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19:42
第三百二十章 終於還是來了!

  這幾天以來,太樂署的事情格外繁重,要從一個閒散的部門,重新運轉起來,不光人員要重新習慣,很多卷宗、物件也得重新準備好。

  這種時候,本來就是內外混亂,人心浮動之時,再聽說外面有人窺測、要伺機而動,當然心中不安。

  「徐吉的這件事,上官是真的有欠考慮了,」同樣也在忙著整理卷宗和書籍的周傲,亦不由搖頭,「不說別的,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咱們這衙門的人手,本來就不足,現在少了一人不說,還要分心他顧,當真麻煩。」

  說話間,他手邊的一疊卷宗,被不小心碰到,頓時呼呼啦啦的散落一地,讓其人頭大如鬥。

  按理說,這太樂署過去閒是閒了點,但該有的人手卻是一個也不少,只是因為過去太過懶散,而陳止的要求,又太過嚴格,擠壓的東西太多,要短時間內理順,必須得有大量人手,加上直接撤職徐吉的餘威,不得已之下,連董緒、周傲這樣的屬官,也不得不加入其中

  盡管都覺得,陳止撤職的方法有欠考慮,但在陳止沒有被調走之前,他們卻不得不小心行事,以免這樣的事,落在自己頭上。

  「唉,這卷宗怎麼放,都覺得不對啊。」邊上,高疆在整理了半天後,卻越發頭暈腦脹了,他們這種整理,可不只是將卷宗、書冊擺好就行了,還要翻看內容,以作紀錄,日後查閱的時候,也就方便一些。

  但日後是方便了,眼下卻麻煩的不得了,整理了一會,這些人的心裡,就都有了煩躁情緒。

  倒是那馬選顯得很是沉穩,翻閱、整理卷宗,沉得住氣,但過了一會,他又說道:「從昨天開始,其他幾個有司,就逐步將有關音律、棋藝等等事情的爭端,朝著咱們太樂署移交了,還有即將到來的獻俘大典,那唱班等事,也得咱們負責,這些東西,都是需要經驗的,如果是正常的情況,可以請太樂令向其他司衙借來一二人手,怕就怕別人擔心徐家的事,不願意借人啊。」

  平心而論,這個擔憂是很正常的,其他人心裡也有共鳴,只是他們並不知道,那位太常有過吩咐,不允許各司衙在這事上拖後腿。

  很快,整理的心煩氣躁的高疆,將手裡的一本卷宗往身前一扔,抱怨起來:「說起來,太樂令在做什麼?」讓我們所有人都出馬,整理卷宗幾天,他就在衙門裡坐著,也不出來,連看都不來看一眼,有些說不過去吧?」

  董緒眼睛一瞪:「慎言啊!」在衙門吏胥和差役邊上,非議上官,這個事可不保險,他作為太樂丞,既然聽到了,就不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只不過,他這邊聲音落下,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隨後就見陳止走了過來。

  陳止一來,眾人頓時肅容以對,不敢出言了,那高疆更是神色僵硬,眼睛裡帶有一絲惶恐,顯然是擔心自己剛才的話,被陳止聽了去。

  陳止則微微一笑,取出兩張紙來,召了董緒到跟前,交給了他。

  「這是?」董緒看著兩張紙,面露疑惑。

  「我這幾天,看了一下這卷藏,總結了一套分類收納之法,記錄在這張紙上,」陳止先抽出一張,遞給董緒,又拿著第二張說道,「至於這一張,乃是那祭祀和獻俘大典上的人員和布局,以及過程和注意事項,你拿過去,將唱班等人召集過來,讓他們從明天就開始準備和演練吧。」

  「什麼?」董緒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著手中的兩張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分類收納之法,以及祭祀、獻俘大典的演練事項?」

  他抬起頭,看向陳止。

  「具體如何,你們探討一下,將細節稍加完善,不過不用忙,先把今天該整理好的卷宗放好,再去探討也不遲。」

  吩咐完這些,陳止轉身就走,乾淨利落,但等到了門口,又停下腳步,轉頭說了一句:「這幾天,我預計會有不少書院,提出一些瑣碎之事,你們將他們的要求都收集起來,統一彙總,五天之後,我會著手根治洛陽書院之間的爭執。」

  說完這一句,他才頭也不回的走了。

  但是,陳止的人雖然走了,可他的話,卻在董緒等人的心中餘韻留存,就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扔下來一塊巨石,蕩漾起層層漣漪。

  「什麼意思?陳太樂的意思,難道是說,他要根治洛陽書院的爭執?」

  高疆看著其他人,詢問起來,他覺得剛才似乎是自己聽錯了,等從其他人臉上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搖搖頭。

  「這種事,如何能夠根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

  高疆將其他人的心聲說了出來,不管是董緒、周傲、馬選這樣的從屬官,還是單春就是負責卷中的吏胥,乃至那些過來幫襯的差役,此時都是一般心思。

  這種事,是不可能根治的!

  洛陽的諸多書院,他們的爭執,有表面原因,有意氣之爭,有諸多考量,更有背後的利益和勢力之爭,只是表現形式為書院之間的爭執罷了。

  可以說,這也是統治者上層控制的結果,將諸多矛盾,用這樣的方式引導出來,表現出來,防止發生更難以掌控的變化,一定程度上,是首都治安的延伸,只不過如此一來,卻讓太樂令這樣的官職受苦了。

  正因如此,要根治這種局面,才被認為是不可能的,太樂令等官職,更多的時候,只是起到調解、緩解和拖延的作用,這也是這個官職新老替換迅速的原因。

  「興許是年輕人的衝勁吧。」董緒在驚訝過後,給出了自己的見解,其他人則點頭同意,也都認為很有可能。

  根治是不可能根治的,但有些人卻覺得可以根治,可以平息,然後被現實教做人。

  「若是真能根治,那朝廷反而不會同意,把書院之間的爭執生生堵住,但矛盾卻沒有紓解,最後只能從其他方面爆發出來,問題可能更加嚴重,那就不光是學術之爭、意氣之爭了,可能更加要命。」馬選也有自己的看法,說出了關鍵。

  隨後,他話鋒一轉:「不過,太樂令不是拿來了收納之法,與接下來祭祀諸事的章程了麼?不知道寫的是什麼,可否有用。」

  這話一說,也提醒了其他人,他們被陳止最後的一句話鎮住,此時才會想到那兩張紙,尤其是高疆,在陳止過來前還抱怨著,擔心他那非議之言,被陳止聽到,這時鬆了一口氣,就又好奇起來。

  「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方法,又或者和那根治之說一樣,只是憑空想像?」想著想著,他走了過去,從董緒手中接過一張,看了起來。

  其他人一邊放慢了整理卷宗的速度,一邊注意著二人表情,很快,他們就以外的發現,高疆和董緒的神色,都是越來越意外、驚愕。

  等二人先後放下那紙,朝著其他人看去,高疆等人已經圍過去詢問起來。

  「如何?」

  「此歸類之法,看似簡單,其實內蘊諸多玄妙,分門別類,各有標注,關鍵是相鄰的歸類之中,還有聯繫,不光是收納的時候,就是查閱的時候,也會簡單許多。」

  「有這麼神奇?」周傲等人聽得此言,都露出了意外之色,在看董緒,卻見這位太樂丞看著微微吐了一口氣,好像是心中的重擔被卸下來了一樣。

  「董君,如何?」馬選詢問起來,他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一點端倪。

  董緒歎了口一口氣,才道:「太樂令的這套章程,可謂周詳,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就算是我等想要查漏補缺,恐怕都找不出地方。」

  「有這麼細致?」連高疆都表現出意外了,他手上拿著的那個歸類收納之法,雖然精妙,但最多就是讓他驚訝,而且也只是小手段,但董緒提到的可就不是那麼簡單的問題了。

  「諸君請看。」

  董緒也不囉嗦,將手上的紙展示出來,讓幾人圍看。

  這看了幾眼,眾人就都沉默下來。

  剛剛,他們還煩惱著幾件事,轉臉陳止就將其中兩件解決,而且出人意料。

  「光是這章程,就不是尋常人能寫清楚的,至少得對這祭祀和獻俘的事都很清楚,同時也對各個司衙的權職很清楚才對,但這位太樂令之前對太樂署的職權都不了解,難道就這幾天,便都清晰了?」高疆面露疑惑。

  董緒則忍不住感慨道:「畢竟是名聲在外,本事肯定還是有的。」

  莫名之間,他們忽然覺得,陳止剛才所說的根治之言,是否也會給他們一個意外?

  只不過,想到這背後的困難,他們又都收斂了心念,不敢將猜測說出來,畢竟這其中的意義,可是非同尋常。

  就在幾人各自思量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就見一名剛才出去去卷宗的差役,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見了眾人,就喊道:「不好了,有書院的人找上門來,說是要讓太樂令給他們評評理!看那架勢,不好相與!」

  眾人聞言,心裡咯噔一聲。

  董緒歎了口氣,說道:「終於還是來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47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吾之計,成矣!

  「幾位,請喝茶,咱們這的茶,都是好茶。」

  差役端上茶水,來到廳堂,將這煮好的茶,一一放在幾張矮桌上。

  這廳堂之中坐有七人,但能清楚的看出來,這八人分屬兩邊,一邊三人,另一邊四人。

  雙方各居一邊,彼此之間怒目而視,明顯存有矛盾,仿佛一個個火藥桶,一點就著,但礙於種種,不得不強行忍耐,不得發泄。

  不過,其中一人見那差役放下茶水,登時眉頭一皺,就道:「你說這是好茶,那能說出此茶是何來歷?有何典故?價值幾許?」

  那差役放下了茶水,本來正要離開,但被這人一問,停下腳步,臉上去露出了為難和羞愧的神色,他畢竟只是一個打雜的,在平民中有些地位,但在這些士人老爺的眼裡,哪裡有什麼本事,至於這茶水,他也只是知道太常府下幾個衙門的茶葉,都是朝廷專門採購來的,然後分配各司,平時招待他人,那也是這番說辭,來彰顯衙門權威,具體茶葉的來歷,他如何能知?

  看著那人頗為不善的目光,這差役不由就急了,正準備如實說明,但不等他開口,就又有一人說話了。

  「孫特,你們守拙書院人,果然是氣量狹小,連一小小差役都不放過,這人不過是說了幾句客套話,也能被你抓著不放,看來你們這寫文章的本事不大,沒事找事的本事卻不小啊。」

  這個出聲的人,乃是四個人一方的,而開口質問差役的,則是那三個人的一方。

  那孫特聽了這話,冷哼一聲,說道:「盧仟,你何必要裝好人,這次的事端,就是你在其中挑撥,當我看不出來?我這師弟和人飲酒作詩,興致來了,所以要寫下文章,稱讚那醉仙樓的酒,結果就因為你一句話,讓你的師弟出來挑釁,也要做文章,真當我看不出來其中貓膩?我們守拙書院的人,可不是任憑他人欺負的!」

  而盧仟笑道:「文章爾,心念書於紙上,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做文章,其他人就不能寫了的,你書院管得是不是太寬了點?」

  孫特冷笑道:「好一個管的寬,傳言果然未錯,你們這南山書院果然是學全了縱橫家的那一套,居然還妄稱是儒家傳承、陳侯指點,先賢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幾位,幾位,且不要衝動,不如等太樂令過來。」邊上,本來坐在一邊的高疆,此時不得不站起來勸阻了,他在這裡坐著,是因為太樂署不能一個人都不在,只是這種事要是摻和進去,一個不小心,就後患無窮,只是剛才兩邊還坐著,他還能在旁邊安靜,現在眼瞅著又要吵起來,就不能裝聾作啞了。

  但是,高疆到底不願意自己擔責,就給那個上茶水的差役使了個眼色,吩咐道:「趕緊去叫太樂令,還愣著幹嘛?」然後又轉頭對兩邊人道:「還請諸位暫收怒氣,太樂令馬上就到。」

  他心裡很清楚,其他人離開,是要和陳止商量一下應對方法,現在時間還不長,想必都沒討論出結果,但為了自己不至於陷入麻煩,暫時也顧不上許多了。

  眼瞅著這兩邊又要開始爭執,那差役卻借此脫身傳來,趕緊告了一聲罪,然後急急忙忙的就跑出去,準備把這邊的情況通知後面的幾位官老爺,只是他這邊剛走出門,迎面就有一名同僚,急急忙忙的衝來,在這人的後面,還有幾道大袖翩翩的身影,正在緩步走來。

  同一時間,在這太樂署後堂之中,陳止正聽著面前的幾人彙報情況,他坐在主位上,而太樂丞董緒在站在前面,馬選、周傲居於後,正在敘述這次到來之人的情況。」

  「守拙書院與南山書院,都居於城北,乃是兩家名聲不低的書院,其實守拙書院乃是三十年前幾位大儒講學,最後發展而成,以文章立足,而南山書院據說為縱橫傳人,後研習儒家經學,傳承甚久,如今在外堂的,正是這兩家書院當代的傑出弟子,是因為文章的關係,起了衝突,先是找去其他司衙,知道太樂署再開,這才找了過來。」

  說完這個,他鬆了一口氣。

  「董丞,看你的樣子,是放下了一點負擔啊。」陳止卻笑著說著,讓董緒等人錯愕,跟著不等幾人辯解,陳止就繼續道:「我知道你們的擔心,無非是擔憂徐吉會報復,他被我撤了職,就引動家中勢力,從太樂署的軟肋下手,給我找麻煩的時候,也波及到你們,本來,按著你們的想法,這徐家當從音律等我不甚擅長的領域著手,卻沒想到這次找來,是因為文章,這無疑是我較為擅長的,所以當無意外,因此你們鬆了一口氣。」

  「太樂,太樂,您誤會了!」

  心裡的想法,被陳止直接點明,董緒等人一時間方寸大亂,他們固然沉浸官場許久,但失意多時,這定力也就比過去差了許多。

  陳止擺擺手,笑道:「好了,你們的擔憂,也是人之常情,我是你們的上官,但也不能就因此連你們的念頭都管上,這是沒道理的,更不會因此就責怪諸位,不過我倒是有一點不明。」

  心境已亂,所以董緒聞言,便問道:「有何事不明?」

  陳止也不客氣,直接就說道:「這太樂署,按理說管著的,乃是音律,為何寫文章出了的矛盾,都會找過來?」

  「這個嘛,」董緒的臉上帶有一絲尷尬,「主要是最初,書院之間的爭執,多數集中在音律上,便多數都是太樂署調解,後來這爭執的範圍越來越廣,總不能牽扯諸多署司,於是就默認都由我們太樂署來處理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曲折。」陳止點點頭,心裡卻對自己司掌的這個部門,有了一定的了解,不由默默嘀咕,本來一個音律相關的衙門,生生被逼成了廣電。

  問題是,面對諸多世家背景的書院,這個新漢的廣電,實在是有力也沒處使啊。

  果然,董緒接下來的話,印證了陳止的這個判斷

  「現在還好,只是那兩家書院,有事文章之事,以太樂令您的文章造詣,足以鎮住雙方,再調解矛盾,那是易如反掌。」董緒的話看似沒什麼問題,但無疑有著示弱的味道。

  陳止搖搖頭,這可不是他想要的態度,若是這般行事,那這太樂署就只能是一個文化產業的服務機構,完全體現不出部門職能的優勢。

  想著想著,他就要開口,但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見高疆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董緒見狀,不由一愣,然後就皺眉問起,「你一來,那正堂不就沒人照看了,萬一兩邊亂起來,也沒個人維持秩序。」

  高疆頓時苦著臉道:「嗨!還維持什麼呢,已經亂了,眼看著都要打起來了,我迫不得已,才過來叫你們的,趕緊都過去吧,我一個人哪撐得住啊!」

  「怎麼?」周傲神色微變,略帶責怪的道:「七個人的事,你都維持不住麼?」

  「哪裡是七個人啊!」高疆當時就急了,「又來了幾個書院,前面熱鬧著呢,你們趕緊過去吧!」

  「什麼?又來了幾個書院!?」

  董緒等人猛然色變,意識到不對了。

  剛剛來了兩個書院,因為文章在對峙,讓他們太樂署來處理,那還好辦,也覺得和徐家的串聯沒有關係,況且看兩邊的樣子,也只是個突發事件,因此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但是現在。

  「現在這麼多書院一起出來,還都挑在這個時候,如果說這都是碰巧發生的,那這個碰巧,未免也太巧了一點!」

  周傲搖搖頭,然後朝陳止看了過去。

  其他人也是一般樣子,事到如今,他們都猜到了這背後的原因,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是無能為力了,之能看陳止的手段了,雖說這位太樂令是新近上任,但這幾天已經展現出足夠的能耐了,更不要說,此事的根源其實是由他而起,那被撤職的徐吉,與當前局面是脫不了關係的。

  注意到眾人目光,陳止微微點頭,然後起身向外走去,邊走邊說:「也好,就讓我去看看情況,說不定這次的事,還是一次機會,省得我之後再大費周章的將諸多書院的人,都集合過來了。」

  「這話什麼意思?」

  董緒等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陳止說這番話的用意,什麼「再大費周章」,難道他本來也有將諸多書院的人,都給召集過來的想法?這不是自找麻煩麼?過去的太樂令,可都是巴不得這些書院的人,都不要過來,樂得清靜。

  疑惑中,他們隨著陳止,朝著正堂走了過去,未行幾步,就已經聽到前面傳來的諸多聲響,多為爭吵,亦有喝罵。

  頓時,眾人頭皮發麻。

  同一時間,這太樂署中發生的事,也順勢傳到了徐吉的耳中,他一聽此言,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吾之計,成矣!」

  隨後,撫須而笑,跟著就起身,要去他處。

  「待我抵達楊家,正好是陳止知道厲害,派人認錯之時,楊老太公當知我之能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48
第三百二十二章 這可如何是好

  「哦?這麼快就動手了?」

  洛陽楊府,楊濟亦聽到了太樂署的消息,不由感慨起來。

  這楊府,本來就是他的居所,但現在的主人卻不是楊濟了,而是他的第八子楊結居住。

  就在兩天前,朝廷已經下了任命,由楊結來擔任大司農,而楊濟則明確表示,自己不會再擔任官職,至於太尉之說,更是無從談起。

  至此,眾人也都明白了楊家的選擇,也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波,畢竟自東海王歿,廣漢王立,廢太子出,這政壇洗牌許久,列卿逐步換人,本就是應有之意。

  不過,兒子做了大司農,作為父親的楊濟,卻也沒有離開洛陽,他對外放出的話,是要給自己的孫女,找一個好歸宿,這件事整個洛陽都已知曉。

  而隨著楊濟明確放棄太尉,那位廣漢王對他的猜忌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就是尊敬和敬仰,兩天前甚至在詔令下達之後,親自過來楊府,慰問楊濟。

  可以說,楊濟利用一個本來就是雞肋的職位,後退一步,卻換來了一個當權者的欣賞和尊重,進而讓自家權勢又提升了幾分,根基越發穩固,比起他那位雞肋前人,顯得高明許多。

  也因如此,這洛陽內外的世家大族、勳貴家族,都對於楊家結親有了更大的興趣,眼看著定在左岳書院的宴席就要召開,這各家和楊家之間的走動也就越發頻繁。

  與之相對的,楊濟亦開始留意起洛陽三十歲以下的青年才俊,而陳止就是他重點關注的對象,這不光是因為那日在書院中,他與楊木的一番對話,更因為陳止以公務為由,拒絕了左岳書院的邀請。

  陳止拒絕邀請,其實原因不少,有一個重要的關係就是避嫌,畢竟單獨赴宴一個書院,難免給人口實。

  但配合著諸多傳聞,足以讓楊濟在意,隨後撤職徐吉之事,更是引起了他的興趣,借著左岳書院的渠道,更是能第一時間得到諸多書院,針對陳止的變化。

  「真令人好奇,這陳止要如何應對這次變故,若他能度過這個難關,那年輕一輩中,他的處世手段,足以進入前五。」

  這邊正想著,那邊就有人過來通報,說是徐家來訪,還帶來了幾個後生。

  「徐吉肯定就在其中了,此人也是徐家嫡係,對悠兒也有心思,這次和陳止比拚手段,或許也能表現出能耐,不妨一見。」

  想到這裡,他就吩咐下去,讓人安排會面事宜,不過這表面的工作,還是由楊家其他人代勞,楊濟這個身份,肯定得壓軸登場。

  但這個時間並不長,沒過多久,就有楊府僕從過來,通知楊濟,說是徐家眾人求見楊太公。

  楊濟點點頭,就順勢前往,而之前在他這裡守護的一名護衛,則是抓住機會,前往楊府後院,早有一名穿著翠綠衣衫丫鬟等在那裡。

  「十一哥,怎麼樣,今天是哪位俊傑來了?」

  聽她言語,分明是熟門熟路了。

  那護衛順勢就說來了來人。

  「徐家的公子麼?我聽說過他,聽說是個瀟灑人物呢。」小丫鬟眼睛仿佛能放出光來,格外興奮,「嗯,不知道和昨天的趙公子比起來,哪個更合適呢。」

  聽著丫鬟興奮的話,那護衛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我剛才聽老太爺提到了,這個徐家的公子,似乎與陳家的入夢公子不對付,正在聯絡上下,有心要對付那位入夢君。」

  「什麼!?」丫鬟聽得此言,露出了驚訝之色,「怎麼會這樣呢?」

  那護衛也不感到意外,這些天來,他很清楚,這位丫鬟屬意了不少年輕公子,而其中尤以那位入夢公子陳止為最,驟然聽到消息,難免會有他念。

  不過,在擔憂了一會後,這丫鬟很快就鎮定下來,朝那護衛致謝後,就匆匆而去。

  護衛看著丫鬟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而那丫鬟一路急行,很快到了後者一間房,進入裡面後,就能聞到陣陣清香,有一名清秀女子手拿香帕,安坐桌前,一聽到動靜,就回頭看了過來。

  「小姐,小姐,我聽到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小丫鬟一進來,就再次急急忙忙起來,將她知道的消息說了一遍。

  那清秀女子聽得陳止的名字,頓時攥緊了手中的香帕,問起來:「是徐家公子想要對付陳公子,還是徐家想要動手呢?」

  「這有什麼不一樣麼?」小丫鬟搖搖頭,「我哪懂得這些啊,小姐您要是擔心,不如您直接出面,您看啊,您這一來,這洛陽內外多少年輕俊傑都想要一睹芳澤,逮著機會就想獻殷勤,只為見您一面,若是您開口的話,他們肯定是求之不得呢。」

  清秀女子搖搖頭,輕聲道:「小翠你不懂,那些人並不是愛慕我的美色,再說了,我不過中人之姿,不說旁的,就是先前見過的幾家姐姐,論美豔也遠在我之上,比之前見過的宣姐姐,更是差之甚遠,那些人想要見得可不是我。」

  「您說的這些,奴婢可不懂。」小丫鬟搖了搖小腦袋,然後烏黑的眼珠子一轉,「不過啊,我是聽出來了,您是挺著緊那位陳公子的,莫非是真動心了?」

  「瞎說什麼呢。」清秀女子趕緊擺擺手。

  小丫鬟嘻嘻一笑,說著:「小姐,您別害羞啊,我是真不懂,您也就是聽過陳公子的名字,他還拒絕了老太爺的邀請,怎麼就被您惦記上了?」

  清秀女子趕緊道:「別瞎說。」

  「我知道了,您定是最近聽多了陳公子的事跡,哦,您剛才也說了,那些人過來,不是為了您的美貌,卻還都那麼熱衷,太過虛偽,相比之下,陳公子直接拒絕了,才是……」那小丫鬟還待再說,見自家小姐神色不對,終於是停下話來,轉而問道:「那您看現在怎麼辦呢?」

  「咱們婦道人家,怎麼能做,而且這事也不該咱們干涉,最多是我在祖父面前提一提,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那清秀女子說著,心裡想著,那太樂署中此時是個什麼模樣。

  ………………

  「我們的事,你們太樂署,到底還管不管了?」

  此時,那太樂署多廳堂中,赫然已是人滿為患,本來不大不小的正堂裡面,已然沒了讓人坐下的空間,約莫有二十多人擠在裡面,一個個都是面色不愉,其中不少人更是隱隱有著對峙的味道,卻不發作,反而都將怒氣,發在來往的差役身上。

  那一個個差役,早就都是滿頭大汗,一邊低頭賠笑,一邊不住的朝門外張望,盼望著幾位上官趕緊過來,眼前這群人,可不是他們能應付得了的。

  眼瞅著堂中的火藥味越發濃烈,辯論聲、爭論聲、呵斥聲越發響亮,門外終於出現了董緒等人的身影。

  頓時,屋中的差役們終於都鬆了一口氣,然後就有吏胥迎了過去。

  「幾位上官,您們總算是來了,再晚一點,怕是這屋子都要被那群人給掀了啊。」

  董緒一聽心裡就是一驚,慌忙想要詢問情況,只是不等他開口,就有一個淡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莫急,先把這情況給我說說。」

  說話的人,正是陳止。

  那差役一見陳止,也是一愣,但隨即卻也按著吩咐,稟報起來:「回稟太樂令,這屋子裡,前前後後來了九家書院之人,還都是碰到了爭執,來到之後也不停歇,一個個都勸不住啊!」說到後來,他心有餘悸,滿臉苦澀。

  董旭等人這時也看到,那正堂裡的眾人都看了過來,不禁焦急起來。

  「怎麼回事,太樂令怎麼這時候就跟過來了,這不是更亂了麼,這可如何是好。」

  本來,按著董緒等人的建議,是讓陳止先不過去,讓他們這些從屬官出面,先把局面穩定下來,至少也得讓有點秩序,再讓陳止出面安撫,敷衍眾人,勸人離去,先把眼前這一關度過,然後再分別將幾個書院的人招來,一個一個處理。

  說是處理,但面對這些書院的影響力,那也只能是和稀泥。

  但是兩個兩個的安撫,多少能有點作用,似眼前這般,諸多書院擠在一起,彼此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想要平息,簡直困難。

  更不要說,在他們的心中,陳止著實是經驗不足,就算個人能力很不錯,但對這太樂令的具體職務還不熟悉,從對徐吉的處理上就看得出來,平白惹出事端,因此董緒等人就想著,讓陳止最後出面。

  結果這邊董緒等人前腳剛至,陳止後腳就來了,中間連個轉圜的空間都沒有,如何能平息事端?

  想到關鍵之處,董緒等人都不禁焦急起來。

  果然,那屋裡已經有人徑直走過過來了,目光掃過董緒等人,最後將視線鎖定在陳止的身上。

  「這位面生,但氣度不凡,想來定是新任太樂令陳止陳先生了,在下孫特,對先生聞名已久,聽聞閣下到來,本就有心拜訪,可惜一直未能找到機會,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

  那守拙書院的孫特走過來,口中客氣,但說著說著,就話鋒一轉:「以陳先生之能,當可給我等尋得公道,還望先生明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49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漢太樂令,不與書院和稀泥

  孫特這話一說,就好像是打開了一個閥門,那堂中的其他人也都明白過來,紛紛一擁而來,這一道道目光都落到了陳止的身上,有的露出了審視之色,有的則是一臉好奇,各有不同。

  驀地,人群中傳出一個聲音,隨後就見那南山書院的盧仟越眾而出,邊走邊說:「孫特,你嘴上說得好聽,但我卻知道,你不久前還曾在醉仙樓上議論過陳君,說他名不副實,得位不正,所謂功績,不過牽強附會。」

  他的話一說,孫特的臉色登時就黑了,這樣當面接揭人話來,著實讓他下不來台。

  而盧仟的話也還沒有說完,繼續道:「現在你這一通違心之言,無非就是想蒙蔽陳太樂,想給自己找點藉口,但太樂令何等人物,豈會偏聽偏信?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

  說到這裡,他將目光從孫特身上收回,朝陳止拱手道:「陳太樂,在下也是久聞先生之名,一直有心拜訪,但今日實不是拜訪之時,只說今日事,還請聽我如實到來,這次的事,起因就在孫特身上……」

  「盧仟,休得血口噴人!」孫特哪裡能忍,當即就呵斥起來,也要開口訴說:「太樂,切莫被此人的道貌岸然迷惑,此人實乃笑裡藏刀,今日的事,明明是他從中挑撥,無事生非,且聽在下道來……」兩人一前一後的開口,誰也不願意謙讓,更不願意停下,二人同時訴說,這場面立刻混亂起來。

  更讓董緒等人難受的事,這其他書院的眾人,見了這二人的表現,也好像被提醒了一樣,都不願意落於人後,紛紛上前,說著類似話語,也開始介紹自家情況,同時開口,就好像誰不開口,就真的站不住腳一樣。

  你一言我一語,各說各話,為了蓋過旁人,更是一個比一個聲音大,紛紛攘攘,令這場面登時混亂至極。

  四周,馬上就被嗡嗡聲響淹沒,領董緒等人不住搖頭,心中更是哀歎連連,都覺得場面失控,徹底控制不住了。

  「這下可是糟了,這新任太樂令陳止,終究是驚訝不夠啊,他根本就沒想到,自己這麼一出面,等於是把太樂署給逼到了懸崖邊上,這可如何是好?」

  「這一個個都開口了,背後還都有一二勢力撐腰,你幫了一家,就得得罪一家,那被幫的一家,其背後的勢力不會記得你的好,覺得是我們太樂署本該做的,而被得罪的一家,卻會記著太樂署的冒犯,說不準什麼時候,那後台就得找司衙的麻煩,得不償失啊。」

  「最大的問題,還是他們都開口了,還都是情緒頗為激動的,在太樂令這位正官面前開口,這就不好敷衍和安撫了,很容易就被看出端倪,引來更大的憤怒,說不定一個處置不當,這些人彼此之間的仇怨和爭執,都要遷怒道太樂署身上了。」

  幾個從屬官彼此對視,心裡想著當下局面,越發無奈,但也無能為力,只想著,若能在這樣的局面中,保全自己,就已是萬幸了,根本不覺得陳止可以度過這次難關了。

  就在幾人愁眉不展之際,陳止卻還是面色如常,甚至還留有一抹笑意,說著:「諸位,稍安勿躁,你們這樣開口,我如何能聽得清楚,不如都先入堂,一個個的說清楚,如何?」

  人群中當即就響起了一個聲音:「咱們在這都把事說的很清楚了,太樂令難道還要聽他們的胡言亂語不成?」

  「是啊,莫非太樂令覺得我所說的,並不足以講清楚當時情況?當時比琴之前,我等是有言在先的,是他們先不遵守諾言,乃是小人行徑。」

  「太樂令,莫不是想要和稀泥吧。」

  ……

  聽著這些人對陳止之言的反應,董緒等人唯有苦笑,這種情況他們早已料到,都是激憤之時,不管這背後有沒有幕後推手,至少在這群人看來,自己都是占著理的,在這種人的眼裡,他人主持公道,就是有所偏頗,哪裡能從?

  「何況陳太樂初來乍到,來洛陽也沒有幾日,上任時間更不常,洛陽之外的名聲不過點綴,在這城裡他根基尚淺,也沒有威望,鎮不住這些人啊。」

  想著想著,董緒叫來了一個差役,在他耳邊低語道:「速將這裡的情況,告知太常上卿,不,去……去告知太常丞吧,請他想想辦法。」他的話中頗為猶豫,因為這樣去讓其他司衙相助,無疑會被人看低,也會影響陳止的評價,但總好過事情爆發,不可收拾。

  「唉,事後若被追究,就由我來承擔吧。」董緒心中歎息著,臉色越發苦澀了。

  那差役也在焦急,聽得吩咐頓時第一時間就衝了出去。

  他的離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所有人都目光都還集中在陳止的身上,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然後就在混亂的情況下,陳止忽然說出來一句,讓所有人的意外的話來

  「諸位,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為大漢太樂令,不與書院和稀泥,我請你們進去訴說情況,不是要給你們主持公道,也不是要做裁決。」

  這話,不光讓董緒等人愣住了,連吵吵嚷嚷的書院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下話來,一個個都是滿臉錯愕。

  「我是不是聽錯了,這新任太樂令剛才說了什麼?不是主持公道,也不是裁絕對錯,那他要他這個太樂令何用?」

  這突然的一句話,竟然意外的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的住嘴了,現場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陳止繼續笑道:「諸君心中當有不少疑惑,待得入堂,本官會給諸位一個答覆,現在還請入內。」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然後當先邁步,踏入堂中,餘下眾人互相對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跟了上去。

  還真讓他把混亂暫時壓下來了。

  董緒幾人對視片刻,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怪異之意,他們剛才都煩惱著局面控制不住了,甚至都要去求援了,結果近乎難以挽回的局面,竟是被陳止一句話給扭轉了局面。

  只是這句話……

  「咱們這位太樂令,到底是打著什麼主意?」

  周傲、馬選、高疆面面相覷,同樣看不出陳止話中的深意,但莫名的,他們都想到了陳止剛才提到的「根治」之言。

  「難道和此事有關?」

  這幾位想著想著,越發驚疑不定了,就也快步跟了上去。

  等入得堂中,董緒等人無奈的發現,裡面已經沒有自己的位置了,這本就不大的廳堂,被諸多書院之人占了個乾淨,而且他們都還盡量坐下,看那一個個的表情,就好像誰站著,誰就低人一等似的。

  「董丞,來本官這裡。」

  正當董緒等人進退不是的時候,坐在最裡面的陳止朝他們招招手,讓幾人過去,與他平齊,坐於身邊的席上。

  董緒等人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過去,按理說,坐在陳止身邊,在官場禮儀上來說,肯定是失禮的,但當下局面特殊,他們身為太樂署的官吏,豈能離開,那就是主客顛倒了,更不要說,他們心裡也好奇陳止想要做什麼,而且隱隱還有些預感,若是離開,錯過眼前之事,定會後悔。

  於是,幾個人考慮片刻,就很乾脆的走了過去。

  等董緒等人坐好,這堂中眾人就有些等不及了,再次鼓噪起來,有故態復萌的跡象。

  「陳太樂,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麼,可以明言了吧,」還是那個守拙書院的孫特,第一個按耐不住心思,很乾脆的詢問起來,「你剛才說的話,孫某很是疑惑,若是太樂署不主持公道,那我等來此,還有何意義?」

  「孫先生莫急,陳某正要與幾位分說,」陳止還是面上帶笑,沒有半點慌亂,「說來也巧,陳某本就有意請幾家書院過來,只是擔心人微言輕、沒有威望,各家不會買賬,沒想到諸位今天居然主動上門,真乃幸事。」說話的時候,他臉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了歡喜之色,看的董緒等人、堂中眾人都是一陣無語。

  這些人沒有誰不清楚,這麼多人上門,對於這個衙門意味著什麼,換成了往日的太樂令,早就求爺爺告奶奶,只求眾人不要鬧事,別搞個大新聞,然後盡快離開,結果這個陳止,卻一副正中下懷的模樣,不得不讓他們疑惑。

  「陳先生,莫非你是希望廣邀書院,然後製定章法?」那盧仟也忍不住詢問了,試著猜測。

  「盧先生誤會了,」陳止搖搖頭,「陳某亦知文無第一的道理,各位身後書院,都是傳承許久,各有堅持,陳某何能,怎敢約定章法。」

  但他越是說,其他人聽著就越是糊塗,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何用意?

  陳止見鋪墊的差不多了,便直說道:「好叫諸君得知,陳某聽諸位方才所言,所謂爭執,或出於文章,或起於音律,或源於黑白子,歸根到底,乃是求一個高下,是以陳某就思量一法,讓諸位能分高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49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太樂令,萬萬不可啊!

  「你有辦法,讓我們分出高低?」

  這堂中的眾人聽到這裡就驚了,只覺得世上之奇,莫過於此言。

  不要覺得這些人整天爭執來去,就不知道他們這樣的行為有多麼難以治理,但知道是一回事,事到臨頭他們肯定不會因為體諒主管部門,就放棄爭執。

  不過,他們也知道自身的諸多問題,是不可能輕易平息的,至於說分出高下……

  「若是這麼容易分出高下,哪裡還能有這些個爭執,這些人就是都不服輸,才會每天爭執來去,就算是分出了高下,他們也不會承認的。」

  董緒等人對視一眼,這心裡重新擔心起來,尤其是陳止這一句分出高低一說出來,他們就知道要遭,這不是直接提醒了這些人,要有高下之別麼?

  果然,他們的擔心並不是杞人憂天,幾乎就在陳止話音落下的同時,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人群,再次的鼓噪起來,那孫特、盧仟更是對視一眼,神色不善。

  然後,孫特又轉而看向陳止,問道:「怎麼?莫非太樂令,您是想要給諸多書院之間,評判高低?」這次,他哈中的語氣,就有些不善了。

  陳止卻哈哈一笑,說道:「誤會了,閣下是誤會了,哪裡能讓陳某來給予評判?陳某乃是太樂令,每日政務繁多,若是精力都花費在給諸位評判高低上,那如何對得起朝廷的看重,豈非是屍位素餐?」

  他這話一說,眾人又驚了,而且半晌才回過神來,意識到陳止到底說了什麼

  他乃太樂令,沒有閒工夫陪著眾人玩評判。

  這話一說,比他直接給人評判還要得罪人,那眾人的臉色直接就變了,彼此之間也不爭執了,都是目光不善的看著陳止,一個兩個眉頭緊鎖。

  「我的太樂啊,這話可不能說啊!」董緒等人更是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偏偏這個場合,他們已經不好開口。

  「那我就不明白了,若是陳太樂不出面評判,如何能讓我們分出高下,又怎麼能讓人服氣?」盧仟這個時候也站了出來,隱隱和孫特表現出一個戰壕的意思。

  這兩位剛才還針鋒相對,現在卻又有了聯合趨勢。

  「到底是一個階層的啊。」

  陳止看著這一幕,只是感慨,並不意外,面前這兩個人的爭執,不過是意氣之爭,而自己的話,卻冒犯了對方的階層,自是分得清敵我。

  不過,陳止絲毫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兩位是誤會了,諸君也不用這麼如臨大敵,陳某無疑貶低,而是有自知之明,諸位之間的矛盾,我已知悉,有文章、有書法、有棋藝、亦有音律等等,包羅萬象,然人力有時而窮,我哪裡能在這些方面都給評判。」

  「既然如此,何以大言?」孫特是一點都不願意客氣了。

  不光是他,那盧仟以及身後眾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陳止卻道:「陳某不可,但洛陽乃是帝都,城中內外賢良不知凡幾,莫說其他,就說我前幾日見過的那位知敏閣主劉近,就是音律大家,書法亦揚名天下,若是他來評判,諸位在音律上,誰高誰低,諸位可能服氣?」

  「阿嚏!」在洛陽一角,這幾天飽受留言之苦的知敏閣主劉近,忽然就打了個噴嚏,然後後背一陣發冷。

  「這兩天流言四起,我這心弦緊繃,都有些不爽利了。」

  在那太樂署中,眾人在聽了劉近之名後,都是面面相覷,這位的大名他們當然知道,也知道其人音律驚人,更知道前幾天此人專門去陳府,給陳止分析當前各家書院的局勢。

  「這坊間傳聞,說是劉近與陳止一見如故,所以就忙不迭的將自己對這洛陽內外書院局勢的看法,全部都告知了陳止。」

  「對,聽說他還不惜冒著得罪各家書院的可能,給那幾家書院評了名次,這幾天因為這個消息,連家門都出不來,一出來就有人過去找他評理。」

  「別的不說,若是尋得這位知敏閣主作為評判,那至少在音律上,我等是服氣的。」

  一番議論過後,眾人稍微安定了一點,董緒等人也聽過傳聞,也覺得陳止和那位音律大家有著不小的交情,若是請來此人,由他評判,自是能說服當前眾人,可這終究只是一人,治標不治本,更讓人憂慮的是,劉近再厲害,眾人也只是在音律上服他,在其他方面、哪怕是劉近同樣擅長的書法,怕也有人會不服。

  果然,就見孫特上前,拱手說道:「若是由知敏閣主來品評音律,我等自是服氣的,但不說別的,我和這盧仟,那是因為文章起了爭執,這一點知敏閣主可是無法點評,倒是太樂令您可給予指點,您的《六國論》、《師說》都是頂好的文章,偏偏太樂您不屑於指點。」

  說到後來,他意有所指,話中還有怒氣。

  邊上,盧仟也開口道:「況且,除了這文章和音律,還有其他諸多爭執,太樂令您剛才也說了,人力有時而窮,您不能面面俱到的品評,其他人也做不到,那這要如何分出高下?」

  他給陳止出了一個難題,針對陳止剛才說出來的話,更顯刁難,這屋裡的人都等著看陳止如何應對。

  「這個好辦,」陳止卻還是渾不在意的樣子,笑了起來,「知敏閣主劉近先生,可以品評你們的音律,而讓諸位都服氣,是因為他在音律之道上,為洛陽翹楚,冠絕此城,而書法、棋藝、畫技等等,亦有高人,帝都乃是天下精華所薈萃,最是不缺這般人物,到時候這各個技巧,皆請幾位當世絕頂人物,由他們來評判,豈不是一清二楚了?」

  「你說什麼?要請來諸多技藝的當世人物?這怎麼可能,這樣的人,不是一般人能請出來的,要嘛要有交情,要嘛就得是同樣名望的人物,或者就有權勢等等,就算是如此,也不可能將這樣的人統統請來,又怎麼讓他們做評判?」

  盧仟、孫特面面相覷,其他人亦是滿臉疑惑,覺得這個陳止,是越說越離奇了。

  孫特更是忍不住提醒道:「太樂令,這裡可是洛陽,不是你出身的彭城,就算有陳太僕,那些冠絕帝都的名士,也不會給你多少面子的,你可得想清楚了。」他這事以為,陳止在地方上順風順水慣了,來了帝都還沒有習慣過來。

  「這些諸位不用擔心,」陳止反而是安慰起他們來了,「不過,有一點還要說清楚,若是將那些人物請來,他們肯了,但他們終究不會每天都過來品評,恐怕這每年只有一兩次品評的機會,而諸位要比拚高低,一年之中此數不少,因此平日裡也會有些品評的章法,這些陳某都已經基本準備妥當了,諸位今日暫且回去,三天之後,陳某會給你們一個答覆。」

  「什麼?三天之後?」孫特頓時不滿起來,「那今天呢?今天我守拙書院和南山書院的事,就這麼算了?」

  他身後的人群,也有鼓噪的跡象。

  陳止卻絲毫也不被影響,還是笑著說道:「三日之後,就以閣下這兩家書院為引,來評定高低,不過三天時間,相信諸君是等得了的,畢竟過往的爭執,可都是以年而計的。」

  孫特眉頭一皺,與陳止對視起來。

  陳止只是道:「若是真想分出高下,那就再等三天。」

  安靜片刻,孫特想了想,然後看了盧仟一眼,冷哼著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姑且信你,我倒要看看,三天之後,你能給出個什麼樣的結果!盧仟,今天給太樂令面子,放你一馬,但是三天後自有公斷!」

  盧仟卻笑了起來,說道:「我是不知道,你從何處得來的信心,但是今天真正走運的人,乃是你也!」

  「哼哼,真乃滑天下之大稽!」孫特冷哼一聲,又要反唇相譏,眼看著兩人又得再起爭執,陳止卻道:「兩位,口舌之爭且收,兩日後還望兩家書院能多來兩人,既然是文章比拚,又涉及書院名望、名譽,一個人兩個人的比試,總顯不出什麼,多來幾人,代表書院,才能看出哪家高,哪家低。」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太樂令,萬萬不可啊!」董緒更是忍不住驚呼出來,因為這話的問題太大了,已經有要失控的跡象了。

  若只是書院兩人比拚,不過意氣之爭,就算有個輸贏,留下後患,最多是鬧了一陣子,但陳止的話,直接點明兩家書院,這可是兩家書院啊!真要是鬧將起來,那可是沒玩沒了了,更不要說這些書院背後的勢力,要是也參與進來,小小一個太樂署,根本就承受不來。

  「董丞勿慌,我自有定計。」陳止擺擺手,看著面前幾人。

  盧仟錯愕過後,就則拱手說道:「既然太樂令敢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盧某心中佩服,無話可說,這就退去,三日後相見。」

  孫特也點點頭,說道:「我也無話可說,三日後再見分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50
第三百二十五章 無他方可成事

  兩人一前一後把話說完,就帶著幾個師兄弟,前後腳的離去了,走的時候還互相置氣,一副完全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的樣子。.

  看著這兩位走了,餘下卻還有幾家書院,彼此之間相互看了看,又瞅了瞅陳止,在原地躊躇。

  陳止看了看他們,說道:「諸位,你們也先離開,我亦知道你們過來的目的,三日後的事,同樣也是一次展示,諸位的矛盾,亦可從中取得辦法,然後一樣是分出高低的。」

  邊上,董緒等人卻是一副麻木的樣子,似乎已經放棄阻止陳止胡言亂語,他們也都知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麼多人在場,根本就無從收回。

  「只是希望,事後陳止被調離之後,我等不被牽連。」

  董緒等人,仿佛已經看到了結局,開始計劃著這事爆後,如何善後了,而在他們的眼中,這件事情過後,陳止離開似乎已是不可避免。

  另一邊,那餘下的書院眾人,卻從陳止的話裡,聽出了一點其他含義,就有一人出列問道:「太樂令此言,莫非是說,三日後只能解決了守拙書院和南山書院的爭執,讓他們分出高下,而我等的書院,卻無緣其中?」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頓時也都嚷嚷起來,各有說辭,但其中含義,無非就是說他們不服,也要趕緊分出勝負。

  「諸君,本官的這個提議,在你們的心裡,恐怕更多的是不信吧。」陳止忽然開口,他一說話,就讓場面安靜下來,「不光是你們,就連本觀點這幾位從屬,心裡都覺得此時不可行。」他指了指身邊的董緒等人。

  「太樂,您怕是誤會了。」董緒、周傲他們心頭一跳,本能的就要解釋。

  「不用急,你們的心思也都正常,無可厚非,換成是我處在你們的位置上,這心裡也要打個問號,」陳止說著,還是看著面前的書院眾人,「既然如此,那三日之後,比起讓諸位都服氣了,更關鍵的,難道不是證明本官所言,並非虛妄麼?先讓你們都相信,本官有能力、也有辦法,真的讓你們分出勝負,然後你們再依法炮製,豈不美哉?何必急於一時?」

  他的話說完,前面的眾人互相張望幾眼,越的遲疑了。

  見狀,陳止又扔出一句話來:「諸君,你們到底是不是真心爭執?若是真心,不過再等幾日,看看三日後的情形,到時候誰高誰低,就有公論了,但若是假意,不過只是借助一時的爭執,來抬高自身名望,又或者是受人所托,達成不可告人之事,那大可繼續留下來,本官亦與諸位相陪。」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裡面就有人心裡咯噔一聲,看看陳止那平靜的面容,萌生了退意。

  說白了,他們會出現在這裡,本來就有緣由,背後有徐家和王布的策劃,陳止現在勸退了兩家,又扔下這麼一句話,他們再強留下來,真要是傳出去了,對名聲不好,也不好再找台階下了。

  一念至此,這不少人就點頭同意,跟陳止拱拱手,轉身離去。

  轉眼之間,剛才還顯得擁擠的堂中,立刻就空空蕩蕩起來。

  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董緒等人的心裡,也是空落落的,絲毫也沒有欣喜,反而蒙上了一層陰影。

  「太樂,您說的這些,到底能不能做到?」末了,周傲忍不住問了一句。

  陳止看著,笑道:「做到做不到,做了才知道,若是不做,自然不錯,但我又何必接下敕令,繼續在杏壇論道,還不是美滋滋的?」

  眾人聞言都是一臉錯愕,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擔心起來,但事已至此,他們也是無力回天了。

  陳止笑了笑,當先離去,前往後堂,叫來吏胥,讓他找一找存放在太樂署中,有關文章、音律的卷宗,同時詢問著幾位有名的文章宗師,了解他們再洛陽的住處。

  「看這個情況,太樂令是真的打算邀請文章宗師,在三天後做品評了,但他難道不明白,這樣做其實沒有用的,就算一時品評,終究不可一世,況且這品評的風頭一過去,輸了的那一方很快也會再找麻煩。」

  想著想著,董緒忍不住搖頭,但忽然神色一變,渾身一抖。

  「不好!」

  他這麼大的反應,自然讓身邊的幾個人注意到了,紛紛投去疑惑的目光。

  「我剛才見勢不妙,就讓人去通知其他太常司衙的人了,這會怕是已經有人知道了,這可如何是好?」

  周傲等人一聽,先是一愣,然後也都露出了擔憂之色,看出了裡面的問題。

  高疆一下子就急了,忍不住說道:「董君,你太衝動了,現在這些人再怎麼說,也有被暫時安撫下來了,也都離開了,暫時不需要其他司衙幫忙,他們一旦知道了這事,那肯定要過來詢問情況,這不就知道咱們這的問題了麼,也顯得我們太樂署上上下下何等無能!」

  「我剛才也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啊。」董緒心裡也是憋屈,就要辯解。

  馬選搖搖頭,歎息一聲道:「晚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消息肯定已經傳到了其他人耳中,咱們無能為力,只能期望著太樂他真能在三日後,給出一個好的答覆了。」

  周傲則感慨道:「太樂,雖然名聲在外,文章也好,按理說以他那兩篇文章,再有一點資曆,都足夠品評了,但這事可不是一兩篇文章的問題啊。」

  正像他們預料的那樣,消息已經傳到了明堂令嵇法的耳中。

  之前,董緒在讓人傳話的時候,本來打算去請太常,後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又是自作主張,是以又改變了目標,這明堂令嵇法乃是選之一。

  其中緣由倒也簡單,第一個就是嵇法年齡不大,出仕的時間也不長,而且家學淵源,在入了太常府後,就有了不錯的人緣,是比較好打交道的;第二個,就是不久前,太常安排工作,明確點出,讓陳止和嵇法搭夥,負責和大鴻臚那邊的聯繫,兩邊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乃是利益共同體。

  是以,董緒選這位。

  「情況都弄清楚了麼?」

  嵇法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是確認,等他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就把太樂署中生的一干事項說了一遍,也包括了陳止的承諾,以及三日後的約定。

  「三日之後,說是要讓給那兩家書院分出高下?」

  嵇法聽聞此事,也感詫異。

  在的邊上,坐著一位老人,赫然就是太常博士荀井,此人也聽了回報,這個時候就撫須笑道:「他這是亂了陣腳啊。」

  原來,剛才有人過來求助,嵇法得到了消息,他這司衙之中就有人把消息擴散出去,讓荀井得知了,這位老人竟是主動過來,要給他分析形式。

  嵇法本就是新近出仕,經驗不足,也喜歡被人指點,自然不會拒絕,現在得了消息,就做出了請教的模樣,要不要現在就帶人過去,給予幫助。

  「很簡單,你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靜觀其變。」荀井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這事只讓陳止去頭疼,那是最好的,若是你也摻和進去,那就複雜了,你也是明白的,這可不是他陳止報個名字,就能解決和擺平的,大話已經是放出去了,最後只能難以下台,誰沾到這個事,誰就得倒黴,你何苦去蹚渾水?」

  「但是太常是讓我與他相伴……」嵇法卻不放心。

  荀井搖搖頭,語重心長的道:「太常是讓你和他一起,與大鴻臚那邊聯繫,可不是讓你與他一同,和這多書院結怨的,他今天這個事,說好聽了,是自作主張,說難聽點就是不知進退,你大好前途,不可耽誤其中。」

  嵇法不確定的問道:「難道就真的沒有轉機?陳太樂畢竟能耐不小,說不定就能將事做完。」

  「將事做成?」荀井冷哼一聲,「這事是這麼容易做的麼?這是積累了多少年的弊病,多少任太樂令都無能為力,若是他能做成,還能等到今天?能做成這般事的,那可不是一個靠著名望和陰差陽錯得了官職的人,能辦到的,當世可為者,更是少之又少,照著老夫的看法,除非是武侯再生、陳侯在世,才有點可能。」

  聽到這老人,連武侯、陳侯都搬出來了,嵇法也就不再追問了,趕緊致謝。

  「你也不要謝我,」荀井卻起身擺擺手,露出慈祥笑容,「我也是看你這後生既好學,又知進退,所以才來點醒你,不想你這大好前途,因為陳止而蒙上陰影。」

  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又頗為肯定的語氣道:「陳止此人,或有薄名,但不足為憑,本來無事,經過他之手,也要變得有事,其實這次書院找上門來,對你而言,未必就是壞事,如果陳止因此令太常對他不滿,撤回權職,不讓他參與祭祀與獻俘之事,不光可以讓你職權大增,還可以免去節外生枝的可能,望君深思啊!」

  荀井走後,嵇法陷入了沉思。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51
第三百二十六章 問問他,想不想進宮

  「陳止真這麼說的?」

  太常鄧蒙也得到了手下的回報,而且知道的比嵇法更加詳細,連前後經過都被敘述了一遍,至於陳止的言辭,更是一五一十的都被記錄下來,放在了鄧蒙的桌上。書迷樓

  「上卿,此事要如何處置?」太常丞孫江就站在邊上,眉頭緊皺,「此事可大可小,一個不好,說不定要波及太常府。」

  「這件事,既然是陳止的事,那我們就不要過問了,」沉默了一會,鄧蒙給出了決定,「他說的話,從意義上看,是有很大問題,但只是看職權所屬,並不出太樂令之職,既然如此,我等又有什麼理由介入?」

  「可是……」孫江擔心的事,卻是之後的影響。

  「我知道你心裡想著的,是善後的問題,但這個事急是急不來的,」鄧蒙反而笑了起來,「我等還是靜觀其變吧,說不定真有什麼意外也說不定。」

  他見孫江還要再說,就收起笑容,用淡淡的語氣道:「陳止把話說得很明白了,這就說明,他有心承擔責任,既然如此,我等豈能阻攔?」

  對上官頗為熟悉的孫江,一聽到鄧蒙的這個口氣,頓時就不再詢問了。

  與此同時,隨著諸多書院之人的離去,消息很快就在洛陽城內外傳播開來,帶來了諸多議論。

  不過,對於洛陽的人來說,陳止的到來本就沒有引起什麼波瀾,因為陳止的名聲,在青州、徐州,或許不小,在北疆的部族中也不低,可對於帝都的貴人、百姓而言,也不過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過去,又太多有名的人進京了,或者說,很多人只有獲得了足夠的名望,才有資格入京,所以來來往往的,都是名聲不菲之輩,早就讓這京城之人習慣了,陳止的名聲是有些的,配合著北疆大敗的消息、劉淵殞命的原因,也被洛陽之人知曉,多有驚奇之人,但卻不會持續太久。

  現在,隨著諸多書院的消息傳開,京城中倒是有不少人再次議論起來。

  其中最具有代表的就是百家茶肆。

  這座茶肆,位於鬧市之中,卻顯得幽靜深遠,說是茶肆,其實更像是酒閣,共有三層,占地不小,來往皆是文人墨客,而且背景深厚,內裡有諸多說書人這個還是起源自陳侯,有這一番故事這說書人說的,卻也不是傳奇話本,就是真人真事,而且多為當朝之事,被譽為是天下間消息最為靈通之處。

  每日都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士人、名士來此品茶,然後聽那說書人講述最近的消息。

  毫無疑問,眼下這說書人提及的,多數都是軍國大事,其中就有北疆大敗、匈奴各部族要來使之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消息眼看是攔不住了,朝廷方面索性也不封鎖了,而是開始引導輿論,將劉淵身死和匈奴來使聯繫在一起,雖然沒有明說,但那背後的含義卻十分清楚

  雖然戰場失利,但靠著謀略,領劉淵殞命,匈奴各部畏懼,於是遣使而來,以求安寧。

  這樣的戲碼,雖然牽強,但在特殊的輿論渲染,以及民眾心理的配合下,竟是漸漸成了主流,與之相應的,就是這個故事的角色之一,占據了很大篇幅的陳止,最近也時常被百家茶肆的說書人提起。

  今日,隨著三日之約被定下來,這說書人,又說起了陳止和書院的恩怨來,也讓不少人期待起來。

  「不知道這個陳止,到底是口出狂言,還是真有底氣,不過也就是三天,三天之後,就可以見分曉了。」

  「等會出了茶肆,就得有人開盤口,下賭注了。」

  「有點意思,我那書院雖然不在其中,但正好借著名義過去觀望,湊湊熱鬧。」

  ……

  熙熙攘攘間,消息順順利利的傳到了徐吉的耳中。

  這位徐家公子頓時大喜,他這個時候,已經帶著自家兄弟,從楊府出來,還在疑惑,怎麼陳止那邊還沒有什麼大動靜,結果一下子就傳來了這麼勁爆的消息。

  「我只是略施小計,不過是放出風聲,那王布等人就聞風而來,如今事情的展,更是順利的出乎意料,陳止自掘墳墓而不自知,實乃蠢人,後面只需靜觀其變即可!哈哈哈!」

  想到開心處,這徐吉竟是在牛車上哈哈大笑起來,全然不顧來往行人的詫異目光,一派放浪名士的做派。

  只是,他的好心情在抵達自家府宅的時候,卻是瞬間跌落谷底,因為他在家中見到了一名吏胥,帶來了吏部的文書。

  「他還真敢如此!好大的膽子!我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看著那文書上,將自己革職的決定,徐吉徹底陷入了癲狂,暴怒喝罵的時候,隨手就將手邊的幾個杯盞、花瓶砸在地上,然後猛烈的喘了幾口,又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在我這一番計謀過後,陳止你還能撐到什麼時候,等你不得不被調離,再看你是什麼臉色!」

  啪!

  話音落下,他又拿起一個杯子,摔在地上。

  ………………

  同一時間,在那宮中,皇帝劉岱亦聽聞了陳止的消息,不由高興起來,跟著又詢問道:「陳止既然已經正式上任了,那也就是朝中官吏了,為何之前朝會,沒有見到他?」

  那中常侍莫安節無奈的說道:「陳止不過是太常從屬之官,雖然也在京城,但官品為七品,只有大朝會的時候,方能上殿,平日裡的朝會,是無須相從的。」

  新漢的這個規矩,劉岱也是知道的,只是過去並不怎麼在意,現在被莫安節這麼一說,才明白過來,點點頭,又道:「你說的也是,不過他現在已經上任,那朕也就能召他覲見了,大伴,這件事你安排一下吧。」

  莫安節遲疑了一下,才道:「皇上,奴婢這邊正有個關於稱職的事,要稟報給您,你聽完之後再做決定吧,奴婢覺得,這幾日若是召見陳止,並不是合適的時候。」

  「怎麼回事,怎麼做什麼都不成,」劉岱登時就不高興了,「那朝中之事,朕要顧慮這個,要考慮那個,都不好直接做決定,也就罷了,怎麼召見個人,也都不行?你說說,到底又是什麼事?」

  莫安節一見皇帝的表情,這心裡就咯噔一聲,知道這位主又要任性了,但話又不能不說,就把太樂署生的事,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這朝廷的探子,可以說是無孔不入,莫安節的描述有如親眼所見一樣,同時也把這背後的意思,跟皇帝說了通透。

  但是,劉岱卻沒有半點覺悟,反倒是眉頭一皺,抱怨起來:「不就是幾個書院的爭端麼?何必鬧得這麼大?居然還逼得朝廷命官,給他們調解,簡直荒唐。」

  莫安節一聽這口氣不對,別等會這皇帝對書院說出什麼話來,那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於是趕緊就道:「皇上,這太樂署本就有協調書院之責,他們去找陳止理論,也是應有之意,總不能讓他們書院之間越過朝廷,自己處置吧?」

  「大伴說的也有道理。」劉岱點點頭,沉思了片刻,就道:「這樣吧,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三天後,書院來個品評麼,陳止連劉淵都能氣死,何況是幾個書院,那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他說三天後可以解決,朕就信他,也沒理由因此就不召見,你還是去安排一下,朕這兩天就要見陳止一面。」

  莫安節眉頭緊皺,他很清楚,若是皇帝挑在這個時候見陳止,說不定會給外界傳出去錯誤信號,影響朝中勢力的傾向,所以他想了想,就道:「皇上,你也得為陳止考慮一下,他既然放話三天之後,說明要做成此事,還需三天時間,這三天之中若是在召見一次,光是沐浴準備,就得耗費不少時間,說不定要耽誤了他的正事。」

  劉岱一聽,也覺得有理,只是他想見陳止已經很久,生生忍耐到現在,前後幾次,都因故未能如願,此時難以按捺,於是想了想,就道:「那這樣吧,你派個人過去,問問陳止,有沒有時間見朕,若是有,朕在傳他。」

  莫安節自是知道這個要求何等荒唐,堂堂皇帝,金口玉言,居然先去征求陳止的?,然後再做決定,哪怕新漢皇帝受世家製約,但這樣的事,也不多見。

  但他也知道,這位人皇已經退讓很多,幾次被自己勸阻,快要到極限了,所以莫安節點頭表示明白,就下去安排了。

  不過,在他看來,陳止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又恰逢三日之約,乃是關鍵時刻,必然不會應邀,也就是去走個過場。

  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派過去的人,見到了陳止,傳達了皇帝的意願過後,陳止只是思考了片刻,就點頭道:「好,皇上召見,乃是陳某之榮幸,豈能拒絕。」言落,讓人拿了點銀錢,交給了一臉懵逼的傳話護衛。

  看著那人表情,陳止心中盤算:「本來只是想請幾位大家,但若是有皇帝相助,設立一二獎項,無疑更為有用。」

  等那護衛離去,正好讓劉綱等人見到了,他們也是聽說了三日之約,心中焦急,過來詢問,但見那護衛穿著不凡,就順口多問了一句。

  「哦,那是過來通知我,讓我做好準備,即將入宮面聖。」

  陳止隨意的回答了一句,卻讓劉綱等人目瞪口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51
第三百二十七章 請賢與面聖

  這入宮面聖,對劉綱這些人而言,都是非常莊重、重要的事,就算是被人過來通知,也要準備一陣子才行,結果陳止這倒好,輕輕鬆鬆、隨隨便便的就決定了。

  注意到幾個人的表情,陳止就猜到了他們的想法,不由笑道:「你們不用擔心,規矩我都懂,第一次逢召,這沐浴更衣等等的步驟,都不會省去的。」

  聽得此言,眾人才稍微鎮定了一些,但心裡還是有些擔憂,隨後就又問道:「不知皇上召陳兄入宮,所為何事?」

  「自我在彭城定品開始,皇上就多有看重,這次過去,大概是勉勵我的吧,」陳止先是說了一句客套話,隨後話鋒一轉,「況且,眼下我亦有事,要給皇上稟報,若有可能,希望能得皇上助力。」

  這就是說,正好我有事詳情皇帝幫忙。

  雖然委婉,但其中含義,眾人皆能聽得出來,不由就有些無語,覺得這一位,對皇上還真不見外。

  但他們也都回憶起自己過來時的目的,不由就問起了那書院之事。

  末了,陶涯更是忍不住說道:「陳兄,我知道你一向都有主張,不會無的放矢,但書院牽扯甚廣,你也聽那知敏閣主說過背後的利害關係,怎麼這次就這般衝動?」

  「讓諸位擔憂了,此乃止之過也,」陳止看著面前幾人憂慮的表情,知道這些友人,都是真心為自己考慮的,就打算稍微透點底,「其實,我這麼放出話去,也只是試探罷了,同樣也是在麻痹和迷惑一些人,我想有些人,是打算看我的熱鬧的。」

  「你心裡明白這些就好。」陶涯點點頭,欲言又止,正好這時候,陳舉過來,說是趙興來訪,這趙興自從抵達了京城,就回了自家,說是處理一些家中瑣事,一直未能露面。

  等見到陳止,趙興立刻說明了來意:「陳兄,我也聽說了你的事,可有用得上我家的地方?我父說了,若是需要,他可以幫你出面,邀請幾位大家。」

  陸映面帶憂色,點頭道:「對啊,那些大家,可不是好請的,而且這種人多數和書院、和各個勢力、和幾個世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我聽說徐家和張家在背後有小動作,似乎是要對你不利,萬一他們上下串聯,讓你難以邀請到什麼人,這情況可就不妙了。」

  然後,他遲疑了一下,說道:「若有需要,我會去家中尋求幫助,我陸家在京城,也有不小的勢力,會有人賣一二面子的。」

  「怎麼好麻煩你去請家中?」陳止搖搖頭,「此事,我亦有所預料,之所以還敢提出,就是這幾日整理太樂署的卷宗,看到了過去的不少紀錄,裡面就有不少大家,他們的子弟若是出了問題,也會找來太樂署幫忙,所以我自有說辭,無須擔心,加上現在皇上召見,外界摸不清形勢,也有可供操作的地方。」

  說著,幾個人簡單的交流了片刻,就有太樂署的差役過來,說是和幾位文章大家都說好了,請陳止前往。

  隨後的一天,那百家茶肆中,不少人都在關注陳止的動向,就聽說他在一天之內,先後拜訪了五位文章大家。

  「他這是要去邀請這些文章大家,去幫他品評文章啊,是給那約定中守拙書院、南山書院的比拚做準備吧。」

  「這些大家,豈是那麼容易就請出來的?估計他是要白跑一趟了。」

  「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左家的左廉,還有寫出《新洛陽賦》的古優、以及王家的王衍都先後答應了邀請。」

  「左家的人,本來就和陳止交情不淺,答應了陳止的邀請,並不讓人意外,那古優是怎麼回事?這位和那陳止可沒有什麼交情,為什麼要會答應,我還記著,一個多月前,有慕名者求見古大師,結果連門都沒得進,還有哪位王衍,那可是王戎的弟弟,前任三公,琅琊王氏之人,德高望重都不足以形容,這樣的人,居然會接受陳止的邀請?」

  接受陳止邀請的這三個人,除了第一個左廉之外,餘下兩人論名望、威望、地位和資,都遠遠在陳止之上,尤其是那王衍,已經不是單純資的問題了,其人與其兄,都曾經擔任過三公,乃是人臣巔峰,相當於後世的國家領導人,雖然退休了,但在這個名望和資的時代,其權勢不會因此衰減多少,反而因為三公之職,給家族打下了深厚根基。

  人雖然致仕,但家族權勢更增。

  和這樣的前任國家領導人相比,陳止過去的名聲,根本算不上什麼,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居然接受了陳止的邀請,甚至連表面的拒絕都沒有,一次邀請,直接答應!

  這樣的結果,當然讓人意外。

  隨著這個消息在百家茶肆傳開,茶肆之中的眾人,都是震驚不已,更是感到難以理解,與此同時,很多人原本對陳止看熱鬧的心態,也逐步轉變過來了,開始驚疑不定。

  「這個陳止,該不會真能做成什麼事吧?」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徐吉的耳中,他這剛剛有所好轉的心情,頓時又急轉直下。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為什麼陳止能請到這幾位?這完全不合情理啊!有古優和王公,他陳止是沒有什麼事了,就算給兩個書院分了一個高低,但也沒人敢表現不滿啊!氣煞我也!」

  本來,這徐吉就想著,在約定到期的當天,就給陳止找點麻煩,當場就給他難堪,但現在的情況,卻非常不妙,因為誰也不敢拆王衍的台。

  「我本來都和王布計劃好了,也找好了人手,也聯絡好了兩個書院內的人,就等著一鼓作氣,讓他陳止知道厲害,結果現在所有準備都拿不出來了,難道還真的眼睜睜的看著他,給兩個書院排高低?」

  徐吉越想越難受,胸口仿佛憋著一塊石頭,讓他呼吸困難。

  邊上,那心腹管事徐皮只好安慰道:「老爺,其實也沒這麼糟,陳止這次拜訪了多人,結果只有三人答應,可見他這影響力有限……」

  徐吉根本不等徐皮說完,就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氣衝衝的道:「這只是三人答應了他,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了,如果都答應了,那還得了?若是如此,那估計家族都不會任由我對付陳止,反而要逼著我去給陳止道歉了!」

  徐皮訕訕一笑,趕緊就道:「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老爺放心。」

  「我當然知道不可能,但眼下局勢,也不容樂觀!」徐吉說著,吩咐起來,「去,找個人把王布叫過來,我得和他商量一下。」

  是夜,陳止府邸,劉綱等人也是驚訝感慨,對陳止能邀請到這三位,很是震驚。

  面對眾人的震驚,陳止卻笑道:「左家之人,果是信人,而能請到古先生,卻是多虧了趙兄,若非趙兄家族出面,恐怕古先生不會那麼容易答應。」

  「陳兄,你這個人啊,太過謙虛的話,難免讓人覺得有些過了,」趙興聽了陳止的一番話,不由搖搖頭,跟著就道:「固然是我父親給古先生說了幾句,但換成其他人,就算有我父親打點,古先生也不會答應的,他本就欣賞陳兄,所以一切才能水到渠成。」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道:「再者說來,王公這等人物都應了陳兄之約,可見一斑,這可不是哪勳貴遞話,就能請到的人物。」

  陳止搖頭道:「這還是多虧了王導先生,他知道了我在太樂署的事之後,主動派人過來,然後幫忙聯繫了王衍公,否則安能如此?」

  「陳兄啊,你就別謙虛了,不然我等都聽不下去了,」邊上,陶涯也忍不住開口了,「王導先生也好,左家也罷,本就是你背後人脈的體現,其他人可是沒有這般待遇的,再者說來,趙兄之父那是何等人物,也不是隨便什麼人,他就願意遞話相助的,趙兄好友也有不少,但值得趙侯爺出聲的,恐怕沒有幾個。」

  他這話說完,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隨後幾句話過後,陸映又提起一事:「雖然情況不錯,有了王公出面,至少守拙與南山之事,已無太大異數,不過對陳兄而言,最重要乃是這件事之後,其他書院的反應,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即便,守拙、南山不敢當場發作,事後還是要有諸多隱患的。」

  陳止點點頭,承認這一點。

  那邊,劉綱則擔心的說道:「那你說,那些沒有答應陳兄你的大家,又怎麼辦?當下這三位,是否足夠?」

  「且勿擔憂,自有說法,古來請賢,有二請三顧,如今只有一次,未能請得幾位出山,並非壞事。」陳止笑了笑,然後就道:「不過,要等到我面聖之後,再做打算。」

  面聖的日子已經定下,就是明天。

  次日,隨著陳止被宣入宮,整個洛陽不由嘩然,如果說過去,關於陳止的討論,只是局限在一部分人中,可隨著皇帝召喚,整個範圍終於擴張到了百姓之中。

  就在諸多紛擾中,陳止隨著一名小黃門,到了宮中,見到了那位滿臉興奮的人皇。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52
第三百二十八章 感時皆可讚,與帝言金曲

  皇帝劉岱是在御書房中接見陳止,雙方會面的時候,氣氛友好而熱烈,皇帝劉岱一見陳止,那兩眼仿佛放光一樣,透露出難以壓抑的喜悅。

  「愛卿,朕真是聞名久矣,來人呐,快快賜座!」

  在陳止行了拱手禮後,劉岱趕緊就吩咐小黃門,讓他們搬來胡椅,給陳止賜座。

  在旁邊侍候的莫安節見了,不由在心中歎息,在這之前,他就看出來劉岱對陳止的態度非同一般,但考慮到這位畢竟是皇帝,不好對一個臣下太過客氣,所以莫安節在見面前,就隱晦的提醒,這賜座等等,乃是恩寵,算是獎勵,切不可一開始就拿出來,以維持胃炎。

  卻沒想到,這位九五至尊本來答應的好好的,可一見陳止,就什麼都不顧了,迫不及待的就先賜座。

  帶的座椅拿來,陳止致謝之後,順勢坐下,莫安節在歎息之際,也開始打量起這位名聲在外的人物。

  陳止的名字,他不止一次的聽過,也有心留意,但相對於整個帝國而言,單獨的一位人傑,並不能讓他耗費太多精力,因為龐大領土內,無數事情反饋過來,諸多問題浩如煙海,相比之下,陳止對莫安節來說,就好像是突然閃爍的一顆星辰,或許明亮,但未必持久,每年都有類似的人物出現。

  不過,現在這個人站在自己面前了,他才發現了其人的一點不同尋常。

  「這陳止到是定得下心,其他人第一次見到皇上,哪怕皇上再怎麼熱情,也該有一絲不自然、拘謹,但這陳止的言行舉止,卻瀟灑隨意,根本就沒有半點緊張,莫非真是個天生名士?」

  這個時代的士人,追求名士風度,對於這個風度,有很多解釋,有追求隨心所欲不逾矩的,也有追求不滯於物的,也有追求隨心不羈的,但無論是哪一種,有一種是共通的,那就是面對權勢的時候,可以保持尋常心,在這種心境的加持下,任何行為都顯得風度過人。

  而皇帝無疑是權勢的,面對皇帝的時候,越是放得開的人,越是讓人佩服和尊敬,乃至傳出佳話。

  莫安節自幼跟隨在皇帝身邊,輔佐劉岱,過去就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劉岱登基之後,更是什麼人都見過,一雙眼睛早就磨練出來了,能看出一個人是故作姿態,還是真心所為,是以才會意外陳止之心。

  在莫安節心中感慨的時候,劉岱已經和陳止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不過和一般的君臣奏對不同,這次皇帝問的不是公事,也不是指導,更不是商討,而是噓寒問暖,詢問陳止在平時生活中的諸多細節。

  聽著這位皇帝不斷問著陳止小時候的趣聞,問著他平時在家中的日常,問著那個書林齋如何經營等等,莫安節不得不中斷感慨,輕輕咳嗽兩聲,以作提醒。

  劉岱這才回過神來,也覺得問這些有些不像話,不禁收斂心思,然後從一堆奏折中抽出一冊,展開之後放在陳止的面前。

  莫安節本來都放下心了,等見了那一冊裡面的內容,臉色頓時又變了。

  只見裡面寫著的赫然就是《師說》一篇,不同的是,這篇文章的字裡行間時常看到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赫然是注釋和心得。

  莫安節每天都陪在劉岱身邊,哪裡不知道這些心得體悟,都是皇帝親筆寫下來的,這時候在文章作者的面前攤開,目的何在,那是顯而易見的。

  「愛卿啊,朕時常研讀師說一文,甚有感悟,你來看看,裡面可否有偏差之處?朕還有幾個疑問,難以紓解,愛卿既然在此,豈不正好給朕解惑。」

  在劉岱滿含期待的目光中,陳止則鄭重回答:「陛下,臣這篇文章寫的乃是師道,而陛下所為,乃是聖人之道,師道傳到授業解惑,而聖人之道則是教化蒼生,其中雖有相通之處,但亦有迥異之處,聖上當則其共通之處,摒棄歧義,以行天下。」

  陳止沒有依照皇帝的意思,對《師說》進行講解,而是話鋒一轉,說了這番話出來,讓劉岱略感錯愕,但莫安節則是一愣,跟著不由點頭,他當然聽出來了,陳止其實是在規勸劉岱,讓他意識到自己的職責。

  「這陳止不錯,只是從他這番名士風度,以及所言之話來看,實乃是能臣、幹臣,一般的官吏碰到皇上這般態度,那肯定要趁勢而為,討好帝心,以期維持恩寵,但這陳止反而在這個時候規勸,是真正心懷天下的表現啊。」

  有的時候,對一個人的印象的改觀,就是這麼簡單,因為陳止的這些話,莫安節頓時就對他充滿了好感,看著陳止也覺得順眼許多,頓時就覺得皇帝對他的憧憬和禮待,都是應該的了。

  劉岱在錯愕之後,也很快恢復過來,他雖然任性,但並不愚笨,聽出了話中之意,心裡情緒有些複雜,覺得陳止和自己想像中有些不同,興致略有衰減。

  不過,他還記得本來準備的話題,於是收起《師說》,又問道:「聽聞愛卿最近於書院有所建言,朕知此事並不易得,可有難處,可以說來。」

  陳止對這個問題並不意外,順勢就道:「此事臣已有定計,不過這書院乃是名教之事,不可輕視,既然皇上問起了,那臣就將這後面的布置,先給陛下訴說清楚。」

  「哦?」劉岱剛剛還興致衰減,聽到這裡突然就來了興趣,眼睛再次放光,身子前傾,「愛卿快講,朕十分好奇。」

  實際上,這件事劉岱確實好奇,因為他也知道書院之事不易平息,陳止既然發話,定然有著自己的打算,豈能是無的放矢?聽到陳止願意言明,這心裡的好奇,頓時就壓抑不住了。

  「陛下請看……」陳止到時不含糊,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冊,顯然是早有準備。

  他的這個行為,如果之前落在莫安節的心裡,說不定會覺得是城府不淺,有心要利用皇帝,但他現在既然認定陳止是一胸懷天下的能臣,反而覺得陳止的這個準備,顯示出他行事穩重的特性。

  「若是憑空來講,難免會有疏漏和偏差,現在直接寫成書冊,就省去了諸多繁瑣,不錯。」

  有念於此,他也就沒有阻止,否則的話,就算是皇帝召見,陳止一個七品從屬官,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遞上來一個書冊的。

  劉岱接過書來,粗略的掃了一眼,然後就輕咦一聲,問道:「你這個什麼金曲評之說,聽起來是有點意思,但具體要如何施行?」

  陳止就道:「陛下,此名乃是暫行,用來代指而已,到時自有其他名號,至於施行之法,後面已有詳解,這金曲評也只是其中一環,真要是施行起來,其實並不複雜,只需要召集幾位大家,定下章法,又有太樂署組織人手,以保過程,如此即可,真正複雜的,乃是後面的手談聯賽,陛下請看……」

  接下來,陳止將自己的諸多打算,詳細的講解了一下,他所說的本就是後世常見之事,最是能引起觀者的興趣,即便是後世,都能引得各方追捧,更有深入其中不可自拔者,劉岱雖然貴為皇帝,但什麼時候聽過這般離奇的方法,他本就是喜愛手談等娛樂,所以聽了幾句後,就忍不住手舞足蹈,恨不得立刻就讓陳止將那所謂聯賽組織起來,讓自己旁觀。

  就連莫安節都在旁邊聽得嘖嘖稱奇,忍不住生出嚮往之念,畢竟他也是從小就好讀書,喜愛和追捧名士之舉的,立刻就意識到,陳止所言的幾事,大有可為,或可名傳後世。

  不過,他到底比皇帝經驗多一些,也意識到,陳止所說聽起來簡單,其實是因陳止心有丘壑,早就有了通盤考慮,所以說起概念,能抽絲剝繭,讓自己和劉岱都明白關鍵,但細細思量,又發現其中錯綜複雜,很多事過去從無先例,等於是憑空設定。

  「這等複雜之事,就算有陳止所寫之大略,也要研究個幾年方能明了,說不定還有偏差,眼下這天下間,怕是除了他,沒人能夠辦到,若能做成,這書院紛爭,都會被納入章法之中,被朝廷管控,無疑能大大增加皇室權威!」

  莫安節作為宦官,權勢來自皇權,自然希望鞏固皇權,一看出陳止建議的價值,就怦然心動,看陳止的目光都熱切了幾分。

  劉岱沒有想到這麼多,但只是那表面情況,就讓他大感興趣,也是躍躍欲試,因此,等陳止介紹的差不多了,他借著其中空隙,就趕緊說道:「愛卿,你既然已經有定計了,那就不要磨蹭了,趕緊做起來,但有要求,只管說與朕聽。」

  說完這個,他下意識的朝莫安節看去,見後者點頭稱讚,頓時心中大定,又補充一句:「此事,朕全力支持!」

  陳止笑道:「正有一事,想請皇上定奪。」

  「哦?何事?」

  陳止遂道:「正是那金曲評等項的名稱,如今不過代稱,還望陛下賜名,再定下嘉獎之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4-24 23:53
第三百二十九章 莫後悔

  陳止於宮中與皇帝劉岱交談、講解的時候,有關他被召入宮的消息,也迅速在洛陽城中流傳開來,帶來了更多的思維混亂。

  「陳止被召入宮了?這個時候,皇上為何要召他入宮?」

  作為大權在握的尚書左丞,張應是較早得到消息的官員之一,但這個消息卻讓他感到無比的困惑,馬上把王布召了過來,劈頭蓋臉的就問道:「你說不說事情已經萬無一失,陳止必定倒黴麼?」

  王布的臉色也不好,他也得到了消息,不由就道:「恩主,學生確實沒有騙你,其中情況你也是知道的,那徐家有心找陳止的麻煩,是為了讓徐吉官復原職,學生和他們合作,兩邊的人脈加在一起,讓諸多書院找上門去,就是為了逼他陳止亂了陣腳,結果也是如此,皇上為什麼召見陳止,我是真不知道。」

  「你說的輕巧!」張應的臉色很難看,「這可不是他陳止一個人的事,陳止在太樂署做得怎麼樣,那都是小事,不過就是個藉口,我真正的用意,是以他事為契機,抓住陳永的痛腳,逼迫他在馬政上與我張家合作,現在人脈、關係都通知到了,該給的好處,也都給出去了,若是因為陳止一個人,整個事出了變故,這個損失誰來負責?你來補給我麼?」

  王布的額頭上流下了冷汗,趕忙說道:「恩主,您不要擔心,依我看來,就算是皇上有偏頗之心,但書院的事,涉及到諸多大族,皇上也不能一言而定。」

  「速速去確定一番!」張應眯起眼睛,「皇上是不可一言而定,但有他出面,很多事我們就不能動手了,本來陳止能不能做成就不好說,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但凡事得打算最壞的情況,我之所以敢在局勢不明的時候,就聯絡各方,許下好處,就是因為,情況再怎麼不理,我也能通過人脈,把情況扭轉過來,朝著我希望的方向發展,但王公答應了陳止的邀請,本來就打亂了計劃,若是皇上也摻和進來,我如何插手?」

  他的話就是表明了一個意思,就是原本,不管陳止能不能說到做到,根治書院爭執,在張家強大勢力的干預下,都能將此事變成契機,但皇帝一開口,事情就要是去必勝把握。

  王布也不辯解,點頭道:「恩主放心,屬下這就去徐家,和他們商議一下,畢竟現在是徐家出面,我等協助,相信以我們兩家的力量,足以讓剩下的幾位大家,都不再接受陳止的邀請。」

  「嗯,確實,雖然情況有所變化,但絕對不能讓陳止的氣勢再攀升了,要從源頭就將之根絕才行。」張應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然後眯起眼睛,沉聲說道:「陳止此人絕不會只滿足於邀請文章大家,從他在太樂署說的話來看,他的目的肯定不止一個,音律、書法,乃至畫技等等大家,怕是接下來都會邀請,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得提前斬斷他的念想!」

  「屬下明白了!」王布點點頭,「在他真正行動之前,就先把這諸多大家的事定下,讓那陳止無從邀請!」

  「就是這個道理!去吧,去吧,這次別再讓我失望了,」張應擺擺手,打發了王布離開,然後沉思片刻,又招來一人,乃是他的管事,「你去庾家一趟,給庾亮送一封請帖,請他明日過來品茶,就說老夫新得了珍貴好茶。」

  「諾!」

  ………………

  「陳兄,聽說皇上還留你在空中用膳了?這可是不小的恩寵啊,很多大臣也是立下大功,或者資曆、年齡足夠,才能獲此殊榮。」

  深夜,陳止才從宮中回來,迎面就是陶涯等人的驚歎,平時的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睡下了,但今天心裡掛著事,所以都在院中等候。

  「陶兄,你這話說的,陳兄也是立下大功的!」不等陳止開口,劉綱先有些不樂意了,「那劉淵之死,可是與陳兄脫不開關係!乃是他的大功!」

  陶涯笑道:「是極,是極,是我失言了。」

  「咱們幾個,就不用說這些客套話了,」陳止卻笑了起來,「那劉淵之死,陳某不過是恰逢其會,根本算不得功勞,若非朝廷局勢陰差陽錯,又怎麼能算在我的頭上?外人不明就裡,多有錯傳,那也就罷了,怎的你們也這般言語,未免有些見外了。」

  「哈哈哈!」趙興則笑了起來,說道:「總之這是好事,是喜事,我等也已經備好了酒菜,就等著陳兄回來歡飲了。」

  「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有酒席。」陳止也是笑了起來,沒有說什麼夜深,也不提自己在宮中吃過,當即就應了下來。

  一群人頓時圍坐起來,開懷暢飲,邊吃邊喝,又問起那宮中的事,以及陳止和皇上談到了什麼。

  陳止並不隱瞞,就把事情的大概說了一遍,不過他用來講解的書冊,已經被皇帝劉岱留下,反覆翻看,有如看著至寶,現在只能憑空和幾個摯友講解,好在陳止說的條理分明,而陶涯等人也都是聰慧之人,很快就聽出裡面的關鍵,盡管在很多地方還不甚理解,卻也隱隱察覺到了其中的便利。

  「若是真如陳兄所言,這個什麼金曲評一旦確立下來,那音律之道確實可以比拚高低了,只是如此一來,那些落敗的書院,難道就會甘心麼?」劉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陳止則說道:「這就涉及到一個周期的問題了,因為這個暫名金曲評的事項,並非只是舉行一次,每一次舉行,實際上就是一次比拚,將平日裡的爭執,直接集中在一起爆發。」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陸映眼中一亮,「如此一來,這爭執其實並沒有消失,而是被控制、約束起來了,而且因為有諸多權威大家的加入和品評,得到的評價,無疑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也不會有人當場提出異議,而就算是有人心有不滿,因為知道還有一下次品評,所以會把精力,整個的投入到平時的練習之中,等待下一次機會。」

  「這是好事啊,」趙興也點頭笑道,「就算不從這爭執的角度考慮,只是說這個品評吧,讓諸多大家出面品評,這在過去可不容易,那原本的月旦評,很多人求之而不可得,畢竟大家品評,可遇而不可求也,相比之下,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對於那些書院學子來說,能得到名士大家的品評,有的時候比名次本身更有意義。」

  「不過……」陶涯卻是問道,「想要完成陳兄所說之事,光有皇上的支持,怕也不夠,畢竟皇上也無法強行命令名士們過來品評,而陳兄之事想要完成,無疑需要諸多名士大家的參與,雖說現在請來了三位,但也只是文章方面的,這其他諸多名士,想要邀請,還是要有一番波折。」

  陳止點點頭,說道:「確實不是簡單的事,不過也無需擔心,因為參加品評對於名士們而言,也是有很多好處的,這也是我要定下與守拙、南山兩家書院約定的原因,相信見過了一次品評過後,就會有有識之士明白,這不是我請他們辦事,而是給他們一個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

  「一個讓他們的名望,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陳止看著眼前的有人,緩緩說著,隨後話鋒一轉,「好了,今日先飲至此時,距離那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天,明天我還要再去邀請幾位大家,同時看一看,太樂署那邊是不是已經布置好了。」

  「也好,明天也是關鍵之時,我等就不打擾了。」陶涯等人順勢散席,「陳兄,這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正盯著著這裡呢。」

  「自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帶著這樣的想法,次日一早,陳止就與劉綱一同繼續去邀請文章大家,第一個拜訪的,就是之前拜訪過一次的羅勳。

  「老夫已經想過了,此事就不參與了,有王公出面,相信已經足夠了。」

  這羅勳年齡不小,約莫五十多歲,他在城中的住處布置考究,園中有水有亭,會見陳止二人,就是在哪亭中。

  只是這人的回覆,卻讓劉綱大驚失色,聽完就忍不住問道:「羅大師,您之前不是說考慮考慮,會給我們滿意的答覆麼,怎的現在卻又變卦了?」之前那次,劉綱也陪著陳止來了,聽出這位羅勳當時頗為動心,所謂考慮,不過是形式上的一種推辭,彰顯身份,因此陳止他們才會在今天,第一個就找上他。

  沒想到,這人的態度突然大變。

  羅勳聽了這話,也不惱怒,反而笑道:「劉生,老夫之前就說考慮,自然是權衡利弊後,做出的決定,怎麼能叫變卦?你這話,說的不對啊。」

  「可是……」劉綱還待再說,卻見陳止伸手止住。

  阻止了友人之言,陳止直接站起身來,笑道:「羅老既有決定,我等自然不會強請,不過有些話,我是要和羅老說明白的。」

  「哦?但講無妨。」羅勳淡笑著,看著陳止,渾不在意,他其實是有食言之舉的,但卻已經和徐家說好了條件,根本不講陳止放在眼裡。

  陳止自然明白這背後緣由,說道:「還望羅老你不要因為今天的選擇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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