她愣著,憤恨似乎少了些。

    陳青牛見她流著淚,不給她掙紮逃避的機會,低頭用舌頭溫柔舔去淚水,麵對麵,鼻子頂著鼻子,輕笑道:“要不,你給我做婆娘吧,給我生娃。”

    她還是呆呆的,眸子卻有了點靈氣,還是咬著嘴唇不說話。

    陳青牛還擔心她聽不懂市井俚語,特地一本正經解釋道:“婆娘就是妻妾的意思,生娃就是生崽,生孩子。”

    她噗嗤一笑,然後繼續板著臉,捶打掙紮的力氣弱了幾分。

    陳青牛憨憨道:“你笑起來的時候真水靈,比板著臉要好看多了。”

    她恨恨道:“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出了柴房,你就要被殷姥姥折磨得不得超生嗎?”

    陳青牛抱著她,閉上眼睛輕聲道:“值了。”

    她也閉上眼睛,呢喃道:“我是薛綰綰,是老色鬼玉徽宗覬覦了十六年的籠中雀,原本是玉徽王朝的皇後,是連親生哥哥都想要染指的女人,是你們朱雀皇朝燕王願意用三十萬燕州鐵騎去換的小薛後。我是薛綰綰,是出生第一天起,就被稷穗學宮兩名小宗師去盯著的天之驕女,親自傳授我劍舞琴箏,每日在耳邊一遍遍講述枯燥的儒家經典,現在,我又成了玲瓏洞天的玩偶,十六年來,我沒有踏出過薛府一步,隻被稷穗學宮告知整個南瞻部洲的男人,都想把我當做胯下玩物。你呢,一定見過那幅《燕王行幸小薛後圖》吧,你還覺得美嗎?我逃得過宋哲,逃得過燕王,逃得過稷穗學宮,再以後,就算僥幸逃得過玲瓏洞天,我逃得過你,你這樣的男人嗎?”

    陳青牛放開她,躺在床板上,陷入沉思。

    她說她是小薛後,南瞻部洲最美的女人之一,“瘦雪”薛綰綰,他信。

    連白洛的話都信了,世上有仙佛神魔,有長生天劫,還能有什麼可以不信的。

    小薛後坐在床板邊沿,望著在二樓偷偷觀察打量多時的青樓小廝,默不作聲,眼神複雜。

    他是第一個不是心中意淫,而是真正撫摸輕薄過她的男子。

    她笑問道:“你真想娶我,而不是花言巧語?”

    陳青牛目不轉睛望向她,點頭道:“真想。”

    長生不朽,金丹大道,暫時過於虛妄飄渺,既然滅了董家,總需要一個繼續咬牙拚命的理由不是。

    她彎下腰,俯身,兩人嘴唇相差不過一寸,吐氣如蘭道:“我除了自己,就沒嫁妝了,但我要的聘禮,卻很大很大哦。”

    陳青牛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的溫潤嘴唇,眯著眼睛道:“說說看。”

    她反過來主動伸出丁香如玉小舌,怯生生舔了一下陳青牛的嘴唇,道:“殺了燕王,毀了朱雀皇朝,再將玲瓏洞天和稷穗學宮化為灰飛。”

    陳青牛自言自語道:“這總比斬盡天下龍簡單些,隻是你等得起嗎?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

    她似乎被陳青牛的話語嚇到,脫掉腳上藏青色繡花鞋,縮在床板角落,靠著牆壁,輕輕道:“我隨口說的。”

    陳青牛坐起身,笑嗬嗬道:“我也是。”

    她,名動大洲的小薛後,柳眉倒豎,一腳將他踹了下去。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0
第十二章 蓮花和尚

妾不如妾,妾不如偷,陪著薛綰綰往琉璃小院走,陳青牛終於明白這話的含義。

    出了柴房,小薛後便恢複冷冷清清的性子,仿佛與他並無半點交集,她還是那個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塵緣顯赫仙緣深厚的小薛後,他還是那個出身卑微前途黯淡的青樓小廝。

    他們兩個前腳走進小院,老嫗後腳跟便跟進來,臉色不佳,柴房中小薛後解釋過殷姥姥是去坊主那裏,這才給了她溜出去的機會。

    正是這幾柱香的功夫,順便也給了陳青牛折辱仙子的機會,可惜小腿一伸儀態萬方地把他踹下床後,就再不給他動手動腳的時機。陳青牛知足常樂,這可比握一下範夫人的腴滑玉手來得刺激滿足,整個嬌軀都被他摟住,還動嘴嚐了嚐傳說中咽中津-液得上味相,被遠在天邊的燕王得知,還不給氣得七竅生煙。

    人家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動用麾下幾十萬鐵騎,長驅直入,摧枯拉朽,攻入紫霄宮,才擄走一具仿造小薛後的木甲藝伶,而王朝裏一個最低賤的小廝,不費吹灰之力,就動手動腳還動了嘴。

    老嫗對陳青牛一直抱有戒心,似乎方才在範夫人那邊也沒得了便宜,就把氣撒在陳青牛頭上,怒喝道:“不懂規矩的小畜生,滾遠點。”

    陳青牛忍著,站到遠處,與給紅鯉魚喂食的小薛後離了差不多二十步遠,老嫗仍然瞪著那雙年紀越大越陰森的丹鳳眼,陳青牛一退再退。

    老嫗麵無表情道:“小姐,該研習《老子言爾注》了。”

    小薛後神情恬淡,並無抗拒,跟著她走入小樓。來到二樓,兩人隔案而坐,在玲瓏洞天擔任長老的老嫗殷姥姥翻開一本道教典籍,開始逐字逐句講解,小薛後自小便被兩名在朱雀王朝德高望重的稷穗學宮小宗師逼著苦讀典籍,雖然殷姥姥所講略有不同,但聰慧異常的小薛後完全可以一心兩用,所以大部分心思都在不遠處的古琴上。

    朱漆,大流水斷紋。

    此琴來曆非凡,一千五百年前道教大散人呂洞陽見鳳凰棲於一段梧桐枝幹,劈作七弦琴,琴底頸部刻有“冬雷”二字,草書填綠,龍池左右分別刻草書“羽化”,篆書“號鍾”印,呂洞陽騎鶴飛升,隻留下冬雷古琴。

    六百年前朱雀皇帝曾提出用三城換琴,玉徽不許,故被雅士被譽作“世間尤物第一”,此琴乃十六年前玉徽宗宋哲下的聘禮,卻並沒有送去薛府,而是留在紫霄城,足見此琴的珍貴。

    紫霄城破,冬雷不知如何輾轉,到了小薛後之手,也算物歸原主。

    老嫗對陳青牛聲色俱厲,可對小薛後卻是極為慈祥寵溺,講解了一段《言爾注》,便不再嘮叨,合上書籍,慈顏善目道:“小綰兒,春雷劍訣可背熟了?”

    小薛後乖巧點頭。

    老嫗欣慰道:“春雷劍訣若單獨來使,比不上終南劍宗的鳳式劍,但融入冬雷琴聲,便絲毫不遜。由你來習練,最能發揮威力,哪怕麵對千軍萬馬,彈指間便可摧枯拉朽於無形。到了玲瓏洞天,由洞主親自幫你灌頂洗髓,再每日浸泡落霞泉,每夜躺冰吻床,隻要不著大魔障,百年之後,你便有望飛升。”

    小薛後輕輕一笑,婉約溫順。

    殷姥姥伸出枯黃瘦竹一般的手,撫摸小薛後的臉頰,憐惜道:“等到了玲瓏洞天,洞主就能幫你摘去這張礙眼的牽機臉。”

    小薛後柔聲道:“不摘去也無妨的。”

    殷姥姥笑道:“傻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女人。”

    小薛後悶不吭聲。

    殷姥姥隻當她還沒有適應顛沛流離的生活,安慰道:“再過兩日,我們就可動身離開。樓外小廝是蓮花峰的一具傀儡,根骨平平,隻能勉強算個武夫胚子,也不知道怎麼勾搭上了範玄魚那小婦。蓮花峰與我們玲瓏洞天宿怨已久,小綰兒離那小廝遠點。範玄魚心眼多,笑裏藏刀,背後捅人最是拿手,我瞅那小廝也是一個陰損德性。蓮花峰近百年一年不如一年,正是痛打落水狗的大好時機,隻等你成為洞主的閉關弟子,專心修道,玲瓏洞天就肯定能夠將蓮花峰和胭脂山踩在腳下,讓它們起碼兩百年翻不了身。痛快,痛快。”

    老嫗自顧自眉飛色舞。

    小薛後卻有點無動於衷。

    老嫗察覺到小薛後的無精打采,輕聲道:“成了觀音座洞主,莫說朱雀王朝的燕王,就是六大真統四大魔統的掌教,也不敢對你放肆。”

    小薛後臉色終於好轉,微笑道:“殷姥姥,那小廝既然是武胚子,難不成被蓮花峰當做客卿來培養?”

    老嫗臉色一變,思索片刻,道:“可能性不大,蓮花峰客卿曆來是一等一的修道奇才,如上一任客卿李白禪,可是連洞主都要刮目相看的後生。李白禪隻是他的俗家姓名,應該被稱作蓮花和尚,是天龍寺尋遍九洲整整二十年的轉世佛子,在天龍寺舍利林修行五十年,一出世,便驚動東北菩殊州,降妖伏魔二十年,一身修為,在天龍寺除去最老的兩輩,堪稱第一,前途無限。曾與大日密宗大魔頭龍樹大戰三日三夜,雖敗猶榮。”

    小薛後好奇道:“後來呢?一個和尚怎麼就成了蓮花峰客卿?”

    老嫗略帶唏噓道:“後來啊,他遇見了蓮花峰峰主,這個本來要成為天龍寺主持,主持天下佛門的和尚,竟然動了最不該有的凡心。甚至為了她,破開舍利林最大的禁忌,偷放八條天龍,引入體內,修為暴漲,隻為救出被困龍虎山的蓮花峰峰主,隻是李白禪的三十年前的龍虎山一行,外界不得而知,從此他和蓮花峰峰主都杳無音信。這八部天龍秘法,法力通天,八龍之力,據說發揮到極致,可移山倒海,隻是沒誰能親眼看見,隻見於佛教經典。”

    小薛後雙手托著腮幫,若有所思。

    老嫗突然冷笑道:“這李白禪也是癡人,我們觀音座每一位女子,一生中都要挑選一名男子,愛上他,然後在對方深陷不可自拔的時候,斬斷情絲,最好是親手殺死,以此修道,穩固道心,最能速成大道。愛之愈多,陷入愈深,然後一劍斬掉,便收益愈發豐厚,從此一來,天底下便再難有業障惡果纏身,打攪道心,試問,世間還有踏過不去的門檻?可憐李白禪,輸得一幹二淨,一無所有。”

    小薛後雙眸異彩連連,問道:“殷姥姥,小綰將來也要如此嗎?”

    殷姥姥和藹笑道:“是呀,不過小綰兒如此美人兒,注定要挑一位天下九洲最出色的男子,才般配。”

    小薛後望向窗外,呢喃道:“愛上他,讓他也愛上我,再殺了他嗎?”

    殷姥姥點頭,驕傲道:“細數下來,觀音座立宗一千兩百年,被親手斬殺或者毀掉公認有望飛升的男子,多達三十四位。這還不算上不惜與原本門派反目成仇而亡的天縱之才。我們洞主未曾有此磨煉,便已通達無礙,若再尋著一位,借勢斬斷情根,便完全可與六大真統的領袖神人,一較高下。”

    小薛後默然無語,隻是托著腮幫發呆。

    陳青牛站在院中,趴在青瓷缸上,盯著裏頭無憂無慮遊來蕩去的一條條紅鯉魚,自言自語道:“清蒸,紅燒,清蒸,紅燒……”

    “生吃算了。”

    陳青牛身後傳來一個調侃嗓音。

    陳青牛驚慌轉身,恭敬道:“範夫人。”

    豐腴美婦披一襲青貂披肩,華貴雍容,今日換了一身更契合身材的服飾,更顯得胸挺臀圓,腿長腰細。

    範夫人站在陳青牛身側,笑道:“今天秦香君說要把你要過去,殷姥姥也要把你攆走,是該說聰明伶俐你好,還是不得人心好?”

    陳青牛憨笑道:“夫人,你說好就行。”

    範夫人笑了笑,道:“你倒知趣,還記得誰才是你主子。”

    陳青牛嘿嘿一笑。

    範夫人輕輕道:“過兩天,我要帶你離開涼州,你有什麼要在這邊做完的事情?”

    陳青牛想了想,輕聲道:“那位蕭清吟的房客,齊公子,還在琉璃坊?”

    範夫人笑容詭異,道:“還在。”

    陳青牛放低聲音道:“範夫人,明後兩天蕭清吟院子外的護衛能否撤去一些?再由我來打理齊公子和蕭清吟的夥食?”

    範夫人深深望了一眼陳青牛,道:“可以。”

    範夫人施施然離開小院,留下一個搖曳生姿的高貴身影,豐滿腴美。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1
第十三章 初入武品

成了專屬琉璃小院的高等仆役,最大好處就是陳青牛有足夠時間去自由安排,放在以往,有空閑時間的他也不過是看人下棋聽人吹牛,現在大不一樣。

    他回到柴房,插好門栓,掏出那本《尉繚子引氣術》,鑽研第一幅圖,十二正經,八脈奇經,四百零九個氣府竅穴,是一幅可謂提綱挈領的玄密圖案。

    陳青牛是個頗具靈犀的人物,觸類旁通,若非他深知木秀於林不得好死的道理,憑借他的聰明才智,早就能夠吸引眾多視線。

    隻是這種引人矚目,好壞禍福難測,例如頂替他做了出頭鳥的劉七,便被小黃門看中,結果被淨了身,對一心攀爬不擇手段不顧後果的劉七來說可能還能接受,陳青牛就絕對受不了。

    他看完這幅引氣圖後,覺得並不難理解,就像是一座琉璃坊地圖,經脈是道路走廊,竅穴是小院房屋,想要暢通無阻,得打開一扇扇“門”,然後盡量走捷徑,而引氣圖,無疑就是教人如何將氣機引入正途,如何“開門”,而不是雜亂無章分散各處。

    陳青牛並不知曉,每次蟄龍在他雙眼中翻騰,他為了抵抗刺痛,身體本能選擇進入冥想,這種類似先天境界的胎息狀態,胎中嬰兒一般,最為難得,很多武人一輩子都達不到,而他卻不動聲色不知不覺演練了十六年,刺痛加劇一分,他便熟練一分。

    白洛所謂陳青牛被後天植入兵種武胎,其實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默念錘仙拳口訣,陳青牛隻練第一式,貪多不化,陳青牛隻希望笨鳥先飛,每一步都踏踏實實,因為來之不易,所以陳青牛比那些出生起便得天獨厚,在武道上一馬平川的俊彥,多了更多耐心和精誠。

    錘仙拳按照白洛所說,並無定式,隻需大劈大搓,放長擊遠,見招拆招即可,練就三十六式,可身具降龍伏虎之力,成就上上品武夫,金剛境界,不壞之體,號稱小羅漢境界。

    錘仙拳大開大合,凶猛霸道,卻能生生不息,在陷陣衝鋒中,殺傷力最為無窮無盡,是兵家的一流武技。

    陳青牛專心演練“野馬奔槽”一式,這一式分三重,四馬奔槽,八馬奔槽和十二馬奔槽,講究一往無前,舍生忘死,成就十二馬奔槽功力後,猶如十二匹烈馬瞬間衝刺,勢如破竹,可輕易將十數人一並擊垮,粉身碎骨。

    陳青牛記熟了《尉繚子》首幅引氣圖,站在柴房空處反複揮拳,渾然忘我,並不刻意去想象按圖引氣,身中氣機便先是蠢蠢欲動,然後被催動,自發流傳開來,不知不覺衝開了雙手上六個竅穴,此等神速,被王瓊這類十數年不得晉階新境界的下等武夫看在眼中,一定嫉妒抓狂。

    陳青牛不知不倦,重複野馬奔槽同一個動作,每一次都不盡相同,形越來越不似,神似卻逐漸增加,粗獷奔放,如數馬奔騰,勢不可擋。

    到了子時階段,更加氣勢如虹,陳青牛隻覺得雙臂火熱,力大無窮,低喝一聲,雙拳砸在柴房牆壁上,竟然轟出兩個窟窿,雙手卻安然無恙。

    隻用一晚,陳青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踏入初品武夫境界。

    雖說越往以後,境界攀升愈發艱難,但以他的武胎體質,天生的兵種,想必不需要太長時間就能超越王瓊,並將其遠遠甩在身後。

    習練整宿,陳青牛驚奇發現自己沒有半點倦意,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刻都來得生龍活虎,陳青牛過慣了貧寒日子,知道一件衣衫多洗一次就意味著多損耗一分,所以昨晚練功脫去青衫,赤裸上身,去洗把臉,把汗擦去,穿上一身衣服,前往琉璃坊廚房。

    坊內有三座廚房,各司其責,最下層的黍米房,為雜役奴仆小婢安排夥食,中等鸚鵡房,給位置稍高的人物準備,最好的金玲瓏,專門負責花魁、魚公、領家掌班、當紅清吟伶官和護院教頭,像大紅大紫如蕭婉兒,口味挑剔,更是有專門的廚師。

    陳青牛今天便去“踩點”,胖廚房得了魚公的吩咐,對身份不明的陳白熊百般恭維,把蕭婉兒和那夥京城嫖客的口味一股腦和盤托出。陳青牛拿出了壓箱本領,講了一道被他命名為“三吱兒”的私房菜,胖廚房驚為天人,這三吱兒劍走偏鋒,是專門揀選幼鼠,隻需附上一碟由醬油、蔥蒜薑和小椒油調成的醬汁,夾第一筷子是第一吱兒,將幼鼠放進碟子,第二吱兒,放進嘴是第三吱,非是老饕,不能也不敢下筷。

    陳青牛料定那京城紈絝齊黃梨敵不過新鮮,蕭婉兒的脾性,更是一定會在旁慫恿,陳青牛甚至能想象蕭婉兒故作一驚一乍眼神卻炙熱雀躍的矯揉神態。

    第一天他並沒有在三吱兒裏頭動手腳,醬汁由他親自調配,胖廚師果真得了一筆不菲打賞,對陳青牛大為感激佩服,跟他約好明日再給他一碟醬汁,馬無夜草不肥,胖子覺得這少年要是隔三岔五就能來這麼個點子,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掙出買私宅養婢女的錢。

    陳青牛在琉璃小院無事便閉目養神,站在幽靜紫竹叢下,聽著小薛後的悠揚琴聲,修煉《尉繚子》引氣術。

    生機勃勃。

    殷姥姥站在二樓窗口,起初不以為然,雕蟲小技,可看了一個時辰後,便皺起眉頭,半日後,已是神情凝重。

    小薛後操琴完畢,來到老嫗身邊,望向樓下站立於紫竹下多時紋絲不動的陳青牛,眉眼含笑,偷偷怯怯的,掩飾極好,好奇問道:“殷姥姥,他在練習道家吐納嗎?”

    殷姥姥輕聲道:“應該是《尉繚子》,可卻也不像。再者他的氣機運轉,是常人的數倍,幾個時辰,便打通了三個竅穴,很是詭異。人身十二正經,九脈奇經,四百零三個氣府,全部打通,身體如瀑,飛流直下,酣暢淋漓,便可謂煉體成功,他前兩日還是門外漢,這兩天便反了常理,一蹴而就,奇了怪哉。”

    小薛後笑道:“姥姥不也說他勉強是個武夫胚子嘛。”

    殷姥姥點頭,冷笑道:“這小畜生再快,也是在凡塵裏摸爬滾打一身泥濘的俗物。與小綰兒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想來八成是範玄魚那小婦給了他什麼速成的取巧法子,卻不知拔苗助長,便是禍根。這小婦,是想要在蓮花峰出人頭地,想瘋了,竟找了位根基如此淺薄的少年去搶客卿的位置。”

    第二次端去給蕭婉兒的三吱兒,調料中被陳青牛加了一種落霞散,是跟範夫人求來的上等春藥,琉璃坊的招牌寶貝,指甲蓋那一點粉末,就能讓古稀老者龍精虎猛一晚上,一龍三鳳都不成問題,可藥效好,後遺症也就大,平時琉璃坊都隻是放丁點兒到檀木燃香裏,用作錦上添花的助興。

    陳青牛心狠,一口氣要了半兩的分量,一股腦倒進小碟裏的醬汁,醬汁倒是更加香醇幾分。

    等三吱兒跟精巧飯食送進小院,陳青牛就蹲在早已撤去護院的外頭牆角根下,已經打探清楚,院子裏就蕭婉兒和京城紈絝兩位主角兒,剩下都是五六位丫鬟婢女,被範夫人稱作齊黃梨的紫衫公子早就將狐朋狗友分散開去,各有各的風花雪月,尤其是那名鶴發雞皮的老者,也去一名清秀粉嫩的清倌那邊歡快,寶刀未老呀。

    陳青牛熬著耐性,在牆腳引氣足足一個時辰,這才雙拳緊握,不急不緩走入院子。

    本以為途中要撞見一兩位礙事的丫鬟,出乎意料,一路坦途,毫無阻礙,來到大清吟蕭婉兒房間外頭,終於醒悟,吃了那份“加料”的三吱兒,一位蕭姐姐可滿足不了齊公子在床上的龍吟虎嘯,果然,陳青牛站在門口,就聽到蕭姐姐與兩名貼身貌美丫鬟的婉轉嬌-啼,尤其是蕭婉兒,更是賣力。

    陳青牛陰笑著輕輕推開門。

    房中,床幃薄紗內,四具身軀老樹盤根一般交織、疊加、纏繞在一起。

    好一幅活色春香的春-宮圖。

    讓隻摟過小腰親過小嘴的陳青牛大開眼界。

    範夫人交給他落霞散的時候,說了一句值得思量的話:“放開了去做,時至今日,涼州的琉璃坊可有可無。”

    陳青牛自個兒的小日子過得吝嗇緊巴,恨不得把一枚銅板扳成兩瓣用,可一旦折騰揮霍起別人的物什,卻絕不含糊。

    對範夫人本就是畏懼多餘敬重,還夾雜一些萬萬不敢流露的怨氣,和深藏在心底的旖旎念想。

    陳青牛沉下心來,斂神屏氣,大踏步跨向那張雕花檀木大床,掀開罩紗,略微觀察,扯住以觀音坐蓮嫻熟姿勢蹲坐在齊黃梨身上的蕭婉兒頭發,猛地一扯,往後一拉,就從床尾跌撞出去,兩名體態嬌柔的清麗侍女被陳白熊一人一個巴掌,摔下床去,隻留下一個被落霞散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後全身癱軟的齊公子。

    見著陳青牛。

    錦衣玉食二十多年的鳳州紈絝瞪大眼睛,想要怒罵這小廝的熊心豹子膽。

    陳青牛也不廢話,雙拳捶下,四馬奔槽。

    重重砸在那公子哥胸膛。

    砰!

    可憐一身功力遠在陳青牛之上的公子,被三名青樓嬌-娘給掏空了精氣神,頓時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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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黑鯨吞水

    蕭婉兒正慌亂尋找衣裳裹住春光大泄的白嫩嬌軀,抬頭見著這番血腥場景,魂飛魄散,剛要尖叫,剛好對上追打了兩記四馬奔槽的陳青牛轉來的眼神,立即咽下去,往日誘人的小粉臉蛋煞白煞白,身軀顫抖得如同篩子。

    兩名丫鬟被大力耳光徹底打傻了,也是捂著紅腫的臉頰,不敢動彈,不敢聲張。

    陳青牛確定床上公子氣絕身亡後,平靜走向在地上不停往後縮的蕭婉兒,也許是由於陳青牛臉色並不猙獰,一副可以商量回旋的模樣,蕭婉兒不愧是心狠膽大到親自去踹下人的女子,擠出一個牽強笑臉,怯生生道:“公子,婉兒是無辜的,你要婉兒做什麼,婉兒就做什麼,絕不拒絕。”

    “當真?”

    陳青牛笑道,蹲在已經貼靠到一張椅子上的蕭婉兒眼前。

    “絕無虛言,公子要咋樣,婉兒一定照做。”蕭婉兒小雞啄米使勁點頭,衣裳隻能遮掩身軀小半風景,胸脯大片春光,一覽無餘。

    “很好。”

    陳青牛揚起一個賊和善的笑臉,伸出手,似乎像是去撫摸蕭婉兒胸前乳鴿,卻突然向上一斜,掐住脖子,猛地加重力道,哢嚓一聲,毫不猶豫掐斷了這名琉璃坊大紅牌的白皙脖頸,陳青牛望著那雙逐漸由絕望恐懼轉為暗淡無光的漂亮眼眸,冷冷道:“那就去死吧。”

    一揮,將蕭婉兒絕了生機的身軀丟開,陳青牛瞥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的她,自言自語道:“劉七,你的仙子姐姐,胸脯可比咱倆當初猜得要大好些。”

    陳青牛站起身,望著縮成一堆的兩名丫鬟,猶豫了一下,道:“可曾看到我來過小院?”

    兩名因為乖巧機靈才得以被蕭婉兒納為貼身丫鬟的女孩齊齊搖頭,搖撥浪鼓一般。她們都曾見過前些時日陳青牛在院中被侮辱的場景,不料幾日功夫,情勢便直轉急下,震驚而恐慌得無以複加。

    陳青牛收手走向房門。

    麵對董府四十二人,他心懷十年怨恨,痛下殺手不假思索,今日對蕭婉兒是積怨已久,至於挨了兩記錘仙拳的齊公子,陳青牛也殺得不猶不豫,隻嫌今日折磨人的手段還太仁慈。可對於兩名與自己出身相似的侍女,他下不了狠手。

    不知為何範夫人出現在房門口,麵無表情。

    侍女不顧身體裸露,跑向隻見過幾麵便記下了神情氣質的坊主,梨花帶雨控訴陳青牛的罪行。

    過河拆橋的變臉本事,比起她們方才在床上伺候男人的手段,隻強不弱。

    範夫人卻不理會兩名下人,望向陰著臉的陳青牛,冷笑道:“婦人之仁,心腸比我還不如。”

    也不知範夫人如何出手,兩名本以為處境柳暗花明的婢女倒飛出去,撞到懸掛有《燕王行幸小薛後圖》的牆壁上,當場死絕。

    陳青牛重重深呼吸,盯著那兩具婢女屍體,臉色陰森,許久,轉身朝範夫人低下頭道:“陳青牛受教了。”

    範夫人冰冷道:“加上那名三品武夫,我幫你在其餘京城七人飯食中都下了藥,伶官、歌女、丫鬟相關人等共計五十二人,知道怎麼做嗎?”

    兩柱香後,陳青牛一身幹淨腳步沉穩地來到荷花院,對範夫人說道:“夫人,都已解決。”

    範夫人臉色稍緩,指了指院門,道:“裏頭便是當日射穿你左腳的老者,鳳州清涼宗的大練氣士,清涼宗是朱雀王朝二流門派,實力並不超群,隻是宗內練氣士與京城權貴多有勾結,稍有的名氣的大練氣士皆被王公將相奉為座上賓,院中此人便被光祿寺卿齊宏納為鷹犬,貼身守護被你捶死的小兒子齊黃梨。他叫韓盛,是清涼宗副宗主洪錦的親傳弟子,位列俗世武夫三品,真正厲害的卻是吐納術。即便遭了陰手,對付你也綽綽有餘。陳青帝,可敢進去摘下他的頭顱?”

    陳青牛二話不說,進入荷花院,小樓房門外便聞到一股血腥氣。

    推開房門,清涼宗練氣士韓盛端坐在一把椅子上,腳下是兩具歌姬舞女的溫熱屍體,死去沒多久,本來清麗青春的嬌軀,被吸取大半精血一般,不成人形。

    老人嘴角沾著血跡,直勾勾盯著陳青牛,眼神寒冷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老夫等你多時了。”

    陳青牛並不急著動手,好奇道:“這便是你們清涼宗的練氣術?可以榨取他人的精元?”

    灰袍老者桀桀笑道:“你很快就能切身體會一下老夫的手段,何必多問。”

    瞬間,老者也不見如何發力,便衝至陳青牛眼前,雙爪如鉤,來勢洶洶。

    陳青牛雙拳捶出,仍由老者十指雙爪鉤住肩膀,狠狠擊在他胸口,灰袍老者哈哈一笑,胸膛一呼一吸,起伏間便將陳青牛頗得錘仙拳精髓的四馬奔槽卸去所有勁道,雙爪往陳青牛肩膀刺下,深入幾分,幾可見骨。

    陳青牛抬膝,陰險毒辣地撞向老者襠部,出生市井最下賤的勾欄,摩擦不斷,陳青牛自然學會了眾多不入流的打架手法,撩陰腿,猴子摘桃之類齷齪手段,使出來無比順溜。

    老者暴怒,小腿一夾,錮住陳青牛的膝撞。雙爪再度加重,嘴中默念一段咒,陳青牛肩膀頓時鮮血爆濺,出奇的是這些血液濺射出去後,重新縮回,沿著老者的十指,攀附在枯黃手掌上,沒入肌膚,他的雙手變得晶瑩剔透,血絲流動。

    練氣士韓盛笑道:“滋味如何?”

    陳青牛臉色蒼白,卻沒有驚恐。

    這種程度的疼痛,還不足以讓他失去神智。

    韓盛獰笑道:“不錯,心性奇佳,怪不得能讓老夫這趟在陰溝裏翻了船,前幾日倒是小瞧了你。你越是能忍,這精血喪失之痛便越是刻骨,我且看你能忍到何時!”

    陳青牛額頭漸漸布滿冷汗。

    陰險練氣士韓盛的雙手猩紅妖豔,猖狂大笑。

    突然,他笑容僵硬住。

    雙爪由紅轉為詭譎萬分的金黃色。

    修為在整個朱雀王朝已算不俗的韓盛哀聲嚎叫道:“孽畜,你體內有什麼古怪?!”

    八尊被無上神通煉化的魔神而已。

    可惜不明真相的陳青牛給不了他答案。

    陳青牛隻覺得雙爪不再汲取他精血,雙臂終於恢複難得的勁力,機會稍縱即逝,陳青牛怒吼一聲,雙拳捶出。

    一次次雙錘。

    一口氣轟了近百次四馬奔槽。

    練氣士韓盛就如木頭一般,硬生生站著被錘了近百次。

    胸腹捶爛。

    死得淒慘。

    最後頹然倒地。

    陳青牛精疲力竭,雙臂滲出的血液將衣衫浸透,紅得發紫。

    垂著不停滴血的雙臂。

    他瞪大眼睛俯視那名清涼宗的練氣高手,如夢如幻,這就殺死了一名身兼道門練氣術的三品武夫?

    範夫人慵懶斜靠著房門,眼中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飾的讚賞,道:“富貴險中求,陳青牛,你又贏了一回。”

    陳青牛雙臂幾乎殘廢,忍著劇痛,蹲下去翻練氣士韓盛的屍身,終於被他搜羅出一本篆體《黑鯨吞水術》,不忘轉頭朝範夫人露出個實誠笑臉道:“因為知道有範夫人撐腰,所以才敢搏命。”

    範夫人笑了笑,瞥見那本古籍,道:“這是東海長生福地流傳出來的殘書,後人胡亂添加篡改,頗多謬誤。誤人子弟的下九流法術,吸取生靈精血來壯大己身,離八百大道甚遠。此書不值錢。”

    陳青牛卻稀罕,憨憨道:“那範夫人能送給小的嗎?這老頭忒寒酸,連張銀票都不揣,我好歹撈點。”

    範夫人被逗樂道:“拿去吧,人是你殺的,這《黑鯨吞水術》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

    陳青牛連將那本殘缺秘籍揣進懷中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叼在嘴中,尚在流淌鮮血的雙臂慘不忍睹,卻還是一臉開懷。

    範夫人笑道:“殺人越貨奪寶的感覺如何。”

    陳青牛樂嗬嗬道:“甚好,可惜得手的寶貝少了點。”

    範夫人走向陳青牛笑道:“孺子可教。”

    她掏出一隻羊脂玉瓶,在陳青牛左右肩膀分別滴下兩滴芬芳撲鼻的碧綠色玉液,便立即止住了洶湧的傷勢。

    陳青牛還不至於得了寶貝就忘乎所以,小心翼翼問道:“夫人,接下來該咋辦?”

    範夫人莞爾道:“逃唄,真當我是無所不能的神仙啦,殺了這麼多人,總不能繼續招搖過市。董府殺人,招惹了龐鳳雛,便是惹惱了他背後紮根在朱雀王朝的那部分稷穗學宮。今日,殺了光祿寺卿的愛子齊黃梨,以及韓盛,便是與朱雀朝廷為敵,與清涼宗結下了梁子,這麼多勢力,你初生牛犢,什麼都不怕,我可有些緊張。我已經收拾妥當,走吧,涼州沒值得留戀的了。”

    還真說走就走了。

    換好嶄新衣衫的陳青牛跟在範夫人身後,有些木然。

    範夫人走在前頭,微笑道:“怎麼,舍不得這兒的歲月,還是舍不得這座價值千金的基業?”

    陳青牛惋惜道:“再造一座琉璃坊,可不容易。”

    範夫人衣袂翩翩走向一輛停靠在琉璃坊後門的馬車,搖頭道:“修道求仙,固然方方麵麵都難逃一個錢字,但命才是根基,沒命了,一切都是虛妄雲煙。陳青牛,你心智上佳,但由於生在勾欄長在市井,眼界終究是小了些,以後跟著我,記得努力積攢一些大氣。”

    陳青牛恭敬道:“青牛牢記夫人教誨。”

    馬夫竟是個清秀小廝裝扮的娘們,香味幽醇。

    陳青牛眼光老道就瞧出她的女兒身,再定睛一看,了不得,竟然是香扇墜秦香君,琉璃坊的花魁。

    範夫人微笑道:“你不是我徒弟,卻可以喊香君一聲師姐。”

    陳青牛趕緊親熱喊道:“秦師姐。”

    她柔柔一笑,著了男裝,一樣風采出眾,戲謔道:“真乖,小師弟。”

    陳青牛坐在車廂內,與範夫人同毯而坐,馬夫是半旬前還是久聞其名未見其麵的琉璃坊花魁,天仙一般的雲端角色,陳青牛再不懂悲春傷秋,也難免偷偷唏噓人生的變幻無常。範夫人坐進車廂後一直閉目休憩,凝神不語。

    陳青牛輕聲問道:“夫人,我們去哪?”

    範夫人睜開眼睛,頭一回露出疲憊神色,緩緩道:“青峨。觀音座的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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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登蓮花峰

青峨,位於朱雀王朝和北唐邊境,綿延千裏,奇峰峻嶺,飄渺難測,道教三十六福地七十二洞天,青峨便占了一福地兩洞天,隻是千年來,並不曾傳出有最喜占據洞天福地的佛道兩家在青峨建寺築觀,不合常理。

    由花魁秦香君駕駛的馬車由涼州一路北上,半旬後終於到達青峨,途中陳青牛一般都呆在車廂內,每日由範夫人講解《尉繚子》,至於錘仙拳的習練也沒敢落下,偶爾範夫人會讓那柄香扇墜給陳青牛喂招,起初陳青牛不敢對這位師姐使出全力,結果被揍成豬頭,這才得知腴瘦恰好玲瓏的師姐有七品武夫的外家體魄,她使雙手劍,一把是曾被白洛借他殺董府四十一口的青虹,吹毛斷發,一把赤練,劍身通紅,都是凡間價值連城的寶劍,況且兩柄劍通體篆刻道家符籙,據說內附劍靈,更是珍貴無比。

    秦香君無意間露過一手飛劍術,不過她拜範夫人為師,不過幾年功夫,禦劍並不精湛,勉強奴劍離手三丈,離範夫人的禦劍飛行境界差了十萬八千裏。

    不管是奴劍離體,馭劍三丈,還是禦劍飛行,對陳青牛來說,都是神仙本領,做夢都想掌握,尤其是後者,陳青牛所想,不是道心如何,飛升如何,而是禦一柄仙劍,有朝一日,在鳳州京城上空繞上三圈,於萬人頭頂,撒泡屎尿,那才叫真舒坦。

    到達青峨之際,陳青牛錘仙拳練成四式,野馬奔槽,白猿通背,單手伏虎,撼天柱。

    《尉繚子》參透了四幅引氣圖,開竅總計三十六。

    若不是身邊就有高深莫測的範夫人,以及雙劍輕鬆將自己揍扁的美人師姐,陳青牛早就欣喜若狂。

    馬車在山脈中羊腸小道蜿蜒,如履平地。

    終於來到巍峨觀音山山腳,素來不敬鬼神的陳青牛出了馬車,望著高聳入雲的三座主峰,敬畏油然而生。

    據說觀音座在青峨山脈設下一千零八道仙術禁忌,形成一座上古大陣,“十鳳長鳴”,使得周邊凡人樵夫根本走不入觀音山方圓六百裏內。青峨三座主峰,中間是蓮花峰,左手紅顏峰,右手畫眉峰,三峰對峙,各距兩百裏。

    居中蓮花峰頂,金光燦燦。

    紅顏峰那一片,水霧滾滾,雲海滔滔,隻能瞧見峰巔,溪塘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每次與陳青牛說起峰上胭脂宮,範夫人都諱莫如深。

    畫眉峰風光則素樸些,隻是簡單高聳入雲,偶見幾道白芒掠空,範夫人解釋說那是有人在禦劍。

    棄了馬車,三人徒步沿石階而上蓮花峰。

    範夫人走在最前頭,閑庭信步,講述蓮花峰一處處風景,完全不理會後麵香汗淋漓的秦香君,以及更加氣喘籲籲的陳青牛,自顧自道:“蓮花峰不同胭脂山和玲瓏洞天,不喜門人騎鶴淩雲而上,更不喜門人飛劍攀升,哪怕是曆任峰主,想要登上金蓮頂,都要一步一個腳印走完兩萬級石階。”

    範夫人坐在半山腰的一處名勝“晚霞亭”,抬頭望著雲煙朦朧的山頂,輕柔道:“蓮花峰分九脈,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白九蓮,每一色代表一脈,近百年以黑蓮為首,所以黑蓮離金蓮頂最為接近,接下來是實力次之的黃蓮。為師出自白蓮,是蓮主的次徒,卻是師傅四位徒弟中悟性最差,根骨最劣的一位。不怕你們兩個孩子笑話,白蓮一脈,在蓮花峰墊底末尾,已經三百年,所以白蓮的修行場所,位於蓮花峰最下麵的舍身崖。”

    陳青牛沒太多感觸,彎腰喘氣如牛,隻覺得累。

    秦香君卻是一臉憤恨不平,道:“師傅,徒兒一定努力修行,為白蓮掙下臉麵。”

    範夫人範玄魚卻沒有絲毫情緒波動,隻是眼神複雜,望向身旁弓著腰眺望遠方壯闊風景的陳青牛。

    舍生涯是一道千仞絕壁,絕壁不遠處,數十棟大小不一的黃牆青瓦建築依山而建,古木參天,掩隱在雲霞中,儼然仙境。

    頭一回登上蓮花峰的秦香君抿著嘴唇,眼神堅毅。

    陳青牛腦海中滿是範夫人古井不波的一句話,“陳青牛,蓮花峰群龍無首百年,九脈蓮主誰都不服誰,就訂下一個規矩,誰能找到客卿,誰便成為蓮花峰主,入主金蓮頂。這一次,兩脈棄權,除了你,還有其餘六脈,都有一位客卿候補,觀音座有一條誰都無法更改的規矩:除非客卿,踏足觀音山者,唯有死路一條。黃蓮紫蓮兩門棄權,所以連你在內一共七位,半年後鬥法結束,能活下來的,隻有一人。”

    出了虎穴,又進狼窩嗎?

    累趴下的陳青牛一肚子苦水,無從傾訴。

    來迎接範夫人的白蓮門人,並不多,寥寥數位,蓮主閉關已達十數年,範玄魚三位師姐妹無一人來探望,隻有幾位在白蓮內受過範夫人恩惠點化的閑雜門人,都是無足輕重的小魚小蝦,大多還是好奇陳青牛是何方神聖來著,見著麵後,見隻是個道行極淺的少年,都失了興趣,與範夫人打招呼,也是敷衍了事,各自喊了一聲師叔或者師伯便鳥獸散去,步伐輕盈飄忽,俱是仙子氣派。

    原來仙家也有人情冷暖呐。

    陳青牛撇了撇嘴,不過如此。

    最後留在三人跟前的,隻有一位陳青牛眼中的“奇人”。

    身高九尺,魁梧異常,膚黑如炭,雙手過膝如猿猴。

    若是男子,陳青牛要驚歎一聲相貌雄偉。可眼前卻是一位女子,就太不倫不類。隻聽她無比恭敬地朝範夫人躬身道:“石磯見過師傅。”

    範夫人點頭,道:“石磯,給陳青牛和你師妹秦香君安排住處,路上順便把一些忌諱講清楚。”

    離開由玉石鋪成的恢弘廣場,範夫人獨自來到舍身崖,站於危處,飄飄欲仙。

    她腳邊是一墩雕刻精美的白石蓮座。

    範玄魚伸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青絲,苦笑道:“真需要一個孩子去力挽狂瀾嗎?再輸一次,白蓮就真的要萬劫不複了。”

    ————————

    “不許擅闖她人道場。”

    “不許私自下山。”

    “不許擅自登山。”

    “不許踏足白蓮洞三百尺以內。”

    “不得呱噪喧嘩,不得采摘花卉,不得私自禦劍。”

    ……

    體格已經不足以用清奇來形容的石磯師姐給陳青牛和秦香君闡述了一遍眾多禁忌,這魁梧女人沒開竅缺心眼一般,眼神呆滯,隻是機械古板講述十數條戒條清規,一心想要振作白蓮為師傅爭氣的秦香君眉頭緊皺,陳青牛卻是鬆口氣,身邊人物愈是出息不大,他“得寵”的機會才越大,這是青樓勾欄裏蠅營狗苟教給他的最大道理,既來之則安之,總要夾縫求生存,然後能愜意一分是一分。

    他,石磯,和以前的香扇墜如今的白蓮門徒秦香君,住在同一所院子,院內栽種了一架茂盛葡萄,綠意盎然。

    “呦,來了頭公的,稀奇真稀奇。該不會是範玄魚在勾欄裏的姘頭吧?不像呀,年紀這麼小,懂得伺候女人的手段嗎?懷疑真懷疑。”

    一位坐在院牆上的紅衣少女搖晃著腳丫,一臉不屑笑容道。她背負一柄鬆紋古劍,奇長,興許比她身材還要修長。纖弱肩膀上蹲著一隻白色小貂,三條蓬鬆雪白尾巴,煞是可愛。

    少女長得不如花魁秦香君,可瞧著臉蛋清純,說出的話卻是無比歹毒傷人。

    魁梧石磯朝那少女彎腰道:“黃師叔,請慎言。”

    少女唾棄道:“慎言?你這塊又黑又醜還臭的石頭知道慎言是什麼意思嗎?信不信本座兩根手指撚死你?”

    黝黑石磯還是弓著腰執著道:“慎言。”

    “大膽!”

    少女勃然大怒,輕叱一聲。隻見她手指輕輕一彈劍鞘,鏘然一聲,七尺碧綠長劍滑出古樸劍鞘,劍氣森嚴凜然。閃電飛向絲毫不懂變通的癡傻石磯,而她空長了比男子還健碩的體魄,一動不動,似乎要硬挨這柄長劍的刺穿。

    秦香君初到心目中的聖地,見到此女犀利無匹的奴劍手段,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秦香君紋絲不動,實力更弱的陳青牛卻動了。

    錘仙拳迅猛砸出。

    單手伏虎。

    並非追求蠻橫的野馬奔槽或者撼天柱,而是相對靈巧的單手伏虎,陳青牛再不識貨,也瞧出少女輕描淡寫一記奴劍殺人的驚駭氣勢,不可力敵,便試圖減緩一下長劍衝勁。

    誰曾想陳青牛自認能轟殺王瓊那等武夫的單拳,被這柄長劍暢通無阻地刺了一個通透,一隻手幾乎廢掉,比那次被清涼宗練氣士抓住雙臂,還要徹底。

    這可是結結實實的蚍蜉撼大樹啊。

    護在魁梧師姐身前的陳青牛拳頭粉碎,筋骨分離,可到底是擋下了對方一劍。

    那少女似乎討厭見血,捏了劍訣,將超長古劍收回,卻不讓其鑽入劍鞘,通靈長劍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豎立在少女身邊空中,顫鳴不止。

    少女不去理睬那柄好似撒嬌的古劍,玩味盯著受傷卻眉頭都不皺一下的陳青牛,“哎呦,真可歌可泣,如此感人肺腑的師門情誼,本座都要潸然淚下啦。”

    陳青牛非但不怨恨,反而舔著臉,一臉沒骨氣的諂媚卑躬屈膝笑道:“汙了師叔仙劍,是小的不是,給師叔賠罪了。”

    少女歪著腦袋打量這個腦袋瓜不正常的陌生瘋子,笑嘻嘻道:“那你想怎麼賠罪呀?”

    陳青牛挺起胸膛道:“若師叔還不解氣,再刺我一劍便是。”

    少女呸一聲,道:“都說汙了本座仙劍,再刺你一劍,不是更髒,你怎麼比石磯那苯丫頭還蠢?”

    陳青牛一臉汗顏愧疚道:“師叔英明。”

    少女翻了個白眼,瞥見範夫人已經站在小院門口,伸了個懶腰道:“一點不好玩,閃啦。”

    少女說走邊走,輕輕一跳,一雙小巧金蓮踩在橫浮在空中的古劍之上,禦劍而走,快若驚虹。

    範夫人輕輕慨然歎息,望向陳青牛問道:“委屈嗎?”

    陳青牛搖頭道:“值得的。”

    範夫人對一直木然的魁梧女人說道:“石磯,別忘了陳青牛今日擋劍之恩。”

    那當真如石頭一般不開竅的女人點頭道:“不會忘。”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3
第十六章 劍胚師叔

範夫人似乎倦了,揮手道:“青帝隨我進屋,石磯繼續去猿洞抓巨蝰,香君一起跟去,練一練你的奴劍術。”

    進了專門安排給陳青牛的簡樸房屋,範夫人再度掏出那隻羊脂玉瓶,滴了足足十滴在陳青牛那隻被一劍洞穿的手掌,鮮血模糊,隻是這次滴落玉液相比被練氣士韓盛所傷那次,多了太多,傷勢卻痊愈奇慢,連血都不能完全止住。

    範夫人苦澀道:“這柄‘大聖遺音’是白蓮一脈殺傷力最大的仙器,在整座觀音山都能排進前五,單論威力,甚至能進前三甲。被‘遺音’刺傷,這瓶蓮子玉液也用處不大,隻能靠你自己慢慢自行痊愈。”

    陳青牛對此並不在意,疑惑道:“夫人,石磯師姐怎麼喊她師叔?”

    範夫人長歎一聲,道:“的確是石磯師叔。她與我同輩,是白蓮四名二代弟子中最年輕的一位,不過二十歲,便能夠完全駕馭‘大聖遺音’,讓其自動認主,這就是‘劍胚’的可怕之處。青帝,天下有四種幸運兒,可得莫大仙緣,‘佛子’,例如當年的蓮花峰客卿李白禪;‘道嬰’,你與玲瓏洞天相中的小薛後,都是道骨,比道嬰,卻差了一大截,龍虎山曆任天師,便是道嬰之體,這才能傳承道統三千五百年,香火不斷一絲,聲勢不減一毫;‘武胎’,分為先天後天,你現在便是後天,比起先天,隻是要略遜半籌。最後便是我那位桀驁師妹的‘劍胚’,對劍有著與生俱來的主宰靈氣。我這位師妹,本是北唐小公主,三歲便被我師傅帶來蓮花峰,插於金蓮頂數百年的大聖遺音自動飛出,回旋於她身畔,那副玄妙場景,我至今曆曆在目,那會兒粉雕玉琢的師妹也不懼這仙器,伸手便要抱它,說來也怪,‘遺音’鋒利無比,被她抱在懷中,卻是變得重劍無鋒。”

    陳青牛隻能感慨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了。

    不知為何,離開琉璃坊時聽聞範夫人說殷姥姥也帶著小薛後去玲瓏洞天,當時並無感覺,現在越發想念起那隻南瞻部洲最嬌貴福氣的籠中雀。

    唉,這小娘子走了,也不知道跟他道一聲別。

    現在她在玲瓏洞天那過得還是那般不痛快嗎?還是如一來就給天大下馬威的師叔一般,一進入觀音座就得了莫大機緣?

    總之,可以肯定,她離他是越來越遠。

    陳青牛心有不甘。

    種種不甘,彙聚心中,愈演愈烈。

    範夫人潑了冷水,道:“你是客卿候補,按照九脈蓮花座訂下的規則,我便不能傳授你任何蓮花峰秘術,否則不等你鬥法身亡,便會被掌罰蓮花長老毀掉一身修為,丟下舍身崖。所以這半年,你隻能自行修行《尉繚子》和錘仙拳,最多我再傳你一種觀音座外的奴劍術。”

    陳青牛笑道:“夫人,你放心,為了小命著想,我也會日夜拚命,不敢鬆懈片刻。”

    範夫人自嘲道:“接下來你便去舍身崖那邊悟道,我已經與相對好說話的湯師姐和翟師妹談妥,半年內不允許別人靠近舍身崖,這已經是我最大的爭取,你要珍惜。日觀滄海,夜觀星象,對修道之人來說,是必須要做的功課,至於你,我想可能用處著實不大。也算是我盡人事知天命吧,你大可以當做看風景了,能看一日是一日。”

    感覺像是半年後就被推上斷頭台的陳青牛哭笑不得,難得範夫人說出喪氣話。此刻的範玄魚,脫去華貴美婦的衣裳,穿上白衣,再流露出點到即止的軟弱,果然別有韻味。

    見到陳青牛頭一次敢直愣愣朝自己發呆,範夫人也是感受古怪,笑道:“想什麼?”

    陳青牛撓撓頭,遮掩道:“正念著夫人的奴劍術呢。”

    範夫人何等心竅靈通,就不去揭穿少年的稚嫩心思,搖頭道:“這個不急,等你竅穴全通,再傳授奴劍術。業精於勤,你還遠沒到能夠將龐雜融彙的境界。那本《尉繚子》與古版略有不同,但我研習過,並無壞處,你隻需用心引氣便可。天道酬勤,你最佳的根骨,在於心堅,別人怎麼看輕你都無所謂,你自己要爭氣。”

    陳青牛豁然起身道:“夫人,我想現在就去舍身崖。”

    這次輪到範夫人哭笑不得,道:“也不急在一時,你手受傷不輕,休息一日無妨。”

    陳青牛誠實道:“我想去看夜空。小時候乳娘說過,離天近的地方,能聽到仙人說話。”

    範夫人望著那張沒了狡黠謙卑,隻留下幹幹淨淨的臉龐,突然心中湧起一陣愧疚,不可抑製。

    範夫人將陳青牛領往舍身崖,一路上由她講解白蓮內幕,遠比石磯要活波可愛,她娓娓道來:“白蓮一脈門主一人,二代弟子四人,如石磯、香君這般的三代弟子五十人,加上你五十六人,在蓮花峰九蓮中人數並非最少,實力無疑卻是最弱的一支,這無須對你隱瞞。所謂修道,一來修心,二則修大力神通,缺一不可。隻修心修己,往往無因無果,飛升不了。修神通法力,若隻知以力證道,強行渡劫飛升,十有八九要亡於屍解。不管如何,都不太能離開銀錢,你所見白蓮門玉石廣場,二十多棟殿宇閣樓,可不都是銀子堆出來的呀。二代弟子中,湯紅鬃排斥佛道,專注於煉體養神,走一條艱難的肉身成道路子,此法進展慢,根基卻最為紮實,當年上蓮花峰後,她便是以一品武夫為起始,繼續修煉武道。翟芳截然相反,不顧肉身,隻求元神成就丹嬰,一手符籙可招神喚鬼,擅道教一百一十一種神咒,密宗四十一種言咒,精於丹鼎。至於黃東來,便是刺了你一劍的黃師叔,一心劍道,極情於劍,等某日可棄‘大聖遺音’不用,便是她得道之日。我這三位師姐妹,都不理俗事,唯有我,道行最淺,白蓮門總不可能光在蓮花峰仰人鼻息,便隻好由我去朱雀王朝摸爬滾打,悄悄賺些上不得台麵的勾欄金銀,順便物色根骨上佳的女子,所以回到舍身崖,難免連累你和香君要受氣。羽化飛升,位列仙班前,即便是高僧雲集的天龍寺,也超脫不得,會有這樣那樣的勾心鬥角。所幸香君是逆來順受惜命無比的孩子,而你又是膽大包天不懼凶險的妙人,倒省了我諸多心思。”

    陳青牛笑道:“在哪兒不是修道,勾欄最能知人世冷暖,夫人人情達練,道行哪裏淺了?再說,我看白蓮門沒了姓湯和姓翟的,都能支撐下去,唯獨沒了夫人,日子就要過得寒磣無比,我看到時候她們如何去裝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範夫人愣了一下,下山十多年,奔波勞碌,偶爾幾次帶搜羅來的世間寶物上山,三位師姐妹頗為不屑,不愛搭理,更別提師傅隻顧閉關,不曾出來說半句暖心話。今日聽到陳青牛這番話,也不管是否溜須拍馬,總是說到範玄魚心窩裏去,著實有些感動,隻是沒有在臉上流露,隻是微笑道:“奉承拍馬的功底,白蓮門沒誰比得上你。”

    拍馬屁?

    落下一兩步距離的陳青牛下意識瞧了瞧範夫人那滾圓臀部,嘿嘿一笑,心想自己拍馬厲不厲害,還得真真切切拍上去才知道哇。

    隻是有這個機會嗎?

    陳青牛聳聳肩,不去想,他已給乳娘報了仇,當年乳娘房中恩將仇報的賤婢已被他勒死,刨墳的董府也死了四十一口人,隻剩下一個小女孩,蕭婉兒和齊黃梨都死在手中,陳青牛覺得此生大遺憾都沒了,該咋樣咋樣,況且,半年後,誰說自己就一定要死於鬥法?

    範夫人走在前頭,隻是感覺陳青牛心境有一絲波動,卻沒多想,繼續柔聲道:“白蓮門大多弟子都已辟穀,不需五穀雜糧,但專門有人負責種植采摘仙家花草,我送你那瓶蓮子玉液就由紅蓮子等數十種珍貴草藥煉成。像你石磯師姐,每日所做就是去猿洞捕捉珍禽奇獸,用作門內煉丹。”

    陳青牛咧開嘴,露出一嘴潔白牙齒,調侃道:“夫人,怎麼覺著飛升前,便一刻不得清閑,大家都是勞碌命。”

    範夫人笑道:“三千大道,八百旁門,諸多邪道,沒有一種能夠躺著就能飛升的好事。”

    到了舍身崖,範夫人隻是提醒他別太靠近絕壁,否則一個風吹,便給掃了下去,然後她便返回自己的閣樓。

    陳青牛挑了一個自認安全的地點,盤膝坐下,閉目按照《尉繚子》引氣,凝神養氣。

    許久睜開眼睛,望著滿天星鬥。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夜色絢爛。

    這還是蓮花峰最下麵的位置,若是金蓮頂,又是何種風景?

    陳青牛忘了一切煩心事,隻是抬頭望著那片璀璨星空。

    這曾是乳娘最大的心願,有生之年,能夠在名山之上,看一眼星鬥,確認一些到底有否仙人。

    陳青牛閉上眼睛,低下頭,哽咽道:“娘,這世上是有仙人的。”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4
第十七章 頭頂生虹

無數顛沛流離的孤兒,懂事後總會惦念親生父母,不管是恨還是思,都會有所有掛念。可陳青牛卻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乳娘便是她親娘,是乳娘獨自將他生出來的。這一點,陳青牛固執得沒半點道理可講。

    陳青牛睜開眼,瞥見離絕壁僅有三尺的蓮花墩,站起身麵朝扶搖大風,艱難走了幾步,吃力坐下。

    往外三尺,便是萬丈懸崖。

    天外黃鶴翱翔,雲煙如海。

    陳青牛猛然間無比心靜,默念《尉繚子》口訣。

    天上紫氣絲絲灑落。

    黎明。

    一輪紅日跳出雲海。

    雲濤翻滾。

    陳青牛老僧入定一般,盤膝坐於蓮花座上,不饑不渴不寒不熱,無欲無求。十六年蟄龍藏目子時湧動,逼得陳青牛走上一條不為人知的獨木橋,養體養氣,都劍走偏鋒,暗合天道。尤其被植入武胎後,苦難開花結果,一些詭譎妙處,便是觀察了多年的範夫人,都琢磨不透。

    朝食雲霞玉髓。

    夜吸星鬥紫氣。

    《尉繚子》前幾幅圖,可沒有傳授此等上乘玄奧妙術。

    日複一日。

    夜複一夜。

    一旬後。

    整座白蓮門都得知被化為禁地的舍身崖畔,有一位競爭蓮花峰客卿的少年,以凡夫俗子身軀,不吃不喝了一旬,並且在絕壁前如仙人入定,山中一日世間千年的風範,古怪絕倫。

    不僅範夫人,忙於煉丹的翟芳都抽空站在舍身崖遠處,觀察了一炷香時間,最終還是疑惑不解地離開。

    以那少年的境界,根本無法辟穀一旬,可他的精氣神卻異常飽滿圓潤,氣府清澈,經脈暢通,氣機流傳由潺潺小泉變成一條小溪,寬厚數倍。

    開竅十餘。

    一個月後。

    連在猿洞深處絞殺一條八百年巨蝰的湯紅鬃都得知此種詭相,鑽出洞,雙手負後,站在殿宇頂點,她身材僅比魁梧石磯略遜,八尺多,仍然比高挑範玄魚修長一些。

    她背上扛著一條即將修煉成精的五百年巨蝰屍體,皺眉,喃喃道:“如此靜坐,周身四百零三氣府,才開了不到六分之一,肉身也離金剛境界甚遠,這修的是哪門子偏門法術?”

    湯紅鬃百思不得其解,搖搖頭,將巨蝰砸到樓下空地,吩咐幾名女弟子拿去給煉丹大家翟芳,返身前去猿洞,繼續追剿那條肚中吞下半卷蓮花峰上古秘籍的三頭蝰王。

    兩個月後。

    風吹日曬,雷雨交加,月明星稀,日出日落。

    陳青牛依舊不動如山。

    白蓮門一群女子開始見怪不怪,開始習慣並且厭煩那名少年的靜坐風采。

    唯有同脈同門的嬌小秦香君和魁梧石磯會時不時站在群樓中的高處,一起遙望,各懷心思。

    臨近三個月。

    小雨過後,晨曦微露。

    隻見一道粗壯絢美的神奇彩虹,從胭脂山山巔,橫跨兩百裏,直達陳青牛舍身崖,懸在頭頂。

    美輪美奐。

    八條金光環繞盤旋陳青牛身軀。

    陳青牛練氣多時,終於頭一回睜開雙眼。

    伸開雙臂,長嘯一聲,通體舒泰。

    氣機充沛。

    ——————

    隻見彩色飛虹之上,一名粉雕玉琢的紅袍女孩搖搖墜墜,遙遙向他走來。

    似乎她將這道憑空而出的彩虹當做了索橋,搖晃行來。

    七八歲模樣,天真無邪。

    趴在離陳青牛頭頂幾步遠的彩虹上,托著腮幫,眼眸兒笑眯成兩條小月牙,奶聲奶氣笑問道:“喂,你是誰?”

    陳青牛終究不再是對王瓊都需要仰視討好的青樓小廝,心平氣和道:“涼州陳青牛,你呢?”

    她咧開嘴,露出可愛虎牙,笑道:“喊我小紅吧。”

    陳青牛撓撓頭道:“這名字……”

    她依舊神通廣大地趴在虹橋上,嘿嘿道:“很好哇,一聽就是道行高深的仙人。小白,你覺得不好聽嗎?”

    小白?

    如此一來,陳青牛覺得小紅這稱呼確實悅耳脫俗多了,笑道:“好聽,最不濟比小白好聽。”

    紮兩根朝天辮子的她歪了歪小腦袋,問道:“你打架很厲害?”

    陳青牛搖頭道:“不厲害。”

    她撇了撇稚嫩猩紅小嘴,一臉不信道:“不厲害能牽動觀音座氣脈,擾得蓮花峰胭脂山兩處不得安寧,生出一條兩百裏彩虹?不厲害心機最重的白蓮門能讓你去搶那勞子的蓮花客卿?”

    陳青牛覺得上山後,隻有眼前小女孩最有趣,不如那些仙子仙姑喜好板著一張張俏臉,拒人千裏。說話談天也無壓力,哈哈笑道:“那就當我厲害。好吧,小紅姑娘,實不相瞞,我一歲閉關,三歲悟道,六歲禦劍,十歲已然舉世無雙。”

    小女孩笑得爛漫,然後皺了皺鼻子,哼哼道:“吹牛。”

    陳青牛起身,與她平視,也哼哼道:“不信?”

    她搖晃腦袋厲害,一點都不給顏麵。

    陳青牛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不得不露一兩蓋世絕學給你開開眼界。”

    她使勁點頭,拍掌道:“好呀好呀。”

    陳青牛臉不紅心不跳地練了一套錘仙拳,三十六式,三月冥想中悟出一半,初具雛形。

    打完收工,自覺不錯,陳青牛得意道:“如何?堪稱天下無敵吧?”

    她卻狂翻白眼。

    陳青牛受傷道:“喂,淑女可不許翻白眼,小心長大了嫁不出去。”

    她眼珠兒滴溜溜轉頭,靈氣之盛,在陳青牛印象中,隻有小薛後能夠媲美,她狡黠道:“莫不是你想等我大些,便與我雙修?”

    陳青牛頓時被震驚,這小閨女也忒生猛霸道了,小腦袋裏也不知裝了啥,搖頭裝神弄鬼,道貌岸然道:“我一歲閉關,三歲悟道,六歲禦劍,十歲天下無敵後,便吾身孑然,不求天道,獨向黃泉。”

    她張大嘴巴,似乎也震驚陳青牛的厚顏無恥,實在忍不住,再翻白眼。

    陳青牛試探性道:“小紅姑娘,你從胭脂山那邊來這玩啊?”

    她似乎懶得回答這類白癡問題,閉嘴不言。

    陳青牛輕聲道:“你還是走點離開吧,我這邊有很多頭蠻不講理的母老虎,到時候我即便舉世無雙天下無敵,人生寂寞如大雪崩,但終究礙於同門情麵,不好過分幫你。萬一鬧出風波,小心回去後你師傅打你屁股。”

    她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緩緩道:“那你以後來胭脂山找我玩?”

    陳青牛無言以對。

    敢情這小女孩真當自己是天下無雙了啊?三百裏距離,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就是真有一條索橋,兩山之間大風肆虐,強勁無匹,陳青牛也未必走得過去。

    小女孩泄氣道:“看吧,我就知道你隻會吹牛。”

    陳青牛撓撓頭道:“我的天下無敵,不好輕易泄露。高處不勝寒,人生寂寞如大雪崩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坐在彩虹上,伸出兩根手指玩弄朝天辮,很努力地思考問題,許久說道:“要不我教你禦劍,你就能去看我啦。”

    說得輕巧,禦劍是吃喝拉撒睡不成。

    陳青牛故技重施,搖頭晃腦道:“我一歲閉關,三歲悟道,六歲禦劍……”

    她故作老氣橫秋哀歎一聲,翻白眼,突然,她站起身道:“小白,我得走了,下次再找你玩。”

    她就這樣蹦蹦跳跳走了。

    每走一步,懸空彩虹便消失一寸。

    陳青牛久久佇立,不曾回神。

    這女娃,是胭脂山何方神聖?是哪位大仙師的親傳弟子嗎?

    側過臉,猛然驚覺一位白衣白發老婦站在舍身崖畔,身子骨看上去卻遠比琉璃小院那位殷姥姥要好,站如孤鬆,氣質出塵,這種清逸氣質,陳青牛在範夫人身上感受過。她收回視線,轉頭望向陳青牛,和藹笑道:“你就是玄魚找來的少年陳青牛,是好苗子,可惜白蓮門做不了你的大靠山,可有遺憾?”

    陳青牛搖頭心誠道:“青牛一介低賤白丁,不識大體,卻最懂知足。”

    她感慨道:“這世上聰慧的孩子多,憨厚知足的孩子卻日益少了。早知如此,便不許玄魚將你帶上蓮花峰。”

    陳青牛恭敬而立,不敢插嘴。

    她輕歎一聲,飄然遠去。

    陳青牛不知所以,離開舍身崖,走向白蓮門安排給他的小院,有點想念範夫人和秦香君,至於那位不開竅的石磯師姐就算了。那擋劍的壯舉,無非是在範夫人麵前賣個乖,博取一個心智淳樸的印象。年幼聽說書人講述江湖紛爭,或者仙怪誌異,裏頭隱士高人擇徒,首要便是赤子心性,其次才是根骨才智,陳青牛登蓮花峰前,就一直在苦思冥想如何贏得範夫人歡心,少女師叔那一劍,不過是契機而已。

    仙路縹緲難測,範夫人也不曾真正泄露過天機,一切隻能由陳青牛獨自去摸索。

    來到院中,秦香君和石磯師姐都不在,陳青牛掏出《尉繚子》和《黑鯨吞水術》,細細揣摩,入定半年,陳青牛所思最多的並非引氣術,而是旁門左道的《黑鯨吞水術》。

    據書中記載,這黑鯨吞水,最高境界並不隻將他人精血吸為己用,連魂魄都可攝入,甚至修煉到極致,連皇朝大洲的氣運也可一口吞下。冥想百日,陳青牛隱約覺得體內藏有一股玄機,如當年兩條蟄龍,繼續吞食根骨,猶有數倍過之,如果不是百日參悟,陳青牛相信體內辛苦積攢的不多氣機早就被吞噬一空,這仙道修行,當真是逆水行舟,一退再退,豈不是成了蓮花峰的笑話。

    難不成蟄龍還潛伏在眼中,潛龍在淵,伺機而動?

    陳青牛開始有點忐忑不安。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5
第十八章 北唐候補

    “小師弟。”

    扛著一條百年巨蝰一身血跡的秦香君雀躍道,身後是扛三條巨蝰的魁梧石磯。

    坐在葡萄架下的陳青牛趕緊跑過去,接過秦香君肩上黃色巨蝰,笑道:“秦師姐,石磯師姐。”

    石磯隻是僵硬點頭,將三條黃蝰摔倒小院角落的石桌上,吐出叼在嘴中的一柄青鋒匕首,嫻熟剖開蝰皮,掏出三顆淡紅色蛇膽,黃蝰是天生異種,可噴毒霧,凡人沾之即刻便化為一灘血水,十分凶暴。

    黃蝰在猿洞吞食靈物白猿為生,五百年蛇膽成丹,千年幻化人形,再過兩千年,便可為地蛟,在陸地生靈中所向披靡。

    秦香君和石磯捕殺的四條黃蝰,不過百年,蛇膽並不算珍惜,師伯翟芳那邊的丹房根本不屑接受,範夫人便讓兩名徒弟自己吞掉蛇膽,拋棄血肉,留下蝰皮。

    石磯自己吞掉一顆蛇膽,秦香君皺著眉頭吞下一顆,剩下兩顆,都丟給陳青牛,他也不客氣,吞進腹中,一團火熱,灼燒髒腑,第一次吞服蛇膽便痛得抽筋的秦香君,見陳青牛安然無恙,麵不改色,大為驚訝。

    陳青牛好奇問道:“秦師姐,夫人不在蓮花峰?”

    秦香君歎氣道:“說是去鳳州京城,還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齊家,清涼宗,都在鳳州勢力極大。

    都是他惹下的禍根,陳青牛有些赧顏。

    陳青牛望著寬闊石桌上的黃蝰屍身,靈機一動道:“秦師姐,想不想嚐一嚐燉蛇肉?”

    秦香君有些猶豫,她尚未辟穀,可山上夥食太過清淡,被陳青牛一說,立即心動,可以她謹慎不逾矩的性子,不敢自作主張,望向古板僵化卻相處容易的石磯師姐,可惜後者無動於衷,隻顧埋頭剖蝰,陳青牛很善解人意地幹脆道:“出了麻煩,我來扛。”

    沒多久,加了一些草藥的一壺燉蛇肉便新鮮出爐,香味撲鼻。

    陳青牛率先動筷,大口吃肉,狼吞虎咽。秦香君也小心夾了一小筷子鮮嫩蝰蛇肉,津津有味。最後石磯師姐也不動聲色坐在一旁,三人一塊大快朵頤,感情瞬間就攏近幾分。曾有個花和尚說了句膾炙人口的話:大夥兒同出於佛門清淨地,一起嚐過葷,一起嫖過妓,一起殺過人,便是鐵打的情誼。

    話糙理不糙。

    陳青牛房門突然被數道劍氣絞爛。

    換了一身綠衫的少女黃師叔站在院中,古劍漂浮在身側,一臉冷笑道:“倒是會享受。”

    陳青牛抹了把嘴,起身諂媚笑道:“師叔要不也嚐一嚐青牛的手藝?”

    年紀輕輕便是三人師叔的北唐公主舔了舔嘴角,輕輕嗅了嗅,臉色仍舊鄙夷,不屑道:“少跟本座套近乎,想再吃一劍嗎?”

    陳青牛繼續孜孜不倦溜須拍馬,道:“借青牛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奢望師叔青眼相加,隻是這鮮美的燉黃蝰肉,落入我等口腹,太暴殄天物,若是仙子師叔能嚐上一嚐,我想那條黃蝰也死而無憾了。”

    秦香君辛苦忍住笑意,這小師弟,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了蓮花峰還是沒個正經。

    少女師叔冷哼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準備禦劍離開。

    隻是不等她艱辛抵住誘惑後離開小院,門外便陸續走進一批不速之客。

    為首是一位風流倜儻的年輕男子,錦衣玉帶,腰挎一柄清奇長劍。身後是五六位美麗女子,個個神情倨傲,眼高於頂,衣裳長袍皆繡有一朵藍色蓮花。

    那男子盯著黃東來的嬌軀,眼神遊弋,雙目炙熱,故作驚訝道:“這位可是白蓮門的黃仙子?蓮花峰百年來最為出彩的劍胚,北唐小公主?”

    少女黃東來瞥了他一眼,不喜他的放肆視線,冷冷道:“你又是什麼東西?”

    他絲毫不惱,表麵氣度優雅,作揖道:“在下北唐雷符劍派孫桂芳,北唐右國師孫太緯便是吾父。”

    秦香君戰戰兢兢。

    陳青牛卻趕緊趁機偷塞了一塊黃蝰肉往嘴裏,嚼得快,汁水差點爆出來。

    健壯不似女人的石磯護在門口。

    三歲便來到白蓮門的黃東來冷笑道:“綠蓮門不愧是蓮花峰魚龍混雜的害群之馬,什麼貨色都敢收為弟子,什麼泥坷垃都當做寶貝往回搬,這不就把你給選作客卿候補,姓孫的東西,你該真不會覺得自己能活過百日後的鬥陣吧?”

    一名綠蓮內門弟子怒斥道:“大膽!”

    身為帝王貴胄的黃東來嗤笑道:“你才膽肥,本座替你摘去好了。”

    心隨意動,靈犀相通的那柄大聖遺音一瞬間衝出劍鞘。

    電光一閃,便刺中那名綠蓮弟子的心髒,整把劍將她心髒刺穿還不罷休,往後一帶,釘死在院牆上。

    自稱北唐右國師之子的孫桂芳依然笑容不改,與那名女子相距不過咫尺,方才卻並沒有出手相救的意圖,相反很善解人意道:“綠珠公主,如果我沒有記錯,在蓮花峰殺害同門,可是要被禁錮在浮蓮寶座上,受七天七夜雷罰的。”

    誕生於北唐皇宮,被封為綠珠公主的黃東來氣極反笑,霸氣奴劍,淩空拔出刺穿綠蓮弟子的仙劍,“遺音”凶悍衝向孫桂芳。

    孫桂芳抽出長劍,瞬間揮出九九八十一劍,全身籠罩於白茫茫劍網,滴水不漏。

    少女心性的黃東來輕喝道:“不知死活。”

    遺音猛然間綻放出紫色光彩,如同一輪紫日。

    隻一劍,一道滾滾紫氣,便源源東來。

    孫桂芳倒飛出去,古劍折斷,一截在手,一截墜地,口吐鮮血,狼狽不堪。

    黃東來收回遺音,禦劍離去,留下一句:“你也配在我麵前使劍?”

    孫桂芳被攙扶離去。

    綠蓮一夥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秦香君鬆口氣悄聲道:“師弟,這孫桂芳應該就是綠蓮一脈的候補客卿,貌似很不濟事。”

    陳青牛撕咬著黃蝰肉,含糊不清道:“他的心術比劍術厲害多了。”

    秦香君不笨,驚呼道:“這是他示敵以弱?”

    陳青牛笑道:“大概是的,可能本來隻想打探虛實,遇見黃師叔,就幹脆來一招裝孬,可惜這種把式,我見多了。”

    秦香君擔憂道:“那你有把握贏過他?”

    陳青牛苦著臉道:“就算他沒裝傻佯懵扮豬吃虎,我也打不過。”

    秦香君啞然,神情天然嫵媚。

    陳青牛收拾著吃完黃蝰肉湯的殘局,繼而輕聲道:“我在琉璃坊討生活的時候,總覺得孫桂芳這些含金湯匙出生的家夥,不是龍象,便是豺狼,居高臨下,能隨手將我這種螻蟻捏死。”

    秦香君似乎唯有在陳青牛身邊,才依稀記得自己是涼州鳳首,是千人寵萬人憐的女人,坐在陳青牛身邊,幽香陣陣,笑道:“可你不照樣殺死齊黃梨,那可是九卿一級權貴的兒子,放在紈絝遍地走多如狗的京城,也是大公子哥。”

    陳青牛收拾完尚留餘香的燉湯,剛想說話,眼角餘光瞥見斷然不希望多接觸的一人。

    背負一柄等人高仙兵的師叔,紅衫少女黃東來。

    去而複還,所求何物?

    陳青牛一下子得出答案,立馬端著那壺蛇肉,跑出沒了房門遮掩的屋子,殷勤道:“師叔,我正琢磨著給您燉一鍋新鮮黃蝰送去,師叔若不嫌棄,先嚐一下,這壺裏頭還有好些蝰肉,好吃,再燉不遲,不好吃,師叔打罵我一頓便是,還不夠,被師叔再刺一劍,也是青牛的天大福分。”

    如此不知廉恥的赤裸馬屁,連師姐石磯臉部都有點不自然。

    秦香君心中默念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少女驕傲道:“那本座勉為其難嚐一口,去準備幹淨碗筷,須是美玉質地。”

    陳青牛為難道:“師叔,寒舍隻有竹筷瓷碗。”

    她瞪大眸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刺死這師侄輩的圓滑少年,猶豫片刻,望了一下那壺鮮湯,恨恨道:“快快拿來。”

    陳青牛轉頭給秦香君使了一個眼色,可憐被伺候慣了的香扇墜也隻得跑去找竹筷瓷碗,畢恭畢敬遞給架子奇大的少女師叔。她夾了一筷子香嫩晶瑩的黃蝰肉,還端著壺的陳青牛輕輕提醒道:“蘸一些湯汁滋味更好。”

    她卻沒有照做,將那筷子鮮肉細細咀嚼,眼睛一亮,心滿意足後,緩緩道:“今日本座幫你擋下孫桂芳……”

    陳青牛趕緊接過話頭,道:“以後師叔想要吃這黃蝰燉湯,隻需吩咐一聲,青牛赴湯蹈火義不容辭。”

    燉個湯,又不是闖蕩刀山火海。

    秦香君一陣無力,不料那小師叔聽到這話,眉宇間卻頗為自得,點點頭,丟掉筷子,禦劍而去。

    秦香君匪夷所思,輕聲道:“這也行?”

    陳青牛抱著壺,彎腰撿起那雙筷子,輕笑道:“看人下菜碟,是我這種人必備的小技巧,秦師姐自然不懂的,也不需要懂。”

    秦香君若有所思,回房修習蓮花峰心法和奴劍術,石磯師姐也離開院子。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00:35
第十九章 太上攝劍咒


   打鐵要趁熱。

    陳青牛先不去管被劍氣粉碎的房門,立馬燉起第二壺黃蝰肉,石磯師姐房間樹有一排藥櫃,擺放近百種草藥,陳青牛不敢瞎抓,兩次都隻敢挑選性甘味平的種類,如此一來,既能保證黃蝰肉的原味,也保證吃不壞人。

    又是一陣忙碌倒騰,有了經驗,這一壺美味程度更勝,這都要歸功於當年夥同劉七在琉璃坊偷燒荷葉叫花雞的經曆,劉七偷雞偷鹽,采摘池塘荷葉,他挖坑,負責火候,久而久之,功力就給熬出來。三吱兒活叫驢還有裝傻扮癡這類小聰明小技巧,層出不窮,陳青牛從來是不缺的,他缺的是被師傅領進門。

    他不是黃東來孫桂芳,說起身世,甚至師姐秦花魁都壓他一頭,所以陳青牛樂意眼觀六麵耳聽八方,能毫無顧忌拉下臉皮。

    粉門勾欄,本就是世間陰氣極重的地方,修士眼中,尋常僅比亂葬崗好些。觀音座,更是陰盛陽衰到了極致,陳青牛出琉璃坊,登蓮花峰,所幸陰氣重,卻無半分脂粉氣,否則想必範夫人那一關就過不去。

    端著燉肉走出院子,路上逢人便喊仙子姐姐神仙妹妹,年紀再大也要喊姐姐,絕不喊姑姑嬸嬸,一路盤問,受了幾次白眼閉門羹後,終於從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姐姐”嘴中得知師叔黃東來住處,喚作藏劍閣,位於白蓮門瓊樓玉宇東北角上,獨門獨院,遺世獨立。

    陳青牛站在門外,心裏嘀咕怪不得王瓊那夥人總說宰相家的雞犬都一身貴氣,抱著滾燙的燉壺,空出一隻手去敲門,不敲還好,一敲門便險象環生,十來柄長短不一的古劍在院外破土而出,估摸是九宮八卦一類的劍陣,朝陳青牛撲殺去,陳青牛恨不得褲襠裏第三條腿都能跑路,抱著燉肉上下跳竄,滑稽可笑,那些質地不一的古劍似乎孕育生機,靈氣十足,專刺陳青牛屁股。

    一個上門獻殷勤的家夥,被十來柄劍追得滿頭大汗。

    “守拙。”

    不知何時坐在院牆上的綠珠公主黃東來促狹道,那些劍便停下,懸浮空中,她再輕道一聲“歸元”,重新插進大地,不見蹤影。

    “廢物,手腳倒是勤快,不愧是範玄魚調教出來的徒弟。笨是笨,孝心湊合。”這位北唐公主嘴上刻薄,動作沒客氣,拍了拍肩膀上小白貂的腦袋,道:“洗麵,去端壺。”

    長有三根尾巴的白貂哧溜一下竄出去,下了牆,卻不是四足貼地爬行,而是如人一般,僅用兩腳行走,大搖大擺,頗有世家奴仆的狐假虎威,氣焰十足,它在陳青牛身前停下,遞出兩隻前爪。

    陳青牛臉部抽搐,蹲下去,遞出燉肉,別看這白貂小巧可愛,雙爪纖細,接過燉壺後卻絲毫不顫,一路小跑,到了院門處,轉過身,扭了扭屁股,用三條尾巴擠開院門,瞬間不見了蹤跡。

    陳青牛無言,心中告訴自己這兒是觀音座蓮花峰,就是整座院子長腳走路也莫要稀奇。

    少女師叔神情迫切,咽了咽口水,準備去嚐鮮,似乎記起什麼,朝院內方向喊道:“洗麵,去經閣偷本《太上攝劍咒》過來。”

    白貂扭扭捏捏躍上牆頭,不太情願。

    黃東來中指微曲,彈在白貂額頭,可憐小家夥雪球一般倒滾出去,跌下牆,站在牆角跟雙足而立,前爪捂住臉龐,可憐兮兮。

    這小家夥還真以淚洗麵了?!

    陳青牛目瞪口呆,再度無言。

    他娘的這小崽子真不是一般靈性。

    “快去,慢了我把燉肉全吃光,湯都不給你留一口。”少女師叔哼哼道。

    白貂一臉舍生忘死,慷慨赴義的活靈表情,貌似真跑去偷那勞子《太上攝劍咒》。

    等寵物去辛苦勞累,少女奸詐一笑,讓陳青牛等著,她自己立即回屋解決黃蝰燉肉,陳青牛用膝蓋想都知道那位小白貂被陰了一把,大開眼界,心想有必要對少女師叔的心智重新定義,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要偷雞不成蝕把米,他身上可沒多少本錢。

    白貂一頭汗水地跳躍狂奔而返,叼著一枚紫色竹簡,衝進院子。

    院內白貂發出一聲刺耳哀嚎,有種聞者心傷見者落淚的境界。

    隨即傳來少女師叔慵懶滿足的聲音,順手將竹簡丟出牆,“《太上攝劍咒》送你了,以後就按這個規矩來,一壺燉肉一本秘笈。”

    陳青牛將竹簡《攝劍咒》揣入懷中,與《尉繚子》貼在一起,故作鎮定地緩慢走回自家小院。回到住處,發現石磯師姐不知從何處撬來一閃房門替他安上,見著陳青牛,魁梧如猿猴的女人並無表情,步伐僵硬地離開院子。

    陳青牛道謝一聲,她沒有反應。

    陳青牛習以為常,進屋子按捺激動心情,緩緩掏出紫色竹簡,直翻白眼,終於明白為何少女師叔如此出手豪邁,因為竹簡文字是一種陳青牛根本沒接觸過的字體,蝌蚪一般,堪比天書。陳青牛冷笑一聲,也不懊惱師叔的小心機,仔細瀏覽一遍,竹簡共計五百四十三字,除去同字,還有兩百一十九個。

    這卻難不住陳青牛,接下來一旬時光,他將蝌蚪古篆拆分開來,一字一字向秦香君討教。除此之外,陳青牛引氣苦練錘仙拳,閑暇時便琢磨那本從東海長生福地流傳出來的殘篇,《黑鯨吞水術》。

    陳青牛因為苦練錘仙拳,雙臂竅穴氣府五十五個已然相繼洞開,尤其是八邪、十王和中泉三竅,格外溫熱充沛,三者中,又以中泉最為氣機盎然,因為三十六路錘仙拳雖然沒有死板套路,對寸勁和抖勁卻要求極高。

    陳青牛約莫有七品武夫體格,如今再對上雙手馭劍的秦香君,有一戰之力。

    在香墜扇的協助下,大功告成,他終於能夠順暢熟讀《太上攝劍咒》。

    陳青牛躲在房中,盤膝而坐。

    竹簡開篇:“以臂揮劍,為力,下下乘。以氣奴劍,為氣,下乘;以意馭劍,為術,中乘。以神鑄劍,孕劍元,育劍靈,禦劍橫空,為道,上乘。天下無物不是劍,無劍不可為吾所用,上上乘,無上妙法矣。”

    這是一部集兵道兩家大成者的劍道秘籍,字句大氣磅礴,屬於提綱挈領那一類的經典,隻是法門雖秒,卻過於飄忽空靈,

    可惜陳青牛基礎薄弱,閱覽起來吃力不說,還不得要領,總覺得眼前就有一座簷牙高啄的宮殿,卻不得其門而入。不管是大仙府還是中小宗派,都將門派傳承視作頭等大事,眾多法門,即便是築基培元的入門秘籍,也是由祖輩先賢親筆抄寫,一代秘傳一代,而且多半會故意在文字上橫生歧義,若非門內正統傳道授業解惑,外人即便得了秘籍,也是無頭蒼蠅,無從下手,否則天下修士數百萬,世間富家翁砸下重金,總能搜羅到一些秘典,可千百年來,修士便是修士,俗人還是俗人,兩者鴻溝,難以逾越。

    但一本《攝劍咒》,終歸使得陳青牛奴劍可成,馭劍有望。

    ————————

    舍身崖畔,白蓮門五位女巨頭神態各異。

    煉丹大師翟芳性子最為與世無爭,站在僻靜處,與眾人刻意間隔一段距離,閉目養神。

    湯紅鬃八尺身高,紅衣紅鞋,無比惹眼。她以武入道,走一條以力證道的修道窄路,她抱胸而立,眼神堅毅。

    天之驕女黃東來坐在大聖遺音之上,懸浮在崖外空中,搖晃著腳丫,沒心沒肺。

    範夫人站在蓮花墩附近,微皺眉頭。

    一名白衣白袖麻鞋的蒼發老婦遙望胭脂山方向,沉默不語。

    範夫人瞥了一眼坐在上古神兵上的劍胚少女,再望向老婦,輕聲道:“師傅,小師妹殺了綠蓮弟子,明日便要被掌法長老押往蓮花浮座受七日七夜的雷罰,如何是好?”

    黃東來冷哼一聲道:“誰敢來,便一劍刺死。”

    被範夫人喚作師傅的白衣老婦喟然長歎道:“峰主訂下的規矩,違逆不得。”

    湯紅鬃不以為然道:“峰主已經失蹤將近四十年,這規矩不遵也無不妥。黑蓮一脈弟子出手傷人殺人,不止十起,也不曾聽說哪位掌法長老敢去抓人,到了白蓮門,便敢興師問罪,沒這樣的道理。”

    黃東來嘻嘻道:“還是湯師姐明事理。”

    湯紅鬃也不領情,隻是看向師傅,等待下文。

    白蓮門主搖頭道:“若是以往,為師可以袒護東來,但現在處於挑選客卿的緊要時期,不可造次。萬事忍為先,不能給其餘八脈抓到發難的機會。客卿一職的重要,你們四個都心知肚明,白蓮不棄權,就等於賭上了一切,馬虎不得。”

    黃東來三歲便上蓮花峰,與北唐皇宮斷絕一切聯係,幾乎將師傅視作親生母親,此時雖然悶悶不樂,但還是妥協道:“去就去,不過是雷罰,一百零八道小雷,正好給本座練劍。”

    翟芳突然開口道:“按照規矩,白蓮門無法傳授陳姓少年蓮花峰術法,但替他洗髓伐骨,打通四百餘氣府並無不可,為何範師姐遲遲不肯動手,莫不是真以為六脈客卿候補都是土雞瓦狗?”

    範夫人欲言又止,麵有難色。

    湯紅鬃沉聲道:“參與賭局,每一脈都必須拿出一件鎮門之寶,黑蓮暫時不知,綠蓮是一顆黑龍驪珠,赤蓮是十二道品紅蓮業火,橙蓮拿出一副上古夔甲,黃蓮給出破仙槍,青蓮更是賭上了整座竹海,而我們,則最為淒烈,輸了,白蓮一門就要被吞並。範師妹,這不是兒戲。”

    黃東來落井下石嬉笑道:“是呀是呀,範師姐,輸給黑蓮還好,要是輸給其餘幾脈,你難不成為了贖罪,就把身子交出去,給那位新客卿,祈求他對白蓮法外開恩一回?”

    白蓮門主不悅道:“東來,不許胡言。”

    範夫人苦笑道:“屆時,玄魚願以死謝罪。”

    黃東來嗤笑道:“說得輕巧。”

    白發老婦對小徒弟對同門的尖酸並不以為意,輕輕道:“玄魚,說說看那少年體內玄機,他當真得了天龍寺‘蓮花士’李白禪的衣缽,身內藏有八部天龍?”

    交情最好的湯紅鬃和翟芳麵麵相覷。

    黃東來依舊無動於衷。

    範夫人點頭道:“正是。”

    老婦笑道:“如此一來,白蓮尚存一線生機。怪不得你敢拚上一切舉薦那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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