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從酋長到球長 作者:茅屋秋雨(已完成)

 
Babcorn 2017-3-26 20:47: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0 232617
Babcorn 發表於 2017-9-8 09:56
第五十二章 表態

    那天的表態之後,都城的墨黨組織以最快的速度行動起來。

    一方面是鋪天蓋地的、無意義的為民請命的、基於此時界限規矩之內的宣傳;另一方面陳健個人出面籌措了部分借貸來的資金,加上一部分黨產,迅速開始了一場修橋補路挖運河的以工代賑的行動。

    那些無意義的宣傳爭取到了同情者,將一部分反對者爭取到中立,將一部分不滿者爭取到支持。

    而那些籌措的資金投入到看上去並無太大利潤收益的修橋補路上的舉動,也將都城數萬的失業者和湧入城市的流民以勞作的方式組織起來。

    即便有人混入其中,生怕墨黨在裡面煽動什麼,但墨黨只是在都城公開宣傳,並不在這些無業勞工中宣傳,至少暫時沒有宣傳。

    所做的一切只是陽謀,毫無陰謀,不需要這些人支持,只需要這些人依靠他們才能維持稍微有尊嚴的靠勞動換來的生存。

    在明顯不合理的資本的忽然注入下,都城之前積累的一些怨氣彷彿忽然消散了,原本那些飢寒交迫等待救濟的失業者在數日之間找到了一份可以餬口、同時僱傭者名聲相當不錯的工作。

    有時候工具並不夠,但是寧可讓這些人空著手在那裡用石灰畫線、空手搬石頭甚至就是坐在那聽人講怎麼挖石頭……但是工錢照發,甚至在前期可以每天發以維持一些人的生活。

    都城的鐵匠鋪收到了數千銀幣的訂單,叮叮噹噹的打鐵聲絡繹不絕趕製著各種正常的工具;在遠航之前就已經在都城以制鏡壟斷和水泥鍛燒綁定的作坊,如今也可以提供足夠使用的粗劣鍛燒水泥;度城外的採石場、制磚作坊也逐漸活躍起來。

    這一切都是假象,因為這些錢正常不可能投入到這個方向,但卻因為特殊的目的投入了進來,而墨黨等人的處境也一天天安全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閩郡的消息傳到這邊,情況已經超乎了原本那些反動勢力的預料。

    他們在都城,想不到閩城的情況,也沒有考慮到墨黨黨產這些年靠技術壟斷的吸血能力,也沒考慮到閩城的資產階級已經成長起來,而有明確進步反動綱領的墨黨又站在了他們那一邊形成了短暫的同盟。

    當得到閩城的種種有利的消息後,陳健和在都城的很多人終於鬆了口氣,雖然做的有很多不對甚至幼稚的地方,但那邊在大方向上是沒錯的。

    有了之前的那次質問和本想借用閩城小手工業訴求完成反動意願的支持市民意願的那些話,這時候再想收回來就不太容易了。

    可閩城發生的事也引起了足夠的警惕,由借用票權進步實現反動退步,開始轉為主要提防票權進步而目的從反動轉為保守不變裱糊。對一些幕後之人來說,政治權利的某些放縱的進步只是為了實現反動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但當這種手段可能引火燒身的時候,立刻露出了本質。

    從最開始的質問陳健支不支持國人的意見,變為了從根本上論證國人不足以管理自己、必須需要一個傳統道德的勢力和傳統價值來維繫穩定。

    這種轉變是可笑的,卻仍舊矇蔽了很多人,因為兩次說話的人不同。

    但事實上說話的只是嘴巴,背後的腦袋卻是近親,卻因為嘴巴的不同讓很多人誤以為是兩個人。

    像閩城那樣的事,要解決很麻煩,離得遠而且牽扯到許多的勢力,而且之前又弄出了許多漏洞。陳健明白今年是解決不了了,士兵不可能瞬間飛過去,也不能直接從地里長出來,而且許多事還需要幕後的協商。

    即便閩城那邊新議事會忠於共和國的信件和請願書送到了都城,即便整場事件已經被定義為一場已經被解決的民變而非叛亂,都城的許多人還是心懷不安,原本很多決議投資購股的人都開始猶豫。

    每天都有不同的消息傳出,各種小道消息傳的滿城風雨,墨黨在都城的分部也被監視起來,海防衛城那邊據說也開始增加了不少士兵對來往乘船的人進行一系列的檢查。

    都城真正有實力的那些人物每天都行色匆匆忙碌不堪,他們之間也並非是同心同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訴求,而閩城這件事的特殊性又難以解決,也並沒有直接影響到一些人的利益,相反還有一部分人和閩城的那些人來往密切。

    閩城又沒有留下獨立或是叛亂的口實,既沒有殺官又沒有宣佈獨立,也沒有鬧出太嚴重的流血事件,而且很快就解決了內部問題,聽起來也不算是一件太大的事。

    年關將近,該交的稅款一分不少,從閩郡順利地抵達了都城。

    街頭之前故意用來給陳健製造麻煩的那些人也不再討論這件事,似乎幕後的那些人終於達成了一致,也或許只是因為此時並沒有實力徹底解決閩城的問題,更或許是各方勢力之間各有訴求。

    畢竟,獲勝者是資本家,而不是底層,只不過壓制了守舊思潮導致了一些人的野心沒有實現。如果是底層的均地權之類的激進派獲勝,恐怕在消息傳來的時候便會立刻準備鎮壓、募集款項、徵召士兵。

    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爭論,又到底都城的各方勢力又是怎麼樣角逐的,陳健等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但到新年之前,終於有比較可靠的消息傳來。

    閩城的事,討論逐漸淡化,基本上給出了定性:只是一場單純的砸毀機器的民變。

    砸機器到底是什麼罪責的全國性問題,暫不討論,交由各郡的議事會自行解決。

    所有問題,等到六年後的國人議事大會召開的時候再行討論,不僅僅是這一件事,還有許多新出現的之前不曾遇到的問題,都要留到六年後解決。

    六年後,是個特殊的時間段。

    是南洋公司壟斷專營權到期的日子,也是南洋公司那部分不完整股權的歸屬認購必須得到解決的日子。

    同樣,也是一支基本盤的軍隊重新訓練起來、鎮壓最有用的自耕農騎兵武裝起來的時間。

    以及最最重要的——那時正是權力交替期。

    到時候不僅僅要解決這件事,還要解決許多其餘的事,包括許多整體的政策。

    是全面轉入保守,維護傳統修修補補?是全面倒退反動,徹底斷絕任何新東西所帶來的衝擊?還是從政策上對外擴張,進行一些自發或是被迫的變革?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上層勢力在這個問題上出現了不一樣的聲音。

    不可否認,各個家族都有要維護的東西,但隨著很多新東西的深入,利益的側重點也不再一樣。可終究還是有一部分是希望做出一些列改革從而適應新時代的。

    六年的時間很漫長,那些看過《環球見聞錄》的人也明白這個世界在飛速地變化,很多陳健予以誇張的東西讓他們心中充滿了不一樣的豪情。

    所以這六年不可能幹等,不同的利益集團會利用一切手段爭取到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尤其是對於那些相信世界不再只是共和國而是整個地球的那些人而言。

    新年剛過,很多之前曾經猶豫不決的人終於放心。

    因為陳健被一些人請到了共和國的權利中心,和他同去的還有一些參與了環球航行的人,據說是講解環球見聞,而更有消息說陳健被授予了對歐交涉建議權。

    一連十五天的討論,外面的人沒得到一丁點消息,有資格參與那場討論的人不多,而且凡是參加的人都沒有流露出一點風聲。

    但陳健出來後,立刻用實際行動告訴了都城的大部分喜歡談論國事的國人大致的結果——他以個人身份,宴請了尼德蘭聯省共和國駐派在都城的代表。

    此時兩國之間還沒有駐派使節,陳健宴請的原因也是很說得過去的私人理由,他在環球航行過程中,在歐洲只在荷蘭停靠過,而且尼德蘭駐派到這裡的人他在海牙見過。

    而尼德蘭這邊的人,也是以各種私人身份的關係和陳健見面。包括莫里斯執政的私人信件、大議長的信件、總檢察長的信件,這些人陳健在海牙的時候也都交往過,顯然說得過去。

    陳健的官方身份在環球航行結束登岸後就已經失效,內部對於歐洲問題是否參與也有不同的意見,所以他這個非官方身份的人作為一部分人的代表出面,是最合適的。

    與此同時,剛剛開始掛牌的「礦產、冶金和基建投資聯合公司」的籌備委員會,也以公司的名義宴請了其餘的歐洲駐派在這裡的代表,包括歐洲的北方窮國瑞典的一些人。

    西荷戰爭的最後一年,荷蘭的燧發槍橫隊以縱隊行軍轉向、在西班牙方陣緩慢移動之前堵住缺口,加上僱傭兵名義的快速炮兵的支持,導致了斯皮諾拉的失敗。

    那場戰役並沒有決定雙方最終的勝負,但是造成的影響巨大。莫里斯的軍隊不是荷蘭人,而是僱傭兵,大量的外國士兵和一部分貴族不可避免地將戰場上發生的事帶回了本國,包括在莫里斯軍隊中服役的古斯塔夫的遠表親。

    數年過去,影響終於開始顯露。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4
第五十三章 帝國主義行徑(一)

    陳健接見尼德蘭代表之前,南洋公司的董事會代表也抵達了都城。

    他們需要尋求一些人的幫助,需要政治勢力的扶持,但同時又堅守公司按資分配的底線而不是受到權力無限制的掠奪,所以在都城的一些處在轉型期的大家族或是與大家族息息相關的白手套商人就成為南洋公司極力想要接觸的人。

    陳健縱然退股,但是在這樣的關頭,南洋公司董事會的代表還是找到了陳健,希望陳健能夠考慮南洋公司的利益。

    那些已經和南洋公司牽上頭的一些家族,也出面請求陳健幫忙。

    雖然很多家族在都城很有實力,但在放在與荷蘭交涉的事情上就有些力不從心。荷蘭語說的最好的那批人要麼是第一批跟隨陳健出海的,要麼就是墨黨內駐派到荷蘭的年輕人,對於歐洲的瞭解、互相之間的接觸信任這些家族都不能如同在都城一樣從心所欲。

    如今局勢還不明朗,尚且不能明火執仗地赤膊上陣,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夷制夷」,以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利益。

    南洋公司則希望陳健可以通過談判或是在歐洲那樣借助各方勢力矛盾爭取到很多優勢條件,比如對西班牙殖民地的合法貿易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南洋公司,其次才是國內的工廠作坊業。

    南洋公司讓都城的一些家族都豔羨的利潤,不僅僅有奴隸貿易、出口貿易、蔗糖漲價等因素,還有重要的歐洲地區此時的價格革命。

    隨著歐洲概念上的「新大陸」的發現,大量的白銀流入歐洲,持續數十年,歐洲的物價開始上漲,按照銀本位來算,上漲幅度喜人。

    而之前的迷霧,讓共和國處在一個特殊的封閉體系之中,物價以銀本位來算,低於歐洲的一般水平。

    這就導致了閩郡的人工費用、原材料費用等以白銀來計算,遠低於歐洲尤其是荷蘭等地的水平。

    就算沒有技術優勢,所有的出口商品都有巨大的優勢。原本可能造成一些影響,但是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和閩郡等地的資本主義經營方式的發展,導致國民勞動財富的總和也在不斷增加,加之時間並不長,物價的影響在國內不大。

    世界貿易雖然已經開始,但是聯繫的還不是那麼緊密。於是作為對外銷售壟斷的南洋公司,靠著物價革命的先後順序,賺取了讓許多人眼紅的白銀。

    南洋公司明白其中的巨大利潤,因而極其不希望荷蘭人分一杯羹,至少不希望將貿易運輸權讓荷蘭人分走。

    至於今後的對西班牙合法貿易的訴求,那是南洋公司的長期計畫,甚至是可以為之付出足夠代價的一種訴求。不過這個訴求的基礎是壟斷,而不是荷蘭人、英國人都有機會。

    所以南洋公司很清楚,想要獨賺這些貿易權,既要讓西班牙衰弱,但又不能讓西班牙完蛋以至需要自己對抗那些虎視眈眈的「海盜」國家。

    換而言之,他們需要一個西班牙政府幫他們管轄殖民地,因為公司的會計經過計算後得出直接管轄的投入太大,從回報率的角度上看暫時不如正常貿易。

    當然,如果能夠煽動西班牙殖民地獨立,扶植當地的二等人當買辦成立買辦政府加大種植園控制的西屬南美,並且可以用武力保護等代價換取關稅協定,那是最好的。

    這幾件事,南洋公司自認以自己如今的實力還不能做到,所以不得不有求於陳健。

    之前利用西荷、西英之間的矛盾和利用簽署了南特赦令的法國和西班牙王室破產的時機,簽訂了那個條約讓南洋公司對於陳健的手腕極其信服。

    雖然陳健退股讓董事會的一些董事又擴大了股權,可是對於陳健的離去他們還是很心痛的,至少此時南洋公司內部找不出一個足夠份量的「全權總督」。

    唯一一個有些苗頭的年輕人,還在回到閩郡後跑到了都城參加了新成立的印度公司,而且那個年輕人從名望和實力的角度,都難以撐起公司的全權總督的職務,尚需歷練。

    但是時間已經不多,南洋公司十分確信陳健做出的歐洲即將發生大亂的判斷,這個機會真的是不容有失。

    再一個大荒城在靠近歐洲的一側,北緯三十度左右,距離西班牙很近。

    南洋公司十分不願意因為自己的行動導致大荒城招致西班牙的攻擊,不是對大荒城收攏國人移民心存敬意,而是一旦這麼做會讓墨黨極為不滿,他們不願意招惹也不想讓墨黨和自己為敵。

    他們自信自己和那些工廠主、地主不同,墨黨對南洋公司不滿的地方只有兩處:奴隸貿易、可能的地租侵略。

    而且南洋公司基本上也不做那些在國內進行投機交易的事,得不償失。回報率不如造商船。

    至於說對外貿易可能招致的本國工業萎縮問題,對閩郡而言並無這種可能性。銀價、技術、新生產關係,這三條決定了幾十年內閩郡的工業資本家急需的是「零關稅的、天然權利的自由貿易」,而不需要任何形式的關稅保護,甚至對於農業的禁止進口法案都極為不滿。

    南洋公司的董事會代表在來到都城之前,被董事會授予的底限是:「如果能夠讓陳健幫忙達成公司在對歐貿易和西班牙殖民地的壟斷貿易事實,公司可以每年認購一部分『回報率不高』的基建股權,董事會也可以以董事私人的名義拿出一部分白銀投入閩郡容納流民的郡屬工廠。」

    在陳健第一次宴請了尼德蘭的駐派代表後,南洋公司的代表便趕緊上門拜訪。

    見到陳健後,會面的時候周圍還有墨黨的其餘成員,南洋公司的代表也明白墨黨的規矩,並不拘束,遞上了董事會的信函後,開場先用了一段站在墨黨的角度上考慮問題的話,想要打動陳健。

    「陳先生,雖然因為奴隸貿易的問題你退出了董事會,但是公司始終不能忘記是你牽頭成立的,在公司的歷史上您的名字肯定會大書特書。今天我來,不談任何奴隸貿易的問題,只是想要站在貴黨的角度上證明董事會的請求是對貴黨也有利的。」

    「貿易一旦擴大,閩郡的工廠業也會急劇發展,貴黨的基本盤也在不斷擴大,而且這正符合貴黨對進步和國民財富的定義。」

    「至於說奴隸貿易,雖然這樣說不好,但我必須說,是貴黨的活動導致了奴隸貿易的興盛。如果國人能夠忍受更低的工資、更為長久的勞動合約,種植園又怎麼會選擇奴隸呢?您要知道,奴隸其實很貴的,至少你得保證奴隸的生存,因為奴隸的生命是主人財產的一部分。」

    「所以說,閩郡的問題,明明可以解決,只需要貴黨同意種植園自由雇工的最低工資繼續壓低、允許簽訂十年的勞動合同、完善殘酷救濟而非郡屬工廠、取消最低死亡賠償,難道那些種植園不能容納更多的國人嗎?」

    「陳先生,這是我對貴黨的建議。公司是靠貿易為生的,賤買貴賣。如果雇工的待遇繼續提高,沒有價格優勢的時候,公司可以抽身就走,從別處購買貨物賣回本國,而閩城的那些工廠就要紛紛倒閉了,因為賣不出去。這難道是貴黨想到的嗎?」

    陳健聽後哈哈大笑,搖了半天頭道:「前兩句說的還行,後面我個人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現在種植園的自由雇工已經比奴隸還要稍微便宜,你們到底想要便宜到什麼程度呢?對外交涉的事,那是禮部負責的,我只是以個人身份宴請一些在海牙的朋友。」

    南洋公司的代表也笑了一聲,反問道:「如果公司現在拿出一部分錢,捐助郡屬工廠容納失業者,貴黨是什麼態度呢?要知道,公司董事的紅利中,有一部分是奴隸貿易的來的,貴黨會不會因為這樣就反對接受呢?甚至於將錢擲於腳下說你們墨黨不會接受這樣骯髒的銀幣?」

    那人看了一眼陳健並未發怒,順勢又道:「如果貴黨接受並認為這是好事,那麼請問這樣與陳先生不退股而拿股息紅利支持郡屬工廠又有什麼區別呢?這些錢只是在董事手中轉了一圈,是不是就洗去了上面的骯髒而變得乾淨了呢?」

    陳健摸出一枚銀幣在空中一拋,笑道:「資本並不骯髒,骯髒的只是盈利的方式。你們每拿出一分資本投入到郡屬工廠,就少了一分資本投入奴隸貿易。錢放在那不動,並無意義,在動起來的時候才能決定獲利的方式。」

    「對此,我們當然支持啊。我們反對奴隸貿易,所以我們不參與;我們反對奴隸貿易,所以我們支持一部分即將投入到新的奴隸貿易的資本流入郡屬工廠。怎麼看,我們做的都沒錯啊。」

    「由此看來,我們不但沒有違反我們的理念,而且在一步步朝著實現自己理念的方向前進。」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四章 帝國主義行徑(二)

    聽到陳健這樣回答,南洋公司的代表心中一喜。

    他又不是來和陳健爭辯這些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理念問題,只是單純地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聽到陳健暗示墨黨不會反對接受這樣的條件,對南洋公司而言目的已經達到,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墨黨會以反對邪惡的南洋公司為理由進而反而南洋公司的所有利益。

    墨黨作為一個有意識形態的組織,即便理念還不成熟、內部派系已經開始出現,但是做事還是要秉持他們的世界觀的,至少要能做到在基礎之內自圓其說邏輯自洽。

    既然已經給出了解釋,也就至少證明墨黨內陳健這一派是支持南洋公司在貿易上的拓展的,那麼目的也就達成。

    至於說陳健會怎麼辦,南洋公司不想知道,甚至能不能成功此時都不需要承諾,需要的只是一種嘗試。

    確認了陳健不會反對後,南洋公司的代表便要起身告辭,剩下的事不需要他說。

    對公司力量的瞭解,此人明白陳健很清楚,不需要多說;對於公司如何才能獲利,此人明白陳健很清楚,不需要多說。

    既然不用說,那就只需要一句默許的承諾,更不需要說破或是非要得到一個回答。

    在臨走之前,他忽然很好奇,問道:「陳先生,對於公司的貿易拓展,你們墨黨內部又是怎麼理解的?」

    陳健整理了一番思路,簡潔地回道:「主觀上,你們是為了盈利。客觀上,促進的世界體系的發展連為一體。主觀上,你們為了盈利渴望歐洲戰爭。客觀上,歐洲戰爭的本質是君主和宗教和狗咬狗,這可以促進歐洲人民的覺醒,讓他們認清國王和宗教的本質和虛偽以及為他們帶來的傷害。主觀上,你們為了盈利出售武器放任屠殺。客觀上,你們可以讓歐洲人民在戰爭中學習,並且在需要的時候利用手中的武器反抗封建與宗教。」

    「總而言之,主觀上你們是混蛋,但你們在客觀上加速了歷史的進程。所以,如果將來歐洲覺醒了,他們認為你們是罪不可赦的混蛋;如果沒有覺醒,你們就是那些買辦眼中的好人。這取決於世界觀,但你們肯定是不希望那裡的人覺醒的,所以評價你們的人是誰,決定了你們將來是混蛋還是救世主。」

    那人在門口大笑道:「如此說來,就算是為了將來史書上的評價,我們也不可能讓他們的世界觀成為主流。這可是決定了我們將來的評價的。你知道的,國人對『上史書』這三個字看的很重的。但凡歷史,總要有個評價的基石,你們評價的基石可是讓很多人討厭的。」

    …………

    與南洋公司的人達成了初步的接觸後,陳健再一次邀請了尼德蘭的駐派代表,並且與之進行了詳盡的商談。

    荷蘭人找陳健的原因很多,即便尼德蘭共和國還沒有形成一個民族國家,但是與陳健的接觸和談判基本上囊括了尼德蘭共和國的大部分統治階級。

    奧蘭治派的靈魂人物莫里斯,急需知道陳健的態度。

    法王亨利四世遇刺身亡,美第奇家族的王太后掌權,這是一個極為親近西班牙的女人。去年法國王太后已經派人前往西班牙,希望促進西法聯姻,讓兒子路易十三迎娶西班牙公主。

    同時,亨利四世為了繼位從新教徒改宗為天主教徒,即便頒布了南特赦令,法國仍舊是個天主教國家,而尼德蘭是個新教國家。

    本來對付西班牙已經難以支撐,如今又多出一個很可能放棄法國歐洲崛起機會的王太后和其寵臣,莫里斯對此相當不安。

    莫里斯對於十年的休戰協定頭腦清醒,知道將來肯定還是要打,所以他急需一個盟友。

    如果沒有華夏共和國出現,荷蘭印度公司會因為政治目的,不得不出讓大量的利益給英國,尤其在香料問題上要割肉,只為了壟斷英國對抗西班牙。

    但現在對莫里斯而言多出了一個新的選擇,如果能夠達成一句正式的承諾或是一封正式的盟約,莫里斯便可以做出更為靈活的決策。

    陳健為了亮肌肉的環球航行給莫里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之後傳到海牙的很多消息都讓莫里斯確信這是一個可以對抗西班牙的盟友,但是具體會不會涉足歐洲的泥潭莫里斯心中並沒有底。

    除了尼德蘭的整體利益外,莫里斯還希望陳健不要涉足荷蘭內部的權利鬥爭和宗教內亂,至少能夠稍微控制一下。

    他對阿明尼烏派或是高馬勒斯派的神學分歧並不關係,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研究神學的神學家,到底被拯救到底是注定的還是可以靠主觀努力貼近的說法他也弄不清楚。

    但是,他明白大議長是站在阿明尼烏派那一邊的,而且對他的一些「獨裁」手段有些不滿,而荷蘭省的檢察長格勞修斯也是站在阿明尼烏派那邊的,這讓莫里斯很是不滿。

    在西班牙大軍壓境的時候,面對西班牙的巨大壓力,內部的派係爭端還可以暫時團結,一切為了勝利。

    然而等到休戰協定簽訂的時候,這些矛盾便開始公開化。

    高層的聯省自治派和尼德蘭國家派在斗;阿明尼烏派和高馬勒斯派在斗;長老會和底層的教區在斗……

    而宗教間互為異端的爭鬥,向來又是以心狠手辣而聞名。新教在日內瓦殺的人頭滾滾,法國天主教便關閉城門七日封刀;這邊審判女巫,那邊便火刑架伺候;這邊刺殺國王,那邊炸藥要把議會一起炸上天……

    荷蘭的商人是唯利是圖的商業資本家的代表人物,可以在荷蘭交戰的時候給被荷蘭圍困的港口運送糧食火藥因為利潤高,也可以在西荷戰爭的時候繼續給西班牙貸款。

    於是當阿明尼烏派的教區開始武裝暴動的時候,荷蘭商人們立刻將有利可圖的燧發槍從阿姆斯特丹的港口一批批地賣到阿明尼烏派的教區,有人在聯省議會上也呼籲讓阿明尼烏派成立自己的民兵組織以自保。

    閩城起義時的那批槍,本就是準備運往阿姆斯特丹的,只不過提前在閩城被用了而已。

    種種情況,莫里斯已經相當不滿了,他手中有軍權,所以想要靠武力來解決。但是格勞修斯又涉及到陳健在荷蘭成立的救死扶傷協會,莫里斯即便要動手,即便國內有很多人支持,也至少需要通知陳健一聲。

    因為這又涉及到之後對抗西班牙的潛在盟友問題,並非是個簡單的選擇:陳健之前公開表示對荷蘭獨立的同情,理由是尼德蘭共和國的宗教自由至少暫時沒有迫害異端。

    莫里斯的軍中也有一部分高價的共和國僱傭兵,這些人又是軍中炮兵和改革教官的力量,而這些人又和救死扶傷協會之間關係極為密切,莫里斯按照荷蘭的模式默認為這些人是陳健組織的「可售賣轉讓」的傭兵,這是歐洲此時十分流行的模式,買主出不起價轉身便會賣給出價高的敵人。

    之前共和國出使歐洲的那些人,整天談論些看似毫無意義的「國際法」之類的東西,在莫里斯看來是華夏共和國用不引起哈布斯堡家族強烈反對的一個反哈布斯堡同盟的雛形。

    但雛形只是雛形,往後怎麼走華夏共和國就算不赤膊上陣,也必然會成為這個同盟內的幕後人物——貸款、槍炮、教官、物資、封鎖等等這些,這都是可以影響勝負的事。

    這些事莫里斯很早就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但是共和國官方給出的拖延的藉口是:需要等到環球航行的艦隊返航後才能做出最終的決斷。

    這在莫里斯看來,陳健就是個關鍵人物,同時他又希望陳健是關鍵人物。

    因為之前陳健表現出的傾向性讓他希望陳健能做出他所希望的影響,並且發揮足夠的影響力。

    同屬於政治鬥爭派系的大議長和大檢察長給陳健送去的信件,則純屬是想要獲得道義上的支持,試圖和陳健講道理並且獲取陳健的同情。

    軍權掌握在莫里斯手中,教權掌握在長老會手中,議會權掌握在各省的實權派和大商人手中,悲催的大議長和大檢察長只能從道義上獲取支持。

    而且,想也只能想得到道義上的支持,如果說在信件中透漏出希望陳健提供一些非道義而是物質的支持,那麼這對一些人而言這就是「叛國罪」,這是很嚴重的藉口。

    這是尼德蘭的政治鬥爭和派系鬥爭,他們只是統治階層的一部分。

    而另一部分統治階層,也很需要和陳健達成一系列的協議,比如荷蘭印度公司的董事會。

    陳健在台灣坑死了第一批正式受到德川家康邀請的、官方層面上的荷蘭印度公司正式派往日本開設商館的人,為望北城和明帝國的貿易公司爭取到了一年的時間。

    一年時間,便慢了一年。

    荷蘭印度公司本來借助西班牙鑄造銅幣導致銅價上漲的機會,好容易在晚了許久後在日本弄了一批粗劣的銅,運回阿姆斯特丹準備賺一筆。

    共和國的南洋公司則比荷蘭印度公司更早地抓住了銅價上漲的機會,運送了一批銅前往阿姆斯特丹銷售,等到荷蘭印度公司運日本銅的船回來後,幾乎無利可圖。

    荷蘭印度公司急需大量的手工業製品,而且是能夠在香料群島賣出去或是換取香料的手工業製品,本來和陳健口頭達成了從共和國那邊直接橫跨太平洋交易的協定,可是陳健回國後這件事一直沒辦。

    荷蘭印度公司想要從明帝國獲取手工業品前往香料群島銷售,靠以物易物的方式節省貴金屬從本國外流,但是望北城的墨黨勢力和明帝國的海商形成的利益集團公司從中阻礙,對此明確表示不惜翻臉,因為墨黨的大量基層抵達望北城後腰桿立刻變硬了。

    荷蘭印度公司想要控制稻米,控制走私逼著香料群島的那些人用香料換生活必須的稻米,英國的走私販子和印度公司則不遺餘力地「為了香料群島人民之生存」進行走私、鼓動反抗、聯合當地王公反荷。荷蘭印度公司董事急需南中國海的另一個崛起勢力的一個準確的答覆,以決定對英國印度公司到底是什麼態度。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五章 帝國主義行徑(三)

    荷蘭印度公司是一家單純的以盈利為目的的股份制公司,公司的一切活動都圍繞著利潤進行,包括進行屠殺、島嶼人口滅絕、計畫性毀滅當地生產能力等等惡行,其目的就是為了獲得高額利潤。

    公司的董事會在阿姆斯特丹,所以最終所有的目的都指向能夠將各種貨物在歐洲市場換為銀幣。

    因為共和國的出現和陳健牽頭組建的南洋公司開始對歐貿易,讓荷蘭印度公司的利益受到了極大的威脅。

    他們壟斷的是從天涯海角到太平洋地區的獨家經營權,明帝國的瓷器、茶葉、生絲;日本的銅;香料群島的香料,這都是公司盈利的方向。

    但是隨著陳健在台灣插了一腳,斷絕了荷蘭印度公司伸手明帝國貿易的可能,又在日本坑了荷蘭人一次,這讓荷蘭印度公司的董事會必須做出與之對應的改變。

    生絲、銅、茶葉、棉布之類的貨物南洋公司在經營,距離更近,運費更便宜,從明帝國和印度轉運這些貨物的利潤已經不高。

    由此,荷蘭印度公司想要獲得更高的利潤,只剩下壟斷香料貿易一途,這是陳健與他們達成的口頭承諾——不會涉足對歐的香料貿易。

    但是想要得到更為便宜的香料,只能用手工業品在香料群島換香料,如果用貴金屬白銀黃金購買,利潤率之低會讓董事會抓狂,除非武力壟斷。

    在這種改變之下,與英國印度公司之間的爭奪就變得更為重要。

    如果沒有陳健的環球航行,為了共同對付西班牙,荷蘭印度公司便不得不和英國人妥協合作。

    如果沒有陳健的環球航行,能夠在泰國和北大年驅逐中國商人、在日本建立商館以對抗天主教徒為利誘獲得日本的歐洲獨家貿易權、在福建沿海進行走私靠中間商獲取生絲瓷器……以小三角貿易的形式,可以不需要每年都從本土運來大量的白銀,這樣或許也能與英國人短暫妥協,因為還能獲利,不至於這麼緊迫。

    但現在,這種如果的歷史已經改變。

    比白銀,荷蘭人比不過財大氣粗的西班牙呂宋,中國商人不可能冒著百分之百的利潤不去賺而去賺荷蘭人那裡百分之五十的利潤。

    比武力,靠扶植海盜,以武力切斷中國商人與西班牙人的貿易線,增加風險成本從而讓一部分商人選擇更安全但是利潤更低的貿易和荷蘭人交易,荷蘭人再進行對日貿易換取白銀……可荷蘭的印度公司如今招惹不過望北城的武裝集團,尤其是望北城的武裝集團不是單純的「夷狄」,還有大量的福建海商被圈入了公司,剩餘的那些商人即便想要武裝對抗也沒有實力。

    加上莫里斯出於政治目的的考慮,希望荷蘭印度公司的董事會不要試圖和陳健發生摩擦,擺在董事會面前的路只有一條可走。

    能也只能和英國人撕破臉,獨佔壟斷香料貿易的權利,和望北城建立以香料換取手工業品的貿易,得到陳健英荷印度公司開戰他不伸手的保證,將公司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香料群島,不再試圖明帝國開放貿易權。

    明帝國的貿易權獲得太難,葡萄牙人從中作梗不說,在陳健已經獲得了合法貿易權的前提下,這時候再想涉足明帝國的事務那就是要惹怒明帝國的福建商人集團和望北城的勢力。

    荷蘭印度公司對香料貿易的渴求遠超以往,只要可以達成壟斷,股東們每年的紅利還是可觀的。可如果再讓英國人分一杯羹,那這利潤就可笑了。

    印度公司的董事們也清楚,南洋公司的一些貨物將他們除了香料之外的利潤都逼到了負回報,也明白這時候讓南洋公司放棄貿易絕無可能,尼德蘭國內的一些商人早已對荷蘭印度公司的壟斷權心懷不滿,這時候多出來另外一條轉口貿易線,就算國內也不可能允許與華夏共和國的貿易斷絕。

    為此,尼德蘭的這部分統治階層所希望陳健承諾的事也就很明顯了。

    第一承認被詬病和攻擊的不平等條約,為新世界體系的平等條約,即條約的合法性只在紙面上,不考慮簽訂的過程是否有陰謀或是武力威脅。且簽訂條約的一方為國家之主權,而非君主王公之私人權利,任何繼承主權之個人和團體必須遵守之前的條約,否則各「文明國家」將不承認此政權延續的合法性。

    第二領海的概念擴大到殖民地和簽訂條約的地區,不承認英國哲學家和法學家提出的公海概念,希望陳健在華夏共和國施加影響,讓共和國發聲承認尼德蘭在對抗子午線歐洲教皇世界體系中的貢獻,由此獲得香料群島殖民地壟斷貿易的合理性。我們荷蘭出了力,所以我們希望在新世界秩序中獲得地位,並且希望你們能夠承認我們的貢獻。畢竟無貢獻、無特權。

    第三在香料群島地區,希望陳健不插手英荷印度公司的矛盾。荷蘭印度公司將放棄日本和明帝國的貿易權作為回報,但是也請陳健不要涉足香料貿易。荷蘭印度公司希望能夠借助陳健牽頭,在香料群島的荷蘭控制地區開展手工業品兌換香料的貿易。

    第四則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希望陳健出面幫助荷蘭的印度公司組織一批中國人移民到荷蘭控制的殖民地。以讓荷蘭人達成華人和當地土著之間的制衡,轉移當地土著的矛盾與鬥爭方向,便於控制香料群島和製造矛盾宣洩階層。單一族群的控制有些困難,只能扶植特權階層以階層統治,難以轉移矛盾,但如果有第三方族群參與,那就很容易把階層矛盾轉移為族群矛盾,施展手腕容易控制——最主要是因為香料群島的當地王公太沒有內涵和文化深度,難以扶植出一批階層劃分的二等公民。

    這四點是荷蘭印度公司董事會的利益所在,前兩者是名義,後兩者是實際利益。

    前兩者的名義如果能夠達成,也就意味著華夏共和國默許了荷蘭在殖民地的特權、英國人要求的不合理,從而讓華夏共和國至少在海外貿易上站在尼德蘭這邊,否則就是自打自臉,喪失了成為世界秩序發起者的法理性。

    可見雖然尼德蘭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國家,在涉及到方方面面利益的時候,統治階層還是可以在大方向上達成某些一致性的。

    對於統治階層中的、被排除在印度公司貿易壟斷權之外的、主營歐洲轉口貿易的那些資產階級,他們的訴求反而更加簡單一些。

    荷蘭的資本大量地流入商業方向,工業和手工業資本根本無法和商業資本相比,根本難以發展。

    作為受到物價革命影響最大的地低地區,以貨幣工資為主的情況下,荷蘭的人工費用要高於其餘國家。

    既然同樣的資本投入商業、航海,甚至貸款的利息,都能獲得比手工業更高的收益,資本自然自發地流向這些地方,而從手工業上逃離。

    貨幣工資的升高和資本自發逐利兩種現實,導致了荷蘭的資產階級代表只能是商業資產階級,而商業資產階級是最無底線的。和他們談超階級的祖國,比對牛彈琴更可笑,更何況尼德蘭此時尚且還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民族。

    這些代表著尼德蘭國內的次一級資產階級利益的代表,他們受益於南洋公司的出口貿易由他們在歐洲轉口,所以他們希望尼德蘭減少進口關稅,擠垮本國的手工業,從而獲得更高的利潤,也能在轉口貿易的時候獲得更高的利潤。

    同時,他們希望華夏共和國能夠開放外部投資,讓荷蘭人可以在閩城等地進行工業投資,利用華夏共和國銀價革命還未發生的優勢,獲得比國內進行手工業投資更高的利潤。在國內投資手工業或是工業,無利可圖,但在閩城投資工廠手工業,則大大的有利可圖。

    同樣的一枚銀幣,在阿姆斯特丹和在閩城放貸所得的利息是相同的。但同樣的一枚銀幣,因為物價不同、糧食產量、土地耕種方式的不同,所能購買的勞動力是不同的。

    當在閩城投資工廠手工業的利潤高於在歐洲放貸的利潤時,這些原本放貸的資本也就有可能成為閩城的工業資本,只要閩城保持穩定和給予明確的政策。

    這一階層對陳健或者說對南洋公司和華夏共和國,唯一感到憤怒的地方就是這邊壟斷了對西班牙殖民地的貿易和參與了一些奴隸貿易,讓尼德蘭那些對印度公司不滿的商人成立「西」印度公司的夢想和奴隸販子的夢想成為了泡影。

    自油港還掛著幾個荷蘭海盜的屍體,當海盜也不容易,在歐洲尼德蘭必然有海權優勢,但在這裡卻不可能對抗華夏和西班牙共同簽署的《反海盜公約》。

    如果想要斷絕華夏共和國和尼德蘭之間的貿易以此威脅,且不說尼德蘭國內的資產階級是否同意、是否會把提出者吊死在海牙,就算決定了很可能剛剛簽訂英國那邊就會敲鑼打鼓開著船跑到閩城來跪舔。

    同樣,在閩郡,墨黨的黨產和陳健的一些壟斷工廠獲得的大量利潤,投入到海外、望北城、大荒城這些有意義、但暫時無法進入世界市場流通之中的地方;這也導致了閩郡想要自由流動到高利潤的工廠手工業中的資本不是太足,更別說基建之類,所以陳健才要來都城拉資本南移。

    即便荷蘭人不參與工場手工業的投資,但是利潤高於利息的時候,閩郡的一些人便會考慮借貸發展工廠業,當然也會希望從荷蘭人手中借錢,只要剩餘價值可以高於利息,這就是不可避免的趨勢。

    也就是說,不管荷蘭人是否投資工業,都必然會導致荷蘭的資本朝這邊移動。資本就那麼多,商業佔了一部分,壟斷公司佔了一部分,閩郡又有借貸需求且前景廣闊。

    在亞洲又被陳健切斷了小三角貿易換取香料的軸心,阿姆斯特丹的公司董事必須拿出足夠的貴金屬運往亞洲購買貨物,而不是可以靠地區貿易以物易物省掉這些貴金屬投資。

    如此一來,原本一些本該流向其餘國家和地區的資本便可能夭折轉向。

    比如急需借貸、投資、買武器裝備、發給僱傭兵軍餉的北方瑞典,大受影響。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六章 帝國主義行徑(四)

    傳說中的北歐雄獅古斯塔夫已經繼位,但這頭雄獅也不得不向資本勢力低頭,派人來到了共和國的都城,希望拜見陳健。-樂-文-小-說-

    又窮又弱,四處受敵,這就是瑞典此時的現狀。

    旁邊波蘭的國王是古斯塔夫親大爺家的堂哥,此時的波蘭前幾年才剛剛派了個傀儡的假沙皇跑到俄國,可見其強盛。

    只不過波蘭的王位不是那麼好坐的,遇刺的法王亨利四世的父親就深知其中深淺,被選為國王后不到半年就跑路回法國了,但古斯塔夫的堂兄坐的還算安穩。

    這位堂兄對瑞典王位有宣稱,但數年前他親叔叔在林雪平把他這一派系的貴族殺了一圈,等到堂弟古斯塔夫繼位的時候他又來鬧騰,但是貴族們可能覺得古斯塔夫更小且不是波蘭王,勢力弱小更好控制因而同意古斯塔夫繼位,但是登基典禮古斯塔夫還沒資格和實力舉行。

    旁邊的俄國,對於瑞典也相當不滿,想要出海口,而且瑞典王對沙皇王位有宣稱,但瑞典的宣稱並無卵用,國弱主少,正是俄國動手的時候。

    丹麥如今也是強勢一時,和瑞典之間矛盾重重,這時候不動手也不可能。

    這種情況下,暫時認輸已是必然,需要提前準備贖回被佔領的城堡城鎮的錢,所以急需借貸。

    瑞典倒不是沒有優勢,因為習慣的緣故,古老的實物地租讓古斯塔夫手裡還能賺幾個錢。

    王室土地的地租如果也來一場類似一條鞭法之類的白銀貨幣化的改革,此時就是叫苦連天了。物價革命,折算成銀幣繳納是不如直接繳納實物對王室有益的,尤其是瑞典這種可以管控過來的小地方。

    這裡面的差價和糧食黃油之類的東西可以保證一般的生存,但是打仗需要僱傭兵,僱傭兵認錢,不發軍餉是要嘩變的,所以古斯塔夫還是缺錢,缺白銀缺黃金。

    打仗需要武器,尤其是在西荷戰場上出現過的燧發槍和小型野戰炮,讓古斯塔夫覺得這一體系很適合他的想法。

    但是武器需要錢,需要白銀去購買,然而古斯塔夫發現自己沒錢。

    想要改革,加強中央集權,加強財政預算和系統化,古斯塔夫發現瑞典沒有合格的會計。

    想要學學荷蘭賣壟斷權給財政弄點錢,古斯塔夫發現自己沒什麼可賣的壟斷權,成立貿易公司給予壟斷專營權,但是沒人接手,因為這明顯是個賠錢貨。

    想要弄包稅制,給王室弄些現金,但是瑞典本國的包稅人並不多,而且一次性也拿不出那麼多的錢。

    想要開採國內的鐵礦銅礦,但是瑞典本國的採礦技術落後於歐洲最新技術二百年,還在用坩堝陶爐之類春秋戰國水平的技術,更不要說早已經用鼓風技術的華夏共和國。

    想要開展貿易,荷蘭人的船隊、丹麥的海軍,注定了錢肯定都被二道販子賺去,這個方向也弄不到錢。

    搶劫倒是能弄到錢,但搶劫的前提是要打贏,這暫時看起來也不可能,要不然古斯塔夫也不會連正式繼位的典禮都沒法舉行。

    丹麥、俄國外加自己的堂兄虎視眈眈,古斯塔夫現在可以把任何能賣的、換成現金的東西都賣掉,哪怕是賣掉食鹽專營權只要能弄到足夠的白銀都可以接受。

    然而就現在這種形式,哪怕貸款荷蘭人都不願意貸,自己至少也得與丹麥和俄國打成個兩敗俱傷的平手,這樣資本勢力才有可能借貸。

    而且還要考慮打輸了的情況從兩國手裡贖回土地的可能性,這也需要一筆錢。古斯塔夫也明白要是打贏了就不用考慮這種可能性了,說不定還能賺一筆,最起碼將來貸款也可以少貸一筆。

    只要打贏,不但可以搶劫,而且還可以讓城市繳納贖金免於搶劫,之後還能收稅。

    但問題是現在想打贏需要錢,而在情況不明朗的情況下借貸也是問題,荷蘭的銀行家又有投資閩城的意願因為利潤更高,威尼斯那邊的銀行家又離得太遠並無接觸。

    與尼德蘭完全不同,瑞典人的訴求簡單的多,所以當名為「礦產、冶金和基建投資公司籌備委員會」、實際上卻隱藏著有些新殖民帝國主義色彩的資本集團找到瑞典代表的時候,真可謂是久旱逢甘霖。

    這是早已定下的目標,形式並不明朗,不過這個籌備委員會是陳健牽頭,而陳健投資的眼光在之前巨額利潤下比之所謂的形式更為讓這個資本集團的股東信任。

    到底能不能賺錢?利潤回報率高不高?瑞典到底是什麼模式?將來有沒有可能全部收回本金和利潤?

    很多人沒有考慮,只需要看到墨黨黨產和陳健投入到這個籌備委員會巨額的資金,這就足夠。

    這就是名聲所帶來的無形資本,可以靠個人的名聲和魅力讓資本有序有目的有前瞻性投資的力量。

    和那些大家族的區別在於那些大家族可以在國內獲得專營權之類的權力利潤加成,而陳健沒有這樣的權力加成,而且大部分投資方向都是公開的、股份制公司的古怪模式,因而這也讓一些商人極為放心。

    和尼德蘭之間的那些事陳健只是牽頭,不能獨自決定,而是作為國內利益集團和一部分權力家族的代言人。

    和瑞典之間的談判,陳健便可以做主,而且不需要自己出面,只需要讓籌備委員會和南洋公司的代表與之談就行。

    尼德蘭是小霸主,此時最起碼也是個宋國這樣的角色;而此時的瑞典最多也就是還在給周天子養馬的秦附庸,而且瑞典的那點訴求,資本集團的錢進行投資綽綽有餘,也沒有太多的利益糾葛。

    現實就是這麼現實,墨黨的組織外加資本被人稱作共和國的第三十七個郡、南洋公司被稱作第三十八個郡,再加上一個閩郡,或許全面對付尼德蘭有些麻煩,但是應付此時孱弱貧窮四面受敵的瑞典卻足夠資格。

    籌備委員會和南洋公司的代表對於直接貸款毫無興趣,因為白銀的利息不如投資到別處的利潤,所以選擇了最為有利可圖的間接貸款方式。

    第一項通過的合同,便是提供價值大約折合一百萬波西米亞銀礦區銀幣塔勒、大約是三十萬共和國銀幣的貸款。

    但這筆貸款必須不以現金的形式支付,而是以槍支、大炮、火藥、硝石和盔甲的形式支付,南洋公司會在一年之內將貸款購買的槍支大炮火藥等運送到瑞典。

    這一百萬銀幣塔勒的貸款中,有八萬塔勒作為炮兵教官、工程師的工資預先支付,從閩郡高價聘請炮兵教官和工程師前往瑞典,錢若是少了不會有人去。

    有七萬塔勒作為利息預先支付,明顯的九出十三歸,在借錢之時就先扣除了利息,但是本金依舊按照一百萬波西米亞塔勒計算,同時這些利息需要由瑞典以銀幣支付而不是直接從貸款中扣除。

    貸款購買的武器清單中,有瑞典急需的野戰輕便火炮和礦用炸城堡的炸藥,還有一些淘汰的火繩槍和盔甲。

    償還方式上,籌備委員會給出了一種償還方式的建議,這種償還方式只是建議,需要貴族和國王的許可才行。

    其償還方式的建議為授予公司在瑞典的環波羅的海地區的食鹽專營權和糧食出口專營權,算作一個管理機構,由瑞典派人入住監督利潤,每年將利潤上繳給瑞典國王,每年扣除一定數量的本金償還外加收入百分之十的專營利潤管理費。

    允許公司建立專門的煮鹽作坊,煮鹽作坊的利潤不算在專營定價上繳的利**內。

    除了必須購買武器的貸款之外,公司籌備委員會還可以貸給古斯塔夫一筆約合八十萬波西米亞塔勒的無息貸款,以充實瑞典的國庫。

    但是無息貸款只是名義上無息,其中必須包含一定的背後交易。

    公司的要求就是與瑞典合作成立瑞典礦業冶金和武器公司,瑞典王室不需要出錢,只需要予以各種優惠權利,每年除了正常的繳稅之外,另有百分之十五的分紅以槍炮的形式支付給瑞典王室。

    這筆無息貸款的償還年限為二十年,公司也擁有二十年的礦產外國公司壟斷開採權,二十年後允許瑞典王室放開對他國資本的限制開礦。

    除此之外,希望瑞典王室和貴族議會允許共和國國人和公司在遵守瑞典法律的前提下,在瑞典進行合理合法的貿易和開辦諸如造紙、水力鋸木廠等作坊的權利。如有稅制改革,共和國國人和公司,有承辦地區包稅權的權利。

    墨黨黨產會出資,在斯德哥爾摩成立一所「大學」,並希望瑞典王室對大學免稅,且能夠封給大學一定的土地,主要教授幾何學、數學、會計學、記賬法以及自然科學和基層炮兵軍官培訓,不涉及任何宗教教育,其中第一批教師就是之前貸款中八萬塔勒的開支方向。這花不了多少錢,土地是國王的,賜予封地不需要花錢,教師工資又是貸款中的返還現金收入。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七章 帝國主義行徑(五)

    投資的這些錢在共和國國內算不得什麼,可對於大城市斯德哥爾摩只有六千常住人口的瑞典而言,這些就是救命錢。

    幕後的指使者陳健確信瑞典可以答應這些條件,且會認為這是十分優厚的條件。

    於劫掠成性的古斯塔夫及其僱傭兵軍團而言,戰爭是可以致富的,而且可以以戰養戰。

    一旦開戰,德意志北部的城鎮每年貢獻的免於劫掠的贖金就可以支撐更多的軍團。為了以戰養戰,就必須大量的武器,陳健很確定一個銅鐵冶煉加火炮的複合體外國控股公司很快就可以靠瑞典攫取到整個中北部歐洲的財富。

    陳健不希望看到一個奧地利主導的天主教德國,那樣很有可能會出現關稅保護,對出口相當不利。瑞典就是攪動天主教德國最重要的一枚棋子,而且不需要陳健赤膊上陣也不需要共和國的資本集團出兵,只需要一定數量的貸款,讓此時孱弱的瑞典快點成長起來。

    投資有潛力的弱國付出的不多,收穫的卻不少。一旦除了搶劫之外的經濟命脈都被控制住,將來的收益就不是如今幾十萬銀幣可以相提並論的。

    瑞典國內貴族勢力不強,加上林雪平慘案又已經殺了一波貴族,戰爭可以讓底層更廣泛地參與到國家政治之中,於民主主義的覺醒有很大幫助,這是有益於時代進步的。

    在籌備委員會和瑞典使者的談判逐漸明朗的時候,陳健終於露面,也就意味著談判到了最後的階段。

    動用了之前在陸軍軍方的私人關係,陳健邀請了瑞典使者去看了一場都城附近精銳陸軍的操練。

    除了橫隊戰術和排槍外,瑞典使者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這些精銳陸軍的炮兵水平。

    比起歐洲此時的炮兵技術,這邊的炮兵高出了一個重力數值外加拋物線計算的水平,即便大炮因為挖氣缸的鏜床還沒有成功因而沒有跨時代的技術,但靠鐘擺測出的重力加速度值和拋物線計算卻極大地提高了炮兵操炮的精度。

    在靠數學法和鐘擺算出來重力加速度後,學宮便組織了一場花費高昂的新的炮兵預製標尺角度表。

    在軍方提供的場地內,花費了重金修建了一處平整而寬闊的場地,修建了一個高出場地兩米的炮台,讓各種口徑和身管比的大炮以平行於地面的姿勢進行射擊,測算第一處著彈點與炮台之間的距離。

    在用一個簡單的拋物線計算,大致算出大炮在不同裝藥量的情況下炮彈的飛行速度的平均值,再利用算學系和陳健從歐洲帶回的三角函數表修正後的數值,編寫出各種射擊參數。

    炮兵軍官必須要學習幾何學,而炮兵只需要認字和能夠看懂那些按圖索驥的參數和標尺以及量角器即可。

    並不準確,但是相比於之前的經驗,卻是巨大的進步,命中率比起之前提高了許多。

    演練場白煙陣陣中,陳健和瑞典使者在槍炮留下的硝煙味中進行了一場用荷蘭語的談話。

    瑞典的使者按照陳健環球航行時的職位稱呼他,陳健也沒有糾正,因為在來這裡之前一部分都城的與資本瓜葛極大的權力集團和陳健進行了一場談話,雖然名義上仍舊是私人資本在運作這件事,但陳健可以適當地使用一些官方身份,即便已經被剝奪但仍舊可以借用。

    「總督先生,貴國的炮兵水平很高。」

    「炮兵技術,一靠數學,二靠運氣。但數學總是和幸運女神相伴左右。這正是我們想要在貴國開辦大學的原因,這些東西應該是屬於全部人的,正如很多的東西應該是在世界普遍適用的一樣。」

    有很多世界普遍適用的東西,但哪些是哪些不是,在於誰掌握了世界的話語權。陳健用數學敲開一個小口,製造一種詭辯的概念,讓那所計畫中的大學所教授的很多東西詭辯為普適的,尤其是人文學科上。

    瑞典的使者倒沒有想那麼多,稱讚道:「的確是這樣,的確很多東西都是世界普遍適用的。國王陛下一定會同意您在斯德哥爾摩建立大學的建議的,而且我想國王陛下會封出足夠的土地並且給大學予以免稅。如果貴國以當僱傭兵為生的人也擁有這樣的水平,我們願意僱傭一批士兵。」

    陳健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或許有私人行為,但是成組織的僱傭兵那是用國人的血來賺錢,這是絕對禁止的。不過一些退役的炮兵軍官是可以以私人身份被聘請的,這個我可以幫你們聯繫。對於貴國正在發生的戰爭,我個人也對戰爭中遭受苦難的人民很同情,所以我會建議救死扶傷國際協會派遣一些戰地醫生。在國內,我也會尋找一些外科實習生前往,或許他們的技術並不好,但在傷兵營中學習進步,總比沒有強。」

    想到那些實習生的水平,陳健覺得送到那邊的傷兵營去進行實習,十年之後解剖學和外科手術、截肢手術的水平會極大提高。高水平的醫生不會去,但實習生當無問題,說不準還可以靠著丹瑞戰爭和瑞俄戰爭培養出幾位將來名揚天下的外科手術醫生和解剖學大師,這都是拿人命喂出來的,水平不可能不高。

    瑞典使者知道在西荷戰爭中傷兵營發生的改變,其實並不需要太高明的醫術,合格的護士就足以讓傷病的死亡率從七成降到三成,但這種巨大的反差卻讓醫生不多的救死扶傷國際協會贏得了巨大的名聲。

    「我考慮過,救死扶傷應該是人的善良與天性,但我看到的並非如此。所以,我希望你回國後,能夠代我轉達,希望貴國能夠在《禁止屠城、屠戮平民和傷兵公約》上籤字。以後救死扶傷協會可以優先救治簽約國的傷兵,我希望世界可以向前走一大步,並且今後發生屠城和屠戮平民傷兵的事件後,可以予以譴責、制裁和聯合出兵維護世界的公理。」

    「這一點我一定會替總督先生代為傳達,我想仁慈的國王一定會同意的。」

    陳健心中暗笑,但在擬定的公約上沒有禁止搶劫這一選項,而救死扶傷國際協會之前的表現又讓人驚豔,估計古斯塔夫在權衡利弊之後會在上面簽字的。

    擬定的公約進步的幅度極小,為了拉攏荷蘭加入公約,上面連諸如禁止因為宗教原因而屠殺的條文都沒有。

    這是拉攏新興國家挑戰歐洲舊秩序的公約,一個嶄新的世界秩序和主流三觀不僅僅是靠武力建立的,其實就是一場生意,只不過這生意投入的是白銀和人力,收穫的卻是似乎看不到摸不到的東西,但不代表是無意義的。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屠城屠戮平民和傷兵如果成為了公理,那麼就算是打開了人權觀念的大門,傳播出去總有一天搶劫、因為宗教原因殺人也會成為一種錯誤——而現在,因為宗教殺人,卻是一種政治正確。

    瑞典使者雖然同意這件事,可他最希望聽到的關於貸款和武器售賣的事陳健還沒有提及,因而現在只能迎合陳健說這些在他看來並不重要的東西。

    陳健又在那談了一會兒人的權利之類這些在貴族看來有點道理但總體上純屬扯淡的東西后,終於說到了投資和貸款的問題。

    「我可以明確地表示,共和國暫時沒有與貴國結盟的意願,也沒有政府財政支持的想法,這需要我們的國人議事大會通過,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但是,私人公司的投資是可行的,之前籌備委員會的人已經和你們談過,具體的數額由你們雙方商量,我只是說一下籤約名義的問題。」

    「我想知道,我們的投資和與貴國簽訂的合作約定,到底是以誰的名義簽訂的?公司希望和瑞典國簽訂合約,而不是和瑞典的瓦薩家族簽訂合約和合作協定。這一點是我們的底線,誰支持合約,對公司而言誰就是可以被承認的政府;不承認合約的,公司將不承認其政府的合法性。」

    「當然,現在我們可以進行一些支持和貸款,但是真正的合作條約必須要在貴國國王正式登基、獲得議會和貴族的支持後才能簽訂,後續的一系列合作也才可以展開。這一點希望你回去轉達清楚。你要知道,貴國和我們這裡還不一樣,暫且不提什麼法理性是否支持的問題,假使波蘭的齊格蒙德瓦薩率兵回到瑞典成為瑞典王而不承認這些投資與合約怎麼辦?」

    「是否合理,是否有法理,你們有你們的道理,你們的理論。包括貴族血脈、繼承權這些東西。但這些東西,對我們不適用,我們不承認。且不說我們黨派的理念,就是投資公司的理念,這些血脈和繼承權都是狗屁,誰承認合約,在資本的理念內誰就合理,剩下的都是狗屁。就算齊格蒙德瓦薩有宣稱權,就算有正統的瓦薩家族血脈,但是不承認種種合約,在資本體系中他就是偽政權。」

    「我很喜歡資本這一點,只講利益,不問血脈。我喜歡暴發戶遠勝過喜歡貴族。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八章 帝國主義行徑(六)

    歐洲本來只有兩個民族,平民和貴族。

    平民的時代已經伴隨著遂發槍悄然來臨,但很多人還渾然無知,主權國家能也只能在發生在平民真正開始參與國事的是時候,也就是需要大量平民當兵送死的時候。

    陳健此時這樣說,只是為了堅定古斯塔夫與國外資本站在一起的態度,而資本如同毒癮,不是他想要戒除就可以戒除的。

    瑞典使者有些理解陳健的意思,這些話聽起來讓瑞典人很不舒服,但在此時卻不能做出反駁。

    至於說瑞典到底是誰的國家、誰的瑞典、主權到底是什麼東西……等等這些問題,這時候只能說說。

    合約到底認不認,永遠不是靠嘴皮子。憑一雙拳頭打的條約毫無意義就是不認所謂秩序也無可奈何的事,並非沒有,但瑞典肯定沒有這樣的力量。

    瑞典此時不僅僅需要貸款,更需要招商引資,那些上好的鐵礦在地裡,沒有資本和技術永遠也不可能開發出來,原始而落後的採礦冶金技術讓鐵礦只能是鐵礦。

    如今西班牙鑄造銅幣,導致銅價升高,瑞典也有一些銅礦,可是每年換來的銀幣實在可憐。

    在籌備委員會提出貸款和開礦的時候,瑞典使者已經達成了目的,剩下的就只是討價還價,但陳健顯然想要讓這筆貸款和支持擁有更多的政治附加條件。

    「總督先生,您的話我會轉達給國王陛下的。至於能否同意,就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了。」

    「這個我清楚,所以我的這些話就是公司的底線。從這裡前往斯德哥爾摩距離遙遠,每一次談判都需要太多的時間,而我們並不缺時間。所以,我希望在你回去後,所有的條件都能達成,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盡快組織力量和資金,進行投資。你要知道,商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利潤。現在有利可圖的地方太多,如果不能快點達成協議,這些資本會流向何處我也難以預測。」

    陳健想了一下,又問道:「既然官方的支持不太可能,那麼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過些日子,你可以和我一同南下,去親眼看看閩城的礦場、開採方式和冶煉方式。我想,這些可以幫助你們做出決定。」

    「總督先生,雖然我在閩城只逗留了幾天,但是我相信貴國的冶煉技術是很先進的。」

    「有些事,親眼看到和猜測的,完全不同。」

    「好的,我會親眼去看看的。」

    「看過後你會相信,選擇我們比選擇荷蘭人或是波西米亞的那些有開礦技術的人要強。無論是資金還是冶煉的技術,都不會差的。於貴國而言,人口稀少,最需要的就是提高每個工人的勞動效率。」

    採礦和冶煉了多少,瑞典人無法決定。不過冶煉的越多,徵取的稅也就越多,如果瑞典王室堅持壟斷銅鐵的出口專營權,這也直接關係到王室的收入。

    這一點可以作為討價還價的內容,就算瑞典王室壟斷金屬出口的專營權,也需要公司這邊的人幫助運輸和售賣。

    此時的瑞典除了糧食也沒什麼可以大規模出口的東西,但將來可能影響到德意志北部,這是南洋公司和其餘資本集團繞開荷蘭人的商業壟斷正式進入歐洲的絕佳機會。

    採礦業作為最早擺脫了手工業模式的產業,資本的力量強大,新技術的採用也最為廣泛,也是最好的切入點。

    對籌備委員會所代表的那些股東而言,在瑞典開採礦產,可以更為方便地供應歐洲市場,刨除掉運輸成本和一些招商引資的政策優惠,利潤很高。

    雖然會對南洋公司的一些商品的利潤產生影響,但是南洋公司的資本集團也認為這次投資長久有利。

    就算放棄一些熟鐵、生鐵和銅的利潤,只要能夠在瑞典這一處撕開荷蘭的商業壟斷優勢,再投入數倍的銀幣也是可以嘗試的。

    資本集團的兩股力量在陳健的斡旋和撮合在,早已經達成了一致,並且開始第一次嘗試預期回報率超過五年的長效投資,以及類似當年呂不韋支持子楚一樣的政治投資。

    演習場上的硝煙結束的時候,陳健和瑞典使者之間的交流也宣告結束。雙方看起來並沒有談太多實質性的問題,可瑞典使者已經十分滿意,確信這場投資和貸款是真誠的,因為陳健已經點頭。

    剩餘的日子,瑞典的使者只是繼續和籌備委員會的人繼續商討細節,靜靜地等待著陳健返回閩城的日子。不再去找別人,也不再去嘗試和共和國的官方禮部接觸。禮部還在理解哈布斯堡、天主教和西班牙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認定最大的敵人是西班牙,於瑞典的事並不是特別的關心,也不太相信這樣一個孱弱的北歐小國可以撬動整個歐洲的局勢。

    這並不是瑞典的問題,連和西班牙真刀真槍打了幾十年的荷蘭人,官方在態度上也是模棱兩可。

    主持談判的,仍舊是看上去的民間力量,即便有一些大家族伸手,也仍舊是以非官方的名義進行的。

    而荷蘭人想要的東西又太多,尤其是想要一個官方層面的條約,因而陳健與荷蘭人最早接觸,但仍舊進展聊聊。

    古老的共和國有太多保守的勢力,他們的利益並不在海外,所以對這些事興趣並不大。

    荷蘭的印度公司和銀行家、商人,壟斷著省議會的權力,維持著尼德蘭的政局,所以貿易問題就是尼德蘭統治階級的問題,也就是統治階級化身的尼德蘭聯省共和國的問題。

    可這邊的統治階層中,海商、工廠主、資本家們,並沒有取得完全的優勢和權力,所以整個偽裝成共和國主體的統治階層內部充滿了分歧,也就不可能把精力都放在海外和貿易上。

    地主階層們渴望土地,但他們渴望的不是大荒城、黑天鵝河那樣的豐腴但卻沒有人耕種和可供剝奪勞動力的土地。如果那些敵對的國家就在周圍,而且在文化圈之內,他們一定早就高呼著戰鬥到底、建立新秩序之類的口號鼓動戰爭了。

    保守、守舊和反動的一部分舊家族本就對資本集團的成長充滿戒心,而且他們沒有進行海外投資的意願,比起大量土地的利潤,資本主義的盈利方式有很大的風險性,他們也不喜歡。

    至於普通的富裕自耕農們,他們的生活和海外發生的貿易並不太大的關係,他們不關係也不支持。

    而富裕自耕農更往下的那些國人,並不屬於統治階層的一部分,哪怕連基本盤都算不上,這些與他們更無關係,而且就算有他們一無組織,二無影響力,說話只當放屁,沒人會聽。

    到頭來,整個共和國中,最為熱衷擴張、海外投資和海軍建設的第一批帝國主義分子,能也只能是有資本家。不管是商業的還是工業的,都是如此,手工業優勢和價格革命還未發生的優勢下,工業資本和商業資本的利益是相同的。

    也就是陳健用了十餘年時間,以閩郡為中心養出的那一批怪獸,以及被這一批怪獸所影響的北方的一些家族資本。

    帝國主義分子不僅僅熱衷對外擴張、投資和壟斷,在國內也是一樣,誰擋住了他們擴張的步伐,他們就會想辦法把對方幹掉,並且努力成為真正的統治階級的主流,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

    閩郡的很多人,已經親身感受過了對歐貿易和對西班牙殖民地貿易所獲得的超額利潤,這種感覺就像是摻了麻葉的菸草,讓他們欲罷不能,而且資本本身的逐利性也逼得他們停不下來。

    一些在都城的、春江水暖鴨先知的家族也逐漸明白了這裡面的道道,一些家族已經與南洋公司接觸並且達成了關於擴股的一系列協議,力圖促成一個資本、權利的聯合怪獸。南洋公司的資本對他們提供支持、他們依靠南洋公司的資本和力量渴求更大的權力,並暗中承諾在掌權後給予南洋公司更大的支持。

    這些幕後的交易,與已經展示出來的共和國權力鬥爭和高層的內部矛盾,在陳健故意張揚的與荷蘭、瑞典、英國等國的使者宴會或是接觸後,變為更為尖銳。

    一方面,是那些守舊勢力對於外部的一切並不關心,因為那不涉及到他們已有的利益,尤其是土地利益,所以整個共和國的官方內部意見不合,反應遲鈍。

    另一方面,是陳健、南洋公司、礦產冶金投資籌備委員會等各種新興勢力的主動接觸、主動反應、主動爭取,甚至繞開了官方層面,第一次正式以資本的力量涉足政治——雖然不是國內的。

    兩種對比之下,一些人終於心生不滿。

    他們不滿的原因,並非是共和國官方禁止他們進行這樣的投資和接觸,事實上官方也沒有禁止而是默許。

    但僅僅默許是不夠的,他們不滿的原因是共和國竟然沒有主動去維護他們的利益、主動以國家的力量去幫助他們的資本盈利,或是以國家層面的士兵和戰爭來支持他們,甚至竟然沒有在國人議事大會上討論加特別稅擴建海軍。

    就在陳健與瑞典使者完成接觸、開始第四次與荷蘭人進行從亞洲到美洲各種利益糾葛的討價還價時,一個當時看起來微不足道的政治團體在都城低調地成立。

    這些潛在的殖民主義分子、帝國主義分子、海外投資集團和工商業資本家們,用很低調很低調的方式成立了一個名為「新秩序討論協會」的組織。

    組織很鬆散,不是黨派,人數不多,而且參與的門檻極高,需要內部成員互相推薦引薦才行。

    這個看起來類似與客廳酒會樣的組織,明明和陳健有很密切的關係,尤其是這個時間段。

    但這個組織卻沒有吸納陳健,因為他們有錢有人有力量,唯獨缺的就是名正言順的名,而墨黨的很多理念與他們格格不入,所以他們需要僱傭更符合他們名正言順的一批筆桿子和喉舌。

    他們暫時離不開陳健,但已經開始為脫離陳健做準備了。他們暫時還在老舊的古典共和國的框架之內,但已經開始為一個新的共和國的立國基礎和意識形態做新時代的定義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五十九章 帝國主義行徑(七)

    這個潛在帝國主義者、殖民主義者、對外擴張利益集團的小規模的客廳聚會團體並沒有吸引陳健的加入,但他們卻繞不過去,不得不邀請陳健。、

    如今資本力量剛剛起步,與之同時出生的孿生子的力量還很弱小,甚至不得不應對反動的行會、租佃等舊勢力的反撲。除了在南安礦區和閩城等地,很難算是一支可以影響格局的政治力量。

    但終究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有陳健這樣一個反資本主義的資本家的支持和前期的不惜成本和不以短期利潤為目的的佈局,這個小集團在低調成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邀請陳健去商談一些事。

    陳健對這個低調成立的組織暫時沒有太大的戒心,龐大的國內市場可以容納一部分守舊保守階層的利益,海外擴張在生產力不足的情況下不太可能出現保守舊階層成為一個整體的對外擴張集團。

    邀請陳健的聚會上,並沒有太多的應酬之語。

    新組建的、權力壟斷尋租的印度公司,希望和陳健達成最終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條件。

    他們想要在印度收地租獲利,就必須要經過望北城,這一點墨黨內部是默許的。

    但是雙方的矛盾依舊存在。

    對墨黨而言,望北城那裡是在亞洲嘗試建立新秩序和新世界觀的基地,在力量不足的情況下需要保持和國內權力資本聯合集團的表現默許。

    但是,呂宋馬尼拉問題成為了這種默許之下的一個釘子。

    不管是閩城還是都城,出海口面對的都是太平洋。

    馬尼拉對望北城而言,是一個團結明帝國商人集團的中轉站。馬尼拉存在,呂宋還在西班牙手中,就可以源源不斷地獲得西班牙從波托西運去的大量貴金屬白銀。

    對商人集團來說,白銀是永恆的誘惑。而望北城這個楔入亞洲的楔子,需要馬尼拉、日本、望北城、明帝國的小三角貿易積蓄力量,而且馬尼拉必須在西班牙手中且西班牙人不至於做出舍痛放棄的決心才行。

    對一心想要獲得香料貿易、印度地租的華夏印度公司而言,馬尼拉則是一根刺。

    南洋公司用各種合法或是「不合法」的走私,將生絲、棉布、水銀、鐵器之類的產品輸入到西班牙的南美殖民地,馬尼拉對西班牙的地位已經開始下降。

    華夏的印度公司想要的是一條更為安全的航線,可以利用洋流、信風和地球自轉帶來的風向優勢,又想要和荷蘭人爭奪香料貿易,馬尼拉的地位對印度公司而言極為重要。

    印度公司不是做轉口貿易的,而且想要賺西班牙的白銀也比不過南洋公司,他們想要的是香料產品和地租,以及更為安全的航線、更為便捷的前進基地,而不是一個望北城團結的那些福建海商眼中的西班牙白銀取款機。

    教皇子午線主導的舊歐洲航海秩序已經開始在歐洲瓦解、共和國的這些資本集團眼中教皇就是個屁根本不認,而歐洲航海舊秩序的殘餘卻影響到了太平洋的格局。

    馬尼拉是西班牙在亞洲的支撐點,也是唯一的支撐點。華夏的印度公司想要達成自己的目的,馬尼拉必須拔掉。

    馬尼拉是西班牙在亞洲的支撐點,也是唯一的支撐點。望北城想要獲得大量的貴金屬,馬尼拉必須在西班牙手中。

    雙方的矛盾看上去是墨黨和華夏印度公司的矛盾,但本質上是隔著太平洋的、還未謀面的明帝國手工業者和海商與數萬里之外的華夏共和國資本集團的矛盾。

    只不過一方已經組織起來並且有了自己的利益訴求且知道自己要什麼、另一方還需要在墨黨的啟蒙下開始積蓄力量爭奪亞洲地區的主導權。

    馬尼拉不是個單獨的問題,是個涉及到南洋公司、國內的壟斷冶煉採礦集團的家族、沿海工業手工業、華夏印度公司、荷蘭印度公司、明帝國海商與沿海手工業和改稻種桑的地主集團等等勢力之間的問題。

    一旦馬尼拉被攻佔,荷蘭印度公司立刻會提高警覺。一旦有對馬尼拉動手的意思,南洋公司的走私業務以及背後的工廠主資本家也會大受影響。

    馬尼拉是個中轉站,是西班牙王室壟斷貿易的中轉站,將明帝國和亞洲商品送到殖民地強制貿易獲得王室利益的中轉站。

    但對華夏印度公司而言,中轉貿易毫無收益,他們只會選擇收取地租和建設基地。往國內能運什麼賺錢呢?往西班牙殖民地運亞洲貨物,沒有王室壟斷權又怎麼爭的過南洋公司?即便有了壟斷權,南洋公司的大部分貨物價格低廉,閩郡已經正在發生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革命,又怎麼會有銷路?

    華夏的印度公司這些資本與權力的結合體,對馬尼拉的定義很簡單,只要能偶達到收支平衡,收取維持穩定的地租,那麼這一處前進基地就是合格的、有價值的。甚至於每年往裡面貼一部分錢,只要在印度可以順利,這都不是問題,大不了拿印度的地租去補足。

    這種矛盾之下,這場沒有開場白和寒暄的、只是內部利益集團和陳健以及一些墨黨成員的聚會,就在這個涉及到眾多矛盾的問題上開場。

    「陳先生,我們很高興之前你們墨黨可以給我們借用望北城停泊補給和積累士兵的條件。你也知道公司的名稱和目的,話就不多說。馬六甲海峽在西葡共主國手中,我們還需要借用信風和洋流,需要一條穩定的航線,所以馬尼拉呂宋再加上馬六甲,決定了我們和西班牙之間將來肯定要有一場爭奪。」

    「我們看了陳先生所寫的《環球見聞錄》,也深信陳先生的分析,歐洲二十年之內必有一場大戰。」

    「可以說,南洋公司、閩郡資本、我們公司還有沿海的種棉種桑的地主、手工業者都希望和西班牙打一仗,打到西班牙讓我們在殖民地繳納關稅、我們自由但其餘國家不得參與的貿易。」

    「但是,今天我們不想談西班牙的問題,我們想談談荷蘭人。陳先生,你這些天接觸最多的外國使節就是瑞典和尼德蘭。瑞典我們不管,但尼德蘭的規格太高,我們很不滿意。」

    陳健怔了片刻,以為對方會談馬尼拉馬六甲,或者是與墨黨的望北城合作的問題,卻沒想到從西班牙說到了尼德蘭。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六十章 帝國主義行徑(八)

    看了看在場的這些大資本家的代表,可以說囊括了國內最有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思想的一群人,笑問道:「這是你們這個團體的集體看法?我和尼德蘭之間談的東西都是公開的,我想沒什麼能讓你們憤怒的東西吧?」

    一人道:「這個我們相信,只不過我們希望陳先生能夠多考慮現實的東西。?樂?文?小說 .. 我們是共和國,當然我們認為共和是傳統是正確。我不知道陳先生和尼德蘭的接觸單純是為了利益,還是說因為尼德蘭是共和國,所以你就要為了這個正確和傳統對尼德蘭高看一眼?」

    陳健搖頭道:「你向來知道我們黨派的宣傳,那種共和國我們並不覺得那就是正確的。」

    「那就最好。有些話我便直說,既然陳先生不是因為對方是所謂的共和國就有所鍾愛,那我們便只談利益。」

    陳健點頭道:「當然可以,你們聚在一起難道不也是為了利益嗎?我們和你們談我們的理念,也是對牛彈琴。但至少有一點,我們都是相信利益分析的,只不過我們用來爭取一些東西,你們用的牟利就是。」

    這種針鋒相對的話並沒有嘲諷,對方也坦然接受,一人想了一下,用很直白的話說道:「我們內部的意見已經定下來了。不管是南洋公司還是我們印度公司,都不希望陳先生和尼德蘭保持親近的關係。可以說,尼德蘭妨礙了我們兩個公司的利益,而我們兩個公司不僅僅是本公司,還有背後的經營地主和工廠主。」

    「如果歐洲就要亂起來,我們認為這是一個建立新秩序的機會。即便我們現在不想承認,或者說在感情上、情緒上亦或是榮耀上都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此時世界的貿易秩序是歐洲人主導的,所以我們必須破舊立新。」

    「他們已經環球航行了一百多年,他們在亞洲、非洲、南扶桑等地都建立了據點,主導著貿易,但又矛盾重重。」

    「所以,歐洲如果必有一戰,就是我們主導世界貿易秩序的機會。我們不希望有任何人影響或是阻礙這件事,為了祖先,也決不允許。」

    陳健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

    世界貿易的秩序和世界秩序並不相同,但世界貿易秩序就像是蛆,而世界秩序則是蒼蠅,兩者的關係太過密切而且一脈相承。

    當世界因為貿易被從一個個孤島變為一個真正的球形的世界後,才有資格討論世界的秩序。

    對墨黨而言,他們想要的是世界的秩序而不是世界貿易的秩序。但對陳健來說,卻明白想要世界的秩序必須要有一個新的世界貿易的秩序。

    對方看到陳健點頭,接著說道:「南洋公司很不滿荷蘭人在歐洲的制海權和貿易壟斷,他們當二道販子賺了太多,南洋公司很不滿。四年前,南洋公司需要一個二道販子深入到歐洲,但十幾年後歐洲大亂之後,南洋公司已經不需要這樣一個二道販子了。」

    「我們印度公司想要地租,但也想要香料貿易,所以我們即不喜歡葡萄牙人,也不喜歡尼德蘭人。我們不需要一個荷蘭。」

    「我希望陳先生認清楚一個現實,在之前你和荷蘭人合作,那是因為你們力量不足。」

    「的確,你們墨黨加上陳先生的那些工廠和名聲,被國人戲稱為第三十七個郡。但是,陳先生你要搞清楚,你們第三十七個郡需要和荷蘭人合作因為你們力量不足,但是……共和國還在,就算如你們所說共和國的階層是割裂的,但是共和國其餘郡的力量並不是不存在。」

    「第三十七個郡需要拉攏荷蘭人站穩腳跟,可三十七個郡不需要和荷蘭人虛與委蛇。」

    「如果歐洲大亂,南洋公司既希望西班牙衰落給予南洋公司更多的貿易權,同樣也希望荷蘭的海權優勢完蛋,讓南洋公司可以繞開他們在歐洲進行直接貿易。」

    「同樣,我們需要一個衰落的沒有力氣伸到亞洲印度和香料產地的西葡共主國,但也不想要看到一個代替了西葡共主國的尼德蘭在亞洲耀武揚威。」

    「你們是第三十七個郡,而不是一個和第三十七個郡勢力一樣的國,你們背後不敢說有三十六個郡,但是六七個郡的力量還是有的。錢,沒問題;人,沒問題;所以我們希望陳先生在和尼德蘭、瑞典或是其餘歐洲國家交涉的時候,能夠為今後鋪路,定下基調。」

    陳健問道:「什麼基調?或者說你們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歐洲?」

    對面沉默了一陣,緩緩說道:「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法國,而不是一個強大的荷蘭。希望陳先生能夠把力氣放在這方面。」

    從馬尼拉馬六甲跳到了西班牙,再從西班牙跳到了尼德蘭,最後卻跳到了之前根本沒有提及的法國,對面那些人卻不以為詫異,淡然道:「歐洲的局勢我們或許不如陳先生瞭解,但是如陳先生所說的歸納法,這種邦國林立的時代總有相似之處。如陳先生寫的《環球見聞錄》中所說的中國的春秋戰國、日本的前幾十年、我們在統一戰爭之前的局面……都差不多。」

    「我們的祖父輩參加過統一戰爭,那一代縱橫捭闔的人還未死絕,他們的思想還未雪藏,我們的頭腦清醒的很。」

    「一如百年前的強大的衛侯國,當初姬夏分封的時候就注定了衛侯想要保持強大就需要強大的陸軍。一如現在的偽齊國,他們想要立國就需要強大的海軍。」

    「我們需要西班牙衰落,我們也不希望尼德蘭的海軍繼續在歐洲縱橫,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強大的法國。強大到可以威脅西班牙,逼著西班牙繼續維持陸軍;強大到可以威脅荷蘭,強大到可以威脅北部的那些邦國,反過來又倒逼著法國四面受敵不得不把精力放在陸軍上,建不起可以威脅到我們的海軍。」

    「歐洲的土地和人,對我們毫無意義。我們需要的是海權,是貿易權,是海外。不管我們與貴黨之間的分歧到底是怎麼樣的,但有一點,大荒城離歐洲也不遠,貴黨也不希望你們的世外桃源被歐洲威脅。」

    「讓法國當那條拴著鎖鏈的狗,去咬西班牙和荷蘭。那麼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不管是印度公司還是南洋公司,所考慮的那些問題都不是問題,這是治本。」

    「什麼馬尼拉、印度、非洲奴隸貿易、西班牙殖民地走私貿易、歐洲直接貿易,還有貴黨的大荒城計畫,種種這些,都可以解決。」

    「治了本,標自然會治好。而如果只糾結於單一的問題,那都是治標不治本。當然,如果陳先生的運作可以讓瑞典強大,從而建立一個北方的信教德意志聯盟與法國對抗,那是最好的。更遠來說,我們不希望看到一個單獨強大的、可能閉鎖關稅的**國,但這就屬於意外之喜了。」

    閉關鎖國,未必是錯的,假使真像這些人說的那樣法國一家獨大,閉關鎖國發展內部市場那就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否則沒有強大到與閉關無異的關稅保護,死路一條。

    這些人說了這麼多,一些問題也就變得有趣起來。

    現在的英國,在這些人眼中只是個無價值的小國。

    新海權的代表此時是荷蘭,舊歐洲殖民體系的王者是西班牙,需要扶持當瘋狗四處咬人的是法國,而英國的地位在此時幾乎沒有存在感。

    這些人的野心太大,但野心還沒有大到所謂一統世界的地步,因為那樣無利可圖。他們的野心也只是成為世界貿易的主導者,換句更為直白的話說就是世界殖民秩序的主導者。

    這一點並不難,看起來很嚇人的夢想,實則要面對的敵人並不多。

    一個在亞洲兩千多人、二十條武裝商船的荷蘭印度公司;一個連海盜都無法自己清剿,需要和共和國簽訂《反海盜公約》飲下鴆酒的西班牙殖民地總督區;一個被荷蘭打擊了幾十年在亞洲地區已然衰落,對於西班牙共主很不滿的葡萄牙;以及一個必要的時候給予貸款和武器支持的法國。

    前三個需要赤膊上陣,而就算實力最強的荷蘭,此時也不過二十來人外加二十條武裝商船。所謂的第三十七個郡需要應付,但國內有共同利益的資本和權力集團不需要去應付,只要墨黨不再後面伸手,有信風和洋流和天涯海角攔截的優勢,荷蘭人在亞洲的那點勢力實在不夠看。

    後一個,則需要發揮出當年統一戰爭之間縱橫捭闔的攪屎棍子精神,合縱連橫,挖出一個讓歐洲不可能安穩的大坑,借助陳健所說的歐洲大亂,徹底建立歐洲的互相制衡的新秩序。

    就像是法國這個問題一樣,看上去和馬尼拉呂宋馬六甲香料群島都無直接的關聯,但卻可以從根本上撬動這些地方。

    聽到這些人的訴求,陳健明白自己以後可以遠離這些人了,他們已經開始學會怎麼當一個合格的帝國主義者和殖民主義者,這一階段的教學也算是完成了。

    正如這些人的小集團破天荒地排除了陳健一樣,陳健也需要從今之後和這些人徹底劃清界限斷掉瓜葛。

    當這一切真正發生之後,自己要做的就是和這些人進行鬥爭,這些二十年內的盟友終究會成為自己最大的敵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7-9-18 18:55
第六十一章 禍水東引(上)

    這一切都只是這些利益集團的一種對未來佈局的希望,不謀一時不足以謀一世,各方勢力之間的矛盾犬牙交錯,包括這些人還沒有意識到的已經和他們產生了許多衝突的明帝國手工業者、經營性地主和海商集團。 .

    陳健對這些人把手伸到印度這件事沒有太大的意見,這些人不伸別人也會伸,從某些角度上來看他倒是希望這些人把手伸向印度。

    印度的利益很大,內部分裂,宗教矛盾,都可以被殖民者利用,從而借力打力,不然單靠殖民者的力量是不足以收取超額地租的。

    對歐洲殖民者來說,不征服印度就不可能涉足中國,不完成從地租利潤到工業品傾銷利潤的轉換也就是完成工業革命,也不可能涉足中國。

    對這邊的殖民者來說,因為不需要繞天涯海角的優勢,所以可以直接涉足印度的事務。也同樣因為中國的社會形態和印度完全不同,所以能也只能在完成工業革命後才可以在中國有利可圖。

    所以陳健希望這些人深入印度,並且在印度大量投資投射力量,只要能夠讓他們在印度獲得完全的有效統治之前完成工業革命並且在明帝國完成一系列的思想和社會革命,一切就都不是問題。

    就像是某種騙局一樣,已經在印度投入了太多,在完全有效統治之前就不可能抽身而走去中國。

    這個時間差因為陳健的涉足,可能只需要七八十年到一百年時間,所以這個世界線上的化圈必須要抓住這一百年的時間,完成撬動世界秩序最為關鍵的一躍。

    就陳健個人的理解,大約世界發展的越均衡,越早出現世界性的產能過剩和相對過剩,越早讓所謂發達國家難以用技術優勢獲得的超額利潤來提高福利拉攏本國工人階層,世界性的變革也就越容易出現。

    而他要做的,就是儘可能把技術擴散出去,讓世界上至少一半以上的國家和地區完成工業革命而不僅僅是數個國家完成來維持工業傾銷體系,讓矛盾愈發尖銳,讓改良無路可走無利可讓。

    客觀上,殖民和帝國主義可以加速世界連為一體,而革命如果發生在先發的帝國主義本國之內,由其構建的體系也就會崩解。想要讓其瓦解,不至於被內部暫時的改良所欺騙,除了一場真正波及世界幾大洲的、而非歐洲中心的、轉移國內矛盾的真正的世界大戰外,並沒有更為簡單的途徑,而且這也是繞不過去的。

    只不過此時陳健希望好好和這些人談談,因為這些人的動作可能會影響他想要做的事。

    在假裝認真考慮了這些人的利益後,陳健稱讚道:「諸位的想法是對的,只不過我還是覺得諸位有些操之過急。」

    「陳先生只要不反對,那麼咱們還是可以談談的。」

    陳健笑道:「我有什麼可反對的?歐洲的貴族體系我也並不支持,你們要做的事和我們要做的事並不矛盾。我所說的操之過急是說諸位的野心並不是不可實現,只是投入的成本有些過高。」

    「這倒要請教。」

    這麼說也算是發自真心,不過對方也不可能全信,既要聽陳健的建議,又想要剝離掉陳健那些建議中對他們不利的東西。

    陳健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荷蘭人渴望香料,香料產自香料群島。從香料群島回歐洲,需要經過印度和咱們已經有百餘人移民的天涯海角,還要繞過非洲。」

    眾人點點頭,不明白陳健為什麼會說這些聽起來只不過是陳訴事實的話。

    「諸位,這就像是放風箏,風箏和放風箏的人之間還有一條線。這條線就是印度和天涯海角。」

    「如果太早表現出對香料群島的咄咄逼人,荷蘭的印度公司董事可能會壯士斷腕,將精力從香料群島撤離,從而將所有的精力放在他們公司的名義主業上印度。」

    「從香料群島撤離到印度,他們距離本土更近,我們距離更遠,此消彼長,互相競爭起來對你們並不合算。」

    說到這,已經有人想到了什麼,問道:「陳先生的意思是,我們的胃口和野心是可行的,但是先後順序需要作出變動?」

    「沒錯。不要雙管齊下,而是誘使他們捨近求遠。你們也知道,尼德蘭在香料群島的實力此時並不強,公司投入的也不是多到難以割捨的地步。所以,現在他們還是有可能抽身而走,撤到印度專心經營。」

    陳健拿手比量了一下距離,又道:「但如果讓他們繼續在香料群島折騰,你們華夏印度公司暫時不要透露出對香料的極大野心,而是提早在印度獲得包稅權和合法貿易權,在時間上佔據優勢,那麼荷蘭印度公司為了利益就會加大在香料群島的投資。」

    「一旦他們決心在香料群島紮根,前期的投入肯定巨大,包括駐軍、修建堡壘、維持壟斷、海軍優勢等等。到時候荷蘭的印度公司可能會出現短暫的現金短缺,而且那時候投入太多再想要離開就會捨不得。」

    「你們一旦在印度站住了腳,就像是切斷了風箏的線。而我們只需要從這邊跨大洋而不需要繞一個大洲,東西夾擊之下他們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又怎麼會有反抗之力呢?」

    「到時候,就算他們逼不得已不得不撤出香料群島的貿易,可印度你們已經捷足先登,他們更無優勢,除了縮回到歐洲還有什麼辦法呢?南洋公司在非洲搞奴隸貿易,因為有市場有利可圖,可荷蘭人如果沒有市場南洋公司繼續保持壟斷,他們連在非洲都待不下去。」

    「所以,我的建議是,荷蘭印度公司的事,你們不要插手。呂宋和馬尼拉,暫時不要做出想要搶佔的態度,不要給荷蘭人太大的壓力。」

    「於我們,我們可以繼續獲得馬尼拉的白銀,同時在亞洲和荷蘭人暫時聯手看似結盟,減少我們的壓力。於你們,你們將來只需要一戰就能解決所有問題,而不是在香料群島解決之後,再在印度同一起跑線上和他們繼續爭雄。」

    「如果你們現在就從香料群島把他們逼走,他們就會把心思放在印度上,可你們現在連印度都還沒有正式獲得合法貿易權,而印度終究還是有個帝國的,他們也會警覺你們在那裡的行動。」

    眾人聽完陳健的建議,互相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眉頭緊鎖,顯然難以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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