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33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2 23:22
第七百四十章:殺

  慕太后頷首點頭,慈愛的看了陳凱之一眼,稍稍猶豫片刻,她方才道:「哀家一直都在辦一件事。」

  陳凱之知道慕太后有話要說,於是耐心聽著。

  「這些日子,哀家都奉承著太皇太后,盡力的不去與她衝突,除了是想暗中護著你,令你養精蓄銳之外,便在宮中查一查,太皇太后在宮中的耳目到底是什麼。」

  說著,慕太后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手指揉了揉額頭,才繼續淡淡開口說道。

  「凱之,你想一想,太皇太后從甘泉宮回到洛陽城,便佈置了這麼大的局面,可是洛陽宮對她而言,本該是生疏的,她要謀劃和佈局,就勢必在這宮中,隨時和外朝聯絡,可是負責聯絡的人會是誰呢?」慕太后微微蹙眉,目中帶著狐疑,給陳凱之細細的分析起來。

  「萬壽宮的人,自然都是她的心腹,可是這些心腹,能出入宮禁的人並不多,畢竟,太皇太后前些日子,極少露面,一直很是低調,那麼,到底是誰……隨時保持著太皇太后和外朝的聯繫呢?」

  「除此之外,太皇太后雖在萬壽宮,可對外頭的事,總彷彿是瞭若指掌,又是誰,將最新的消息,送到太皇太后面前?」

  慕太后吁了口氣,深深的看著陳凱之,目光之中滿是憂色:「哀家在宮中一直都在篩查,可越查,越是心驚肉跳。」

  陳凱之見慕太后面帶憂色,不由問道:「怎麼,牽涉到的是誰?」

  「可怕的不是牽涉到誰。」慕太后搖頭:「在這宮中,論起尊貴的人,也只有三個,一個是陛下,一個是太皇太后,還有一個就是哀家,至於其他人,說穿了,都不過是奴才罷了,即便是那些太妃,也都不過是一群籠中鳥而已,所以若是牽涉到了誰,哀家都不意外,也不在乎,奴才就是奴才,翻不了天;真正可怕之處就在於,哀家花費了數月的功夫,竟是一無所獲,宮中的門禁極為森嚴,任何人出入,都有記錄,即便是宦官出門去採買或是公幹,也都需盤查,可哀家,竟還是沒有找到這個人。」

  陳凱之瞬間很體會母后的心思,一切恐怖的來源,都來自於未知。

  這就好似,人為何會害怕黑夜一般,因為黑夜之中,目不可辯物,誰也不知道,黑暗中隱藏著什麼,這才有了恐懼。

  陳凱之知道現在慕太后就猶如黑夜裡迷失的人,很是擔憂,心裡很恐懼,因此他不由淡淡開口,安慰慕太后。

  「太皇太后謀劃了十數年,自然有她的手段,若是輕易被查出來,反而奇怪了。兒臣最擔心的,恰是太皇太后到底出於什麼目的,到了現在,兒臣依舊沒有尋到太皇太后的章法。」

  「是啊。」慕太后頷首點頭,她的心裡有著無數的擔憂,她算是這個大陳有著至高的權利,卻查不到太皇太后的黨羽是誰,這讓她特別的不安。

  因此她不禁抿了抿唇,感喟道:「何止是你呢,便是哀家,論起來也是她的兒媳,當年入宮的時候,就和她相處,已有近二十年了,也至今,猜不透她。當年……先帝,也就是你的父皇在世的時候,提及到了太皇太后,也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哀家覺得,先帝應當知道什麼,只可惜,他是孝子,有些話不便說。」

  何止是他,就是整個大陳朝的官員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打的什麼算盤,這讓人非常的難受。

  陳凱之深深吁了口氣,便朝慕太后笑了笑:「無論如何,等那無極回朝,至少大致可以確認太皇太后的某些意圖了。現在擔憂也只是白費精力而已,母后還是先別想這些事情,以後我們自然就會知道了。我們拭目以待便好。」

  慕太后聞言,娥眉輕輕一挑,竟是連連苦笑起來:「那個無極,真能回朝嗎?」

  「拭目以待。」提及到了無極,陳凱之總覺得怪怪的,這令他想起一個故人,想起那個無極,陳凱之心裡不由很是懷念當初那種沒有鬥爭的日子。

  只是他知道,那個故人,絕不可能是無極皇子,無法將皇子與當初的乞兒聯繫起來。

  ……………

  孟津官道。

  區區一輛馬車飛快的奔馳,竟沒有任何的護衛。

  馬車的前轅,坐著兩個漢子,雖是車伕,卻顯得極為魁梧,車中之人,嚴嚴實實的被捂在車廂裡,這馬車的車輪因為車速極快,顛簸無比,可車伕不以為意,依舊勒馬飛馳。

  再過不遠,就是孟津。

  過了孟津,便可抵達洛陽。

  一路風塵僕僕,尤其是此時在嚴寒的冬日,兩個車伕的眉眼上,已凝結了冰霜。

  沿著官道拐過了一道山坳,突的,鳴鏑聲響起。

  一枚羽箭破空而出,篤的一聲,徑直沒入車廂。

  而車廂裡似乎沒有任何的察覺和防備,可車伕卻是希律律的生生的勒住了馬。

  馬車一頓,車廂哐當一下震動,隨即,馬車停了,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附近的林莽,在這陽光之下,開始出現了一陣陣耀眼的寒芒。

  金鐵折射到了陽光,發出刺眼的光芒。

  隨後,無數的人,開始出現在了官道,前方,似有紛沓而來的快馬。

  馬隊迎面而來,兩邊的山林,無數的軍卒顯露身形,在這之後,是包抄而來的軍士。

  訓練有素的軍馬,轉瞬之間,竟將這馬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兩個車伕面無表情,朝著對面全副武裝的馬隊,他們腰間,只一柄匕首,再無其他。

  馬隊徐徐上前,為首一人,哈哈大笑:「末將陳志新,忝為孟津守將,奉旨前來迎接無極皇子大駕。」

  馬車沒有絲毫的動靜,可此時,空氣卻彷彿已是凝滯了。

  陳志新面帶微笑,宛如貓戲老鼠一般,戲謔的道:「殿下為何不出來見一見,末將早就聽說,殿下乃是先帝獨子,末將對先帝,歷來崇敬有加,今日倒是很想見識見識先帝的血脈。」

  這馬車,在這颼颼冷風之中,前頭的馬,低聲的嘶鳴咆哮,依舊還是沒有動靜。

  陳志新目光變冷,驟然,渾身殺氣騰騰:「怎麼,殿下這是瞧不起末將嗎?呵……什麼皇子,我陳志新乃是太祖高皇帝之後,乃是宗室出身,大陳的宗族,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混進來濫竽充數的,無極皇子早已死了,死在十六年前,這大陳再沒有什麼無極,今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欺世盜名之徒,竟敢開這樣的玩笑。」

  「狗一樣的東西!」陳志新雙眸直勾勾的盯著馬車,嘴角微微一抽,竟是厲聲道:「出來!」

  他一聲大喝。

  面對那安靜的馬車,愈發的顯得煩躁。

  無聲的沉默,宛如是對他的羞辱。

  甚至那兩個坐在車轅上趕車的車伕,竟也是氣定神閒,除了不發一言,更可笑的是,他們腰間明明各有匕首,手卻還提著韁繩。

  陳志新眯著眼,怒氣衝天,他突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殘酷的冷笑:「看來……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你還真以為,本將是來迎接你的,你也配?」

  「來啊……」

  「你……說夠了嗎?」

  突的,這車裡竟傳出了慵懶的聲音。

  聲音聽著並不大,卻令人震撼的是,這明明不大的聲音,竟清晰入耳,帶著絲絲寒意。

  「什麼?」陳志新已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眯著眼盯著馬車,冷笑連連:「你敢……」

  「說夠了,那就動手吧。」馬車裡的人,毫不猶豫的說出這句話。

  陳志新目中殺機重重,他大笑:「哈哈,說的也是,來人,給我……」

  他話未說完。

  只是最後一個字,卻被車中的人打斷,這車中人厲聲道:「殺!」

  殺字自車廂之中傳遞出來。

  陳志新已是磨刀霍霍,抽出了腰間的劍柄,正待要長劍一輝,一聲令下,將車中之人斬為肉醬。

  可那車中人所喊的一個殺字,竟令他心底深處一寒。

  突的,陳志新竟感覺自己後脊發涼,他下意識的朝後一看,卻見自己身後的副將吳銘已是手提長劍,本要刺他的後頸,隨著他是回頭,卻是一劍,徑直沒入他的眼窩。

  嗤……

  鮮血噴湧而出,長劍入面,這貫穿的力道極強,竟是生生的沒入了面門,自顱骨裡斜插出來,陳志新在這臨死之前,目瞪口呆的看著身後的副將,他忍不住發出哀嚎:「吳銘,我待你不……薄……」

  吳銘面無表情,已是抽劍,紅白相雜的液體瞬間也隨著長劍的抽出而噴濺而出,這帶有餘溫的液體撒在吳銘的面上,吳銘面無表情,長劍回鞘。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這孟津軍上下的所有人俱都驚呆了。

  所有人惶恐的看著吳銘,看著那已成為冰涼屍首,頭上血冒如注直接跌落馬去的陳志新。

  幾個武官瞬間戒備,其中一人厲聲道:「吳銘,你好大的膽子!」

  而那馬車,竟還是生生停在那裡,再沒有動靜了,馬車裡的人,彷彿成了局外人。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2 23:2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2 23:39
第七百四十一章:無極還朝

  這些孟津軍,此時見主帥被斬,心已徹底亂了,失去了主心骨,他們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

  而那斬殺了主帥的吳銘,瞬間便有上百個部曲圍住他,幾乎每一個武官,都有自己的私兵,格外的忠誠,其餘的孟津軍在無措之中,紛紛將手中的刀劍指向吳銘等人。

  吳銘冷著臉,不發一言,面上的殺氣還未散去。

  其他的武官見狀,終於回過勁有一人道:「事到如今,非要殺無極不可,豈可半途而廢,來人,殺了吳銘這個狗賊,殺……」

  一聲喊殺,所有人俱都動了。

  這上千的軍士,一齊發作,紛紛朝那吳銘的方向衝殺。

  吳銘卻是舉重若輕,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驟然,金鐵交鳴聲驟響,吳銘身邊的護衛一個個被斬殺。

  而那馬車,依舊還停駐著,有軍士似乎想要靠近,車裡的人卻是不以為意。

  就當越來越多人迫近的時候,車裡發出了一聲嘆息:「找死!」

  找死二字落下,突的,馬蹄聲傳來。

  無數的馬蹄聲,這些馬蹄聲交織一起,嘩啦啦的一片,越來越近,以至地動山搖,整個天地都在顫抖一樣的,讓人頭暈炫目。

  孟津軍卒俱都臉色一變,一時無措的朝向那馬蹄聲的方向,卻見烏壓壓的騎軍竟是紛沓而至。

  那馬上有人打出旗號,竟是……晉城軍!

  晉城節度使已經撤銷,因為牽涉到了謀反,隨後,朝廷收回了晉城節度使的轄地,可是這裡的部曲,俱都進行了改編,為新任的都督安福轄制。

  晉城軍一向駐紮在河北之地,誰料這個時候,竟又一次渡河突襲了孟津。

  只是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謀反,而是……

  那浩浩蕩蕩的騎軍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這些人紛紛穿戴著明光鎧,個個長矛和刀劍揚起,有人厲聲道:「殺!」

  「殺!」震天的喊殺,衝破雲霄。

  宛如亂流一般的騎軍,瞬間將孟津軍殺了個七零八落。

  孟津軍本就群龍無首,此刻遭遇到了勁敵,驟然間已是惶恐起來,尤其是這騎軍所向,無數人被撞飛,更多人被自馬上斜刺下來的長矛直接紮了個通透。

  「護駕!」

  「護駕!」

  晉城鐵騎一齊發出怒吼,所過之處,生生犁出一條血路。

  孟津軍大敗,即便是眼看著要衝向馬車的軍卒,此刻竟也反身,倉皇而逃。

  馬車之外,殺聲四起,哀嚎陣陣,騰騰的血霧瀰漫,而這馬車,竟如狂風驟雨中的一片幽谷,依舊靜謐,與世無爭!

  頃刻之間,孟津軍潰逃,浩浩蕩蕩的鐵騎瘋狂追殺,晉城都督安福卻已在護衛的扈從下上馬,到了馬車前,拜倒:「見過殿下。」

  那吳銘亦是渾身是血,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卻是踉踉蹌蹌的到了馬車之下,拜倒在地:「見過主公。」

  「咳咳……」馬車裡傳出了咳嗽。

  車伕忙是將簾子捲開。

  一個膚色帶著幾分病態般白皙,面上卻是宛如冠玉一般的美少年卻是披著一件狐裘露在所有人面前,陽光照在他的面容上,襯得他愈發俊美無雙。

  車伕將他攙下馬,他舉目抬眸,看著眼前如修羅場一般的慘景,卻是無動於衷,眼簾微微一垂,可眼眸卻依舊如星一般的閃閃發亮,云淡風輕的吐出話來:「殺乾淨吧,不用留了。」

  「是。」

  少年背著手,白皙的臉微微闔起,他的動作緩慢,總是不疾不徐,卻又慢悠悠的道:「陳志新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妻妾十三人,俱都還在孟津,除此之外,他的母親過幾日,便是七十大壽了,真是好福氣啊,在我們那裡,一個人,若是能活過四十歲,便已是幸運了。」

  他露出笑容,笑容帶著幾分少年郎應有爽朗,隨後坐回車中:「統統都殺乾淨吧。」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依舊笑著,完全沒其他的神色,好似微笑就是他標準的表情。

  「是。」

  捲簾已下,馬車又開始疾馳起來,朝著洛陽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

  次日一早,陳凱之本打算歇幾日,索性便在飛魚峰裡住下,夜裡和晏先生下棋,一覺到了天明,本想去見一見恩師,誰料宮裡來了人。

  入宮……無極皇子已是到了。

  這個消息,既是意外,又讓陳凱之不覺得意外。

  陳凱之既深知,太皇太后既然洩露出了消息,就絕不會功虧於潰,所以冥冥之中,陳凱之覺得,無極皇子理當安然無恙的會抵達京師。

  有太皇太后在,無極怎麼可能有事,一路肯定會想辦法保護他的。

  可問題就在於,陳凱之意外的是,無極皇子是如何衝破了孟津軍的障礙入京的。

  無論如何,這不是小事。

  這個莫名其妙的無極皇子,就如在炊皺的湖面上投下的一顆石子,足以震動整個朝野,甚至陳凱之已意識到,大陳朝的權力格局,已經開始改變。

  現在大陳朝內在也不是兩股勢力了,在也不是慕太后,趙王勢均力敵的抗衡了。

  不。

  也許會是一股勢力,那就是太皇太后的那一股勢力。

  陳凱之匆匆換了衣衫,打馬至洛陽宮外,這裡照舊來了許多的宗室,尋常的大臣沒有招來,說明這一次無極皇子的入朝,只是讓宗室們見一見。

  這裡頭也隱含著另外一層深意,那便是無極皇子只是作為宗室回朝,而絕不可能是儲君。

  宗室們一個個心思複雜,尤其是陳贄敬,臉色蠟黃,陳入進等人,亦是焦慮的各自沉默,陳凱之的到來,令這些叔伯兄弟們一個個冷冷的抬眸,對陳凱之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陳凱之心裡樂了,無極皇子的入朝,一定是許多人意想不到的,尤其對於趙王殿下而已,雖不是什麼滅頂之災,卻足以稱的上是遭遇了重擊。

  他們現在肯定焦頭爛額了,想著怎麼解決現在的局面,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找自己麻煩了。

  陳凱之上前,朝趙王、梁王、鄭王三人行禮:「見過三位殿下。」

  他就是如此,打你一回事,可是禮貌卻不能沒有。

  無論別人怎麼看,這禮數代表的只是修養。

  陳贄敬鐵青著臉,看了陳凱之一眼,嘴角微微一勾,旋即竟是開口說道:「陳凱之,你也來了,無極皇子,待會兒你就可以見著了,怎麼,此時你一定心花怒放吧。」

  陳凱之只微微頷首:「這確實是普天同慶的事。」

  陳贄敬老臉抽了抽,卻沒有了從前那般的躊躇滿志,顯得極不耐煩的樣子,眼眸看著陳凱之,旋即低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此人根本不是宗室,根本就是有人擺出來的幌子,陳凱之啊,你也是宗室,無論如何,也是太祖高皇帝之後,再怎麼樣,你這護國公,靠的也是因為你姓陳,方才得來的。可是……若這是假子,根本是有人想篡奪我陳氏江山的呢?」

  這分明就是挑撥離間嘛。

  陳凱之心裡瞭然了。

  彷彿一眼看穿了陳贄敬一般。

  他是想陳凱之幫他們吧。

  事到如今,他感受到了陳贄敬的焦慮和恐懼,或者說,陳贄敬已經徹底的心亂了,以至於連這麼粗淺的離間計都使了出來。

  陳凱之看了他一眼,面上沒一點表情,完全是無動於衷的:「噢。」

  陳贄敬見他如此,自然曉得陳凱之這不咸不淡的態度意味著什麼,肯定是不會幫他,因此他不由冷笑起來:「你可知道,孟津都督陳志新死了。」

  「他乃反臣,既已經帶兵反叛,死了也是活該。」

  陳贄敬心裡恨得牙癢癢,卻是搖頭:「那麼你可知道,殺他的是誰,殺他的乃是他的副將,此人,乃是陳志新的結義兄弟。」

  陳凱之隨即莞爾:「噢,這說明陳志新不得人心,所謂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殿下,這不是應當的嗎?」

  「可是……」陳贄敬冷冷看著陳凱之,心裡氣得不行,不由咬牙切齒的道:「你是否知道,擊潰了孟津軍的人是誰?是晉城軍,晉城軍故技重施,竟是悄悄渡河南下,一舉擊潰了孟津軍,護送了這無極還朝,陳凱之,你還記得,當初,你我二人去迎太皇太后大駕,晉城軍謀反,渡河南下,襲殺我們的事嗎?」

  晉城軍,陳凱之一呆。

  又是這個晉城軍。

  陳凱之眼眸微微一沉,淡淡開口:「殿下的意思是……」

  陳贄敬目中瞳孔收縮,他說出了陳凱之此時也已經開始懷疑起的一個可能:「晉城軍當初,根本不是謀反,或者,他們的謀反,也是早有安排的,當初,所有人都以為是針對太皇太后,可現在看來,只怕並不盡然。而如今,晉城軍雖換了都督,可絕大多數軍卒,卻依舊還是當初的舊部,現在他們……本王的猜測是,或許當初這些晉城軍,也是奉命行事,他們要殺的不是太皇太后,是本王!而又是誰指使他們謀逆,想要襲殺本王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2 23:48
第七百四十二章:故人相見

  陳凱之面無表情,卻見陳贄敬面容已經扭曲。

  陳贄敬笑的更冷,一雙目光直視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頓道。

  「當初,所謂的殺太皇太后,本質上,要殺的卻是本王,還有你。只是誰也沒有料想,你的勇士營竟能反敗為勝罷了。」

  陳凱之只頷首點頭:「那麼趙王殿下的意思是,當初指使人要殺殿下的人,乃是……」

  陳凱之故意留有了餘地,沒有將這個人說出來。

  陳贄敬忙是搖頭,矢口否認:「本王並沒有這個意思,本王只是想告訴你,至始至終,本王……包括了你,無論是我們當初自詡自己多麼聰明,其實都不過是棋子,是他娘的棋子。」陳贄敬一臉憤恨,眼眸裡竟是寒光:「一切的一切,都任人擺佈,這個世上,也沒什麼人是值得可以信賴和託付的,本王原以為,本王的敵人是慕氏,是你,可事實上,卻發現,真正的大患,未必……」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眯著眼,提醒陳凱之:「大陳的江山,並沒有你想的這般穩固,你是宗室,請你明白這一點。」

  趙王這一番話說著很動人,陳凱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卻依舊裝傻,眼眸微微一挑,看著他,淡淡開口問道:「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我們聯起手來?」

  陳贄敬注視著陳凱之,一動不動的,此刻他很想知道陳凱之的想法。

  陳凱之聞言,眉宇微微一動,陳贄敬連忙看著他,下一刻卻見陳凱之輕蔑一笑:「殿下,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什麼意思?」陳贄敬面上帶著扭曲,目光陰沉起來。

  陳凱之朝陳贄敬笑了笑,旋即便無奈的嘆了口氣:「無極是不是姓陳一點都不重要,他是不是皇子,也一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殿下急了。殿下從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是何等的躊躇滿志,如今,卻像是一個想要急著抓救命稻草的人,殿下,誰會和一個落水狗聯合呢?」

  「你……」陳贄敬冷冷道:「你真以為本王沒有後手?」

  「這不重要。」陳凱之搖搖頭:「有沒有後手不重要,有沒有力量也不重要,而在於,殿下此刻已經徹底的亂了,殿下本想借孟津軍給太皇太后立威,可是殿下自以為掌控住了孟津軍,誰曾想到,這孟津軍中早有人布下了棋子?殿下以為孟津軍可以解決問題,又誰想到,晉城軍會突然南下突襲?這說明什麼?說明的是,殿下對京師之外的掌控,並沒有殿下所想像的那樣牢固,殿下固然還有許多人支持,可殿下此刻,一定已經心虛了,殿下一定在想,到底還有多少人,如那位孟津軍副將那般,陽奉陰違,殿下和朋友裡,又有多少,是別人布下的棋子,殿下羽翼豐厚,本錢也很足,可這一次,卻是有人在殿下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一顆懷疑的種子,以至於殿下心裡開始動搖了,已經開始有點慌了,殿下還敢再信任當初你所信任的那些人嗎?」

  陳凱之淡淡道:「現在殿下竟還想和我聯合,我陳凱之並不愚蠢,殿下連平時的心腹都未必肯再放心了,你我之間,如何互信互助?所以,殿下找錯人了。」

  陳贄敬一時無言。

  陳凱之卻是深深看了陳贄敬一眼,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淡淡一笑:「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殿下背後的人是誰。」

  「什麼?」陳贄敬詫異的看了陳凱之一眼。

  陳凱之道:「殿下的背後,一定有個高人,否則……」

  「否則?」

  陳凱之嘆了口氣:「以殿下的資質,竟可以輔政大陳,可以讓自己的兒子登基為帝,可以得到如此多人的支持,這……實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陳贄敬身軀一震。

  他怒了。

  這是罵人啊。

  這是說自己蠢。

  所以他不相信一個蠢人,可以叱咤大陳。

  他想要辯駁。

  可細細一想,自己的背後……

  頓時他覺得自己尊嚴都丟了,好好的跟陳凱之談合作,不曾想到,陳凱之卻這樣羞辱他。

  於是他目光一沉,冷笑連連:「陳凱之,你夠了。」

  此時已有宦官出來,道:「請諸位宗親入宮。」

  眾人便魚貫入宮,一路直接穿越過了前殿,至萬壽宮,數十個宗室進入了萬壽宮的正殿,還未走進去,裡頭便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這是太皇太后的聲音:「好,好,好,一家人最緊要的是能夠團聚,無極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好了,慕氏,你休要哭哭啼啼了,像什麼樣子,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這等大喜的時候,你哭個什麼?」

  陳贄敬臉色更是可怕的厲害,眾人進去,陳凱之卻是呆住了。

  這是一個少年,披著狐裘,風塵僕僕的樣子,可眉宇之間,卻是英氣畢露。

  少年佇立著,聽到身後有動靜,便也旋身回眸,他的樣子,帶著不經意之色,很是舉重若輕,彷彿一切的事,都不會太放在心上。

  這給人一種……貴氣逼人的感覺。

  只是……

  陳凱之身軀一震,眼眸下意識的睜大了,滿是不可思議的看著站在太皇太后身邊的少年。

  這個貴氣逼人的少年,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鼻樑,熟悉的唇,除了個子高了,氣質已經煥然一新,眼前這個人,讓陳凱之一下子,腦海裡湧出了無數的記憶。

  是無極。

  陳無極。

  竟是當初那個瓢潑大雨之中,被差人羞辱;那個帶著執拗,與人爭執;那個和自己一起生活,曾經教他讀書寫字的陳無極。

  陳凱之突的發現,這個世界,竟是這般的小。

  只是眼下,這個陳無極,卻又給了陳凱之一種無以倫比的陌生感,眼前這個人,雖一切都像,卻又像是面目全非,陌生到令他生出了恍惚,好似他們之間從來未有過交集。

  陳無極的眼睛與陳凱之的目光交錯,他眼睛微微一滯,隨即,他笑了,而後他立即的將目光落在了其他人身上,他身子微欠,走向趙王陳贄敬,含笑著開口:「想來,這必定是趙王叔了,侄兒無極,見過趙王叔。」

  聲音很親和,夾雜著幾分見到至親長輩的喜悅。

  這知書達理的模樣,令本就心亂如麻的陳贄敬臉色微變,他心裡難受的很,可卻仍舊還是笑著開口道:「好。」

  口氣不鹹不淡,顯然陳贄敬已經懶得裝腔作勢了。

  陳無極一一向諸宗室行禮,等他走到了陳凱之身前,凝望了陳凱之一眼,太皇太后喜道:「這是護國公陳凱之,和你歲數相仿,你看,你們還真有點相像呢。」

  陳無極朝陳凱之一笑,接著深深作揖:「見過護國公。」

  陳凱之已漸漸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隨即,他也露出了笑容,朝陳無極回禮:「見過殿下。」

  陳無極接著笑了笑,眼睛凝視著陳凱之,淡淡開口問道:「聽說……護國公曾在金陵生活過,是嗎?」

  陳凱之則看著陳無極,心裡生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無極呢。

  一定是的,不可能有人容貌這樣相像,只是,氣質卻如此的不同,他依舊還記得當初那個執拗卻又總愛粘著自己的少年郎,只是現在,這個少年郎就在自己面前,偏偏,既是故人,卻又非故人一樣。

  倆人陌生到像是初次相識一般。

  陳凱之心裡雖然困惑重重,卻依舊朝陳無極淡淡笑道:「我便是在金陵長大。」

  陳無極笑吟吟的道:「很巧,許久以前的時候,我也在金陵長大。」

  陳凱之便抿抿嘴,笑了:「是呵,真巧。」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陳凱之此時已經可以確信了,眼前這個人,是無極無疑。

  只是,二人似乎都很默契的沒有揭破這一層關係。

  無極道:「至今,我依舊還想唸著在金陵的日子。」

  「是嗎?」陳凱之道:「往事如煙,這世上許多事,過去便會過去。」

  陳無極卻是搖頭:「護國公有如此感慨,實是不應當,在我心裡,無論現在如何,可再如何錦衣玉食,卻也難以忘記初時的美好,所以我一直願意銘記著過去。」

  陳凱之哂然一笑,心裡明白,這個人就是自己當初認識的無極,他現在假裝不認識自己,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吧。

  其實殿中的氣氛,很是詭異,太皇太后和慕太后俱都面上帶笑,而其他的宗室,卻都顯得尷尬。

  倒是陳凱之和陳無極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卻緩解了他們的尷尬。

  陳凱之朝陳無極點頭道:「殿下所言甚是。」

  陳無極則嘆了口氣,他眼簾微垂,滿是感慨的道:「我從前也聽說過護國公的大名,可今日見到護國公時,卻實是感慨,覺得過於意外。」

  「是因為我太年輕嗎?」陳凱之笑了。

  其他人俱都笑了。

  是呢,許多人聽說過陳凱之,也聽說過陳凱之諸多的事蹟,只是,真正見到陳凱之本人的時候,大多會覺得意外。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2 23:52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3 21:15
第七百四十三章:兄弟

  陳凱之沒有點破陳無極。

  又或者是,陳無極也很默契的沒有點破陳凱之。

  只是陳無極的氣度,令陳凱之說不出的詭異,雖是幾年不見,可記憶中的那個人已是面目全非,最令人震撼的是,小乞兒竟成了皇子,這難免令他意外。

  可話又說回來,想來陳無極也是如此吧,當初的落魄書生,而今卻成了護國公。

  陳凱之眼裡帶著笑意,卻聽陳無極道:「不,只是我在長安時,一直在想,護國公允文允武,是個什麼樣的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凱之朝他頷首:「殿下太言重了。」

  太皇太后見倆人聊得很投入,不禁笑起來:「今日除了讓你們來見一見,畢竟……都是宗親,是自家人,此外呢,也是要議一議,無極畢竟是先帝之子,也已驗明正身了。」

  她看了看慕太后,此刻的慕太后眼眶紅紅的,抿著唇,眉宇間全是喜悅之色,太皇太后輕輕眯了眯眼眸,隨即又笑了,鳳眸微微一轉,看向宗令府的宗正:「哀家說的沒錯吧。」

  那宗令陳武道:「已經驗過了,金碟裡記錄的很詳細,並沒有錯,確是無極皇子殿下。」

  太皇太后頷首點頭:「這就對了。既是先帝之子,是哀家的皇孫,那麼你們說說看,該當如何呢?」

  太皇太后看向陳贄敬,目光裡滿是冷意。

  陳贄敬心裡咯噔一跳,心裡很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深深嘆了一口氣,旋即便格外鄭重的開口說道:「既為先帝之子,不過他年紀尚輕,不妨賜郡王爵。」

  「郡王……」太皇太后聞言雙眉微微挑了挑,尾音脫得長長的,旋即才頷首:「這也是沒有錯的,按理,皇子年長一些,就該賜親王,若是識大體、明事理,則進封親王,是也不是?」

  陳贄敬頷首點頭:「正是。」

  太皇太后的目光依舊落在陳贄敬的身上,含笑著問道:「那麼,是在京呢,還在外放呢?」

  陳贄敬毫不猶豫道:「留京。」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若不在眼皮子底下,這先帝之子的身份一旦外放,就可能被人拿去做文章,陳贄敬對這陳無極,可謂是如鯁在喉,真是一日都放心不下啊。

  因此他朝太皇太后淡淡一笑:「無極初來乍到,對於朝中的事,一竅不通,人又過於年輕,現在不宜外放。」

  太皇太后似乎對於陳贄敬的意見沒有太多反對,她依舊點點頭,微微整了整衣襟,才淡淡開口:「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啊,留在京師,哀家得空呢,也能見一見,何況她的母后,剛剛與他團聚,也該多多走動,就這麼辦吧。」

  陳贄敬方才鬆一口氣,可見太皇太后答應的痛快,心裡卻不免又開始有些踟躕了,只是此時木已成舟,卻只有硬著頭皮點點頭。

  「在內城,有一處宅院,本是簡親王的宅邸,可自簡親王被獲罪被誅之後,這府邸便閒置下來,平時,也有人前去打理,兒臣以為,既然無極在京,總要有一個住處,這府邸本是親王府,想來無極一定住的慣。」

  「如此甚好,那就修葺一番吧。」太皇太后笑吟吟道:「修葺之後,就讓無極入住進去。現在,暫先讓無極住在鴻臚寺,可好?」

  「母后聖明。」陳贄敬長舒一口氣。

  京裡有不少空置的宅院,都是十幾年前,那一場變故之中的產物,叔王們被誅殺,宅院自然充公,不過這等王府,朝廷想要賜予出去,卻也是為難的很,一般人,是沒有資格住這樣的宅邸的,畢竟裡頭的種種佈置,都絕不是尋常人可以企及,可留在京師的這些親王、郡王,自己本身就有王府,更嫌這些王府晦氣,就更對它們沒有興趣了。

  所以宅邸是現成的,平時又有專人維護,自然而然,入住就可以了。

  陳贄敬又笑著道:「無極初來,想來身邊也沒有多少護衛和伺候的人,臣與無極,乃是叔侄,理應關照,願調一隊護衛,一些平日裡得心應手的奴才給無極用著,請母后恩准。」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了陳贄敬一眼,卻又將目光落在陳無極身上,淡淡問道:「無極,你看呢。」

  「可以。」陳無極至始至終的表現出沉默,即便是現在被問及,也只很溫和的回答了兩個字,整個人表現的很從容,淡定。

  宗室們這才長舒了口氣。

  簡親王府靠近京中的左營,而左營的都督乃趙王的心腹,一旦有事,就可以立即將人控制住。另一方面,護衛和奴才都是趙王調撥的,這無極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

  這無極,倒是溫和的很,似乎對任何事都顯得漠不關心,什麼都不反對,看來……陳贄敬心裡想,此人,看來果然只是母后手裡的棋子,不足為慮,真正該提防的,卻是母后。

  他便笑了,看向陳無極道:「賢侄若還有什麼需求,只管來尋本王,宮中幽深,進出畢竟多有不便,總不能什麼事,都麻煩到太皇太后和太后頭上,本王與你父親一母同胞,理當關照。」

  陳無極朝他作揖:「多謝。」

  陳贄敬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捋鬚笑著道:「不必。」

  陳凱之笑吟吟的看著這一切,卻也是無言,只是偶爾目光落在母后,母后的眸子同樣落過來,四目相對之後,迅速的錯開,陳凱之依舊像沒事人一樣。

  此時,外頭有宦官唱喏:「陛下駕到。」

  轉眼之間,便見小皇帝背著手,邁過了高高的門檻,頗為神氣的進來。

  小皇帝已八歲了,八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面上的神色之中,帶著高高在上的樣子,他背著手,宗親們忙是行禮,小皇帝大大的眼眸轉了轉,看了眾人一眼,困惑的問道:「哪個是無極皇兄。」

  陳無極眼睛落在頭戴通天冠的小皇帝神色,目光微微一掃,隨即拜倒在地:「臣無極,見過陛下。」

  小皇帝依舊背著手,躊躇滿志的樣子,一雙眼眸直視著陳無極,竟是笑著說道:「朕聽說過你,說你也是先皇之子,是朕之兄,今日一見,果然年長了許多。」

  陳無極道:「臣不敢以兄自居,陛下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別。」

  小皇帝依舊笑著,很是得意的開口:「你的話,很好聽。這很好,只要你乖乖聽朕的話,朕是不會薄待你的。」

  陳凱之站在一旁,心裡想,這小皇帝,似乎有了一些『心計』了,想必此時,趙王一定很欣慰吧,趙王一直在做的,都是在爭取時間,希望小皇帝快一些長大成人。

  陳無極道:「臣遵旨。」

  正午的時候,陳凱之在京裡跟著用了膳,陳無極因為『恭順』,似乎頗得宗室們的『喜歡』,因此陳贄敬將他拉到一邊,自是一陣閒扯,其他宗室偶爾也開一些玩笑,倒也其樂融融。

  陳凱之這邊,反而是清冷的,他吃了幾杯水酒,藉著如廁的功夫,在這萬壽宮中的後園吹了吹風,頓時覺得清醒了一些。

  陳無極……理應早已不是原來那個陳無極了。

  陳凱之心裡想。

  這個人身上,藏著太多的秘密,還有城府。

  而且他是怎麼被太皇太后發現的呢,還是他和某些人有著什麼關聯。

  想到此處,陳凱之竟有些悲涼,歲月便如道路一般,當你埋頭前行,回首之時,那些當初的人和事,卻已是面目全非,以至變得陌生和疏離,他抿抿嘴,笑了。

  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當初那個求功名的小書生,而今,卻又有了更大的野心和渴望,當年錙銖必較的自己,卻要立志去改變這個世界。

  世上的事,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人決不能不斷的回頭顧盼從前,而是不顧一切的前行,因為……路就在腳下,而不是在回憶裡。

  「護國公……」身後,有一個懶散的聲音傳來。

  陳凱之不禁回頭,竟見陳無極徐步而來,細碎的陽光落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俊美了,好似畫裡走出來的人,只是他的面色卻越發的白了,幾乎透明,讓人看不清神色。

  陳凱之複雜的看了陳無極一眼,便朝他一笑,點點頭:「無極殿下,不該在喝酒嗎?」

  「不勝酒力!」陳無極抿抿嘴,這抿嘴的動作……令陳凱之一呆。

  他記得,當初在金陵,陳凱之就愛抿嘴,而那時候的無極,則是有樣學樣,誰料,而今的無極身上再無從前的印記,倒是這抿嘴的樣子,卻和自己太相似了。

  陳凱之啞然失笑:「趙王殿下,似乎對無極殿下頗為關照。」

  「是啊。」陳無極頷首點頭,也是笑了起來:「久聞趙王叔乃是賢王,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陳凱之目中暗淡下去,卻側目,凝視著陳無極,良久,又將目光錯開,陳凱之提及趙王,是試探,而陳無極的回答,則是敷衍。

  陳無極對自己沒有說實話。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3 22:06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3 23:08
第七百四十四章:屍橫遍野

  陳凱之似覺得自己心冷了。

  或者說,他漸漸從舊日的情義之中徐徐走了出來,也許這個世上根本沒所謂的情義,只有利益,他嘴角微微勾起,朝陳無極一笑。

  「是啊,趙王殿下乃是賢王,而無極殿下現在既為郡王,認祖歸宗,實是可喜可賀之事。」

  「哪裡。」陳無極背著手,遙看著遠處的亭台樓榭,目光飄忽,竟是淺聲道:「我在外經歷了太多的事,這是天意弄人,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如今,別無所求,只求這一生,能夠平平安安,至於是不是郡王,其實並不重要。你呢,護國公,我瞧你躊躇滿志,非同尋常,將來定是個極了不起的人。」

  陳凱之哂然一笑,他凝視著陳無極,這一張比之當年成熟的多的面容,這面容帶著病態的白皙,唯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煥發著別樣的神采,陽光落在得面容裡,襯得他越發的俊美。

  陳凱之看著面前的陳無極,心裡感觸良多,深深嘆了一口氣,才緩緩開口說道。

  「殿下能夠這樣想,這就太好了;至於我,我無妨的,我從前不過是個山野樵夫,現在……也不過是有吃多少飯,做多少事罷了。」

  陳無極這時長嘆口氣,陳凱之分明看到陳無極眼裡,似乎有了某種觸動,他道:「是啊,人活著,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陳凱之背著手,已旋過了身去:「太皇太后一直將你安置在長安居住嗎?」

  「是。」陳無極頷首點頭。

  陳凱之心裡笑了,又是扯謊,明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陳無極扯謊的時候,面上居然沒有絲毫的波動,可見他早對此熟稔了。

  陳凱之心裡清楚,陳無極絕不可能是自金陵之後,就去了長安,陳凱之知道陳無極身上發生了什麼,只是可惜,他永遠不可能自陳無極的嘴裡得到什麼。

  他心裡有些難過,也許人都會變的,永遠不可能是最初的樣子,畢竟經歷的越多,人就越發面目全非了。

  他也不是最初的陳凱之,自然不會在奢求陳無極還是當初的少年了。

  因此他並沒揭穿,而是朝陳無極笑了笑。

  陳無極眼眸看著陳凱之,緩緩開口說道:「我在甘泉宮,住了四年,這四年來,讀了一些書,學了一些劍術。」

  「什麼書?」陳凱之道。

  陳無極道:「四書五經之類。」

  陳凱之抿嘴而笑:「都是些『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這些書嗎?」

  「是。」

  陳凱之笑吟吟的看著他:「此文何解?」

  陳無極竟是略略呆了一下,踟躕了片刻,哂然笑了:「讀了之後,也都忘得乾淨了。」

  陳凱之隨即道:「是啊,其實這些,對於無極殿下而言,都是無用之物,無極殿下這輩子,即便什麼都不學,依舊也有一生的榮華富貴。」

  陳無極搖搖頭,道:「並不是因為如此。」

  「那是因為什麼?」陳凱之細聲細語道。

  陳無極沉吟片刻,才一字一句的吐出話來:「因為我不信這些,我不信什麼孔孟之道。」陳無極說到這裡,笑了:「此前我流落在民間的時候,見慣了民間疾苦,深知所謂成仁取義之學,都是空話罷了,事實上卻是,成仁取義之人,卻是捧著成仁取義四字,醉生夢死,貪圖富貴;若世上真有仁,何至於我曾經衣衫襤褸,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那朱門大宅之內,卻是夜夜笙歌,數不盡的美味佳餚,裡頭的人,即便是醉生夢死,即便是將吃剩的骨頭喂狗,也絕不肯施捨一分半點出來,可偏偏,他們卻滿口仁義,可見仁義二字,實是可笑。」

  陳凱之微微皺眉,目光越發犀利起來,冷冷的注視著陳無極,一字一句的反駁道:「世上是有仁義的。」

  陳無極搖頭:「從不曾有仁義。」

  陳凱之笑了笑:「不能因為這個世界有人虛偽、狡詐、無恥,便可以否認仁義,無極殿下太偏激了。」

  陳無極嘆了口氣:「或許是吧。」

  二人沉默了。

  半晌無話。

  就好像聊天無法繼續下去,或者本身,二人就來自於完全不同地世界,所有的價值觀和性情也早已背道而馳。倆人完全不是一類的人,又能說些什麼呢,自然是無話可說了。

  陳凱之心裡最後嘆了口氣,隨即才朝陳無極笑道:「殿下,該回去了。」

  「哦。」陳無極點點頭。

  二人肩並肩前行,卻依舊是各自沉默。

  穿過了長廊,沿途的宦官見了二人,俱都彎腰致敬,二人也各自點頭會意,眼看著就到了大殿,陳凱之先行一步,身後,突然道:「護國公……」

  陳凱之聽到這護國公三字,駐足回眸,卻見陳無極突然呆呆的立在原地,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幽深的眼底,突的變得清澈起來,因為這眼角,有點點的淚光閃動。

  陳無極就這樣紅著眼睛看著陳凱之,盡力的將頭抬起一些,似乎是害怕有淚水落出來,他突的哽咽道:「護……不,陳大哥……」像是吸了吸鼻:「陳大哥,我……」

  陳凱之面無表情,眼眸裡顯得有些冷:「無極殿下,有什麼可以賜教的嗎?」

  陳無極突的苦笑搖頭,連連開口說道:「沒……沒有什麼,不……不,有一句話。」

  陳凱之朝他深深作揖行了個禮:「還請賜教。」

  陳無極良久,他似乎漸漸的平復了心情,深了口氣:「你記住一句話,陳無極絕不會侵害陳大哥,未來會發生許多事,許多你可能都意想不到的事,我……我……」他似乎略有踟躕,害怕洩露出什麼,卻苦笑:「將來會有許多人會死,或許……是血流成河,或許是赤地千里,總之,我絕不會侵害你,陳大哥,即便是認祖歸宗,即便我身上,已有了所謂的『親人』,可在我心裡,這個世上,只有一個至親,請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即便是萬死,亦不足惜。」

  他說著,一笑,疾步而走,朝那朝殿匆匆而去。

  陳凱之卻呆立在此,自見了這陳無極,陳凱之覺得,似乎只有這句話,他才能感受到陳無極的肺腑之詞。

  旋即,陳凱之微微一笑,低聲喃喃道:「陳凱之是不需要人保護的。」

  可抬眸見了陳無極已遠去的背影,他臉色的冰霜卻終是緩和下來,突然覺得心情一鬆。

  回到了正宮,太皇太后顯得很是高興,令陳無極和小皇帝坐在自己的左右,道:「今日看你們吃飽喝足,咱們一家人關起門來,其樂融融,真是令哀家高興啊,這樣的好時候,哀家已經許久不曾經歷過了,一家人,就當如此,只是可惜……」她四顧了一會兒:「琪國公卻是抱病,不能入宮,真是遺憾,少了一個人,便如多了一個刺一般。」

  陳贄敬忙道:「琪國公一直身體羸弱,而今入冬,又犯了舊疾,他聽說無極還朝,很高興呢,只是可惜不能入宮來見無極賢侄,心裡也甚是遺憾。」

  太皇太后淡淡點頭,才徐徐開口道:「命人賜一些藥吧,他年歲大了,身子要緊。」

  陳無極此時又恢復了那不可捉摸的樣子,陳凱之也沒怎麼將心思放在他的身上。

  倒是這時,卻有宦官碎步進來,道:「娘娘……」

  太皇太后抬眸看著宦官,一臉不解的問道:「何事?」

  宦官一臉愁容:「宮外剛剛送來的消息,琪國公府發來了噩耗,琪國公……歿了。」

  一下子,太皇太后的臉上的笑容頓時不見了蹤影,面色沉了下去,就猶如深潭裡的水,墨黑無比。

  皇帝死了叫駕崩,諸侯王死了則稱為薨,而國公若死了,便稱之為歿。

  琪國公死了。

  太皇太后深深閉了閉眼眸,旋即睜開眼眸,便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啊,真是造化弄人。」

  眾人俱都露出一副悲哀的樣子,太皇太后似被感染,又是嘆息:「哀家年歲也大了,是未亡之人,這未亡人年歲越多,就越是容易生悲,看著身邊的一個個舊人撒手而去,真是五味雜陳,發喪吧,發喪吧。」她揮揮手,心情變得糟糕起來:「你們,到時都該登門去,代哀家去送送他,就這樣吧,你們俱都退下。」

  陳凱之心裡卻沒什麼悲意,那位琪國公,自己也見過幾面,雖沒有和自己為難,不過他年紀不小了,陳凱之隨著眾人行了禮,自宮中告辭而出。

  與宗室們混雜一起,出了洛陽宮,陳贄敬出了宮,心裡似乎還放心不下什麼,因為陳無極沒有一起出宮,這令他心裡有幾分焦慮,不過無極剛剛還朝,在太皇太后和太後面前陪著說說話,本也無可厚非。

  陳贄敬於是駐足,朝陳凱之招招手。

  陳凱之上前。

  陳贄敬則嚴厲的看著陳凱之,良久才徐徐問道:「陳凱之,你真的不想考慮考慮嗎?」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3 23:1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4 00:10
第七百四十五章:針鋒相對

  陳凱之笑吟吟的看著陳贄敬,清澈的眼眸裡滿是不解之色,淡淡問道:「考慮什麼?」

  他在裝傻。

  或者,他壓根就不屑於和陳贄敬同流合污。

  想當初,陳贄敬以為陳凱之是螞蟻的時候,妄圖直接將陳凱之捏死,那個時候,可曾顧唸過什麼宗室之情,想當初,這傢伙一次次肆無忌憚的害他,那個時候,這趙王又何曾對他陳凱之有過什麼顧忌。

  只是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了。

  陳贄敬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到了如今,才想起了陳凱之,不願意多面樹敵,想跟陳凱之化干戈為玉帛,更想陳凱之能和他站在同一條線上。

  可是陳贄敬一聽陳凱之裝傻,頓時明白了一切,他拉下了臉來,冷冷看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頓道:「你可曾明白一件事?」

  陳凱之眉宇微微一挑,朝他淡淡一笑:「還請賜教。」

  陳贄敬眯著眼,眼眸裡掠過一絲凶光,竟是冷笑起來:「你得罪的,乃是整個宗室,你是要和所有的宗室為敵嗎?陳凱之,這樣的人是絕不會好下場的。」

  果然……威脅來了。

  早就瞭解趙王這個人。

  所以陳凱之從來就不想跟他有過多的交集,這種人不值得深交,更不值得自己去幫助。

  而且他陳凱之早不再是當初那個陳凱之了,他沒什麼可怕的。

  陳凱之嘴角勾勒了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旋即便朝趙王搖搖頭:「殿下……你又錯了。」

  「嗯?」陳贄敬冷冷看著陳凱之。

  陳凱之一字一句頓道:「是殿下到了現在,竟還妄想和我為敵?」

  陳贄敬不可置信的看著陳凱之,顯然他覺得陳凱之的話實在有點兒囂張。

  其他的宗室紛紛駐足,不少耳朵尖的人聽到了陳凱之的話,不少人朝陳凱之這兒看過來。

  這些宗室,立即同仇敵愾起來。

  梁王陳入進冷笑:「陳凱之,記住你的身份。」

  陳凱之完全無所畏懼,淡淡一笑:「其實……原本,最近我想歇幾日,可是你們自己非要在此逞口舌之快,還自大的以為,我陳凱之若是不順從你們,便可以惡語相向,可以想如何拿捏就如何拿捏,顯然,你們至今為止,還是不明白一件事,趙王殿下、梁王殿下、鄭王殿下,不要惹我,否則我發瘋起來,我自己都怕。好啦……」

  陳凱之打了個哈哈,朝他們揮了揮手:「後會有期。」

  說著,人已去遠。

  陳贄敬氣得渾身哆嗦,他料不到,陳凱之竟是囂張至此,其他的宗室,有人露出羞憤,有人冷笑,陳入進忍不住道:「王兄,那無極雖是大患,可陳凱之才是近憂啊,此人……」

  「本王知道。」陳贄敬鐵青著臉,從牙齒縫裡迸出話來:「其實……方才本王不過是想試探試探他,只是誰曉得,他竟如此的不識相。不急,有他好受的。」

  說罷,便拂袖而去。

  陳贄敬坐上了車,與其他宗室作別,一路回到了王府,進了王府,卻有心腹的宦官快步而來,低聲道:「殿下,有人來訪。」

  「誰?」

  這宦官立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陳贄敬立即明白了,火速抵達了王府後園的草舍,這草舍偏僻,極幽靜,四周密不透風,又沒有生火,所以顯得陰暗。

  而在這草舍裡,一個藏在陰暗中的乾瘦人影,如枯木一般在此高坐。

  陳贄敬忙是上前,恭敬的喚道:「叔王。」

  「怎麼樣。」

  陳贄敬眼眸微微一垂,低聲開口道:「那陳無極,就要加封為郡王了,我見他似還算溫順,並沒有什麼出眾之處,想來,這只是母后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真正的可慮的乃是母后,並非是無極。」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

  「不要輕易做出判斷,不過……本王最近卻知道了一件事……」

  「什麼……」

  「這個無極……」說到了這裡,這人卻又緘默了:「眼下還不宜告訴你,那個陳凱之,試探了沒有。」

  「試探了。」陳贄敬冷哼道:「此人不識抬舉,想來是鐵了心要一條道走到黑了。」

  黑暗中的人卻是嘆息:「你當真以為,本王是希望你去拉攏他?」

  陳贄敬面色一呆,很是不解的皺起了眉頭:「難道……不是……」

  「不。」黑暗中的人含笑道:「走到了這一步,這個人是絕不會再會被拉攏的,對他而言,想要保全自己,就非要和你為敵不可。」

  「可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大費周章,去拉攏他,這傢伙,竟對我惡語相向……」

  「因為……」黑暗中的人一雙眼眸發亮,露出得逞的之色,旋即便冷笑道:「本王就是要讓他對你惡語相向啊,你拉攏他的時候,身邊一定會有宗室,今日是大日子,本王就是要讓所有的宗室,聽一聽陳凱之這決絕的話,這於你有好處,你要明白,眼下你最靠得住的,就是這些宗室,這天下的宗親數不勝數,只要他們還在,宮裡的那兩個女人,就不可能恣意胡為,而陳凱之,終究也不過是宗室之一,他之所以敢在京中攪弄風雲,憑藉的,也不過是宮裡的女人庇護罷了,否則,這樣的人,早已死了一百次了。」

  「一個人,要做成任何事,既要知道誰是你需除之而後快的大敵,也需明白,誰才是你可以信賴的力量,明白了這一點,就可事半功倍了。」

  黑暗中的人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你之所以處處被他所制,是因為此人最擅的是借力打力,而你,卻過於自大了,只想憑藉著你這趙王的身份去壓住他。這一套,對付尋常人可以,對付這樣的人,卻是全無用處,所以,最緊要的是,讓此人不能見容於宗室,這可比你與他去爭執要輕省的多。」

  陳贄敬若有所思,旋即便重重點頭:「是。」

  黑暗中的人嘆了口氣,才朝他揮了揮手:「你好好反省吧,反省之後,再重新謀劃,本王,明日還要走一趟。」

  陳贄敬不由問道:「叔王要去哪裡?眼下無極還朝,正是需叔王……」

  黑暗中的人卻是意味深長的安撫陳贄敬:「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這件事,關係重大,遠比這裡的無極要重要的多。」

  陳贄敬心裡有點亂亂的,因此不由開口說道:「不知叔王能否見告。」

  黑暗中的人風淡云輕的道:「倭人……」

  倭人……

  這倭人……和叔王有什麼關係嗎?又或者,和大陳有什麼關係?

  陳贄敬不明白,百思不得其解,卻是不能在問下去了。

  …………………………

  陳凱之已回到了飛魚峰。

  飛魚峰裡生氣盎然,大量的人上山,在晏先生和楊彪的重整之下,已經開始井井有條起來。

  尤其是楊彪,他畢竟是當初的宰輔,最熟悉的就是政務,他在前去濟北之前,開始將這飛魚峰的組織架構整肅一新。

  財務、工、商、學、農,每一個分類,都進行了佈置,甚至還專門設立了一個專門的培育制度,他去濟北時,特意的挑選了上百個飛魚峰上的人同去,這些人在濟北,將滲透入方方面面,他們大多已在飛魚峰讀過書,有知識,且大多從事過方方面面的職業,最終,他們將在濟北落腳,或是進入衙門,或是進入工坊,或是在濟北辦學。

  與此同時,一些濟北的官吏,竟也發來了一批,讓他們在飛魚峰上進行生活一些日子。

  這飛魚峰,與其說是陳凱之的家,不如說現在已成了一個學習的基地,正因為山上的人明白,自己的所學,已經不再拘泥在這山裡,而是極有可能派遣去濟北,有更廣闊的空間施展所學,因此學習氣氛尤為濃烈。

  而那些自濟北而來的人,則如土老帽一般,在這飛魚峰上學習,他們也明白,他們留在這裡學成,便可回濟北去,到時自然另有重用。

  楊彪的組織架構重新調整,其本意就在於形成一種激勵的機制。

  陳凱之建立的分級薪金制度,本質上是一種金錢和物質上的獎勵,而楊彪則著重於精神和地位上的獎勵,他讓飛魚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知道自己學有所成之後,在地位和身份上將會有所提升,因此,飛魚峰上生機盎然,到處都是嚷嚷的讀書聲。

  自然,讀書還只是次要的,陳凱之並不要一群書呆子,每一個人除了讀書,還需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即便是濟北送來學習的官吏,也都會分派差事,養雞養鴨的有之,負責農桑種植的有之,在工坊裡有之,本質上,這是半工半讀。

  晏先生正在與恩師下棋,自己的恩師是散漫性子,在飛魚峰裡偶爾也去教教書,平時的時候,便是在書館裡看看書了。

  他和晏先生頗為契合,有時二人忙裡偷閒,便少不得要對弈幾局,陳凱之到了書齋,見二人在下棋,便站在一邊,耐心的看著,觀棋不語。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4 21:05
第七百四十六章:天賜良機

  晏先生見了陳凱之來,卻是笑了,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淡淡開口笑道:「不下了。」

  方先生卻有點惱了,冷哼一聲,從鼻孔裡出氣。

  「好生生的棋,老夫眼看就要收官,你倒是好,說不下便不下。」

  晏先生便抬眸朝方先生淺淺一笑:「下棋只是自娛而已,而今老夫已不是閒云野鶴,你看,老夫的主公來了。」說著,起身,向陳凱之行了個禮。

  陳凱之無言,卻忙是給方先生行禮:「見過恩師。」方才朝晏先生頷首點頭:「先生好。」

  「如何?那位無極殿下,定是不凡吧?」晏先生面帶微笑,請陳凱之坐下,他對方先生沒什麼避諱。

  陳凱之卻有點忌諱,倒不是提防恩師,只是多少覺得有些膈應,在方先生面前他一直都是單純的人,然而現在卻是要談論這爾虞我詐之事,這讓他很是不適應。

  於是便尷尬一笑:「尚可。先生,我覺得這無極皇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恰是太皇太后,無極不過是棋子而已。」

  晏先生闔目,卻是突然正色道:「不可武斷,主公又怎麼可以確信,太皇太后就是下棋之人,無極就是棋子呢?為何就不可能是無極是棋手,而棋子恰恰是太皇太后?」

  聽了晏先生這番話,陳凱之身軀一震。

  雖沒有醍醐灌頂的感覺,卻突然發現,晏先生的提醒,給自己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

  不錯,太皇太后的一切行為,都很是詭異,或者說,有些不同尋常。

  當今陛下乃是她的皇孫,她為何又要弄出一個無極?趙王終究是她的兒子,可為何太皇太后對他屢屢打壓?

  還有,她為何要遠走?前去長安甘泉宮?

  現在又為什麼突然回來,還帶來了一個無極?

  陳凱之忍這麼一想,心裡不由一驚,旋即駭然道:「太皇太后一切的行為,都是反常無比,甚至完全違背了人的本性,她做的種種事,令人捉摸不透,那麼……若是如先生所言,或許……太皇太后也是棋子?下棋的人是無極……不,無極在十幾年前,才剛剛出生,又或者,另有其人。可問題在於,這個世上,有誰可以指使太皇太后,這天下,又有誰,可以使太皇太后對此人言聽計從?」

  晏先生點了點頭,不禁笑了起來:「主公,老夫只是隨口一說罷了,並未確信,不過,這個世上的事,絕不只靠上下尊卑就可以說得清的,昔日孔聖人弟子三千,諸弟子對他言聽計從,難道孔聖的弟子之中,地位都不如孔聖人嗎?」

  晏先生隨即看了陳凱之一眼,不由道:「倒是老夫見主公心事重重的樣子,這個無極,是否令主公生出了忌憚之心,那麼……這應當是個什麼樣的少年啊,定是光彩奪目,連主公也沒信心了。」

  陳凱之啞然失笑,今日見到無極,他確實是心態崩了,自己現在確實是心事重重,在晏先生看來,定然是這個無極過於優秀,以至於陳凱之變得心事重重。陳凱之也沒有點破:「是啊,見了他,令我大吃一驚,先生,無極如今還朝,定是要圖謀大位,趙王等人,也定會極力想要爭取時間,而我們,該當如何?」

  晏先生請陳凱之坐下,接著呷了口茶,旋即便看了方先生一眼,朝陳凱之淡淡一笑:「你不該問問你的恩師?」

  「啊……」陳凱之尷尬的看向方先生。

  方先生瞪了晏先生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你們謀劃你們的,老夫只聽一聽,我沒你這本事。」

  晏先生便笑起來,隨即道:「這世上,什麼都是虛妄,主公出過海嗎?」

  陳凱之頷首點頭:「僥倖見識過。」

  「那汪洋大海之中,變化無常,或有暴風,或是大浪滔天,這驚濤駭浪所過之處,一切俱都碾為碎末。可老夫卻在海中見過區區一礁石,佇立海中,已不知度過了多少歲月,無論再大的風暴,再駭人的風浪,俱都於它無損。主公認為這是為何?」

  陳凱之不禁重重點頭,附和道:「無他,礁石堅固,根基深厚而已。」

  「就是如此。」晏先生笑道:「所以……其實來了大風大浪,雷鳴閃電,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來自他來罷了,主公要做的,卻是為自己打好祭奠。濟北那兒,還需徐徐圖之,而今,那兒已有了不少的商賈,興建了新的市集,有了不少的工坊,也開始了開墾,可這還不足,卻是主公的後路。勇士營乃是精兵,可受限於人數,兵精糧足,就必須得用人數來彌補其不足;至於錦衣衛,錦衣衛新建,大有可為,可畢竟時日還短,尚缺時日來磨礪;由此可見,主公而今,固然是家大業大,可根基卻還不牢靠,那無極暫時並非是主公的心腹大患,主公自身的根基不固才是,是以,老夫以為,主公不應在無極身上費心思,何不趁此機會,鞏固自己呢?」

  陳凱之頷首點頭:「鞏固根基,濟北那兒,需要時間,想要拔苗助長,怕是不可能;錦衣衛也需時間積澱,勇士營畢竟還是禁軍,沒有旨意,一旦大肆招募,只怕會引發宮中的疑心。」

  晏先生凝視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問道:「主公有沒有想過,主公眼下既是宗室,得到宗室的支持嗎?」

  陳凱之一呆,眉頭深深一皺:「宗室……」

  晏先生笑了笑,捋著須說道:「主公你似乎忘了,琪國公的噩耗已經傳出來了,琪國公已死,聽說……他有一個兒子,此子有些不肖。」

  陳凱之與晏先生對視了一眼,突的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趙王的根基,除了外頭的將軍、都督,便是宗室,倘若失去了宗室的支持,定會元氣大傷。而眼下,無極覬覦帝位,太皇太后只怕也早想借此機會,削弱趙王……這確實是天賜良機。」

  「不錯。」晏先生嘴角的笑越發甚了,格外鄭重的問道:「天賜良機。只是,主公可有了應對之策嗎?」

  陳凱之卻不禁笑了:「其實,趙王對我地忍耐已到了極限,遲早,他也要來害我,既然如此,那麼索性,就將他一鍋端了,我再想一想吧。」

  談完了正事,陳凱之坐下和恩師與晏先生閒談幾句,方先生眼眸看向陳凱之,語重深長的說道:「凱之,你的婚事,荀家已經問過幾次了。」

  「一切依恩師拿主意便是,擇什麼吉日,預備六禮之事,學生卻是不管的。」

  陳凱之很痛快的答應。

  陳凱之在這個世上,至少暫時沒有親人,師者如父,這事還真只能恩師來張羅。

  其他的他都不用管了。

  反正他相信恩師一定可以辦好的。

  方先生見陳凱之這麼爽快的答應了,顯然很意外,不過現在的陳凱之公務繁忙,自然是沒時間管這些瑣事,因此他便頷首點頭:「好吧。」他很是滿意,朝中的事,他不太想管,所以雖然飛魚峰上的許多謀劃,他也會聽,可更多的精力,卻是在這裡著書講學,原本蔣學士在山上的時候,他和蔣學士相處倒是愉快,而今蔣學士已去了濟北,他反而顯得寂寞了。

  陳凱之顯得很遺憾,雖是恩師上了山,可自己卻是來去匆匆,很難侍奉在左右,所以對方先生百依百順,極少違拗他的意思了。

  過了幾日,宮中來了旨意,請陳凱之入宮覲見,陳凱之不敢怠慢,徑直入宮。

  這一次是慕太后有請,陳凱之到了坤寧宮外頭,卻見陳無極也在此候著。

  他見了陳凱之來,抿嘴一笑,朝陳凱之點點頭,陽光落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俊美如玉。

  陳凱之在他身上,也只見他這抿嘴的樣子最是熟悉,朝他行禮:「見過殿下,殿下是來問安的嗎?」

  「是。」陳無極笑吟吟的道:「母后這幾日身子有恙,特來問安。」

  接下來,似乎沒什麼可聊得,似乎彼此都嫌尷尬,陳凱之只有一搭沒一搭的道:「聽說殿下已住進王府了,在那裡還住的慣吧?」

  「一切都好。」陳無極眼眸注視著陳凱之,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在我眼裡,其實住在哪裡都沒有什麼分別,但求混沌度日而已,護國公耳目這樣靈聰,難怪是錦衣衛都指揮使。」

  陳凱之失笑,迎是著陳無極的目光,見他格外認真的看著自己,不禁連連搖頭:「哪裡,我若是耳目這樣靈聰,也不至今日這般和殿下相見了。」

  陳無極輕抿著嘴:「不過我也聽說了一些事。」

  「哦?」陳凱之挑眉,格外認真的看著陳無極,旋即便淡淡開口道:「還請賜教。」

  陳無極神色淡淡的朝陳凱之說道:「護國公可聽說過宗議嗎?在潁川的宗廟那裡,已有人提議,要將護國公驅出門牆了,這是宗令府暗中謀劃的,護國公……小心了。」

  陳凱之面無表情:「多謝提醒。」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4 22:45
第七百四十七章:動手

  陳無極笑了笑,便沒有再說什麼,此時有宦官出來,道:「無極殿下,娘娘請您先進去,護國公,且稍待片刻。」

  陳無極便朝陳凱之淡淡一笑,開口道:「先去了。」

  「好。」陳凱之點頭。

  直到陳無極問了安,自坤寧宮出來,陳凱之方才入坤寧宮。

  慕太后見了陳凱之,不等陳凱之行禮,便率先開口說道:「這個陳無極,實是讓人摸不透,凱之,你覺得他有什麼圖謀。」

  顯然慕太后很擔憂,關鍵時候做母親的總是擔心受怕的,即便是太后也是如此。

  陳凱之也很想知道陳無極有什麼陰謀,可是現在他確實摸不著頭腦,看著慕太后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他抿了抿唇,淡淡開口,安撫慕太后:「無論有什麼圖謀,兒臣做好自己便可以了。」

  慕太后聞言便嫣然一笑,面容的擔憂之意散去了不少,她嘆了一口氣,才朝陳凱之慈愛的說道:「哀家啊,是既放心你,卻又不放心你,那趙王前幾日想要拉攏你?」

  陳凱之點頭:「是,他似乎很著急樣子。」

  慕太后便又嘆口氣:「你嚴詞拒絕了他,他一定更加懷恨在心了吧。」

  陳凱之為了免使母后擔心,便格外鄭重的說道:「其實趙王與我,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早已是不死不休了,所以他是不是更加懷恨在心,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慕太后頷首點頭,卻不忘提醒陳凱之:「也是,不過你要小心提防,他這個人可是很記仇的。」

  陳凱之抿嘴:「與其小心提防,不如索性主動出擊,也免得日夜擔心受怕,母后叫我來,為了何事?」

  慕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便唉聲嘆氣起來:「只是想見見你,這幾日都不曾見你,心裡覺得空落落的,這些日子,內閣那兒,見風使舵,許多事,都跑去了萬壽宮裡請太皇太后拿主意,哀家呢,也索性得個清閒,其實哀家並不是什麼賢明的人……」

  陳凱之便道:「太皇太后終還是不甘寂寞,不過母后也不必擔心,讓太皇太后來輔政便是,誠如母后所言,還不如得個清閒為好。」

  慕太后聞言不禁連連點頭:「是啊,想不清閒也難。」

  和陳凱之說了一會兒話,慕太后又開口問道:「這幾日,宗室都去琪國公府憑弔,聽說你沒有去?這可不妥,太皇太后可是開了口,讓大家都去的,何況,你畢竟是宗室,琪國公乃是宗室中的長輩,而今故去,不去……只怕會有人暗中嚼舌根。」

  陳凱之笑了笑:「兒臣正準備這幾日去呢。」

  慕太后便道:「那哀家便放心了,你來這裡,不宜呆的太久,哀家見見你便好,而今,是多事之秋,這宮裡到底誰是太皇太后的人,誰又是哀家的人,哀家自己都糊塗了,唯一可信的便是張敬,你在宮外,凡事都要小心,近來是多事之秋,明白了嗎?」

  陳凱之一一應下:「兒臣明白了。」他見外頭似有人影,耳邊聽到了細碎的腳步,便不禁微微一笑,低聲道:「母后外頭有人,兒臣……告辭了。」

  慕太后也朝他一笑,看著陳凱之的目光裡滿是寵溺:「去吧。」

  陳凱之徐步走出殿中,便見一個小宦官正佝僂著身子想要避開,陳凱之假裝沒有看見他,闊步而出。

  其實此人到底是誰的眼線,對於陳凱之而言,一丁點都不重要,對他而言,眼下無論是母后還是自己,現在都處於弱勢,而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強大起來,否則,其他的一切俱都是空談。

  他快步出宮,剛剛到了宮外,早有幾個護衛在此等了,其中一個飛馬而來的錦衣衛力士氣喘吁吁,一見到陳凱之,忙是拜下行禮,這和力士幾乎是用無限盲目的崇拜模樣看了陳凱之一眼,道:「公爺,有眉目了。」

  「很好。」陳凱之微微一笑:「去北鎮撫司。」

  一行人匆匆至北鎮撫司,到了公房裡剛剛坐定,同知曾光賢與吳僉事二人早已久侯多時。

  陳凱之只朝他們點點頭,吳僉事火速將一紙公文送到陳凱之案頭上,陳凱之拿起草草看了幾眼,便抬頭:「有實據嗎?」

  「有。」曾光賢鄭重的說道:「人證物證都有,現在已完全控制住了。」

  陳凱之便笑了笑,目光裡滿是欣喜之色:「原以為,要多等一些日子,誰曉得,竟是這麼快,倒是辛苦了你們,干的不錯。」

  「不敢。」

  陳凱之便也沒說什麼,其實他這話也不算是誇獎,在陳凱之看來,這本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而已,於是陳凱之起身,他身上穿著的乃是太皇太后御賜的披肩,顯得格外的奪目,陳凱之道:「點齊人,動手吧。」

  片刻功夫,數十個錦衣衛力士便已集齊,這只是明探,為數不少的暗探也早已做好了準備。

  陳凱之騎著馬,帶人直接抵達了琪國公府。

  這琪國公府內外都是哀樂陣陣,因為國公還未下葬,前來憑弔的人又多,即便現在是上午,門前幾乎也已停滿了轎子,陳凱之下馬,門前早有人上前:「不知是誰。」

  陳凱之淡淡開口說道:「陳凱之。」

  聽到陳凱之三個字,這門丁忙道:「護國公,請吧。」

  接著給陳凱之發了素縞,陳凱之將其繫在腰間,身後的力士要進去,卻被人攔住,陳凱之道:「讓他們一併進去。」

  門丁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不敢得罪陳凱之,卻朝身邊人嘀咕幾下,似乎是預備進去通報了。

  陳凱之帶著人匆匆進府,穿過了儀門,這一路,有不少前來憑弔的親朋好友,宗室來了不少,等陳凱之至了靈堂,便見這靈堂前,琪國公的獨子陳煌和幾個女眷便跪在此,陳贄敬居然也在,腰間繫著素縞,露出沉痛之色,低聲和宗令府的陳武說著什麼。

  太皇太后讓人來憑弔,這宗室幾乎該來的都來了,這琪國公在宗族中地位不低,雖不是皇室的近親,生前卻也頗得人心,因此陳贄敬趁此機會,也想表現一些,至少從錦衣衛得來的消息來看,陳贄敬在這裡,已經連續呆了四天,幫著忙前忙後。而他一來,許多宗室哪裡還閒著,紛紛都來幫忙,使這琪國公府格外的熱鬧。

  陳贄敬見了陳凱之,卻也沒有惱火的樣子,而是上前,徐徐開口說道:「護國公,你可來遲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說,看似是調侃,實則卻是指責陳凱之對琪國公很是不敬。

  這琪國公可歿了好幾天了,你陳凱之才來,真是不像話呀。

  當然,這是他話外的意思,明白人自然都聽的懂。

  其他幾個在靈堂的宗室,則冷冷看著陳凱之,完全對陳凱之露出不友好的神色。

  那跪在地上的世子陳煌只匆匆看了陳凱之一眼,便立即垂下頭去,不予理會的樣子。

  有僕役給陳凱之點了一炷香,陳凱之則捏著香上前,到了靈位前,矚目著這燙金的靈位,上頭卻是濮陽郡王之位的大字。

  陳凱之心裡立即明白,琪國公在死後,朝廷格外開恩,對他進行了追封。

  從一個國公,直接升格成了郡王,這等加封,其實對於琪國公本身而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反正人都死了,是國公還是郡王,至多也就是葬禮和墓穴的規格有些不同而已。

  不過……這對他的子孫,卻有極大的幫助。

  大陳的宗室爵位是會遞減的,譬如琪國公,雖是國公,可一旦故去,其子承襲的便是鎮國將軍的爵位了,而如今追封之後,成了郡王,那麼按照禮制,他的兒子依舊還可以承襲國公之位。

  太祖高皇帝在時,為了防止宗室日益增多,國家無法負擔,這才不得不設計了這一套爵位遞減的制度,可與此同時,任何制度,就總有空子可鑽,譬如這追封制度,往往是一些較為重要的皇親,會得到朝廷的格外垂青,最終這爵位,便可一代代傳下來。

  由此可見,這琪國公生前,倒是頗有人脈,否則,一般朝廷是不會恩准的。

  陳凱之上了香,身邊有僕役高呼:「禮成。」

  陳凱之則到了一旁的家眷旁,朝著跪在這裡的老婦人和其子陳煌道:「請節哀。」

  這老婦人便是國公夫人,而今算起來,乃是郡王妃,她似乎看出了點兒名堂,於是先看看趙王,再冷漠的看了陳凱之一眼,很是冷漠的道:「多謝。」

  陳凱之又朝陳煌點頭,陳煌索性垂頭,並不肯答謝。

  陳凱之便笑了笑,很不以為意的樣子,他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了一旁,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贄敬卻是看著陳凱之,嘴角輕輕一挑,不由開口說道;「陳凱之,這裡有宗族中的長輩們來料理,你公務繁忙,忙你自己的去吧。」

  這意思是,別在這裡添亂了,趕緊走。

  逐客令啊這是。

  明顯的不想他在這裡久待。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4 22:49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4 23:43
第七百四十八章:剝皮敲骨

  陳凱之知道趙王的意思,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不是一路的人,在這裡不受他們歡迎的,即便如此,可他卻是一動不動,眉宇微微一挑,淡淡開口說道:「趙王殿下,且等一等。」

  「等一等?」陳贄敬皺眉,他不便再說什麼。

  倒是其他幾個宗室,顯出幾分不悅,不願陳凱之在這裡停留。

  那濮陽郡王王妃見狀,和兒子陳煌對視了一眼。

  顯然,他們母子二人很快就分清了輕重,在他們心裡,誰更重要。

  於是陳煌便朝站在一旁的奴僕使了個眼色。

  這奴僕會意,便笑吟吟的上前,朝陳凱之說道:「護國公,靈堂這兒地方狹小,護國公既已祭奠過了,還是先請吧,這兒自有趙王幾位殿下幫襯張羅著。」

  陳凱之眼眸微微一轉,環視了眾人一眼,便很不解的問道:「我只在此等一等,難道也不可以嗎?趙王是宗親,我也是宗親,何況,琪國公我是素來敬重的,怎麼這就下逐客令?」

  僕役略顯尷尬,便眼巴巴的看著陳贄敬,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

  陳贄敬見陳凱之不肯離去,不由正色道:「這裡不是你家,主人既想請你走,你還留在此做什麼?這世上敬重濮陽先郡王的人多了,也不多你一個。」

  陳凱之面上沒有表情,目光突然森然起來:「很好,本來……我還想給人留一點臉面,可事到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陳贄敬心底一沉,看著陳凱之,厲聲問道:「什麼意思?」

  陳凱之朝趙贄敬笑了笑,旋即便正色道:「今日除了來祭奠濮陽先郡王之外,便是以錦衣衛都指揮使的身份前來公幹,原本還想著,畢竟都是宗室,又是是郡王的靈前,人來人往,這世上既有公義,也該有所私情,因此還想著在此的等一等,等冷清一些再說,可現在既然不讓等,那麼……來人!」

  來人二字一出。

  外頭數十個力士聽到了號令,頓時按著腰間刀柄蜂擁而入。

  陳贄敬面上露出駭然之色,這靈堂裡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無不是睜大眼眸看著陳凱之,目光裡滿是詫然。

  站在這裡的人,無一不是宗室皇親,除了那濮陽先郡王的家眷之外,其餘都是親王和郡王的級別,那些爵位低一些或者是輩分低一些的人,連進來幫襯的資格都沒有。

  這陳凱之居然帶人來這兒拿人,這是要拿的誰?

  真是膽大包天,膽大包天啊,完全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了。

  陳贄敬怒氣騰騰的看著陳凱之,嘴角微微一挑,冷聲道:「陳凱之,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當真是目無王法了什麼,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不可以做的?你……你不要以為,仗著有人包庇你,就可以胡作非為!」

  陳凱之板著臉,不為所動,而是一字一句的頓道:「正是因為目中有王法,所以才奉天而行道,奉旨以正綱紀,趙王殿下,錦衣衛辦差,還請迴避。」

  陳贄敬氣得不輕,他感覺自己胸口都在發疼,呼吸都喘不過了,緩了好一片,他才緩過來,他瞪著陳凱之,嘴角輕輕一挑,迭連冷笑起來:「本王若是不迴避呢?本王倒要看看,你想拿誰,想要看看,你可以張狂到什麼地步,你想學酷吏,好的很,那就由著你,本王要看看,你會是什麼下場。」

  陳凱之一笑,並不再理他,厲聲道:「還不將人拿下!」

  「遵命!」

  一聲號令,數十個力士再無猶豫,蜂擁沖上去,將那世子陳煌制住。

  陳煌一身的孝服孝帽,本是被方才的一幕嚇呆了,卻見數十人凶神惡煞的朝自己疾衝來,接著整個人便被按倒在地,手被反剪,頓時感覺渾身疼的厲害,口裡大叫著,威脅著:「我是宗室皇親,這……這裡是琪國公府,我的父親屍骨未寒,你們……你們……簡直目中無人,你們這樣不懂規矩,陛下一定不會饒了你們。」

  那郡王妃也嚇呆了,頓時開始嚎哭,扯著一個力士要廝打。

  宗室們一個個面如土色,有人大叫:「來人,來人……」

  外頭來祭奠的人,府裡的僕役,還有吹吹打打的人聽到了動靜,轉眼之間,便見幾個錦衣衛力士將陳煌如死狗一般拖出來,一個個目瞪口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陳凱之按著腰間的劍柄,並不避諱趙王和其他宗室殺氣騰騰的目光,面帶嚴正:「錦衣衛辦事,膽敢妨礙者,殺無赦!將這陳煌帶回去!」

  力士們已是押著陳煌便走。

  所有人攔又不是,不攔又不是。

  那陳煌還在大叫:「陳凱之,你是什麼東西,你瞎了眼睛。」

  「趙王殿下,救我……救……救我……」

  一開始,許多人還以為是玩笑,可當那陳煌被人揪著頭髮,一個力士似乎是嫌他話多,直接在他腮幫子上留下了一個掌印時,所有人這才回過味來。

  陳凱之則已轉身,朝趙王等人行了個禮:「抱歉的很,方才多有得罪,只不過職責所在,還請勿怪,事關重大,告辭!」

  說著,按劍旋身而行,府中的護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聽到那王妃嚎叫:「攔住他,將吾兒救下……」

  可這些護衛多少還是分得清一些輕重,看對方穿著飛魚服,心有所忌,這錦衣衛在京中已或多或少的樹立了威信,於是,等到陳凱之等人揚長而去,護衛們卻依舊還是腳像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不動。

  這公府裡已是一片狼藉,靈堂裡更是混亂不堪,亂鬨哄的。

  陳贄敬快步追出靈堂,眼看著這肅穆的公府前院一地雞毛,他捋著鬚,頜下的鬍鬚卻差點被擰斷了,身後,幾個匆匆跟上來的宗室一個個氣喘吁吁,很是不悅的開口說道:「殿下,這……這……這……不得了了啊。」

  「趙王殿下……殿下啊……」王妃已是追出來,孝帽早已不知掉去了哪裡,這老王妃披頭散髮,面帶悲慼之色:「您……您可要救人啊,可要救煌兒,這天殺的,天殺的,一群錦衣衛,就敢來拿人,先王若是在天有靈,絕不瞑目,趙王殿下……」

  「本王這就入宮。」陳贄敬眯著眼,這眼眸裡,竟是喜怒交加。

  怒的是陳凱之竟如此膽大,猖獗到了這般的地步,完全沒有將自己和宗室之人哪怕一丁點放在眼裡。

  而喜的卻是,這未嘗不是一次機會,他看著一個個面帶怒容的宗室,這些親王、郡王、國公、將軍,已從震驚中漸漸緩了過來,幾乎所有人,都是殺氣騰騰。

  大陳的宗室,都是天潢貴胄,是人上之人,他們心安理得的接受朝廷的奉養,錦衣玉食,貴不可言。

  以往的時候,莫說是除非是當真獲了什麼大罪,那明鏡司在宮中的授意之下,方才敢動手拿人,可現在,這簡直是將宗室當做豬狗啊。

  而且是在人家靈堂前拿人,這讓他們的宗室臉給哪裡擱?

  陳贄敬面上的肌肉抽了抽,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頓道:「還有誰要和本王入宮嗎?總要討一個公道!」

  「殿下,我去。」

  「我也去。」

  許多人滿面通紅,一副恨不得要和陳凱之同歸於盡的模樣。

  平時宗室們不欺負別人就算不錯了,哪裡有這般被人欺上門的道理,開了此例,這還了得。以後還有沒有宗室的生路,這陳凱之一日不死,宗室們就一日沒法活啊。

  「走走走。」

  諾大的琪國公府,已是群情激憤。

  而陳凱之已回到了北鎮撫司,陳凱之還未坐定,喝了茶,也不審問這陳煌,倒是這陳煌一路叫罵,陳凱之有些怒意,讓身後的力士放開他,陳煌轉身想逃,陳凱之卻是一把扯住他的後襟,令他打了個趔趄,身子轉回來,陳凱之隨即,便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

  這一耳光清脆無比。

  陳煌吃痛,頓時眼淚模糊,口裡咬牙切齒:「陳凱之,陳凱之,你是國公,我也是世子,你是宗室,我也是宗室,我父王新喪,你竟這般對我,你……你……」

  陳凱之冷冷看著他,嘴角輕輕一挑,淡淡開口:「世子,還請自重,你需明白,錦衣衛既請了你來,自然不會冤枉了你;還有,你跑個什麼?你還想罵人,世子似乎是有一件事好像忘了,進來了錦衣衛的人,你可曾看過有不剝幾層皮,有橫著走出去的人嗎?到了如今,你還不識相,莫非,是想找一個不痛快的死法嗎?」

  這一番話,突的令陳煌打了個寒顫,他猛地想到了什麼。

  自錦衣衛成立以來,確實從來只見過進去的人,難見出去的人,據說這些日子,單從詔獄裡拋出去的屍首,就不知有多少,而這詔獄中的種種酷刑,雖是從沒有人見識過,可但凡是見識過的人,就沒一個人能活著出去,原本,陳煌以為這些距離很遙遠,可現在,他突然意識到,這些距離自己很近很近……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7-12-24 23:47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7-12-25 23:36
第七百四十九章:借你人頭一用

  陳煌一下子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他臉分明的顫了顫,卻沒說話,沉默了良久,他才抬眸看著陳凱之,很是不解的問道:「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我……」他一下子癟了,畢竟他不是見過什麼大風大浪之人,而今身在此,面對著凌厲的陳凱之,底氣全無,於是方才還興師問罪,現在卻是涕淚橫流,抽泣著說道。

  「我……我和趙王,其實也沒什麼干係,雖是同宗,可琪國公府,在宗室之中雖還有一些虛名,卻沒什麼緊要,護國公…這一點你是曉得的,先王在的時候,也就協理過一些鴻臚寺的差,迎來往送,不敢得罪人,有些人脈,卻……卻也不過如此……」

  他開始叫屈起來。

  這傢伙倒也不傻。

  很快明白陳凱之這是殺雞儆猴,說不準是要找自己的麻煩,去尋趙王的晦氣。

  當初的時候,他覺得趙王勢大,所以今日在靈堂前,不免偏著趙王一邊,現在卻忍不住痛哭起來。

  「可我一個世子,將來至多也就是個京裡沒有什麼前程的國公,這輩子混沌著過去,就算殺了我,也是於事無補,何況,隨意捉拿宗室,這也不是小事,護國公……」

  陳凱之卻依舊面無表情,一雙清澈的眼眸輕輕眯著,凝視著痛哭流涕的陳煌。

  其實他有一點說對了。

  這個陳煌,根本就沒有殺雞儆猴的價值,甚至只會惹來一身的麻煩。

  這對陳凱之而言,是沒有一丁點好處的事。

  陳凱之不禁勾唇一笑,旋即便淡淡開口說道:「誰說我要殺雞儆猴?」

  陳煌一呆,很是不可置信的樣子,顯然不曾想到自己猜錯了,不過不要緊,只要不是拿他開刀就好,因此他不由大叫起來:「那……那就請護國公放了我……放了我……」

  陳凱之卻朝他一笑,眉宇微微挑了起來:「不能放,因為你身上有一樣東西,我要借來一用。」

  「東……東西……」陳煌呆了一下,忍不住道:「什……什麼東西……銀……銀子……我……我有,可是不多,還有什麼……」

  陳凱之卻是抿抿嘴:「一樣足以改變大陳格局的好東西,來人,請世子去詔獄裡住著吧,不要用刑,只要他肯乖乖聽話,免他皮肉之苦。還有,預備車馬,我要入宮。」

  陳煌頓時感到事情很不簡單了,好端端的,要借自己東西,自己有什麼東西,是這陳凱之需要的,他絞盡腦汁,竟也無法猜測到。

  與此同時,陳凱之則徑直入宮。

  陳凱之幾乎可以想像,此事發生之後,趙王等人會有什麼動作,想必現在就已在宮中,甚至已經有不少收到了風聲入宮去了。

  此事確實是非同小可。

  琪國公雖在京中的宗室中並不起眼,當年濮陽先郡王在世的時候,也沒有掌握什麼大權,莫說是和趙王、梁王這些人相比,和北海郡王都差得遠了,可人家畢竟是天潢貴胄,是宗室,因為『老實』,也有不少的人脈,能收穫極多的同情,因此,陳凱之必須趕緊入宮,說明此事,免得有人借此機會攪弄風雲。

  一到了宮中,竟已有宦官預備出宮去召陳凱之了,雙方在宮門口碰了個正著,這宦官便道:「護國公,太皇太后有請。」

  「煩請引路。」

  一路至萬壽宮,等陳凱之進去,便見這裡濟濟一堂,宗室們來了不少,趙王為首,一個個義憤填膺,見陳凱之來了,俱是冷冷的看向他。

  幾個內閣大學士也被請了來,個個態度莫名。

  太皇太后沉著臉,陳凱之倒是看出了太皇太后的心思。

  她固然有打壓一下宗室的打算,可這並不代表,下頭可以隨意拿人,因為一旦捅了宗室的馬蜂窩,這對太皇太后而言,絕不是好事。

  似她這樣老謀深算的人物,即便是要對付宗室,現在她既已經掌握了主動權,自然是採取溫水煮青蛙,偶爾敲打幾下,再偶爾給個甜棗,本質上,就是不可讓宗室徹底寒心,一旦寒了心,這若是京師內外的宗室作亂起來,這可就是地動山搖了。

  陳凱之上前,行了禮。

  太皇太后磕了磕案頭,娥眉高高的挑起來,冷冷質問:「怎麼回事,是怎麼回事,無端端的,為何錦衣衛要抓人?這濮陽郡王才新喪呢,就這麼個兒子,還在戴孝,就這般的不近人情?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不曉得的人,還道是宮裡下了旨,一點都不留餘地,退一萬步,就算當真有退,難道就不可以商榷嗎?大庭廣眾,直接拿人,這不像話!人在哪裡?」

  陳凱之顯得很鎮定,他抬眸看了一眼慕太后,慕太后也是無言,剛剛入宮陳凱之見了自己還應著好呢,出了宮就惹出事端了。

  在她看來,這個琪國公世子,真沒有拿的必要。

  畢竟琪國公府這麼多年都是與世無爭,這位世子,也是個普通不過的宗室子弟,拿了人,對趙王有什麼傷害,對陳凱之有什麼好處?

  至於陳贄敬,則是冷眼看著陳凱之,不過聽到了母后的話,卻略顯得心寒。

  他能聽明白母后的意思,這表面上是痛斥陳凱之,可實際上,還有轉圜的餘地。

  陳凱之心裡靜如止水,面對太皇太后的質問,一點也不慌,而是淡淡開口道:「臣也曾這樣想過,原本是想著,再等一等拿人,誰料趙王殿下等人在那兒,竟是要趕臣出去,臣恐走漏了風聲,琪國公世子潛逃,這才不得已而為之。」

  陳贄敬一聽,笑了。

  這是把所有的責任俱都推到了自己的頭上啊。

  倒好像是自己的罪責似得,他嘴角微微一扯,竟是冷笑起來:「護國公說話可要謹慎,你在濮陽先郡王靈前親手拿了他的兒子,卻還在此強詞奪理,這已是人神共憤,現在還想要百般抵賴?」

  陳凱之搖頭:「並不想抵賴,在靈前拿人,是我該承擔的事。」

  這一次他認罪的很快。

  這倒是令陳贄敬一呆。

  太皇太后則冷聲道:「你為何要拿人,濮陽先郡王好說歹說,也是宗室,是天潢貴胄,而今他薨了,兒子在靈前守孝,他若是在天有靈,見了此情此景,還不知如此,人死為大,此事,你會不知道嗎?」

  陳凱之朝鄭重說道:「臣來此,就是想要來稟報此事。」

  陳凱之說著,徐徐從袖裡取出一份奏疏來:「這是錦衣衛不久前查獲的事,還請娘娘過目。」

  陳凱之恭恭敬敬將這奏疏送到了太皇太后的案頭,太皇太后卻沒有低頭去看,而是眯著眼眸,冷冷問道:「寫著什麼?」

  陳凱之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寫的東西,事關的就是世子陳煌,世子陳煌,私下裡與人合謀做生意,其實做生意倒也沒什麼,不過做的卻是為人銷贓的買賣,娘娘想必知道,京裡多竊賊,可是這些竊賊偷了東西,總要轉手出去,否則,爛在手上,又有什麼用?為了京師的安定,所以朝廷的官差也好,甚至是錦衣衛也好,都有打擊竊賊的職責,不過打擊竊賊是治標,抓了十個竊賊,依然會有二十個竊賊冒出來,治本的辦法就是打擊銷贓之人,這些提供銷贓的人,尋常人即便有膽做,卻也沒有這般大的資本,沒有足夠的人脈,哪裡能夠立足。所以陳煌仗著自己世子的身份,便給予這些銷贓的商人保護,如此,那些盜竊之物,方才可以迅速流通,竊賊們沒有了後顧之憂。」

  「本來此事,錦衣衛一直都只是秘查,雖一直都只是在蒐羅證據,卻沒有收網,本質就是因為關係到了世子,臣也有所疑慮。可前些日子,發生了民亂,不少的亂民,竟都有武器,因此,臣才格外的重視起來,朝廷是禁絕尋常百姓私下攜帶武器的,可這麼多武器,自哪裡來?臣命人順藤摸瓜,這才知道,竟可能和這些銷贓的商賈有關,這些商賈,既代人銷贓,也會暗中互通禁物,只要有利可圖,他們甘願冒著風險。」

  「臣思來想去,覺得若是再無動於衷,便真是愧對朝廷的厚恩了,這才下定決心動手,想將這些人一網打盡,這奏疏裡頭,還有銷贓的三個商賈的口供,都如實稟報,這事和陳煌有所關聯,陳煌雖沒有出過面,可從三個商賈這兒,一年的牟利有三四萬兩銀子,而這些商賈有了他的庇護,打著他的旗號,也是順風順水,三個商賈,現在還在詔獄暫押,若是娘娘覺得事有蹊蹺,可以交大理寺和明鏡司重審。」

  「這也是臣過於草率了,現在臣想來,臣確實是急切了一些,不過想到關係到了民亂,事關重大,若是再耽擱,一旦被他們掩蓋了罪證,便一無所獲,何況,三個商賈都已經拿了,臣想陳煌很快就會收到風聲,若是再遲一些拿人,他若是自覺地東窗事發,於是潛逃,豈不是之前一切的辛苦,俱都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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