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191
mk2258 發表於 2017-4-12 20:52
正文卷 第五章 闖關東(下)

  羅獵出門之時戴上了黑框平鏡,這讓他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書卷氣,當然這也是出於隱藏身份的目的。餐車緊挨著頭等車廂,所有陳設都是西洋風味,紅絲絨的沙發座椅,掛著黃色流蘇的幔帳和窗簾,胡桃木的雕花描金餐桌上擺放著做工精美的西洋琺瑯瓷器餐具。

  他選擇在離門很近的地方坐下,進入餐車時候他就已經觀察過這裡的環境,在另外一端坐著兩桌日本軍人,一共是六個人,他們嘰裡呱啦地在高談闊論著,不時發出猖狂的大笑聲,在滿洲這片土地上這些外來者已經習慣於以征服者自居,似乎他們從日俄戰爭之後就已經成為了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人。

  在餐車的中部面對面坐著一對中年俄國夫婦,男人很高大,婦人也是俄羅斯最常見的臃腫體態,兩人衣飾華美,舉止中帶著沙俄貴族特有的狂傲,事實上能夠進入這間餐車的大都不是尋常人物,但多半都是外國面孔,反倒是中國人非常少見。羅獵翻看了一下菜單,大都是西餐,他點了份香煎三文魚,叫了份咖喱雞飯,叫了杯威士忌。一邊翻看著新近的報紙,一邊等候著自己的午餐。

  對面走來了一位年輕軍官,羅獵的目光從報紙上方的邊緣警惕性地掃了一下,卻驚奇地發現那名軍官竟然是在黃浦藍磨坊刺殺贛北督軍任忠昌的陸威霖,羅獵將目光垂了下去,稍稍將報紙抬起了一些,遮住自己的面孔,內心不禁緊張起來。自己曾經在藍磨坊出手阻止陸威霖,還兩度將他刺傷。現在迎面遇到,豈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目前羅獵還無法斷定陸威霖究竟有沒有看到自己。

  還好陸威霖剛一進入餐車,就向那群日本人走了過去,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一名日本軍人將他迎了過去,他們親切地握手,相互問候,自始至終目光並沒有留意車廂那頭的羅獵。

  此時服務生將羅獵的午餐端了上來,羅獵一邊用著午餐,一邊努力傾聽陸威霖和幾名日本人的談話,可惜相隔遙遠,再加上餐車內有些嘈雜,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不過陸威霖的日語應當說得不錯,和那幾名日本人相談甚歡。沒多久就看到陸威霖站起來,向幾名日本人告辭,轉身離開了餐車。

  看到陸威霖並沒有向自己的位置繼續經過,羅獵也是打心底鬆了口氣,興許他並沒有發現自己。

  陸威霖離開之後,羅獵馬上準備離開,今晚這列火車就會抵達奉天,他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可沒等他站起身,那幾名日本人已經率先站起身來,其中有兩人顯然喝多了,搖搖晃晃走了過來。經過羅獵身邊的時候,其中那個留著仁丹胡的日本軍官不知什麼原因留意到了他,指了指羅獵,用生硬的中文道:「你的,什麼的幹活?」

  羅獵不明白這幾名日本軍人為何要找自己的麻煩,隱約覺得和陸威麟有關,內心中對這些強盜充滿了厭惡,表情鎮定自若,不卑不亢道:「這裡是中國的土地,我們中國人坐在自己國家的火車裡有什麼不對嗎?」

  日本軍官的手落在了搶套上,身邊的幾名日本人全都掏出了武器,五把勃朗寧齊刷刷瞄準了羅獵。那日本軍官最晚一個把槍抽了出來,操著生硬的中國話道:「我們接到舉報,你是朝鮮流亡叛黨,跟我們走!」

  羅獵暗叫不妙,這幾名日本人找自己的麻煩並非巧合,而是因為有人舉報,毫無疑問舉報自己的應當就是陸威霖,現在的朝鮮已經在日本的統治之下,不少朝鮮反抗組織迫於壓力不得不轉入中國進行迂迴抗戰,日本方面對朝鮮反抗組織的清剿力度也是極大,手段也極為殘忍,陸威霖應該在進入餐車的時候看到了自己,這一手借刀殺人玩得實在陰險。

  羅獵笑了起來:「各位聽什麼人胡說,我是中國人,而且我是一名神職人員,一位牧師,我可以向你們證明我的身份。」他準備去拿自己的牧師證,卻被那名日本軍官厲聲喝止,他的這個動作在對方的眼中是極其危險的。

  此時剛剛睡醒的瞎子也來到了餐車內,看到眼前一幕不由得大驚失色,這廝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熱水壺上,腦海中已經在開始盤算用熱水怒澆小日本的場景。

  列車上的乘警聞訊趕來,他想要上前問明事情的原委,卻一名日本軍官粗暴地推開。

  就在現場衝突一觸即發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名日本兵滿面驚惶地跑了過來,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川崎將軍被人打暈了……」他說的是日語,除了幾個日本人之外,現場很少有人能夠聽懂。

  幾名日本人聽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再也顧不上羅獵,轉身就向出事的地方跑了過去。

  瞎子第一時間來到羅獵的面前,望著幾名日本人的背影,凶神惡煞般揚了揚拳頭:「大爺的,有種別走,老子捏爆這幫龜孫子。」

  羅獵站起身,拍了拍瞎子的肩膀,拉著他迅速回到車廂內。

  關上車廂的房門,瞎子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羅獵將剛才發生的狀況簡單說了一遍,低聲道:「這幫日本人應該是被陸威霖利用了,我剛聽說什麼川崎將軍被人打暈,可能他利用我引開日本人的注意力,製造混亂,然後趁機對日本人下手。」

  瞎子倒吸了一口冷氣:「靠,這個陸威霖還真是陰險。」說完又回過神來:「咦,你丫還能聽懂日語?」雖然是多年老友,可是羅獵仍然不時給他製造驚奇。

  羅獵笑了笑道:「簡單幾句,湊合著聽,瞎子,我看很快日本人就會搜查到咱們這……」

  話音未落,車廂門已經被重重敲響,開門一看,果然是剛才的那群日本軍人,身後還跟著滿臉無奈的乘警,日本軍人大聲道:「搜!」幾名日本軍人不由分說地衝了進來,在車廂內大肆搜查,甚至連羅獵和瞎子的身上都不放過,這次從羅獵的身上搜出了牧師證,反倒證明了羅獵的清白。

  幾名日本軍人一無所獲,離開他們的車廂繼續向後方搜查,整個頭等車廂內被這幫日本軍人攪和的雞飛狗跳。

  瞎子恨不能衝上去將這幫日本軍人全都幹翻,可也只是想法,對方手中有槍,蠻幹等於自討苦吃。

  羅獵低聲向一名乘警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乘警苦笑道:「一名日本軍官在車廂內被人打暈了,隨身攜帶的皮箱不翼而飛,據說裡面有機密文件,整列火車都搜遍了,不是針對你們。」

  羅獵點了點頭,等那幫人全都離去,重新關上車廂門,從裡面反鎖了,來到車窗前,望著陽光照射車身在鐵軌的一側拖出一條長長的投影,他將車窗打開。

  冷風從外面猛烈吹了進來,瞎子被凍得接連打了兩個噴嚏,詫異道:「你幹什麼?」

  羅獵指了指後方不遠處的陰影道:「車頂有人!」

  瞎子受不了強光的刺激,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迅速找了墨鏡戴上,這才模模糊糊地看清羅獵所指。

  羅獵已經脫下了大衣,半個身子探出了車窗外。

  瞎子趕緊衝了過去抓住他的大腿:「我靠,你不要命了?」

  羅獵道:「我只是好奇,他究竟偷了什麼東西。」

  陸威霖裹緊大衣,壓低身子蹲在車廂頂部,右手扶著黑色皮箱,緊貼車廂上。車速在五十公里左右,可是風力卻依然很大,車頂存留著未融的積雪,不時有細雪撲面而來,迷得人睜不開眼睛,他在等著車速減緩下來,然後逃離這列火車。英俊的面龐冷酷得一如這北國凜冽的天氣。

  前方就是鐵路橋,火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蒸汽機頭噴出大量的白煙,陸威霖抬起頭,身上的黃綠色呢子大衣被勁風吹起,整個人如同一隻振翅欲飛的蒼鷹。

  此時他察覺到有些不對,轉身望去,正看到車尾處幾道黑影正攀上車廂頂部,向他的位置飛奔而來。

  陸威霖端起手槍瞄準了為首的人影,蓬!的一槍,子彈從對方前額穿過,那名日本兵慘叫一聲,從車頂墜落下去。

  蓬!蓬!幾名攀上車頂的日本兵同時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著射向陸威霖,陸威霖在狹窄的車頂左閃右避,不時做出還擊,他槍法極其精準,幾乎每槍都不落空,轉瞬之間已經擊斃了四名日本兵,可是彈倉內已經沒有了子彈,正準備更換彈夾之時。身後一節車廂的頂部閃出一道身影,卻是又一名高大健壯的日本軍官從車窗爬到了車頂之上,蓬!的一槍,雖然沒有成功擊中陸威霖的要害部位,卻剛巧射中了陸威霖的手槍。

  陸威霖感覺到右手一麻,手臂劇震,勃朗寧手槍已經飛了出去,拋物線般離開了火車,遠遠落在後方的雪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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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2 20:52
替天行盜 第六章 【明湖春】(上)

  日本軍官看到對方已經失去了武器,握著手槍,獰笑著向陸威霖靠近,他輕輕擺動了一下槍口,示意陸威霖將黑色的皮箱遞給自己。

  陸威霖點了點頭,慢慢將黑色皮箱遞了過去,就在對方即將接觸到皮箱的剎那,他突然將皮箱砸向了對方的面龐,然後雙腿一曲,雙足用力蹬地,宛如一頭獵豹般向前方衝去,抱住日本軍官的腰部,將他狠狠撲倒在車廂的頂部。

  黑皮箱跌落在車頂上,然後彈跳了一下,從車頂滾落下去。日本軍官握槍的手被陸威霖死死抓住,接連扣動扳機,兩顆子彈全都射向空中,他的力量顯然要比陸威霖強大得多,左手卡住陸威霖的脖子,陸威霖的右手抓住他的左腕,兩人在車頂扭轉翻騰,蓬!蓬!又是兩槍,這一槍卻是槍口朝下射向車廂,下方車廂內傳來一陣惶恐的尖叫。

  日本軍官憑藉著身體上的優勢,終於將陸威霖成功壓制在車廂的邊緣,陸威霖躺倒在車廂上,頭卻被日本軍官卡在車廂邊緣,半個身體都已經懸空於車體之外,火車再度拉起長笛,即將進入隧道,陸威霖一雙虎目瞪得滾圓,流露出幾分惶恐。

  日本軍官牢牢將陸威霖制住,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似乎已經看到陸威霖頭顱被石壁撞得粉碎的景象。

  此時一道寒光猶如追風逐電般向他射去,正中咽喉,日本軍官捂住咽喉直立起身子,射中他的卻是一柄餐刀,餐刀的鋒刃並不鋒利,卻穿透了日本軍官的頸部,足見突襲者的力量之強,射速之快,而且精準無比。

  陸威霖掙扎著爬回車廂頂部,平躺了下去,他的身體率先進入了隧道,正看到那日本軍官直跪在自己的面前,來不及躲開的腦袋撞擊在隧道上緣,鮮血四濺,無頭的屍體如同秋風掃落葉般向後方飄飛出去,重重砸落在車廂的頂部,然後又滾落了下去。

  火車通過了隧道,陸威霖的眼前重新恢復了光明,他癱倒在車廂的頂部,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等他稍稍平復下來,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把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那個人,可是白雪覆蓋的車廂頂部,除了血跡,看不到任何人的影蹤。

  火車在奉天火車站停靠,雖然途中發生了事情,可是並未晚點太久,只是比預定時間晚到了十五分鐘。看到月臺上戒備森嚴,排列整齊的軍人隊伍,乘客們就已經意識到氣氛有些不對,多半人雖然聽到了中途來自車頂的爭鬥和槍聲,可是並不知道上面究竟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情。

  雖然火車上已經被日本軍人強行搜查過,可是下車之後仍然要接受一遍軍方的盤查。羅獵和瞎子兩人也不能例外,瞎子難免有些忐忑,可是看到羅獵鎮定的表情,馬上也就平靜下來,他時常會感到奇怪,為何羅獵比自己年輕兩歲,心態卻比自己鎮定那麼多?開始的時候他認為是由於羅獵遊學海外見識廣博的緣故,可隨著經歷的事情多了,他開始意識到,有些人天生就擁有過人的膽色,這也是他對羅獵服氣的原因。

  正在接受盤查的時候,遠處響起汽車的鳴笛聲,一輛黑色轎車來到了站臺,車上懸掛著奉天軍方頒發的通行證。

  車燈照射在羅獵和瞎子的身上,受不了強光的瞎子把臉扭過一邊,羅獵眯起眼楮望去,看到一個熟悉而窈窕的身姿,卻是葉青虹推開車門走了下來,因為滿洲寒冷的天氣,她也穿上了貂皮大衣,而且恰巧和羅獵一同走了黑色系,頗有些默契,有些像情侶款。

  羅獵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自從和葉青虹那天分別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羅獵的意外在於,並沒有預計到葉青虹會親自來到滿洲,而她又沒有選擇和他們同行。

  葉青虹上前跟負責檢查的軍官說了幾句,其實就算她不說,羅獵和瞎子也能順利通過盤查,連日本人都查不出毛病,更不用說他們了。

  羅獵和葉青虹對視了一眼,彼此露出一絲笑意,算是打了招呼,瞎子卻如同他鄉遇故知一樣地熱情和激動︰「葉小姐,哈哈,這麼快就見面了,咱們還真是有緣呢!」

  葉青虹沒搭理他,拉開車門已經坐了回去,瞎子擔心這次又被她扔在車外,拉開車門搶先坐在了副駕上,屁股還沒有來得及把座椅暖熱,就感到腰部被硬邦邦的槍口頂住。

  瞎子苦著臉垂下目光,果然看到一把袖珍手槍,這廝也算應變奇快,自我解嘲道︰「這前面太擠了,羅獵,還是你來坐,咱們哥倆換換!」

  羅獵差點沒笑出聲來,不過他也沒去副駕坐下,而是和瞎子一起在後面坐了,輕聲道︰「餓了!附近有沒有好吃的?」

  葉青虹道︰「明湖春吧,已經訂好了位子。」

  明湖春是奉天曆史最為悠久的菜館之一,最早為正白旗那氏所創,舊址位於市中街,已有一百年的歷史,光緒末年一位名為吉謙皆的蒙族人來奉天定居,此人博覽群書,工詩擅寫,且家境富貴,喜好美食,於奉天城內,靠近鐘樓的南皮行衚衕開設了明湖春,飯店為兩棟兩層,規模之大,裝飾之奢華在奉天首屈一指。

  明湖取之於山東泉城的大明湖,也表明這裡既不經營京菜,也不經營奉菜,而是專門烹製魯菜,菜品精細,味道鮮美,造型別致,別具一格,自建成之後在奉天城內名聲大噪,風光一時無兩,但凡來到奉天,手頭闊綽一些的,基本上都不會錯過來此地大快朵頤的機會。

  轎車停靠在明湖春門前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夜空中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鹽粒兒,雖然開始下雪,氣溫卻似乎比起剛剛離開車站的時候溫暖了一些。

  葉青虹推開車門,高腰皮靴小心地踩在雪地上,瞎子臃腫的體態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靈巧的步伐,不知從哪兒找了一把雨傘,搶在葉青虹下車之前撐起,殷勤地為她擋住頭頂的落雪。

  葉青虹顯然並不領情,用冷眼將瞎子逼得退了回去,反手關上車門,秀髮藏在黑色的貂絨帽內,一身的黑色貂裘更映襯得她膚白如雪。她不僅擁有歐美潔白的膚色,而且擁有東方細膩的膚質,混血兒的優勢在她身上得到絕佳的體現。

  羅獵慢吞吞的下車,葉青虹向他走了過去,來到他的身邊主動挽住他的手臂,渾然不顧瞎子內心受傷的失落感受,輕聲道︰「從現在開始,我叫羅紅,我們是兄妹,你是我們的司機!」最後的那句話顯然是對瞎子說的。

  瞎子孤零零地打著雨傘,愕然望著肩並肩走向飯店大門的兩個,感覺到自己如潮水氾濫的愛心又被葉青虹毫不留情地狠虐了一把,等他們走出十多步,方才如夢初醒地追趕了上去,跟在葉青虹的身後︰「可是我不會開車!」

  「沒人讓你開車!」

  走入明湖春位於二樓的閒雲廳,葉青虹脫下自己的大衣遞給了瞎子,瞎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明白了她的意思,敢情自己不止是司機還是男僕。幫美女掛衣服至少算得上紳士風度,可羅獵也將大衣、帽子脫下來遞給了他,瞎子的心理開始失衡了,這葉青虹是以貌取人,羅獵太不是東西了,居然幫著一個女人寒磣自己兄弟。

  默默提醒自己要大度,要表現出海納百川的胸懷,這才忍氣吞聲地幫助兩人把外衣帽子都掛好。

  葉青虹已經點好了菜,什麼金龍臥雪、貴妃金瓜翅、官府一品翅、幹撈燕窩、仙人笑、佛跳牆,但凡是明湖春的經典特色,她都點了一遍,不差錢的女人果然夠任****生上菜之後,她擺了擺手示意服務生退了出去。

  舉起面前的紅酒杯跟羅獵和瞎子踫了一下,輕聲道︰「預祝咱們合作成功,乾杯!」

  瞎子望著滿座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心中的委屈減弱了不少,咕嘟一口將大半杯紅酒喝了個乾淨,化委屈為食慾,敞開嘴巴大吃一通,直到吃了個半飽,方才想起他們合作的事情來,忍不住問道︰「合作的內容是什麼?你還沒說呢!」

  葉青虹指了指正對面,羅獵和瞎子同時望去,對面一樓的房間內有五個人在吃飯。

  葉青虹道︰「留意那個女人,正對著你們的哪一個,深綠色衣服的那個。」

  瞎子的小眼楮灼灼生光,黑夜給了他一雙賊亮賊亮的眼楮,在夜晚他的目力和白天有著天地之別。這方面葉青虹和羅獵都沒有他的本事,葉青虹取出一個源自於德國軍工出品的小巧望遠鏡遞給了羅獵。

  羅獵湊在望遠鏡上看了看,那是個嫵媚動人的少婦。

  葉青虹小聲道︰「她是遼瀋道尹公署署長劉同嗣的三姨太謝麗蘊,深受劉同嗣的寵愛,娘家在北平,你們兩個牢牢記住她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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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4 22:19
替天行盜 第六章 【明湖春】(下)

  羅獵將望遠鏡遞給了瞎子,瞎子卻極其驕傲地擋了回去,他用不著這玩意兒,在暗夜中即便是這樣的距離仍然可以清楚看清謝麗蘊的容貌,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在黑暗的環境下少有人的目力能夠比得上他。

  葉青虹道︰「她從北平探親回來,經過奉天,順路探望她的姑姑一家,坐在她身邊的就是她的姑姑,謝麗蘊會在奉天逗留一天,搭乘後天一早的火車返回瀛口。」

  瞎子眯起小眼楮望著葉青虹道︰「這跟我們來滿洲要做的事情又有什麼關係?」

  葉青虹道︰「當然有關係,你們好好吃上一頓,旅館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妥當,明天還可以休息一天。」

  瞎子忍不住問︰「你還是沒說到底想要我們做什麼?」

  葉青虹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大事,無非是發揮你們各自的長處罷了。」

  「看相?」瞎子眨了眨眼楮。

  羅獵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做局?」

  世上存在著太多的巧合,羅獵也沒有料到葉青虹為他們安排的旅館距離自己遠房叔叔的住處相隔不過一里多地。葉青虹將他們送到旅館之後,就驅車離去,瞎子拎著行李站在雪地之中,一邊跺腳,一邊催促羅獵趕緊進去。

  羅獵卻站在那裡靜靜望著汽車遠走的方向,那裡聳立著是南關天主教堂。教堂距離他們所處的位置不過兩百米左右,正面頂部突出兩個方錐形的尖頂,東西並列,上方裝飾著神聖的十字架,典型的哥特式建築。包括西側四層主教府在內的房頂已經完全被落雪染白。

  瞎子陰陽怪氣道︰「別看了,人家走遠了!瞧你那色迷迷的熊樣?不是我說你啊!早晚死女人肚皮上!」

  羅獵笑了起來︰「你丫怎麼滿嘴醋味啊!我招你惹你了,這麼咒我?」

  瞎子道︰「我至於嗎?我心眼有這麼小麼?」

  羅獵將自己的藤條箱重重拍在瞎子的胸口,然後笑道︰「你先上去,我去辦點事兒!」不等瞎子回答自己,轉身向馬路對面走去。

  瞎子叫道︰「噯!噯!大雪天的你幹啥去?人家開車,你追不上啊!越說你還越來勁呢。」

  羅獵當然不是去追葉青虹,他想到得是自己的遠方叔叔,現在時間剛剛晚上八點,雖然天寒地凍大雪紛飛,可還沒到常人入睡的時候,下雪也有下雪的好處,這樣的天氣里人們通常很少出門,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裡避寒取暖。

  來到教堂門前的時候,雪已經從剛才鹽粒兒般的細雪變成了鵝毛大雪,風也強勁了許多,腳下的積雪雖然不深,可是地面因為結冰的緣故很滑,走在上面,必須要小心保持身體的平衡,昏黃的路燈在風雪中顯得格外黯淡。

  羅獵迎著風,雪不停拍打在他的面孔上,他不得不用左手遮在眉前,藉此阻擋雪花對雙眼的滋擾。借著路燈微弱的光線,看了看教堂的門牌號碼,原地辨別了一下方向,然後從教堂的門前經過,進入右側的小街。

  街道兩米多寬,幽靜深遠,裡面沒有路燈,以羅獵的目力根本看不到小街的盡頭,再次確認了一下光復街的名字,然後舉步走了進去,左側是教堂青灰色的高牆,右側就是低矮破爛的民房,這條光復街彷彿一條鴻溝將百姓人家和天主教堂分隔開來,羅獵忍不住想,不知左側的福音能不能恩澤這一方百姓。走在這條街上,卻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溫暖,教堂彩繪玻璃的圓形窗口投射出一道的燈光,這一道燈光又投影在高低不同但堆滿積雪純然一色的屋頂,為這片低矮的民居增添了些許的顏色,只是在羅獵的眼中那道燈光卻映襯得圍的一切越發孤寂了。

  聽不到人聲,看不到煙筒冒出的青煙,甚至聽不到一聲雞鳴犬吠,小街的生機似乎被這場風雪全都掩埋。

  羅獵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帶電筒出來,不過他已經深入小街一百多米,距離要去的地方已經不遠,身後忽然響起腳步聲,偶爾踩在薄冰上,發出清脆的崩裂聲。

  羅獵停下腳步,對方也停下,他再度啟動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隨之響起。羅獵猛然回過頭去,一道黑影慌慌張張想要躲到角落,卻沒有逃過羅獵目光的捕捉,羅獵的脣角露出一絲會心的笑意︰「出來吧!鬼鬼祟祟的,信不信我在你身上扎幾個透明窟窿?」

  瞎子行蹤暴露,這才大搖大擺地從暗處走了出來,腦袋上多了一頂兔毛帽子,兩邊護耳扒拉了下來,在頜下緊緊打了個結,將好大一張胖臉遮住了大半,居然硬生生勒出了一張瓜子臉,不過腦袋的體積非但沒有縮小反而變得越發大了,蒜頭鼻子凍得通紅,嘴巴一呼一吸的全都是白汽,最吸引人的還是要數他的那對小眼楮,賊光閃閃,晶瑩透亮,因為這雙眼楮的存在,整個人的顏值也似乎陡然拔升了許多。

  瞎子習慣了黃浦的生活,初到滿洲突然過渡到寒冷的天氣明顯有些不適應,寧願用嘴呼吸,也好過乾冷的空氣通過鼻腔的痠痛感,儘管這樣還是不幸地鼻塞了,甕聲甕氣道︰「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地幹啥呀?」

  羅獵笑了起來︰「我還沒問你,你反倒問起我來了!這麼不放心我?擔心我和葉青虹幽會啊?」

  瞎子嘿嘿笑了起來,小眼楮一旦眯起來整個人頓時就光彩全無︰「比起她,我更擔心你,像你這種重色輕友的人,容易被美色衝昏頭腦,我是擔心你上當。」

  羅獵照著瞎子寬厚的胸膛輕輕給了一拳,沒有說話,可內心深處卻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兩兄弟肩並肩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就到了羅獵要去的地方,瞎子遠遠就看到了門牌號指著那裡就嚷嚷道︰「到了!」

  走夜路的時候跟瞎子在一起根本不用操心,羅獵夜晚視物的能力雖然不及瞎子,可是他也能看到房門旁懸掛著的一個五顏六色的花圈!內心不由得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位遠方叔叔已經死了,一旁瞎子已經看清屋簷下的木刻,低聲念道︰「陰沉、金絲楠、杉木十三圓……」從上往下找到了已經剝落模糊,破損嚴重,且向下歪斜呈三十度角的招牌︰「羅氏木廠!」

  瞎子混跡江湖的時日也算不短,雖然並沒有加入任何門派,可對於市井風俗,人文風物之類的事情多少都是懂得的,尤其是眼前的這間木廠他更是熟悉,木廠只是隱晦的稱呼,其實就是棺材鋪,瞎子平日裡就指著觀面相看風水之類的事情招搖撞騙,和棺材鋪打過的交道不少,剛才看到屋簷下的那行木刻文字就是廣告,棺材也分三六九等,做棺材的木料統稱壽木,壽木之中最貴的是陰沉木,這種木料遇火不燃,水侵不腐,因為極度稀少,可謂是寸木寸金。其次就是金絲楠木,過去為帝王將相專用,再次就是香杉木,也是王公貴族,巨賈富商才會捨得使用,至於一般的普通人家,所用的壽材也就是尋常的柏木、杉木和松木。至於貧窮人家,因為金錢上的不寬裕,通常採用大葉楊、小葉楊、椴木和柳木,至於更貧困的人家,用劣質薄木板兒釘成斗子隨便下葬了事。這還不算慘,更慘的有用席子一卷就入土為安的,當然凍死街頭無人收屍的比前者更慘。

  不過後兩者已經不屬於棺材鋪需要照應的主顧,人活著的時候有三六九等,人死了也是一樣。瞎子也沒想到羅獵深更半夜地帶著自己居然摸到一間棺材鋪門口,左顧右看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四周空無一人,心中也不禁感到得慌。用胳膊肘搗了羅獵一下,聲音也不由自主得小了許多︰「走吧!這地兒不吉利!」

  羅獵雖然也有些意料之外,可既然到了地方,總不能門都不進就轉身回去。來到門前輕輕敲了敲房門,瞎子無奈只能跟在他身後。

  敲了幾下卻無人迴應,羅獵揚聲道︰「有人嗎?」棺材鋪和其他的生意不同,往往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畢竟是做死人生意,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死。

  羅獵叫了幾聲,卻無人應聲,伸出手掌在門上推了一下,不成想房門沒關,應聲而開。

  裡面沒有燈光,許多花圈倚牆而放,羅獵剛邁入門檻就不小心踢倒了一個小凳子。隱約看到一個身影向自己撲了過來,羅獵反應神速,一拳向對方打去,嗤的一聲,卻是紙張破裂的聲音。

  瞎子卻早已看清那黑影根本就是個失去平衡倒下來的紙人,羅獵一拳將紙人的胸膛打了個稀爛,拳頭穿透紙人的肚子從後背露出來。瞎子暗笑羅獵杯弓蛇影,伸手將羅獵拉到身後,黑暗中探路原本就是他的強項,羅獵這方面可不在行,否則也不會幹出拳打紙人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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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4 22:20
替天行盜 第七章 【棺材鋪】(上)

  瞎子低聲埋怨道︰「你真是有毛病,深更半夜地摸到棺材鋪裡來,到底什麼事情啊?」現在他算是徹底相信羅獵沒有背著自己和葉青虹幽會了。《樂〈文《小說

  羅獵道︰「進去再說!」

  瞎子在前方領路,雖然鋪子裡面片漆黑,可他卻能夠清楚看到室內的切細節。繞過櫃檯,沿著狹窄的通道來到櫃檯左側的小門處,掀開破舊的棉布門簾,推開扇鏽跡斑斑的小鐵門,鐵門的門軸應該常年沒有上油,靜夜之中出尖銳的摩擦聲,宛如個瀕死人出的慘叫。

  瞎子推了半就無法繼續推動,雖然敞開的縫隙已經足夠尋常人通過,可是對於心寬體胖的瞎子來說仍然有些吃力,他用力吸氣收起腹部,側著身子從門縫裡擠過去,好不容易出去了大半個身子,眼看就要通過的時候,卻聽到嗤啦聲!褲子被鐵門邊角的鐵絲掛住,撕開了條長達兩寸的口子,瞎子心疼的差點沒把眼淚流下來,這條褲子花了他兩個大洋,可以說是他這輩子穿過得最貴的條。

  苦著臉從門縫裡擠出去,扯著褲子裂開的口子,咬牙切齒地望著羅獵,冤有頭債有主,如果不是羅獵大晚上地跑到棺材鋪,這條喝茶的褲子也不會被剮爛。

  羅獵可沒有心情體諒瞎子的褲子,靈巧地從門縫中通過,外面是個大約三百平方的院子,院子裡橫七豎擺放得全都是棺材。在院子的北側有三間平房,最東邊的間亮著昏黃的燈光。

  羅獵舉步向堂屋的房門走去,瞎子仍然在心疼他的褲子,羅獵拍了拍瞎子的肩膀,瞎子心裡存著氣︰「不去,今兒我哪也不去了。」

  羅獵暗笑他小家子氣,點了點頭,也只能由著他了,獨自人來到門前敲了敲房門道︰「有人嗎?」裡面無人迴應,房門仍然是虛掩著,推即開。

  羅獵舉步走了進去。

  瞎子仍然低頭擺弄著褲子,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還以為羅獵沒走,嘆了口氣道︰「都說了,別煩我,你自己去就是……」轉過身去,卻見條牛犢大小的狼青,它毛色青白,體型巨大,肩高竟然接近米,原本躡手躡腳向瞎子靠近,在瞎子轉身之後驟然加快了度,宛如道疾風般衝向瞎子,瞎子嚇得慘叫了聲,沒命地向後撤去,不曾想後面就豎著口棺材,瞎子慌不擇路,重重撞在棺木之上,瞎子撞得眼冒金星,如果不是頭上有厚厚的兔毛帽子保護,只怕已經撞得頭破血流。

  狼青衝到距離瞎子半米不到的的地方突然就停下了腳步,卻是它的頸部帶著項圈,項圈用鐵鏈栓在後方,鐵鏈長達六米,後方栓在口棺材的鐵環上,狼青雖然凶猛力大,可畢竟受到鐵鏈的束縛,活動的範圍有限,只差半米就能攻擊到瞎子。

  瞎子先是撞在棺木上,然後又聽到狼青狂暴的怒吼,嚇得心驚肉跳,腳底滑撲通聲坐倒在雪地上。

  狼青用力掙著鐵鏈,血盆大口距離瞎子足底只剩下寸不到的距離。瞎子這才意識到這條狼青原來是被栓上的,看著狼青拼命撲向自己,幾度折返飛撲,卻次次被鐵鏈給扯了回去,瞎子心中的恐懼很快就被慶幸取代,進而慶幸又變成了幸災樂禍。

  羅獵剛進門就聽到瞎子的驚呼,慌忙退出門來,關切道︰「瞎子!有事嗎?」

  瞎子哈哈大笑,揚聲道︰「沒事,條土狗,拴著呢,大爺的,嚇老子跳!」

  羅獵借著雪光望去,看到瞎子坐在雪地上,條狼犬在距離他半米不到的地方蹦跳狂吠,只是被鐵鏈束縛無法再繼續向前,確信瞎子沒事,羅獵方才又道︰「你自己小心點!」

  瞎子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笑著向他擺了擺手,示意羅獵去忙他自己的事情,揉了揉被踫痛的腦袋,惡狠狠望著那條狼青︰「給我閉嘴!大爺的,再敢叫聲,信不信老子把你吃了?」

  他的恐嚇居然嚇住了狼青,那條狼青委屈的哇嗚了聲,果然停止了狂吠。

  瞎子看到狼青如此反應,心中越得意︰「狗仗人勢!你老大是誰?這麼囂張?不說?信不信我抽你丫的?」舉目向周圍看了看,從右側不遠處地面上撿起根棍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老子的厲害!」剛揚起棍子,想不到那狼青竟然把雙前腿趴倒在雪地上,腦袋也伏在雪地上,雙三角眼也不復剛才的凶光,可憐巴巴望著瞎子,大尾巴豎起在屁股後面不停搖晃起來。

  瞎子作勢要往下砸,那狼青又哇嗚聲,似在求饒。瞎子感覺有趣極了,哈哈大笑,又揚起棍子,狼青看來是真怕了,這次轉身夾著尾巴逃了。

  瞎子獰笑道︰「敢惹大爺我……」目光落在手中的那根棍子上,卻是條白森森的骨頭,看起來像極了人的腿骨,嚇得瞎子甩手將那根骨頭給扔了,雙手合什︰「大吉大利,大吉大利!」轉身想離開這個地方,卻現雪光映照之下,庭院之中的棺材明顯是按照卦方位排列,剛才進來的時候他並未留意,瞎子心中非常奇怪,他現在正處在離位,羅獵去的地方是震位。至於那條逃入的狗舍所在乃是坤位。

  初看凌亂的佈局其中卻蘊藏著這樣的奧妙,瞎子向西北方幹位望去,根據卦的排列,幹位往往都是主人所在的地方。剛轉身,聽到後方風聲颯然,趕緊回頭望去,但見個巨大的陰影鋪天蓋地倒了下來,卻是剛才腦袋撞上去的棺材,那口棺材不偏不倚將他整個人罩在了下面。

  羅獵再度走入房間內的時候已經推測到房內應該沒人,不然外面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不可能無動於衷,堂屋內擺著張仙桌,桌子旁邊的四條長凳之上端坐著四個紮好的紙人。

  羅獵搖了搖頭,雖然這裡是棺材鋪,可是眼前的幕也實在太過詭異了,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分辨出這四個紙人全都穿著清朝的官服,帶著紅頂。若是膽小的人看到眼前幕只怕會被嚇得尖叫起來。

  羅獵輕聲道︰「請問有人在家嗎?」依然無人迴應。

  挑開東屋的門簾,看到裡面佈置應當是香堂,供桌正中擺著香爐,兩旁立著兩根白蠟燭,對門的牆壁上掛著張黑白人像,羅獵定楮看這張人像居然是自己的爺爺羅公權。雖然在這裡看到爺爺的遺像有些突兀,轉念想心中倒也釋然,畢竟這間棺材鋪的主人是自己的遠方叔叔,既然同宗同族,又或許承受過爺爺的恩惠,在這裡為他設立靈堂也是應該,只不過看來今晚主人應該不在這裡。

  確信無人在內,羅獵並未繼續逗留,他迅退了出去,來到門外,卻現瞎子竟然失去了蹤影。

  羅獵喊了聲瞎子,偌大的院子之中只有他自己的聲音迴盪,並沒有聽到瞎子迴應的聲音。羅獵的內心頓時沉,瞎子雖然喜歡惡作劇,可是在這棺材鋪中應當不至於這樣做,難道他出了事情?

  目光落在院子中橫七豎的棺材上,他剛從房間內出來,能夠藏身的地方就只有這些棺材了,可是粗略地估計下,院子裡的棺材也有二十多具,看來要逐掀開尋找。羅獵想起了剛才的那條狼青,舉目望去,狼青已經回到了東南的狗舍之中,縮在裡面聲不吭。

  羅獵傾耳聽去,隱約聽到無力的蓬!蓬!聲響。分明是敲擊棺木的聲音,他循聲走去,聲音從院落西北方角落中的棺槨中出,這是口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敲擊聲非常微弱,羅獵將耳朵湊在棺木之上聽了聽,確信聲音來自其中無疑,只是越敲越是微弱,很快就停了下來。腳下踩到軟綿綿的東西,低頭看卻是瞎子的兔毛帽子,裡面的人應該是瞎子無疑,他大聲道︰「瞎子,不用著急,我來了!」

  他伸手去揭開棺蓋,棺蓋雖然沒有釘上可是極其沉重,第下居然沒有抬起,四處看了看,看到牆角就槊著把撬棍,把抄了過來,用撬棍的扁頭插入棺蓋的下緣,用力壓方才將棺蓋撬了起來。將棺蓋撬得偏出邊,扔下撬棍,用力推動棺蓋。

  羅獵大聲道︰「瞎子!」裡面無人迴應他,瞎子十有八九暈了過去。棺蓋露出個斜行的三角空隙,羅獵正準備全力將棺蓋推落旁的時候,裡面卻突然彈出雙瘦骨嶙峋的大手,雪光映射之下,但見手掌膚色青白,指甲尖銳。把握住羅獵的雙腕,力量奇大,猛然將羅獵向棺木中大力拖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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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4 22:21
正文 第七章 棺材鋪(下)

  羅獵先是聽到敲擊聲,再看到地上瞎子的兔毛帽子,腦海中先入為主,認定棺材中被困的那個人是瞎子無疑,可變故就在剎那之間生,羅獵看到那隻握住自己的手掌已經認定這隻手絕不屬於瞎子。

  他雖然竭力想要擺脫對方的束縛,可無奈棺中人力量奇大無比。情急之中雙足蹬在棺木的下緣,雙臂用力向外全力一拉,這樣一來等於用上了雙腿的力量與棺中人抗衡。對方卻在此時收力,這次力量的比拼中羅獵顯然佔了上風,一道黑影被他從棺材之中拖了出來,確切地說,對方是利用他的力量騰飛而出。

  那黑影被拖出棺材之後,呼地一聲掠過羅獵的頭頂,雙手猶自抓住羅獵的手腕不放,整個人飛到羅獵的身後,雙腿死死纏住羅獵的腰間,羅獵看不清對方面貌,一時間也無從分辨對方是人是鬼,無法即刻將對方擺脫,唯有背著棺中人直挺挺向雪地上倒去,這樣一來變成了他在上對方在下,要利用身體的力量給對方一次重擊。

  對方的反應也是奇快,為了避免被羅獵壓在身下,不得不鬆開了羅獵的手腕,羅獵倒下的勢頭已經無法停止,身體直挺挺躺倒在雪地上,隨即原地一個懶驢打滾,雖然動作不雅,可是相當的實用,有效地拉開了和對方的距離,迅從雪地上爬起。

  漫天飛雪之中,一個高瘦的背影站立在距離他五米開外的地方,一身紫色清朝官服,雖然繡工精美,可是官服的顏色在血光的映照之下呈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詭異和妖豔。

  灰白色的頭編成一條大辮子垂落在身後,一直拖到膝彎,辮梢用鮮豔的紅色綢帶紮起。頸部佩戴五彩朝珠,頭戴紅色頂子,黑色厚底棉靴踏在雪地之上,整個人有若木雕般凝固在那裡,一動不動。

  羅獵皺了皺眉頭,他在黃浦的身份雖然是牧師,可是他壓根就不相信鬼神之說,眼看著這名從棺材中蹦出的男子,內心中充滿了迷惘,西方的殭屍東方的詐屍,雖然全都聽說過,可是他卻從未親眼見過。

  換成別人看到眼前情景只怕早已嚇得閉過氣去,可羅獵生來膽大,呵呵笑道:「裝神弄鬼!信不信我打到你鬼哭神嚎!」

  對方直挺挺跳了起來,於半空中將身體轉了過來,卻見他面色慘白,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色,雙手平伸,彈跳力極強,原地躍起一人多高,俯衝下來,伸直的雙手向羅獵面部插去,十指尖尖,烏青色的指甲閃爍著陰冷的寒光,宛如十把鋒利的尖刀戳向羅獵。

  不等對方攻到面前,羅獵以左腳為軸,右腳在地面橫掃,大片積雪被他橫掃而起,積雪自然阻擋不住對方的進擊,羅獵的目的只是為了干擾對方的視線,在掃起積雪的同時,已經將貂皮大衣脫下,隨手甩出,宛如一片黑雲,向那男子籠罩而去,大聲道:「我是羅獵!」

  之所以自報家門,是因為他認為對方十有八九就是這裡的主人,自己的遠方叔叔羅行木。這也是羅獵並未使出飛刀的原因,他可不想在情況未明的時候傷害了素未謀面的遠房親戚。

  貂皮大衣也無法阻擋對方的進擊,嗤啦一聲,貂皮大衣被對方鋒利的雙爪從中撕成兩半,如果瞎子看到眼前一幕,肯定心裡要平衡不少,他只是褲子劃破了一條口子,羅獵卻是連貴重的貂皮大衣都被撕成兩半。

  趁著這個時機,羅獵已經退出數步,憑著驚人的彈跳力,背身跳到身後一具棺木之上。

  那人將撕開兩半的貂裘重重扔在了雪地上,昂起面孔,雙目死死盯住羅獵,單靠雙手就能夠輕鬆撕開貂裘,足見他的膂力何其強大。

  羅獵也在看著他,雖然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像傳說中的殭屍,可是羅獵仍然看出了其中的破綻,對方在呼吸,呼吸之間有白汽從鼻孔噴出,雖然並不明顯,仍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死人是沒有體溫和呼吸的,怎會吞吐出白汽?這殭屍應當是活人假扮。

  羅獵道:「我來找羅行木,他是我遠方叔叔……」話未說完,那人再度直挺挺跳了起來,向羅獵的位置撲了上去。

  羅獵見到他糾纏不休,也不由得頭疼,因為心中有所顧忌,又不能當真出手,所以他只能選擇繼續躲避,騰空一躍已經落在了另外一具棺木上,他是雙足輪番使用,而對方的行動卻是直挺挺蹦著前行,饒是如此,羅獵仍然無法將他順利擺脫,很快就被他逼迫到東南角落。東南角在八卦之中屬於巽位,此乃財位,羅獵在五行八卦之上並無所長,他至今還未看出這院落中的棺木佈置全都是按照八卦卦象而來。

  身後響起一聲低吼,卻是剛才躲入狗舍中的狼青再度出擊,從後方向他包夾而來。羅獵此時方才意識到,對方是有意將他逼到這個角落,若是跳下棺木,必將進入狼青的有效攻擊範圍,可是如果不跳下去,對方就要撲到面前。

  羅獵接連退讓,對方卻仍然咄咄逼人,心中暗自火起,若是不給此人一點顏色看看,只怕他還不懂得收斂,更不會露出本來面目。右手微微一抖,一柄飛刀已經破空射了出去,這一刀只是瞄準了對方的頂子,目的是嚇他一嚇,讓他知難而退,羅獵仍然不想傷害對方。

  飛刀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寒芒,高行進的飛刀在清冷的空氣中出尖銳的嘯叫。

  這一刀羅獵志在必得,他要用飛刀射落對方的頂子,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飛刀尚在空中,對方頭顱轉動,銀色的長辮宛若靈蛇一般揮舞起來,長度約有一米五左右的大辮子在空中迅畫了一個弧形,然後啪!地一聲辮梢準確無誤地擊打在飛刀之上,竟然於虛空中將飛刀擊落,奪!的一聲,錯失目標的飛刀釘在腳下棺木之上,刀身沒入棺木約有一半,留在外面的刀柄猶自在顫抖不停。

  羅獵心中大驚,對方縱然不是殭屍,可對方的出手已經完全是高手境界,以辮擊落高行進的飛刀,比起用手接住飛刀難度更大。

  羅獵震駭莫名的剎那,對方的辮又如長鞭一般席捲而至,直奔羅獵咽喉而來。

  羅獵看準對方辮的來路,伸出左手,一把抓住辮梢,同時右手微微一抬,一柄飛刀再次射向對方的頂子。羅獵出手之前並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那麼容易就將對方的辮子抓住,生怕對方逃脫,左腕迅轉動,將對方的長辮子在手腕上繞了一道。

  射出的飛刀距離對方一尺左右的時候,刀光倏然消失,卻是對方雙手一合將飛刀夾住。然後辮猛然一抖,羅獵只感覺到辮滑膩如蛇,根本把握不住,從他的左手中輕鬆逃離,掌心的皮膚也因為辮的迅抽離而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羅獵的右手迅放在腰間,大吼道:「不要逼我拔槍!」他根本就是虛張聲勢,他哪有什麼槍?

  聽說羅獵有搶,對方果然不再進擊,此時聽到腳下的棺木傳來敲擊之聲,隱約聽到胖子甕聲甕氣的慘叫和呼救:「救命……救命……」

  羅獵警惕地望著對手,那人卻主動摘下頂子,頂子從面部移開的時候,宛如川劇變臉一樣頃刻間換了一張面孔,再不是剛才慘白如紙毫無血色的模樣,竟然是一個滿面褶皺的滄桑老人,雖然穿著一身詭異的壽衣,不過他的臉上卻帶著慈和的微笑,輕聲道:「小子!身手不錯!只可惜內力根基太淺。」

  羅獵仍然沒有放鬆內心的警惕,猜測道:「您就是這裡的主人?」在他的想象中羅行木既然是自己的遠方叔叔,他的年齡本該比自己的父親要小,最多也就是四十多歲的年紀,可是眼前的這位老者明顯過了花甲之年,所以羅獵還不敢將老者和羅行木劃上等號。

  老者微笑點了點頭道:「其實你應該稱呼我一聲叔叔!」

  「是您給我寫了那封信?」

  老者道:「不錯!我就是羅行木!」他看出羅獵目光中仍然存留的懷疑,笑道:「剛才裝神弄鬼一是試探一下你的膽色,二是考校一下你的身手,希望你不會怪我這個做長輩的為老不尊。」

  羅獵道:「叔叔太客氣了!」心中卻對羅行木的古怪作為頗為不解。

  棺木下又傳來敲擊聲。

  羅獵道:「裡面被困得是我的朋友。」

  羅行木道:「憋不死他,讓他在裡面待一會兒,省得打擾咱們爺倆兒說話。」已經輕輕跳下了棺木,大步流星地向堂屋走去。

  羅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不過羅行木有一點倒是沒有說錯,若是瞎子現在被放出來,一定會絮絮叨叨地打破沙鍋問到底,所以想要儘快搞清所有的事情,還是讓他在棺材下面多呆一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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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5 21:49
替天行盜 第八章 【禹神碑】(上)

  再次走入堂屋之中,羅行木已經點燃了煤油燈,脫下壽衣,披上一件半新不舊的羊皮襖,將圍坐在八仙桌旁的紙人推開,自己先坐了,又向剛剛進門的羅獵道︰「坐吧!」

  羅獵也沒跟他客氣,在羅行木對面坐下,看到羅行木正從籮筐裡拿起菸葉,熟練地捲起菸捲兒,趕緊從懷中掏出一盒煙,從中抽出一支遞了過去。

  羅行木咧開嘴笑了起來,接過羅獵遞來的香菸,夾在了右耳上,然後繼續卷他的菸捲兒,一會兒功夫就已經完成,叼在嘴上,拿起桌上的那盞煤油燈,掀掉已經被燻黑的玻璃燈罩兒,湊在火苗上用力啜了兩口,火苗因為他的一呼一吸,突突突跳動起來。

  房間內很快就充滿了劣質菸草的嗆喉味道,羅行木的目光落在羅獵的臉上︰「你自己不抽?」

  羅獵道︰「累得氣還沒順呢!」他沒撒謊,剛才的那場較量把他累得夠嗆。

  羅行木將這句話理解為對自己的恭維,嘿嘿笑了起來,他笑得時候滿臉皺褶全都擠在了一起,猶如菊花盛開,嘴巴咧開,露出滿口因煙熏火燎變得黑黃的牙齒。讓人很難不把他和又老又醜這個詞兒聯繫在一起,不過羅行木的眼楮卻不見蒼老,笑起的似乎眯成了一條細縫,縫隙之中精芒四射,就像一隻千年修為的老狐狸。

  羅獵從衣袋中取出羅行木寄給自己的那封信,疊的很好,這也是自證身份的唯一信物了。

  羅行木拿起那封信掃了一眼,然後就湊在煤油燈上燒了,點燃之後隨手扔在了地上,渾然不顧地上還躺著一個紙人兒,紙人遇火迅速燃燒了起來,整個堂屋頓時明亮了許多。

  羅行木無動於衷,羅獵也沒有過去撲火,因為他看到那紙人兒躺在空曠的地方,火勢不可能向外周蔓延。

  室內因為紙人的燃燒顯得格外明亮,羅行木用力抽了口菸捲兒,張開嘴巴,剛剛吐出一團煙霧,然後又極其吝惜地將那口煙霧全都吞了回去,非常享受的閉上了雙眼,好半天都沒有睜開,甚至羅獵都誤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羅行木突然又睜開了雙眼,直愣愣望著羅獵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又或者你來到這裡見我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羅獵道︰「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的很吶,尋常的年輕人三五個絕對不會是你您的對手!」不是恭維,完全是實話,只是羅獵到現在都納悶,羅行木這麼大年紀,為何自稱是他的叔叔?

  羅行木道︰「看來咱們爺倆還是有些緣分。」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照片,放在羅獵的面前。

  羅獵拿起那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身穿馬褂腰懸鋼刀的年輕人,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看眉目輪廓居然和羅行木有幾分相像,看看照片上的時間,這張照片照在十年前,顯然不會是羅行木,羅獵試探著問道︰「您兒子?」

  羅行木笑道︰「走眼了,是我!」

  羅獵內心一怔,十年的時間居然可以讓一個年輕人變成一個耄耋之年的老人,究竟是羅行木在騙自己還是他的身上發生了什麼驚人的變故?他對比著照片中的年輕人和眼前的老者,總算從輪廓中找到一些類似之處。

  羅行木道︰「我不是你遠房叔叔,我是你親叔叔,你爹叫羅行金,我叫羅行木,我們兄弟五個,卻不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順序依次排列,你爹是老四,我是老五,上面還有三個哥哥,都是根據生辰命格起名排列,你不知道還有那麼多的叔叔伯伯吧,老爺子肯定告訴你,他只有一個獨子就是你爹。」

  羅獵抿了抿嘴脣,沒有說話,上一代的事情他知之甚少,他是個遺腹子,還未出生父親就已經去世,所以他對父親毫無印象,母親在他七歲那年死了,從那以後才被爺爺領走養大,也是在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爺爺,爺爺羅公權為人不苟言笑,平日裡很少跟自己說話,除了督促自己背書學習,其他時候很少交流,甚至吝惜跟自己說一句關心的話,不過羅獵認為爺爺只是不善表達,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是極其關心自己的,不然也不會變賣家產,傾盡家財將自己送去留學。

  羅行木道︰「我們老羅家應當是遭了天譴,老大叫羅行火,兩歲的時候老二羅行土出生,沒多久老大就死了,老二活到三歲生了老三羅行水,結果老三出生當日,老二就掉到井裡淹死,當時還以為是意外。

  等老三羅行水五歲的時候你爹出生,老爺子又是捐錢又是找人看風水,果然太平了兩年,可你爹兩歲的時候,七歲的老三被土匪劫走撕了票,那時候老爺子才知道家裡的風水必然出了問題,又是搬家又是遷墳,當時也不敢再要孩子,可該來得始終要來,你爹七歲的時候,我娘又懷了我,忘了跟你說,我娘是續絃。」

  羅獵默默聽著,總算明白羅行木原來和父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只是在自己和爺爺一起生活的八年之中從未聽他提起過這些事。五行相生相剋,這個道理大多數人都懂的,可為何爺爺堅持為他的兒子們從五行起名?

  羅行木道︰「老爺子聽聞我娘懷孕,他非但沒有感到半點高興,反而要求我娘打胎。」

  羅獵心中暗歎,看來爺爺當真被過去的這些事情嚇怕了,只是這樣就讓二奶奶打胎,未免殘忍了一些,不過應該是沒有成功,否則羅行木也不會在自己面前細說往事。

  羅行木道︰「我娘苦苦哀求,老爺子仍然鐵石心腸,竟然指使丫鬟在我娘的飯菜中摻雜了打胎藥,不曾想那丫鬟良心發現,悄悄告訴我娘這件事,於是我娘徹底死了心,從家裡拿了些金銀細軟,趁著老爺子不備逃離了家鄉。」

  羅獵心中暗忖,若是羅行木所說得一切屬實,那麼他的命運也稱得上歷經坎坷顛沛流離,只是從他供奉爺爺靈位來看,又似乎沒有記恨當年爺爺拋棄他們娘兒倆的仇恨。

  羅行木道︰「我娘帶著我去津門住下,隱姓埋名,生怕被老爺子找到,直到我十五歲的時候,我娘生了重病,臨死之前,她不忍心我一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活上一輩子,於是才將我的身世告訴了我,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心中恨極了我的父親,在我娘去世之後,我辦完她的喪事,就琢磨著回去找羅家報仇。」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手中的半截菸捲兒卻早已熄滅了,重新將半截菸捲兒點燃,抽吸了兩口方才繼續道︰「我剛剛進了泉城,才看到羅家的大門,就看到羅家在辦喪事,卻是你爹已經沒了,我悄悄打聽了一下,你爹死的那天就是我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一天,更巧的是,你爹死在了津門,興許他跟我還打過照面兒。」

  羅獵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並不迷信,仍然覺得這件事足夠邪性,低聲道︰「您是說,我爹是被您給剋死的?」

  羅行木搖了搖頭道︰「我不那麼認為,你爹是被人毒死的,冤有頭債有主,這事兒落不到我的頭上。再者說了,他是金命我是木命,就算是命中相剋也應當是他克我才對。」

  羅獵握緊了拳頭,雖然他對父親沒什麼印象,可是聽說父親是死於他殺,仍然心中萌生出仇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果讓他知道誰是殺父仇人,一定會為父親討還這筆血債。

  羅行木道︰「我本想一走了之,可終於還是忍不住去見了你爺爺,我想當面質問他,我想狠狠羞辱他,報復他當年拋棄我們母子二人的絕情,可是我沒想到,他一見到我就認出了我,而且叫出了我的名字,他讓我走,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還給了我一封信,他還說這封信必須要等他死後才能拆開,沒說原因,只是說等他去世之後到墳前我就會明白。」

  說到這裡羅行木停了下來,方才想起了什麼︰「你喝不喝茶?」

  羅獵搖了搖頭道︰「不渴!」聽這位叔叔說完那麼多的離奇往事,羅獵幾乎忘記了其他的事情,更何況他現在還分不清羅行木是敵是友,也無法斷定他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羅行木從耳朵後面抽出羅獵給他的那支香菸點燃,抽了一口道︰「洋人的玩意兒就是不夠勁兒!你很謹慎啊,擔心我會害你嗎?」

  羅獵淡然笑道︰「您是長輩,怎會跟我這個晚輩一般計較?」他的回答很得體也很巧妙。

  羅行木點了點頭道︰「咱們羅家現如今也就剩下你這根獨苗了,謹慎點總是好事,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繼續說說我的事情。」地上的紙人完全燃成了一堆灰燼,那盞煤油燈火苗在跳動,光線非常暗淡,羅行木的面孔大都隱沒在陰影中,隨著菸頭的火光忽明忽暗,低聲道︰「我自然不會聽他的話,離開之後就將那封信給拆了,你猜裡面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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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16 22:43
替天行盜 第八章 【禹神碑】(下)

  羅獵沒有未卜先知之能,當然猜不到裡面有什麼,羅行木也沒指望他去猜,笑了笑道︰「裡面居然全都是阿拉伯數字,只有結尾有個小篆風字印章,我當時就懵了,第一個念頭就是老爺子故意戲弄我,本想將這封信給撕了,可轉念一想,以他的刻板性情應該不至於做這樣無聊的事情,於是我又將這封信收了起來。

  後來我去兩湖從軍,跟著軍隊稀裡糊塗地打了幾年仗,南征北戰去了不少的地方,自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爺爺。直到民國建立,我因為過去跟隨清軍跟革命軍打過仗,擔心受到清算,於是就打算去南洋躲避幾年,等形勢穩固之後再回來。可沒成想,我還沒有來得及走,就聽說你爺爺自殺的消息。」

  羅獵心中黯然,爺爺自殺的時候,他還在大洋彼岸讀書,當時並沒有任何人通知他這個噩耗,直到他學成歸國,方才知道老爺子早已離世,這件事讓他至今引以為憾,其實沒有通知他趕回來扶靈送終也是老爺子自己的意思,羅獵歸國之後,為此專門為老爺子守靈三個月,也算是對爺爺養育之恩的一些回報。

  羅行木道︰「就在登船的那一刻,我還是放棄了遠走的念頭,決定返回故鄉,倒不是念及父子之情為他送葬,而是那封信始終在我心中成了揮之不去的謎團,我始終搞不清他為什麼要留下那些奇怪的數字,這其中到底是不是還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我回到家鄉的時候,老爺子已經入土為安,我也沒驚動任何人,其實誰也不知道他還有我這樣一個兒子,來到他的墓前拜祭了一下,我拿出那封信,發現墓碑上居然也有個同樣字體的風字,因為墓碑上是標準的漢隸,而唯獨這一個風字是小篆,所以才特別醒目,望著墓碑上的祭文,我突然想起了老爺子當年給我的那封信,於是將按照信上的數字排列,逐一將墓碑上的文字找了出來,貫通之後,竟然隱藏著一個地址,我按照上面的地址果然找到了老爺子埋東西的地方,我從那裡找到了一盒銀錠,還有一張房契,然後我就根據房契的指引來到了奉天。」

  羅獵道︰「房契就是這裡的?」

  羅行木點了點頭道︰「就是這裡,老爺子應該是個善於設置謎題的高人,我來到這裡,又按照我破解後的那些文字,找到了這裡的密室,裡面找到了一些古董,歷朝歷代的都有,大都是不值什麼錢的,我雖然是個外行,可也能夠看出,這些東西都是明器,大都來自於墓葬,我方才明白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從摸金倒鬥起家的。」

  摸金倒鬥只是江湖上的說法,說白了就是盜墓掘墳,可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行當,羅獵也是吃了一驚,他無論怎樣都不能將不苟言笑、做人剛正,還是前清舉人的爺爺和盜墓這件事聯繫在一起。可爺爺都已經去世了,羅行木身為他的親生兒子縱然心懷芥蒂,可是現在也似乎沒有詆譭他的必要。

  羅行木道︰「密室裡面沒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我找到了一張地圖,以為那地圖可能是老爺子的藏寶圖,於是我就在這裡住了下來,我沒什麼別的本事,只懂得一些木匠活,決定開一家棺材鋪,一來可以賺錢維持生計,二來也好掩飾身份,仔細搜尋這套宅院。那地圖上面的文字非常奇怪,我雖然讀過幾年書,可仍然一個字都不認得,依樣畫葫蘆抄了幾個,去滿洲大學找人請教,找了幾位知名的教授,他們有說是甲骨文,有說是古契丹文,還有人乾脆說是外國文字,共同之處就是所有人都不認得,一個字都不認識。」

  羅獵心中一怔,自從母親亡故之後,他就被爺爺接了過去,在爺爺身邊的那幾年,爺爺除了請人教他讀書之外還親自負責教授他的書法,而且有個祕密只有他們爺孫兩人知道,爺爺掌握了一種極為罕見的字體,這種字體得自於大禹碑銘。羅獵也是後來才知道,大禹碑銘乃是為大禹治水歌功頌德所刻,其上文字古樸怪異,無人能夠解讀其一,現在廣為人知的禹神碑位於嶽麓山,乃是大宋嘉定年間重建,早已不復昔日原貌。羅獵曾經前往嶽麓山參觀,和爺爺教給自己的那些字全然不同,可以說爺爺交給他的那套字體更加深奧難懂。

  羅行木道︰「我生性執著,既然奉天無人能夠解讀,我就去外地找別人幫忙。於是我去了北平,找到燕京大學考古學教授麻博軒先生,他可以稱得上當今古文字第一人,在歷朝歷代的古文字,尤其是甲骨文研究方面有著很深的造詣。我不想輕易暴露祕密,於是將描摹的那些字打亂了帶給他,他看過之後如獲至寶,向來沉穩的他,竟然激動的像小孩一般手舞足蹈,他說這很可能是古夏文!」或許是擔心羅獵聽不懂自己的意思,補充道︰「夏朝的文字,他追問我從何處得來這些文字,如果能夠找到這些文字的原件,或許可以將中國有記載的歷史大大推前,對中國乃是對整個世界的文明史都將是一個最為偉大的發現。」

  羅獵點了點頭,羅行木在這一點上並未誇張,畢竟中國目前有記載的歷史還是從殷商開始,夏朝以前的歷史始終缺乏讓人信服的證據,如果能夠找到夏朝文字的證據,那麼必將成為考古史上最偉大的發現。難道爺爺教給自己的文字正是夏文?

  羅行木道︰「我當然不會輕易將這個祕密洩露給他,只是請他幫忙破譯那些文字。麻博軒也的確是當世大才,可儘管如此,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也只幫我破解了三個字,這一過程中他屢次懇求我將原件給他看,我開始意識到這些東西的重要性,於是一口咬定,沒有原件,麻博軒被我幾次拒絕之後,也就不再提起。我不可能長時間在北平呆下去,和麻博軒約定半年後再見,想不到我返回奉天竟然被他跟蹤。」

  羅獵啞然失笑,人如果執著於某種事情往往會做出不理智的舉動,即便是麻博軒這樣的學問大家也不例外,如果不是過於執著,以他的清高和風骨又怎會做出尾隨追蹤的事情。

  羅行木道︰「我下了火車就發現了他,麻博軒是個極愛面子的書呆子,被我撞破之後,羞愧地無地自容,他這才向我坦誠,我給他看得那些文字很可能和禹神碑有關。」

  羅獵故意道︰「禹神碑?我倒是去過,豈不是嶽麓山上的那一座?他為何不去真跡那裡看?而要尾隨跟蹤你?」

  羅行木臉上流露出些許的不屑之色︰「你所說的禹神碑乃是大宋嘉定年間復建,根本就不是真跡,懵得住外行,又怎能懵得住麻博軒這種學識淵博的大儒。」言辭間對麻博軒還是頗為推崇,也沒有想到大禹碑銘對面前的佷子來說根本不算什麼祕密。

  羅獵心中暗忖,本以為爺爺只是一個鬱郁不得志的老舉人,卻想不到他老人家還有鮮為人知的另一面,如此說來,當初給羅行木那封信中的數字,以及過去教給自己的那些古文字全都有他的用意。

  羅行木道︰「我和麻博軒達成了協議,我提供原件給他看,他保證不將這個祕密洩露給第三個人知道,為了表示他的誠意,他還將北平的唯一房產抵押給了我。

  我這將那幅地圖出示給他,這才知道麻博軒過去一直對我有所保留,在此前三個月的時間裡其實他已經破解了十二個字,看到那幅地圖他非常激動,認為這幅地圖應該和禹神碑的真跡所在地有關。我對什麼考古學術沒有太多的興趣,只是聽他說,如果能夠找到禹神碑,那麼這一發現必將改寫整個人類的文明史,所獲得的利益回報無法估量。禁不住利益的誘惑,我和麻博軒決定合作尋找禹神碑。

  可任何的探險活動都需要財力為後盾,麻博軒是個書呆子,我一個開棺材鋪的也沒什麼錢,於是我們兩人一合計,決定又吸納了一名成員,那人叫方克文是麻博軒曾經教過的學生,也是京城收藏界的大家。我們當然不會將尋找禹神碑的事情告訴他,只是說一起前往探險尋寶。」

  說到這裡,羅行木感到口乾舌燥,他起身去倒水,暖瓶裡雖然還有半瓶水,不過早已冷了,羅行木倒了一碗水,也沒有招呼羅獵,端起粗瓷大碗咕嘟咕嘟喝了個乾淨,抹乾脣角道︰「根據地圖標註的地方,開始的時候,我們順利找到了幾處墓葬,不過這些墓葬基本上都被人盜掘過,儘管如此,我們也收穫頗豐,畢竟此前的盜墓者不可能將墓裡所有的殉葬品全都帶走。」

  羅獵點了點頭,推測到羅行木所去的墓葬應該都是爺爺曾經涉足過的地方,所以才有了那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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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天行盜 第九章 【開玩笑】(上)

  羅行木道︰「我們三個雖然合作,可是目的都不相同,我是為了求財,方克文乃是世家子,家財萬貫,人家不缺錢,缺少的只是稀罕玩意兒,之所以決定跟我們合作,為的是尋找驚險刺激。找到的那些古董雖然有些價值,可是還沒到能被他看在眼裡的地步,至於麻博軒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書呆子,一心為了學術研究,認準的事情一定去做。

  接下來的探險就沒那麼順利,我們又找到幾處古墓,幾乎全被盜了個精光,也沒有找到傳說中的禹神碑。首先是方克文失去了耐心,他的家世也不允許他將時間投入到無休止的冒險中去,更何況我們的付出和收穫明顯不成正比。我也不想繼續,我是個小富即安的人,找到的明器變賣之後已經足夠我揮霍一陣。從沒想過去盜墓,雖然我們將之稱為考古探險,可實際上我們將找到的東西據為己有,麻博軒雖然不認同我們的做法,可是為了找到禹神碑,他只能裝作視而不見。」

  他喘了口氣又道︰「於是我們之間發生了分歧,我和方克文提出暫時結束探險,等調整一段時間再考慮探險的事情,麻博軒卻堅持繼續,渾然不顧當時的天氣已經極度惡劣,繼續堅持下去甚至可能危及到我們的生命。

  在一場激烈的爭吵後,麻博軒選擇在半夜獨自一人離開了營地,我和方克文察覺之後,循著腳印去追他,很快就迷失了道路,禍不單行,我們又在山林中遭遇了土匪的襲擊,我們兩人亡命逃離,不得已跳下山崖的時候,卻發現落在厚厚的積雪上,麻博軒居然就在不遠處,他也是在風雪中迷路之後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裡,我們突然發現,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竟然和那幅地圖上所繪幾乎完全一致,雖然大雪覆蓋,卻仍舊能夠看出乃是一處藏風聚氣的絕佳所在。根據地圖的指引,我們找到了一座大墓的入口,麻博軒說這是一座金朝大墓,我們都很興奮,並沒有花費太大的功夫就找到了當年留下的盜洞……」

  說到這裡羅行木再度停了下來,蒼老的面龐上流露出極其恐怖的表情,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他顯然不願繼續回憶下去,搖了搖頭道︰「不說了,那次以後,方克文莫名其妙就失蹤了,我和麻博軒歷盡千辛萬苦從裡面逃了出來,可是他中途就發了瘋,我回來後大病了一場,然後就以驚人的速度衰老了下去。我今年才四十歲,短短的五年間我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羅獵點了點頭,這一點的確是事實,他雖然心中充滿了好奇,可是並沒有發問,羅行木一定在那座大墓之中經歷了極其詭異的事情,否則他也不會發生這樣驚人的變化。

  羅行木道︰「我發現我迅速變老之後,又去了趟北平,一為探望麻博軒的病情,二是為了看看他是不是也變成了我這個樣子?等到了那裡,才知道麻博軒已經被家人送往日本治病,可到了日本就跟國內斷了聯繫,而我一天天衰老了下來,這些年我遍尋名醫,可是所有人都對我的病情束手無策。」

  羅行木盯住羅獵的雙目道︰「可能你想問我那墓穴中發生了什麼?」他搖了搖頭道︰「我不記得,一點都不記得了。我只是記得我們三人走入了古墓,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究竟如何離開,我都不記得,自從回來之後,我每天夜裡都會做同樣一個夢。」

  「什麼夢?」

  「一口棺材!」

  羅獵皺了皺眉頭,羅行木本身就是開棺材鋪的,他夢到棺材也算不上什麼稀奇,其實從解夢來看,夢到棺材反倒是大吉之兆,升官發財,好事。

  羅行木道︰「一口巨大無比的青銅棺材,垂直懸浮在半空中,周圍沒有連接任何的東西,也沒有任何的支撐,在虛空中緩緩旋轉。」

  很少有人知道羅獵在美國其實選修過心理學專業,他在心理學上的造詣頗深,還專門寫過關於人類夢想和思維之間聯繫的學術文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並不是毫無根據的,羅行木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跟他所從事的職業有關。

  羅行木道︰「五年了,除了失眠之外,我每天都在做著同樣的夢,一模一樣,從未改變過。」

  羅獵道︰「興許你太緊張了,或許是因為你長時間獨自一人居住在這裡,不妨試試出去走走看看,放鬆一下心情。」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受到失眠症的困擾,難道這是家族遺傳?

  羅行木道︰「我甚至懷疑自己從未進入過那座古墓,不然我又何以會連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從那座古墓逃生之後,我的那幅地圖也不知所蹤,去年春天的時候,我憑著過去的印象,嘗試去尋找那座古墓,我甚至找到了當年我們曾經棲息過的營地,還撿到了當年遺失的物品,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古墓的所在。」

  羅獵道︰「人在許多惡劣的環境下會產生幻象,或許當年你的神智並不是處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

  羅行木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一定發生過可怕的事情……」他咬了咬嘴脣,終於下定了決心,站起身來,脫掉身上的衣服,赤裸著上身站在羅獵的面前,然後慢慢背過身去。

  借著油燈昏黃的光芒,羅獵看到羅行木的背後竟然刻著觸目驚心的四個大字——擅入者死!這四個字全都是用夏文書寫,應當是用刀刻在羅行木的皮肉之中。

  羅行木道︰「麻博軒發瘋之後,他反反覆覆地重複一句話,他說我們還有五年的生命,我算了算,還有二十多天就是方克文失蹤整整五年的日子了,也就是說……」他沒有說完,意思卻已經表達得很明白,他的生命應當只剩下不足一個月了。

  羅獵看著眼前的羅行木,心中充滿了同情,雖然他對羅行木所說的事情將信將疑,可是看羅行木衰老的模樣,應當命不長久了。他拿起桌上的羊皮襖幫助羅行木披在身上。

  羅行木道︰「今年清明的時候我去給老爺子掃墓,偶然聽說了你的事情,想不到咱們羅家還有後人,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給你寫一封信,希望若是能夠活著跟你見上一面,也讓你知道你還有那麼一位不爭氣的叔叔,日後咱們老羅家續家譜的時候,如有可能也添上我的名字。」

  羅獵點了點頭,雖然大清滅國,可是宗族觀念仍然深入人心,即便是羅行木從小為家族所棄,內心深處仍然期望能夠重歸家譜。

  羅行木起身走入東邊的房間,不多時拿著一個木匣走了出來,打開木匣道︰「我也沒什麼可給你的,這裡有兩張房契,一張是這間棺材鋪,本來就是胡家的東西,理當由你繼承。還有一張在北平,麻博軒的那套宅子,他當初作為條件抵押給了我,我在這世上也沒什麼親人,權當是我給你的一件禮物吧。」

  「這是什麼?」羅獵從中取出一卷玉簡,單從玉質上的沁色就能夠看出這玉簡的年代久遠。真正吸引羅獵的還是玉簡上的文字,這其中有夏文、有甲骨、有小篆、有漢隸,羅獵雖然也見識過不少的書法作品,可是像這種不同年代風格的字體摻雜在一起的大雜燴還從未見過。

  羅行木道︰「我也是在回來之後,又在老爺子留下的密室中找到的,這東西有些特別,玉簡應該是漢代的,可上面的字明顯是後來刻上去的,不過我看到這上面有夏文,聯想起丟失的那幅地圖,或許是件重要的物事,只可惜麻博軒已經瘋了,當今世上恐怕再無他人能夠破譯其中的意思。」他並不知道眼前的羅獵卻是從小跟隨在老爺子身邊學習大禹碑銘,在這方面的認識要遠超麻博軒。

  羅獵道︰「那我就替您先保管。」

  羅行木笑道︰「什麼替我保管,我死後,你就是羅家唯一的獨苗,也就是唯一的繼承人,這東西本該都是你的,留個念想吧。」

  羅獵點了點頭,此時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敲擊聲,卻是瞎子仍然被困在棺材下面。

  羅行木道︰「明天我就離開這裡了,這間棺材鋪,你若是不嫌晦氣就留下。」

  羅獵道︰「有沒有看過西醫,不如你去黃浦,我介紹法租界的醫生幫你看看?」

  羅行木搖了搖頭道︰「算了,認命了,我這個人本不該來到這個世上,小子!咱們爺倆雖然是第一次見,可我也能夠看出你是個出類拔萃的年輕人,否則我也不會跟你聊那麼多。」來到羅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去吧,那小子在棺材下面呆得時間不短了,再過一會兒,不憋死也得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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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天行盜 第九章 【開玩笑】(下)

  羅獵用撬棍將棺材翹起,瞎子哆哆嗦嗦從裡面爬了出來,剛一鑽出來,就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雪光映照下,這貨臉凍得鐵青,嘴脣烏紫,身體上的折磨還在其次,剛才被卡在棺材裡面,內心的恐懼和煎熬實在難以言喻,漫長得彷彿渡過了半個多世紀。看到羅獵終於過來救自己,內心中又是激動又是後怕。雖然剛才隱約聽到了外面的打鬥聲,可是具體發生了什麼他是一點都沒看到。緩了好一會兒方才顫抖著說了一句話︰「剛才發生了什麼?」

  羅獵道︰「咱們趕緊離開吧,這裡鬧鬼,不吉利!」

  素來喜歡胡攪蠻纏的瞎子居然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轉身就走,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一點都不喜歡,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被弄到了棺材裡面,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怕黑。

  雪下了一整夜,天亮的時候,大雪初霽,街道上的雪已經沒過了足踝,葉青虹驅車來到旅館門口,正看到從遠處深一腳淺一腳走來的兩個人,昨天還氣派十足,衣飾華貴的兩個,只是過了一夜就突然接起了地氣,一直都是穿龍袍不像太子的瞎子自不必說了,可向來風度翩翩,舉手抬足透著儒雅紳士風度的羅獵,如今也穿上了一件臃腫的羊皮大襖,氣質上大打折扣。

  禦寒才是硬道理,羅獵當然也想穿得風度翩翩,可昨晚的貂皮大衣被叔叔羅行木扯爛,這一帶並不是什麼繁華街區,只能隨便找一家成衣店買了件低調溫暖的羊皮大襖,瞎子也跟著他蹭了一身的過冬行頭,雖然臃腫但是暖和。

  兄弟兩人採購歸來,剛吃了早點,此刻身體溫暖熱乎,向來也沒什麼形象而言更不懂得風度為何物的瞎子,兩隻手相互抄在皮襖袖子裡,活脫脫的一個地道山炮。

  同樣穿著羊皮大襖,羅獵就挺拔了許多,不知兩人在聊什麼,一邊聊一邊傻樂。

  羅獵首先發現了葉青虹的轎車,在白天他的眼力要遠遠超過瞎子。瞎子白天視力不好,還偏偏要戴上自認為時尚的墨鏡,如果沒有羅獵給他帶路,恐怕連旅館都找不到。

  羅獵用手肘搗了瞎子一下,提醒他道︰「葉青虹來了!」

  「哪兒?哪兒?」瞎子激動地四處張望,這才想起自己還戴著墨鏡,匆忙將墨鏡摘下,葉青虹的轎車已經駛到了他們的面前,不苟言笑的俏臉橫眉冷對,一雙明澈美眸望著兩人,表情上充滿了嫌棄和不滿。

  以瞎子白日裡的眼力勁兒是看不清對方的臉色的,依舊涎著臉,堆著笑往前湊合︰「呦!這不是葉小姐嗎?這麼早就來找我?」雙手扒在車頂上,屁股撅起老高,寬闊的身軀已經將車窗內的葉青虹擋得嚴嚴實實,無形之中排除了羅獵靠近葉青虹的可能,這廝早已在心中把羅獵當成了假想情敵。

  不過瞎子是多想了,羅獵壓根就沒有過來,站在後面抽出一支菸,劃亮火柴,雙手熟練地圈住火,於風中將煙點燃,笑眯眯望著瞎子的大屁股,這廝心中打得什麼如意算盤可瞞不過他。

  葉青虹說話的方式直接地讓人難以接受︰「安翟,我沒找你!」

  瞎子被葉青虹如此直白的打臉,露出的笑容難免有些尷尬︰「看來咱們還真是湊巧遇上的,相約不如偶遇,大概這就是常說的緣分吧。」

  葉青虹想要推開車門出來,瞎子有些惡作劇地將車門頂住,葉青虹一連推了兩下沒能如願,馬上將手伸向了手套箱。

  瞎子嘆了口氣︰「又來了,又來了,你能不能有點創意?」猜到葉青虹又要掏槍,果不其然,葉青虹把袖珍手槍掏了出來。瞎子非但沒有讓開,反倒把一張大胖臉貼到了車窗上,有恃無恐道︰「嚇我啊?我還就不信了,你敢當街開槍?」

  葉青虹舉起手槍瞄準了瞎子的腦袋,脣角露出一絲冷笑,然後作勢要扣動扳機,瞎子從來都不是臨危不亂的主兒,嚇得一縮腦袋,身體後仰,慌張中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羅獵在後面也沒搞清發生了什麼,只是看到了瞎子狼狽不堪的模樣,忍俊不禁。

  瞎子摸了摸額頭,確信上面沒有多出一個窟窿,只摸到一腦門子的冷汗,葉青虹已經推開車門走了出來,黑色皮大衣包裹著姣好的身姿,仍然肆無忌憚地舉起手中的那把袖珍手槍,瞎子這下看清楚了,葉青虹手中的是一把柯爾特m1906袖珍手槍,彈夾容量六發,口徑6.35毫米。

  瞎子嚇得臉都白了,一邊向後挪著屁股一邊擺手道︰「都是朋友,開個玩笑,別當真,別當真嘛……」

  羅獵才不相信葉青虹會當真開槍,不過這妮子在大街上就明目張膽地掏出槍來,為人也是夠囂張,四處看了看,周圍並沒有行人,葉青虹必然是事先觀察過了環境,否則她也不會貿然掏出手槍。

  葉青虹居然當真扣動扳機,不過沒有聽到槍響,槍口冒出了火苗,原來她手中是一隻手槍模樣的打火機,饒是如此也把瞎子嚇得慘叫了一聲,緊緊閉上了雙眼。

  葉青虹嫣然一笑,這一笑足以讓冰雪消融,雙眸充滿戲謔地望著已經被嚇得近乎癱軟的瞎子,調轉槍口將那把假槍遞給了瞎子︰「開個玩笑,別介意,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瞎子咧了咧嘴巴,想擠出一個笑臉,可是比哭還難看。

  羅獵走上前去,他剛才也被嚇了一跳,伸手將瞎子從地上拖了起來,瞎子一句話不說,將葉青虹送給他的打火機隨手扔到了地上,然後向旅館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誰都有自尊,厚臉皮的瞎子也不例外。

  羅獵從地上撿起火機,遞到葉青虹的面前︰「小心走火!」

  葉青虹道︰「你留著吧。」

  羅獵道︰「想要合作,首先要懂得尊重別人!」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如往常,可是話語中透露的意思卻是在責怪葉青虹剛才的行為。

  葉青虹道︰「你在教訓我?」

  羅獵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用真槍已經給他留足了面子。」葉青虹字裡行間流露出對瞎子的不屑。

  「如果你手中是把真槍,我保證你沒有扣動扳機的機會!」

  葉青虹被羅獵的自信和狂妄激怒了,她冷冷望著羅獵︰「別忘了你們當初的承諾!」

  羅獵道︰「中國有句老話,光腳不怕穿鞋的,葉小姐身嬌肉貴何苦跟我們糾纏?我不怕告訴你,你的威脅一錢不值,承諾連個屁都不算,從現在開始咱們就一拍兩散,各奔東西!」他說完就大步走了。

  葉青虹被他強硬的態度弄得有些懵了,她有數不清的辦法對付瞎子,可是她卻始終找不到羅獵身上的弱點,明明自己佔據了主動,可偏偏無法將這種主動變成地位上真正的主導。

  將火機收回衣袋,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咬了咬嘴脣,伸手用力拉開了車門,然後用更大的力氣將車門關上。

  羅獵走過街道的拐角,看到瞎子靠在牆角處一臉得意地望著自己,羅獵道︰「你這雙手啊還真是閒不住。」

  瞎子呵呵笑了一聲,抄在袖子裡的手露了出來,一手拿著一把柯爾特m1906,這可不是剛才的火機,另外一隻手中拿著紅色的小牛皮錢包,別看他剛才被葉青虹逼得狼狽,雙手卻沒有閒著,趁著葉青虹遞給他打火機的時候,實施報復,順手牽羊了兩樣東西。

  汽車的引擎聲迅速接近,不用問就知道葉青虹發現被盜後驅車追了上來,兩人大笑著跑了起來,前面不遠就是旅館,雪天路滑,葉青虹應該追不上他們。

  黑色小轎車高速轉過街角,卻在結滿冰的路面上失控,四輪抱死向一邊滑去,葉青虹如果不是被他們激怒也不會做出這樣失常的舉動,汽車突然失控,她又做出了錯誤的反應,猛然踩下剎車,那輛黑色的小轎車在結冰的路面上整個翻了過去,四輪朝天,轎車仍然沒有馬上停下,又在冰面上滑行出十多米的距離,撞在路邊高高堆砌的雪堆之上,大半個車頭都陷了進去,車輪仍然在飛速旋轉著。

  羅獵和瞎子面面相覷,誰也沒有料到事情竟然演變成這個樣子,兩人又幾乎同時反應了過來,快步衝向那輛轎車。別看羅獵在葉青虹面前表現得蠻不在乎,可他比誰都要清楚,如果葉青虹出了事情,穆三爺絕不會輕饒他們,這隻老狐狸如果沒有足夠的把握反制又怎肯放他們出來做事。

  羅獵和瞎子扒開積雪,好不容易才把車門拽開,從裡面拖出了驚魂未定的葉青虹,葉青虹逃出車內的第一件事就是揚起拳頭,怒視羅獵,羅獵自知理虧,此女盛怒之下還是別去招惹為妙,讓她打一拳出出氣也好,可沒想到葉青虹猶豫了一下,一拳捶在了瞎子的鼻子上,這一拳雖然不重,可也打得瞎子涕淚直流,墨鏡也飛到了一邊,哀嚎道︰「你幹嘛打我?」瞎子實在是委屈,本來準備欣賞葉青虹暴揍羅獵,卻想不到她指東打西,突然把目標變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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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4-21 22:48
替天行盜 第十章 【猜人頭】(上)

  葉青虹打他自然有打他的理由,如果不是被瞎子趁機偷了錢包和手槍,也不會氣急攻心上演雪地疾速追殺,自然也就不會有後續的車輛失控。

  羅獵和瞎子耷拉著臉,並排坐在教會醫院的候診區,為了謹慎起見,他們還是陪同葉青虹來醫院檢查一下傷勢。

  葉青虹進去二十分鐘後由護士陪同走了出來,頭上鼓了一個包,臉上倒是沒有其他的傷痕,走路一瘸一拐,全都是翻車所致。

  看到葉青虹腦袋上的大包,瞎子還沒有來得及憐香惜玉,內心中首先感到一種莫名的喜感,想要忍住笑,卻終究還是忍不住,他擔心激怒葉青虹,趕緊起身向遠處走去,一邊走一邊憋著笑向羅獵道︰「我去門口等你們。」

  羅獵看到葉青虹的模樣也想笑,不過他的忍耐力和涵養都要比瞎子強一些,拿捏出一臉的關心狀,主動迎上前去︰「怎麼樣?醫生怎麼說?」

  葉青虹狠狠瞪了他一眼,顯然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全都遷怒到了他的身上。

  護士道︰「先生,已經檢查過了,這位小姐沒什麼事情,只是皮外傷,右側足踝輕微扭傷,只要休息幾天就會沒事。」

  羅獵聽說葉青虹沒事也放下心來,護士將葉青虹交給了他,又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離去。

  葉青虹看不到瞎子,自然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羅獵的身上︰「看到我這個樣子你是不是很開心啊?」

  羅獵道︰「我是牧師,傷在你身上痛在我心裡,怎麼可能存在這樣的心思?」

  葉青虹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道︰「假牧師罷了,你以為在小教堂裡做得那些勾當我不知道?」

  羅獵看了看周圍道︰「這裡說話不方便,車就在外面,不如咱們離開這裡再說?」

  葉青虹哼了一聲,一瘸一拐地向前面走,羅獵好心地湊上去想要攙扶她,卻被葉青虹甩開手臂︰「別踫我,看著你就討厭。」

  羅獵耐著性子道︰「醫生說你的腳扭傷了,要儘量避免走動,不如我揹你?」

  葉青虹又哼了一聲,可走了兩步,卻又改變了主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良心上特別過意不去?」

  羅獵道︰「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葉青虹道︰「可你剛說過了,算了,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蹲下!」

  羅獵道︰「還是給你找輪椅吧!」

  葉青虹道︰「蹲下!」

  羅獵搖了搖頭,無奈蹲了下去,葉青虹毫不客氣地爬到了他的背上,渾然不顧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瞎子來到外面一通狂笑,笑得肚子都疼了,笑得連他自己都感覺到自己太不厚道,自己的快樂又怎能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呢?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每當他想到優雅如葉青虹居然也會狼狽成這個樣子,就禁不住想笑。

  瞎子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何面對葉青虹現在的樣子,可當羅獵背著葉青虹出現在他的面前,瞎子馬上就笑不出來了,眨了眨小眼楮,這兩人何時變得那麼親熱了?瞎子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個親近葉青虹的絕佳機會,剛才離開的功夫已經把便宜讓給了羅獵,不然背著葉青虹的那個人本該是自己才對。

  羅獵倒是沒想跟他搶這個差事,向瞎子道︰「瞎子,你扶著葉小姐,我去開車。」他將葉青虹放了下來,瞎子趕緊過去獻殷勤,可沒等走進,就遭遇到葉青虹警惕十足的目光,葉青虹寧願扶著冰冷的柱子也不願意扶著胖乎乎肉嘟嘟的瞎子,不過這次她對瞎子還算客氣︰「不麻煩你了,我自己站得住!」

  瞎子吞了口唾沫,暗自感慨這世上的女人多半是現實且缺乏長遠眼光的,這個世界太多的女人是注重外表而忽略內在的。

  羅獵把葉青虹的轎車開了過來,經歷了翻車磨難,這輛車如今也有些面目全非,不但車頂塌了,後車窗也爛了,不過還能夠繼續行駛。

  瞎子明顯有些心灰意冷,甚至連攙扶葉青虹的事情都懶得去做,主動去冷風嗖嗖的後座坐下,葉青虹一瘸一拐地坐在了副駕,為羅獵引路,在她的指引下,沒多久就來到了金源路的一座府邸。

  自從在黃浦去過葉青虹的豪華別墅,羅獵已經猜到葉青虹的身份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歌女那麼簡單。現在看來葉青虹的物業甚至遍及大江南北,眼前的這座三層小白樓顯然比不上黃浦的富貴奢華,可是佈局也非常的精巧雅緻。

  小樓內有兩名傭人一個司機,這些人對葉青虹表現得非常恭敬,儘管看到那輛轎車面目全非,可是仍然不敢多問一個字。

  葉青虹去樓上房間換衣服的時候,羅獵和瞎子在樓下壁爐前喝茶,壁爐暖烘烘的,瞎子臃腫肥胖的身材陷入軟綿綿的沙發中,眯起小眼楮望著熊熊燃燒的爐火,舒服得隨時都可能睡去。

  羅獵端著紅茶悠然自得地品嚐,目光卻沒有一刻閒著,悄悄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從房間的佈局和裝飾已經可以看出主人的非常品味,設計這一切的人應當學貫中西,可以恰到好處的將東西方的美學融為一體。

  耳邊突然想起輕微的鼾聲,卻是瞎子竟然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羅獵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貨在任何環境下都能迅速進入夢鄉,實在是讓他羨慕。此時葉青虹換好了衣服,緩步走下樓梯,深灰色毛呢套裝,綠色開襟羊毛衫,隨意怎樣搭配都流露出出水芙蓉般的氣度,又如秋日雅菊一般讓人賞心悅目。

  望著熟睡的瞎子,葉青虹脣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她擺了擺手,示意羅獵不必叫醒瞎子,然後指了指書房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向書房。

  葉青虹推開了書房的房門,羅獵卻仍然坐在那裡喝茶,還沒有起身的意思,葉青虹虎視眈眈地望著他,羅獵這才放下茶盞,慢條斯理地站起來。

  剛一走入書房的大門,就聽到葉青虹道︰「把門關上!」

  羅獵雖然很不喜歡這種命令的口氣,仍然還是把門關上,輕聲道︰「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我怕別人說閒話。」

  葉青虹坐在大班椅上,單手托腮以毫不掩飾的直接目光盯住羅獵,平靜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不是牧師嗎?怕什麼?心裡有鬼啊?」

  羅獵哈哈笑了起來,轉身找到沙發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找到一個最舒服的位置靠下,然後道︰「我記得你應當是信主的,牧師又不是神父,牧師也有七情六慾,牧師也是可以戀愛結婚的。」

  葉青虹揚起英氣十足的那對眉毛,不屑道︰「你的底我查得很清楚,無非是個冒牌牧師罷了!」

  「我有證的!」羅獵振振有辭道。

  葉青虹道︰「那種證件,隨隨便便可以找人印上一打。既然是合作,就麻煩你們多拿出一些誠意。」

  「沒誠意的恰恰是你們吧,從一開始就用要挾逼我們就範,這算是哪門子的誠意?」

  葉青虹道︰「怎麼不說是你們先招惹了我?」

  羅獵嘆了口氣道︰「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再提起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誠如葉小姐所言,既然是合作,我們雙方還是多拿出一些誠意的好,你既然想讓我們幫你做事,可是至少要讓我們明白在做什麼事情?」

  葉青虹態度冷漠道︰「你無需知道,只要按照我制訂的計劃去做就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羅獵淡然道︰「葉小姐雖然自信爆棚,可凡事都有意外,再聰明的人都有失算的時候,再好的車也有翻車的時候。」

  「你……」

  羅獵道︰「你的目標遼瀋道尹公署署長劉同嗣我並不熟悉,可世上的任何事都有跡可循,我和葉小姐初次認識的那晚,發生了贛北督軍任忠昌遇刺事件,這這就不能不讓人多想,仔細一琢磨,兩件事之中或許存在著某些聯繫。」

  葉青虹沉默了下去,靜靜望著羅獵,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還是低估了這個傢伙。

  羅獵道︰「從表面上看任忠昌和劉同嗣這兩個人的交集並不多,如果追溯到二十年前,就會發現,他們曾經一同在瑞親王奕勳的手下做事。而那個為我們帶來麻煩的鑰匙,應該是瑞親王奕勳的遺物。」

  葉青虹拿出了那枚宛如螺旋塔般的金鑰匙,尖端向上平放在桌面上。

  羅獵道︰「被盜之人應當是個太監,他當時急匆匆地應該是去見誰,我們不妨設想一下,這鑰匙既然如此重要,顯然那太監是要去交給某位和瑞親王密切相關的人物。」

  葉青虹點了點頭,沒有反駁,鼓勵羅獵繼續說下去。

  羅獵道︰「錢包中恰巧有某位美女的照片,把美女、瑞親王、太監、鑰匙串聯起來,應該不難做出一個判斷。」停頓了一下方才道︰「瑞親王和這位美女或許存在不為人知的關係。」

  葉青虹淡然道︰「真是佩服你的想象力!」

  羅獵突然站起身來,一步步逼近葉青虹道︰「你是瑞親王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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