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桃花 作者:烽火戲諸侯 (連載中)

 
ablaze1021 2017-3-21 00:21:44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4 221304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29
第四十章 摘星閣

巍峨摘星閣內,王蕉皺眉問道:“你擊殺了湯紅鬃?湯紅鬃不比常人,你就不怕蓮花峰那些幾百歲的老古板,出來尋你興師問罪?”

    陳青牛笑道:“不怕,出宮之前,我讓裴青羊去跟陸姥姥說紫金寶蓮又開了一朵,換一顆湯紅鬃的頭顱,對蓮花峰來說,應該還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王蕉啞然。

    摘星閣頂樓隻有一張老紫檀木大美人榻,榻上一隻繡枕,這邊是王蕉的住處,陳青牛經過八年孜孜不倦的扯皮,終於耗過王蕉,能夠堂而皇之躺在美人榻上,隻要不去碰那繡枕,就安然無事。他脫去鞋子,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王蕉站在窗口,陳青牛望向這位可能是蓮花峰最與世無爭的謫仙,道:“你果真不能推衍出峰主納蘭長生到底是否真被困在伏魔台,還是兵解轉世?”

    王蕉漠然道:“不能。”

    陳青牛失望道:“這就說明變數還是太大。”

    王蕉冷笑道:“蓮花峰有你這樣的客卿還真是可笑,整日不想著如何壯大蓮花峰,反而惦念著如何保住現在的榮華,一門心思巴望著納蘭長生被圍困在龍虎山百年千年,峰主位置形同虛設,你便好無所顧忌,日日不擇手段吞食蓮花峰仙脈氣運,想必那去西域紮根八年的範玄魚也很驚訝,你竟然飼養八龍八年,修為不退反進,而且是暴漲。我幫你算一算,你入宮當日,九朵寶蓮開放,被你說成三朵,六年前,被你消耗掉一朵,兩年前,再凋零一朵。當初換取謝石磯為蓮花奴,你用去一朵,這次摘掉湯紅鬃腦袋,又花費一朵,如此算來,你還有兩次與蓮花峰討價還價的機會。”

    與陳青牛處久了,不喜交談的王蕉不知不覺也言辭豐富起來。

    陳青牛嗯嗯點頭道:“得珍惜,摳門些,小日子才能過得富足。有蕉兒就是好,幫我精打細算著,一切都有章法可循。”

    王蕉每次聽到蕉兒這個昵稱就會像現在這般,死死盯著口無遮攔的陳青牛,也不出言反駁,隻是眼神冷冽如刀。

    陳青牛最怕這個,立即改口道:“王蕉,王謫仙,王武胎。”

    王蕉扯開嘴角一個弧度,道:“這位好漢,別撐了,湯紅鬃都快把你打碎魂魄,再逞強,她沒能幫你收屍,我倒要替她代勞。呦,吐血了,傷得不輕,得趕緊回蓮花池吞食仙脈氣運才好。”

    陳青牛搖頭苦笑,擦去嘴角血跡,穿上鞋子,離開摘星閣。

    這謫仙咋的越來越婦人心毒舌了。

    在蓮花池中冥神靜坐,八龍破體而出,肆無忌憚吸取蓮花峰紫色猶如實質的氣運,本來應該是虛無縹緲的天道氣運濃厚至此,堪稱奇跡。

    這就是陳青牛與體內八部天龍達成的默契。

    這意味著他一離開蓮花峰,或者說蓮花宮,修為就會驟降,非但不能像蓮花宮八年那般近乎每日都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反而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直到元神混沌,與常人無異,八龍才甘心蟄伏,等待下一次“涅槃”宿主。

    其實客卿選拔一結束,陳青牛就清晰感受到八龍已經迅速消化掉猿洞內靠《黑鯨吞水術》汲取的精血蝰丹。關於這點,陳青牛一直抱著開誠布公的態度與王蕉探討,詢問她有沒有除了蝸在蓮花宮消耗氣運之外的法子,畢竟以陳青牛小人得誌的秉性,在範夫人麵前隱藏再好,終究還是想要去山下大肆顯擺才過癮,否則當初那個學會禦劍就去朱雀皇宮上空撒尿的願望就要落空了。

    就如今日禦劍去舍身崖,看似瀟灑,其實以他的功力,隻能支撐一炷香時間。陳青牛去年由馭劍到禦劍,興奮得無以複加,在蓮花宮內亂竄,歪歪扭扭,撞到過摘星閣一次,鎮國閣兩次,接近觀潮閣的時候,被瞧不順眼的裴青虎一道劍氣直接劈落,結果在地上抱著古劍傻笑,看得裴青羊一陣無力,攤上這麼位知足常樂的主子,還真是哭笑不得。

    猶如一座移動武庫的王蕉給出兩條路讓陳青牛選,第一,入魔,不再壓製或者試圖馴化八部眾,順勢而為,她能提供數種魔統絕學,陰狠至極,雖非《白帝陰符經》那個級數的無雙大典,但也堪稱一流秘籍。足夠讓八龍運轉如魚得水,隻是旁門左道,進展神速,他日遇到的瓶頸也大。

    第二,成為兵家雄魄,破一城屠戮十萬,可入兵家祖庭玄當山法眼。滅一國屠戮百萬,可成就一顆英魂,兵解也可進駐英魂殿。

    陳青牛兩權相衡,還是覺得後者更加妥當,觀音座千年來一直是南瞻部洲唯我獨尊的角色,近百年雖有頹勢,使得類似稷穗學宮的真統門派趁虛而入,但瘦死駱駝比馬大不是,玉徽皇朝皇帝宋哲偏好佛法,自稱佛子轉世,與獨敬儒術的朱雀不同,一心想要將佛門發揚光大,結果便將玉徽積攢六百年的氣運給一口氣敗光。這裏頭自然是觀音座在運籌帷幄,有胭脂山,有玲瓏洞天,還有蓮花峰,出身鳳州皇城的蓮花峰範夫人便是例子,她在涼州台麵上是琉璃坊的坊主,卻在涼州礦產流通環節上掌握了一定話語權。投身行伍,登台拜將,揚鞭躍馬,麾下猛將無數,這本就是陳青牛兒時的夢想。

    在蓮花峰修道八年多,陳青牛才理解山中一甲子世間已千年的說法,再就是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當他一心想著去尋湯紅鬃的麻煩,五年前好不容易成為三品武夫,眼前便有一位謝石磯,猶如一座高峰橫亙於前。

    當他終於能夠麵前禦劍,不遠處摘星閣有劍匠王蕉,觀潮閣有劍子裴青虎,竹海中更有一位興許已經是陸地劍仙的師叔。

    現在,他借助蓮花峰仙脈以及體內天龍,已經悍然拚掉湯紅鬃的腦袋,可他清楚,不說觀音座,光是蓮花峰上,就有不下四十位強過湯紅鬃的半仙,更別提穆墨這類放眼整個南瞻部洲都罕逢敵手的修士大家。

    求道千年不知疲倦,以前聽來不可理喻,現在細想,卻是再正常不過。

    凡塵俗世的鍾鳴鼎食,高官厚祿,富貴榮華,佳人紅顏,對修士而言,比之條條浩瀚大道縹緲仙路,不值一提。

    陳青牛在蓮花池上修養了足足小半年時間,才恢複如初,重見天日,足見湯紅鬃之霸道,出了蓮花池,發現裴青羊就坐在外頭的一尊等人高青玉貔貅上發呆。

    陳青牛笑問道:“幹啥呢?”

    她轉頭見到陳青牛,一臉驚喜,跳下栩栩如生的玉石貔貅,拉住陳青牛的袖口,眼神幽怨道:“都等你一百四十二天啦。”

    陳青牛身高七尺多,再過幾年,還有望到達八尺,到時候興許能不再仰視高挑的範夫人,不過此生是注定要仰著脖子與謝石磯說話,但對付裴家姐妹,綽綽有餘,拍拍這眉眼嫵媚卻是孩子心性的裴青羊腦袋,笑道:“扳手指扳得過來?加上腳丫也不行嘛。”

    裴青羊嘿嘿得意道:“在台階上做記號唄。”

    陳青牛歡樂笑道:“裴仙子不愧是蓮花宮僅次於謫仙和你姐姐的聰明人。”

    她使勁點頭,扳著手指道:“是探花啦。”

    可憐蓮花宮總共才五人,這探花也太不值錢了。

    陳青牛稱讚道:“那以後稱呼你為裴探花,如何?”

    她拍掌欣喜道:“好呀好呀,一言為定。”

    陳青牛三言兩語,這位裴探花苦等一百多天的哀怨便一掃而空煙消雲散。

    陳青牛與裴青羊並肩走向摘星閣,問道:“裴探花,想不想下山去朱雀和北唐走一走?”

    她嘟著嘴搖頭道:“不想。”

    陳青牛沒有料到是這個結果,納悶道:“你不想出去透氣?見一見蓮花峰以外的風光?”

    她苦著臉道:“姐姐說外頭不是兵荒馬亂便是勾心鬥角,富貴人家沆瀣一氣,市井百姓蠅營狗苟,無趣得很。你要離開蓮花宮嗎,豈不是沒人與我說話啦?”

    陳青牛無可奈何,進了摘星閣,準確來說是一座塔樓,有足足八十一層,裴青羊對那位謫仙素來不喜,就呆在格外等候。

    陳青牛來到頂樓,王蕉躺在檀木美人榻上,擺出睡觀音姿,卻無半點慵懶媚態,她便是如此,清心淡泊,難以驚起心境漣漪,陳青牛與她相識八年,不敢說朝夕相處,卻可以說是蓮花峰除墨子大家以外與王蕉交談最多的人物,卻依然琢磨不透她的心思,九世閱曆,將一塊璞玉雕琢得先是成材,大器,然後過猶不及,雕工過於繁瑣,便有了瑕疵,陳青牛早無起先對謫仙的敬畏,八年來最愛做的事情就點到即止地惹她貪嗔癡,偶爾流露一抹女子嬌態,這是他與她的一場鬥陣,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她去見著宿命中的那位魔障才到終點。

    王蕉緊閉雙眸,搖晃青葫蘆,這枚酒壺不盛放瓊漿玉液,隻裝有一種渾濁烈酒,緩緩道:“還有兩年,巨獸饕餮就要在西域孔雀王朝現世,你這蓮花峰客卿還不下山,做做樣子也好?”

    世間武夫被折騰出個中正九品製,修士也差不離,但後者劃分遠不如九品武夫來得涇渭分明。

    洞明。經脈氣府依次暢通。

    灌頂。此灌頂非密教語,而是寓意三華聚頂,此乃仙家大門檻。

    丹嬰。以己身為乾坤爐鼎,自成小三千世界。道家練氣士成就一朵元神,佛門生成一尊法相,兵家塑就英魂,與天地共鳴。

    龍象。大中小三品。分別被冠以三個別致名稱,小品謂鳳尾,中品謂玄黃,大品謂魁鬥。

    飛升境。

    陳青牛離丹嬰境相差不遠,氣象清遠,容貌更加秀逸,加上身高修長,雙手如玉,一身華服,頭戴人間帝王紫金冠,再無起初沐猴而冠的窘態,連不苟言笑的陸姥姥都曾暗中讚歎一聲好俊的後生。

    他坐在美人榻邊沿,從王蕉手中奪過青葫蘆,小喝了一口,滋味可不咋地,入口慘烈,餘味也不綿長,比起兌水的劣質涼州花雕,還要遜色,隻是這酒是謫仙的酒,意義非凡,記得當年頭一回奪過青葫蘆,喝酒的時候故意多舔了一下葫蘆口,結果被王劍匠一劍刺落摘星閣,若不是閣外裴青羊接住,就得去蓮花池療傷一段時日。

    這八年裏,與王謫仙鬥法,與謝石磯鬥陣,與裴青羊東拉西扯,陳青牛的確不曾寂寥過,喝完酒,還給王蕉,笑道:“你瞧瞧,還說我愛耍心眼,咱倆啊半斤八麵,想去龍虎山見你情郎,直說便是,我又不會攔你,謫仙大人浪費八年時光在我身上,做牛做馬的,天下除了我誰有這等福分。若這點小事都不肯幫忙,我就太遭天譴了。你放心,買賣公平是我的宗旨,這塊金字招牌砸不得。”

    王蕉歎息道:“他不是我情郎。”

    王蕉靠著繡枕躺在美人榻另外一頭,陳青牛靠這一頭,凝望著那雙被羅襪包裹的纖足,腦海中都是一位前輩客卿撰寫的《品蓮玉鉤經》種種妙言,心中雜欲叢生,嘴上嗤笑道:“嘴硬。”

    王蕉不置一詞。她對仙道長生興趣缺缺,唯獨苛求事事念頭通達,心無半點業障,她若不去辯解的,必定是心中認死了的。

    陳青牛不知為何,躺在美人榻上就想睡覺,入了蓮花宮,他便再無純粹的睡眠,隻是一刻不停歇修習《尉繚子》,很多時候看似閉目,其實依舊在靈台養神,滿腦子都是錘仙拳,《太上攝劍咒》,或者那被王蕉修改完善的《黑鯨吞水術》,一刻不得閑,古語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閑,奢望了。

    陳青牛能活到今日,不是僥幸。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34
第四十一章 紅袍

  他依然盯著王蕉近在咫尺的雙足,“王蕉,你給說說那男子,我一直好奇那家夥何等道行能成為你的九世心魔。”

    王蕉沉默不言。

    陳青牛自顧自道:“聽裴青羊訴說,這一世他是龍虎山年輕一輩的修道魁首,號稱‘小天師’,他母親遊覽洛水河畔,電閃雷鳴,夢赤龍入腹,便懷上了他,誕生時得了桃木劍‘鍾馗’認主,十二歲獨上道教祖庭龍虎山,被一位真人嗬斥戾氣過重,不得入山,他便在玉髓峰下搭建茅屋,隻憑一部道教入門的《老子五千文》,自悟大道,二十歲終於被龍虎山天師張煌京收入閉關弟子,一同閉關,再二十年,出關之日,道德殿內參拜祖庭曆代天師,一襲霓裳羽衣從龍虎山鼻祖天師身上脫落,墜落眼前,自此,號稱天尊附體,化外天魔也摧撼不破。他與蜃樓海女修士‘乾闥婆’並稱龍鳳,比我自稱天下無雙的家夥確實要無雙多了。”

    王蕉依舊無動於衷。

    陳青牛坐直身體,望向摘星閣外,道:“還有兩年時間,我依然積攢實力,爭取下山後不給蓮花峰丟臉,你也別再這般不死不活,說句難聽的大實話,你要去龍虎山,總該有點本事不是,那納蘭長生尚且被囚禁伏魔台,你若隻是劍匠修為,十有八九連小天師的麵都見不到便被當做妖魔鬼怪給降伏。到時候,我肯定是要學狀元郎李牧,去闖一闖龍虎山的。我固然會去,但肯定要怨你。會罵你是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害老子英年早逝,唾沫吐你一臉才罷休。”

    王蕉悄然動容,握著青葫蘆的纖手微微一顫,低頭道:“你這精明商賈,當真會去救我,做一筆虧到姥姥家的折本買賣?”

    虧到姥姥家,這本是陳青牛常掛在嘴邊的俚語。

    陳青牛哈哈笑道:“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王蕉平靜道:“兩年,好吧,就當讓你這隻井底之蛙見識一下謫仙武胎是個啥東西。”

    陳青牛眯起眼睛,視線依然停在她那雙瘦小香軟的蓮足上,道:“拭目以待。”

    兩年後,僅僅兩年。

    蓮花峰上被冠以名不副實帽子的謫仙人,蓮花奴王蕉一躍成為一品金剛武夫,離陸地劍仙僅一線之隔,丹嬰上乘境。

    紫金寶蓮怒放兩朵。

    震撼觀音座。

    天底下,從不缺陳阿蠻那樣身世淒厲的無名小卒,也從不缺一逢風雲便化龍的陳青帝,範夫人曾說過修道一途,緣法與根骨,缺一不可,她自言己身根骨是不差的,但機緣淡薄,修為不退反進,故而晏慈門下除去劍胚黃東來,資質最好的她最後反而是功法墊底。

    因此範夫人評點觀音座四位小菩薩,對新進的玲瓏洞天小薛後是最為期待,稱她出俗世淤泥染又不染,道心精純,暗合觀音座氣運。對龍象池內日日九龍灌頂的王謫仙卻是不太看重,甚至還比不得師妹黃東來,世間多的是驚采絕豔的年輕修士,年紀輕輕便神通達玄,第一個甲子內成就丹嬰上乘境界甚至是小品龍象都有機會,但至此以後,大多泯然眾已,極少有踏入飛升境的功德圓滿者,倒是一些個勤勤懇懇如老黃牛的修士,沉寂數百年,一鳴驚人,悍然飛升,抗衡天劫,甚至連一個名號都不願留給世人。

    蓮花金頂-送客亭,亭內陳青牛有凳不坐,恭然站立。身後是如花似玉的姐妹花裴家雙嬌,專心劍道的劍子裴青虎,相對雜而不精的裴青羊。

    王蕉青衫方巾,斜靠亭柱,身背一柄客卿贈予的古劍“角鯉”。

    九尺謝石磯身著夔甲,手持破仙槍,十二道品紅蓮業火嵌入漆黑夔甲,鮮豔醒目。

    亭外站著蓮花峰十位長老和除黑蓮穆墨之外的八位門主。

    青蓮門主徐清塵眼神複雜。

    青蓮一脈代代以竹海為修道府邸,到她手上,竟被驅出竹海,無疑是奇恥大辱,她再淡然無爭,聽了門內弟子十年不斷的怨言,難保這位老好人著稱的女修士心中沒有芥蒂。

    黃蓮司徒明珠一臉冷笑,特別對那武夫謝石磯身上的紅蓮業火,覺得格外紮眼。

    曾將希望寄托在韓桂芳身上的綠蓮門主因為客卿選拔落敗,不僅賠上了如今那枚正吞在陳青牛腹中丹田的驪珠,還與北唐右國師交惡,十足十的賠了漢子又折兵,當然對這位口碑奇差的客卿沒好臉色。

    唯獨白蓮晏慈,眼神柔和,帶著溫煦笑意。

    陸姥姥作為蓮花峰首席掌法長老,常年坐鎮騎龍鬆下,此刻站在為首位置,出聲問道:“客卿,果真執意要求帶蓮花奴王蕉,白蓮黃東來前往孔雀王朝?”

    陳青牛作揖道:“望各位前輩恩準。”

    裴青虎一臉不屑,蓮花峰客卿曆來逍遙遊,何曾需要如此卑躬屈膝。玲瓏洞天吳搖山和胭脂山趙龍圖更是隻分別對“紅袍”陳太素和“觀音”陳師素和顏悅色。

    裴青羊則是不停長籲短歎,她是如何都不願下山的,陳青牛一走,姐姐還好,發誓一日不為陸地劍仙一日不出蓮花峰,八成留在蓮花宮內練劍,那王蕉和謝石磯肯定要被帶走,她就又要回複從前客卿上山前的孤單寂寥,無奈呀無奈,裴青羊百無聊賴地唉聲歎氣,結果看到陸姥姥嚴厲的眼神丟過來,立即站好,眼觀鼻鼻觀心。

    陸姥姥教訓完沒個正行的裴青羊,望了一眼這一世出生起便雙目緊閉的王蕉,略作思考,再看向陳青牛,道:“客卿,你能否保證不管事成與否,都將王蕉與黃東來安然帶回蓮花峰?”

    陳青牛毫不猶豫道:“能。”

    司徒明珠笑道:“若不能又當如何?”

    陳青牛搖頭道:“絕無可能。”

    司徒明珠鄙夷道:“客卿好大的口氣。”

    陳青牛微笑道:“是蓮花峰的底氣使然。”

    陸姥姥麵目微笑,她起先對這年輕客卿頗不喜歡,隻是扛不住紫金寶蓮一朵接著一朵的綻開,雖不曾親眼看見,但堅信被她親手撫養長大裴家姐妹在這種大事上不會撒謊,陳青牛成為客卿前,蓮花池上紫金寶蓮共計九朵,因為他本身開了五朵,王蕉修為精進暴漲,新開兩朵,如今多達十六朵,幾乎翻了一番,是蓮花峰數十年來的頭等大喜事,陸姥姥沒理由不對陳青牛刮目相看。這少年,錯了,是及冠的男子了,陳青牛一身市井氣息,嘴上油滑,擅長鑽營,但終究給蓮花峰帶來實打實的諸多好處,身世隱秘的謝石磯開竅,謫仙人王蕉終於出世,劍胚黃東來更是在竹海加倍苦修,蓮花峰仙脈一日-比一日雄厚,這便足夠!

    於是陸姥姥一錘定音道:“此事說定。”

    她轉身問道:“諸位可有異議?”

    晏慈第一個表態道:“白蓮無異議。”

    “無異議。”

    一大串平淡冷漠或者略帶不甘的附和。

    這些龍象境的高人陸續散去,陸姥姥也返回騎龍鬆下。

    裴青虎拽著眼睛濕潤的裴青羊返回蓮花宮。

    亭內隻有如釋重負的陳青牛,古井不波的王蕉,和刻板嚴謹的謝石磯三人。

    陳青牛等眾人退散,仰天長笑。

    收斂笑聲後輕輕發話,盡是些陸姥姥這幫高人聽到要崩潰的言語。

    “行走江湖,不露黃白。這是首要規矩,所以那個,石磯,你去弄件寬敞點的袍子把你夔甲給遮住嘍。破仙槍不是能折疊成短矛嗎,趕緊了。”

    “嘿嘿,身上從鎮國閣偷帶了幾塊玉佩,應該值些銀兩,下了蓮花峰,先去當鋪當了。王蕉,我帶你花天酒地去,給你買一百壺上等花雕,喝個痛快。”

    “哈哈,鳳州皇城,還有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咱來啦,禦劍飛行,讓你瞧瞧劍仙的英姿。哼哼,敢不對咱一見鍾情,就在你們頭頂龍王播雨一番。”

    “對了,王蕉,你是劍仙,我要是被人圍毆,你救得了我吧?”

    王蕉撇過頭,聽而不聞。

    謝石磯嘴角微笑。

    陳青牛得不到回應,無趣泄氣道:“你們各自準備一下,給我一兩個時辰。”

    竹海。

    無匹劍氣洋洋灑灑。

    陳青牛禦劍站在竹海上方,懷中捧著一塊被荷葉包裹的東西,扯開嗓子喊道:“劍仙師叔。”

    一道宏大劍氣直衝雲霄,陳青牛禦劍本就蹩腳,立馬露餡,躲過劍氣後,跌跌撞撞飄落竹林中,不遠處,一名黃衫女子,麵容清冷,煢煢孑立,背負一柄清古巨劍。

    能舌生燦蓮的陳青牛竟一時無言,隻是傻傻捧著荷葉包。

    “馬屁精。”

    她率先開口,見著那被荷葉包裹的物件,香味撲鼻,眼神終於柔和幾分。

    “師叔。”

    陳青牛歡快道,“這雉雞是按照涼州土法子做出來的,師叔嚐嚐。”

    她冷哼一聲道:“不吃,你給本座滾,滾慢了就一劍刺死你。”

    陳青牛撓撓頭道:“要不把雉雞留下,我再滾?”

    她惡狠狠道:“一起滾。”

    陳青牛愣了,為難道:“這雉雞是烤熟了的,香嫩是香嫩,可要滾真滾不起來。”

    她裝作一臉凶神惡煞,此刻終於破功,但剛有笑臉的趨勢,又板起臉,道:“本座沒力氣,提不起劍。將那玩意丟過來,吃飽了本座再一劍刺死你這忘恩負義的貨。”

    陳青牛嗯嗯點頭,屁顛屁顛將被他命名為蓮花雞的東西遞給劍胚師叔,她也不含糊,手撕雞腿便小口小口嚼起來,陳青牛問道:“師叔,那雪貂呢?”

    黃東來理所當然道:“自然是本座吃完了再喊它。”

    陳青牛忍著笑意,一臉聆聽前輩教誨的嚴肅。

    黃東來下嘴輕柔,卻沒用多少時間就解決掉一整隻雉雞,一地的骨頭,心滿意足,吹了一聲口哨,一隻四尾雪貂竄出來,似乎比八年前多了條尾巴,體型倒是以前模樣嬌小可愛。

    它嗅了嗅,終於見到那些雉雞骨頭,立即雙目含淚,神情哀怨,然後捶胸頓足,一步三回頭往竹林深處走。

    黃東來嬌叱一聲道:“貪嘴的孬貨,給本座死回來。”

    嗖一下,它躍到黃東來肩膀上,無精打采趴著,可憐兮兮。

    陳青牛見縫插針提出正事,道:“師叔,這次叨擾清修,是青牛想下山曆練,可惜身邊沒個絕頂高手,心裏不踏實,就想懇請師叔出山。”

    黃東來眼珠子一轉,冷聲道:“那武胎不是了不得的陸地劍仙嗎?”

    陳青牛立馬見風使舵,大表忠心道:“比起師叔,差了十幾萬個境界,有王蕉在,我至多隻敢去一些人跡罕至的小地方撒野,有師叔在身邊,青帝卻敢去玄當山啊龍虎山啊當著那些老古董的麵破口罵街的。”

    黃東來點頭深以為然道:“實情。”

    陳青牛小心翼翼問道:“師叔同意了?”

    黃東來輕輕皺眉,“你要去孔雀王朝湊熱鬧,尋那饕餮?”

    陳青牛嘿嘿道:“想先去朱雀和北唐隨便走走,青牛如師叔所說,是隻蹲井底的癩蛤蟆,學了點微末技巧,就心野了,要去看一看井外的天地,讀不了萬卷書,就行萬裏路嘛。”

    黃東來哦了一聲,卻沒有下文。

    陳青牛一臉期待道:“沒有師叔護駕,青牛不敢下山。師叔若肯出關,青牛感激涕零,大恩無以回報,隻能多做一些好吃的孝敬師叔。”

    黃東來嗯了一聲,還是沒有明確意思。

    陳青牛一咬牙,拿出殺手鐧道:“聽聞南瞻部洲最近有個使劍的武夫,揚言他是本洲年輕一代劍道第一,還算有點道行。對待這類夜郎自大的角色,師叔就應該殺一殺他們的膚淺傲氣。”

    黃東來淡然道:“本座正好拿這幫沽名釣譽之徒祭一祭劍道。”

    陳青牛欣喜道:“半個時辰後下山,青牛與師叔在夔牛橋上會合。”

    黃東來輕輕點頭,禦劍離開。

    陳青牛鬆口氣,笑了笑。

    拍馬屁也是很耗費心神的體力活啊。

    他也禦劍飛離竹海,前往舍身崖,收了劍,在蓮花墩上靜坐發呆,遙望胭脂山。

    八年不見,那踏虹而來的紅袍小女孩可長成亭亭玉立的美嬌-娘了?

    陳青牛膝上所放的古劍是鎮國閣藏品,劍名“當國”,起先並無劍元,被他選中禦劍材質後,數年來源源不斷便注入蓮花峰紫霞仙脈,初具劍識,隻是不說大聖遺音,便是王蕉的角鯉,也遠比不上,隻是跟金窩銀窩不如自家草窩一個理,陳青牛對當國劍的喜愛,與日俱增。

    站起身,遙望了一眼被重新封上的猿洞,準備離開舍身崖。

    “小白!”

    陳青牛脖子上不知何時掛上一樣軟綿綿的東西,喊了他一聲很私密的綽號。

    陳青牛低頭一看,竟是那鬼怪靈精的紅袍孩子,哈哈一笑,仔細打量一番,開心道:“小紅姑娘,咋還是沒長大呀。”

    她撅嘴道:“不想長大就不長大了唄。”

    她八年後,不知為何,依然是十歲體態。

    故而一襲入手絲滑微涼的綢緞大紅袍還是顯得過於寬敞,鬆鬆拉拉的,很不合身。

    陳青牛將她放下,叉腰嘿嘿道:“你瞧,我可高了很多,是不是相當高大威猛,風流倜儻?”

    她翻了個白眼道:“是呀是呀,都能雙修啦。”

    陳青牛重新坐在蓮花墩上,當國橫放膝上,學著她一起托腮幫道:“雙修就算了,等小紅姑娘長大再說。”

    她來了興致,眼眸一亮:“要不你來胭脂山給我做男寵,放心,就你一位,不用與誰爭寵。比起做那空架子的客卿要輕鬆,男子敢對你不敬,我就將其肉身大辟,炮烙,湯鑊,車裂,淩遲,腰斬,一寸一寸刮去元神,不得善終,不得輪回。女子誰敢多瞧你一眼,就將其轉世為豬,投胎為狗,生生世世,不得為人。”

    陳青牛捧腹大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小紅,女人慈悲些,才可愛。”

    她就像躲藏在一襲寬博紅袍裏的小精靈,歪著腦袋問道:“真的嗎?”

    陳青牛被勾起一些隱藏心底的往事,眼神哀傷,遮蓋不住,摸了摸她腦袋點頭道:“是的,像我這種沒心沒肺的惡人,也會記著一些人的好,不是她們像蓮花峰上絕大多數仙子的出塵,而是她們的慈悲。隻不過好人總是沒有好報的。老天爺不長眼,你說可恨不可恨。”

    她點頭道:“可恨。”

    兩人相對無語,許久,她伸手揉了揉陳青牛的眉間褶皺,舒展開後,她問道:“小白,你有想做又必須要做的事嗎?”

    陳青牛笑道:“有啊。”

    她好奇道:“說說看。”

    陳青牛一本正經道:“閉關八年,再次拒絕化虹飛升,隻想爭霸九洲,江山美人,一並入懷。”

    她這次沒有翻白眼,隻是一拍陳青牛腦袋,認真道:“說正經的。”

    陳青牛愕然。

    一瞬間,眼前紅袍小孩竟如大宗師們不怒自威,氣勢浩然。

    但錯覺一轉而逝,陳青牛嬉笑道:“除此之外,沒了。”

    她生悶氣。

    陳青牛在等級森嚴的蓮花峰上,唯獨對她,不用覺得夏日當空心如深淵,手放在劍鞘上,望向遠方,輕聲道:“有三件事。”

    “白帝城通天閣是離天最近的地方,要去那觀日。”

    “抬棺入蜀。”

    “活著。”

    本來陳青牛想說斬盡天下龍,可以他臉皮厚度,還是說不出口。

    “小白,能再加一件事嗎?”

    “嗯?”

    “完成這三件事後,來胭脂山迎娶我吧?”

    “啥?”

    “娶我呀。”

    “這個……”

    “不願意?”

    “不是,我不知道你名字呀,總不能到了胭脂山,就抓一個家夥問,喂,你認識小紅嗎。”

    “是個問題哦。”

    陳青牛忍俊不禁,望著認真思考模樣的孩子,他輕輕彈劍而笑。

    胭脂山突然間紅雲翻滾,一個巨大漩渦出現在空中。

    她拎著袍子,一臉不情願歎息道:“小白,我得走啦,下次見麵再告訴你名字。”

    陳青牛點頭道:“好的。”

    她化虹而去。

    紅袍當空飄搖,異常瑰麗。

    看得陳青牛一陣呆滯。

    這孩子怎麼不像尋常胭脂山弟子,這瞬息遠遁千裏的風範,怎麼都得丹嬰境了吧?

    陳青牛心神搖曳,砸吧砸吧嘴,錯愕道:“難道小紅是胭脂山哪位大宗師的親傳弟子?”

    據聞。

    胭脂山上有胭脂宮。

    三千仙子仆役,浩浩蕩蕩,密密麻麻。

    有一幅壯麗畫麵,遍傳九洲四海,百萬修士,無人不聞無人不曉。

    每當。

    一襲紅袍拾階而上。

    便有。

    三千女子匍匐於地。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36
第四十二章 挑釁

    夔牛橋上,王蕉和披一件巨大黑袍的謝石磯率先到達,前者腰係青葫蘆酒壺,背負一柄古樸角鯉劍。後者站在橋上,即便隱藏氣勢,也有一夫當關之勢,準確來說是一女當關萬夫莫開。

    隨後是腰挎當國的陳青牛,劍柄係金色劍穗,劍鞘華貴,配合一身裝扮,走在大城中,猶如家底殷實的豪族世子,要去攜美踏春。黃東來姍姍來遲,背後那柄大聖遺音格外誇張,閑庭信步,肩膀上蹲著無比雀躍的雪貂洗麵。

    兩名陸地劍仙,一名一品武夫。

    謹慎如陳青牛也難免沾沾自喜,覺得自己在南瞻部洲想死都難。

    徒步下山,出了蓮花峰,王蕉禦劍帶謝石磯,黃東來禦劍帶陳青牛,一前一後飛離青峨山,途中遇上一些禦劍的觀音座仙子,見到他們都自覺地遠遠避開,觀音座四位小觀音,這邊就有兩位,武胎劍胚都有了,尋常弟子修士哪敢不知好歹擋在路中,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在大派宗門當中,不管禦劍還是騰雲,都有講究,規矩極多極嚴,位置高低,路線曲折,都不可逾越,否則就要挨罰,挨罰事小,誤撞了前輩仙駕才要命。

    大聖遺音在前,角鯉在後。

    在陳青牛率先提議無人附和無人反對的情況下,雙劍四人飛往朱雀涼州。

    南瞻部洲南北縱向最遠三萬裏,東西橫向最遠兩萬八千裏,所幸青峨山位於朱雀北唐交界處,離兩個皇朝任何一州都算不上太遙。禦劍一日千裏是起步,劍匠禦劍做不到一氣長嗬遁萬裏,中途需要停劍引氣,與凡夫俗子長途跋涉需要歇腳是一個道理。劍子更上一層,一日禦劍三千裏,劍宗劍仙一流一日六千裏,甚至一日萬裏都有可能,那才是真正的仙人扶搖。

    青峨山綿延千裏,距涼州大約三千五百裏,隻是由於存在陳青牛這麼個弱階劍匠拖油瓶,加上黃東來並無一日六千裏的意圖,王蕉沉默寡言,幾乎與啞巴無異,極少有與人爭執的時候,四人是以一日千裏的龜速禦劍,逛蕩而行。平時遙望他人禦劍,並無益處,但如陳青牛就生生站在黃東來身後,卻是裨益無窮,《太上攝劍咒》許多自行參悟不透的千般妙處,一一通達。

    離地麵一千丈。

    江河山脈,蜿蜒如蛇,一覽無餘。

    陳青牛被眼底壯闊景象震撼,心曠神怡,一個出神,差點從大聖遺音上跌落下去。黃東來一把扯住這土包子,轉頭怒容道:“陳青牛,你給本座站穩了。”

    黃東來並非絕色女子,隻是五官精致無暇,尤其是氣質出彩異常,仙家風範十足,士子文人講究腹有詩書氣自華,修士則與先天體格和後天修為直接掛鉤,黃東來出身皇家後裔,劍氣堂皇,理所當然在蓮花峰出類拔萃,難怪青蓮蘇然會對她一見鍾情,陳青牛偷偷想,一見鍾情好理解,多見以後還癡迷,才是蘇劍子的彪悍。

    陳青牛一聽她嗬斥,立即凝神。他們四人,細算來竟都是第一次在青峨山以外禦劍,陳青牛隻能祈求黃東來別帶錯路,別涼州沒到,都出了南瞻部洲,到時候在東盛嵊洲上空徘徊,陳青牛想抱頭痛哭都找不到人。

    一日半後,來到朱雀靈州境內,一座高達三千丈的山峰橫亙眼前,煙霧繚繞,陰氣森森,絕不似洞天福地。

    黃東來不管不顧,徑直衝向東陰山,禦劍直飛主峰。

    按照一般規矩,她本該與王蕉飛劍繞道兩百裏,大門派甚至需要千裏以外,例如外界修士膽敢進入青峨山周界千裏以內,隻要碰上,一律格殺。六大真統其一玄當山,規定三千裏內一切外人都需下馬卸甲,唯獨龍虎山和天龍寺例外,一個是道教祖庭,一個是佛門聖地,講求巍峨大氣,氣象萬千,反而愈是中等規模的宗派門戶,愈是條框繁瑣。

    王蕉緩緩開口道:“靈州東陰山,宰相宗盤踞其中,作惡四百年餘。宗主俞涵精通丹鼎術,兼修佛門密宗《陰葵經》,采陰補陽,極為歹毒。山巔洞穴立陰陽爐,視女子天葵為至寶,采而餌之。常令數百對童男女交-合取采其落紅及初精,練就丹元。宗內弟子兩百,在朱雀北部橫行跋扈,這俞涵不成氣候,隻是宰相宗護法徐左道,乃朱雀第一魔門玄牝教副掌教徐箏的義子,一杆八寶招魂幡有些棘手。”

    黃東來嗤笑一聲,禦劍更快。

    王蕉輕輕一歎,並未阻攔。

    “大膽!”

    一陣喝聲暴起。七八道身影從山上飛掠而起,擋在陳青牛四人前,不由分說,便是十數柄劍戟刀槍激射向首當其衝的黃東來。完全是一副甭管是誰宰了再說的架勢,宰相宗的陰狠可見一斑。

    始作俑者黃東來閃到陳青牛身後,將他一推,倉促之下,陳青牛捏劍訣,當國飛出,踏劍淩空,錘仙拳一式龍卷轟出,至剛至猛,拳罡浩蕩,勁風如龍卷,將大半兵器轟落,幾件落網之魚的也盡數被謝石磯當場斬斷,謝石磯表現尤為駭人,她九尺身軀先是在鳳尾輕輕一點,在大聖遺音劍柄處落下,再彈射向空中,破仙槍出,將那些被宰相宗駕馭的利器瞬間破碎,連回收的餘地都不存,她最終停在陳青牛的鬥魁上,黑袍飄蕩,氣勢雄壯。

    硬點子,紮手。

    宰相宗護山弟子一見跡象不對,立即收斂各自驕縱暴戾,如臨大敵,先偷偷將距離拉開到三百步,其中一位小頭領腳踩一柄烏黑*,色厲內荏喊道:“來者何人?”

    陳青牛剛想回旋一番,黃東來已經捷足先登,陰陽怪氣道:“你家姑奶奶!今日要將你們宰相宗開膛破肚,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本座就看一看宰相肚裏到底有沒有船。”

    那駕馭*的修士臉色漲紅,剛要發作,隻聽一聲尖銳長嘯,刺破耳膜,這修士如釋重負,頓時底氣十足,色迷迷盯著黃東來姣好身段,破口大罵道:“賤婆娘,闖入宰相宗,算你投錯了胎,稍後大爺就將你生吞活剝嘍,嘿,小娘皮瞧著倒是滑-嫩,大爺手糙體壯,胯下更是一杆雄槍,等會兒可別喊疼。”

    黃東來怒極,卻不屑動手,朝正頭疼的陳青牛嚷道:“馬屁精,上。”

    像極了紈絝子弟對上路見不平的大俠,便鬆開手中惡犬大喊一聲“旺財,上”。

    陳青牛正琢磨著怎麼在一炷香內解決掉這七八個嘍囉。

    一道身影浮現空中,一名身穿紫服的年輕男子拿腔捏調笑問道:“敢問仙子何方人士,出自哪家仙府?”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37
第四十三章 潑臟水

    東陰山宰相宗在靈州境內無人爭鋒,幾個類似蘭若寺鳳鳴觀的正統門派勢單力薄,加上道不同不相為謀,不肯聯手對抗門徒眾多魔頭強悍的宰相宗,使得宰相宗一直目中無人。東陰山離青峨山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東陰山倒也不是一味狂妄驕縱,麵對青峨山出來曆練的仙子,不管道行高深相貌美醜,都敬若神明,一直被責令一照麵就要主動退避數百裏,隻是青峨山一直對宰相宗不聞不問,從未打交道過,既然東陰山不敢蚍蜉撼大樹,不去做那擋車的螳臂,青峨山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今日宰相宗敢一言不問便痛下殺手,陳青牛是罪魁禍首,誰人不知青峨山隻有三名客卿,眼前這位起先竟需要他人淩風禦劍,自然不可能是青峨山個個驚世駭俗的客卿,在宰相宗看來靈州境內,隻要對方不是青峨山,誰都殺得,誰家女子都搶得,任何法寶都奪得。

    紫衫男子為宰相宗副宗主周澤之子,周牙,身高八尺,相貌堂堂,若非眼神淫邪,與黃東來對話時眼睛都停留在她那傲翹胸脯上,還真有些世家雍容公子的氣派,這已經是他極為收斂的表現,放在往常,有貌美的散修女子經過東陰山,少有不被周大公子抓去調教的幸運兒。

    東陰山宰相宗名頭好聽,行徑卻是下作無比,個個都會些旁門下三品的禦女雙修術,這周牙善取陰中黍米為玄珠,自有一套床幃上叫女修欲仙欲死的泥水丹法,瞧見陳青牛一夥人,他對那禦一柄怪劍的黃東來十分喜愛,心中癢癢,恨不得立即回到洞府雲雨一番,至於那皮囊不錯的年輕男子,礙眼至極。

    宰相宗裏頭多的是孌男的壯漢,男女通吃陰陽通殺,周牙父親便是佼佼者,瞎子和九尺壯女直接殺了便是,丟給山野豺狼進食,這些算計都是好的,隻是當對方出手,周牙便不得不改了主意,宰相宗行事歹毒不假,可也不敢將天下所有修士視若土雞瓦狗,身為修士,誰沒聽過十幾二十個大-法力修士遇見扮豬吃虎的主,最終陰溝裏翻船的案例。

    黃東來見鬥魁劍上的陳青牛沒動靜,怒道:“喂,你還不動手,難道要本座親自出馬?”

    陳青牛先眼神示意謝石磯跳去大聖遺音之上,一位將近兩百斤的魁梧女人,他禦劍本就吃力,著實扛不住,等謝石磯離去,陳青牛轉頭朝黃東來諂媚笑道:“師叔,等會兒不管事成與否,一炷香功夫後可都得接下我。”

    黃東來不悅道:“要看本座心情。”

    陳青牛苦笑一聲,按照《黑鯨吞水術》裏的歹毒法門,雙手吐氣,將氣機暗中釘在那揚言對劍胚師叔行苟且事的*修士身上,雙手一扯,那名壯碩漢子便如牽線傀儡般,被兩道滾滾黑煙纏繞全身,踉踉蹌蹌跌連人帶刀撞向陳青牛,神情驚恐,裂開大嘴露出一口黃牙,喊一聲周公子救俺,那周牙無動於衷,眯起眼睛,探查陳青牛真氣流動,打定了主意要這名同門做探路的棄子,以此推測陳青牛的功法和師門。

    那名宰相宗大嘍囉被扯到離陳青牛幾步遠,全身修為如同被小水潭被鯨吞一般,瞬間枯涸,動彈不得,虎背熊腰的漢子哭爹喊娘,大聲告饒,被陳青牛錘仙拳一記野馬奔槽當場轟爛胸膛,悲涼墜落下去,砸出一陣塵土。

    周牙心中鬆口氣,這龍鳳袍紫金冠年輕男子一身正統風範,隻是手腳可不幹淨,一介武夫而已,兼修一種旁門法術,如此便好,宰相宗動起手來完全無須顧忌。他灑然笑道:“道兄,在我東陰山殺人,膽子不小。”

    收拾完*修士,陳青牛故作驚慌道:“這是東陰山,那你們豈不是靈州第一大宗宰相宗?”

    周牙哈哈一笑,洋洋自得,剛想出手。

    一道劍氣如炸雷迎麵而至,心中怒罵這男子相貌仙風,下三濫的手段卻是比自己還使喚得熟稔順溜,不愧是同道中人,那劍氣聲勢蠻橫,周牙迅速尋思一二,覺得不能未戰先退弱了氣勢,雙袖一揮,掀起一股扇形氣霧,試圖擋下這道劍氣,不曾料劍氣委實霸道,直接將氣霧消融殆盡,無所阻礙地撲麵刺殺過來,周牙暗暗一驚,側身躲開,可憐身後兩名前後直線站立的兩名嘍囉,被周大公子擋了視野,逃離不及,劍氣貫穿身體,魂魄破碎,墜地前便氣機死絕。

    陳青牛禦劍陷陣,抬臂,劍道第三十二,詭道劍,青蓮蘇劍子的絕技,射金烏,劍氣快如閃電,一閃而逝,便再殺一名宰相宗嘍囉修士。五六次抬臂後,空中隻剩下咬牙切齒的周牙。陳青牛輕鬆殺人如拾草芥,卻隻是望向地麵沒入樹林砸進泥土的屍體,腦海中響起當年琉璃坊內範夫人一句“婦人之仁,還比不得我這婦人心腸”,輕輕苦笑,陳青牛抬起頭,望向周牙又是另一副嘴臉,貌似誠懇道:“道兄,我等隻是借個道,著急前往鳳州清涼宗一位舊人,並無與貴宗衝突的意圖,道兄若肯讓路,北唐雷符劍宗韓桂芳一定記下這份恩惠。”

    好嘛,與他有怨的兩個門派,清涼宗和雷符劍宗都被潑髒水了,至於宰相宗信還是不信,就不在陳青牛考慮之列。

    周牙一聽清涼宗和雷符劍宗,臉色微微一變,隱藏不住,清涼宗道術平平,隻是在鳳州皇城結交達官顯貴,甚至在宮內也有禦用練氣士,在朱雀王朝頗有地位,可謂根深蒂固,沾了不少龍脈紫氣,招惹不得。至於雷符劍宗更是出了名的難纏,劍法淩厲,玄機重重,出了一位北唐國師後更是占盡北唐劍運,近幾十年搜羅了大批根骨上品的孩子收入宗門,雷符劍宗隱然成為南瞻部洲最拔尖的劍派。周牙隨父行走朱雀北唐多次,見識過種種陰謀詭計,對陳青牛這席話將信將疑,卻又不敢置若罔聞,一時間猶豫不決,很是惱火。

    陳青牛禦劍到了臨界點,返身,收當國劍站到王蕉角鯉之上。

    黃東來望向周牙,冷笑道:“本座送你一程。”

    手指成劍,劍氣浩大,是陳青牛的數倍,周牙駭然,肝膽欲裂,發覺自己躲也躲不過,就在那道粗壯劍氣即將要把周牙形神俱滅的關鍵時刻,一杆黃金寶幡護在周牙身前,劍氣轟在寶幡之上,震蕩不止,刺透出拳頭大小的破洞,寶幡後頭的修長文士咦了一聲,大為訝異,劍氣刺透寶幡後仍有餘力,儒雅文士晃動寶幡,輕輕一卷,帶走周牙,瞬間後移三百步,站定後,那道隻弱去三四分氣勢的淩厲劍氣再度射去,文士再咦了一聲,默念口訣,原本輝煌金燦如真統仙器的黃金寶幡騰出一陣腥臭黃煙,將劍氣籠罩住,一白一黃糾纏廝殺,好不容易才將劍氣消弭幹淨,文士心中納悶:“這夥莽撞修士當真是北唐雷符劍宗弟子不成,劍氣霸氣如斯,後生可畏。”

    文士收起寶幡黃煙,立於空中,衣袖飄飄,哪有半分歪道旁門修士的齷齪,分明是位流觴吟詩的騷客,一臉和善笑道:“東陰山待客不周,是宰相宗徐某人的不是。”

    王蕉輕聲道:“玄牝宗徐左道。”

    陳青牛則出聲道:“哪裏哪裏,是韓桂芳叨擾貴宗,徐護法莫要怪罪才是。”

    文士模樣的徐左道灑脫笑道:“韓公子言重,宰相宗隻是山中宰相,哪比得汝父兩朝國師的氣魄。韓公子盡管在東陰山禦劍,若非聽說有急事,徐某還要邀請公子喝上兩杯濁酒,班門弄斧與公子論一論劍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會,甚是可惜。”

    陳青牛貌似那不入流的驕橫紈絝,被一誇便飄飄然,毫無城府道:“韓桂芳會在鳳州呆上一旬時日,徐護法有暇可去清涼宗找我。”

    徐左道輕輕點頭。

    一場糾葛,看似就要暫時平息。

    誰知黃東來又生出事端,指了指徐左道身側眼神陰沉的周牙,冷笑道:“這家夥,得吃本座一劍,或者自行將雙眼剮去。”

    周牙臉色難堪,望向在宰相宗內地位崇高的徐左道,這位與玄牝宗淵源極深的大修士隱忍功夫一流,朝周牙微微搖頭,望向黃東來笑道:“劍仙海量,莫要跟頑劣後輩計較才是。”

    黃東來冷聲道:“本座偏要計較,你這口蜜腹劍的家夥能奈我何?可有信心替他再擋下一劍?”

    徐左道在自家地盤上步步退讓,本就是破天荒的舉止,被黃東來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將,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何況是手腕心機素來歹毒的徐左道,拉下臉沉聲道:“這位劍仙,當真要與宰相宗過不去?”

    黃東來嫣然一笑,點頭道:“是呀,說了要將宰相宗開膛破肚,可不是玩笑。”

    陳青牛認命了。

    寧得罪整座東陰山,不得罪劍胚師叔。惹惱了東陰山八百修士,大不了打不過就讓王蕉禦劍逃離,被師叔記恨上了,可是逃都逃不掉。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38
第四十四章 父子上陣


  徐左道終於徹底撕破臉皮,八寶招魂幡一揮,冷聲道:“不過三名初品劍子,一位撐死了一品武夫,就敢在東陰山撒潑,活不耐煩了,本護法擒下你們,管你們是雷符劍宗還是清涼宗,待宗內弟子玩膩了你們,就用來祭幡。”

    黃東來唯恐天下不亂,嬌顏嬉笑道:“來呀來呀。”

    禦劍的黃東來的確是極動人的女子。

    一笑竟有傾城姿。

    周牙眼睛都直了,咽了一下口水,腦中浮現這俏娘子劍子在床上露出羊脂美玉身軀婉轉呻吟的美妙場景。

    一名上身赤裸的中年男子浮現空中,燕頷虎須豹頭環眼,肌肉如鐵塊,盯著黃東來猖狂大笑道:“小娃兒賊不知死活,竟敢要刺我兒一劍,老夫這就將你捆入洞府,教你嚐一嚐被胯下利劍刺穿的滋味。”

    周牙見到這名男子出現後,心神大定,立即恢複指點江山的架勢,放聲笑道:“爹,瞧這妞兒雙腿緊閉無縫的嬌嫩模樣,多半是個未經人事的雛兒,等你開了苞,記得打賞給孩兒享用。”

    袒胸露乳姿態肆意的男子雙拳重重捶胸,哈哈道:“好說,上陣父子兵,正是此理。”

    這一次不等黃東來發話,趁著東拉西扯偷偷引氣充沛的陳青牛就再度禦劍,雙手使“炸雷”劍勢,嫻熟無比,聲勢驚人,直逼那周牙父親。

    “雕蟲小技。”

    豹頭結實男子縱聲一笑,向前虛空衝出百步,迎向兩道劍氣,竟直接伸手拉扯住,暴喝一聲,猛然發力,一下將劍氣捏碎。

    無視虎口裂開滲出血絲,男子如一頭蠻牛衝向陳青牛,邊跑邊喊道:“有點意思,今日老夫便開恩雙手生裂了你這小劍子,免去你被宗內數百龍陽好的弟子蹂躪之苦。”

    十二野馬奔槽。

    陳青牛怡然不懼這蠻牛的悍然衝勢,錘仙拳對上。

    轟然巨響。

    陳青牛隨腳下鬥魁劍大退五十步,那狀如巨猿的野人卻隻是身形一晃,嘶啞猙獰笑道:“瞧不出,小子除了會使兩手花俏劍術,還是三品武夫,甚好甚好,老夫改主意了,先不將你撕裂兩半,將你與那女娃兒一同擄掠回洞……”

    不等這位宰相宗副宗主將話說完,眼前一暗,心知不妙,他一拳轟出,想將橫空出世的敵人砸飛出去,不料手心一陣刺骨疼痛,大駭之下,他急速後撤,低頭一看,蒲扇大小的手心被刺了一個大血洞,運了法門,試圖療傷,卻驚覺手心傷勢非但沒有好轉跡象,反而愈來愈擴大,他忍不住呀呀怒吼,抬頭瞠目望向眼前所站的那位黑袍女人,雄壯異常,身高體重皆絲毫不遜他,手持一根漆黑短矛,神情呆板。

    徐左道揮舞招魂幡,陰風習習,一時間黃煙如濤鋪天蓋地,朝陳青牛翻滾襲去。

    一名最受輕視的目盲女子禦劍擋在期間,捏訣,輕輕一彈,漫天黃煙如雪曝日,消融大半。

    徐左道修道四百餘年,頭一回遇見這等咄咄怪事,不肯罷休,加大搖晃招魂幡力道,黃煙更濃,整片天空腥臭無比,奔向那古怪女子。

    她左手輕輕畫半圓,空中浮現氣勢猶勝陰魂黃煙的璀璨金光,隸書古字,一幅浩然正氣的道家符籙圖,憑空出現,由無數厲鬼冤魂煉就的黃煙再度無功而返,大半被毀。

    徐左道再不敢舞動招魂幡,這幡中濃稠黃煙淡去幾分,讓他心疼不已,被女子輕描淡寫兩下,幡內十萬餘鬼魂便少去十之二三。

    她淡然問道:“徐粱,可曾記得三百年前當陽峰上,被人一劍穿心兩劍削去四肢的滋味。”

    真名徐粱的徐左道臉色蒼白,三百年前,他還隻是一名習練旁門的小散修,參與了一場數百人圍攻一名龍象大境高手的戰役,原本他隻是想渾水摸魚,偷撿一些修士死後無主的道件,哪料到那高手道行通天,一口氣就將數百修士屠殺幹淨,隻剩二十個不曾出手光顧撿漏的狡猾修士,她對這類修士並未痛下殺手,隻是悉數一劍刺透心髒,砍去四肢,徐左道正在此列,生不如死,隻能在當陽峰上等死,後來玄牝教副掌教率人前來收屍,揀選一些魂魄未散盡的男修士用作雙修,徐左道僥幸被選中,得以存活下來,補全心髒,續了四肢,在玄牝教費盡心思,加上幾次大機緣,終於獲得副掌教青眼,收為義子,終於脫了被純粹當成一頭種豬的恥辱境地,然後平步青雲,一杆招魂幡胡作非為大殺四方,兩百年前在宰相宗搏了一個大護法的位置,隻是每當記起那女修,徐左道都手顫不止,三百年不知做了多少噩夢。

    今日聽到這瞎女道破痛處,徐左道氣勢蕩然無存,輕聲問道:“你也參加了當陽峰一戰?”

    她卻沒有作答。

    徐左道告訴自己已不再是三百年前碌碌無名的小卒,是玄牝教副掌教數十名義子中的一員,是宰相宗名列前茅的大修士,被目盲女子挖出塵封心底的恥辱,徐左道揚起招魂幡,陰笑道:“那就更饒你不得,你雖姿色平平,可本護法還真不曾玩弄過瞎子,今日就破破戒。”

    徐左道顧不得文士清雅風範,大喝一聲:“來啊,東陰山五百弟子聽令,列黃泉大陣!”

    聲響回蕩東陰山,久久不散。

    東陰山宰相宗傾巢出動,能禦物和騰雲的都躍上空中,道行弱的便在山中搖旗呐喊,地上的蝦兵蟹將加上天上的武夫修士,疊加起來,一時間氣勢如虹。

    陳青牛來到王蕉身後,問道:“你不是說兩百弟子嗎?”

    王蕉輕淡道:“那是我第七次轉世的事情。兩三百年過去,嘍囉多些,也不奇怪。”

    陳青牛大怒,卻不敢表露出來,嘀咕一聲姣餃。王蕉在蓮花宮摘星閣內每次將這位客卿掌控玩弄於鼓掌,都會聽到一個姣餃,隻是以她豐富閱曆,也不知曉這姣餃是啥東西,拉不下臉皮去詢問,隻能放在心中,時不時就會被撓一下,對她這謫仙人感覺甚是奇怪。陳青牛在粉門青樓長大,多的是見識伺候一些走南闖北的嫖客,粗言糙語,方言繁多,罵街噴人是陳青牛拿手好戲,王蕉確定這姣餃肯定不是個誇人的詞彙。她冷哼一聲,負手而立,打定主意不再插手這一趟劍胚惹出來的烏煙瘴氣。

    王蕉袖手旁觀,黃東來更狠,禦劍拔高百丈,懶散喊道:“喂,馬屁精,屠光這宰相宗,就當替天行道。”

    陳青牛扯了扯王蕉袖口,臉色難堪輕聲道:“王蕉,整整物千修士,師叔擺明了要不仗義的隔岸觀火,可你身為堂堂謫仙,總不能眼見著讓我跟謝石磯兩人一個一個收拾過去吧,就是五百頭牲口伸長脖子讓我殺,這當國劍都要起皺子。何況光是那頭裸露上身的牲口,就夠我吃一壺,要不咱們,撤?”

    王蕉氣定神閑道:“要撤你撤,要打你打。”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42
第四十五章 亂局


陳青牛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扇謫仙的臉不敢,扇一扇那經過多年觀察挺翹圓滾的小臀部還是可以的,不過今天爺先忍了,朝謝石磯吩咐道:“擒賊先擒王,咱們一人一個,先把頭頭拿下。”

    “遵。”

    謝石磯輕聲道。

    手中短矛舒展,一丈破仙槍露出絕世鋒芒,配合她那身段體魄,連那挨了一矛的宰相宗副宗主也一陣心虛。

    陳青牛施展開經過王蕉推演改良的《黑鯨吞水術》,雙臂黑煙繚繞,雙目一赤一黃,熠熠生輝。駕馭當國劍衝向手持招魂幡的徐左道,一手鯨吞術,一手劍氣,朝徐左道劈頭蓋臉丟去。徐左道不愧是修道將近半千年的大修士,資質根骨平平,但機緣不俗,分別孕育出頭頂一枚元嬰,腹內一顆丹神,與招魂幡靈犀相通,不再過多藏掖,霎時間無數顆骷髏頭堆砌而成的黃煙撲向陳青牛,與鯨吞術黑煙,白色劍芒,交織一起,撞擊轟鳴聲不絕於耳,陳青牛堪堪劍匠修為,卻是打持久戰的好漢,最不畏傷痛,招招要與徐左道同歸於盡,偶有陰魂衝破劍氣,卻無法近身,陳青牛嘴中含著一顆火龍驪珠,至純至陽,天生克製陰穢,徐左道不怒反笑,算計著稍後動用車輪戰將這小子累死後,定要好好搜尋一番,指不定就收獲豐厚。

    那邊,謝石磯大殺四方。

    黑袍破碎,露出一身夔甲。

    副宗主身上多出了十幾處止不住血的窟窿,論武道修為,兩人相差不多,他甚至還要高出一線,隻是扛不住謝石磯一身至寶,破仙槍傷人極深,夔甲護體極佳,加上十二朵紅蓮業火環繞其身,將那擅長近戰搏殺的副宗主給氣得吐血。

    “啟陣。”

    徐左道喊道。

    天上一百多修士站定位置,構成一個略顯淩亂粗糙的大陣,伺機而動。

    宰相宗號稱五百修士,隻是能夠羽氣禦風登堂入室的才四分之一,但這等規模,在靈州境內,實屬頂尖的大派。

    黃東來幹脆坐在大聖遺音之上,晃著腳丫,一臉狡黠道:“來求我呀,來求我呀,多喊幾聲劍仙師叔才救你,哼哼。當年借你大聖遺音,坐上客卿寶座後,膽敢八年時間都不燉一壺肉湯來報答本座,這次要你吃點小苦頭。”

    陳青牛苦不堪言,不怕玩命,可對方似乎存了調戲心思。他禦劍需要換息,不能一氣嗬成,遠達不到行雲流水一萬裏的劍子層次,這徐左道也狡猾,隻打算用黃煙鬼霧圍困住他,那大陣又緩緩啟動,矛頭所指似乎就是自己,身為蓮花奴卻難以琢磨的王蕉不悲不喜站在原地,頭頂師叔黃東來隻差沒有一邊吃燉肉一邊看戲,陳青牛一咬牙,禦劍飛速下墜,既然天上鬥毆沒優勢,就不追求狗屁高人風範,去地麵上大夥兒一塊驢打滾便是。

    徐左道卻不阻攔陳青牛身形,陰陰一笑。

    不等陳青牛雙腳落地,號稱黃泉的大陣磨合後終於啟動,天上地下,萬箭齊發一般,十八般兵器外加劍氣刀光,構成一道天羅地網,一股腦噴湧向陳青牛。

    陣法,本就追求聚氣藏機,陣勢愈大,整合愈難,但威力自然遞增,宰相宗號稱五百弟子,參與黃泉大陣的其實不過二分之一,但兩三百人陣法,在一國之內,已然是駭人聽聞的大陣,如此巨大規模,基本上都是中小門派的壓軸大陣,專門用作對陣死敵。

    王蕉微微動容。

    謝石磯圓眼憤睜,黝黑臉龐露出一抹怒意,破仙槍頓時生出一道道微小紫雷,紅蓮業火爆炸開去,一槍便把那措手不及的副宗主當胸刺投,謝石磯一挑槍,竟將那悍勇冠絕東陰山的莽夫修士挑在空中,迅猛拔出,不給那副宗主喘息機會,一槍再刺入,如此往複,把一個八尺大漢刺成出無數個窟窿,一身血肉模糊,再無起初赤裸上身橫空出世的派頭,謝石磯仍不罷休,一槍比一槍快如閃電,一槍比一槍勢如千鈞,世間頂尖武夫,號稱金剛不敗,五髒六腑堅如金石,隻是那根黑槍名稱破仙,槍頭在極寒冰淵中浸泡百年,槍身更蘊含數道天雷,一槍刺透,便是金石,也要摧破碎裂。

    周牙不知悲戚喊了多少聲爹,卻於事無補,他老爹的下場慘絕人寰,眨眼間被捅百餘槍。

    這邊塵埃落定,那邊陳青牛見身陷死地,慘然一笑,自交戰起便不曾望過王蕉和黃東來半眼,嘿嘿道:“王八驢秋秋的,老子的壓箱本領這麼快就被逼出來,江湖果然險惡啊。這就怪不得陳爺在這裏玩一票大的了。”

    隻見陳青牛金雞獨立,足尖輕輕一點。

    腳下出現一朵紫金寶蓮花苞,舒展,繼而怒放。

    然後第二朵,十朵,百朵,千朵,萬朵,朵朵相連,華美壯麗鋪散開來。

    漫天蓮花,無邊無際。

    一切道法,兵器,妖術,一觸蓮花即消弭。

    修士魂魄也是如此,身軀反而絲毫不損,畫麵詭異。

    蓮花布滿整座東陰山,刹那間,除去心思活泛些的高深修士,早早棄陣亡命狂奔遠遁數百裏,道行不濟的兩百多位力弱修士悉數魂飛魄散屍骨不存。

    謝石磯將副宗主擊碎元神後,因為身居同一脈紅蓮業火,紫金寶蓮對她並無傷害,王蕉和黃東來身為劍道至高的陸地劍仙,雖是初品,卻也足夠抵擋下寶蓮威勢,兩女禦劍而立,王蕉麵無表情,黃東來神情複雜,幾分驚訝,幾分怒意,還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悔意。

    市井出身誤入仙家一路坎坷的陳青牛不怕死,但也最怕死。

    故而下山前不惜以一朵紫金寶蓮凋謝的代價,在體內儲藏下一分足夠匹敵蓮花峰氣運的紫氣,本來是用作緩慢喂食體內八龍,或者在必死之境才來個一鳴驚人逆轉乾坤,沒料到才出青峨山短短兩三日,就給逼出來。

    陳青牛氣機由極盛轉為極衰,七竅滲出黑血。

    盤膝懸在空中,那本被他吞下的集兵道兩家大成的《白帝陰符經》早就融為一體,似乎被煉獄一般的東陰山牽動,陳青牛偶有所悟,抓住一絲靈犀,便入定開來。

    “兵者,國之凶器。聖人所慎,吾之臂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吾若自強,天地聖人皆可為芻狗。”

    “無為,事事可為。道可不可道,吾來道便是道。”

    宰相宗數百武夫閑散魂魄,東陰山式微氣運絲絲縷縷,盡數流淌進入陳青牛靈台。

    王蕉歎息一聲:“天生人屠。”

    一直隔岸觀火的黃東來站起身,毅然持劍離去。

    陳青牛頭一回身陷如此玄妙境,猶如騷客品茗老饕嚐饈,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不計後果按照《黑鯨吞水術》瘋狂汲取英魂和氣運,尋常修士,飽餐如此英魂興許尚能承受,但氣運這東西,卻是最為雙刃劍,再者也絕非一部《黑鯨吞水》就能吸納,哪怕是《黑鯨吞日經》也做不到,隻有類似陳青牛這種身居八部天龍的怪胎,才可以大門洞開一般,肆無忌憚,不怕沾染因果立即就遭到反噬,因為八龍會消化種種福禍,隻是這些都與陳青牛完全無關,好處不是沒有,與強敵同歸於盡還是有望的,除此之外,陳青牛就撈不到半點實質性益處,殫精竭慮伺候著那位比琉璃坊最大牌大爺還嬌貴的狗-娘養仙器。

    王蕉在陳青牛身後落定,輕聲道:“過猶不及,收手吧。”

    陳青牛不加理會。

    王蕉皺眉道:“其一,你身體氣機一縮一漲,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其二,再不走,觀音座可能會追查此事,你偷竊蓮花峰仙脈一事,很難遮蓋。”

    陳青牛吞納動作不停,睜開眼睛冷笑道:“生死無需謫仙勞心。嘿,想來謫仙這九世,都不曾餓過。”

    王蕉皺眉更緊。

    謝石磯木然站在陳青牛身側,對王蕉竟有了一絲敵意。

    陳青牛臉色蒼白道:“石磯,去峰上宰相宗洞府內把能值錢的東西能帶走的都帶走,尋輛馬車,咱們乘車前往涼州。一輛馬車裝不下,再弄一輛。對了,別光揀選道件,黃金玉器也捎上一些,到了涼州我有用處。”

    謝石磯背著一個布袋半個時辰後歉意道:“一會兒功夫,宗內收藏就被偷偷潛返的一些修士搶奪一空,被我殺了幾名,才收集到一些。馬車已經準備妥當。”

    陳青牛踉蹌起身,一揮手灑脫道:“設身處地思量,若是我,拚著命也會回來順手牽羊一番的,走,上了馬車,你再將行囊打開,見識一下都搜刮到那些寶貝。宰相宗身為靈州數十個修真門派的班頭,太差的東西應該不入法眼。”

    陳青牛跟著謝石磯前往宰相宗建在峰頂的殿閣外麵,一條通往山腳的青石板道路寬敞平整,竟可容納兩架馬車並駕齊驅,懸朱玉牌匾,蹲兩尊石獅,與世俗王公府邸無二,果然是山中宰相,這一路屍體遍地,陳青牛與謝石磯俱是眼神漠然,馬匹是萬中挑一的良驄,精壯矯健,胸廓深長,比起盛名朱雀的青州軍馬還要好上一大截,陳青牛坐上馬車前轉頭見王蕉尾隨身後,笑了笑道:“謫仙,不趁此亂局前去龍虎山?”

    王蕉握緊角鯉,默不作聲,轉身便走。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43
第四十六章 騎馬遊靈州

陳青牛也不意外,坐進車廂,口吐黑血,捂住嘴巴道:“石磯,馬車緩些。”

    謝石磯輕輕將行囊攤開在陳青牛腳下,柔聲道:“奴婢省的。”

    出了車廂,不知從何處裹來一身嶄新黑袍子的謝石磯牽起韁繩,馬車慢駛下山。

    陳青牛閉上眼睛,雙手捏訣,盤膝而坐。

    二十條奇正經脈,四百零四氣穴,翻江倒海。

    陳青牛現在的情況就是,體內沉睡著一頭猛虎,卻不知死活大肆吞納魂魄氣運,猶如引來另一頭猛虎,使得兩虎相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陳青牛就是這條在巨浪中死去活來的池魚。陳青牛能做的就是咬牙忍住諸多痛不堪言的遭罪,慢慢等桀驁難馴的八部天龍將外來者吸收幹淨。這一次,陳青牛即便是三品武夫體格,也覺得遠比十六年蟄龍刺目和猿洞溫泉灼燒全身之痛來得難熬,幾次都要昏厥過去,都被他死扛下來。

    修道遭罪至此,也不多見。

    馬車駛出東陰山地界,一路上遇見幾名運氣不佳的修士,都被殺機重重的謝石磯直接一槍捅死。大概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陳青牛斂財有道,謝石磯投其所好,從修士身上搜出了兩三本不入流秘籍,疊放在身邊,隻等陳青牛決定是丟是留。

    馬車通暢駛出靈州,陳青牛才勉強能夠壓住體內淆亂瘋竄的氣機,開口道:“王蕉沒有跟上?”

    小心駕車的謝石磯點頭道:“沒有。”

    陳青牛苦笑道:“也好。”

    猶豫了一下,他一邊伸手撥弄攤開行囊內的道件財物,一邊問道:“黃東來去作甚了?”

    謝石磯冰冷道:“不知。”

    陳青牛臉色平靜,不再操心,她要殺人比別人殺她容易千萬倍。眼見行囊內的兩本宰相宗秘法典籍,一串招魂鈴,一座小巧青銅鼎爐,一柄青玉短劍,還有幾座純金打造的佛像,加上一些零散的玉器,琳琅滿目,陳青牛心情不禁轉好,如今陳青牛眼光挑剔,不再是得了一冊《太上攝劍咒》便欣喜若狂的門外漢,兩本秘籍一本叫《豹房術》,講解不下二十種采陰補陽的下品外道術法,例如食乳對爐,將女子作鼎,天葵為藥。再如取胞衣造紫河車,煉尿為秋石,食己精為還元。更有一種,用五金九石煉製成丸,令婦人服下十月後誕下肉塊,采而服之,此類偏門不勝枚舉,看得陳青牛大開眼界,才知道《黑鯨吞水術》並不算最歹毒陰狠的旁門道法。

    剩下一本是《勾點乾汞靈砂訣》,是道家丹鼎派一門小眾煉丹法,比起《豹房術》正統太多。招魂鈴造工精致,獨具匠心,九顆鈴鐺分別由九種龍子的屍骨雕成,搖晃起來,並無聲響,卻能蠱惑魂魄,是趕屍的名-器,可算道件裏頭的上品,那青銅鼎爐篆刻有“烏兔”二字,正好以後用來研習《勾點乾汞靈砂訣》。

    至於四座一臂高的純金佛像,兩尊密宗明妃,金剛亥母,一麵二臂三眼,麵呈紅色,她是勝樂金剛的明妃,另一尊金剛露漩,還有兩尊度母,陳青牛因為對四大魔統之一的大日密宗尤為好奇,所以對明妃度母都有粗略了解,在蓮花宮內經常拿無上瑜伽這類話題“調戲”王蕉,抱起一尊如來頂髻度母,仔細觀摩,見她結印似乎與正統不符,端詳許久,敲敲打打,也沒摸準門道,陳青牛本能問道:“王蕉,此處何解?”

    陳青牛將度母佛像放回行囊,車廂裝飾奢華,鋪有一塊繪敦煌飛仙手織地毯,陳青牛躺在上麵,大字型舒展身體,輕笑道:“*無情,士子無義,謫仙人也不過如此。”

    繼而想到師叔黃東來,陳青牛閉上眼睛,嘀咕一聲:“狗日的陸地劍仙。”

    謝石磯先將那幾本秘籍塞入車廂,輕聲道:“主人,靈州老驥城到了,可要進城,還是繼續趕路?”

    陳青牛點頭道:“入城,需要置辦一些衣物。先去換些銀兩。”

    兩馬神駿,謝石磯雖是女子,卻比尋常馬夫氣壯百倍,城門守衛根本不敢阻攔,馬車長驅直入老驥城。

    老驥城極大,半百萬的繁密人口,彙聚三教九流,街道上人山人海,是涼州城少有的熱鬧景象。

    陳青牛讓謝石磯找了家小號當鋪,賤賣了一枚冰油青翡翠鐲子,得了一疊銀票,兩千兩整,看油滑老道當鋪老板如何都遮掩不住的竊喜,陳青牛就知道價格還能再翻一番,隻是懶得斤斤計較,如果真要討個公道價格,去大當鋪更合適,隻是大當鋪眼線多,平白無故多了件俏物,難免要被當做肥羊,暗中刨根追底,陳青牛隻想尋一處安靜地方歇息幾天,把身子養好,在一個大綢緞莊挑了三套上等衣裳,花去一百多兩,店主聽口音是外地人,欺生,陳青牛估摸著又被宰了不少冤枉錢,黃昏時分,在一家相對偏遠鬧市的招福客棧住下,是位女掌櫃,少婦年歲,生得胸豐腰細臀圓,尤其是胸前雙峰,鼓囊沉澱,風景旖旎,難怪客棧地段奇差還能維持經營,陳青牛脫去那身玉袍子,嫌晦氣,讓客棧準備了一桶熱水,浸泡半個時辰,終於略微緩過氣,再換上一身新衣服,紫金冠早在過城門時就在車廂摘去,謝石磯一直守在門口,身高九尺,進門都要低下頭。

    陳青牛不打算下樓進食,宰相宗搜刮來的東西太重,得放在房中,陳青牛可不希望拿一朵紫金寶蓮換來的戰利品被蟊賊給摸走,光是四座實心純金佛像,就重達三百餘斤,真要兜售出去,且不論巧奪天工的手藝,就是三千兩黃金,市井人家一年亂七八糟的開銷加起來不過二十來兩銀子。

    陳青牛做小廝時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將一枚一枚銅錢藏進青磚下的布袋裏,夜深人靜再翻出來,一枚一枚清點,典型市井草民心態,現在他除了腦子裏的財富,手上有四座純金佛像,這個最安穩,不好竊取,也最不值錢,一本《豹房術》目前排不上用場,那本《勾點乾汞靈砂訣》倒是講解一門速成的煉丹術,剛好有青銅鼎“烏兔”。

    九子招魂鈴對付兵家將種因機緣演化而成的金銀甲僵屍很有用處,青玉短劍終於被陳青牛摸索出玄妙,被月光照射下,劍身晶瑩剔透,猶如凝脂玉槳,緩緩流動,裏頭竟有三尾白鯉魚模樣的靈物,輕快遊曳,可惜無所不知的王謫仙不在身邊,不能說出個名堂。謝石磯後麵殺人越貨而來的幾本秘籍都是修士界的路攤貨,在宰相宗還算有點緊俏,對現階段陳青牛來說形同雞肋,棄之可惜,嚼之無味,剩下還有一對青銅錯金獨角瑞獸貔貅,這個與明妃度母佛像一樣,都是飾品,並非道件。還有一對天然冰糯種龍鳳鐲,比起先前換了三千兩銀子的冰油青翡翠鐲子,賣相更佳,皇宮大內藏品級別的好東西。

    謝石磯站在房中,看著這位年輕主子坐在床上左摸一下右拿一下,一件件都愛不釋手,嘴角微笑。

    敲門聲響起。

    觀察氣機流動,隻是那妖嬈寡婦掌櫃六七歲的兒子,小孩長得俊俏靈氣,男孩女相,惹人喜愛,想來他父親生前也是位美男子,所幸這小娃不曾被喜愛孌童的權貴瞧見。謝石磯等陳青牛收好行囊,走去開門,小名蟈蟈的孩童雙手吃力提著個大食盒,裏頭都是招福客棧的拿手菜肴,遠近聞名,光靠老板娘姿色招徠新鮮客不難,想要回頭客,還得靠勾住胃口才行,客棧內的醬牛肉和烤鴨堪稱老驥城雙絕,謝石磯接過食盒,放在桌上,見孩童一臉好奇望向坐在床沿的主子,不肯出門,謝石磯剛要出聲趕人,陳青牛擺擺手製止,走到桌前,不用筷子,雙指夾了一塊醬牛肉入嘴,香,真香,心情大好,陳青牛看了看一直欲言又止的俊秀孩童,笑問道:“想說就說吧,童言無忌。”

    孩童使勁搖頭,跑出這間招福客棧天字號房間。陳青牛卻知道他隻是出了房間,在走廊裏蹲著天人交戰。陳青牛招呼謝石磯坐下,將食盒內的飯菜都雲卷風湧一幹二淨,滿足了口舌,這才喊道:“進來拿走食盒。”

    孩童怯生生略帶著希冀小跑進來,捧著食盒,見陳青牛這位客棧大主顧似乎不像難說話的公子哥,輕輕道:“公子,蟈蟈能去摸一摸你的駿馬嗎?隻是摸一下,不騎。娘親說那是上等青驄,整座靈州城都難以找到第三匹。”

    陳青牛笑道:“小孩還會夾槍帶棒偷拍馬屁了。”

    蟈蟈慌張搖頭道:“娘親說過夾槍帶棒不是好聽的詞,蟈蟈可不敢對公子不敬。”

    瞎用成語的陳青牛臉皮厚,看不出臉紅,謝石磯輕輕一笑,陳青牛似乎想起自己年幼時的諸多心願,其中就有一個騎高頭大馬遊涼州,會心一笑,對謝石磯吩咐道:“你在房內呆著,我出去走走。”

    謝石磯點頭道:“省的。”

    陳青牛先將當國劍挎在腰間,偷偷從行囊中抽出青玉短劍,藏在袖內,那世麵不多的蟈蟈見挎劍後的陳青牛,隻覺得這公子英姿勃勃,氣宇軒昂,又是一陣孩子氣的羨慕崇拜,陳青牛收拾妥當,道:“走,看馬去。”

    客棧老板娘眼毒識貨,一眼就看出那兩匹青驄是萬一挑一的神駿,不敢怠慢,吩咐一名下人專門在馬廄那邊守著,生怕出了紕漏,沒從那對富貴主仆身上賺出銀兩,還要賠掉半座客棧。那下人見著陳青牛,扯開嗓子吆喝一聲陳大公子,陳青牛知道不成文的規矩,掏出一塊碎銀丟過去,那下人兩眼放光,偷偷掂量一下,乖乖,發大發了,才喚一聲便得了半兩銀子,回家後黃臉婆娘還不得高興死,指不定她一開心,還能用小嘴兒伺候犒勞一下自己,這中年男子頓時擠出一臉諂媚燦爛的謙卑笑臉。蟈蟈將食盒放回,就一路飛奔到馬廄,踮起腳跟站在馬廄圍欄外,睜大眼睛望著廄內兩匹罕見駿馬,目不轉睛。

    得了一筆橫財的下人嘴甜,嘖嘖稱奇道:“陳大公子,你這馬可真稀奇,對一般馬草一眼不看,後來換上精糧,它們才吃上幾口。果真是大富大貴人家出來的牲口,比起咱們人還要精貴。”

    蟈蟈伸手去摸馬頭,青驄打了一個響鼻,竟要咬孩子一口。這凶狠一口下去,還不得咬斷蟈蟈的整隻手腕。

    陳青牛冷哼一聲。

    兩匹青驄同時驚恐倒退數步,焦躁不安,低下頭顱。

    那下人目瞪口呆,這就是傳說中的馭馬術嗎?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44
第四十七章 躍馬河畔


差點失了手腕落下殘疾的蟈蟈卻一點不怕,依然一臉興奮趴在圍欄上。這對青驄頗有靈性,屬於得了一縷仙緣的畜生,它們即便單獨對上山野林澗的吊睛猛虎,也有勝算。隱約知道東陰山一戰,眼前這位新主人就是罪魁禍首,有一股本能畏懼,故而哪怕百般不願被一個孩童撫摸,也老老實實壓下宰相宗沾染數十年的戾氣,伸出頭顱,由著蟈蟈伸手觸碰。陳青牛問道:“蟈蟈,想不想騎上馬?”

    孩子啊了一聲,臉蛋紅撲撲。

    陳青牛牽出一匹青驄,將蟈蟈托上馬背,牽著韁繩,走向院門。

    美婦掌櫃恰巧經過院中,手中提著一盞與小蟈蟈一起劈竹筒削竹簽、細心紮糊起的紅鯉魚燈,正門剛掛了一盞,這盞正準備掛在後院門上。

    見到這副場景,一臉驚愕。

    陳青牛望向那身材極好穿著卻樸素的女子,笑道:“掌櫃,今日是元宵節,聽說老驥城花燈有名,就請小蟈蟈帶個路,絕不給你添亂子便是。”

    少婦施了一個萬福後柔笑道:“謝過公子。”

    出了院子,陳青牛躍上馬背,將孩子護在懷中,蟈蟈興奮喊道:“走嘍。駕駕駕~”

    美貌少婦將鯉魚燈掛好,依著院門,望著一騎絕塵的青驄,眼中依稀淚光盈盈。

    元宵節,老驥城燈火通明,士族庶民,一律在家門口掛燈,除此之外,城中有一條躍馬河,名字生冷,風景卻旖旎流媚,兩岸青樓林立,數千隻鶯鶯燕燕,爭芳鬥豔,今日更是各自心思層出不窮,所掛花燈尤為漂亮,蜚聲王朝的燈船一艘艘流光溢彩,將一條躍馬河裝扮得恍若仙境,故有躍馬燈彩甲天下的說法。老驥城曾是一批朱雀首批王朝元勳被皇帝杯酒釋兵權後所建,皇帝心思再明顯不過,你們這幫馬上幫朕打天下的武夫打完了天下,就老老實實呆在老驥城內享福。

    隨後各代,便形成一個傳統,將校被貶,或者養老,都願意搬到老驥城來,久而久長,老驥城孕育出別城無法比肩的尚武風氣,權貴人家的十歲少年敢殺人,二八少女不諳織繡熟挽弓,功勳子弟個個性烈如野馬,城內每日都有血濺滿地的衝突,百姓早已見怪不怪,何況有一位賞罰分明待民如子的城主,功勳豪門也不敢過分,大多摩擦都是世家與世家,豪族對豪族,如此一來,老驥城的男子多半英武,絕少有胭脂氣重的無良紈絝,女子多巾幗不讓須眉,許多靈州別城士族都願意給性子弱的世子在老驥城找一位媳婦,能擔當,臨危不亂。

    小蟈蟈身在老驥城市井底層,卻也見多了街上鮮衣怒馬的公子哥,聽多了說書先生們關於躍馬河的神奇傳說,以及老驥城將軍們的驍勇事跡,所以對騎馬有種強烈的渴望,似乎騎上一匹壯馬,便是大人,可以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行俠仗義笑傲江湖。

    陳青牛禦劍蹩腳,馬術一樣生疏,不敢騎快,加上老驥城此時都在賞燈,熙熙攘攘,也騎不快,但蟈蟈卻很知足,這小娃兒耳濡目染他娘親的處事圓滑,嘴巧得很,一路上給外地來的陳公子說了很多老驥城趣事,例如城主沈刺是老驥城的頭等高手,可扯尾倒拽壯牛,小蟈蟈自幼跟著娘親讀書識字,現在上了私塾,會用的詞彙比陳青牛還要多,描繪起城主的時候一大串例如力拔山河的美譽,將沈城主說成長八尺餘腰大十圍容貌雄毅的英雄人物。

    陳青牛是生平第一次欣賞元宵花燈,到了躍馬河,瞧見河上燈船輝煌,兩岸高樓豔麗,大開眼界,蟈蟈縮在陳青牛懷中,悄悄道:“公子,躍馬河邊上有一座叫上河圖的青樓,很有名氣。你可別跟我娘親說是蟈蟈告訴你的。”

    陳青牛下馬,將馬背讓給蟈蟈一人,牽著韁繩抬頭笑道:“你想不想去上河圖看一看?”

    蟈蟈吐了吐舌頭道:“可不敢,娘親會揍死我的。”

    身後傳來一陣驚呼尖叫,夾雜孩子哀嚎哭啼聲。

    原本擁擠的街道被劍劈開一般,朝兩邊潮水散去,空出一條道來,當頭是一駕馬車,雙馬揚蹄飛奔,應了橫行霸道的說法,後頭還有排列一線的四五輛馬車,直衝向河邊駐馬觀景的陳青牛和蟈蟈。

    為首駕車的馬夫目露凶光,非但不緩下高壯烈馬,反而加速前行,竟有將陳青牛和馬一同撞入躍馬河的趨勢。

    蟈蟈驚恐,不顧自己安危,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將陳青牛推遠。

    陳青牛將他安穩在馬背上,告訴這心善孩子趴在馬背上什麼都不要看。蟈蟈乖巧照做。然後陳青牛上前踏出幾步,任由那兩匹橫衝直撞過來,兩拳砸在馬頭上,當場擊斃,價值百金、挾勢如破竹之勢而來的駿馬在一大片倒抽冷氣聲中轟然倒地,那馬夫一撞之下飛向陳青牛,被一腳踹中腹部,倒飛回去,恰好迎上車廂,將車廂外架撞碎,露出裏頭服飾豪奢的一男一女,這對年輕男女頗為鎮定,底子不俗,亂局中穩坐泰山,對癱軟在地上碎末中的馬夫正眼都不瞧,一個暴怒,一個有趣,眼神不同地望向當道而立的陳青牛。

    後頭幾輛馬車擠作一團,男子罵罵咧咧,女子呻吟抱怨,一同下車,要看是什麼不長眼的東西敢大煞風景。

    壯馬美服的年輕男子剛到及冠之年,長相風雅,眉宇間怒容暴起,緩緩起身,死死盯住陳青牛,他身邊女子流盼有神,一張美人鵝蛋臉,披一件雪貂雍容披肩,身材苗條,腰間卻佩一把劍柄鑲有一顆夜明珠的古劍。

    一名聲色犬馬掏空身子的紈絝大冷天,搖一把鵝毛扇,對為首俊雅青年奸笑道:“小將軍,這登徒子當街行刺郡主,按朱雀律可立即格殺。”

    被稱作小將軍的青年嘴角冷笑,道:“既然如此,還不照做?”

    那心甘做狗頭軍師的紈絝使了個眼神,隨行的六七位矯健護衛泛著冷笑,將陳青牛堵住所有退路。

    陳青牛朝那戴有郡主頭銜的鵝蛋臉女子抱拳道:“在下出於自衛才不得以出手,望郡主明察。”

    那女子剛想說話,小將軍已經不耐煩道:“動手。”

    陳青牛剛在東陰山用數百修士鮮血染紅整整一座山峰,吸收了無數散亂武夫魂魄,以及宰相宗至陰的氣運,尚未被八龍消化,正是氣機最為暴戾的階段,見那些護衛上前,一柄不出鞘的當國劍瞬間刺出幾劍,點中這些六七品武夫實力的護衛各個死穴,與那駿馬一般暴斃而亡,七竅流血,死相淒慘,本來存了看戲心思的遊人一見死人,頓時尖叫著鳥獸散。小將軍見此情景,臉色陰沉,依舊紋絲不動,那秋水長眸的年輕美人膽氣尤為可貴,隻是按住腰間長劍,並不驚慌。唯獨那名出餿主意的狗頭軍師悄悄後撤,被陳青牛運轉嫻巧的《黑鯨吞水術》牽製,如宰相宗*修士一般無二地拖出圈子,飛向陳青牛,被單手握住脖子,來不及求饒,直接捏碎,然後被陳青牛隨手丟進躍馬河。

    家世顯赫如何,詭計多端如何。

    在如今陳青牛眼中,不過是螻蟻一般。

    陳青牛察覺到當過河棄卒使喚的護衛死後,這批紈絝千金周邊就出現數位三品武夫,和兩名不俗練氣士,一佛一道,將氣機咬住自己。

    陳青牛因為有蟈蟈在,想起原先與美婦掌櫃的保證,輕聲道:“此事就此打住,如何?”

    小將軍冷笑道:“天底下有這等好事?在躍馬河畔殺了人,還能揚長而去,傳出去,老驥城還不被笑掉大牙。”

    那女子卻是輕柔問道:“你可會馭劍?”

    陳青牛笑道:“若會了,能息事寧人,那便會。”

    女子身份尊貴,卻不似周圍紈絝那般蠻不講理,歎氣搖頭道:“此事不是我一個老驥城客人能做主的。”

    陳青牛轉頭瞧了瞧小蟈蟈,這娃兒因為擔憂他,忍不住抬頭瞧了一眼,結果落入小將軍眼中,這位老驥城紈絝領頭的天之驕子陰笑道:“你即使僥幸逃了,這孩子也注定難逃一死。”

    “既然如此。”

    陳青牛平靜道:“那你們就給老子死幹淨了吧。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47
第四十八章 清淨


   當國劍閃電祭出,常人不得見其光彩,頃刻間斬落一顆顆頭顱,陳青牛運用《黑鯨吞水術》將那小將軍卷入黑霧中,化作枯骨,單手成爪一縮,那高貴郡主被吸入懷中,陳青牛一隻手握住她纖弱白嫩脖子,望向遠處,一位身披黑袍的九尺女人,先在彈指間偷襲兩名練氣士,短矛削掉腦袋,被她近身,除非丹嬰境上品的大修士,否則都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孩。其餘三名肝膽俱裂的三品武夫,對上一位金剛不敗的一品武夫,更是脆弱,一矛一個,攪爛心髒,立即屍解。

    女子被抱在懷中,嬌軀顫抖,楚楚可憐。

    握住她脖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輕輕一捏,輕而易舉,將這隻名貴花瓶摔爛。

    “別殺我。”

    她顫聲道,淚流滿麵。

    陳青牛逐漸加重五爪力道,卻給了她出聲的機會,在她耳畔問道:“理由?”

    她靈氣道:“我隻是一個女子。”

    陳青牛手上力道加重,那郡主一張俏臉漲紅,呼吸困難。

    她絕望哽咽道:“我能將今天的事情平息下去。”

    陳青牛冷笑道:“你剛才不是說你隻是一名老驥城的客人嗎?”

    她艱難抽泣道:“我是涼王最疼愛的女兒,朱雀十二王,除了掌握三十萬燕州鐵騎的燕王,就數我父王最為大權顯貴。”

    陳青牛微微減緩力道,與她對視,道:“說話算數?”

    她拚命點頭,大口喘息,一張櫻桃小嘴,小舌微露,煞是媚惑。

    陳青牛鬆開她,收回當國劍,緩緩道:“你走吧。”

    她眼神複雜望了陳青牛一眼,返身跑開,找了一匹駿馬,縱馬飛奔。

    陳青牛將青驄和蟈蟈交給謝石磯,見她滿眼迷惑,笑道:“隻是讓她給我帶路罷了,不殺絕,小蟈蟈和他娘親就無法再在老驥城呆下去。”

    謝石磯點頭,“奴婢隨後就到。”

    陳青牛尾隨那郡主而去,隻是遠遠吊住。

    她在一座朱門府邸下馬,身形搖晃跑進府中,陳青牛躍入圍牆,一口氣殺去黑衣暗哨重甲護衛二十四名,循著女子氣機,潛入一座小樓,來到書房,聽到裏頭傳來一陣爭吵聲。

    男子聲音滄桑沙啞,怒意深重,“安陽郡主,那賊子殺了我兒,此仇不報,教老夫如何去麵對列祖列宗?郡主便是拿涼州龍驤將軍一職來換,老夫也絕不肯答應。”

    女子嗓音清脆,卻很有威勢,“白伏波,一點回旋餘地都沒有?”

    男子怒極,一改白日對她的百般奉承,言辭決絕,“絕無可能。老夫這就去率兩百健卒,追剿惡賊,定要將他屍體懸在城門之上。”

    女子冷笑,“且不說本郡主身邊三名護衛被他螻蟻般踩死,那兩位神仙道行如何,你一清二楚,也被他仆人輕鬆斬殺,白伏波,白大將軍,你自個兒掂量掂量,要再帶兩百廢物去送死,我絕不攔你。”

    那位男子怒道:“府上兩百私兵士卒不夠,老夫身為副驃將軍,與正驃將軍是親家,這就去借了那塊掌握老驥城外左軍大營一半兵符,兩萬大軍披甲執銳,那惡賊手段再如何了得,抵擋得住?”

    女子冷笑連連,大潑冷水,“方外之人,修為通天,即便殺不盡一座左軍大營兵甲,要在萬軍叢中,斬落你白伏波首級,卻是探囊取物。”

    男子放聲大笑,蒼涼中帶著猙獰,“老夫不惑之年才喜得貴子,如今年過花甲,我兒一死,白家香火斷絕,那龍驤將軍再尊貴,也是與我如浮雲。嘿,我兒二十年來一直安安穩穩,怎的安陽郡主一到老驥城,我兒便慘遭橫禍,莫不是安陽郡主以龍驤將軍一位換我祖傳劍譜是假,與那沈黑麵勾搭成奸是真,果然好手段,好心機,不愧是涼王的種,老夫此生玩過女子千百,郡主的千金之軀,還真沒嚐過滋味,老夫先給那小賊半柱香時間存活人世,先好好在郡主身上泄瀉火,老夫年紀大了,但男人對付女人,可不止那杆槍,一根手指,就能讓郡主的守宮砂消失不見。”

    女子身陷絕境,聲調依舊冷漠,不肯示弱,顯然對生於朱雀皇家的她來說,與將軍武夫對峙,遠比躍馬河畔對待不可揣測的年輕修士來得嫻熟鎮定,“白伏波,你這匹夫想要被滿門抄斬嗎?!”

    男子波陰笑,“怕?不怕,老夫回頭就告訴涼王,安陽郡主被那惡賊淩辱致死,這才破壞軍務規矩,不得不身披縞素,親率兩萬大軍與那凶賊血戰。安陽郡主,仔細一瞧,你這小嘴還真誘人,等下讓你也嚐一嚐長槍的味道,可惜老夫不能年輕二十歲,否則你這張粉嫩嬌豔小嘴,還未必塞得進去,哇哈哈。來,高高在上的安陽郡主,是你自己脫,還是老夫幫你脫?你這雙充滿彈性美腿,我與我兒,可是頭一眼見到,便想把玩整宿了。我兒一死,老夫就連他那份一起辦了。”

    女子一陣淒然沉默。

    男子聲音陰沉,“想咬牙自盡?想用這法子在老夫床上逃過一劫的小娘子多不勝數!”

    敲門聲響起。

    正要撕開衣裳去飽覽羊脂白玉風光的白伏波怒吼道:“滾遠點。”

    敲門聲繼續輕輕作響。

    被暴怒和淫-欲衝昏頭腦的白伏波一手製住安陽郡主,一手拿起那把出於謹慎時刻攜帶的長劍,往房門方向猛然投擲去,試圖將那該死的仆役一劍刺死。

    長劍離房門幾尺處,猛然停下,懸在空中,靜止不動,畫麵詭譎。

    房門推開。

    不是管家仆役,卻是一名白伏波不認識的俊逸男子,眉眼含笑,提著一柄古劍,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繞,白伏波的長劍便隨之一繞。

    那男子卻不看驚駭的白伏波,朝安陽郡主笑道:“你看,我是會馭劍的。”

    白伏波身材矮小幹枯,估摸著是討了房漂亮閨女,才生出那相貌堂堂的小將軍,難怪安陽郡主二話不說就要咬舌,被這種老頭玩弄,確實生不如死。白伏波手臂環住安陽郡主脖子,後退幾步,他不曾想安陽郡主明麵上隻帶了三名三品武夫保鏢和兩名玄奧練氣士,暗中還有這眼前護衛,狠辣陰森道:“別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掐死她!”

    陳青牛立即踏前一步,攤攤手道:“咱可不是這郡主的馬後卒,隻是垂涎郡主美色的采花賊而已,從涼州一路追到靈州,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才敢露麵。你要殺便殺,才死的美嬌-娘,咱口味獨到,就好這一口。隻是咱素來喜歡自己殺,你若幫忙做了,可不會領情,本來見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能饒你一命,可如果失了機會親自殺死這位郡主,可不敢保證將副驃將軍剁成七八塊,丟出去喂狗。”

    白伏波聽出陳青牛涼州口音,這番措辭雖然字字荒謬,在這個本就荒誕不羈的場景中,卻很奇怪的合理萬分,白伏波官場沉浮,心機深沉,當然不肯全信,狐疑冷笑道:“我如何信得你?”

    陳青牛笑道:“簡單,副驃將軍推開窗戶,先將士卒或者奴役喊來,然後給我騰出這房間,你去追殺你的殺子惡賊,兩萬大軍,浩浩蕩蕩,加上喊上一些有交情的修士,神仙也逃不出白將軍手心。至於我,保證事後留給白大將軍一具溫熱屍體,若老將軍也有我的癖好,那是最好,說到底也嚐到了郡主千金嬌軀的滋味,你我兩全其美,如何?”

    陳青牛隻是將小樓周圍暗哨殺盡,卻留了一批甲胄之士,不是不想殺,隻是來不及動手而已,隻想一看到安陽郡主與府上主人狼狽為奸,就屠盡整座府邸。

    白伏波猶豫了一下,覺得這項安排對己利大於弊,活命要緊,小心翼翼推開窗戶,卻不敢將後背留給會馭劍的“采花賊”,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召集全部人馬。”

    聽到私卒一陣“得令”聲,白伏波從未如此舒坦過。

    很快,兩百多唯有雜號將軍才有權豢養的私卒聚集在樓下,兵甲槍戟,寒光閃閃,白伏波本身便是一位五品武夫,將始終不曾出聲的安陽郡主狠狠推向那采花賊,他直接躍窗跳下,腦中念頭便是率領部卒先將這來曆不明的采花賊先碾成肉醬,他可沒有玩弄屍體的癖好。

    陳青牛毫不憐香惜玉,伸出帶劍鞘的當國,抵住安陽郡主,隔開一段距離,另一手馭劍,飛出窗外,一劍將尚未墜地的副驃將軍白伏波給刺出個透心涼。

    安陽郡主親眼所見這一切,她那顆被朱雀皇帝讚譽一聲“此女若是男兒身可為宰相”的腦袋,一片空白。

    見著主子被殺,私卒大震,剛要上樓報仇,一名九尺黑甲女子從天而降,長槍橫掃,一片身軀血肉分離。

    不需多時,小樓外便無一活口。

    陳青牛來到窗口發話道:“去府中它處都走上一遭,見著錦衣玉服的,殺。尋常仆役婢女,敢喊出聲的,殺。”

    魔神一般的謝石磯持槍離去。

    陳青牛挑了一張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一壺溫茶,道:“清淨了。”
ablaze1021 發表於 2017-3-21 17:48
第四十九章 機緣造化

  半日經曆抵得過半輩子跌宕的嬌貴女子施了個萬福,輕輕道:“安陽郡主朱真嬰,見過公子,謝公子兩次大恩。”

    陳青牛喝著茶問道:“你爹便是涼王朱鴻嬴?”

    她柔聲道:“是。”

    陳青牛微笑,繼而大笑,最後差點笑出眼淚來。

    安陽郡主朱真嬰不知所以然,隻敢站在原地,麵對一位彈指殺人心思難測的神仙人物,雖瞧上去年輕,可誰知會不會是活了數百年的老怪物,偷偷斜眼望了一下那張大笑的清雅臉龐,朱真嬰感覺古怪,震驚自己不是擔憂生死,而是糾結於他的真實年齡。

    陳青牛笑夠了,一口將杯中茶喝光,道:“以前坊裏來了位涼王府的末等管家,那氣派,嘖嘖,就跟土皇帝差不多,比幾位涼州雜號將軍還要威風八麵,那會兒,一個叫劉七的家夥就說他這輩子一定要做上大人物府上的管家,郡主殿下,知道原因嗎?”

    她搖頭道:“不知。”

    陳青牛笑道:“他說當了權貴世族的管家,就能嫖妓不付銀子了,還是嫖青樓的紅牌清伶,一次上倆,玩雙燕齊飛,次次都是吃完抹淨擦屁股走人,還有大批領班魚頭在後頭彎腰喊著大人再來大人再來。”

    她呆滯無言。

    清伶,雙飛燕,領班魚頭,這類下作東西,對涼王愛女來說,都是不可想象的,從他嘴中說出,卻是無比自然,她聽著貌似也不覺厭惡。

    陳青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朱真嬰,嘖嘖道:“你堂堂郡主,來靈州跟這齷齪將軍謀圖什麼?聽說是啥劍譜換一個龍驤將軍的位置,聽那老不修語氣,這龍驤將軍可非雜號,是真正執掌一方兵權的封疆大吏,土皇帝了,什麼劍譜如此值錢?”

    朱真嬰坦誠笑道:“白伏波祖上有位劍仙出自一座仙府,得了一本玄妙劍譜,我自幼學劍,所以就打著父王的名號,故意拋出龍驤將軍的誘餌,隻是想確定白府到底有沒有這樣一部劍譜,可惜白伏波奸詐油滑,說話雲裏霧裏,官腔十足,不肯透底。哼,龍驤將軍執掌半州兵甲,豈是他這等屍位素餐之輩能夠去坐的。給他坐,他也坐不穩,不出半年,就要被素來抱團的涼州本地將軍陰死。”

    陳青牛玩笑道:“郡主別舍近求遠了,我手上就有一部上乘劍術,別說馭劍禦劍,就是踏劍飛升,都有可能。除此之外,道家丹鼎吐納,也有兩本,呃,連陰陽雙修都有,雜七雜八的,加起來有十來部仙府秘籍,怎麼樣,你隨便挑本,將那龍驤將軍給我做了。”

    朱真嬰苦笑道:“仙人說笑了。”

    陳青牛嚴肅道:“誰與你說笑。”

    朱真嬰見他板起臉,立即戰戰兢兢,噤若寒蟬,嚅嚅諾諾道:“不是朱真嬰不願,實在是朱真嬰沒有這個本事,父王雖心裏疼我,卻一向嚴厲,不許我插手軍政,我隻能偷窺一些由驛站送來的邸報塘報。這次來靈州,還是趁父王視察涼州邊境才找到機會,回去還不知如何麵對,禁足幾個月是少不了的。”

    陳青牛皺眉道:“那兩名練氣士在你王府上算第幾等的家奴?”

    朱真嬰赧顏道:“隻是第二等末流,不受重用,因為我是偷溜出來,隻敢找些被父王閑置的仙家。”

    陳青牛點頭道:“這就對了,以涼王家底,心腹死士,和佛道兩門的走狗,怎麼都不該是這個水準。不過對付尋常匪徒,的確綽綽有餘。”

    朱真嬰壯起膽子問道:“敢問仙家名號?”

    陳青牛眼神瞟了一下桌上茶具,這位安陽郡主隻是猶豫一瞬,便婀娜移步,去給陳青牛倒茶,陳青牛接過茶杯,看似風範超然,其實在絞盡腦汁想一個能嚇唬人的名頭,要麼凶神惡煞一點,要麼仙風道骨一些,可肚中墨水就那麼點,怎麼都折騰不出,隻能不停喝茶,幸虧安陽郡主沒有讀心術,小心翼翼站在一旁。陳青牛放棄掙紮,指了指朱真嬰腰間那把鑲嵌一顆碩大夜明珠的佩劍,轉移話題道:“這劍漂亮是漂亮,可是卻殺不了人的。”

    朱真嬰俏臉一紅。

    陳青牛點破道:“你根骨不佳,不是練劍的料,給你一百部劍譜,你也無法馭劍,更別提一日禦劍千裏。”

    既然做不了龍驤將軍,他也就直來直往,否則他不介意糊弄一番,將朱真嬰說成劍胚一般根骨雄奇的女子。

    朱真嬰神情黯然,低頭道:“二十年來,唯有仙人肯說透,王府上的人都藏藏掖掖,不願道破。”

    陳青牛嗤笑道:“不是不願,是不敢,安陽郡主,可省的?”

    省的?

    朱真嬰猶豫不決,終於還是說不出口這種市井糙話。

    陳青牛也不計較這小事,緩緩道:“今日躍馬河畔死了十幾位老驥城的公子千金,想來應該都是城內權貴的子女,現在副驃將軍府大概也死了大半,安陽郡主,你說該如何解釋才妥當?”

    朱真嬰笑道:“自然是有手段通天的魔頭悍然行凶,本郡主在護衛拚死保護下,回到白伏波將軍府邸,結果白府男女老幼皆悍不畏死,與魔頭死戰不退,終於將魔頭重傷殺退,可歌可泣。”

    陳青牛沉思一下,自言自語道:“宰相宗這下子被火上澆油了。”

    他抬頭道:“你加上一點,這魔頭來自東陰山,此外一句也別多說,隻堅持你聽到東陰山三個字。”

    朱真嬰脫口而出:“省的。”

    陳青牛沒有感覺,朱真嬰自己卻滿臉緋紅。陳青牛對官場上的門道一點不懂,問道:“接下來作甚,總不能在這將軍府等著吧?”

    朱真嬰皺眉思量權衡一番,笑道:“我這就去沈府,與那老驥城城主講明一切,沈刺剛正,對白伏波一直瞧不起,視作老驥城一顆毒瘤,早想拔去,今日動蕩,對那十幾個死了子孫的家族是不幸,對沈刺卻是大幸,我等於給他送上一份大禮,他即便有所懷疑,也絕不會多事,十有八九要連夜將府內外謀士火速召集,挑燈策劃。”

    陳青牛點點頭,玄機剝開了說,以他的靈光腦子,不難理解,起身笑道:“走,佳人夜行,總得有人護送。”

    朱真嬰本來性子冷,心氣高,對上雙手血腥的陳青牛,卻不敢絲毫嬌蠻,聽到這句調侃,心中一甜,跟著陳青牛走下樓,望見樓下小院殘肢斷骸,眼神冷淡,並無絲毫異樣,讓陳青牛暗讚一聲涼王的女兒果然心性果決,陳青牛挑了一身帶血甲胄披上,與謝石磯會合,讓她潛回招福客棧。然後陳青牛挑了一駕馬車,護送安陽郡主前去沈府,沈府一聽是郡主拜訪,立即迎入,沈刺是一位中年男子,穿著素淡,兩鬢微霜,一身儒將風範,見到安然無恙的朱真嬰,明顯鬆了一口氣,在老驥城死一百位紈絝子弟都不如死一位涼王愛女來得對他致命,他出身儒教正統,輔修法兵兩家,一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不得一官半職,便無法施展抱負,對老驥城城主位置自然做不到黃老散人的棄之敝履,

    朱真嬰讓陳青牛見識到了一位郡主,或者準確說是一位女縱橫家的妙蓮口舌,她一臉泫然欲泣,悲憤欲絕,訴說躍馬河與白府的慘況與壯烈,說到血腥處,眼神便是劫後餘生的驚恐,惹人生憐,說到大戰魔頭的戰局,立即轉成慷慨激昂,將白府上下說成個個英雄好漢,甚至憑空想象出各種魔頭的屠殺法門,一環接一環,環環相扣,聽得沈刺和幾名將軍以及幕僚個個目瞪口呆,完全來不及深思,陳青牛成了她嘴中涼王府內暗中雪藏的兵家高人,便是他抵擋住那東陰山魔頭的攻勢,最終救下了朱真嬰,陳青牛賣相極好,披甲提劍而立,誰都想象不出正是此獠製造了一場血案,甚至不多久前,還差點捏斷安陽郡主的脖子。

    這一男一女,當真是狗男女絕配到了極點。

    沈刺聽完講述,略作思考,並無大漏洞,隻能一臉愧疚的安慰道:“郡主,出了此事,沈某身為老驥城城主,難辭其咎,隻是當前首要還是追捕那重傷遁去的東陰山魔頭,他日沈某定當前往涼王府,負荊請罪!”

    朱真嬰眼眸紅腫,輕輕擦拭淚水,搖頭道:“本郡主在老驥城幾日內,聽了無數沈提督愛民如子政務清明的讚譽,哪能讓這樣的國之肱骨去涼州負荊請罪,隻求城主安排好白將軍後事,將那魔頭捕獲,本郡主定當向父王講明一切,絕不會讓城主受到半點無關牽連。”

    沈刺抱拳躬身道:“下官一定不負郡主厚望。”

    隨著沈刺起身,其餘沈府心腹也是一眾慨然鮮明的表態。

    朱真嬰黯然道:“本郡主要連夜出城,還望城主借一份口諭。”

    沈刺訝異道:“郡主不在本府休憩一夜再出城?”

    朱真嬰搖搖頭。

    沈刺認為她受了太大刺激,隻想逃離老驥城這不堪回首的地方,也就釋然,恭敬道:“下官這就傳令下去,郡主出城時,一定會當即打開城門。”

    朱真嬰轉身,沈刺突然向陳青牛笑問道:“這位好漢,沈府連茶水都忘了遞一杯,是沈某怠慢了。”

    陳青牛微笑道:“無妨,城主自管去辦大事,我一定將郡主安然送回涼州。”

    等將朱真嬰和陳青牛送出沈府大門,一位老幕僚輕聲道:“這年輕人一口地道涼州口音,想來的確是涼王府上能人異士無誤。”

    沈刺眯起眼睛道:“派幾人暗中盯著,若被發現,就撤回,不被發現,出靈州前都要探明一舉一動。”

    老幕僚點頭道:“這就去辦。”

    馬車並沒有徑直前往招福客棧,而是繞了一個大圈,陳青牛一路擊昏數人,直到確定再無沈府盯梢,這才馬蹄陣陣往客棧駛去。

    客棧內,謝石磯身披黑袍站在房間門口,少婦掌櫃抱著蟈蟈坐在隔壁房間內,桌上放著一堆包裹,估摸著是準備舍棄家業,天一亮便逃出城避難,見到陳青牛和安陽郡主,臉色蒼白,眼神悲戚,卻隻是感激道:“謝公子今日仗義相救。”

    陳青牛搖頭道:“今日之事,說到底還是我惹上身的。”

    小蟈蟈不諳世事險惡,偎在娘親懷中,偷偷探出腦袋,朝陳青牛咧開嘴一笑。

    陳青牛輕聲道:“掌櫃無需勞心,更不需出城,今日禍端都被我根絕,你們繼續過你們的安穩日子便是。”

    身段曼妙的少婦訝然,小嘴微張,顯然不太相信陳青牛的措辭。

    陳青牛撓撓頭道:“罷了,掌櫃不信,可先出城幾日,等老驥城風波平息,再回來也可。”

    少婦點頭。

    心底雖信了眼前公子八分,但畢竟還是穩妥一些更好。娘倆在老驥城無依無靠,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哪能安心。

    回到房中,陳青牛從行囊中掏出一本宰相宗難得不走邪門歪道的基礎秘籍,《小圓鏡經》,讓謝石磯將小蟈蟈喊來,陳青牛問道:“蟈蟈,可有長大後最想做的事情?”

    靈秀孩童堅定道:“讓娘親過上好日子!”

    陳青牛似乎神情不悅,道:“就這個?”

    小蟈蟈略作猶豫,還是點頭道:“就是這個。”

    陳青牛皺眉道:“躍馬河邊,你見識過我的手段,雖不是神仙,比起世間武夫,卻要超出太多,你就不願丟下你娘,與我一同修習仙術,求一個不老長生?”

    小蟈蟈搖頭。

    陳青牛追問道:“當真不願意?想清楚了,這可是你天大機緣,這輩子再也碰不上第二次。與我修行,有望大道逍遙,否則就要在老驥城陪在你娘身邊,做一個一輩子碌碌無為的男人。”

    小蟈蟈還是搖頭,咬緊嘴唇,輕輕道:“神仙公子,蟈蟈還是想留在娘親身邊。”

    陳青牛怒喝一聲:“無用的癡貨!”

    小孩低著頭,一連淚水,卻始終倔強。

    陳青牛終於露出一抹小蟈蟈無法理解的釋然,微微一笑,將那本《小圓鏡經》遞給這小娃兒,溫柔道:“以後,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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