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冠絕新漢朝 作者:戰袍染血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8 23:01
第三百七十章 諸卿,跑題了!

  「你是不知道啊,當時一接到消息,上卿那個惱怒的啊,一個勁說是太常算計他、欺他,差點就將過來通報的人直接叉出去了,好在沒有失去理智。」回憶前事,梅敬不由搖頭,「陳止到底是太常府的從屬官,鄧太常讓人來召他,那也是應有之意,大鴻臚阻止不了,結果這一去,陳止就一直在忙著文評的事。」

  「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關係,」沈謝覺得理解了一些,「難怪消息一傳來,大鴻臚也不惱怒,先想到的就是把陳太樂請過來,但大鴻臚就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匈奴人因此而興兵?」

  「興兵?匈奴拿什麼興兵?」梅敬嗤笑起來,「你不要聽坊間的傳聞,什麼大鴻臚畏懼匈奴勢大,所以主和,大鴻臚之前提議時,是大軍敗退的時候,朝廷的官兵去匈奴的地盤攻殺,那並州說好聽點還是咱們大漢的州郡,但稍微知道點內情的,都知道,那地方早就被匈奴竊取了,若是還要攻伐、大軍在對方地盤,危險難測,所以要有退讓,但此一時彼一時也。」

  「就算大鴻臚不擔心,匈奴使節也不敢變臉,但使節團出了事,我這個典客令可脫不了關係,不知道要如何善後。」沈謝說話間,朝梅敬拱拱手:「梅兄,多謝提醒了,我此去見陳太樂,定會有所留意的。」

  「你知道就好,我就先回去了。」

  說話間,兩人到了門前,沈謝致謝之後,就離開了衙門,直往陳止所在之處而去。

  隨著他這一去,之後幾日,大鴻臚與太常之間又有了口水聲,卻是關於陳止的去留問題又激起了一輪口水仗,一邊是大鴻臚趙瑉,想用這件事作為藉口,將陳止討要過去,說是要在正式的大典之前,都讓陳止在那邊否則。

  另一邊,太常鄧蒙也不願意鬆口,因為文評的終評就要展開,再過半個月,還有丹青評要召開,丹青之後就是音律,現在這品評一事,已經被太常府上下看做大事,鄭重對待。

  現在的太常府,上到太常,下到普通的吏胥,都現了,隨著文評的進行,各個司衙也好,那諸多書院也罷,對太常府、對太樂署都越來越客氣了,從朝廷其他司衙傳來的消息,也看得出來,書院之間私下裡的賭鬥減少了許多,近乎絕跡,那些書院的學子,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等待著在文評上一鳴驚人,根本就看不上平時爭執的那點收獲了

  所謂爭執,也是為了爭個名望高低,但只要能參加文評,立刻就洛陽聞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謂一本萬利,比在大街邊、大路旁和人爭執斯文多了。

  在這樣風氣的帶動下,讓太樂署對書院事物的話語權迅增加,連帶著作為上級衙門的太常府也水漲船高,太常鄧蒙對這個意外的收獲很是驚喜,加上他在前期就沒給陳止什麼掣肘,隨機又加大了支持力度。

  這樣的情況下,鄧蒙當然不願作為掌舵人的陳止,在這個時候被人拉走,尤其是陳止在職權上,明明是他的下屬。

  最後的結果,是雙方為了這件事,直接鬧到了皇帝劉岱的面前。

  「鄧太常,你讓陳止過來聯絡兩邊,還特地說過,年輕人不怕承擔擔子,讓我多給他一些信任和差事,我這是從善如流啊,結果呢,你倒好了,這邊的事才剛辦了一半,你就把人給我叫回去了,倒是給你那邊鬧出了好大的動靜,那我這邊的攤子怎麼辦?」

  趙瑉的口氣裡有著那麼一絲抱怨,衝著劉岱說道:「皇上,您來評評理,我說的是不是整個道理?當初陳止過來聯絡的時候,皇上您也是知道的。」

  「此言荒謬!」

  不等劉岱回話,太常鄧蒙就反駁起來:「大鴻臚你也說了,陳止是派過去聯絡的,是為了之後的大典協調兩邊,可不是派遣過去,給你鴻臚寺做差事的,再說了,陳止乃是太樂令,是我太常府之人,難道我調動自己的屬官,還要和鴻臚寺交代?這不是本末倒置麼?也是有違官製、禮製!」

  「鄧太常,你這是在混淆概念啊。」趙瑉絲毫也不退讓,冷笑一聲,「陳太樂是你太常府的從屬官,這不假,但他並非是你的私官,歸根結底,我等都是為聖上分憂,為朝廷做事,當下最重要的,就是接待屬邦使臣,這是彰顯國朝威嚴的事,豈能等閒視之,陳太樂擅長統籌謀劃,其若在我鴻臚寺中,一人可抵幾十人,能為朝廷分憂,這種時候,鄧太常你還秉持著門戶之見,這是何等狹義!」

  他這一連串的話扔出來,登時就給鄧蒙戴了幾個帽子,後者豈能善罷甘休,雖不至於拿出冷臉,但語氣上也有些不善了

  「大鴻臚此言還是差矣,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我承認接待來使重要,能比得過祭祀麼?所謂來使,也高觀禮,要弘揚威嚴,也要靠禮,那大典之事,才是正道。若按你的說法,那才是本末倒置,為了一個環節,而忽視整個祭祀大典的重要,這是一葉障目啊!」

  趙瑉冷笑依舊,毫不客氣的指出問題:「休得胡言,你將陳止喚回去,是為了那文評、丹青評等事,以為我不知道,那祭祀大典根本就沒有讓陳止接手!」

  鄧蒙搖搖頭,語氣頗為冷硬的道:「文評等事,事關名教教化,難道就是小事?名教關乎社稷根本,涉及後世傳承,半點也不能忽視,何況這本是陳止籌劃,他若不來主持,誰人能夠勝任?就算是將陳止叫到這裡,他必然更看重凝聚了自己心血的文評!我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沒讓他接祭祀大典,否則萬一讓他顧此失彼,豈不是弄巧成拙?但這也只是暫時,待文評稍定,這大典的相關之事,也要由他把控,怎麼到了大鴻臚這,就成了不讓他接手了,也不知道是聽了哪裡的謠言。」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誰都沒有退讓的意思,其他列卿不由暗暗搖頭,對引起二人爭執的陳止,也生出了興趣,不少人都拿眼睛去看太僕陳永。

  但這位老臣卻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口、事不關己的樣子,仿佛被人爭搶的不是自己的族孫一般。

  兩位九卿大臣,當著皇帝的面,就這麼吵鬧起來,連劉岱都找不到插話的機會,令他很是鬱悶,畢竟他將九卿召集過來,是因為匈奴的那檔子事,要商討對策,結果剛起了個頭,提到了陳止的名字,這兩位就開始爭吵了。

  好在這樣的事,其實並不少見,別說現在是召集九卿的小會,就算是朝會大殿之上,這樣的事也不少見,早期新漢禮製不齊全的時候,甚至還曾全武行上演。

  不過,聽著聽著,這位人皇也感興趣起來了,他對陳止和文評同樣充滿了期待,對陳止更是欣賞,見兩個重臣因陳止鬧了口角,尤其其中一位,還是有名的老好人、秉承中庸之道的鄧蒙,另一位過去對陳止語氣不善,結果現在都拿出勁頭來了,他也免不了有些好奇,乾脆就津津有味的聽著,也不勸阻。

  皇帝的這番作態,讓其他人很是無奈,列卿之中也有那位張家的張應,他聽著聽著,眉頭一皺,覺得陳止果然危險。

  「陳止只在太常府為官不到兩月,和鴻臚寺聯繫不足一月,就把這兩位上卿弄成了這個樣子,這能耐也太大了,還有他那個文評,我本料到風潮不小,卻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程度,這人又能折騰,又有能力,還能很快出政績,就算是按著王布的想法,將他調往外地,怕是一個不小心,就要被他累積到了足夠的功績,直接回洛陽來了,為穩妥計,不如找一個品階夠高,不怕他不接,同時又難出成績,沒有個幾年難以冒頭的位子給他……」

  想著想著,張應陷入了沉寂,權衡利弊,想要找一個合適的職位,將陳止調走。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還有一人全神貫注的聽著兩卿爭吵,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神采。

  這個人就是新任的大司農,楊結。

  他也是三楊之一,楊濟的兒子。

  「這陳止還真不錯,可以讓兩位列卿這般爭奪,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而那文評我也去看過,確實有趣,而且很有深意,既滿足了名教的教化之意,又幫助太樂署、乃至太常府集權,手段非同一般,這樣的人,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不錯,不錯,出色。」

  這麼想著,過了一會,他忍不住也詢問起來,想要知道陳止在鴻臚寺又做了什麼。

  他一開口不要緊,其他幾位列卿,也順勢出聲,只不過他們不是想了解陳止,而是要趕緊平息了這場爭論。

  最終,這列卿所言皆為陳止之事,連皇帝都參與進去了,興致勃勃的談論文評和陳止,展望接下來的幾評,格外精神。

  這一幕,讓侍候在側的中常侍莫安節看得一陣無奈。

  諸位,跑題了!那匈奴人還放不放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9 20:50
第三百七十一章 為國背鍋,使人驚懼

  其實,匈奴人到底會如何,皇帝也好,列卿也罷,還真就不怎麼擔心,原因正像陳止與幾位友人分析的那樣,匈奴很難再興兵了。

  新漢若是不怕耗費錢財,也不顧諸多隱患,依舊可以拉起一支人馬,再攻匈奴,但這樣也會刺激到匈奴,讓本來有了分散跡象的匈奴內部,再次被外力逼迫著團結到一起。

  反觀匈奴,在北線一戰得勝,但也損傷不小,據守有餘而進取不足,想再拉起人馬攻出並州,那是想都不用想的,更何況就算是並州,其境內也未完全平定,還有晉陽的劉琨、邊疆的鮮卑拓跋部、西邊的羌胡、鐵弗部的劉虎等勢力虎視眈眈。

  這是一種頗為宏觀的勢力分析,普通的大漢世家未必能看得清楚,但作為整個王朝的上層,可以得到各方消息的列卿而言,卻洞若觀火。

  他們很清楚,就算對匈奴太過壓迫,對方也不能做出更大的動靜了,不過從分化和拉攏的角度來看,不好做的太過,所以之前都是依禮而行。

  但現在動手的是陳止,而且師出有名,等於是幫著朝廷拉仇恨,還能敲打一下匈奴,眾人也樂得圍觀,並不急於解決匈奴的困境,才能在這忙中抽閒,為一個太樂令的歸屬吵鬧起來。

  不過,吵鬧歸吵鬧,正事還是要辦的,在其他列卿的安撫之下,給了兩邊台階下之後,太常鄧蒙和大鴻臚趙 ,最終達成了協議,允許陳止在忙碌幾評的同時,抽出時間給大鴻臚協調內外。

  「這倒是兩全其美,但這樣一來,陳卿的擔子是不是太重了?」皇帝劉岱聽了,卻覺得有些不妥,這麼一分配,陳止莫說當差的時間,就連業餘的空閒,幾乎都是點滴不存,被兩位九卿瓜分,很難再有修整的時間了。

  趙 卻道︰「年輕人多些擔子,不是壞事,陳止有才幹,所以能者多勞嘛,再者說來,匈奴人是他讓人拿住的,現在還軟禁了起來,對國朝與匈奴的兩邊的關係有所損傷,現在正是要拉攏和分化匈奴的時候,若是因為陳止導致有所反復,那可就不好了,讓他多勞累一些,也算是懲戒吧。」

  他好像是突然之間,又想起了國際關係和外交影響一樣,但卻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所謂的懲戒,讓人聽著哭笑不得。

  行走兩個列卿衙門,統籌協調的差事,旁人是求都求不來,結果到了這裡,卻成了陳止的懲罰措施了。

  劉岱卻聽不出裡面的貓膩,他長在深宮,本沒有多少常識概念,從自身經驗出發,就覺得多幹活累,少幹活輕鬆,那讓人多做事,作為懲戒,也是說得通的。

  於是劉岱點點頭,順著趙 的話往下面說去︰「既然趙卿提到了匈奴,那今天的事,還是盡快拿出個章程出來吧,確定如何處置匈奴人,其實先把人放了也好,你們是不知道啊,就剛才那一會,不知多少大臣求見朕,有的說匈奴使者狂妄無狀、目無上國,當直接斬殺,以儆效尤,還有的是過來讓朕放人的,說是影響兩邊邦交,真是聽得朕一個頭兩個大,你們趕緊商量一下,也好安撫下面。」

  眾人對視一眼後,由皇帝的兄長、廣漢王劉出開口道︰「被抓的匈奴人的,乃是匈奴的正使和副使,是使節團的成員,那是一定要放的。」

  劉岱就點頭道︰「說的也是,朕也是這麼想的,父皇在時就時常提及,說是邦交無小事,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釀成不小禍端,既然如此,這就讓人放了吧。」

  「不妥,不妥,」劉出搖搖頭,又道︰「匈奴人確實沒有規矩,在太樂署一番肆虐,知道的人不少,若是這麼輕鬆就把人放了,也太便宜他們了,況且這樣也不好敲打、警告他們。」

  「什麼意思?不是擔心因此讓和談出狀況麼?」劉岱有些糊塗了,「那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放,但不是現在,」劉出露出了笑容,「匈奴大勝,難免就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朝廷不再追加兵馬,是因為財政困難,不是畏懼他們,但匈奴人不懂這個道理,說不定會在和談上,提出什麼愚蠢的條件,所以在接見他們之前,若是能將他們的氣焰壓一壓,也好讓他們知道進退。」

  他頓了頓,看了太僕陳永一眼,才繼續道︰「不過,這個敲打、打壓,不能由朝廷來動手,這樣反而會激發匈奴人的反抗念頭,眼下的情況無疑是最好的了,陳止雖是朝廷官員,但匈奴找上他卻屬於私人恩怨,是匈奴無禮在先,陳止才讓人將他們拿住,任誰都說不出裡面的不對來,朝廷也可以抽身出來,做個和事佬,並借此拖延幾日,讓匈奴人能冷靜一下,找準自己的定位。」

  「原來是這樣,是借機敲打匈奴人啊,」劉岱明白過來,跟著眉頭一皺,「這麼說來,陳止是無過有功,那還要懲戒,是否不妥?別讓人覺得,朕是個昏君。」

  「皇上多慮了,這些是臣等的考量,豈能公之於眾?」劉出躬身行禮,「否則暴露了,那匈奴人就該有警戒了。」

  「皇兄說的有道理,但如此一來,是委屈陳止了啊。」劉岱的眼裡閃過一絲愧疚,覺得為國背鍋的陳止頓時高大起來,連帶著對匈奴人心生不滿,就問,「那匈奴人那邊,就先放著好了,諸位卿家以為如何?」

  「此事,還請皇上交給臣來處置。」

  對自己這個很是信任的皇兄,劉岱給了肯定的答覆,所以在御前會議之後,劉出就召來了大鴻臚趙 ,對他道︰「匈奴人那邊,就先拖延些時日,其間多找人過去和他們接觸,就說陳止在朝中威望頗高,是謀誅了劉淵的大功臣,這次又是匈奴鬧事,朝廷上下的很多人不滿,都在給予壓力,支持陳止,想要將他們放出來也不容易,用這個說辭,穩住匈奴人。」

  「下官明白。」趙 點點頭,隨後又補充道︰「但是匈奴人那邊,難免有怨言,下官觀其中幾人行事,頗無章法,萬一到時他們一時激憤,還是得防備一二的。」

  「無妨,匈奴正使靳準不是個衝動的人,」劉出擺擺手,眼底閃過一點精芒,「況且,鮮卑部落的使者也快到了,讓客館的人對這鮮卑來人客氣點,務必要讓他們賓至如歸。」

  趙 一愣,隨後點頭道︰「下官明白了。」

  伴隨著朝廷定下方針,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隨後幾天,文評圓滿落幕,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取得了最終品評優勝的,居然是左岳書院的祖沿,他也為自家書院贏得了那塊「洛陽文章第一」的牌匾。

  不過,按照規則,這個牌匾左岳書院只能保留一年,一年之後,新一屆的文評優勝者,將會將這牌匾拿去。

  除了牌匾之後,還有諸多其他榮譽,都是陳止以皇帝的名義設計,其中不乏珍貴的典籍孤本、原本,對一個書院而言,這種東西是多多益善,哪怕不是屬於自家傳承的,都彌足珍貴,有著很大的吸引力,是秘書省的秘書監,從皇家藏庫中挑選出來的。

  文評的結果出爐,終於將匈奴鬧事的風波蓋住,百姓交口傳誦,讓祖沿的名號,以及左岳書院的源流,越發為人所知,名望大漲!

  優勝者的決出,也讓其他書院不由暗暗發力,有些人當場就想反駁,挑釁這個結果,但想到被匈奴人利用的若水書院,考慮到參評的資格,他們還是知道克制的,畢竟陳止是連匈奴使臣都敢抓的主。

  而且最近有流言,說是陳止在朝中的實際威望和人脈相當驚人,以至於那幾個匈奴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被放出來,這個消息讓不少人重新估算了陳止的力量,心驚不已。

  況且,文評過後,就是獻俘大典,緊接著就是丹青評等,幾個書院縱然有心鬧事,也要擔心被剝奪了品評的資格,無法繼續比拼。

  更多的書院,則是憋著一口氣,積蓄力量,挑選合適的弟子,準備參加後面的品評。

  他們都不傻,文評能得到「洛陽文章第一」的標簽,那丹青、音律等必然也是相似,一樣可以抬升名望,他們不願意割捨。

  既然有需求,就不得不被太樂署牽著鼻子走,最終諸多書院、學子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備戰之中。

  然而,在這些紛擾之事中,卻有一群人的遭遇,漸漸被人遺忘。

  「漢廷到底是怎麼想的,還不將我們放出去,那陳止就有這麼大的威望?他不就是一個太樂署的官員麼,還能左右兩國和談,將我們關這麼多天?」

  三進三出的院子中,被軟禁了好幾天的劉乂越發狂暴起來,眼神中透露出暴虐。

  坐於一側的靳準嘆息一聲,說道︰「王爺,咱們是小看陳止了,但他絕沒有這麼大的面子,我看,真正想關我們的不是陳止,而是漢廷!」他的臉上有著憂愁,現在考慮的更多的,不再是回去怎麼晉升了,而是擔心新漢的態度,會對匈奴漢國不利,畢竟匈奴內部的問題已經逐步顯現了,現在其實是在虛張聲勢。

  「什麼?」劉乂一愣,驚疑不定,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諸位,讓你們受苦了……」莫安節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5-9 22:5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9 22:55
第三百七十二章 匈奴出,鮮卑來

  「諸位受苦了,某家來遲了。」

  莫安節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來了許多侍從,營造出非同一般的氣勢,其人往那一站,就有一股氣度在裡面。

  見著這番架勢,哪怕是正在惱怒的劉乂,也不得不收斂心思,他冷冷的注視著莫安節,用冷硬的語氣問道︰「你是何人?」

  「某為中常侍莫安節,靳正使應該是知道的。」莫安節說著,讓眾隨從等在外面,自己一個人踏入屋中,環視了一圈後,語氣沉重的道︰「這裡果然艱苦,辛苦諸位了,但某家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讓幾位受苦了,且隨某家離開,皇上已讓廣漢王設宴,要款待諸位與鮮卑使者。」

  「鮮卑使者?」劉乂眉頭一皺。

  「原來是莫公,」靳準走上前來,面帶笑容,「若說艱苦,那真是過了,中土物華天寶,就算是關押我等的地方,裡面的擺設也是匠心獨具,整個院子更是幽靜的很,閒時若是能住在這種地方,那真是享受,只不過時間長了點,不過……」

  他眼珠子一轉,來到莫安節的跟前,刻意加重了聲音道︰「這就是漢廷的待客之道?都說中原是禮儀之邦,就是這麼對待遠來的使臣的?」

  莫安節笑道︰「靳正使說笑了,閣下之主劉聰,繼承的是劉淵的職位,那劉淵自稱漢臣,說是要替皇上戍邊北鏡,始終以下臣藩屬自居,某家也曾讀史,知道匈奴所居之地並州,也是中原一角,諸位生長之地,亦是中原,這中原是不是禮儀之邦,莫非幾位還不知道?」

  「嗯?」靳準神色微變,再看莫安節,見這位宦官神色從容,不見半點惱怒,也沒有什麼欺壓的意思。

  靳準過去曾在洛陽待過,也曾隨匈奴貴族見過莫安節,但當時莫安節乃是一位皇子的伴當,而靳準在貴族中,身份相對低微,兩邊最多打個照面,連話都沒說過,他也不知道這個宦官的品性,後來聽說劉岱登基,這宦官也水漲船高,深得信任,現在見他過來,因此出言試探,沒想到對方的回答有理有據有節,宛如士大夫一般。

  不過,聽這閹宦所言,是要將我等放出去了。

  被軟禁了幾日,靳準心裡也有些慌了,因為他摸不準新漢王朝的態度。

  現在的局面,其實非常詭異。

  在戰場失敗的新漢,並不擔心匈奴的反應,最多不過是匈奴使臣惱怒,維持局面不變罷了,反觀匈奴,如果不能在新漢這得到個肯定答覆,當他們回去的時候,不光是使節團會被非議,乃至承擔罪責,整個匈奴漢國的命運,也將變得撲朔迷離。

  這裡面的很多的原因,陳止和他友人分析過,皇帝和他的大臣也討論過,他們從各種角度出發,衡量新漢的綜合國力,想著匈奴的偏安一隅,計算著新漢的人口資源,旁觀著匈奴內部的部族矛盾。

  但歸根結底,關鍵其實就在一點——

  若雙方持久對峙,新漢可以堅持下去,而匈奴的底子卻不足以支撐。

  「漢廷不願消耗太大,所以選擇了和談,畢竟漢人的地盤太大,除了北邊,還有東北、西北、西南等地要守,看似兵力龐大,其實要統籌兼顧並不容易,但也是相對的,如果一個地方的威脅太過突出,他們肯定就顧不上保存實力了,會全力攻擊,所以這次和談,對漢廷很重要,但對我族也是一樣,甚至更重要!」

  和新漢列卿所想的一樣,靳準之前也是為即將到來的和談造勢,不過新漢選擇是敲打他們,而靳準要做的是表現出姿態,展現一定的肌肉,正因如此,他才會放任劉乂行事,因為劉乂畢竟副使,還是王爺,有資格鬧,但又有轉圜餘地。

  結果卻踫上了陳止,以至於情況突變,原本的計劃盡數都被打亂了。

  在被軟禁的時間裡,靳準的心思接連變化,最初覺得就是走個過場,但新漢方面卻以種種理由拖延時間。

  一開始靳準還能秉持著靜觀其變的態度,但幾天下來,尤其是聽聞鮮卑幾部到來,受到了熱情接待後,他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在軟禁期間,靳準也聯絡了些人,一方面收集消息,一方面托關係盡早結束軟禁,在這其中就包括了些一直和匈奴有聯繫的勢力。

  這些勢力的根子在新漢,但利益卻遍布天下,之前北線鏖戰的時候,甚至通風報信,暗助匈奴,從中牟利。

  可這次,連這些勢力都警告靳準,說是讓他們見好就收,那些提議和倡導與匈奴和談的朝中官僚,有一部分正是這些勢力在朝中的代表,也在承受著不小的壓力。

  「若這群人也不支持我族了,那這次和談能取得的好處就微乎其微了,我放縱北海王,是為了爭奪更多的好處,可不是給自己找麻煩,萬一漢廷改變態度,讓那主戰的佔據了上風,再興刀兵,那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我主新立,根基不穩,威望比不上那兩個王,就算迫於漢廷大軍的壓力,各部族不得不團結起來,那真正有威望主導的,也卻未必是我主啊!」

  身為一族,但若得利的不是自己一派,那對部族而言是成功了,對自身勢力來說卻是失敗了,這個道理靳準很清楚,所以他早有了妥協之心,現在莫安節找上門來,他試探了兩句,對方沒表現出退讓之意,話中隱隱還有威脅的味道,靳準當然知道該怎麼做了。

  「既然莫公這麼說了,我等也只得從命,只是……」他還在說著,可話未說完,邊上忽然傳來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

  「不知道,妄下命令的太樂令,如今如何了?」

  說話的人正是劉乂。

  他話一說,靳準就暗道不妙,想要出聲阻止,沒想到莫安節卻先道︰「陳太樂擔有重責,在準備丹青評的同時,還要兼顧鴻臚寺的事,最近更與鮮卑拓跋部的使者相交,時常與之同游洛陽,此時怕是正在哪裡飲酒吧。」

  靳準和劉乂的神色劇變。

  鮮卑拓跋部?

  拓跋鮮卑!

  這支鮮卑部落,對匈奴漢國而言乃是大敵,雙方地盤相接,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從地緣政治上來說,天生就是敵對的,而且在劉淵立國之後,拓跋鮮卑與新漢之間的聯繫,就越發緊密,期間有過多次合作。

  每當匈奴和新漢擦槍走火,拓跋鮮卑往往就從背部攻擊匈奴,每次都會造成不小損失,兩邊因此積怨頗深,就連這次北疆之戰,拓跋鮮卑也曾趁火打劫,匈奴雖勝新漢,但在北邊卻有不少折損,被這支鮮卑佔了便宜。

  這樣一支勢力,對匈奴的威脅,就算劉乂也一清二楚,更明白莫安節這時說出這個名字,頗有深意。

  於是劉乂也不追問了,靳準則深吸一口氣,拱手道︰「我等在這耽擱了不少時日,但軍情如火,須臾可變,豈能這麼耽擱下去?還是盡快開始和談吧,否則兩邊軍民,都難安心。」

  「皇上也是這麼想的,才會讓某家盡快將幾位帶出去。」莫安節說話的時候,臉上帶笑。

  劉乂卻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都過了幾天了,還有臉說是盡快,只是他已然知曉了厲害,也不想再節外生枝了,於是這心裡的念頭,倒是沒有宣之於口。

  莫安節跟著又道︰「會談的日子也定下來了,就在大典之後,而大典之時,幾位還要觀禮。」

  此話一說,靳準和劉乂面面相覷,表情越發古怪起來。

  等靳準、劉乂收拾了細軟,叫上了石勒和隨從,離開了居住幾日的院子,在回百邦館的路上,那劉乂終於忍不住嗤笑︰「我道漢廷有多厲害呢,卻有臉讓我們去看什麼大典,這不是自找沒趣麼,莫非以為可以羞辱我等?那所謂獻俘大典,根本就名不副實,因勝者為我族,他們抓住的一二將領,不過就是些許雜魚罷了,若非父王發生意外,漢廷根本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許是想要進一步打壓我等吧,這幾日的軟禁,其實就是要敲打,讓我們摸不清他們的態度,這個大典他們既然邀請了咱們,那自是要參加,不過……」靳準看了劉乂一眼。

  後者頓時會意,眉頭一皺就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我不會在那大典上多言的,中原漢兒最重面皮,平時也就罷了,這種時候要是再擾亂了,怕是真不好善了了。」

  「這就好。」靳準點點頭,知道幾日軟禁,自己固然擔心漢廷改變態度,但這北海王也是心有餘悸,有些知道進退了,不過話不好說的太直白,不然難免被此人記恨,靳準就補充道︰「關鍵不能讓鮮卑奴兒佔了便宜,這個大典,鮮卑人也會觀禮,若我冒犯了漢人,讓人驅離,就要白白便宜了他們。」

  一提到鮮卑人,劉乂的臉色微變,然後輕蔑的道︰「不過是群反復無常的蠻夷,就是不知道,這次鮮卑各部都是派的何人過來,有機會,本王讓他們知難而退!」

  想著想著,他又咬牙切齒!

  「還有那陳止,我定要讓他好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0 21:06
第三百七十三章 拓跋郁律

  「陳兄,你的這幅畫,真是妙啊!」

  同一時間,在一間布置考究的屋舍中,正有名衣著打扮頗為怪異的男子,看著一幅畫,發出感慨與稱讚。

  說他裝扮怪異,是因為他雖穿著中原衣衫,但那衣服卻並不合身,其人行動的時候,也時常縮縮脖子、聳聳肩膀,明顯是並不習慣這套裝束。

  與此同時,在衣衫的下擺、袖口等出,還能看到一些細小骨頭製成的裝飾品,有的直接縫合在衣服上,有的則用一根短線拴住,垂落下來,隨著手臂的擺動而搖晃,看起來不倫不類。

  不過,邊上的陳止卻明白,這種不倫不類的裝扮,在鮮卑人看來,其實是一種衣裝之美,這就好像是後世的時候,很多外來的服飾流傳入中原,要按照當地的品味和審美,進行本地化修改一樣,眼前這人身上的衣衫,其實也是一樣的情況。

  鮮卑人平時在生活的時候,就時常用骨飾作為裝扮,覺得這樣是一種美好的表現,所以在穿著中土服裝的時候,也會覺得這樣的裝飾,乃是錦上添花,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改變在中原人看來卻是畫蛇添足,不倫不類。

  「但是,這也從某個角度反映出了鮮卑人、至少是拓跋鮮卑的狩獵業達到了一定的高度,但還沒有完全拜托奴隸製的影響。」

  這樣想著,陳止卻針對那人的話語謙虛起來,並稱讚起拓跋鮮卑在陶器繪畫上的藝術成就,讓對方喜笑顏開。

  不錯,站在陳止身前、誇讚那幅畫的人,正是拓跋鮮卑之人,而且是這次鮮卑使節團的正使,名為拓跋郁律,是拓跋鮮卑首領拓跋猗盧的侄子。

  此人身材高大,面容威嚴,留著濃密的鬍子,但聲音並不粗獷,反而有種奇特的韻律,他的中原官話說的很標準,也擅長中原禮儀,初至之時,就給鴻臚寺上上下下的官吏留下了深刻印象,都誇讚他是有道之人。

  當然,這禮儀之道是相對於其他邊疆胡人而言的,若碰上了中原禮儀大家,在他們眼中肯定是錯漏頗多。

  不過,對於外邦之人,中原人往往會放寬標準,從來都是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拓跋郁律抵達洛陽後,剛剛歇腳,就忙不迭的提出了一個請求

  他想見陳止。

  當時,陳止正在鴻臚寺和太常府間來回奔走,差事繁重,無論是丹青評的布置、品評時差役的操練,還是鴻臚寺這邊接待諸使事宜的布置,都要讓陳止為之操心

  這裡要插一句話,那位大鴻臚趙瑉,之所以格外看重陳止,就是因為陳止曾給他上了一封建議書,其中提到了接待規格、迎接場合、人手陣勢等等事項。

  這些事項,新漢和之前的兩漢,其實早有人注意到,鴻臚寺作為對外機構,又和太常府保持著密切聯繫,在禮儀和規格上都做得很到位,禮儀本來就是彰顯大國威嚴、展現合法性的一個重要的手段,沒有人敢輕視。

  不過,比起後世那些形式主義和注重細節的習慣,這個時代的待客之道,依舊顯得有些粗獷、粗糙,乃至簡陋。

  畢竟,後世的禮儀,無論哪個國家,都是經歷了成百上千年的積累,同時融合了多個國度的特性,最後總結出來的一套規範,和這人治之時的擺設,當然不同,而且物質和精神追求上的差異,也擴大了這種不同。

  所以,陳止的建議書一送上去,趙瑉就看出了價值,找來陳止詢問了一番,二人對談過後,大鴻臚當即拍板,讓陳止帶人布置,將細節完善。

  陳止果然完成的令他滿意,於是趙瑉一改之前的態度,將陳止視若臂膀,想要委以重任,沒想到卻被鄧蒙的一紙調令打亂了計劃,自是惱怒非常。

  現在,在兩位九卿的爭吵下,陳止要統籌、兼顧兩邊,擔子不是一般的重,所以當趙瑉詢問他的意思,問他願不願意接待一下拓跋鮮卑使臣的時候,從大鴻臚往下,都覺得陳止會婉拒,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答應了下來。

  消息傳回拓跋郁律那邊,這位拓跋正使頓時大喜,他抵達之後,也聽到了些許風聲,知道陳止公務繁忙,所以已有心理準備,覺得陳止會拒絕自己的要求,卻等來了意外之喜,自是對陳止大為感謝,但他也知進退,不至於太過耽擱陳止的時間,都是算著時候,邀請陳止出來。

  今日,他就是借著品茶、訪友的名頭,將陳止邀請出來,他的這個友人陳止也認識,而且還有過一番切磋和交流,正是書畫雙絕的京城名士、大家,趙遠。

  原來,拓跋郁律的族兄弟、也是當今拓跋頭領拓跋猗盧的兒子拓跋六修,正依照慣例,在洛陽求學,這位拓跋貴族喜好結交名士,和趙遠關係不錯,雙方常有往來,而拓跋郁律過去也曾在洛陽逗留,借著族兄弟的關係和趙遠有了交情,這次為使前來,就外出訪友,尋得了趙遠。

  當然,這個過程中,拓跋郁律免不了從趙遠那裡,聽說了尋梅樓的一段故事,得知陳止以一人之力,通曉諸多技藝,折服眾人之舉,不由心嚮往之,所以陳止一來,沒說幾句,拓跋郁律就忍不住,讓趙遠拿出陳止的那副畫來,觀摩一番之後,誠心誠意的稱讚起來。

  「謬讚了,算不得本事,」陳止搖了搖頭,「倒是正使這般的英雄豪傑,才是讓人敬佩,數攻匈奴,皆有所得。」

  拓跋郁律擺擺手,笑道:「陳太樂才是謬讚,我這哪算是本事,不過是借著匈奴與上國交戰,難以分神之際,打打秋風罷了。」

  「你們兩就不要相互謙虛了,我聽著都累了。」

  此間主人趙遠坐於一側,看著面前兩人,笑出聲來,他面對拓跋郁律這位胡人貴族,話中沒有半點倨傲與鄙夷,面對陳止這位當前的紅人,也不見謙卑和恭敬,但正是這番做派,讓人覺得此人可以為友。

  聽得他話,陳止與拓跋郁律相視而笑,都覺得與對方的關係親近了幾分。

  止住了兩人話後,趙遠就對陳止道:「之前幫守一聯繫的幾人,可有幫助?他們都是音律、丹青上的好手,按你的說法,用來谘問,最是合適不過的了。」

  陳止回道:「張君、李君他們都有才之士,有他們相助,太樂署如虎添翼,能事半功倍。」

  趙遠露出了笑容,點頭道:「那就好,他們幾人,別看平日裡花天酒地,喜歡沾花惹草,被不少人斥責,其實都是有才幹的,只是不喜官場風氣,因此不願為官,樂得逍遙自在,幾個傢伙名望不夠,讓他們給人品評,做出評語,那是肯定不夠格的,但只是幫助太樂署做準備,那還是綽綽有餘的,你是不知道,這幾人自從聽過守一你在尋梅樓的作為,就是一直吵著鬧著,讓我引薦呢,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

  趙遠和陳止談及的幾人,正是趙遠之友,而能做他朋友的,多數都是洛陽城的才子,在琴棋書畫上有一技之長,而且背景大都非同一般,不是官吏之子,就是公侯之後。

  尋梅樓中,趙遠在挑起和陳止的比拚之前,就曾經提過,若是自己輸了,就全力相助陳止,給他提供便利,這並非是虛妄之言,事後果然履約,不等陳止問詢,就主動出面,聯絡友人,發動人脈,為陳止尋找谘詢之人,從旁協助。

  畢竟這文評也好、丹青也罷,若單純只靠著吏胥籌備,最多能做些形式上的準備,而涉及到了文化、藝術領域,總該要有些注重於感覺、品味和格調的布置,否則也不會被書院之人看上眼,要知道,當今之世所看重的,往往就是這些。

  因此,趙遠聯絡的友人,對陳止的幫助是很大的,無形之中也讓陳止逐步融入到了洛陽城的一個個圈子裡面,至少這些天來,邀請他赴宴的請帖就多了不少。

  「說起來,趙兄的這幾位友人,都是風流灑脫之輩,某家在北地也曾聽聞,說是諸公子和趙兄你一樣,紅顏眾多,」拓跋郁律聽著兩人談論,忍不住插話進來,但一開口就聊到了偎紅倚翠之事,「我聽六修提過,說是趙兄還曾給人不少建議,這洛陽城更有不少風流名士,向你請教勸女之術。」

  「此話不實,乃是以訛傳訛。」趙遠笑了起來,搖搖頭,換一個人聽到這些話,就要斥責胡人不知禮數了,可趙遠也不惱怒,他看看陳止,見對方沒有鄙夷之色,才繼續道:「我這些友人,多數不喜家中束縛,更不願從長輩之願,是以想要自尋其歡,知我精於此道,常來詢問,但吾卻不言,因無甚必要。」

  拓跋郁律疑惑起來,問道:「這是為何?」

  「世人以為尋求女之術的多為豺狼之輩,其實謬矣,蓋因真要尋助之人,往往是良善之人,因其心善,不擅挑心之技,才要求師,」趙遠說話間,略有歎息,「我那些友人,多才多藝,又精言語挑逗,本就受人青睞,哪裡還需要我來置喙?他們問我,是打趣罷了。」

  拓跋郁律品味片刻,不由稱道起來,旋即想到一事,朝陳止看去,問道:「聽聞太樂令還未娶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0 23:38
第三百七十四章 見微知著,方知氣候已成

  「拓跋兄弟,問這個作甚?」趙遠一聽就樂了,「莫不是聽了我的一二言語,就動了心思?勸你還是熄了吧,我也不是看不起鮮卑,但守一這等人物,京城中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貴族都在打他的主意,哪裡輪的上你啊。」

  趙遠毫不顧忌的說著,若是旁人這麼說,拓跋郁律肯定會覺得這是在諷刺自己,蓋因他這等邊疆之族,在面對中原王朝的時候,總是有種揮之不去的自卑感,碰到類似事情格外敏感。

  但趙遠此人偏偏無所顧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與他相交,反而不用想那麼多,所以拓跋郁律也是毫無芥蒂的笑道:「豈敢奢望?不過是有一美人,想要贈予陳太樂罷了,這是敬重太樂的為人,也是真心想要結交。」

  趙遠聞之,撫掌而笑:「你敬重他,就送他美人,哈哈哈!真個有趣!惜哉,彼女美矣,卻不得自尋良人,為一憾也,然守一當世英傑,若得附之,又為幸事,福禍之間,誰能言明?妙哉!」

  陳止自是要推辭的,但他知道因為時代局限性,用後世的眼光來看,此時有很多不尊重女性的行為,但本著歷史唯、物主、義倒也不以為怪。

  不過,聽著趙遠之言,陳止也有些意外,這位傳聞中的洛陽情聖,被不少禮學名士斥之為毒瘤,未料此人心中,對於女性卻頗為尊重,當然了,終究避免不了時代和階級的局限性。

  他這邊想著,那邊兩人又說開了許多,一說起這樣的話題,三人之間的關係,不由更加親近,更有僕從端來瓜果和酒水,幾人斟飲起來,頗得其樂。

  說著說著,話題不自覺得就旁敲側擊的涉及到了北疆戰事。

  這也是三人之間的關係,確實是近了些,否則拓跋郁律作為外邦來使,陳止作為新漢臣子,這樣的問題都是要避嫌的,防止讓使臣心中生出他念。

  即便如此,交談的時候,還是有許多克製。

  拓跋郁律先提起的,還是匈奴使節

  「聽聞匈奴之使惡了陳君,又冒犯上國威嚴,被捉拿軟禁,至今未出,某家以為此舉甚好,匈奴人凶性未改,不明諸夏禮儀之尊,若是示之以禮,他會以為是懦弱,因而驕縱得意,若是以刀兵壓之,反而知曉厲害,能認清尊卑。」

  他提起匈奴,雖沒有咬牙切齒,但話裡話外的那股敵意,是怎麼都藏不住的。

  說到最後,他甚至建議道:「陳君,既然你人脈通天,就當將匈奴來使一直羈押,否則放出來了,難保他們不在大典時做出點什麼。」顯然,拓跋郁律是聽了一些傳聞,真以為是陳止聯絡上下,以驚人人脈將匈奴使節軟禁至今。

  陳止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就快成個背鍋俠了,但凡有人想要讓匈奴吃虧,就讓自己背鍋,好在這為國背鍋好處不少,等於列卿中不斷有人欠他人情,眼下還看不出什麼,可一旦有人想要動自己,就能顯現出來了。

  當然了,前提是自己的行為,不會影響到各方利益,否則些許人情也不頂用。

  陳止想是這麼想,但話還是要說清楚的,省得這位國際友人聯想到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提出兩難要求,再拒絕的話,反倒顯得生分。

  「匈奴之事,為國朝諸公權衡,這才有所決定,陳某何德何能,哪裡能夠干預,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況且這事涉及兩邊和戰,也不好逼迫太甚,倒是拓跋兄弟,你們的部族與匈奴頗有怨恨,這次在京城,可得克製一點。」陳止直言不諱,還出言點醒,雖然看起來交淺言深,其實恰到好處。

  拓跋郁律聞言,就不再糾纏於匈奴軟禁之事,轉而提起匈奴的凶殘成性,說起並州倒行逆施的事來了。

  話至一半,突然傳來消息,說是匈奴使臣已經被放出來了,讓對話的氣氛一度尷尬起來,好在趙遠在旁打哈哈,總算是一帶而過。

  跟著,這話題繼續在匈奴為惡之上,不過陳止卻逐步提問起來,問的都是鮮卑攻伐匈奴之時的一些事情,但也不是攻伐的戰法,偏向於微末細節。

  拓跋郁律雖和趙遠交善,也有心結交陳止,但到底存著邊屬貴族的謹慎和警惕,所以涉及到兵馬細節和戰法細節的地方,多數是模糊帶過,防止被人窺見部族虛實。

  拓跋郁律可不敢小看陳止的知兵之能。

  他之所以要見陳止,並且表現的頗為恭敬,其實還是因為那篇《六國論》。

  這篇陳止在青州所作的文章,傳入北疆各地,被鮮卑所得,幾乎每個部族都推崇備至,等各部使臣出的時候,陳止之名早已是老少皆知。

  能寫出那般深刻文章之人,拓跋郁律豈敢輕視,否則他也不會甫一至,便求見陳止了,而《六國論》中對兵甲也有論述,寥寥數句,卻切中要害,拓跋郁律知道陳止是知兵之人,在這方面就有提防。

  好在陳止詢問的時候,重點不再兵馬戰法上,而是諮問邊角之事,比如骨鏃的樣式,鐵鏃、鐵刀的重量等等。

  「問這些,該是比較好奇吧,這位陳止陳守一,是博聞強記之人,能知道這麼多,平時除了多讀書之外,碰到感興趣的事,肯定會多問多思的。」

  這麼想著,拓跋郁律順勢回答,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隨後陳止又從話題延伸開去,詢問起鮮卑在草原上的些許趣聞了。

  拓跋郁律終於是放下心來,肯定了猜想,這逐水草而居,聽起來愜意,但每一次遷徙,其實都是一次艱難的冒險,生活不易,說起來更為枯燥。

  這場談話,一直到夜幕降臨才結束,拓跋郁律晚上還有他宴要赴,而陳止也藉口政務繁忙,先後與趙遠拜別。

  待得回到太樂署的衙門,讓行禮的差役和兵卒無需多禮,陳止就來到司衙書房,拿出筆墨,將今日所問之事,紀錄下些許關鍵。

  等寫完了,他在燈火之下沉思,回憶著從幾個衙門、連同心中藏書中,拚湊出來的一些歷史紀錄,這些紀錄,正是有關鮮卑的。

  從後世而來的人,哪會不知道鮮卑這個名字,得益於九年義務教育,就是許多將課本知識還給師長之人,也能說出北魏孝文帝的這個名字,知道這位皇帝的漢化之舉。

  「拓跋郁律,應該就是孝文帝的祖先了,而在原本的歷史上,拓跋鮮卑是個根本繞不過去的名字,乃至影響了華夏後續的歷史,即便如今,鮮卑各部依舊不容忽視,更不容小覷,未來或許會成長為,不對,是已經成為足以影響局勢的、舉足輕重的勢力了。」

  陳止在這麼繁忙的時候,還抽出時間接待鮮卑使臣,正是因為他深知這個名字的意義。

  想到這裡,他在紙上寫下了四個字,一邊是「鮮卑」,另外一邊,則是「匈奴」。

  拓跋鮮卑源於東北,也稱別部鮮卑,《魏書》說此部鮮卑「統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射獵為業」。

  陳止對鮮卑的來歷興趣不大,更注重的是其現實意義。

  拓跋鮮卑從東北到河西,經歷了兩到三次的大遷徙,期間七分國人,使諸兄弟各攝領之,乃分其氏,出現了部落聯盟的雛形,直到曹魏時期,拓跋力微在位,鎮壓內部,祭以固權,威名遠播,才真正讓拓跋氏取得了聯盟的主導權,得以世襲領之位,整個部族也開始快展,草原的諸多部族紛紛來投。

  這樣的情況下,無論是三國時期的北方兩國,還是如今的新漢,都不可能忽視掉北方的這麼一股勢力,於是雙方加強往來,在劉淵自立之後,更是來往密切,期間拓跋鮮卑多次攻襲,攻破匈奴城池的事時有生。

  就在北疆戰役之前,劉淵崛起之勢已成,還被拓跋鮮卑聯合劉琨等人,大敗了白部鮮卑和鐵弗匈奴,威逼匈奴漢國邊疆城池,而領軍的正是拓跋郁律。

  「這股力量不容小視,而且因為匈奴漢國的遮擋,朝廷對鮮卑並無太多警惕,就算是有,也是鞭長莫及,上年拓跋郁律攻破兩族,率領騎兵兩萬,這可是兩萬騎兵,以此類推,加上其他兵馬,只是拓跋鮮卑一部,就能興起十萬大軍!他拓跋郁律口中的控弦騎士四十餘萬,恐怕不只是誇張。」

  燈火之下,陳止眯起眼睛,考慮著這十萬大軍的戰鬥力。

  「按拓跋郁律所說,骨鏃已經逐步被淘汰,鐵鏃、鐵刀運用漸多,說明社會展程度已近乎擺脫了奴隸製,社會結構、組織程度的提高,意味著動員力更高,更有銅飾針、銅扣、環、鈴等物在族中流傳,軍中有鐵刀、鐵矛、鐵帶鉤、鐵馬銜等,說明銅鐵冶煉達,而且和周邊部族的經濟交流頻繁。」

  燈火照映著他的面龐,陳止微微搖頭。

  「政治上穩定,組織上完善,冶煉上相對達,軍事上人員充沛,經濟上充滿活力,這是已經成了氣候啊!」

  在他的歎息中,時間流逝,終於到了獻俘大典的這一天。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1 22:58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天子主祭!

  大典的到來,仿佛讓洛陽城內外的一切都停滯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注視著這個國度的主宰者。

  煌煌之聲,浩蕩氣韻,帝王拾階,禱告於上。

  巍峨肅穆的祭壇之上,劉岱緩步前行,他的一舉一動,都依照著宗法之禮,這位平日行事頗為跳脫的皇帝,在這一刻卻是莊重而嚴肅的,他的眼神非常專注,仿佛忘記了種種歡樂,他的腳步穩健而有力,似乎正竭力的追尋著什麼。

  這位年齡不大的天子,顯現出了執掌一個龐大帝國的底蘊,看得下方群臣不由頜首。

  皇帝,可以荒唐,可以無道,乃至可以嗜殺暴虐,但在兩件事上,必須要慎重,否則必不可長久。

  劉岱也清楚的記得,自己那位憋屈了半生的父皇,在彌留之際,拉著自己的手,用他那顫抖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寫下了一個「禮」字。

  這就是皇帝必須要掌握的東西。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禮記》言︰「地載萬物,天垂象,取材於地,取法於天,是以尊天而親地也。」

  祭祀,自古以來就是禮制的重要組成部分,甚至可以說是核心所在。

  國朝祭祀,為國泰民安,為五谷豐登,為征伐勝利,為國祚永延,有著重要的精神意義和象徵,而祭祀權正是政權合法性的重要體現之一。

  在遙遠的泰西,神權甚至一度凌駕於君權之上,而在中原之地,從古至今,執掌祭祀都是國君權威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彰顯威嚴、樹立正統的利器。

  人群中,四邊部族的使者們,也在其中觀禮。

  匈奴漢國、匈奴鐵弗部、拓跋鮮卑、宇文鮮卑、慕容鮮卑、段部鮮卑等等,皆位於人群之中,主要就是北邊的部族,涵蓋了諸多種族,彼此之間雖然站得很近,卻看得出涇渭分明的味道。

  在名義上,這些部族都是新漢的藩屬、邦臣,受到漢廷冊封,乃是臣子屬下,因此使臣在地位上,與尋常的漢朝大臣並無多少不同,要說有什麼不一樣的,就是他們在自己的國中、部族中、族內,根本看不到這般盛大的景象。

  「今至中國,方知位尊也!」拓跋郁律看著那道緩緩前行的身影,聽著四周宛如神靈低語一般的禮樂,眼睛裡閃爍著憧憬之色,整個人的心靈似乎都被震蕩了、被洗滌了,心裡原本的一些念頭,隨之暗淡下來,被埋到了心底深處,塵封起來。

  「中原之地,果然富庶至極,我便是將邊疆之地搜刮殆盡,也無法構建出這般祭壇,營造出這般神聖之景!」劉乂看著那輝煌建築,眼睛裡閃爍著的卻是濃濃的貪婪之色,恨不得將一切據為己有,再隨意揮霍,在這一刻,他甚至忘記了原本的嘲諷,忘記了對所謂獻俘的嘲笑,完全沉浸在那股澎湃的氣勢之中。

  其餘諸多使臣,亦有各種表象,神色各異,各有所思。

  而在眾使隊伍的尾部,隨行的從官之中,就有一名大漢,正一臉貪婪的看著那高台上的身影,心中暗道︰「皇帝之尊,一至於斯!大丈夫當掌如此權柄,方不枉世上走一遭!便是因此死上十萬、百萬漢兒,又有何妨?」他目光如刀,直刺那道身影,恨不得取而代之。

  這些使節,各有各的心思,對新漢王朝的觀感和心思,有了劇烈的變化。

  本來在新漢軍隊兵敗之後,他們都有了其他心思,雖不至於妄圖染指中原,但多少有了效仿匈奴稱霸一方的念頭,對這次祭祀與獻俘結合的大典,也沒有多麼上心,可現在卻不一樣了。

  「這般禮法,看著莊重,背後卻是財力和人心的體現啊!」

  靳準沒有表現出劉乂的貪欲,沒有展露出石勒一般的野心,他看到的是大典背後的一些東西。

  周禮為源。

  周之宗法,更是劃分嚴格,天子祭天地,祭四方,祭山川,祭五祀,歲遍[];諸侯方祀,祭山川,祭五祀,歲遍;大夫祭五祀,歲遍;士祭其先。

  可見,在最初之時,祭祀中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不可輕易打破,什麼位格,祭祀什麼樣的存在,是彰顯尊貴的手段。

  這就像是後世大爭之世,諸國林立,但也爭奪一些盛事奇觀的舉辦,從而聚集天下目光,展露國之底蘊一樣,新漢的大典選在這種時候舉行,就有著震懾人心、穩定人心的作用。

  「這次和談,必須得拿下,否則後患無窮啊,我族底蘊尚淺,還有內患,若不能有個喘息的時間,怕是族崩之日不遠了!不過,今日也讓我看到了一絲希望,若要凝聚國族,或許該大力推行禮儀!若能讓族主也有漢帝一般的威嚴,其他部族哪還敢有異心?」

  想到這裡,靳準游目四望,看到祭壇上下那諸多身影、樂器,又不由感慨︰「漢人到底是漢人,這般場面,就是我族俊杰挖空心思,怕也難以想得出來啊!」

  他卻不知道,那些分立兩旁,面色肅穆的漢臣,他們的心裡也在驚訝,更在意外。

  這次祭祀大典的布置、用樂,和過去還有區別,卻不逾制,反而將過去散亂的環節串聯起來,尤其周圍的幾個奇特布置,籠了邊緣,將樂器和樂師攔在其中,讓那樂聲平白增強了幾分。

  負責這次禮儀和接待的太常、大鴻臚等,更是面露喜色,對陳止這次的安排,都表示滿意。

  要知道,過去的祭祀,有時候頗為鬆散,不成體系,多數時候,只表現出應有的程序和過程,哪像這次這般,環環緊扣,調動人心。

  「果然,陳止所言精簡、濃縮,連同加快節奏之話,都十分精準!祭祀之事貴於禮隆!」

  漢之衛宏曾言︰「漢制,天地以下,群臣所祭凡一千五百四十。」

  天地且不多言,神自先秦傳承下來,當真是數目龐大,但隨著統一王朝的建立,皇帝一念可動神,於是諸多神靈有的興盛,有的則衰微,但歸根結底,實是為人來服務,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靈,其意志如何廣大,但落在凡俗的王朝之上,也只是取其所需。

  莫說一個王朝,就算是普通小民,拜神之時也有所求,遷徙、嫁娶要拜太歲;生產、災異要告於社神,歲末亦要送灶神等。

  正因神多祀繁,所以但凡禮制祭祀,多數時候為面面俱到,或者說,為了將想像中的過程,全部添加到儀式之中,導致整個大典朝著臃腫、繁瑣的局面發展。

  今日之大典,本來也該如此。

  北疆大軍戰敗,消息傳來,莫說他處,只是這洛陽一地,無論是公卿百官,亦或是升鬥小民,都心有不甘。

  此民心之動,若無宣泄,必成隱患,是以朝廷採諸公之議,宣陳止之功,將劉淵之死加諸其上,這是為了緩解民怨,但尚不足以鞏固權威,畢竟武功上被人擊敗,又因種種考慮,不打算加派反攻,甚至有和談之心,最怕的就是被周邊邦國誤會,從而生出不臣之舉。

  基於這種考慮,才有了今日之大典。

  這大典寄托許多,關係各方,才由幾個司衙一同舉辦,除了原本的禮制官吏之外,太常府、大鴻臚,乃至宗正官,都被牽扯進來,說是要協同舉辦。

  但如此一來,要兼顧各方,難免更加混亂,這才有了陳止、嵇法聯絡兩邊的事發生,這本來是權宜之計,因為事關重大,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不好辦,一個不好就得背鍋,所以沒人願意出頭,挑選來去,最後落到了陳止的肩頭。

  而陳止終究沒讓他們失望,居然真的統籌兼顧,將諸多人員劃分職屬,還列了一個項目單,以時間為憑,讓他們依次而行,更退去了諸多環節,說是要突出重點。

  本來,這樣的行為難免受到非議,偏偏陳止靠尋梅樓宴和文評之事,蓄勢而起,還和諸多大家有了往來,打消了一部分人的念頭。

  隨後,他下令捉拿匈奴使臣,陰差陽錯之下,匈奴使節被軟禁多日,都說是陳止人脈通天,連使臣都能關押,讓不少人心存畏懼,意見又少了許多。

  緊接著,效果漸出,在兩位九卿的護持之下,讓他成功的統理出了這次大典!

  等到祭祀之後,皇帝讓人將俘虜獻太廟,只有寥寥數人,但群臣也好,外邦使節也罷,竟無一人感到荒謬,連劉乂都收起了輕視和嘲諷,鄭重以待。

  最終,大典完美落幕,新漢的威嚴傳遍洛陽,更深深的刻印在諸多使節的心中,讓他們久久難以忘懷。

  隨後,洛陽城內,百姓亦是津津樂道,連帶著諸多大臣也有所誇贊,附帶著出工出力的陳止,也被人推崇,令他的聲譽一時無兩,令他的名望扶搖直上。

  就在這個時候,秘書省的秘書監黃思上書,言陳止之功,說其人之能可為政一方,請其人為北地一太守。

  他的這個舉動,像是在平靜的水面上,砸下了一塊大石!

  頓時,漣漪陣陣。

  隨即就有許多官員附議,皆言陳止之作為,可以為一方郡守,仿佛在這一瞬間,他們都忽略了陳止的年齡,頗有舉賢不避年歲的意思。

  注:亦有記載為「歲偏」,取一而書,莫究。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1 22:59
第三百七十六章 請陳為太守?

  「今大典之後,諸族嘆服,皆言大漢之尊,不愧為中央上國,是以四夷臣服,不敢再起他念,此皆陳太樂之功也,太樂以太常屬官,統籌兩部要員,協調調動無一不精,此是統籌之能;」

  「又聞諸族所來,其安排、引領皆有章法,為太樂所立,與往日相比,不知好了多少,過往有外屬臣朝天子,時有錯亂,落館之處常見錯漏,或錯置一物,或錯人尊卑,皆不明他族之風俗也,然陳太樂所書之章,不僅有安排之處,更言明各族好惡,尊其風而涉其俗,是以諸族歸心,此太樂博聞之見也;」

  「又有鴻臚館藏之事,過往若尋一事,短則耗費三五日,長則一兩月,動員數十人,可謂繁瑣,今有太樂收納整理,又列表為單,查一事,只需一二人,最多不過半日就可明晰,此陳太樂善理之能也;」

  「再言太樂令所總領之太樂署,本無所成事,而今太樂一令發出,眾書院無有不從,亦不敢違逆,臣曾聽聞,有若水書院幾人不尊章法規令,太樂便言,若不歸去,則廢其格,眾人乃懼,遂退之,此署理之能也;」

  「更莫論洛陽城中盛傳的文評之事,使萬人空巷,無人不曉,其勢之盛,亦令人驚奇,其布置之妙,獨具匠心,令城中賢才為評,使國之菁英從之,令百姓稱道,減書院之紛爭,思及種種,竟皆有得,此開創之能也!」

  黃思說時,神色肅穆,將一件一件事娓娓道來,起初百官之中還有人不以為意,等他說到後來,卻不由鄭重起來。

  原來,那陳止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有這麼些個作為了麼?

  黃思的話還在繼續︰「如陳太樂這般,有統籌之治、有博聞之見、有歸納之術、有署理之能、有開創之心,更能在外族之人蠻橫之時,挺身而出,維護朝廷威嚴的人,正是國之幹才,豈能不用?是以,臣請以太樂為一地太守,造福一方,也不負他的這一身本事!」

  他說到這裡,將笏板高舉過頭,朝著高居於上的皇帝說著。

  劉岱神色威嚴,盡管已經過去兩天,但他似乎還沒從莊重的祭祀中回過神來,不過眉眼之中已然活絡,聽著黃思的話,心裡也頗為意動,更是意外於陳止的功勞。

  「原來陳止已有這般作為,這真是能臣啊,朕的眼光是真好啊,一下子就看中了陳止,讓他為官,按著父皇的說法叫什麼來著?對了,叫勿叫野有遺賢!這黃思也是個忠貞之士啊,知道不讓有功之人埋沒,不錯,這人不錯,不過得等其他重臣發言之後,朕才好表態,而且今天朝會,該商議匈奴之事,朕若起頭,旁人又要多言,還是讓他們說吧。」

  想到這裡,他微微點頭,目光在群臣臉上掃過。

  眾臣神色各異,多數都在思量。

  太守之位,至少也是個五品,而且掌握實權,對一般的頂尖世族、貴冑子弟而言,去地方為太守,不如在京城做七品,因為不愁不升,但對於中下品、乃至寒門的子弟來說,這樣的實權官職,牧民一方,可以施展抱負,可以有明明白白的政績,更可以讓所思所想轉化為現實,影響一地,甚至遺留後世,無疑是個非常理想的展示舞台,更有利於晉升!

  畢竟,中下層的官員,可沒有後台能一個勁的提拔他們,若無實實在在的政績,在官場上就像是無根之木一樣,根本站不穩。

  比如彭城太守徐輝,也不算寒門,但家世一般,之所以那般看中陳止,就是因為陳止的《師說》讓他有了教化之功,而曲轅犁等物,又讓徐輝有了勸課農桑的政績,乃是晉升之本!他當然會客氣!

  甚至於,對很多寒門子弟而言,這一地太守、大郡的郡守之位,很可能就是他們官場的終點了!

  黃思一開口就說陳止當為太守,也不是要將他踢出中樞,可以看成是提拔,關鍵是陳止夠不夠格?他是不是真有那麼多的功勞、政績?

  等眾臣細細思量,卻發現黃思的這些話,居然還真沒說錯,更沒有誇大之語,反而有的地方還沒說到位,也就是說,他還說少了。

  這麼一想,眾人就驚了,畢竟陳止現在這麼有名,他們哪個不知道,正因如此,他們也很清楚,陳止從在入洛陽,到正式上位,前後不到兩個月,兩個月的時間裡,就讓他折騰出這麼些個事來,論起功績可以拉出一個清單,這樣的能耐,就算是當堂位列公卿之人,也未必能夠辦到。

  想著想著,眾人在驚嘆之餘,免不了朝太僕陳永看過去,卻見這老兒正在撫須,看不出喜怒,仿佛被誇的不是他的族孫。

  這老兒到底是怎麼想的,黃思出面要表彰陳止,是不是他授意的?這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自來為官,都有種種規矩,有明面上、紙面上的,也有私下裡的、心裡的,後者也就是潛規矩。

  在不少人看來,陳止能耐不小,也做下不少事,確實值得稱贊、給予獎賞,但在朝堂上貿然提出來,卻有些不妥。

  一來,陳止的年齡和資歷是個問題。

  當初讓陳止為太樂令,已經有些破格了,要知道在這之前,他可不曾為官,也不是舉孝廉出身,更非京城、京畿之地的世家子弟,也不是那幾個頂尖的世家出身。這樣的人,按理說沒機會在起家官,就得到一個中樞權柄,陳止得以上位,其實是恰逢其會、各方妥協的結果,現在立功,可以看成是補上欠下的資歷,該沉默以對、低調蓄勢。

  二來,就是個先後次序的問題。

  陳止的功勞是不少,但官場上講究一個責任制,你陳止再有能耐,但功勞不能直接落在你的身上,應該按照人事安排,先從你的上司走過場,那大典順利也好、鴻臚寺的布置也罷,都要先稱贊九卿,問過兩位列卿的意見,才能落到陳止身上,蓋因權柄之權威,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人事任命權。

  三來,就是個時間的問題了。

  陳止上任一個月,位子都還沒暖熱乎呢,如何能立刻晉升?旁人觀之作何感想?也許其他人的政績不比陳止,但也要按照周期走,等考評之後,該升升,該降降,各有歸屬,不能搞特殊化,因為這涉及到制度建設,講究的是一個穩定,否則今天你升,明日他升,到了最後,豈非成了菜市場,哪裡還有威嚴可言?

  四來,太樂令為中樞七品,直接跳到地方五品,從中央到地方,跳個品階,其實並不算是冒進,但你陳止當官的時間太短了。

  前後兩個月,直接為太守,就是戰亂年代也沒幾個這麼快的,昭烈帝得鳳雛的時候,還先放到縣中考察一番,現在律法嚴密、官制完善,也沒有這個道理,而且太守算是一把手,管理民政各方,有的地方,比如邊疆之地,還能干涉兵事,是個直接對上負責的職位,要的是實實在在的理政之能,可比太樂署要做的那些複雜多了。

  陳止現在功勞是多,但也和治理一郡相差甚遠,最穩妥的辦法,是先去做個副手,或者乾脆去一縣為令或長,練練手,熟悉一下,以防出亂子,否則對地方上、對陳止本人,都沒有好處。

  除了這四點之外,還有諸多問題,但都是微末枝節了,不被在場的百官看重,等他們想到這四點之後,眉頭一皺,就覺得是不是太僕陳永,想要提升家族勢力、給自家族孫升官,想的有些太急了,以至於要亂了規矩,就追根溯源,回憶黃思的跟腳,想著他得了陳家的什麼好處。

  但這麼一想,不少知道內情的人又是一驚,因為他們突然想到了,這個黃思似乎不是陳永一系的人,而是……

  頓時,不少人看著那黃思一副忠心為國、不忍有功之人埋沒的樣子,想到他洋洋灑灑的一番言論,將陳止誇的是天上有、地上無,都覺得怪異起來。

  裡面怕不是有什麼算計吧,莫非是要將陳止架在火上來烤?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應允。

  想到當今聖上的作風,以及傳聞中他對陳止的賞識,眾臣覺得,這位天子很有可能將這個任命答應下來,那後面會發生什麼著實難料。

  按理說,朝堂之上,本不該因一個七品官員的賞賜,這般鄭重其事的提出來,但思及黃思背後之人,與陳止背後之人,隱隱涉及列卿紛爭,眾臣為了不牽扯其中,也只得三緘其口。

  當然,他們很清楚,黃思的提議,會有人出面阻止,至少太僕陳永不會放任此事的。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第一個出面反對的,卻不是陳永,而是……大司農楊結。

  「臣覺得此舉不妥。」

  楊結生得威嚴,聲音洪亮,他一站出來,就將其餘聲音壓了下去。

  「陳太樂有功不假,但朝廷自有法術,不可隨意而為,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病形;曼理皓齒,說情而損精。故去甚去泰,身乃無害。是以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寶也!」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2 20:35
第三百七十七章 我看秘書省就不錯

  香脆甜美的食物、醇厚的美酒、肥嫩的肥肉,雖然可口而美味,但如果食用不當,就會將身體吃壞;皮膚細膩、明牙皓齒的美女,可以讓人得到生命的大和諧,但如果縱欲過度,就是損精壞身。所以,節製自身,不去過度暴食,不過度的淫、樂,身體才不會受到損害。

  這是《韓非子‧揚權》中所寫,被楊結在這裡說出來,就是為了體現出後面的那一句

  掌握法術,製約臣下,所以法術的設立,乃是君主的法寶。

  這樣的寶貝,珍惜都還來不及呢,如何能夠破壞呢?

  什麼樣的行為,會破壞這等至寶?

  「朝有其章,升遷變動出於其中,陳太樂有功於國,其能錄於冊,而存於眾人之心,無可辯駁,亦不容抹殺,則按規而行,循章以降,不會讓有功之人委屈,不會讓有才之人埋沒,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又何必急於一時?」

  說完這些,楊結躬身一禮,退回朝列之中。

  劉岱卻是眉頭一皺,心中不快,對這位新任大司農的觀感有些差了,莫非這是個妒賢嫉能之人?不願意讓有功之人得賞?不過他說的話,也有些道理。

  皇帝開始思考起來。

  另一邊,群臣的目光都投射到了楊結身上,暗讚這位新晉大司農言語得體,勸的也到位,而且看似是打壓陳止,不讓其因功升遷,其實卻是保護。

  但問題就在這裡了,為什麼這位大司農,要突然出來替陳止說話?也沒聽說他和陳止有什麼交情啊,倒是以楊家為後台的左岳書院,之前和陳止隱隱有接觸,但也不是什麼愉快事。

  當然,也有那消息靈通的人,聯想到那位三楊之一的行蹤,因此有所猜測。

  不過這些事,與此時的局勢無關,因為這邊楊結剛退下去,又有人站出來了,這次出面的,總算沒有出人意料了

  太僕陳永,總算是站出來了。

  「老臣覺得楊司農之話,乃是持國之言,望聖上能納之,陳止年齡尚幼,資曆更淺,得入中樞已經是邀天之幸,若能跟在列卿身邊,多些見聞,以富其念,那才是今不過有些許小功,豈能因此忘形,若是加以賞賜,不光有損朝廷的法術,亦不利於其人之心,是以老臣斗膽,請聖上莫與之賞。」

  按理說,朝堂之上無私家,就算是父子同殿為臣,往往也是各司其職,涉及到相關的事,更是要避嫌,即便是實在避不過去的,也會多稱其職,不稱其名。

  不過陳止和陳永差著兩輩,在以孝治天下的新漢,總不能做的太過,況且陳永的目的,是為了不讓陳止被捧殺,這言語中多少就帶有些長輩訓晚輩的意思,這也是說給皇帝聽的,希望他能尊重一下人家家長的意思,不要任性而行

  劉岱這位天子過去的作為,眾人都是一清二楚的,陳永也是生怕他一個興致上來,就不管其他,直接封賞了,那對陳止並非好事,至少現在是如此。

  果然,聽到陳永也這麼說,劉岱的心意動搖了,他很清楚這位老臣與陳止的關係的,連人自家長輩都說不要賞賜,他一個皇帝,總不能硬給吧,況且陳永說的話,好像也是這麼回事,陳止這樣有能耐的人,可不就得跟在列卿身邊,多學點東西麼?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下意識的朝黃思看了過去,因為這心裡,多少覺得要給陳止一點表示的,另一邊也是對黃思這個人頗為信任。

  黃思所屬的秘書省,和後世的秘書名雖近,但職位卻大有不同,因為這個職位,其實實權不多,擔任此職的官員,多數都是文人、學者,一般不會涉及朝堂紛爭,乃至很多時候,皇帝和列卿,還會諮詢其事。

  因為,這個職位其實就是國立圖書館的管理員。

  但凡圖書管理員,一般都很不平凡,而秘書省的長官秘書監,大致也是如此。

  此官五品,負責對古籍的收集和保管,同時更要考較古今,整理古籍,所以多為智者擔任,如三國時的王象,就是在秘書監為官時,編撰了《皇覽》,連常被人詬病的荀勖,也在擔任秘書監的時候,整理了汲塚竹書,躬自撰次注寫。

  這樣的一個職位,會被人去請教,再正常不過了,而黃思也習慣了這樣的待遇,注意劉岱的目光後,他就再次站出來,說道:「幾位上卿所言皆是,為籌謀之語,忠貞體國、愛護後進之心,人人皆可體悟,但管子曾說,舉能以就官,不類無能;以德弇勞,不以傷年。如此,則上無困,而民不幸生矣。桓公從之,乃霸天下。今陳太樂有功有得有才,洛陽之人皆稱,賢才大家皆稱善,這般人物若不得彰顯,世人難免心寒,反之,或許荒野遺賢亦聞名而來。」

  不得不說,黃思非常準確的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思,但凡統治者、少年心性之人,沒有不崇拜前人的,劉岱也不例外,一聽說齊桓公和管仲的例子,頓時就興奮起來了,看那樣子,似乎張嘴就要說出什麼。

  但就在這時,又有一人出列了。

  「聖上,臣有話要說。」

  劉岱循聲看去,見是太常鄧蒙,想到陳止是他的從屬官,對屬下去留,鄧蒙本就有言權,想到這,劉岱又將嘴裡的話咽了下曲,他畢竟是經過皇室培養的,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鄧蒙出列,當即說道:「臣認為黃秘書監所言差矣,斷章取義也,管子言,明君之舉其下也,盡知其短長,知其所不能益,若任之以事。賢人之臣其主也,盡其短長與身力之所不至,若量能而授官。陳止乃是賢才,但也要全面了解了他的長處和短處,才好委任職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根本就不足以明察,聖上,若是陳止之能,遠不只如此,就貿然將他調動,豈非耽誤了其人?」

  劉岱一聽,也覺得有理,點點頭說道:「愛卿所言甚是,時間太短,確實看不出太多東西,陳卿如今有這許多功績,說明他也適合這般官職。」

  「聖上英明。」鄧蒙嘴裡是這麼說著,但心裡卻頗為無奈,忍不住瞪了那黃思一眼。

  本來陳止歸屬過來,鄧蒙就知道是各方妥協的結果,只當是幫著各方一個忙,對陳止之名雖有所知,但期待不高,畢竟身居中樞,天下英才不知道見過多少,陳止當時也就是一新近崛起的後起之秀。

  等見了其人,觀其人之氣度,始覺異樣,想著若真有能,也是意外收獲,就試著給了個差事,沒想到陳止卻交出一份遠他期待的答卷,可惜卻有人覬覦,等平息了大鴻臚趙瑉的威脅,以為能靠著這得利部下,將後面的幾個品評都圓滿舉辦,結果黃思這邊又鬧出事端來了。

  事到如今,他可是捨不得陳止這等人才,而且分明就在自己的鍋裡,豈能讓他人隨隨便便一句話,就給調走了?

  現在聽皇帝之言,總算是放心了一點,但不等他站會隊列,又有一人出來了。

  不是張應,又是何人?

  張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頗為微妙,因為他在尚書台、在列卿之中,皆有官職,而且最近和廣漢王走的很近,偏偏又被其他列卿製約,所以頻有動作,黨羽門生時常出面。

  黃思就與他親近,雖然算不上黨羽,但當初入中樞,就是張家舉薦,而且和張家關係不淺,所以眾人剛才思及前後,才會覺得是有古怪,畢竟最近時日,張應和陳永等人有著紛爭,已經近乎是公開的秘密了,張應的人出面保舉陳止,怎麼想都有問題。

  果不其然,眼看著黃思撐不住場面了,張應居然是親自下場了。

  但眾人想一想,也覺得正常,剛才出面的都是列卿一級,不是同等地位、官品的人出來說話,對皇帝的影響力也十分有限。

  「聖上,幾位上卿所言,皆有其理,楊卿是忠貞體國,借著此事闡述看法,而陳公是要避嫌,這是出於公心,卻不該為此阻礙賢才為國出力,至於鄧太常,也是為國留才,覺得陳太樂擅於統籌,所以要把人留在太常府,但依臣之見,這三位都有失偏頗,若學他人之能,未必要跟在邊上,若要察人之能,莫過於觀其治民,睹賢不居其上,方為正道,既然陳太樂有能,又屢立奇功,破格提拔也是應當,臣願舉薦陳止為……」

  「臣也是這般看法也……」

  張應的話沒有說完,忽然又有一個人出列,打斷了他的話。

  「陳止之能理應由賞,然諸君所言又皆有理,依臣之見,不如折中一番,先給陳止個五品之官,留中樞,察其能,將其人留在洛陽,以學賢,同時亦不授大權,以保朝廷之製,再加以資政之能,以便其施展才能。」

  說話的人,赫然是那大鴻臚趙瑉,他一邊說,一邊朝一人看去,面上帶笑。

  「這折中之法,不如先進五品,以積陳止之格,日後再提拔,也無人置喙,綜上所述,我看秘書省就不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2 21:52
第三百七十八章 作繭自縛為哪般

  安靜。

  剛才還有些吵鬧的朝堂,在這一刻,卻突然間落針可聞。

  但在短暫的安靜之後,文武百官卻又猛然回過神來,然後就都順著趙瑉的目光,齊刷刷的朝一個人看了過去

  秘書監黃思。

  這位秘書省的長官,此時正一臉茫然,似乎沒有完全明白趙瑉說了什麼,兀自在看著後者,眉頭緊皺,眼睛裡閃過思索之色。

  這是什麼意思?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秘書省之中,有諸多官職,但總主要的就是秘書監,其下是秘書丞和秘書郎,然後就是校書郎、令史、正字錄事、儒林郎、儒林郎、文林郎、楷書郎等等,從字面上,就能看出大致的職能,但都不是常置,有時立,有時撤。

  除此之外,秘書省還有一個半獨立的部門,就是在宣武帝時期,合並進來的著作省了,有著作郎一人,佐郎八人,但這著作省算是半獨立機構,專掌國史。

  華夏重史,所以這著作省其實被各方盯著,乃是史家的自留地,平時連秘書監都不好直接下令,秘書監有事,還得與著作郎商談,是以這著作郎又被稱為大著作。

  不過,黃思思來想去,卻是越想越不安了。

  「大鴻臚說秘書省不錯,但按著他的說法,是讓陳止來秘書省做個五品的官,問題是秘書省的五品,只有我這個秘書監的位置,其餘者皆不足啊!著作郎和秘書丞、秘書郎,那都是六品官位,按著他的說法,難道是讓陳止來做秘書監,那我怎麼辦?」

  想到這裡,注意到趙瑉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他的心裡頓時「咯噔」一聲,知道這位怕是記恨上自己了,但心裡卻很不明白,你說我給張家出頭,要調動陳止出去,加以捧殺,那陳止的族叔祖陳永記恨也就罷了,陳止的上司鄧蒙不快也能理解,乃至那大司農楊結,思慮最近城中傳聞,也能看出一點端倪,因此會出面說情,但你趙瑉沒事出個什麼頭啊?

  算起來,在北疆戰敗的時候,趙瑉和張應還算是一個陣營的,怎麼說變就變啊?

  不行,可不能讓這個問題說下去了。

  一念至此,黃思趕緊驅散雜念,就要開口分說,總不能為了替張家出頭,把自己的差事給丟了吧。

  但不等他說話,趙瑉就繼續道:「皇上,其實陳止若是驟升五品,立刻就派往地方為一郡守,雖是破格提拔,但臣以為,以他的才幹,也能勝任,但總歸有諸多顧慮,正如之前諸位所言,難免會有偏差,不利於陳止為政,而且他確實資曆較淺,若去地方難免被人看低,平白多出許多阻礙、掣肘,難以施展才華,倒不如先在中樞謀個五品之位,正好也舒緩一下,待得一年半載後,再算上如今的政績,又有誰能反對?」

  他的話,讓劉岱不由點頭,連陳永、楊結、鄧蒙三人,都微微意動,除了鄧蒙之外,餘下二人更是輕輕頜首。

  但張應和黃思卻是大皺眉頭,知道按著趙瑉的這等說法,局面對自己等人十分不利,尤其是黃思,更不能任由趙瑉多說,原來只是將陳止調動出去,但現在看趙瑉的意思,分明是要把自己的位子搶過去,這是要斷自己的根啊!

  只是,他還是沒有開口的機會,因為陳永忽然又開口了,這位太僕歎了口氣,一臉慚愧的對張應道:「張尚書剛才說的是啊,老臣真是糊塗了,為了避嫌,險些讓皇上錯過了一賢才,提拔賞賜,本不該是一家之私,老臣知罪,還望聖上降罪,若陳止真有些許能耐,那就讓他去秘書省坐坐也好,那裡多藏書,又可資政各司,確實是個合適的地方,只是黃秘書勞苦功高,而且秘書監之位,博學多才之人才可為之,陳止年齡尚小,實在不適合做五品正職,做個佐官,再旁觀學,那也就夠了。」

  眾人聽他一番話,不少人嘴唇抽動,好不容易才忍住,暗道這老兒無恥,但為政者能走到這個位置,厚黑乃是本職。

  好嘛,剛才侄孫要被派往地方,你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現在一聽說是在中樞為官,馬上就舉賢不避親了,還來了一招以退為進,若說博學多才,現在洛陽誰人不知陳守一的名號?

  再者說來,趙瑉挑秘書監為突破口,也是非常巧妙的,因為這裡多書,按著為學的概念,能多讀書就可多學,陳止若是入住秘書省,也就符合了前面所言,比跟在列卿身邊還要方便學習。

  而且,這個職位其實沒有遠離列卿,因為皇帝、列卿皆可資政問史,配合著陳止前些天幫鴻臚寺整理卷藏的傳聞,就連張應都不得不暗歎一聲,這個契機找的好。

  更妙的是,這個位置是一個相對而言,利益糾葛較少、實權較少的位置,圖書管理員嘛,油水不多,在資財的利益上小,但時常能見各方,人脈關係卻方便積累,比起地方郡守,肯定是權柄不足,但作為跳板、累計資曆,卻綽綽有餘,因為聽趙瑉的那意思,就是讓陳止在這個五品位置上養養望,等世人都接受陳止五品的事實了,郡守自然也方便當了。

  同時,秘書監的這個位置,對趙瑉來說也有好處,因為這算是個清閒衙門,偏偏與各個司衙都能接觸,沒有太多忌諱,以他和陳止的交情、今日進言的人情,以後請陳止幫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些種種,瞬間閃過眾人心間,大部分人的心裡跟明鏡一樣,連陳永、楊結和鄧蒙也是一樣。

  陳永自是滿意這樣的情況,升官誰不願意?自家族孫升官,就會成為自己的助力,但若是順著張應的勢頭而為,肯定不是好事,而趙瑉的提議,將壞事變成了好事,正好借勢而為,畢竟錯過這個村,怕是就沒有這個店了。

  你不是說我孫兒有能耐麼?不是說應該升官麼?既然這樣,當太守是當,當秘書監也是當啊!

  還有你黃思,剛才一副為國選賢的架勢,現在退位讓賢,不也該甘之如飴麼?

  這老頭暗自偷笑。

  而楊結對這個結果也頗為滿意,而且還成功賣了個人情出去,自然不會反對。

  至於鄧蒙,自己的從屬能官獨立出去,固然心中不爽,但看今天這個局面,這估計是較好的結果了,若是堅持不許,就和他的中庸之道不符,再者說來,陳止沒有離開京城,就還可以相助自己,而且秘書監這個位置,也是恰到好處的。

  「可惜了,太樂署剛有起色,若陳止坐鎮下去,那這權威就要融入太樂令職位之中,乃成實權,可陳止若是入了秘書省,依舊執掌幾評,那威望就要落在他這人身上,太樂署反倒遺留不多。」

  諸評,因為是新起的事物,又是陳止掌管,在短時間內,未來的走向是取決於個人的,若陳止完完整整的在太樂署張羅,最後就可以抵定太樂署對文評等事的權威,但他人一走,卻還要依仗其人,等於是脫離了太樂署的框架,未來太樂署縱有召開諸評的權力,但解釋權卻在陳止身上。

  鄧蒙見多識廣,在官場沉浮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關鍵,但也無可奈何,因為他注意到,那位皇帝的表情已經舒展開來了。

  於是他也順勢說道:「秘書監勞苦功高,也是時候挪動一下了。」表面上是為黃思輕功請功,但他最近哪裡有什麼功勞?這一挪,怕是要哭出聲來。

  張應反而不出聲了,他很清楚,當下的局面有點作繭自縛的味道了,而且對方這麼多人,自己就一個,不好做的太過,而心裡雖然不快,卻也不慌。

  但凡事勝負,不在一時,這不過是一次試探罷了,王布那邊還有布置,作事總該有後手,而且這次出面,相信也能迷惑他們,以為我技窮矣,正好暗度陳倉。

  他倒是灑脫,順勢退了回去。

  看的黃思眼皮子直跳!

  「幾位愛卿言之有理啊。」劉岱點點頭,越想越覺得這個提議好,陳止能為學,還能為政,還能繼續做評,同時還能時常讓自己諮詢,這樣的好事哪裡去找?必須答應下來啊。

  不過,看了看張應的那張臭臉,劉岱還是知道張家的分量的,不好當場表態,讓這位重臣不好看,想起皇兄不久前的提議,按照劉出的建議,廣漢王為錄尚書事,總領尚書台,而那尚書令、尚書僕射將交與世家重臣,張應就是人選之一,因此要考慮一下其人的感受。

  所以,想了想,天子心中一動,忽然看向一人,說道:「諸卿家所言皆有理,但官員升遷,還要看吏部尚書之意,此事容後再議,且等朕問過吏部尚書之意,過幾日再做決定。」

  吏部尚書劉恤本來一副神遊物外的樣子,聽到這裡一愣,然後不由搖搖頭。

  好嘛,你們還記得有我這個吏部尚書啊。

  蓋因東海王一係被逐步清除,人事變動頻繁,劉恤也是新晉上任,威望不夠、地位不穩,不好發言,否則安能在旁為官?

  不過,眾人此時卻都忘記了一人。

  就見最初挑起事端的黃思,站在原地,如喪考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5-13 22:18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年

  「那黃思當時是如何想的?事後可曾否後悔?」

  古色古香的桌椅之旁,擁擠著眾人,都正迫切的詢問著。

  不過,他們之間雖然擁擠,卻依舊維持著衣飾的齊整,言行舉止之間,也沒有亂了分寸,因為他們還有著一層身份

  公卿和士大夫的子弟。

  被他們詢問的那人,衣著較為樸素,雖然按著士人的樣式剪裁,但質地較糟,即便是一名世家子弟,也是個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

  他侃侃而談,從容面對眾人,笑道:「若想知道黃思如何想,就得知道他為何這麼做,他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也是有緣由的。此人家道中落,但少即好學,舉孝廉而起,取一小世家庶女為妻,中年時尚鬱鬱不得志,後與張家長者手談論道,被其欣賞,得了張家舉薦,從此步入中樞,後來得位秘書監,享五品,可觀朝上禮,也是其人的仕途巔峰了。」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著面前一雙雙充斥著渴望之色的眼睛,輕飲一口茶水,才繼續道:「然人之貪欲一起,便無法抑製,黃思本是尋常官吏,寒門出身的濁官,雖有世家庶女為妻,但家族只是地方小族認命,想著循規蹈矩,如其他寒門子弟一般為官,不求聞達於朝堂,但張家舉薦,境遇陡變,因為頂尖豪門的一個念頭,他的命運就被更改,心態便不相同,總覺得自己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於是漸漸摒棄了和而不黨的行事風格,幫張家出頭,這才有了那次朝會上的一幕。」

  他說到這裡,又停頓下來,但這次卻無人催促,不少人表著自己的看法

  「原就說嘛,黃思聽聞是個中庸之人,所以才能擔任秘書監一職,這個官位時常要受人諮問,不可謂不重要,所以多由中正之士擔任,但黃思擔任之後,時常替江左之人說話,偏偏他還是個北人,原來症結在於此處。」

  「不錯,可惜一年前的那次朝會,他踢到了鐵板,賠了夫人又折兵,本來朝會只是商討與匈奴的和戰,他偏要替張家出頭,想要捧殺陳秘書,最後卻聰明反被聰明誤,但我等只是知道在那次朝會的半年後,諸評落下帷幕,陳秘書正式走馬上任,為秘書省秘書監,而黃思被調往散騎省為長官,還為五品。」

  「然而散騎省終究不比秘書省,只能整理門下省的些許文書檔案、歸納書籍,自宣武時就有衰落趨勢,先帝之時,更是無常定職,最終職任閒散,用人漸輕,哪裡比得上秘書省,還能為聖上諮政,為列卿問詢啊,可惜黃思,最終鬱鬱。」

  ……

  眾人議論之時,外面又有幾人進來,讓茶肆中的僕從奉上茶水,然後就習慣性的要找說書人聽事,但隨即注意到在這堂中一處,聚集了許多人,還有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那個人,不由來了興致。

  「黃通已經來了?好事,我等也來聽之。」

  「上次說了鄧太守守邊,擊退了宇文鮮卑的小股賊人,我回去之後品味了許久,越覺得黃聞之說,甚精,當為真相。」

  「不錯,不錯,如今這百家茶肆,能聽黃聞之說,那是別有樂趣啊!」

  言罷,這幾人也不落座,也不去找說書人了,轉身就朝那擁擠的人群走了過去。

  這裡正是百家茶肆,聚集在這裡的士人,遍及京城各處,觸角可以延伸到洛陽各家的公卿世家,其後台東家更是消息靈通,可以將第一手的信息傳遞過來,讓聚集於此的士人知曉、品味,而且由於消息迅,帝國各處的變化和潮流,亦可以第一時間,就傳遞過來,也讓這諸多士人品鑒一番。

  久而久之,這裡就成了士人彙聚之處,加上新漢對史家子弟頗為寬容,便是國政之事也可議論,於是洛陽內外但凡有一點什麼動靜,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聽聞。

  不過,自從這個黃姓之人抵達之後,情況就有了變化。

  此人不說他的名字,自號通者,取消息靈通之意,又有好事者稱之為黃通、黃聞君、黃曉師,他的消息不比百家茶肆靈通,畢竟茶肆多人,各處有雜役、眼線傳遞消息,而黃通只有一人,又無勢,任憑他如何作為,也比不上百家茶肆的消息來得快。

  但自這黃通到來之後,諸多士人卻更喜歡聽此人說道,哪怕他說的往往是半年、一年,乃至更長時間前的舊聞。

  和一般的說書人不同,黃通說事,不是單純的敘述,而是將事情拆解開來,先書背景,再加入自己的分析和看法,試圖找到事情內裡的脈絡,也就是此事為何會生,參與的人又是什麼心理,事後造成了怎樣的影響。

  他這種見聞說辭,對士人而言無疑更有吸引力,畢竟士人子弟在家族中,時常接觸到種種,看待問題不是單純看表象,有的時候更是會親身參與進去,所以黃通的這種講法,無疑更能引起他們的共鳴。

  「黃思當時的提議,被眾卿移花接木,挖了他自己的根,事後再找張卿相助,但又豈能如願?最終鬱鬱寡歡,回去後就對侄子說,大族上位之拚,雖無刀光,但步步驚心,寒門之士卷入其中,稍有不慎就要追悔莫及,這些事,茶肆的說書人都提及過,無需多言,今日我要與你們說的,卻是這話中隱藏著那黃思何等思緒……」

  於是,在他的嘴裡,黃思事後的諸多悔恨,都被描述的非常具體,乃至還通過事後被調動職位的細節,推測出他對張家也有怨言,以至於張家不再看重於他,到了最後,更是從黃思最近好飲酒,斷言此人壯志已熄。

  「我能斷言,黃思此生也就是如此了,後面怕是就沒有什麼建樹了,可惜啊,他人雖後悔,卻拉不下臉去和陳秘書結交,否則說不定還有一番作為。」

  眾人聽到這裡,都頗為興奮,他們喜黃通之言,甚於說書人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此人好下斷語,也就是通過當前的情況,給未來做個一個判斷。

  此人來洛陽不過月餘,卻已經下過十幾次判斷,只有三次看走了眼,有四個尚無結果,餘者皆中,以至於百家茶肆在私下裡,還有人以黃通之斷的對錯為憑,開盤設賭,富了一些人,也窮不少。

  現在,聽到他給黃思下了斷語,就有人忍不住道:「你說黃思若能和陳秘書結交,還能有所作為,可有憑證?陳秘書的本事,我等都是知道的,這一年多以來,他開文評、書評,設伯牙子期之戲,行丹青壇,皆是前人所未,妙用無窮,我等深感豈能,甚是佩服,但若說一個失意的黃思,能靠著結交陳秘書就得以再起,未免有些武斷吧?畢竟二人也算敵對,而張家扶持不起黃思,難道陳家就能?」

  此時,距離陳止入洛陽,已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了,在這段時間裡,著實是生了不少事,雖無陳止甦醒之初那般跌宕,但對他個人的際遇而言,卻影響不小,無論是在仕途上,還是在個人的家族上。

  「陳家不能,但陳秘書卻能。」黃通對那位陳秘書,明顯很是推崇,毫不避諱的說道:「陳君做了半年的太樂令,隨後升遷為秘書監,已過半年,這段時間裡,諸位也看到了秘書監的變化,本來只是供奉皇室藏書、供人問詢諮政之處,而今卻成為為學中心,能仲裁、評判各家書院的得失、優劣,更有諸大家為客卿,時常開壇講學,配合太樂署對諸評的組織,近乎讓洛陽書院之爭絕跡了!」

  說到此處,黃通興奮起來,但旁人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們早就看出來了,此人乃是陳止的擁躉,聽說他還曾在青州遊學,有幸親眼見過魯王宴時,陳止書就《六國論》的一幕。

  果然,那黃通一提到陳止,就忍不住多說道:「我還聽聞,入夢君最近讓人搜集市面上的各種紙張,召集了匠人,肯定又有什麼妙思,諸位且等幾日便可。」

  終於有人忍不住道:「黃聞君,你說了這許多,卻還是沒有回答,為何那黃思若與陳止交善,就尚有可為啊。」

  黃通這才收斂心念,看了那人一眼,笑道:「我且問你,如今的秘書丞是何人?」

  「不就是那董緒,上任已經三月了,他當初在太樂署就是陳止的部屬,有人說陳止這是任人唯親呢。」

  黃通搖搖頭道:「非也非也,這董緒也有來歷,過去能力不小,因不善逢迎、結交,最後成了清閒衙門的丞官,他原本的同僚,都以為這人前途暗淡了,沒想到因為陳止,而今再展心中志,而且從原本的一衙署丞,一躍而為一省丞,串聯內外,又將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條,足見其能,也可看出陳止的識人之能,不吝提拔,碰上這樣的上官,只要有能耐,當然可以步步高升,扭轉頹勢也是順理成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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