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35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18 23:44
第七百三十章:天崩地裂

  吳僉事心裡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此時,陳凱之已顯得不耐煩起來,似乎因為至今趙王府還是一點音訊都無。

  耐心等了片刻,終於有了回應。

  黑暗中,一個宦官自高牆後冒出來,顯然這王府大門緊閉,是不肯開的,哪怕只開一條縫隙,他們也不會開的。

  宦官朝陳凱之說道:「趙王殿下有令,爾等盡速回營,各安本分,如若不然,以亂賊處置,殿下還說,請護國公自重……」

  陳凱之笑了。

  似乎他早就知道會得到這樣的回應,趙王這種人,他就清楚不過的,不過他並沒有惱怒,而是靜靜的站著,一雙眼眸微眯著,看著那探出頭來的宦官。

  此刻陳凱之身後的武官也是一個個默不作聲,都在等待著什麼。

  而那小宦官忙是縮了頭去。

  顯然,這王府裡是禁衛森嚴的,陳凱之耳朵靈敏,幾乎可以聽到這門牆之內喘著粗氣的聲音。

  趙王有手段,可他陳凱之也不是吃醋的,因此他不由高聲道:「夜間生亂,趙王殿下豈會如此鎮定自若?現在讓錦衣衛回去安分守己,而今動盪,是趙王殿下應該說的話嗎?依我看,這必不是趙王的話,趙王定被人所劫持了,亂臣賊子,禍亂朝綱,謀害趙王殿下,又假傳王詔,是可忍,孰不可忍。」

  陳凱之說著便頓了頓,旋即才從牙齒縫裡喊出話來。

  「來人!」

  眾人心中一凜。

  陳凱之目光一閃,隨即一字一句的道:「破門!」

  破門!

  一聲號令,錦衣衛尚還有一些猶豫。

  可勇士營卻早已是預備妥當。

  這一次是三十門火炮,早已搭了起來,校準、裝藥、填彈,火摺直接引燃了引線。

  嗤……

  那引線上發出紅光,並不是那般火花四濺的燃燒,卻像是燃香一般,徐徐留下一條餘燼。

  陳凱之目光環視了眾人一圈,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冷漠的笑意,才正色的吩咐道:「其餘人準備!」

  「準備!」

  「準備!」

  黑暗之中,隊列中的人發出一聲聲的大吼。

  勇士營開始給火銃填彈。

  而錦衣衛開始拔刀。

  每一個人都繃著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數百人口裡呵著氣,耳中塞了棉團,可即便如此,似乎也對接下來所發生的驚雷而緊張。

  陳凱之眯著眼,看著面前諾大的趙王府,燭火輝煌,門前的紗燈在風中輕輕搖曳。

  緊接隨後,三十門火炮突的發出了耀眼的白光。

  這稍閃即逝的白光令陳凱之目中一炫。

  在剎那之間,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隨後,才慢慢的恢復了視力。

  緊接著,便是驚雷平地而起。

  轟隆隆……

  火炮已經歷了無數次地改良,為了加強精度和威力,對於炮管所用的材料更是花費了無數匠人無數的心血。

  三十門火炮在這裡所發出來的威力,瞬間的,這巨大的炮火便壓制住了城中此起彼伏的各種哭喊和喊殺。

  在這轟鳴之後,一下子,世界竟變得清淨了。

  事實上,每一個人的耳朵,俱是嗡嗡在響,彷彿世界已與他們隔絕,隨後,所有人不需命令,直接朝著那已經坍塌的高牆和洞開的中門,如潮水一般的湧入進去。

  ……………………

  殿中。

  陳贄敬本還是餘怒未消。

  對於陳凱之的到訪,令他有些惱羞成怒。

  這數月以來,給陳贄敬唯一的感受便是憋屈,一種難以伸張的憋屈,這種憋屈之感,宛如大石一般的壓在他的心頭。

  現在,他有些抓狂,卻還是盡力使自己臉色平靜。

  上一次自己不在,所以陳凱之才敢炮轟趙王府,今日自己在府上,這個陳凱之還敢在闖進來不成?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的。

  此刻殿中的宗室,一個個義憤填膺,口裡叫囂:「陳凱之擅自來此,這是死罪,趙王殿下,不能再縱容了,不如索性今夜趁亂,直接帶一隊京營,襲了飛魚峰,再趁亂將那陳凱之……」

  「不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皇兄心心唸唸的只想著顧念大局,總是因為陛下,而投鼠忌器,可這陳凱之已成了絆腳石,再不踢開,將來遲早要誤了大計。」

  「皇兄,陛下就是皇兄的嫡親兒子,而今出了一個無極,已是令人焦頭爛額,皇兄難道還要猶豫嗎?」

  陳贄敬臉色鐵青,這些話,勾起了他巨大的憤怒,他突的獰笑:「等解決了無極,就想方設法,將這陳凱之碎屍萬段,從前,本王確實總是有所顧忌,總以為,本王還可以等,只要等到陛下親政,一切就可大定,可現在看來,這狗賊愈發的猖獗,若是殺了此人,難消本王心頭之恨。本王定要誅盡他和他的親信……」

  一張張臉,變得激動起來。

  每個人似乎都有種想立即殺了陳凱之的衝動。

  這些日子,許多宗室可沒少吃陳凱之的虧,不說別的,單說陳凱之的錦衣衛四處緝拿欽犯,就捉了許多人不少的奴僕。

  現在眾人見趙王似乎已震怒,痛下決心,也一個個露出快意之色。

  只是在這時……

  轟隆……

  外頭的轟鳴聲,一下子震破了許多人的耳膜。

  所有人猝不及防,那些方才還張牙舞爪,或是握拳揮舞,亦或是得意洋洋的人,一下子,嚇得面癱了。

  這些尊貴無比的宗室們,幾乎毫不猶豫,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個個雙手抱頭,這是炮響,他們早就對此有所聞了,更知道遇到了火炮之後,應該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雙手抱頭,全身緊貼著地,動作絕對要標準,定要行云流水。

  好在他們本能反應還算不錯,幾乎是出於本能,方才還吵吵鬧鬧的大殿,一下子所有人禁口,然後幾乎整齊劃一,無論老的少的,轉眼便趴在了地上,蜷縮著身子,每個人微微的抖動著。

  他們這絕佳的反應動作,堪稱教科書級別。

  緊接著,在這巨響之後,大殿的磚瓦頓時撲簌著開始搖晃了一般,大量的碎瓦和灰塵漫天落下,還有許多洋洋灑灑飄舞著,有許多碎屑落在他們的身上,地上的人,彷彿一下子鍍了一層灰。

  有人忍不住,拚命的咳嗽。

  而接下來,卻不知什麼緣故,一個砲彈直接落在大殿不遠的位置,隨即,轟隆一聲,又是一聲炸響,頓時,在這大殿的門窗之外,瞬間飛沙走石,即便是窗上那裝飾用的琉璃,竟也應聲而碎,啪的一聲,成了粉末,外頭白光閃動,此後便是硝煙瀰漫,使人彷彿要窒息一般,有人拚命的咳嗽,有人捂著嘴,有人甚至想跑,可是卻發現雙腿發軟,竟是起不來呀。

  他們已聽不見外頭什麼動靜,可陳贄敬最是眼疾手快,他耳朵因此而暫時性的失去了聽覺,殿中又是灰塵和硝煙瀰漫,好在這裡是他的家,他對這裡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也懶得招呼其他人,毫不猶豫爬將起來,被這灰塵所瀰漫的臉一點血色都沒有,他心裡咯噔了一下下,先是瞬間的失神,隨即,竟有一種日了的感覺。

  姓陳的……

  不,不該是姓陳的,因為大家都是姓陳的。

  陳凱之,咱們……沒完!

  他心裡這般想著,卻沒有後腳,毫不猶豫的朝著後殿的位置狂奔疾逃。

  而在殿前,急促的腳步已是由遠而近。

  噗……噗噗……

  反應了過來的宗室,終於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拚命的自口裡吐著塵土,煙霧還未散,甚至眼前可視的範圍超不過半丈,殿中原本點起的數十支火燭早已被方才灌進來的餘波沖的吹熄了一大半,這裡一下子,彷彿成了地獄,四周破爛不堪,灰塵漫天,燈籠也是落在地上,忽明忽滅的。

  陳入進突然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他垂眸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髒兮兮的。

  這輩子,陳入進也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啊。

  自己可是千金之軀,是太祖高皇帝之後,是景皇帝的嫡親兒子,堂堂的親王,歷來都是前呼後擁,風彩奪目、高高在上,可今,卻是太狼狽了。

  他心有餘悸的四處張望,心裡恐懼到了極點。

  這突如其來的亂子,令他徹底的膽寒和害怕了。

  可他顯然忘了,今天夜裡,當無數的亂民發出了喊殺,開始四處的劫掠時,多少尋常百姓也是在這絕望和膽顫地環境之後,門窗緊閉,一家人緊緊抱在一起,恐懼的度過了這半個夜晚。

  那時,陳入進甚至還覺得得意非凡,因為他自覺地,自己該是一個了不起的棋手,而外頭的亂民、良善百姓、京營官兵,都不過是他和皇兄所布置的棋子。

  現在……他終於有了膽怯的感覺,他惶恐的尋到了一根柱子,扶住了柱子之後,方才覺得安心一些。

  而就在這時,那外頭匆匆的腳步更加的近了。

  啪……

  有人一推門,誰料這『緊閉』的門經歷了衝擊之後竟是不堪一擊,只一推,整扇大門便應聲倒下,又是轟隆而起。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19 21:36
第七百三十一章:不求建功立業 但求無愧於心

  灰塵漫起,無數的灰塵在空中飄蕩著,殿中的宗室們一個個恐懼起來,有人口裡發出怪叫,一時整個趙王府沸反盈天。

  梁王陳入進此時想要逃,卻不知撞了什麼直接摔倒在地,整個人摔得骨頭都要碎裂了,只能乖乖的躺在地面上,發出痛吟聲。

  等這煙塵散去,趙王府裡裡外外,便俱都是勇士營和錦衣衛了。

  那些趙王的衛隊,有的直接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所震懾,有的,直接隨著那自後殿出去的陳贄敬溜之大吉,完全是不願管這些宗室的死活。

  陳凱之的身形出現在這殿中,他握著劍柄,徐徐的走進來,等煙霧終於散盡,大抵可以看到宗室面上的輪廓,絕大多數人,面上有詫異,有不甘,有憋屈,更多的是恐懼。

  此刻他們見到陳凱之,俱是驚恐的睜大眼眸看著,嘴角微微顫抖著,似乎想開口說話,卻是因為驚嚇過度,一時發不出聲音來了。

  陳凱之目光冷冷的環視了眾人一眼,嘴角微微挑了挑,淡淡問道:「得罪了,趙王殿下在哪裡?」

  這是第一句話。

  這話裡,自然沒有將殿中的人放在眼裡一般,彷彿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

  陳入進終於是反應了過來,他忍不住獰然的衝向陳凱之,可一見到陳凱之這張沒有表情的臉,卻又膽怯退縮了,腳步生生止住,卻是瞪著陳凱之,憤怒的吼道:「陳凱之,你好大的膽子!」

  陳凱之雙眸微微一眯,斜斜的看了陳入進一眼,漫不經心的道:「原來是梁王殿下,你的話,有些耳熟,我已聽過許多遍了。」

  陳入進嘴皮子哆嗦,碰到這麼個不要臉的,竟發現自己一點脾氣都沒有,他顯得很狼狽,拚命的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方才冷笑道:「你來此,是要做什麼?是要盡殺我等宗室嗎?你這是要謀反!」

  謀反的罪名又扣在了陳凱之的身上。

  顯然陳凱之是不怕的,他朝陳入進搖搖頭:「謀反的乃是亂民,難道梁王殿下沒有聽見外頭的喊殺,這麼多亂民謀反,四處燒殺,梁王殿下對此,無動於衷?」

  「這……」陳入進倒吸了一口涼氣,眉宇微微一挑,冷冷問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陳凱之朝陳入進搖頭:「當然有關係,京師有人謀反,我來保護趙王殿下,這有沒有錯?」

  「可是你……你……」陳入進聞言,頓時火冒三丈,這哪裡是保護,炮轟趙王府,這和亂民有什麼區別,可是陳凱之卻找這樣的理由,簡直讓人覺得可笑。

  心裡一口怒火噴湧上來,陳入進竟是朝陳凱之咆哮起來。

  「可是你瞎了眼,趙王殿下自然有人保護,可你卻襲了趙王府,與外頭的亂民,有什麼不同?」

  陳凱之笑了:「誰說我襲了趙王府?」

  「什麼意思?」陳入進盯著陳凱之。

  陳凱之正色道:「我是來平叛的!」

  「我等不是叛賊。」陳入進越來越怒。

  陳凱之朝他冷笑:「我自然知道你們不是叛賊,可我是來平叛的,一個時辰之內,我陳凱之就要這洛陽城恢復秩序,在這洛陽城裡,有任何人膽敢造次,有任何人敢出現在洛陽的街道,無論是官兵,是禁軍,是亂民,是任何人,我陳凱之就格殺勿論。」

  現在是在夜間,外頭這麼多的亂民,一個時辰之內,恢復秩序……

  這簡直就是玩笑。

  可陳凱之斬釘截鐵。

  陳凱之冷冷的掃視了諸宗室一眼,便一字一句的從牙齒縫裡吐出話來:「叛亂發生之後,梁王殿下與諸位同宗的兄弟叔伯在這裡做什麼?這江山,固是陛下的江山,可與你們沒有干係嗎?」

  陳入進不禁氣勢變弱,期期艾艾的:「我……」

  陳凱之看著陳入進,清雋的面容裡露出輕蔑的冷笑:「叛軍就在外頭,趙王府大門緊閉,我帶人來保護趙王殿下,可趙王一點音訊都沒有,我竟還誤以為,有亂民衝進了趙王府,控制了趙王,誰曾想到,諸公竟都在此,一個個只求保自己平安,而趙王殿下,見了亂民在外殺戮自己的子民,卻蜷縮在王府,等到錦衣衛來了,竟是逃之夭夭。這便是宗室麼?」

  陳凱之厲聲道:「是宗室,就跟我陳凱之去平亂,留在這裡,這般苟且,畏畏縮縮、戰戰兢兢,不怕被人笑話?梁王殿下,你是梁王,親王之尊,平日裡不都是滿口的列祖列宗創業維艱,現在咱們陳氏的社稷將傾,你在這裡做什麼?你和我在這裡耍嘴皮子?」

  「來……」陳凱之眼眸往身後的錦衣衛看去,旋即便凜然的道:「給他們發放刀劍,請諸位殿下以及我的叔伯兄弟們隨我一道上街平叛,享受國恩的人,到了國難當頭,理應一馬當先。」

  身後的錦衣衛早已預備好了,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劍送到了這些臉色蒼白的宗室面前。

  陳凱之接過了一柄劍,隨即朝陳入進的面前一送。

  陳入進呆了一下,稍稍顯得猶豫。

  可還是接了過去。

  這劍很沉,陳入進有點拿不住,他怒氣衝衝的看了陳凱之一眼,嘴角隱隱的顫抖著:「陳凱之,你要知道後果……」

  「沒有後果。」陳凱之正色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下一次,若是京裡再有叛亂,我照樣還是先找趙王殿下,尋諸位殿下和兄弟同宗,跟我一道平亂,你們躲著我,我就算是挖地三尺,將這一座座的王府夷為平地,也要將你們挖出來。好了,事不宜遲,走吧!」

  陳凱之隨即又對左右道:「給我尋趙王!」

  「是!」

  陳凱之眼睛裡帶著殺意,陳入進咬了咬牙,卻不得不乖乖的雙手提劍和其他宗室一起。

  此時,似乎也只能任陳凱之擺佈了。

  陳凱之按劍出去。

  這趙王府已是滿目瘡痍,猶如廢墟,趙王府的人嚇得瑟瑟發抖,蜷縮在角落裡。

  陳凱之目光環視了一眼趙王府,最後才厲聲道:「集合所有趙王府的護衛。」

  護衛們俱都如綿羊一般,被驅至這殿前,留於此地的,有一千多人,一個個戰戰兢兢的,他們是真的被火炮嚇怕了。

  陳凱之看著他們正色道:「爾等既是趙王私衛,卻也是大陳的官校,領的既是趙王的俸祿,可趙王的俸祿是自哪裡來的?你們人在京師,你們的家小,難道就不在京師嗎?現在,就在這外頭,有人作亂,四處劫掠,四處都有人放火,你們可聽到了嗎?陛下那兒,有禁衛保護,固若金湯,趙王和這麼多的府邸,也都有護衛保護,也是銅牆鐵壁,亂賊作亂,亂的是尋常的百姓,是你們左鄰右舍,是你們的父母妻兒,外頭的呼號,你們聽的見,外頭發生了什麼,即便我不告訴你們,你們也有自知之明。」

  「我陳凱之,與趙王與梁王都是同宗,論起來,百年前或是一家,與他有何仇怨?我與外頭的尋常百姓,雲泥有別,非親非故,我出入都是車駕,與他們不過是路人;可今日,這麼多百姓在受苦,這麼多人惶恐不安,我陳凱之要去除暴安良;要恢復秩序,不敢說使所有人安泰,卻想著,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能活一命,便活一命,你們呢……你們還要躲在這裡,亦或者是……」

  陳凱之狠狠拔劍,將長劍狠狠插入腳下的石階,這學劍鋒利至極,竟是直接刺入了石縫,入石三分,陳凱之正氣凜然的道:「亦或者是,和我一道除賊,不求建功立業,但求無愧於心!」

  護衛們起初都是沉默。

  可隨即,心弦卻也不禁一動。

  外頭的呼號,他們怎麼聽不見,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多少也會有憐憫之心。

  更何況,這些護衛,本就是本地人,不少人的妻小,本就在京裡,現在也不知情況如何,也有些心急如焚。而今,趙王殿下逃了,不知所蹤,陳凱之站出來,不求建功立業,但求無愧於心。

  人的心,都是肉長的,固然有卑鄙、無恥、貪婪的一面,可也明悉大義的一面。

  陳凱之優雅的收了劍,朝著眾人一字一句的道。

  「自現在起,我要保護京中所有手無寸鐵的百姓,要保護所有戰戰兢兢,也不敢寐之人,要打擊一切敢於燒殺的惡徒,無論他們是諸子餘孽,是會黨,是無賴,是任何人,現在開始,敢作亂者,死。你們,願隨我殺賊,便隨我去,願做你們的私衛,要保這銅牆鐵壁的宅院,便自管來保,現在,出發。」

  他抖了抖身後的披肩,長劍回鞘,按住了長劍的劍柄,快步下了石階,前頭烏泱泱的王府護衛,一個個面如土色,個個顯得驚慌,又不禁露出了遲疑。可他們一見陳凱之下了石階,卻紛紛的讓出了一條道路。

  或許,在此之前,他們或多或少的站在了王府的立場,對這陳凱之或鄙夷,或恐懼。

  可現在,更多人,至少再對陳凱之沒有了敵意。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19 21:39
第七百三十二章:平叛

  陳凱之闊步而行,朝向那已坍塌的中門,快步而行,烏黑的蒼穹之下,竹哨響起。

  竹哨響起之後,錦衣衛和勇士營已開始集結。

  陳凱之已穿過了第一重儀門,將這些護衛甩在了身後。

  護衛們依舊還是露出猶豫之色,無論如何,對於他們而言,這第一步,依舊是難以邁出的一道門檻。

  終於,似乎是有人似乎下定了決心。

  陳凱之的話,或許並沒有什麼煽動力。

  這些護衛,也未必是什麼深明大義之人。

  手裡拿著武器的人,去保護那些手無寸鐵之人,這也未必在理所應當。

  可是……陳凱之和這些勇士營、錦衣衛所表現出來的純粹,卻依舊還有直透人心的感染力。

  這些護衛都有家的人,他們不是冷血之人,不過都是受趙王控制罷了,現在被陳凱之等人這麼一說,自然是心裡有感觸的。

  很快有人從人群中排眾而出,是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或許在王府的護衛裡,這人並不太起眼,相貌平平、個子也並不高大,眼睛太小,顯得有些賊,可人卻是不可以貌相的。

  他按著自己的刀,竟是加急了腳步,亦步亦趨的跟在了陳凱之的身後,此刻他身上透著正氣。

  那王府的大殿,與他愈來愈遠,他隨著陳凱之,已經穿過了第二道儀門。

  有了第一個,終於有人徹底的幡然醒悟過來。

  似乎那第一個獐頭鼠目的傢伙,給了他們勇氣和示範,更多人三三兩兩的快步追上去。

  於是人愈來愈多,他們的腳步先是沉重,隨即開始輕快。

  彷彿起先的時候,心裡有內疚,有恐懼,有膽怯,有各種念頭交織,可下定了決心,一下子……突然步履輕快起來。

  一下子,大家爭先恐後,到了最後,那些還留在原地踟躕的人竟成了異類。

  也有趙王府的某些牙將,覺得這太不像話,或者覺得,這陳凱之乃趙王殿下的心腹大患,而今更是膽敢炮轟趙王府,趙王殿下不知去了哪裡,這陳凱之實是與殿下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眼見著許多不明就裡的護衛竟跟從著陳凱之,心裡覺得大為不妥,想要喝止,自是不敢,於是攔著人,卻很快便被潮水一般的人流沖了個七零八落。

  陳凱之已出了趙王府,他深吸了一口氣,在他的周圍,到處都是人,便連那些宗室,也被押著到了自己身邊,陳凱之環顧一眼,自嘴裡蹦出兩個字:「平叛!」

  平叛!

  數百上千人一齊發出了大吼:「遵命!」

  竹哨急促的響起,一隊隊的人輕車熟路,他們火速開始朝向一處處的錦衣衛百戶所。

  每一處百戶所,早已嚴正以待,一聽到竹哨聲響,也早已聯絡了本地街坊的民壯,開始與平叛的人馬會合,偶爾,傳出喊殺,勇士營開始分為小隊,清理街道,口裡吹著竹哨,若是對方沒有回應,立即開始防銃。

  起初的時候,火炮齊鳴,讓那些肆無忌憚的亂民突也是嚇得面無血色,而接下來,城裡開始出現了陸續的火銃聲。

  這火銃一響,伴隨而來的是各處百戶所裡的銅鑼聲,許多人從城中各處方向大呼:「清空街巷,任何人上街,格殺勿論!」

  京裡的七八處糧倉俱都是重災區,趙王府的護衛已由人率隊抵達,旋即便對糧倉處的亂民發起了猛攻,由小隊的勇士營打頭,身後呼啦啦的趙王府護衛俱都亮出刀劍,十幾個人組成的勇士營小隊齊步前行,又有人高呼:「立即跪下,否則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的聲音,響徹在陰霾的天空,隨即,勇士營開始放銃。

  炒豆一般的火銃聲齊響,前頭頓時傳出了各種哀嚎,這使身後的趙王府護衛勇氣倍增,一齊高呼著:「殺!」於是蜂擁的衝進去。

  幾處糧倉,俱都被控制。

  其實在夜間,想要安穩人心,靠的就是聲響,若到處都是亂民的呼喊,自然敢於鋌而走險的人會越來越多,甚至很多不是流氓,也會出來佔點便宜,那洛陽城的糧倉豈不是都要完蛋了。

  可若是此起彼伏的俱都是官軍的火銃響聲,到處都是鑼鼓齊鳴,接著是安民殺賊的叫喊,那些從賊的人,先是被火炮嚇了一次,此後突然有一種四面楚歌的感覺,於是許多亂民自然開始收手,或是藏匿,或是躲避,只有一些依舊還膽大的人,則很快成為了眼中釘,被巡街的勇士營、錦衣衛、王府的護衛殺了個乾淨。

  一條條街道上,俱都遺留著屍首,猶如被清理之後,留給平叛軍馬背後的街巷除了三三兩兩的屍首,便是無盡的靜籟。

  百戶所的作用開始明顯起來,他們就如一顆顆埋在京中內城外城的釘子,負責防守、恢復與千戶所和平叛勇士營和王府護衛的聯絡,若是本地附近出現亂民,則用孔明燈進行示警。

  所謂的民亂,看上去聲勢浩大,可絕大多數人,不過是趁亂劫掠罷了,一旦開始有組織的清剿,並且建立起城內各處的聯絡和小隊式分頭並進的彈壓,便迅速的開始一條條街道的彌平。

  陳凱之帶著一干人,直接步行前往民亂最為嚴重的內西城千戶所,那裡的糧倉最多,而且富戶也是最多,陳入進等人幾乎是被押著前行,起初的時候,還是錦衣衛們看著他們,到了後來,一個個錦衣衛力士帶隊開始分出去,清理附近的街巷,而隨隊的數十個勇士營官兵則是列隊作為前鋒,以至於這些宗室若是走的不夠快,便被後頭的王府護衛們推搡著前行。

  陳入進滿心都是憤怒,身邊的不少宗室,俱都帶著抱怨,當然,他們不敢親口說出來,只是低聲咕噥,一開始,還不將身邊的護衛放在眼裡,可走到了一半,一個憤怒的護衛道:「護國公……」

  這清冷的街道,陳凱之駐足,回眸看了一眼黑暗中幾乎無法分辨對方面部輪廓的人:「何事?」

  「徐國公說……說……」這黑暗中的人顯得有些遲疑,最後鼓起勇氣:「他說護國公若是被亂民打死就好了。」

  「……」

  沉默。

  陳凱之詫異的看著說話的人,這是一個樸實的聲音。

  顯然,這樸實的聲音,是自一個趙王府的護衛口裡發出的。

  他……告密了……

  顯然,這護衛也是個實在人,大抵是親眼看到陳凱之四處遙控指揮著平亂,四處帶人馳援,而另一邊,再聽到有人私下裡各種惡言惡語,不免心裡憤慨。

  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是趙王府的護衛,至少首先他是一個人。

  無論一個人多蠢,他的眼睛,也總能分清楚好和壞。

  這深夜裡,反正也難以分辨出是誰,於是……

  陳凱之眉頭皺起來。

  人群之中,立即有人期期艾艾的道:「不,不,不,我……我沒說,我沒說……」

  徐國公陳蓉信,論起來,其實還算是陳凱之的堂兄。

  他反而有些急了,聲音都顫了起來:「我真沒說……我……」

  陳凱之徐徐朝著聲源處走過去,那陳蓉信嚇著了,面如土色,嘴角微微發顫,他很清楚,護國公和自己雖都是國公,是宗室,可是人家,卻是膽大包天的人,趙王府人家都不放在眼裡,會將自己放在眼裡?

  今天夜裡,又是大亂,若是……

  陳凱之要是將他殺了,也人會追查,那自己豈不是白死了。

  他聲音中帶著哭腔,支支吾吾的:「這……這是一派胡言,這……這是污衊,我斷沒有說這樣的話。」

  陳凱之卻已一步步走近他,距離他只有咫尺的距離,陳蓉信幾乎可以感受到陳凱之的呼吸聲了,他拚命的搖頭,真是要哭出來了。

  「我沒說這樣的話。」

  陳凱之站定之後,手握著劍,一雙眼眸微微眯著,冷冷的看著陳蓉信,而他身子顯是矮了一截。

  其他宗室,紛紛距離陳凱之和陳蓉信遠了一些。

  陳入進忍不住道:「陳凱之,你要做什麼?」

  陳凱之突的回眸,雖是陳入進看不到陳凱之的臉,卻也感受到一股殺氣瀰漫了黑暗中陳凱之的全身,這樣的陳凱之很是嚇人,陳入進不由嚥了嚥口水,想改口。

  陳凱之卻是厲聲呵斥道:「陳家的子弟,大陳的天潢貴胄,竟可以和亂民沆瀣一氣嗎?希望亂民殺了我陳凱之,呵……我就是我最瞧不起某些人的地方,若是誰不服我,儘管來來殺我便是,可將希望寄託於要動搖祖宗基業的亂民,這是做什麼?莫非也是要做反賊?」

  陳入進啞口無言。

  那陳蓉信似也怕了,一張臉雪白如死,他忙是搖頭道:「我……我……」

  陳凱之抬手,一巴掌摔在這陳蓉信的身上,那陳蓉信哎喲一聲,直接翻到在地,蜷縮著顫抖的身子。

  這耳光極其清脆,以至所有人都嚇著了,陳凱之拍拍手:「下次注意一些,多讀一些書,要罵人,也別罵的這般粗鄙。」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19 23:23
第七百三十三章:震動朝野

  這一巴掌,很是乾脆。

  可竟沒一個人敢吱聲怒斥陳凱之。

  即便是陳入進,也只能心裡苦笑,不敢出來幫忙,其他的宗室,自然也是不敢多言,一個個噤聲,眼睜睜的看著這徐國公挨打。

  然而這徐國公被打了,只能捂著臉,像只可憐的小獸,敢怒不敢言。

  陳凱之冷冷瞪了徐國公一眼,淡淡從牙齒縫迸出話來。

  「希望你可以長點教訓。」

  徐國公只能連忙點頭。

  一場民亂,來的飛快,去的也是飛快。

  此時在宮中,一個個消息火速傳了進來,小皇帝已被人抱去了萬壽宮,而慕太后也領著眾太妃至萬壽宮。

  太皇太后乾坐著,一聲不吭,不過臉色並不太好看,一雙目光微微眯著,冷冷看著窗櫺外的夜色,旋即竟是閉上了眼眸,似乎在凝神想些什麼。

  小皇帝早已困了,於是先行去了一旁的寢殿睡下,在這正殿裡,卻是燈火冉冉,沒有一個人有睏意。

  這些在宮中的太妃們,兒子和娘家人可都在宮外呢,宮外頭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只是據說到處都是變民,天知道出了什麼事。

  無數的禁衛,已將宮中圍了個嚴嚴實實。

  等聽到了炮響,這宮裡頭竟也灰塵撲簌而下,宮殿之上的琉璃瓦哐哐的響。

  有的老太妃發出了喊叫,有的甚至已經相互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可隨即,一切又歸為了沉寂。

  太皇太后至始至終,只是閉著眼,盤腿而坐,似乎很淡定,完全沒一絲慌張之色。

  慕太后的心情,倒還算平靜,快入夜的時候,錦衣衛就已經傳來了秘奏,顯然,自己的兒子已掌握了情況,唯一的擔心,就是陳凱之會在外頭做出何種選擇了。

  良久,太皇太后突然張眸,眼眸環視了眾人一眼,旋即她便嘆了口氣道:「該來的……總是會來啊。」

  她的面上,露出了略微的譏諷:「咱們大陳,是有大能人的……」

  一個太妃小心翼翼的道:「是不是……是不是諸子餘孽,或是什麼亂黨,這些人,真……真是可惡,簡直就是膽大包天,可不能輕饒了。」

  太皇太后一臉倦容,娥眉微微一挑,竟是冷笑起來。

  「是嗎?膽大包天?膽大包天的人能有幾個?總不能都是作亂的人吧?呵,聽說外頭的亂黨,是遮天蔽日,足夠數萬人,天子腳下,哪裡來這麼多亂黨?鬧事的,是少數,令人寒心的事,幾百幾千人作亂,卻有這麼多的人紛紛影從,這才是最可怕的事啊,人心……已經散了。哀家早聽說過,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自太祖高皇帝建朝以來,大陳已歷經了三十一世,現在,真是積弊重重,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嗎?」

  「你們聽聽呵,外頭這些作亂的人,除了少數亂黨,絕大多數,便都是那些平時良善的百姓,他們為什麼也跟著鬧,不過就是那麼幾條嘛,不是平時被人欺了,就是餓了肚子,還能有什麼?這世上,哪裡有天生下來的反賊?」

  她掃視了眾位太妃一眼,聲音低沉起來:「叛亂易平,可人心難復啊。」

  慕太后聞言,眼眸微微一抬,輕輕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道:「這是兒臣的……」

  「自然和你有關係。」太皇太后冷冷的看著慕太后:「可在這廟堂之上,就沒一個人是清白的,誰都不乾淨,就說哀家吧,平時的吃用,難道不也是民脂民膏?不是那些亂民們平時口裡省下來的米粒一點點的堆砌出來的?」

  太皇太后眯著眼,很是冷漠的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

  「但願能平叛吧,但願這洛陽不要生靈塗炭才好,沒了洛陽,我們可以去長安,沒了長安,可以去金陵,這都不打緊,大陳朝廷,有的是別宮,怕就怕,民心向背啊。」

  她深深的感喟了一番,隨即冷笑起來:「若是能僥倖,平了叛亂,就該仔細想一想,問題出在哪裡,如何挽回這民心了。」

  慕太后默默頷首。

  此時,卻有宦官急匆匆的進來,道:「娘娘,趙王……趙王殿下,連夜……連夜帶著數十個護衛到了皇城之下,禁衛已將他吊上宮牆,他……他說要見太皇太后。」

  在這夜裡進後宮,是壞規矩的事。

  太皇太后皺著眉頭踟躕著,良久良久,她才淡淡開口:「大半夜的,他趙王府也不保了嗎?若是如此,那麼……就真的要完了,叫來吧,都到了這個時候,哪裡還有這麼多繁文縟節,叫進來!」

  片刻功夫,便見陳贄敬匆匆而來,他顯然是受了驚嚇,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披頭散髮,整個人格外狼狽,冉冉燭火照著他,此刻他面帶怒色,快步到了殿中,納頭便拜。

  「兒臣,見過母后,兒臣,見過娘娘,陛下呢,陛下在哪裡?」

  他心心唸唸的,自然是自己的兒子。

  太皇太后道:「在寢殿裡歇了,他是孩子,懂個什麼,怎麼,出了什麼事,你是趙王,王府裡這麼多的護衛,莫非……都被狗吃了,這是民亂,還是兵變?」

  事實上,看到了趙王如此的狼狽進來,所有人都震驚了。

  便連太皇太后都有些坐不住。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王府裡可有一千多精兵,不只如此,附近可還有不少的兵馬,若只是民亂,別的地方可能攻破,按理來說,趙王府是絕對攻不破的,尋常的百姓,就算是人數再多,想要一兩個時辰之內,攻入趙王府,這都是痴心妄想。

  除非,趙王府所面對的也是正規的軍馬,對方有足夠的軍械,有統一的調度。

  想到這一點,太皇太后心裡一寒,突然覺得事態被遠遠的低估了。

  陳贄敬嘶啞著嗓子,開始吼叫:「既是民亂,又是兵變。」

  「兵也變了……」所有人頓時亂做了一團,一些宦官更是嚇得面如土色。

  太皇太后頓時心口咯噔一跳,下一刻便厲聲道:「是誰,是誰?」

  「陳凱之!」陳贄敬毫不猶豫的道:「民亂之後,陳凱之立即帶兵殺至兒臣的府邸,動用了火炮,兒臣眼看大勢已去,便……便……」說到此處,陳贄敬哽咽起來。

  「兒臣的護衛,抵擋不住,兒臣便匆匆自後門出來,一路僥倖逃來見母后,母后……陳凱之反了,他反了!」

  反了……

  誰也沒有料到,陳凱之竟是反了。

  如今在這深夜,外頭的事,大家都一概不知。

  可現在,看到陳贄敬這般狼狽的模樣,再結合大家方才聽到的炮響,一開始,所有人都誤以為,這是軍馬在平叛,可萬萬料不到……

  再怎樣,趙王也是皇帝的父親,再怎麼樣,趙王也是景皇帝的兒子。

  再怎麼樣,他也是親王。

  這不就是反了嗎?

  太妃們紛紛道:「誠泰在外……還好嗎?他如何了?」

  「張家……」

  「住口!」太皇太后打斷了太妃們的詢問,面若寒霜的質問道:「反了?他為何要反?」

  陳贄敬眼淚婆娑的,支支吾吾的哭訴起來:「此人……此人歷來狼子野心,他……他……」

  太皇太后似乎也料想到了一個可能。

  陳凱之和趙王之間,本就是相互嫌惡,二人的關係,誰不知道是水火不容。

  而今,突然民亂,或許,那陳凱之是害怕了吧,害怕有朝一日,皇帝親政,他便死無葬身之地。

  這樣一想……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氣,便深深的皺起了眉:「趙王,你是哀家的兒子,你說句實在話,這民亂,和你有關係嗎?」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一下子,殿中恢復了冷靜。

  太皇太后不是傻子。

  無極的消息剛剛傳來,夜裡就發生了民亂,且不論陳凱之有沒有反,先說你趙王殿下是不是這場民亂的幕後策動者。

  陳贄敬露出駭然之色,立即道:「兒臣……兒臣和這些亂民,絕沒有任何關係,民亂發生之後,是兒臣立即下書給京中各營,讓他們預備平亂,讓各門謹守,兒臣乃是陛下的生父,兒臣反什麼?反自己的兒子嗎?這大陳的江山社稷若是動搖,於兒臣有什麼好處?兒臣冤枉啊,兒臣平時,可能有糊塗的地方,可這等大事,卻絕不敢糊塗。」

  「母后……」陳贄敬又開始痛哭流涕:「若是因為這場民亂,而失了江山,這失去的江山,也是臣子的江山;若是民亂平定,到時,自然要拿獲那些該死的亂民,大理寺、刑部、錦衣衛、明鏡司、都察院,都會過審,若是這些亂黨,與臣有一分半點的關係,和兒臣哪怕有絲毫的牽連,兒臣也是萬死之罪,兒臣……豈敢……豈敢做這樣的事呢,就請母后明察。反而是兒臣,在民亂發生之後,憂心如焚,心裡惦記著母后和陛下還有太后在宮中的安危,誰料……誰料竟遭反賊陳凱之的襲擊,請母后為兒臣做主……做主啊……」

  他說著,眼眶已是通紅,這一次受的驚嚇顯然不輕。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0 23:04
第七百三十四章:入宮覲見

  陳凱之反了……

  現在陳贄敬言之鑿鑿,再看他灰頭土臉的樣子,聯想到宮外的炮聲。

  還真是有鼻子有眼,讓人即便不信,也不得不將信將疑。

  慕太后聽了,也是心驚肉跳,她倒是突然意識到,趙王所言,或許當真屬實,凱之也是皇子,這一點,她和凱之都是心知肚明,莫不是他不肯屈就,決定鋌而走險,趁亂奪門?

  一想到如此,慕太后百感交集,可更多的卻是擔憂,在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整個人有些焦慮起來。

  奪門……

  哪裡有這樣的容易。

  這裡頭牽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多,趙王不算什麼,甚至太皇太后也不算什麼,他們終究還是人,是人,就有生老病死,可是……在這宮中的每一個,哪一個背後,不是一個諾大的集團,趙王就算是再不堪,可自己為何對他依舊維持著鬥而不破的局面,無非是怕一旦除了趙王,那些趙王的黨羽玉石俱焚罷了。

  何況,還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背後是關中世族和關中駐軍的支持,不容小覷,何況,她背後還隱藏著什麼,又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那更是天知道。

  為政之道,在於妥協,在自己的勢力尚未完全壓制住對方之前,一旦直接痛下殺手,那麼就算控制了宮中,亦或者控制了京師,又能如何?京師之外呢?六七十萬的邊軍呢?還有數以百萬計的府兵呢?各州、各府、各縣呢?

  這些,難道都不需考量。

  她不禁為陳凱之心裡捏了一把汗,甚至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些魯莽,這個時候奪門真是不成熟,也許本來能容易得到的東西,卻因為這一次魯莽的舉動而毀了。

  只是此時,她俏臉平靜,卻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慕太后眼眸投向趙贄敬,淡淡問道;「趙王所言,可都屬實?現在外頭情況不明,哀家看來,不可聽信趙王一家之言吧。」

  太皇太后聞言,目光微慕太后身上投起,旋即便冷聲道:「無論如何,要有所準備,去將都督慕緒請來。」

  都督慕緒,便是禁軍都督,控制著宮中的禁衛,慕太后頷首:「他就在外頭候旨,兒臣這便去請。」

  她親自出殿,腳步加急,張敬眼尖,眼看著有宦官想要尾隨伴駕,他卻搶先一步的跟了上去,那本是想伴駕的宦官便駐足。

  慕太后疾步至一旁地偏殿,在這裡,慕都督早已在此侯了多時,他倒並不擔心有賊子攻入皇城,不過因為出了事,也不敢怠慢,連夜都在這候著,等著聖命。

  慕緒一見到慕太后,忙是起身,朝慕太后行禮:「太后。」

  慕太后深深的看了慕緒一眼,眼眸略略凝了片刻,隨即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待會兒去見太皇太后,可是你聽哀家說,無論太皇太后的懿旨是什麼,你都應下,做好兩手準備。」

  「兩手準備?」慕緒一呆,目光裡滿是不解,他一身戎裝,身材還算魁梧。

  慕太后朝他重重點頭,旋即便淡淡道:「一手,是尊奉懿旨,另一手,倘若當真確定了勇士營要入宮……」慕太后深吸一口氣,隨即正色道:「迎他們入宮,不過……你要明白,不到萬不得已時,不可如此做。來不及了,你記下便是,不要多問。」

  慕太后領著慕緒,快步至正殿。

  與此同時,似乎已有宦官去請了當夜值守的內閣首輔大學士姚文治,姚文治入殿,朝太皇太后行了禮,看了一眼趙王,覺得詫異。

  一到了夜裡,宮中便要落下鑰匙,尋常人不得入宮的。

  當然,在這宮中又分內朝和外朝,內廷乃是陛下、太皇太后、太后的居所,尋常人自然不能隨意出入。而在外朝,則需要有人當值,譬如慕緒,他乃是羽林衛都督,負責宮中的防衛,因此需留宿,內閣裡,也需要有人值夜,幾乎是幾個內閣大學士輪番值守,其實夜裡沒什麼事,主要是防備緊急事態罷了。

  姚文治已聽到了外頭的動靜,一直都在內閣之中候詔,不過見到了趙王,令他很是意外。

  太皇太后端坐其中,姚文治和慕緒都見了禮,太皇太后目光轉了轉,看了倆人一眼,便朝倆人頷首點頭:「趙王說,陳凱之反了。」

  姚文治竟沒有覺得吃驚,而是正色道:「誰反,自是平叛便是,此時是夜裡,多有不便,只有謹守宮中門戶,等天明之後,一道詔令,亂臣賊子盡誅之,也就安定了。」

  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顯得異常的平靜。

  太皇太后抬眸看了一眼慕緒,格外認真的問道:「慕卿家,你怎麼說?」

  慕緒道:「臣謹遵懿旨。」

  太皇太后突然冷笑:「謹遵誰的懿旨?」說著,不禁笑了笑,看向慕太后。

  慕太後面無表情。

  慕緒正色道:「自是謹遵太皇太后的懿旨。」

  「好。」太皇太后道:「哀家聽你這麼說,心裡也略略放心一些,其實,就算不謹遵懿旨,那也不打緊,哀家總還有一點底氣的。」

  她豁然而起,一雙深邃無邊的眸子直直看向陳贄敬,一字一句的格外鄭重問道:「此事,可以確認嗎?」

  陳贄敬想到陳凱之炮轟趙王府,這個還有假嗎?自然是真的了,如果他陳凱之不是想反,敢無緣無故的炮轟王府,這人絕對是趁亂而反,肯定沒有錯的。

  因此他完全是毫不猶豫的回答道:「千真萬確,陳凱之帶兵殺入了趙王府,與亂賊無異。」

  太皇太后閉上眼睛,在心裡深深嘆了一口氣,下一刻竟是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那好,等天亮吧。」說著,竟是再不發一言。

  轉眼,天色已經微明,而與此同時,城外的呼喊已是越來越微弱。

  天穹已翻起了魚肚白,一道曙光露出來,照亮整個洛陽城。

  此時陳凱之已是一臉疲憊,他帶著人回到了北鎮撫司。

  陳入進等人最慘,折騰了一夜,心驚肉跳,陪著陳凱之四處巡視,還撞到了幾伙亂民,生生的殺了數十個,聞到那股血腥氣,陳入進幾乎昏厥過去,幸好一群人陪著,保護著,不然他真的感覺自己要死了。

  現在陳入進等人只覺得犯困,兩條腿打晃,而京內各地的奏報幾乎已經傳了來,京營封鎖了九門,禁衛護住了宮中,各家的府邸,也都有自己的私兵護衛,這就意味著,其實亂民從一開始,除了打家劫舍,或是襲擊官倉,幾乎是甕中之鱉,成不了氣候。

  對於京營、護衛們而言,只要保住了京師,保住了宮中,保住了達官貴人,便算是大功一件,至於尋常人家,就實在無法顧忌。

  只是真正平亂的,卻是錦衣衛和勇士營,這一夜奔波,傷亡並不大,卻也著實辛苦。

  每個人都累的不行,到了筋疲力盡的地步了。

  陳凱之坐定,得知京師已經安定,不由長出了一口氣,那晏先生快步進來,道:「殿下,九門依舊還處在封鎖之中。」

  陳凱之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發生這麼大的事,怕是今日也別想開城門,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陳入進等人,卻是面無表情,對晏先生道:「知道了,先生辛苦,也早些去休息。」

  陳入進此時心裡卻是冷笑,好在他不敢招惹陳凱之,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什麼。

  陳凱之卻是側目看他一眼,眉宇不禁挑了起來,淡淡開口說道:「聽了這個消息,梁王殿下一定很高興吧?」

  陳入進正色道:「這是什麼話。」

  陳凱之微微一笑,看著這一個個面帶不甘的宗室們一眼,陳凱之心裡感慨,這些宗室,怕是真的沒得救了,五百年的世襲罔替和養尊處優,足夠一代代的將人養成徹底的酒囊飯袋,就這梁王,相較起來還算是宗室中的佼佼者,陳凱之沒有說什麼:「我要立即入宮,梁王殿下,你們也該歇一歇了。」

  陳入進道:「正好,本王也要入宮。」

  其他宗室也漸漸膽大起來:「我們也入宮。」

  這言外之意是,等著告狀吧,等著受罰吧。

  你陳凱之如此膽大包天,就看看你會是什麼下場。

  陳凱之不以為意,並不理會他們,直接出了北鎮撫司,翻身上馬,帶著護衛們匆匆至洛陽宮,此時在宮門前,文武百官俱都到了,昨天夜裡,實是嚇人,好在大臣們大多是在內東城,那兒大宅多,禁衛森嚴,有大量的護衛,並沒有遭受什麼波及。

  等到天亮了,才發現事態竟是神奇一般的控制下來,陳一壽在人群中顯得憂心忡忡,他見到陳凱之來,朝陳凱之使了個眼色,陳凱之會意,忙是上前:「陳公。」

  邊上有人,所以陳一壽也不便說什麼:「昨夜老夫聽到了炮響,這是勇士營的火炮,你一宿未睡嗎?」

  陳凱之頷首點頭。

  「平叛去了?」陳一壽正色道。

  陳凱之自然是點頭,旋即便說道:「是,事發之後,學生便著手平叛,總算……是穩住了。」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0 23:0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0 23:08
第七百三十五章:當斬

  陳一壽滿臉欣慰,難怪天還未亮時,京裡就恢復了平靜,原來是陳凱之夙夜未眠平叛。

  陳凱之這種人,他很喜歡,不過他卻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旋即笑了,壓低了聲音。

  「凱之,你可知道,這世上最壞的是什麼嗎?」

  陳凱之一臉不解的皺了皺眉,謙虛的道:「還請賜教。」

  「最壞的是人心啊。」陳一壽淡淡道:「所以有句話,叫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便是此理,有時候,太出眾未必是好事,別人戰戰兢兢,你卻挺身而出,別人為求自保,你卻捨身平叛,你想想,在有的人心裡,這是多礙眼的事。老夫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小心。」

  陳凱之很明白,陳一壽完全是擔心自己,因此他不由朝陳一壽淡淡笑了:「學生明白。」

  宮門一開,眾人魚貫而入,卻在這時,有宦官急匆匆的拿著詔令出來,在人群中看到了陳凱之,不由一愣,卻又匆匆的往回趕。

  到了太和殿,眾臣站定。

  今日沒有出意外的是,不但陛下和慕太后到了,便連太皇太后也已到了,陳贄敬則是狼狽不堪的在此站著。

  眾臣漠然無聲,覺得氣氛有些緊張。

  陳凱之心裡卻想,此前太皇太后極力避免出現在朝堂上,為的就是避嫌,不願讓人說她出面干政,可現在看來,似乎太皇太后往後在朝中聽政,只怕要成為常態了。

  他甚至不由的想,昨天夜裡發生的民亂,難道當真只是趙王等人暗中煽動的嗎?現在細細思來,卻恰恰是,民亂過後真正的得利者,未必是趙王,更未必是自己的母后,反而是太皇太后。

  想想看,趙王待罪,梁王呢,雖說輔政,卻是錯誤百出,至於母后不只是因為她是婦人,許多地方有不周之處,威望也是不足,而此時,可謂是動搖國本的時候,不正好太皇太后出來收拾殘局。

  這不但令所有人服氣,而且絕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自然,這只是陳凱之心中所想罷了。

  眾人行過了禮,外頭才有宦官唱喏:「梁王殿下、鄭王殿下、魏國公……」

  一連唱了十幾個宗室的名字,在京的宗室們姍姍來遲了。

  這十幾人進來,一個個灰頭土臉,面帶倦容。

  太皇太后的目光,則一直都落在陳凱之的身上。

  她並不在乎宗室們行禮,而是挑了挑眉,有些不悅的問道:「陳凱之,昨夜,你去做什麼了?」

  這顯然是壞了規矩,大陳最重的是禮法,譬如要朝議之前,大臣們要向皇帝行大禮,隨即要等皇帝身邊的宦官唱喏開議,方才開始接下來的廷議。

  不過……太皇太后就是來壞規矩的。

  驚魂未定了一夜的人們,此刻目光都落向陳凱之。

  陳凱之站出來,他無愧於心的道:「回稟娘娘,平叛!」

  簡單利落。

  太皇太后似乎也覺得,趙王昨夜的話不太牢靠,趙王明明說陳凱之反了,可反在哪裡呢?

  她微微一笑,似乎在深思和權衡什麼。

  眼下的太皇太后,無形之中,彷彿如九五之尊一般,陡然之間開始凌駕於這朝中,尋常的文武大臣,只道是經歷了動搖社稷國本的民亂之後,太皇太后心憂社稷,這才出來收拾殘局。

  可內閣大學士,以及各部部堂們,似乎已是看出了點兒端倪。

  說來也怪,現在所有人都是恭順的模樣,某種意義而言,從前大家打生打死,各為其主,可經歷了民亂之後,心有餘悸之餘,雖非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卻也被嚇得不輕,正因為如此,許多人反而隱隱希望,有一個足夠掌控全局、殺伐果斷之人出來主控全局了。

  這時,有人冷笑,卻是都御史王館站出來,王館道:「護國公乃是錦衣衛,按理來說,彈壓民變,確實是你的職責,可是昨夜,老夫聽到了炮響,這炮,可是勇士營放的吧,勇士營畢竟是禁軍,按律,未得朝廷旨意,不得輕動,否則,就是形同謀逆,怎麼,什麼時候,勇士營成了護國公的私兵了?」

  御史嘛,總有說辭,想要整你,真是有一千一萬種理由。

  陳凱之這些日子,得罪的人極多,甚至陳凱之都懶得去數了,天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個人。也許是他某個親戚被自己整了,抑或是其他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不過陳凱之並不在乎,而是笑了笑:「怎麼,難道平叛也有錯?」

  「平叛?」這位王御史義正言辭,他眼睛瞄向了趙王,隨即又笑:「不,平叛固然沒有錯,可平叛需要旨意,深夜惶惶,京中各營都不敢擅動,只需各安本分,亂民能鬧出什麼亂子?一旦出了營,誰知這是平叛呢,還是作亂呢?」

  陳凱之皺眉,旋即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轉了轉,環視了眾人一眼,才格外正色的說道:「這麼說來,這些吃了俸祿的朝廷官軍,遇到了有人作亂造反,卻還需龜縮起來?」

  「宮中自有禁軍保護。」

  陳凱之卻是不屑的挑了挑,厲聲反問道:「那麼百姓呢?」

  王館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陳凱之會這樣問自己,不過他並沒被問住,而是扯了扯嘴角,冷笑起來:「這百姓之中,不知混雜了多少亂民。」

  陳凱之面帶譏諷之色,冷冷說道:「正因為王御史的高論,也難怪有會有這麼多亂民呢,我聽人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王御史現在不分青紅皂白視百姓為豬狗、叛賊,對他們棄之不顧,將他們丟給亂民,這民想不亂都不成了。」

  王館感覺自己不是陳凱之的對手,這人哪,死的也能說成活的,因此他冷哼一聲,從鼻孔裡出氣。

  「你少來說大道理,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就有明令,一旦有賊子作亂,京中諸營不得擅自調動,京中文武不得輕易遊蕩,耐心候旨,一切依令行事,否則,便有通賊之嫌。」

  「護國公也是讀過書的人,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若是誰都可以依據有人謀反而擅自調兵遣將,這後果,只會更加可怕,依律,護國公這樣做,可以視為謀反,以圖謀不軌處置!」

  他說的正氣凜然,而此時,願意為陳凱之說話的人卻是不多。

  這便是陳凱之的最尷尬之處,當陳凱之建立了錦衣衛,要建立起他的規矩,就不可避免,使許多廟堂上的人深受其害,現在指望著這些人為自己說話,簡直就是笑話。

  可以說,幾乎沒人願意為他說任何一句話。

  即便如此,陳凱之也不怕,只是臉色微微一變,冷冷笑道:「圖謀不軌,該如何處置?」

  王館眼眸瞪著陳凱之,一臉正色道:「當斬!」

  這二字斬釘截鐵出來,帶著森森的寒氣。

  太皇太后眼睛落在二人身上,似笑非笑,似乎對二人的交鋒甚有興趣。

  而這文武百官之中,已是開始躍躍欲試了,更多人希望落井下石,自然,也有一些人,認為王館過份,想要辯駁。

  陳凱之吁了口氣,眉宇微微挑了挑,淡淡反問道:「當斬?」

  「當斬!」王館依舊面不改色,一字一句的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

  「老夫早就聽聞,護國公嘗對人言,無規矩不成方圓,現在,這也是規矩,護國公既要維護綱紀,那麼就該從己做起!」

  陳凱之頷首點頭:「既如此,我倒是沒有什麼意見。」

  王館本早就準備了一肚子準備和陳凱之爭論的話,原以為陳凱之必定會據理力爭,可陳凱之竟是直接說,他沒有什麼意見……這令他一愣。

  陳凱之只是淡淡一笑,旋即便慢條斯理的道:「噢,我竟忘了告訴王大人,平叛的人之中,除了我陳凱之,還有鄭王、梁王以及兩個國公,十一個鎮國將軍和中尉,我若是當斬,敢問,王大人,他們是不是……也當斬。」

  陳凱之冷笑,他已明顯感覺王館的臉色有點不對勁了,於是繼續道:「除此之外,此次平叛,趙王府的護衛亦是功勞不小,原本,我還想為這些護衛們請功,你看,勇士營平叛,這是我的過失,是圖謀不軌;那麼,趙王府的護衛平叛,這又是誰的過失,又是誰想要作亂謀反?王大人莫不是要說的是趙王殿下吧?」

  「這樣也好,我大陳在京的宗室,幸好不多,其他的,大多數都外放了出去,總還沒有被王大人一網打盡,既然我等都是圖謀不軌,而大人精通刑律,那麼,就請大人,一道將我等俱都斬了吧。」

  王館目光一冷,臉色鐵青,心裡大抵是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梁王等人也跟著去平叛了,連趙王府竟也出動了人?

  這在他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什麼時候,趙王、梁王、鄭王幾位殿下,竟和這陳凱之廝混一起了,簡直是讓人難以相信。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0 23:39
第七百三十六章:陳氏天下

  可陳凱之既當殿說了出來,使王館竟有點兒懷疑人生了。

  明明不可能發生的事,難道真發生了。

  這簡直他媽的太逗了。

  是在開玩笑嗎?

  王府的護衛竟協助陳凱之平叛,宗室們竟踴躍的跟著陳凱之平叛?

  他面上陰晴不定,忙是用狐疑和渴求的眼睛看向梁王陳入進。

  陳入進心思複雜,因為事實上……他真的跟著去了,有這麼多人為證。

  現在,叛亂已經平定了,自己怎麼說呢?站出來,說陳凱之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就跟著去了?

  這畢竟是不光彩的事,說難聽一些,丟人!

  何況,平定了叛亂,雖是觸犯了規矩,可畢竟也是宗室應盡的本份。

  至於王府的護衛,趙王府能撇乾淨嗎?那些護衛,可是極踴躍的跟著陳凱之一道去平叛的。

  陳入進自然是不敢說任何一句話,只是垂著頭,默不作聲,某種程度,就算是默認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跳出來說自己是被陳凱之脅迫,可真要計較,大陳的律令裡,陳凱之若是圖謀不軌,堂堂親王,被他脅迫著一起去『造反』,這還是附逆啊。

  所以呢,他還是選擇什麼都不說,這才是明智之舉。

  眾人見到陳入進的反應,一時殿中鴉雀無聲,王館的臉色頓時便如死灰一般。

  陳凱之撇了撇唇,旋即便冷冷看王館:「王大人,現在我來問你,到底幾人當斬,幾人不當斬呢?」

  王館忙是將目光落在趙王身上,可這時陳贄敬顯然也有點懵了,大腦有些反應不過來,完全是顧不上他了。

  王館一時竟是慌了,忙是道:「這……這……」

  可是開口,他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剛剛還言辭鑿鑿,現在卻是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了。

  「呵……」陳凱之目中掠過了冷意,嘴角微微一勾,露出冷笑,此刻陳凱之毫不留情,盡情的諷刺他:「怎麼,若是我陳凱之平叛,就成了圖謀不軌,可若是我與諸叔伯兄弟們平叛,王大人就啞口無言了嗎?」

  王館此時真是詞窮了,一句話都不敢說。

  畢竟,殺一個陳凱之是一回事,可把宗室都殺乾淨了,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雖然王館打算息事寧人,可陳凱之卻嚥不下這口氣,他突然暴喝。

  「你竟和我說律令,和我說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定下金科律令的本意,是怕有人借此生亂,是為了防止有人想要動搖國家的根本;可太祖高皇帝也有言,若賊子亂國,天下宗室共討之。我陳凱之,便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孫,護國安民,乃是本份,也是你可以多嘴的?這天下可是姓陳的天下,你一個外姓,胡言亂語,不知所謂,也敢在此挑撥離間,什麼時候,你也誤以為自己姓陳了?」

  王館面色蒼白,他分明看到陳凱之目中的殺氣。

  這陰森森的目光,令他整個人矮了一截,身子竟是瑟瑟發抖起來。

  「好了。」太皇太后這時開口道。

  陳凱之才收回了目光,冰冷的目光方才緩和了一些,陳凱之看向太皇太后,他朝太皇太后行了個禮。

  「臣聞賊子作亂,於是昨夜當機立斷,立即帶人前去與趙王殿下會合,本意是想與趙王和諸位宗室共謀討賊大策,奈何趙王府竟是可疑,於是連夜衝入趙王府,誰料竟不見趙王殿下,倒是見梁王等叔伯兄弟俱都在那裡,臣眼看賊勢滔天,不敢有誤,因此與梁王殿下等人一道,會合錦衣衛、勇士營、趙王府護衛人等討賊,幸賴諸軍用命,總算是將賊子們彈壓了下去,今日竟有人口口聲聲稱臣是圖謀不軌,欲要作亂,若是如此污衊臣,倒也罷了……」

  陳凱之板著臉,卻是一身冷然,目光環視了眾人一眼,旋即他便咬牙切齒的開口說道:「可污衊臣謀反,污衊臣圖謀不軌,不就是要污衊梁王、鄭王以及諸位叔伯兄弟們也謀反嗎?這不就是污衊趙王府裡的眾將士也跟著臣一道謀反嗎?這不是說,那些用命的錦衣衛,那些不辭勞苦的勇士營官兵,俱都是反賊?若是如此,那麼千錯萬錯,俱都錯在臣一人身上,請朝廷萬勿加罪梁王、鄭王諸叔伯兄弟,更不必加罪趙王府以及錦衣衛和勇士營官兵,就權當是臣一人有萬死之罪,所有罪責,臣一力承擔即可。」

  「……」

  一下子,所有人熄了火,一個個啞口無言。

  臥槽,居然還能堂而皇之的喊出不要加罪趙王府以及京中的諸宗室,這怎麼可能不加罪呢,既然誰帶兵平叛就算是誰圖謀不軌,那麼趙王府和梁王這些人可一個都跑不掉。

  難道還真能只處置你陳凱之一個人,其他人都沒事?

  陳贄敬現在腦子還是在發懵,他不知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想到昨夜自己跑來宮裡告狀,這陳凱之現在卻在此義正言辭,他忍不住了。

  你他媽的陳凱之差點將趙王府夷為平地了,你陳凱之現在還口口聲聲說什麼不要加罪趙王府,倒好似趙王府虧欠了你一般。

  陳贄敬快步出來,此時他需要給太皇太后一個交代,同時,也需要給自己那已成為斷壁殘垣的趙王府一個交代。

  陳贄敬深吸一口氣,此時卻顯得冷靜,用威嚴的聲音道:「且慢,護國公……」他說到護國公的時候,故意露出不屑的樣子,眉宇微微挑了起來,隨即便道:「那麼本王倒要請教。」

  請教二字,自也帶著諷刺。

  陳凱之目光落在了趙王身上,淡淡開口道:「請。」

  此時所有人看著陳贄敬,昨天夜裡發生的事,絕大多數人都是一無所知,現在反而生出了許多的疑惑。

  陳贄敬卻是一字一句的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本王想問問你,你為何要襲擊本王的王府!」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陳凱之襲擊了趙王殿下的王府?

  這傢伙,還說不是謀反。

  太皇太后饒有興趣的看著,她眼裡似乎看不到怒意,而像是在審視著殿中的每一個人。

  陳凱之眼角的餘光,其實更關注的是太皇太后的反應,隨即,他慢悠悠的道:「我說過,我是連夜想去見趙王殿下,與殿下共商討賊大計。」

  陳贄敬厲聲道:「不對,這和襲擊本王王府沒有任何關係,你炮轟趙王府,便是死罪,你還想狡辯?」

  陳贄敬顯然怒了,齜牙裂目,似乎從來不曾如此的失態過。

  換做是誰,有人將自己的家給炸了,也絕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昨夜所發生的事,已經慢慢的,開始浮出水面。

  此時,便是連那王館,現在也回過了味來,難道方才自己在指責陳凱之擅自調動官兵平叛的時候,趙王和諸位殿下沒一個人站出來,原來是他們壓根就不屑於在這個事上和陳凱之糾纏。

  因為……陳凱之已經犯下了萬死之罪了。

  當初的時候,陳凱之就趁趙王不在的時候,對趙王殿下動過手,可那時候,畢竟還有理由,而今夜呢,發生了民亂,先去將趙王府給炸一遍,這也叫平叛,這就是謀反,還有什麼可說的?

  太皇太后撫案,她似乎一丁點都不急,只是冷眼旁觀。

  慕太后看陳凱之的目光,充滿了慈和,她見陳凱之這智珠在握的樣子,倒是少了一份擔心,她更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姚文治則是面上帶著淺笑,還是那老神在在,一切的事都和他無關的樣子,只是有時,他察覺到似乎太皇太后的眼眸微微撇向自己時,才擺出那麼點兒凝重之色。

  面對著氣沖沖興師問罪的陳贄敬,陳凱之抿嘴一笑,他道:「因為我覺得趙王府裡有異常。」

  「有什麼異常,你來說說看?」陳贄敬依舊目中帶著嚴厲,不給陳凱之分毫試圖想要詭辯的空間。

  陳凱之道:「我帶人到了趙王府,竟發現,趙王府裡大門緊閉,沒有任何聲息,彷彿外頭發生了民亂,和趙王府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這……也是異常嗎?昨天夜裡,多少的府邸都是如此,難道他們也異常?」陳贄敬怒道。

  陳凱之嘆了口氣:「這才是不合理的地方,別人可以躲起來,這是因為,天下並不是他們家的啊,這內城的所有府邸,任何一個達官貴人,若是當真讓這亂民成了事,他們尚且可以稱臣,可是這天底下,唯有趙王殿下,聽到了民亂,是絕不可能苟且偷生的。」

  「……」陳贄敬目露凶光:「這是什麼理由。」

  「這當然是理由。」陳凱之正色道:「我乃太祖高皇帝之後,深知亂民要動搖的乃是我大陳的祖宗社稷,尚且心急如焚,連夜趕來與殿下共商討逆,而趙王殿下,乃當今陛下生父,更是太祖高皇帝嫡系血脈,天下說是趙王殿下的,也沒什麼錯,按理而言,趙王殿下該是憂心如焚,滿心的想著戮力討賊才是,怎麼會龜縮起來,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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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1 22:02
第七百三十七章:殿下疑為亂賊

  陳贄敬一呆,臉上的肌肉不由抽了抽。

  陳凱之問的義正言辭,可細細一咀嚼,是啊,陳凱之是同宗,尚且知道這是大陳的江山社稷,聽到外頭到處都是亂民的喊殺,於是心急如焚,立即集結人馬,前去趙王府要共商討逆。

  可你陳贄敬就更不同了,你陳贄敬乃是景皇帝的嫡親血脈,是天潢貴胄中的天潢貴胄,而且坐在帝位的人是你的兒子,這就相當於是你江山呀,亂民要毀你的江山,而你竟龜縮在趙王府,這難道還不足夠蹊蹺嗎?

  按道理是不可能的呀,你趙王這麼在乎皇帝的人,亂民猖獗之際,怎麼能坐視不理?

  陳贄敬臉拉了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麼?」

  陳凱之直視著他,嘴角微微一勾,竟是笑了:「我想的是,趙王殿下一定會憂心陛下的安危,一定會顧念社稷的存亡,所以絕不可能苟且偷生;更何況……」陳凱之朗聲道:「更何況我歷來知道,趙王殿下有賢王之名,大陳內外,無不讚譽有加,都說殿下禮賢下士,輔佐社稷,苦民所苦……」

  賢王……

  陳贄敬確實是賢王。

  這一點連陳凱之都不得不承認,因為京師裡太多人提到趙王殿下,都會表現出足夠的敬意。

  便是尋常的百姓,似乎對於陳贄敬的印象都不壞,關於趙王殿下的賢明,也算是朝中的一個共識了。

  無論這是陳贄敬惺惺作態也好,是他下頭的那些門客、名士為他鼓吹也罷,總之,他名聲就在這裡。而陳贄敬,顯然也很享受這賢王之名,因而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

  陳凱之目光掠過一絲狡黠之色,旋即便正色道:「在我心裡,殿下就如周公旦一般。」

  陳贄敬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

  周公旦在周武王病逝之後,而當時的成王年幼,所以他攝政輔佐,此人乃是儒家的先驅,周禮便是由他編著,可謂奠定了周朝數百年的基業。

  陳凱之旋即道:「若是周公旦得知有人謀反,會無動於衷嗎?會閉門不出?」

  陳贄敬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整個人被嗆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僅是一會的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忍不住的諷刺起來:「只是民亂而已,不足為患!」

  他在找理由,是,按理來說,他是賢王,他是皇帝的父親,陳凱之尚且急著要彈壓民變,何況是他這樣的人。

  所以他得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矇混過關。

  陳凱之嘆了口氣,卻又奇怪的看著陳贄敬:「昨天夜裡,天色昏暗,我在北鎮撫司當值,只聽四面都是喊殺,四處都有火光冒起,黑暗之中,一切都無從分辨,更不知有多少亂臣賊子趁機作亂,也不知,有多少人參與其事,遑論賊人奪取了哪裡,佔據了哪一處津要之地,甚至……京營之中,是否有人參與了民變,也都一概不知。我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此次民變來得急,乃至於錦衣衛尚且對民變不清不楚,可是……殿下人在王府,閉門不出,如何知道,這一場反叛不足為患呢?」

  「……」陳贄敬紅著臉,睜大眼睛,一時無言,竟是無法反駁了。

  這其實不過是他心裡有鬼罷了。

  一個心裡有鬼的人,為了掩飾一個謊言,就不得不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可謊言越多,便少不得要破綻百出了。

  陳凱之目光灼灼的看著陳贄敬,一字一句的道:「除非……趙王殿下對這些亂民知之甚詳,知道這些人不過是烏合之眾,也知道沒有京營的人參與,更知道,這只是單純民亂,更多人,不過是被裹挾,人數雖多,實則卻是不堪一擊,因此,殿下才安心的在王府之中,大門緊閉,對外頭所發生的事,漠不關心,是嗎?」

  陳贄敬像是被針紮了一般,很是難受,他便像個發狂的獅子,立即反駁陳凱之道:「不,不知。陳凱之,你別含血噴人。」

  這是決不能承認的。

  亂民在夜間叛亂,趙王怎麼能知情呢,若是說知情,這不就是告訴所有人,這件事是他陳贄敬指使的嗎?若不是他指使,他怎麼可能這麼清楚,怎麼可能這麼鎮定。

  陳凱之見他面有慌色,不禁眯著眼,淡淡一笑:「真的不是?」

  滿朝文武此時所有目光俱都落在陳贄敬身上。

  太皇太后則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著陳贄敬。

  陳贄敬有點慌了,惡狠狠的瞪著陳凱之,厲聲道:「一派胡言,本王對這些亂黨,一概不知,陳凱之,你敢污衊本王?」

  陳凱之搖搖頭:「不敢。」

  陳凱之顯得很恭順,不敢踰越自己的身份,站在面前的,畢竟是趙王殿下,總要給他一點面子。

  陳贄敬這才不禁鬆了口氣。

  可這時,陳凱之才道:「可正因為如此,我深信趙王殿下一定心憂陛下,心繫社稷,乃是大大的賢王,斷然不會對外頭的民變而無動於衷;更深信,趙王殿下絕不可能煽動民亂,或者和這民變有什麼關係。可到了趙王府時,卻見趙王府大門緊閉,趙王府竟沒有一分半點平叛的徵兆,所以,我才意識到,趙王殿下可能已經被亂民所劫持,當時在夜裡,到處都是喊殺,想到趙王殿下性命垂危,所以才不得不殺入趙王府,想著拯救趙王殿下,這……有錯嗎?」

  我看你有危險,我才冒死救你,你怎麼就不領情呢?

  陳贄敬的臉色僵硬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是特麼的人家給了你一個耳光,還振振有詞的說,這是為了你好啊,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呀。

  陳凱之正色道:「我的所作所為,無愧於心,自民變發生,我立即糾集人馬,保護趙王殿下,直到衝入了趙王府,方知一切都是誤會,可趙王竟不知所蹤,於是,我與諸王會同趙王府護衛連夜平叛,清剿亂民,我陳凱之乃是大陳宗室,這一切,俱都是我應盡的本分,理所應當,昨日到現在,我已二十個時辰不曾睡過,馬不停蹄,斬殺亂賊,護國安民,也總算是對得起我這護國公三字,而今,京師大定,固然,我對趙王府可能有不敬的地方,可是趙王殿下行跡過於可疑,而當時四處大亂,我既預備平叛,深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我想……」

  陳凱之振振有詞,正氣凜然的道:「我想若是列祖列宗們在上,知道我昨夜的作為,絕不會見責。反是趙王殿下,當時我帶兵至趙王府,可趙王府不只是門窗緊閉,我屢屢求見,可府裡只說趙王殿下不見外客,趙王殿下,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倘若趙王殿下遇到如此可疑之事,倘若,趙王便是我,而趙王卻疑心陛下被賊人劫持,會何去何從?」

  陳贄敬嘴角微微抽了抽,竟是無法回答。

  最重要的是,他心虛了。

  尤其是陳凱之說到莫非趙王殿下勾結了亂黨的時候,陳贄敬固然知道,這些亂黨和自己絕不會有任何勾結的鐵證,可陳凱之一語道破了天機,還是讓他心亂的厲害。

  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麼,都是不對的,陳凱之明明為了大陳江山著想,你趙王還想說什麼呢?

  太皇太後面帶微笑,這時道:「來人……」

  她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方才一場對峙,既使某些想要落井下石的人啞了火,也使不少人心裡生出某些不可描述的念頭,可無論如何,所有人都明白,陳凱之的一切理由,俱都解釋的通。

  除非,陳贄敬承認自己勾結了亂黨,或者說,他自認為自己壓根不關心社稷,更不是什麼狗屁賢王,遇到了民亂,只求明哲保身,龜縮在趙王府做了縮頭烏龜。

  否則,陳贄敬確實沒有理由職責什麼。

  趙王府……趙王府雖是被襲了,據說許多院落夷為了平地,可是……畢竟是非常之時嘛,雖然有所犧牲,可人家也是為了趙王殿下好,更是為了平叛,所以……趙王殿下,這是公義,為了公義犧牲一些,又算的了什麼?

  而許多人更關心的卻是,太皇太后的心思是什麼。

  這場對質固然精彩,陳凱之可謂是振振有詞,完全讓人找不到反駁的由頭,而至關重要的卻是太皇太后的態度。

  此時,所有人都已經隱隱有了感覺。

  從今日開始,這軍政事,似乎已經開始悄然的從慕太后和趙王黨手裡,悄然的向這位太皇太后手裡轉移,這是一種潛移默化,並沒有什麼激烈的鬥爭手段,卻如春風細雨一般,潤物無聲。

  等到所有人驀然回首時,方才意識到,那坐在小皇帝身邊的太皇太后,似乎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都開始主宰著每一個人的命運。

  於是,所有人恭順的微微欠身,預備聆聽著太皇太后做出最後的裁決。

  太皇太后鳳眸掃視了殿中一眼,看了看眾人,她顯得並不急,而是斂了斂袖,微微抿了抿唇,才輕聲細語道:「來人啊,取哀家的披肩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1 23:40
第七百三十八章:有功

  太皇太后這番話,卻是震驚四座。

  倘若這個時候,太皇太后表現出任何的情緒,無論是大喜還是大憂,其實,都可以被人所理解。

  畢竟鳳心難測。

  可是呢,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取……取披肩來……

  這不是逗人玩嘛。

  可偏偏,越是太皇太后心思難測,越是令人惶恐和緊張。

  一個人,你若是能摸到她的脾氣,知道她的胃口,曉得她的行為模式,這等人無論身份再如何高貴,終究……也不使人畏懼,因為她是可控的,只要自己不觸犯她的逆鱗,心裡便有了底。

  這樣就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

  可似太皇太后這般,實在讓人提心吊膽。

  眾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們該注意點什麼,這才是最讓恐怖的事情。

  宦官聽罷,快步而去,這裡距離萬壽宮,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即便是疾步往返,也需小半時辰,於是,這殿中一下子彷彿窒息了,沒有人說話,因為太皇太后閉著眼睛,似在養神,而所有人不得不三緘其口。

  只有不耐煩的小皇帝,似乎想要亂動,卻被一旁的小宦官忙是止住,低聲哄著。

  小皇帝已經長大了許多,可畢竟還是懵懂,他根本無從知道,在這殿中發生了多險惡的事,更不知道他的父王此刻正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祖母,在謀劃什麼。

  他已接近八歲,比尋常的孩子要長得高大不少,可面上的倨傲之色,卻從沒有變,也只有在太皇太后和慕太後面前,方才會收斂一些,若換做是其他的場合,只怕早已吵鬧起來。

  良久,那小宦官才去而復返。

  小宦官拿著黃綢包著的披肩到了太皇太後面前,太皇太后接過,手輕輕撫著,似是感受到了這絲線的柔感,良久,她吁了口氣:「天氣啊,愈發的冷了,凜冬將至啊,諸卿家們,想必每日早朝入宮,也都辛苦的很。」

  「哀家,雖也出身望族,可家教,倒也還過的去,自小呢,哀家的母親,便教哀家針線,你知道她怎麼說的?她的教誨,至今難忘,她告訴哀家,這女人啊,無論是什麼身份,無論是身為人母了,亦或還是待字閨中,是貴是賤,有一樣東西不能落下,那便是女紅,這女紅猶如男子們讀書、騎馬一般,是不能荒廢的。」

  太皇太后話裡有話,這讓人很難捉摸,然而她眼眸微微一抬,環視了眾人一眼,笑了,似乎好像沒什麼話說一樣的,輕輕的吞了一口氣,才又繼續開口道。

  「哀家聽從了她的教誨,無論是待字閨中,還是入了宮,又或者是成了皇后,成了太后,成了太皇太后,這女紅卻是不敢落下,因為這便是女人們讀書、騎馬啊,你們男人,為何要讀書,讀書是為了明理,明理是為了什麼?是為了知曉大義,讀了書,就曉得義之所在,雖艱必赴。男人們還要學騎馬,學了騎馬,通曉了騎射,就可以匡扶天下,可以護國安民,否則,留在世上,庸庸碌碌,無論是貴為王侯,也不過是渾渾噩噩罷了。」

  「這披肩,是哀家親自刺繡的,本來是想著,給無極用,無極是哀家的孫兒,他馬上就要回京了,他是先帝的血脈,哀家本希望他一輩子都在外頭,平平安安即可?為什麼,因為難為生在帝王家啊,有些時候,活的簡單一些,也無不可。」

  她娓娓道來,語氣輕柔,眾人卻認真傾聽,一個字都不敢遺漏,拚命的想耗盡自己所有的才智,去挖掘太皇太后這話背後的深意。

  太皇太后最後深深嘆了口氣:「可現在,既然你們非要讓他還朝,好,還朝就還朝吧,哀家就織了這麼個護肩,陛下那兒織了,無極也織了,噢,還有……」她朝梁王和鄭王二人看了一眼:「梁王世子、鄭王世子都織了,這是一點心意,論起來,他們都是皇孫。」

  太皇太后說著便笑了笑:「哀家不會讀書,也不曾學過騎馬,想要表達心意,也只有靠這女紅了。」

  她說著,已是長身而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她輕快的步伐移動,徐徐的,太皇太后走到了陳凱之身邊,凝視著陳凱之,旋即,目光又落在陳贄敬身上,又道:「你們啊,論起長幼來,也算是叔侄了吧,是同宗,也都是太祖高皇帝之後,更都是男人。」

  陳凱之和陳贄敬拜倒:「娘娘……」

  太皇太后卻是彎下腰,直接將這護肩披在了陳凱之的身後,這用不知何處錦繡再施以金線刺繡的披肩披在陳凱之的身上,給陳凱之帶來了一絲冰涼。

  眾人一看,臉色變了。

  太皇太后都說了,這是給皇孫們織的,現如今,卻披在陳凱之的身上。

  這意思在明顯不過了。

  太皇太后鳳眸微轉,看了眾人一眼,又笑了起來:「會讀書,會騎馬,還得有擔當,重社稷,昨夜,真是讓人心驚肉跳,這滿朝文武都在做什麼?都躲著,害怕了。害怕什麼呢?有的人害怕亂民,這叫做明哲保身;有的呢,害怕若是平叛,引起朝廷的懷疑,遭來彌天大禍,這也是明哲保身。能站在這裡的人,要嘛是讀書厲害,要嘛是精通騎射,沒有一個庸人,你們都是棟樑啊,可萬事壞就壞在明哲保身這四個字上,因為明哲保身,所以心有所忌,所以不敢有所擔當,所以都在裝糊塗,假裝自己聾了,假裝自己眼睛看不到,學了一身的本事,結果呢,賊子禍國殃民,除了陳凱之,除了這個護國公,其他人去哪兒了?」

  她聲音突的高昂起來,語氣冰冷而嚴厲,方才還輕風細雨,現在卻如烏云壓頂,似乎疾風驟雨將至。

  眾臣一下子明白了,太皇太后這是在責怪他們不去平叛,一時所有人俱都拜倒在地:「臣等萬死。」

  「你們要當真甘心去死,也不至將這明哲保身四字,運用的如此玄妙。你們就是因為怕死,就是因為前怕狼後怕虎,方才京師裡哀鴻遍野,卻躲在自己的府邸裡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披肩……」太皇太后凝視著陳凱之一眼,旋即便笑得愉悅:「凱之,哀家賜你了,這不是賞賜,你立了功,平了亂,做了你應當做的事,哀家沒什麼賜你的,這是哀家花費了半月時間刺出來的,聊表一些心意,這是你理所應得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都明白了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已經對此事定了性,陳凱之是功臣,這是在讚美陳凱之的行為。

  這傻子都看明白了。

  一時眾人俱是不敢做聲,默默的垂頭,在也沒有人敢說陳凱之的不是。

  太皇太后說罷,抬眸,左顧右盼:「現在,還有誰想說什麼?還有誰……」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大氣不敢出。

  既然事情定了性,誰若是還站出來,拿出所謂的祖法和所謂的漏洞來抨擊陳凱之,這幾乎等同於是找死?

  「沒有人了嗎?」太皇太后厲聲問道。

  而眾人俱是跪著,不敢吱聲,這個時候還敢說陳凱之的不是,那簡直是找死。

  「那好。」太皇太后淡淡道:「哀家就怕有人說什麼風涼話,說什麼閒言碎語,哀家還以為,有人還這般的不知輕重呢。這世上哪,說人長短最易,可做事最難,哀家本不喜來做主的,哀家畢竟老了嘛,本該是讓年輕一些的人多來主持大局,可今日啊,哀家明白了,不能如此,有些事,該做主的還是做主,下旨……」

  她眯著眼,自她口裡,下旨二字順暢無比的道出時,那眼眸裡,波光流轉,這眼底深處,更加是深不見底。

  「陳凱之平亂有功,加俸!」

  加俸,不算什麼大賞。

  至少對陳凱之而言,並不算什麼。

  可賜了護肩,又是打賞,這表明的是一個態度,太皇太后在護著他,即便是炮轟了趙王府,她也覺得是應該的。

  因此很明顯了,誰若是再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這就是跟太皇太后對著干,明兒就要等著完蛋的節奏了。

  而陳凱之心裡卻不禁在想,這下旨二字,才是真正厲害。

  加俸的旨意,是不可能由太皇太后的懿旨下來的,必須得走朝廷的程序,所謂的下旨,就是下皇帝旨意,只有皇帝旨意,才是翰林院待詔房起草,而後內閣大學士和宮中的掌璽院蓋上皇帝寶印。

  太皇太后一句下旨,便將這翰林院、內閣、掌璽院宛如成了一群只能應聲的辦事員,將她的話,瞬間轉化為皇帝的旨意了。

  即便是慕太后攝政,在牽涉到這些事的時候,還需加一句就以皇帝的名義發旨意之類的話,這樣的說法,是告訴大家,太后這是以皇帝的名義行事,是行事攝政太后的職責,可如今……卻連這一句,也不必再加上,直接下旨,無人敢不遵從,一切順理成章,竟如理所當然。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1 23:49
第七百三十九章:示威

  陳凱之穿著披肩,自然也清楚,這是雙贏的結果。

  至少,從陳贄敬面色鐵青的模樣可以看出,太皇太后雖未對他說過任何一句話,可對陳凱之的每一句話,卻都如一柄劍,狠狠的紮在他的心口。

  這明顯的是在打他的臉,相信此刻的趙王肯定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陳凱之朗聲道:「臣……謝恩。」

  太皇太后只朝他點點頭,旋即回到了自己的位上。

  鳳眸微微一轉,看了眾人一眼,她笑了:「關於這些亂黨,若只是從逆的,可以從輕發落,天色愈來愈寒了,京裡內外,這麼多流民,多少人在挨餓受凍,他們要滋事,這也怪不得他們頭上,可是錦衣衛和明鏡司,對於真正的亂黨,卻要絕對的打擊,任何主犯,一經察覺,俱都格殺勿論。都……明白了嗎?」

  陳凱之重重頷首道:「臣,遵旨。」

  太皇太后朝陳凱之滿意的點頭,方才道:「現在明鏡司都督一職,還有空缺,而今是非常之時,不能再空缺下去了,哀家聽說,長安府的知府張任為人謹慎,辦事很是穩妥,既是非常之時,就讓張任接任明鏡司的都督吧,他現在雖位卑職淺,卻也是可造之材。」

  一錘定音,自然沒有人反對。

  太皇太后笑了笑:「本來,無極要還朝,這本是好事,可誰料,竟發生了民亂,這宮裡原本的喜慶,算是徹底的沖淡了。」

  她隨即又道:「還有,昨夜平亂有功之人,俱都要賞,禮部,拿出一個章程,哀家要親自過問。」

  「遵旨。」禮部尚書出班。

  太皇太后眯著眼,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了一眼,才繼續淡淡開口說道:「既然民亂已經彌平,那麼也不要鬧出什麼大動靜,不要讓百姓們恐慌,九門要照常的開啟,其他人,都各司其職,這不是什麼大事,這世上,終究也沒有這麼多亂黨,不要怕,百姓們若是怕,朝廷就更該氣定神閒!」

  她正說著,此時,卻有宦官匆匆而來,進殿之後,拜倒:「不……不好了。」

  不好了。

  一聽不好了,所有人都有些驚慌起來,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太皇太后卻是淡淡道:「說罷,怎麼了?」

  這宦官道:「孟津傳來消息,孟津的軍中,發生了嘩變,有兵丁要造反。」

  孟津嘩變……

  太皇太后臉上一冷,卻依舊平靜。

  可許多人心裡卻是震驚了。

  孟津啊,這可是自長安進入洛陽的必經之路,這個時候,傳出了嘩變,這消息不言而喻,顯然,事關重大。

  要知道,無極皇子就要還朝了,根據種種跡象而言,無極皇子走的必經之路,便是孟津。

  一旦孟津軍中嘩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似乎……這一切都好似是預料好的一般。

  陳贄敬面無表情,這一次雖是吃了天大的虧,可無論如何,似乎事情都在朝自己所布置的發展,他沒有敢去看母后的表情,因為他很清楚,固然母后已經疑心這都是自己的佈置,可是……這又如何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無極,你畢竟已經多活了十幾年,現在去死,自也不虧。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陳贄敬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而今鬥爭已經到了明面,再不必有什麼遮遮掩掩。

  所以他默不作聲。

  而滿朝文武,卻各懷著心事,有人心裡隱隱叫好,有人透著擔憂,這種擔憂,未必是因為那位無極皇子,畢竟……無極皇子已經失蹤了十數年,而今天子已經登基,他的地位本就尷尬,有良心的人,也不過顧唸著先帝的舊情罷了,其他的……實在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所擔心的是,事情顯然不是這樣簡單,昨夜發生民亂,今日麼孟津嘩變,是誰有如此巨大能量,能夠推動這一波波的事。

  很明顯,從昨天夜裡的種種跡象來看,一切的鬥爭,已經徹底的擺在了檯面,再不似從前那般,所有人都遮遮掩掩,每一個人都投鼠忌器,假裝的維護著朝廷的所謂穩定。

  昨夜如此,今日如此,那麼明日呢,明日又會發生什麼,沒有人清楚,大家只知道,接下來便是神仙打架,各自痛下殺手,而廟堂上的自己,何去何從,還能夠明哲保身嗎?又或者,能夠倖免嗎?

  殿中死一般的沉默。

  太皇太后娥眉輕輕一挑,嘴角勾勒出一個弧度,淡淡問道:「是嗎?竟有這樣的事,無極……正好今日會抵達孟津。」

  此言一出,大家就不得不有所表示了。

  陳贄敬沉穩的站出來,他面上冰冷,此時似乎已經撕破了面皮,已經再無所顧忌了:「母后,無極既危在旦夕,兒臣願領兵,立即去孟津。」

  他口裡這般說,卻是直視著自己的母后。

  母子之情,在今日,徹底的撕破。

  太皇太后則凝視著他,其實她何嘗不清楚,昨天夜裡發生的事,還有今日所發生的事,這既是有人在搞鬼,又何嘗不是有人是在示威呢。

  你看,只需轉眼之間,京裡就可以發生一場規模不小的叛亂,轉眼之間,孟津說嘩變就嘩變,那麼,自己的這個兒子,還有多少底牌沒有揭出來,又還有多少的手段?

  太皇太后卻將這些心事,俱都藏在心底,深深嘆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樣子,不過她沒露出悲傷之色,而是開口道:「遲了,一切都已經遲了。今日午時,若是哀家猜的不錯,無極就會抵達孟津,而孟津有七千軍士,卻不知嘩變了多少,現在即便領兵前去,也已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慕氏……」

  她側目看了慕太后一眼。

  慕太后早已和陳凱之交換過眼色,她心知,自己是該表現出一點身為人母的舔犢之情,慕氏頓時眼眶一紅,哽嚥著開口說道:「兒臣希望去孟津一趟。」

  「不可,你一個婦道人家,去那裡做什麼?」太皇太后注視著慕太后,從嘴角冷冷的迸出話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無極乃是有福之人,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慕太后很是難受的掩面,卻不敢在多言。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事到如今,哀家已經無能為力了,那就等,等著吧……」

  她起身,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擔心,道:「哀家乏了,忙碌了一夜,這把老骨頭,哪裡還經受的住什麼,退吧,都退了吧。」

  她一揮手,竟是揚長而去。

  留下無數人面面相覷,竟是不知所措。

  這無極皇子現在陷入了如此的險地,可太皇太后竟如此無動於衷,這又是什麼節奏。

  慕太后心情平復了不少,可面容裡依舊露出焦灼之色,卻是道:「眾卿們散去吧,陳凱之,你留下。」

  這一次讓陳凱之留下的理由很充分,太后娘娘乃是一個母親,作為母親,好不容易失而復得的『兒子』又陷入險地,自然需要找自己的心腹商量。

  陳凱之留了下來,隨駕至坤寧宮,寢殿裡,慕太后長長鬆了口氣,她忙是一把牽住陳凱之的手,慈和的道:「你……真是令母后擔心,母后差一些,以為你昨夜當真要謀反。」

  陳凱之搖頭:「兒臣自知輕重,無論是趙王背後的人,還是太皇太后,俱都不簡單,兒臣這點人馬,又算得了什麼,能保住自己就已不錯,請母后放心,兒臣一切心如明鏡的。」

  慕太后頷首,似是放心一些:「這兩日,都想你入宮來,想多看看你,昨夜你一宿未睡,想來辛苦,本不想將你留下,可思來想去,還是和你議一議才好。」

  她立即打起精神,心知一味的敘這母子之情,並不是眼下的當務之急,現在她自覺地如臨深淵,心心唸唸的想為陳凱之謀劃,她道:「你今日察覺到母后的反應了嗎?」

  陳凱之頷首:「早已察覺到了。孟津嘩變,其實早在兒臣預料之中,想來,母后也已經預料到了吧,既然如此,太皇太后怎麼可能沒有預料呢?昨夜的民亂,加上今日的嘩變,是趙王殿下在示威,我左思右想,太皇太后如此鎮定,舉重若輕,似乎不急不躁,對此事,如此漠視,會不會是太皇太后……也想示威呢?」

  慕太后峨眉微蹙,隨即舒展開來:「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太皇太后放出無極將從長安至洛陽的消息,本質上,就是在等趙王的反應,而趙王的反應越多,母后越是歡喜,因為……她也想立威,只是……她如何立威呢?」

  陳凱之笑了:「那就等著看,這是一場好戲,正好可以試一試太皇太后和趙王各自的深淺。」

  慕太后若有所思:「不錯,作壁上觀,母后這個人,實是有太多猜不透的地方,哀家從前最忌憚的是趙王,可現在看來,趙王不足為慮,倒是哀家覺得,趙王背後,定有人指點;而這母后,更是難測,卻要小心提防。」

  ………………

  可憐的腦細胞,死光了,月票都沒有,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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