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文豪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7-8-3 22:26:2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5 1236711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 10:55
第七百七十章:必有厚報

  太皇太后分明感到了焦灼。

  顯然,陳無極是她的一個底牌,而如今,這副牌,眼看著就要沒了。

  陳凱之看她的背影,心裡波瀾不驚。

  他不會指望太皇太后會費盡一切的心機,或者是說,犧牲許多東西,而將無極保下來。

  因為他很清楚,太皇太后和無極之間,只怕是相互利用的關係。

  他們之間不過是相互合作而已,不可能有什麼太深的感情。

  所以陳凱之覺得太皇太后不會保陳無極的,在她的世界裡,一切都以皇家為重,現在陳無極打了皇帝,不管怎麼樣,這是死罪,她是不會保的。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還是看到了太皇太后的背影顯得有些佝僂,紅光下顯得特別孤單,孱弱。

  陳凱之隨她到了殿外,太皇太后看著遠處的紅光,深深感喟起來。

  「無極,歷來是穩重的,這個孩子,哀家知道……」

  太皇太后回眸看了陳凱之一眼:「現在外間一定已經傳說了許多事,有許多的流言蜚語,都在說,哀家突的讓無極還朝,是有意讓無極對天子取而代之,是不是?」

  她直言不諱,開門見山之下,竟是直接問起了如此敏感的問題。

  陳凱之稍一沉吟:「是。」

  而今,這也算是路人皆知的意圖了,或許平民百姓,也難知這深宮中的心思,可文武百官們呢?

  許多人雖是不敢議論,也不敢說,可多多少少,心裡頭卻有這個念頭。

  太皇太后眼眸淺淺一瞇,竟是微微朝陳凱之笑了起來:「或許……是吧。」

  她模稜兩可的說了一聲或許,令人難以猜測,可接下來,她道:「哀家不喜趙王,哀家更偏先皇帝一些,人嘛,都會有所偏愛,即便是母親,也是如此。」

  這些話,陳凱之是不相信的,他相信太皇太后還有更深的圖謀。

  可陳凱之沒有揭破,而是靜靜的聽著。

  太皇太后凝視著陳凱之,旋即又繼續開口說道:「可正因為如此,哀家並不愚蠢,哀家之所以選擇了無極,讓無極還朝,那麼……就一定是這個孩子,是未來合適的人選,哀家看重是他的穩重,是他知道是非好歹,知道他絕不會是那等使小性子,不知輕重的人。」

  太皇太后隨後歎了口氣:「可萬萬想不到,他竟如此的不知輕重,竟是如此的不知好歹,竟如此……」

  說到這裡,她的話語停止,仿若想明白了什麼,深深的注視著陳凱之,竟是歎了一口氣,才開口說道:「哀家知道,你方才說的那番話,要立殺陳無極,是疑兵之計,對不對?」

  陳凱之想了想:「是。」

  太皇太后冷笑:「今日無極所為,已經證明他將來,就算是克繼大統,也未必是好皇帝了。」

  陳凱之看著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的臉上是冷漠的,顯然,她對無極生出了不滿,今日太皇太后似乎是想和自己說一些推心置腹的話。

  陳凱之心裡想,這個不滿,理應是真的。

  太皇太后顯然希望利用無極來做一件大事,可顯然,無極已經有些失控了,原本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誰料,無極竟是鑄下了這麼個大錯。

  錯了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可一旦再錯,可能就是滿盤皆輸。

  她自然永遠不知道,被培養出來的無極,顯然已經擁有了一切皇帝的素質,懂得隱忍,沒有人可以看穿他的心思,知書達理,渾身上下,帶著尊貴的貴氣。

  只是她和太皇太后幕後的這些人顯然並不知道,無極心底深處,還有一個比他們的計劃更加重要的人,為了心底的這些東西,他甚至可以犧牲一切,甚至是葬送掉一切籌謀和計劃。

  而這個人,就是自己。

  陳凱之心裡感慨。

  「那麼你說,哀家該怎麼辦呢?」太皇太后面上浮出似笑非笑的樣子。

  陳凱之道:「臣不敢妄言。」

  「是啊。」太皇太后喃喃道:「這畢竟是哀家的家事,而動手打人的,乃是哀家的皇孫,被打的,也是哀家的皇孫,都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你確實不該妄言,可哀家想問你……」太皇太后繼續凝視著陳凱之:「倘若,哀家請你救陳無極,哀家願付出一切代價呢?」

  方纔還一副陳無極已經犯下大錯,隨時可以犧牲的樣子。

  轉眼之間,竟是願意付出代價,營救陳無極,這令陳凱之一愣,他不知道太皇太后的話是虛情假意,又或者是真情流露。

  陳凱之一臉鄭重的說道:「臣會想盡一切辦法。」

  太皇太后淡淡笑道:「知道哀家為何要找你嗎?」接著,她自問自答的道:「因為這滿朝上下,唯有你陳凱之,是最希望,這江山易主的,因為若是等到小天子親政,你的死期,也就到了。哀家找你,是信任你,你說你會想盡一切辦法,是什麼辦法?」

  陳凱之對於這些早就很清楚,面對太皇太后的挑明,他便沒慌張,而是淡淡說道:「臣只知道,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只要無極殿下,這些日子還活著,遲早有一日,我會救他。」

  太皇太后歎了口氣:「很快,此事便要天下皆知了,到時,想來回有不少人上奏和上表,你最好趕緊一些。」

  陳凱之心裡有些猜不透太皇太后,卻還是點頭。

  太皇太后又道:「若是救成了,哀家定有重賞。」她顯得很認真:「這個賞賜,會令你受益終身!」

  陳凱之心裡苦笑,就算沒有所謂的重賞,自己也非要救人不可,面容上依舊平靜,深深歎了一口氣,才重重說道:「多謝娘娘。」

  「你去吧。」太皇太后揮了揮手,一臉疲憊的樣子:「願你不辜負哀家的信任。」

  陳凱之行了個禮,臨道別時,竟見太皇太后渾濁又幽邃的眼眸裡,竟是真情流露,竟有一抹哀意。

  這令陳凱之忍不住想,太皇太后心底到底藏著什麼,原來陳凱之以為自己看懂了,可現在,他卻又發現,自己依舊還是一竅不通。

  他行了禮:「請娘娘……保重。」

  他說著,已是快步離去。

  自宮中出來,陳凱之直接回到了飛魚峰,既然要用盡一切手段為無極脫罪,那麼……就必須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辦法,甚至是以身犯險,也在所不惜。

  只是……如何脫罪……

  又或者是,平復掉文武百官,乃至於天下讀書人,或是天下的所有臣民們的怒火呢?

  弒君……這幾乎是根本無從改變的事實,無論如何狡辯也好,都不是陳凱之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

  他上了山。

  而此時,山上,陳義興與晏先生卻早已等候多時,他們也是這時才聽到了消息,於是早在半山腰處的下魚村等候陳凱之上山了,在這下魚村,操練的號子震天的響,山上的宗室子弟日益增多,從附近府縣前來投奔的宗族青年紛紛上山,隨即俱都編入勇士營,開始操練。

  許多人,已經漸漸開始習慣這種生活,勇士營殘酷的操練,使他們開始從不滿,到麻木,再漸漸的到適應,最重,變得習慣起來。

  晏先生遠遠眺望著操練的人,隨即目光與陳義興對視一眼:「陳參軍,主公理應該上山了吧。」

  正說著,陳凱之的身影出現在山下的石階上,他疾步上山,卻是面不紅,氣不喘,看到了晏先生和陳義興,腳步更是加急,待到了面前,二人正待要行禮,陳凱之道:「二位先生,已經得知了消息吧,二位先生,對此事有何想法。」

  晏先生捋著須說道:「這未必是壞事,此時,必然有人急迫的想要處死無極皇子,而想來,太皇太后一定不肯,這不正是太皇太后與群臣以及宗室角力嗎,他們兩虎相爭,對主公而言,未必是壞事。」

  陳義興道:「到了這般的地步,必定是不死不休的結局,此時趙王黨抓住這個機會,必定要置無極皇子於死地,而我也以為,此事對主公而言,並非是壞事。」

  陳凱之卻是道:「可倘若我要救人呢?」

  晏先生和陳義興滿臉詫異,隨即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下一刻晏先生竟是苦笑道:「救不得,也救不成,即便無極皇子乃是先帝的血脈,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此事根本翻不了案,想要救下無極皇子,可謂是天方夜譚,到時朝中爭鋒的焦點,至多是將其幽禁,或是直接處死的區別,至於其他,絕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若是弒君都可以無恙,那麼就是禮崩樂壞了,這絕不是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可以接受的結果,主公,無極皇子已經完了,此事對主公而言,最行之有效的行為便是作壁上觀,至於其他,對主公並無好處。」

  陳義興也微微皺眉:「河水不可以倒流,日月不可以轉換,主公何必如此。」

  陳凱之背著手,凝視著遠方,一字一句的頓道:「那麼,我就要讓河水倒流,讓日夜更換。」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 22:16
第七百七十一章:窺覬九鼎

  陳凱之的情緒突然變的高昂起來,朝宴先生,陳義興激動的說道:「二位先生,或許,我們有一個辦法,一個可以兩全其美的辦法。」

  他看向晏先生,一字一句的頓道。

  「想要掩蓋一個問題,最好的辦法,是製造一個新的,且更大的問題。」

  「他們不是說無極皇子想要弒君嗎?那麼,就弒君,製造出一個比弒君更加駭人聽聞的事。」

  「只有如此,無極皇子對天子的行為,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不只是如此,現在一切的麻煩,都在無極皇子殿下那兒,以至於趙王黨正在微弱的時候,想要趁此機會,一舉重振雄風,現在他們必定會咄咄逼人,那麼,我們就打亂他們的陣腳,使他們自身難保,一群自身難保的人,到時只會想著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陳凱之細細的分析起來。

  「陛下的一切,都來源於趙王黨的支持,既然如此,那麼,就徹底翦除他們!」

  陳凱之的面上,掠過了一絲殘忍的微笑。

  顯然,他已有了一個計劃,一個既可以救人,又可以徹底解決這心腹大患的計劃。

  自然,任何的計劃,都是有風險的。

  至少,陳凱之的臉色和口氣,使晏先生和陳義興俱都心驚肉跳,俱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他。

  陳義興很吃驚,不由開口說道:「弒君……護國公,眼下時機……」

  陳凱之搖搖頭,含笑著開口。

  「不,並非是我們弒君……而是……某些人。」

  晏先生皺眉,一臉不解的問道:「殿下說的某些人是誰?」

  陳凱之神秘莫測的笑了笑,旋即便一字一句的頓道:「鄭王!」

  晏先生駭然,一雙眼眸裡滿是吃驚,旋即便捋著須:「鄭王怎麼可能……」

  陳凱之微微一笑:「我有一個師叔,叫方吾才……從現在開始……」他目光凝視著晏先生和陳義興:「無論如何,這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二位先生,最好不要牽涉其中,有些事,你們不必知道。」

  陳凱之似是打定了主意,下定這個決心的時候,他竟是有點遏制不住的激動,隨即,他命人前去請方吾才上山。

  用過了飯,吃了一會兒茶,方吾才才姍姍來遲,他是從善莊裡來的,顯然師叔的日子過的很滋潤,至少他身上更加是仙風道骨了,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方吾才坐下,陳凱之朝他淡淡一笑,開口道:「師叔,請喝茶。」

  方吾才擺擺手,看了陳凱之一眼:「不喝。」

  陳凱之道:「師叔,來了若不喝一口茶水……」

  方吾才又擺擺手,捋著須笑道:「你這裡俗氣重,再好的茶葉、再甘甜的清泉煮出來的茶,都不免有濁氣,喝了對我的腸胃不好。」

  陳凱之眼見他這淡淡的模樣,面上寵辱不驚,心裡忍不住佩服他,一個人能裝逼不算什麼,可如師叔這般,把裝逼當成了自己畢生的事業,裝的連自己都相信了,將這裝逼二字,融入進了自己的骨血裡,以至於,連自己都相信,自己不是在裝逼,而是一位全知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人,這才教人佩服。

  一個人將裝逼發揮到了極致,這世上也沒誰了。

  陳凱之汗顏:「師叔,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誰料這時候,方吾才卻是喜笑顏開:「師叔就在等你這句話。」

  陳凱之心裡,本是打了許多的腹稿,原想著,如何想盡辦法說服這位師叔,可誰料,對方卻好像一直在等你上門來求似得,這樣其實也很好,自己少去了多餘的話,可方吾才的態度,讓他不敢直接說,而是笑道:「師叔,這……這是什麼意思。」

  有時候,陳凱之真的發現自己的腦袋跟不上師叔的節奏。

  方吾才笑吟吟的道:「老夫知道,你遲早會有事要來求師叔,而師叔這個人呢,現在也已不愛錢了,你答應師叔一件事,什麼事都好說。」

  陳凱之不由道:「還請師叔見告。」

  方吾才捋鬚,淡淡的道:「此事容易,你就娶了我家琴兒,便妥了,大家是一家人,有什麼幫不幫的。你自己也清楚,琴兒而今被外人胡說八道,說什麼和你有什麼苟且之事,哎,師叔操心啊,師叔原本是想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可而今……哎……哎……只好退而求其次,就嫁你了罷,你不許推辭,推辭了,我轉身便走,自此之後,你我恩情,一刀兩斷,這件事答應,便是讓師叔上刀山下火海,師叔也認了。」

  陳凱之無言。

  這師叔一直都在打著這個主意,平時不露聲色,就等自己有事相求,最後再一次抖出自己的底牌。

  讓他娶方琴,這讓他很難辦。

  可師叔已經說出口了,他真的……

  陳凱之不禁汗顏:「這……師叔你也知道,我已有……」

  「歷來嘛。」方吾才眯著眼,看著陳凱之,淡淡道:「都是一妻數妾,師叔也不刁難你,折中的辦法也不是沒有,師叔是那等坑人害人的人?荀家的小姐我是知道,她比之吾女要差那麼一些些,也稱的上是嫻良,師叔可以准你娶二妻。這雖是違背了風俗,可咱們自己家裡的事,關起門來,外人要嚼舌根,管他什麼?老夫就等你表個態,表了態,我們繼續談接下來的事,咱們一家人,不會說兩家話,有什麼事,找師叔,師叔不幫你,豈不是豬狗不如?」

  陳凱之一時無言,眉頭不禁皺了起來,朝方吾才淡淡說道:「這件事,容後商榷,我得和荀家議一議。」

  「你是答應了?」方吾才笑吟吟的道。

  陳凱之不由道:「議一議再作考量。」

  方吾才便笑了,一臉很滿意的樣子,朝陳凱之點了點頭。

  「這樣看來,師叔就算是知道你答應了,師叔知道你是個重信義之人,你既鬆了口,那麼事情便算是成了,說實話,你這人別的不好,唯獨還算是信守承諾,師叔這個人你也知道,世態炎涼的事見的多了,這天底下,能信得過的人不多,師叔信得過你,你說罷,有什麼事?」

  陳凱之汗顏,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陳凱之想了想,顯得認真起來:「師叔,我從前聽說過,鄭王和北海郡王殿下,有奪大位之心?」

  方吾才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這話錯了。」

  「錯了?」陳凱之很錯愕,一臉不解的看著方吾才。

  方吾才卻是笑了笑,格外認真的朝陳凱之細細分析起來。

  「遍攬天下,這天底下,誰不想做皇帝呢,尋常的草民,固然有心,也是無力,自然不敢生出妄想,可宗室之中,那些王侯,有誰甘心於俯首稱臣的?這……其實就是人心啊。誠如這個世上,有許許多多的蠢人,分明是愚蠢,卻還是不自知,可是有誰會認為自己愚蠢的?你若是去茶肆裡走一趟,聽那些讀書人,甚至是那些紈袴敗家的子弟們指點江山,哪一個人不認為朝廷愚不可及,若是讓他們來,他們能如何如何?」

  方吾才面容的笑意越發甚了,得意起來:「這便是人性,你與其問,北海郡王和鄭王是否有窺覬九鼎之心,不妨說他們和所有人都一樣,野心勃勃。只是在平時,這野心既不敢表露,更不敢生出太多的妄想,因為失敗的後果殘酷無比,使他們蠢蠢欲動的野心,被狠狠的蓋住了。」

  「你總說老夫是在裝神弄鬼,可你卻不知,為何老夫如此簡單的裝神弄鬼,卻總是屢試不爽,人們深信不疑,你道是為什麼?」

  陳凱之若有所思,似乎覺得方吾才說的有道理,因此他一臉鄭重的開口說道:「請師叔繼續說下去。」

  方吾才朝陳凱之依舊保持著笑意,眉頭輕輕挑了起來。

  「這是因為,老夫將他們的望,通過這些神鬼之事道了出來,師叔就如他們肚子裡的蛔蟲,說出了他們想聽,聽了之後,也感同身受的話,如此,他們便覺得老夫一語中的,說中了他們心事,何況,人都是趨利避害的,老夫對他們說,你有天子氣,而這世上,每一個宗室,都覺得自己與人不同,他們哪,自小就在蜜罐中長大,無憂無慮,人人巴結著,早就養成了剛愎自用的性子,可是身邊的人,雖是再如何巴結,卻不敢將他們和天子有什麼關聯,畢竟,這是萬死之罪。可老夫敢說,老夫借由天命道出這些話,這不正合了他們的心思嗎?」

  「這世上,哪有人願意天生下來,就願意做人的奴僕,做人臣子的,一切,都不過是因為現實如此,且無法改變罷了,一個無法改變自己的人,就越是相信天命,就如你陳凱之一樣,你今日能成為護國公,若是理性而言,這是因為你允文允武,立下不少功勞,可你以為,有的人會認為你這是理所應得的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 23:25
第七百七十二章:謀天下

  方吾才說著便捋著鬍鬚,一臉得意的看著陳凱之。

  「不,你錯了,若是有人這樣認為,這豈不是他的內心裡便認為自己比之你遠遠不如嗎?他們大多會想,你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若是給了他這般的機遇,他也能如你這般,一飛衝天,比你做的更好。」

  方吾才嘆了口氣,搖搖頭:「不會的,這便是人性使然,朱門之中的人,怎麼會瞧得起別人呢,在他們眼裡,他們總是自認為自己高高在上,認為自己生來含著金玉,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正因為如此,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是有天命的人,只是這些心事,他們藏在心底,卻絕不敢表露,而師叔做的,不過是臨門踹了一腳,將他們的心事,變成了老夫與他之間的秘密而已。」

  「因為有了秘密,他們不敢跟人吐露,那些心裡的野心和想法,就只能和師叔一人傾吐,即便是他們身邊的枕邊人,他們都不敢說,唯獨,只能和師叔說,當師叔掌握了他們無數的秘密,成為了他們傾訴的對象,自然而然,他們便對師叔深信不疑,且對師叔言聽計從了,在他們心裡,師叔是他們的知己,懂嗎?」

  說著他笑了起來,一臉認真的看著陳凱之,竟是得意的揚了揚眉頭。

  「你問起,這二人是不是想要做天子,師叔只能告訴你,只要你願意,在這京師,師叔可以讓一千一萬個人想要做天子,可惜……師叔畢竟精力有限,分身乏術,否則,若是師叔精力充沛一些,師叔絕非是吹噓和自誇,再老實本分的人,師叔都能讓他們做王莽。」

  陳凱之為之咋舌,只是這些話,細細去琢磨,竟發現確實如此,師叔對人性,真是看得透了,有的人倒是看透了,卻沒有行動力,而師叔不但看透了,而且還敢於去忽悠,這一點,陳凱之很欽佩。

  忽悠人也需要膽量的,可見師叔是有膽魄的人,不然還敢這樣去忽悠諸位王爺?

  陳凱之佩服之餘,不禁小聲的問道;「敢問師叔,鄭王敢謀反嗎?」

  他凝視著方吾才,心裡頗有一些緊張。

  是啊,有這樣的想法,和敢不敢去做,這是兩回事。

  有想法的,不表達可以行動。

  現在其實就看師叔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可以慫恿著鄭王謀反。

  方吾才聞言,不禁笑了。

  「怎麼,你還想讓人謀反不成?你的心真是大,師叔還是看輕了你。不過……」他嘴角依舊保持著笑了意,得意的說道:「這個世上,沒有敢不敢的事?」

  「嗯?」陳凱之一愣,吃驚的看著方吾才:「據我所知,鄭王的膽子並不大。」

  「錯了。」方吾才搖搖頭,格外認真的跟陳凱之分析起來:「倘若一個人,知道謀反便是必死無疑,那麼這個人就是有天大的勇氣,他也不敢去謀反;可若是又有一個人,知道只要自己謀反,便必勝無疑,那天子位在自己看來不過是探囊取物,那麼這個人就算是無膽匪類,是一個見了螞蟻都害怕的傢伙,也都會變得膽大包天起來。」

  「所以,你依舊是問錯了,問題的關鍵,永遠不在於敢不敢。而在於,信心!你給了一個人信心,再勾起他的野心,他便是再膽小如鼠,也都敢行事,可若是他沒有足夠的信心,即便野心勃勃,膽大包天,卻也未必敢去冒險。」

  方吾才淡淡的道:「你該問的是,老夫可以給鄭王足夠的信心嗎?」

  陳凱之聽罷,恍然大悟,這真是高論啊,因此他不禁嚥了嚥口水,格外認真的問道:「師叔可以給他信心嗎?」

  「成功與否,不在於行事的人真的能否成功;而在於老夫能否營造一個氣氛,使他能否覺得自己志在必得,老夫能做的,就是編織一張網,用這張網將他罩住,使他所見所聞,俱都變成老夫給予他的暗示,他自然也就有信心了。」

  方吾才接著道:「倘若有人要造反,這時誓師,而這時候,天上若是有磚瓦掉下來了,這該怎麼辦呢?」

  陳凱之不由道:「這是凶兆。」

  「對,成大事的人,最擔心的便是天命不在自己,就如要謀反,突然磚瓦掉下來,壓垮了屋子,這時必定信心就大打折扣了,跟著他的將士,勢必也會不安起來;可若是有人站出來,告訴他,這並非是凶兆,這是大喜啊,為何?屋瓦掉下來,這說明潛龍升天,真龍即將騰空而起,區區的屋瓦,阻擋不住真龍升天,自然要掉落下來,這是上天暗示了此番必定能成功,真龍天子即將誕生。你看,信心與否,從來不在於發生了什麼,實力的對比如何,希望是否渺茫,而在於……」

  方吾才說著面上的笑意越發甚了,眼眸直視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頓道:「而在於,老夫這一張嘴,其實,只需一張嘴,給予他暗示,不斷的給他打氣,此時,便是刀山火海,便是修羅場,再無膽之人,也都敢全力以赴了。」

  「凱之啊……」方吾才打趣的看著陳凱之:「你現在明白了其間的道理了吧,什麼時候你若是想造反了,可以找師叔,師叔或許沒有本事,教你能夠馬到成功,可卻能保準你在抄家滅族之前,都保持著高昂的鬥志,和必勝的決心!」

  「……」陳凱之目瞪口呆的看著方吾才,無語凝噎,忙搖頭:「有師叔在身旁,我便覺得心裡發虛,定不會尋師叔。不過……師叔可以保證,鄭王謀反嗎?」

  「鄭王……」方吾才微微皺眉,一臉不解的看著陳凱之:「有一些的難度,不過,卻也不難,只是,你為何要讓他反?」

  陳凱之凝視著方吾才,格外鄭重的說道:「要救人!」

  方吾才笑了笑:「老夫看,沒這樣簡單,不過……你的事,老夫不問,老夫知道,你是一個不安分的人,此事,說難也難,說易也易,你既求告上門,老夫試一試吧。」

  他起身:「要盡快嗎?」

  「越快越好。」陳凱之笑吟吟的道。

  方吾才便背著手,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笑道。

  「那就越快越好,你等消息。對了,你的錦衣衛,多安排一些人,在鄭王府附近盯梢。」

  陳凱之卻是依舊有些擔憂,很是認真的問道:「還有什麼?」

  方吾才想了想,才朝陳凱之說道:「不用了,吾有三寸不爛之舌,也就足夠了。」

  陳凱之見他要走,忙道:「師叔,我送送你。」

  方吾才擺擺手:「不勞相送,一家人嘛,我既是你的師叔,又相當你半個父親,這飛魚峰是你的,也是師叔的,師叔回自己家,出個遠門,還需相送嗎?真是個傻孩子。」

  說著,背著手,飄然而去。

  陳凱之一時呆住,咀嚼著吾才師叔的話,細細琢磨,總覺得有那麼一丟丟……說不上來的感覺。

  …………………

  卻說方吾才下了山,卻未回善莊,卻是回到了鄭王府的住處。

  事實上,他的善莊已是規模越來越大,已是很多時候,都在善莊裡下榻,極少來鄭王府的住處了。

  因此他一來,剛剛在書齋裡坐下,不久,鄭王陳元奇便匆匆而來,他是聽到了門子稟告,說是方先生回來了,想著方先生愈發的神龍見首不見尾,而今朝中的時局越發的詭譎,令他心裡愈發的不安,沒有方先生的指點,他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鄭王府雖也有數百的門客,可門客養著,有時也出主意,陳元奇卻是知道,終究有些話,是不便說的,說穿了,他和方先生之間,可以暢所欲言,可和別人,都是隔著一層,何況,這些人,連給方先生提鞋都不配。

  他興沖沖的到了方吾才處,口裡道:「先生,先生……」

  剛到門口,便見方吾才已更衣,像是剛剛沐浴了一番,仙風道骨,盤膝坐在書齋裡,手持一本《春秋》,平靜的看書。

  陳元奇頓時音量弱了一些,不禁笑吟吟的道:「先生……可有許多日子沒有回來了。」

  方吾才看也沒看他一眼,只是淡淡開口道:「靜音。」

  他這麼一說,陳元奇忙是住嘴,於是躡手躡腳的在書齋裡尋了座坐下,安安靜靜的等待。

  方吾才慢慢的看了書,足足用去了一炷香之間,陳元奇雖等的不耐煩,卻還是屏住呼吸,直到方吾才抬起頭,微微皺眉:「殿下,你面上何故有陰氣。」

  陰氣……

  陳元奇嚇了一跳,忍不住道:「沒……沒有……近日,倒還尚可,小王的身體也還算康健。」

  雖是這樣解釋,可陳元奇卻還是心裡忐忑不安,忍不住道:「還請方先生不吝賜教。」

  方吾才便嘆了口氣,才淡淡開口說道:「這就怪了,為何老夫看殿下,似有血光之災呢?」

  陳元奇心裡咯噔一下,一臉駭然,支吾著:「有……有嗎?」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2 23:36
第七百七十三章:九五之尊

  陳元奇此時心裡打鼓了,格外的不安。

  這位方先生,可從來沒有說過瞎話啊。

  他所說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實現過,絕對沒有一句妄言。

  陳元奇此刻忍不住說道:「先生,小王這……這……並不嚴重吧。」

  方吾才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便皺眉。

  「只怕,不日,殿下就有血光之災,殿下可要小心了,殿下雖然尊貴,可老夫近來見這洛陽城裡殺氣漫天,老夫只是看了你的面相而已,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可問題在哪裡,老夫卻還需靜靜想一想,你暫不必害怕,即便是有血光之災,殿下終究是有福之人,想來,也未必會橫死,小心一些,便可以了。」

  這句話雖然是安慰,可陳元奇越聽越不是味道,心裡慌亂的不行。

  什麼叫自己是有福之人,也未必就會橫死。

  這意思不就是說,還是有很大橫死的可能嗎?

  這是血光之災啊,是要命的啊。

  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他想知道更多,

  只是方吾才說他還未想透,陳元奇卻也不好追問,只是覺得心神不寧,卻還是道:「先生,可得多想一想,小王……小王……哎……」

  「你放心,凡是災禍,總會有徵兆,想來,這徵兆很快就會來了。殿下留意便是……」方吾才寬慰他。

  好不容易將陳元奇勸走,而這陳元奇,更是覺得寢食難安,覺得不是味道。

  可細細一想,而今朝中局面雖然詭異,可至少,現在遭殃的該是那什麼無極皇子才是,即便是趙王殿下,因為陛下的緣故,雖是被圈禁,可現在要求趙王解除圈禁的呼聲也開始漸高起來。

  現在,分明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麼沒來由的,就有了血光之災。

  他心裡很難受,碾轉反側的,睡不著。

  因此他便坐起來,看著窗外的夜色,這一坐便是一夜。

  如此過了兩日。

  方吾才這幾日都在書齋中,也沒有去善莊,想來,方先生是想坐鎮在鄭王府,為陳元奇預知凶吉。

  就在這大清早,方吾才剛剛起來,清晨的時候,他總愛推開窗讀書,可就在這個時候,閣樓裡發出了咚咚的腳步,平時方先生喜愛幽靜,所以即便在此伺候的童僕,或是來此的客人,大多是躡手躡腳。

  這大清早,這急促的腳步卻是一下子打破了這裡的靜籟。

  來人乃是陳元奇,陳元奇面如土色,闖入了方吾才的房裡,不等方吾才抬眸,他噗通一聲,跪下,面色慘然,渾身顫抖:「先生,先生……先生救我。」

  方吾才淡淡的抬眸看他一眼,才徐徐說道:「爾乃親王,千金之軀,何故行此大禮,起來罷。」

  陳元奇目中交雜著恐懼、怨恨、不甘以及佩服,他戰戰兢兢的起來,隨即道:「果然,果然如方先生所言啊,血光之災,這確實是血光之災,方先生,自得方先生提醒,小王這兩日留了心,果然有所發現,有所發現啊……」他強力的克制著自己內心的恐懼,盡力的壓低聲音,顫聲道:「先生,近幾日,小王的王府裡,有許多錦衣衛的暗樁,為數不少,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佈置的,以往的時候,本王大喇喇的,也沒放在心上,若非是方先生提醒,小王也絕不可能留心,這麼多暗樁佈置在小王王府左右,先生……這太稀奇,也太古怪了,那陳凱之是什麼人,一旦被他盯上,肯定是不懷好意,何況,他錦衣衛雖有天大的膽子,可為何專門盯著小王,這……只恐是有人想害小王,或者說,有人授意這樣做……」

  陳元奇顯得極為的憤怒。

  他和趙王這些人不同,畢竟要低調許多,錦衣衛針對趙王府、梁王府都可以理解,卻花費這麼多心思,來鄭王府,這說明什麼,說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說明有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圍繞著自己,這些該死的混蛋,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莫非是害死自己?

  何況,錦衣衛乃天子親軍,若不只是陳凱之圖謀不軌呢,倘若是宮中有人授意呢?

  這樣一想,陳元奇面色更加慘然,能授意著做這件事的人,絕對來頭不小,幾乎一想,就可以明白是誰。

  方吾才此時嘆了口氣道:「老夫其實早就料到了,只是當時,不好明言罷了。」

  陳元奇心裡咯噔一下,面色慘白如死,嘴角微微哆嗦起來:「不能明言,是不是先生看來,佈置這些,想害死小王的人,乃是……」

  方吾才嘆了口氣,捋著鬍鬚,淡淡問道:「殿下還記得十幾年前的舊事嗎?」

  十幾年前……

  陳元奇一下子就明白了。

  十幾年前,一夜之間,許多王府直接遭遇了襲擊,曾經無數高高在上的親王、郡王,俱都被處死,身首異處。

  「您……您的意思是……他們……他們想要故技重施。」陳元奇臉色發青,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心裡越發的害怕了,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十幾年前,在動手之前,一定也有所預示,宮裡的那一對母子,不可能倉促發動,一切都是暗潮洶湧,等到時機成熟,再……」

  這和今日所發生的事,何其相像啊。

  方吾才嘆了口氣,旋即便將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的頓道:「宮闈之中的事,老夫本是不願去深談的,哎……殿下,你自己好生保重吧。」

  說著,方吾才不由頓了頓,接著繼續說道。

  「不過,老夫倒是有良言相告,當初,宮中突然搬出一個無極皇子還朝,意思本就很明顯了,這分明是宮中對君位另有安排,原本,殿下倒不至於受到牽累,可是殿下似乎忘了一件事,無極皇子而今因為弒君,性命已是岌岌可危。你想想看,殿下,到了這一步,要嘛宮中選擇罷手,捨棄掉無極皇子;要嘛……就可能故技重施,索性……」

  「索性殺人滅口,將小王和某些王兄,還有……俱都連根拔起,剷除異己……他們……怎麼敢,難道他們就不怕,天下大亂,不怕外頭天下兵馬帶兵勤王?」陳元奇不甘心的咬牙切齒。

  方吾才嘆了口氣:「即便是天下大亂,那也是京中如殿下這樣的人俱都連根拔起之後。」

  陳元奇打了個冷戰,竟是期期艾艾的說道:「不成,我要去尋王兄,去尋梁王殿下……」

  方吾才笑了笑,朝他搖頭:「殿下,這樣太不智了。」

  陳元奇一呆,忙是看向方吾才,一臉不解的問道:「方先生,這……這是為何……」

  方吾才低垂著眼簾,捏著鬍子,格外認真的給他分析起來。

  「諸王之中,大多平庸,吾觀趙王、梁王以及諸郡王,無一不是庸庸碌碌之人,這些人,可以共富貴,卻不可共患難;而殿下……殿下可還記得老夫的話嗎?殿下偉岸,乃非常人也,吾見殿下,猶如見太祖高皇帝,殿下有皇氣啊,眼下的時局,固是血光之災,可對殿下此等人,卻也未必不是機會。」

  陳元奇安靜的聽著,覺得甚有道理。

  事實上,方先生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裡去了。

  至少陳元奇一直認為,趙王算什麼,不就是他因為是皇兄嗎?他是嫡出嗎?趙王有我偉岸,有我出眾?有我這般聰明聖明?

  沒有!

  本王是與眾不同的,雖然現在泯然於諸王之中,聲明不顯,想當初,所有人都誇趙王賢明,說梁王穩重,可那只是世人愚蠢,那些人捧臭腳罷了。

  只有本王,如此的出眾,卻不鮮明,倘若本王的兒子是天子,本王是攝政,定比趙王要強一百倍。

  自然,這些話他不能說。

  自然,在從前,也沒有人發掘出自己的閃光點。

  唯有方先生獨具慧眼,一眼相中了自己。

  也只有方先生能跟自己說知心話。

  此時陳元奇心裡雖是慌亂,可又夾雜著些許的津甜。

  痛快!

  方吾才凝視著陳元奇,格外認真的說道:「殿下,你的命運,為何總要掌握在趙王和梁王手上呢?難道每遇大事,都需找他們來定奪嗎?倘若殿下一直如此,若是事成,於殿下有何好處,若是事敗,又是重演了十數年前的悲劇,殿下難道又逃得過一死?」

  陳元奇一愣。

  這句話,無疑是徹底的直擊了他心底,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只是……我畢竟勢單力薄。」

  方吾才淡淡笑了起來。

  「殿下,老夫不但猜測到了你有血光之災,也看到了你頭上,隱隱皇氣日盛,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殿下,是生是死,就看今日了。」

  陳元奇感覺自己的心,竟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裡,他猛地抬眸,看著方吾才,久久不語。

  此時,潘多拉的盒子打開,一股勃勃的野心升騰而起,陳元奇覺得自己面紅耳熱起來。

  他猛地,卻又發現自己的手心已是捏了一把汗,竟是激動的開口說道。

  「請先生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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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3 23:27
第七百七十四章:百姓不無懷念殿下

  方吾才看著陳元奇,旋即便笑吟吟的開口說道:「殿下何須要教呢?」

  他這麼一句反問,反而使陳元奇一呆,越發不解的看著方吾才,目光裡困惑之意。

  這……是什麼意思?

  莫非先生是在戲耍自己。

  方吾才嘆了口氣,捋著氣說道:「殿下是有大福之人,允文允武,比之天下宗室,不知強了多少倍,實乃人傑中的人傑,堪稱極品啊。」

  陳元奇聽了怦然心動,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否則,先生為何會如此的看重自己呢?

  方先生可是淡泊名利,連大燕陛下、趙王、衍聖公都不放在眼裡的人啊,可是偏偏,他獨厚自己,這不就是證明嗎?

  這就證明了他是有福之人,是人中之龍。

  所以方先生才會放棄那麼多有權有勢的人,而跑到自己身邊來。

  何況,陳元奇一直覺得自己挺聰明的,有時候雖然會生出自我懷疑,可絕大多數,卻還是覺得宗室中的人都不如自己。

  方吾才笑吟吟道:「所以,其實殿下的才能,比之老夫,更勝利十倍,只是殿下是潛龍,而老夫呢,不過略通一些相人之術而已,以殿下之才,在這亂中取栗,算什麼難事?」

  陳元奇彷彿受了啟發,有時候他也曾日思夜想,琢磨著自己若是天子,會如何如何,或自己如趙王一般輔政,定不會如此糟糕。

  現在聽了方吾才的話,心裡的某些想法又蒙生了起來,因此他忍不住開口說道。

  「而今有奸臣挾持陛下,陛下年幼,受人控制,以至有人可以擾亂綱紀,橫行不法,天下軍民百姓,無不憤慨。」

  方吾才忍不住感嘆起來:「殿下真是慧眼如炬啊。」

  陳元奇也談不上是慧眼如炬,這其實就是他的所見所聞罷了,他畢竟是趙王黨,所接觸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同類,幾乎每一個人,都對宮中的婦人有所不滿,以至於在陳元奇的世界裡,幾乎每一個人,都是憤慨無比,至於真實的軍民百姓怎麼想,反正他也接觸不著。

  可聽了方先生的話,令他精神一震,抖擻精神起來:「而今,那宮中的妖婦,又想要故技重施,社稷已到了危如累卵之時,百姓叫苦連天,人人恨不得生啖其肉,此時宮中已是大失人心,倘若是小王振臂一呼,必定群起而響應,這宮中的妖婦,不過是深居宮中操弄權柄的婦人罷了,一旦出了亂子,勢必失去主張。」

  「何況……」陳元奇咬牙切齒,又深深的凝視了方先生一眼,壓低了聲音:「何況,小王若是反了,其餘宗室,還敢作壁上觀嗎?這些年來,小王和他們打了這麼多的交道,暗地裡,可沒少有書信往來,這些書信,小王都留著呢。一旦小王反了,他們要嘛助小王一臂之力,要嘛,就只能祈禱小王能夠馬到成功,否則,一旦事敗,小王若是被那惡婦拿著了,統統將這些醜事抖出來,他們還想活嗎?」

  這陳元奇開始盤算起來,一張肥嘟嘟的臉抽了抽,很是得意的樣子。

  「小王預計,只要小王振臂一呼,別人我不敢保證,可趙王和梁王,必反!」他目中掠過一絲冷笑:「這兩位皇兄,和小王之間,不知又有多少秘密,牽一髮而動全身。」

  方吾才忍不住感慨:「殿下實乃真龍也,果然是聰明絕頂,堪稱極品。殿下說的不錯,倘若是坐以待斃,殿下必死無疑。而若是去和趙王、梁王商議,讓他們打了頭,也就沒有殿下什麼事了,就算事成,殿下該是鄭王,也還是鄭王,殿下早已位極人臣,又有何好處?唯獨若是殿下首義,趙王和梁王只被裹挾,這名望就俱都歸於殿下,何況,殿下若是率先帶人入宮,拿捏住陛下,皇圖霸業,指日可待。」

  陳元奇一聽,覺得方吾才說的好有道理,因此連連點頭。

  「小王正是這個意思,先生竟和小王不謀而合?」他一下子覺得自己信心百倍起來,歷史已經雄辯的證明,他的智商確實非凡,竟和方先生想到了一處。

  他信心滿滿的道:「不過……小王若是殺入宮中,首先要做的,便絕不是挾住陛下,而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這小子殺了,殺了他,再將這一切推給宮中的兩個惡婦身上,如此一來……」

  方吾才激動的撫手,一臉贊同的點頭:「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所謂慈不掌兵,正是此理,殿下英明哪。老夫還怕殿下心懷仁念,想那太祖高皇帝起兵時,殺人盈野,方才有今日之五百年江山,殿下殺伐果斷,不愧為雄主。」

  陳元奇激動的滿面通紅,眼眸散著光彩。

  「所以,小王這就要開始準備,而今那惡婦既已打算對小王動手,時不待我。小王的妻弟,便在京營的驍騎營中任將軍,他下頭,有七千精卒,王府裡,又有一衛人馬,亦有三千之數,有這萬人,顯然就足夠了,宮中的惡婦,不足為慮,只需本王臨門一腳,想來將士們紛紛倒戈,而趙王、梁王等人,也不得不被迫起事,到時,小王直取宮中,一切都可以成功。」

  「只是,怕就怕……」陳元奇又顯得猶豫,畢竟萬人的兵馬,雖是不少,可論起來,多少還是令陳元奇心虛。

  方吾才則是凝視著陳元奇:「殿下若是首義,勢必天下歸心,無數人對殿下感恩戴德,殿下又是皇族血脈,天潢貴胄,便連禁軍,只怕都會對殿下折服,殿下何慮之有,殿下,可還記得,老夫和你相見,說的第一句話嗎?」

  陳元奇顫抖的看著方吾才,這句話,他到死都記得。這輩子,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何況還是方先生這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之人,他激動的道:「有皇氣。」

  「不錯!」方吾才很是滿意的點頭,再一次誇讚陳元奇。

  「老夫第一眼見殿下,便覺不凡,殿下今日重塑朝綱,本就是上天注定的事,殿下乃真龍,必能馬到成功。」

  陳元奇頓時紅光滿面起來,整個人得意洋洋起來,一副勝利在望的樣子,可他又忍不住開口說道:「先生,不過昨日,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被宮中的妖婦所害,這……」

  方吾才不禁撫掌:「你真的做了這此夢?」

  陳元奇心有餘悸的點頭,垂頭喪氣的。

  「是啊,小王被噩夢驚醒,實是焦慮萬分,恐怕,這也是不吉的徵兆啊。」

  方吾才卻是激動的拉住他的手,顫聲說道:「殿下啊,此乃大吉啊,殿下夢中見了血光,血乃朱紅,此乃紅紅火火的徵兆,此夢乃是反意,是上天的告誡啊。」

  陳元奇一呆,很不解的看著方吾才,吶吶問道:「上天告誡?」

  方吾才激動的不能自己,握著他的手不放,鄭重的開口說道。

  「殿下冥冥之中,必為天子,而今宮中欲害死殿下,可殿下固然有天助,卻還需殿下極力爭取,上天這是警示殿下,此時必定要破釜沉舟,立即行事,否則,便要死於深宮婦人之手,果然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也早已被宮中惡行所觸怒,這是在催促殿下痛下決心,絕不可有所遲疑,否則,便是坐以待斃,殿下,此時萬不可疑慮了。」

  呼……

  陳元奇長出了一口氣。

  細細想來,還真是如此,他忍不住激動的回握住方吾才的手。

  「小王定不負上天美意,也絕不負列祖列宗重託,先生,我意已決,料想此事,必定成功,而今,愈發的覺得穩操勝券,待小王成功,絕不負先生。」

  他此時確實是信心滿滿,因為這一切的計劃,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人就是如此,倘若是方吾才告訴他應當如何如何做,即便他再如何信服方吾才,也不免會有所狐疑,畢竟人性便是如此,總是對別人的『計劃』會自然而然的去尋找出漏洞,找到的漏洞越多,便越覺得心虛。

  可他受了方吾才的啟發,一切的計劃,俱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因此雖然這計劃不免粗糙,可人心之中,不免有自大的成分,即便有什麼漏洞,也會出於本能的為自己的漏洞進行解釋,這就如世上所有的讀書人一樣,每一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文章最好,即便有許多不堪,卻總能為自己辯解。

  因此他格外得意,走到窗櫺前,看著升起的旭日,朝著金光一字一句的頓道。

  「小王決不會讓列祖列宗失望,到時先生就等著跟小王享受榮華富貴。」

  方吾才則笑吟吟的搖頭,朝陳元奇開口說道。

  「老夫不過是為生民立命而已,天下百姓,無不在期盼聖君,只待聖君出世,重整山河,使天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老夫並不能幫助殿下什麼,殿下的才智,比之老夫高十倍,老夫只求天下安定,有殿下這樣的聖君造福百姓,如此而已。」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4 09:14
第七百七十五章:風暴來臨

  陳元奇心里長長的鬆了口氣,他不由感慨:「先生真是高士而已,不圖名利,小王能遇先生,實是三生有幸。」

  他竟說到了動情之處。

  現在回想起來,從見到方先生第一眼起,這兩三年來,實是見識了方先生的各種不凡,以及諸多良好的品質。

  此人在自己心裡,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般,現如今,自己即將如兩三年前,方先生指點的那般,將踏上自己人生的巔峰,心裡竟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動。

  他雖知道,做大事,就當心腸硬,就該心夠黑,便是到時衝入宮中,殺了自己的侄兒,他也在所不惜。

  因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方先生也覺得自己是對的。

  想到幾年的種種,此時他竟是眼中含淚,淚眼婆娑,忍不住噗通一聲,拜倒在地:「先生,大恩不言謝。」

  方吾才微微一笑,朝著陳元奇淡淡說道:「殿下,請善待生民百姓。」

  「這是當然的。」陳元奇雄心壯志的道:「我若為帝,比之宮中的婦人們,不知強上十倍百倍。」

  方吾才很是滿意的頷首。

  「這幾日,老夫會留在此,殿下行事,要小心一些,除非極信得過的人,否則萬萬不可洩露此事,此事非同小可,萬萬不可大意,倘若事先為人所察,必定有妨大事,尤其是趙王和梁王人等,更不能讓他們事先有所察覺。」

  「這是當然。」陳元奇面上,掠過一絲冷意:「小王豈會讓他們專美於前。」

  他起身,很是感激的又看了方吾才一眼,格外認真的說道:「待舉大事之日,還請先生在小王身邊,先生在,小王安心一些。」

  「這是自然。」方吾才笑吟吟的,接著飽有深意的朝他說道:「老夫自會在陛下身邊。」

  陛下二字,聽的陳元奇骨頭都酥了。

  他享盡了人間的富貴,早已對這錦衣玉食和沒了多少興趣,此時,心底深處,油然深處一股奇妙的感覺,陛下……這兩個字,比天籟之音更令他沉浸其中,此刻他飄飄然起來,整個人好似已經到了仙境一般,很舒適,很開心,久久的都不能回過神來。

  良久,良久,他才回過神來,眼眸看向方吾才,很是得意的笑道:「小王這就去佈置,請先生在此高坐。不過……」他又皺眉:「現在錦衣衛盯著本王,使本王有些放不開手腳。」

  方吾才捋鬚笑了,朝陳元奇淡淡說道:「越是有人盯著,更好,只要殿下行事機密一些,錦衣衛不過是大致瞭解殿下的行蹤而已,又能有什麼作為?被人盯著,反而能麻痺宮中。不礙事的,不用擔心。」

  方先生說話真是好聽,陳元奇想了想覺得確實如此,越是緊張反而越容易露出馬腳,就要當做什麼事都沒有,這樣才能不容易引人注意。

  他朝方吾才豎了豎大拇指,旋即便揚起眉宇,意氣風發的笑了:「待小王克繼大統,第一件事,便是廢黜錦衣衛,再將那陳凱之綁起來,下油鍋!連他的親族、師生、故舊,統統殺個乾淨。」

  他朝方吾才行了個禮:「先生,後會有期。」

  方吾才笑吟吟的看著他,徐徐而去,不禁喃喃自語:「有意思……」

  他忍不住又失笑,站在窗前,看著下樓的鄭王腳步匆匆的離去,又不禁低聲道:「陳凱之這個小子,倒也是能識人的,宗室諸王雖大多愚不可及,可最蠢的,卻是這鄭王,利用鄭王,而後再將宗室諸王俱都牽扯其中,高明!」

  ………………

  年關已過,春節的氣氛,在這飛魚峰上,比之往年更加熱烈,因為上山的人多,許多州縣的宗室已經紛紛上山了。

  勇士營的規模,瞬間的膨脹,已達到了一千五百人,未來一年,只怕人數還要不斷增加,以陳凱之的估計,將會穩定在三千人左右的規模。

  三百個老兵,加上一千二百個新卒,日夜的操練、讀書,好在勇士營的骨幹多,即便是一人帶著四個新兵,卻也完全足夠,陳讓在山上已呆了足足兩個多月。

  一開始的時候,感覺渾身都不自在,在山下雖是清貧,可至少還算是自由,可自上了山,從清早起來,便被老兵提著教鞭呼喝之後,不過是卯時,便得匆匆起來。

  在這冬日自被窩中起來,是一件極要命的事,陳讓起初感覺自己不如死了乾淨,可即便起來,卻還需飛快的收拾床鋪,需要船好軍服,戴上軍帽,繫上皮帶,再將這刀劍以及隨身的水壺以及行軍的包囊俱都配上,接著,幾乎是在急促的竹哨聲下,和同帳裡的人瘋狂的奔至校場。

  這裡……每一個軍令,都需一絲不苟去執行,已經到了苛刻的地步,起初的時候,操練更堪稱為變態一般的嚴厲,動輒便是長跑和佇立在寒風中,前些日子,山上下了雪,原以為這也的寒冬臘月,可以清閒幾日,可誰知,這些變態的教官卻更是變本加厲,每次操練完,陳讓都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在這裡,幾乎沒有自己的任何私人空間,無論是吃睡,是操練和讀書,幾乎都是和教官和其他新兵一起,每日按部就班的,永遠都做著同樣的事,更無任何的樂趣可言。

  反而是夜間的讀書,竟好似成了最愉快的時候,因為這個時候,終於可以歇一歇,更可笑的是,從前讀書,總覺得費力,畢竟身邊的誘惑實在太多,讀書終究是枯燥的事,可相比於操練,陳讓竟覺得,這讀書反而有著無窮的樂趣,他有時甚至在妄想,倘若在這山上每日從早到晚都是讀書,倒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因此他心裡總是渴望著夜晚的到來,這樣他便可以舒適的看書,不需要在受任何人的打擾了,更不需要去操練。

  原先乾瘦的他,而今身子已變得結實起來,每日都是雞蛋、肉食、肉羹,再加上羊奶,偶爾也會用茶水來刮刮油,會吃上幾個水果,都說窮文富武。

  窮文二字,有待商榷,因為讀書也確實是不易的事,這時代的書籍,以及請人教書的價格都是不菲,何況,筆墨的費用也是不低。可富武二字,卻是千真萬確。

  至少陳讓這等人,最是感受深刻的,這等的操練下來,若是營養不足,整個人根本就堅持不下,甚至可能整個人身體直接垮掉,若不是這些肉蛋以及羊奶和無限供應的麵食支撐著,莫說操練兩個多月,便是一天,人便會昏厥過去。

  可現在,竟還能支撐。

  不只如此,操練還需要裝備和武器,起初的武器,乃是長刀,這刀一看就價值不菲,筆直和輕薄,卻是極為鋒利,到了後來,便開始學習火銃了。

  陳讓是被許傑帶著的,許傑主管著火炮,自然,他每日除了也需學習火銃射擊,卻還需花費一兩個時辰,去學習放炮的技巧,起初的時候,是專門給人搬動炮彈,以及對炮彈以及火炮的養護,後來,也漸漸開始試射了,如何調校精度,如何用目視來測距,這裡頭都有學問。

  現如今的陳讓,面上多了幾分木訥的氣息,整個人除了精壯了許多,也多了幾分淳樸的氣質,這裡的生活,他已漸漸習慣了,任何一個命令,根本不必思考,他便下意識的知道該如何去做。

  他已對這裡談不上好壞,竟發現,這個集體裡,自己似乎也少了抱怨,從起初的憤恨到麻木,再到現在的融入,他漸漸的,發現山下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好似那很遙遠,變得不清晰不真實起來。

  今日是他值哨,此時正值傍晚,冷風嗖嗖,誰料竟又下了一場尾冬的雨水,雨水綿綿,似有冬季過去萬物復甦的徵兆,可天氣依舊是寒氣森森,凍人骨髓。

  他所在的小隊,有二十五人,除山門有十二人站崗之外,其餘人則佈置在山中重要的位置,譬如糧倉,譬如陳凱之的書齋。

  陳讓便在書齋的門口,偏偏,卻不能在屋簷之下,他雖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可冰冷的雨水卻依舊是無孔不入,鑽入他的身體裡,整個身子已經發麻,或許是因為操練的緣故,所以他下意識的不曾去呵氣和跺腳,卻這般如標槍一般的站著,手中握著火銃的雙手,竟好似已經不屬於自己,寒風一吹,面上便有一種刺骨的痛。

  這若是在兩個多月前,陳讓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煎熬的,可人便是如此,慢慢接受了,適應了,除了心裡暗歎自己倒霉,恰好遇到了雨天,卻也無可奈何。

  陳讓預感到,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因為前兩個月,護國公是極少來山上的,即便回來,也只當這裡是家一般的落腳,這最近好似是詭異起來,護國公這些日子都在山上,除此之外,便是山上的客人開始增多起來,熙熙攘攘。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4 09:31
第七百七十六章:英明神武

  上山的人,各色各樣,絕大多數,都是錦衣衛的武官。

  因為訪客多,上山的人,就不得不在簷下等候。

  站在雨中的陳讓,分明看到這些四品、五品甚至是三品的親軍武官,到了這裡,來參見陳凱之的時候,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一個個俯首帖耳,很耐心的等候著召見。

  而這些武官,顯然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上山,他們對於這飛魚峰,往往帶著好奇,有人站在屋簷下,眺望和觀察著陳讓,心裡也是嘖嘖稱奇。

  錦衣衛出身的人,大多觀察更細緻一些,見了陳讓和一路上山的衛兵,心裡也有許多感慨,難怪這勇士營是精兵啊。

  外間只是傳聞勇士營的火器厲害,可現在看來,卻遠不是如此,這樣的天氣,即便是京營和禁軍,你若是讓人冒雨放哨,都是極難的事,即便是平時,那些丘八都是沒個正形的樣子,何況是在這樣的雨夜,想讓他們放哨那比登天還難,可是這勇士營的人就不同了,竟是堅守著崗位,不只如此,這衛兵站的筆直,仿如雕塑,若是換做自己,只怕……一炷香都扛不住吧。

  裡頭有人呼喝:「劉鎮撫。」

  站在屋簷下的一個武官連忙打起了精神,緊接著快步進去,書齋裡,除了陳凱之,還有護國公府的兩位先生,一個是長史晏先生,另一個則是參軍陳先生。

  劉鎮撫忙是行了禮,陳凱之道:「北鎮撫司,有什麼消息?」

  「有。」劉鎮撫重重點頭,旋即便說道:「卑下就是為了此事來的。」說著自袖中取出一份密報,呈送到陳凱之的案前。

  陳凱之取了密報,只看了一眼,隨即朝晏先生和陳義興笑了笑,二人也起身,接過了密報,大抵看了一遍。

  而劉鎮撫則是大氣不敢出,只是在旁候命。

  陳凱之看著劉鎮撫,慢悠悠的開口問道:「近來接觸的,有一個是驍騎營地將軍,此人叫黃昕對不對,還和鄭王有姻親?」

  晏先生捋著鬍鬚,認真的說道:「這個人幾乎可以確定,必定是和鄭王是一同行事的,可謂是休戚與共,密報中還說,鄭王竟是聯絡了一個京師之外,叫趙大德的人……」說到這裡,晏先生不禁一笑:「這趙大德,是在城外伐木的苦力,不過據說,此人有幾把氣力,所以糾集了數百個這樣的苦力,在城外頗有些勢力,不過……也由此可見,這位鄭王殿下,想來也沒多少實力,否則,何至於連這樣的人都收買呢?」

  陳凱之也不禁失笑。

  晏先生的分析是極有道理的。

  鄭王手裡的牌不多,連陳凱之自己都難以相信,這個傢伙,到底有什麼自信,竟真敢謀反的,瘋了吧。

  謀反這事,最重要的是保密,而且是絕對的保密,所以在行事之前,必定是尋找自己的心腹,就比如驍騎營的這位將軍,可若是一個人,狗急跳牆到連城外的苦力都聯絡,要嘛說明這個傢伙智商有些問題,要嘛就是這傢伙沒多少本錢,以至於什麼人都拉攏。

  估計那正王是被吾才師叔忽悠的已經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過人嘛,本就是如此的,越有人吹捧你,你就越自信,在也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當然這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是心裡有明白的人,都不會輕易被人忽悠的。

  陳凱之不由歎了口氣,目光看向宴先生,淡淡開口問道:「晏先生,你看得懂這路數嗎?」

  晏先生一呆,隨即苦笑:「說實話,老夫真的看不懂。要嘛,鄭王殿下有什麼奇謀,鬼神難測,要嘛,就是……」晏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腦殼,意思就是,這傢伙腦子有問題。

  陳義興倒是不由道:「我這位皇兄,理應屬於後者。」

  陳凱之噗嗤一下,差點笑了出來。

  可現在想來,蒼蠅不叮無縫蛋,陳凱之之所以選擇鄭王作為突破口也是有道理的,京中的三大親王,趙王雖然剛愎自用,而且這所謂的賢王,也有極大的水份。

  可話說回來,無論怎麼說,趙王還是有基本的智商的,也就是說,智商在線,這樣的人,雖也有破綻,可想利用他,實在太難,尤其是連吃了許多虧之後,趙王就越發的顯得謹慎起來,從他被圈禁之後,一直選擇了沉默,據說在王府裡,每日只是讀書、養花來看,趙王已經顯得很有耐心,他很清楚,自己只需以拖待變就可以,絕不會發什麼瘋,被師叔忽悠著去做這等大事。

  而至於梁王,梁王陳入進為人還算穩重,人還算靠譜,也是難糊弄的角色。

  唯獨這位讓人看不懂的鄭王殿下,說實在話,陳凱之覺得不選擇他,都是自己的損失。

  可這畢竟是大事,調侃歸調侃,陳凱之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瞇著眼,隨即道:「鄭王近來的衛隊,也開始不安分了,再加上驍騎營,據我所知,那位鄭王殿下的姻親,倒還有幾分本事,這幾年,通過安插心腹,早將驍騎營控制在手裡,至於這城外的苦力,就不必去提了,噢,對了,鄭王還請了幾個宮裡的老宦官,進了王府?」

  陳凱之抬眸,看著這位劉鎮撫。

  劉鎮撫忙是點頭:「是,宮裡有規矩,一旦宦官年紀老邁了,要嘛是送去皇陵,給先帝們守陵,要嘛,就是送去城外的皇莊附近,讓他們自己安度晚年,他們沒有兒女,靠的都是從前積攢的俸祿勉強度日,了此殘生,誰知前些日子,鄭王竟接了七八個宦官去。」

  陳凱之不禁皺眉:「這……就要小心了,莫非鄭王想利用這些老宦官從前在宮中的關係,在宮中佈置什麼人手,想要趁作亂時行刺,又或者是安排內應,再者……是想通過這些老宦官,摸清楚宮中的所有佈局?」

  劉鎮撫卻像是吃了蒼蠅一般,他看著面色凝重的陳凱之,欲言又止。

  陳凱之捕捉到了劉鎮撫的猶豫,便忍不住說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支支吾吾做什麼,事關重大!」

  劉鎮撫忙是道:「公爺,前次報上來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細查到這些宦官的身份,不過西城千戶所的人,特意查訪過了,這幾個老宦官,從前在宮中,都是在尚衣監和尚寶監裡當值的。」

  陳凱之一愣,禁不住道:「為何是尚衣監和尚寶監?這就有些古怪了,按理來說,尚衣監和尚寶監在宮中各監局之中,並不算什麼要害,請他們去,這鄭王,到底有什麼圖謀?」

  劉鎮撫像是吃了蒼蠅一般:「起初,卑下也疑惑,後來與幾個經歷司的幾個專門分析的文吏的細細一琢磨,覺得……可能事情沒有這麼複雜。」

  「嗯?說話不要吞吞吐吐。」陳凱之眉宇微微一挑,格外鄭重的說道。

  劉鎮撫苦笑著搖頭:「尚衣監的職責,乃是為陛下和貴人們縫製成衣,而尚寶監的職責,則是為陛下和貴人們掌管禮儀所用的珠玉以及印璽。所以,卑下得出了結論,怕是鄭王殿下,是要請人去王府裡,為他縫製龍袍和製作印璽。」

  臥槽……

  陳凱之臉都綠了。

  這位鄭王殿下,還真特麼的信心十足啊,八字還沒一撇,眼看著就在緊張的籌謀著大事,他還能分出精力來,竟特麼的準備好衣服和禮器了。

  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人?

  陳凱之一拍腦門,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是我的錯,我想深了,竟沒想到這個。」

  他確實是想的有點多了,總以為,鄭王即便再蠢,多多少少,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定是竭盡全力的為了謀反做完全準備,哪裡想到,人家這個時候,還有這個閒心。

  這簡直是興奮的過頭了,都才開始籌劃,便已經準備好這些無用的東西。

  晏先生和陳義興,也是聽的目瞪口呆,他們突然發現,自己二人,在這件事中,竟是全然無用。

  畢竟,他們是高智商的人才,擁有細膩的心思,善於謀劃大局,可遇到鄭王這麼個天才,竟發現自己深思熟慮的想法和猜測,竟全然無用起來,因為很多時候,這等簡單的事,對於聰明人而言,可能想破腦袋,也無法想像。

  呃……

  陳凱之哭笑不得,在心裡深深歎了一口氣,才說道。

  「再探一探吧,探一探這些宦官到底還有什麼其他共同之處,我總覺得,一個人不至於在這個時候,還有這樣的閒心,不至於這樣……嗯……吃飽了撐著還有功夫做這樣的事,再探探,要以防萬一,別到時候,這裡頭醞釀著什麼陰謀才好。」

  「是。」劉鎮撫頷首:「其實卑下也覺得有點兒……有點兒……不太對,應當不至於,卑下再命人細細的查。」

  陳凱之點點頭,這才覺得心裡踏實了一些,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啊,鄭王理應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吧,要對鄭王殿下的智商有一點點的信心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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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4 21:28
第七百七十七章:大恩大德

  陳凱之說罷,心裡舒服了一些,像是一塊心中大石落地似得。

  可僅是短短片刻,他微微皺眉,又想起什麼:「趙王和梁王那兒,近來都沒有消息嗎?」

  他看向那位劉鎮撫。

  劉鎮撫忙是朝陳凱之說道。

  「那兒也都在盯著,不過不敢盯的太緊,趙王殿下至今依舊是被圈禁,也沒有人前去拜訪,趙王府那兒,幾乎是一片死寂,倒是……梁王殿下近來忙碌的很,約見了不少的官員,想來,是為了無極皇子弒君的事。」

  說著他不禁嚥了嚥口水,觀察了一眼陳凱之的面色,才再次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現在天子依舊還氣若游絲,躺在宮裡頭,百官們也開始急了,不少人進言,要速作了斷,便連內閣幾個大學士,都攝於壓力,出了聲,太皇太后說等陛下身子漸好了再說,是以,那梁王極為活躍,倒是恨不得帶人前去請辭殺了無極皇子。」

  劉鎮撫想了想:「不過,眼下更頭痛的卻不是這些,許多節度使,都已上奏了,詢問關於無極皇子弒君之事……」

  陳凱之皺眉,他手撫案牘,目光輕輕轉了轉,最後落在晏先生身上。

  「先生,怕是太皇太后也撐不了多久了。」

  「是啊。」晏先生嘆息道:「現在是內外相疑,大陳倡導忠孝,無極皇子弒君,即為不忠,倘若是這樣,太皇太后都不聞不問,還想要力保,這豈不是告訴節度使們,便連君君臣臣這等事,都可以不在乎嗎?大陳有數十鎮節度使,各自在外掌兵,一旦如此,勢必禮崩樂壞,絕不是玩笑,太皇太后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以老夫之見,無極皇子已越發的岌岌可危了。」

  陳凱之頷首點頭,他甚至覺得,若是太皇太后和無極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倘若到了這一步,太皇太后會直接捨棄無極也是未必。

  到了危難關頭,太皇太后可以捨棄無極,那自己可以捨棄嗎?

  他能做到鐵石心腸,對無極不管不顧嘛?

  事發之後,陳凱之雖一直都出奇的冷靜,可在心底深處,卻依舊有一個模糊的記憶。

  這個記憶已經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他想起在金陵的日子,想起當初那個孩子如自己的親弟弟一般,總是呼喊著陳大哥,想到當初的相依為命,想到無極衝出來,狠狠的給了皇帝一個耳光。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他早已成了獨當一面的人,慢慢的,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也已使他變得堅硬如磐石,心腸如鐵,可心底的念頭冒出來,卻還是令他深吸一口氣。

  因此他給鄭重的朝眾人說道。

  「所以,要盡快!不能再等了。」他目光落在劉鎮撫身上,一臉正色的開口,「劉鎮撫,你想辦法,聯絡方先生……」

  在這裡的人,俱都是陳凱之心腹中的心腹,所以陳凱之直截了當道:「請他盡快動手,已是等不及了。」

  「是。」

  …………

  雨夜。

  此時已是春日,春日中細雨濛濛,空氣了都瀰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即便是洛陽城,也突然變得黏糊起來,彷彿這雄偉壯闊的京師,多了幾分少女們的哀愁。

  鄭王府裡燈火通明,陳元奇匆匆至方先生的小樓,小樓幽靜,清冷,可陳元奇的血卻是熱的。

  過去了一個多月,許多的安排,都差不多準備妥當,這使他興致高昂起來,雖說這些日子,也有不安的時候,可每一次見到了方先生,聽了方先生的一席話,頓時又恢復了信心。

  每一日,對陳元奇而言,都是煎熬,是在不安、恐懼、激動以及無盡的希望中,度過的一個個日夜。

  「方先生,方先生……」陳元奇壓低聲音叫喚著。

  方吾才咳嗽一聲。

  陳元奇便知道方先生還沒有睡下,他鬆了口氣,隨即滿面紅光的步入書齋,先是向方吾才行了禮。

  方吾才正坐在書案後看書,淡淡瞥了他一眼,才笑著開口說道:「殿下,老夫看你興致頗好。」

  陳元奇激動的上前,興沖沖的道:「先生可以看看這個。」他竟是從袖中取出一方寶印,接著擱在方吾才的案頭。

  方吾才頓時一驚,定睛一看,竟是一個雕刻了蟠龍的玉印,方吾才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呼吸也是促了下,顯然,即便是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穩重,方吾才也發現,自己嚇了一跳。

  他取了玉印,端詳了片刻,便見這印面上雕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方吾才目瞪口呆,好在他很快回過神來,一臉吃驚的看著陳元奇:「殿下,這是……」

  「這是寶印啊,是小王親自請了宮裡尚寶監的人製作的,和宮裡的那枚印璽,一般無二。」陳元奇眼中放光,這眼中,彷彿如折射在燈火下的玉印一般褶褶生輝,晃人眼眸。

  方吾才呆了一下,不禁嚥了嚥口水,看著陳元奇吃驚的問道:「這有何用?」

  「有用,有大用。」陳元奇激動的說道:「先生想想看,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等小王起事,少不得要詔命天下,號召天下人隨小王誅殺宮中的惡婦,小王在想,倘若小王以鄭王的名義,難免被人所輕,可小王若是以皇帝之命號召四方,豈不就更加名正言順了嗎?」

  他壓低了聲音:「不只如此,小王還製作了冠帽、龍袍、金刀、御劍一套,小王想好了,殺入宮中之後,殺了那兩個惡婦,再將小皇帝宰了,直接在宮中登基,這龍袍、金刀,與宮中尚寶監和尚衣監的龍袍、金刀,便連針線都是一般無二,小王行事,豈可不縝密,只有生米煮成熟飯,便是有人想要反對,也來不及了,先生以為呢?」

  方吾才老半天,才慢慢的消化了陳元奇的話,他突然心裡苦笑,原以為,糊弄這個鄭王,乃是自己人生中的神來之筆,可誰料,這鄭王殿下……糊弄他,難度實在太低了,這個傢伙……怕是一頭豬吧。

  簡直是大傻瓜,做這種沒用的事情。

  方吾才在心裡感嘆了一番,旋即便直直的看著陳元奇,陳元奇不禁有些慌。

  「怎麼,先生有什麼不妥。」

  方吾才沉吟片刻,眯著眼,良久:「殿下聖明,老夫怎麼就不曾想到呢?」

  陳元奇略覺得得意:「小王也是突發奇想,覺得此事大有可為,於是便暗中安排了這件事,眼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等小王登高一呼,天下皆從,到了那時,便可摧枯拉朽了。」

  方吾才頷首點頭:「後日就是吉時,老夫掐指一算,覺得在後日午時,必定成功。」

  後日……

  陳元奇先是躍躍欲試,這些日子,實在是心裡飽受了煎熬,而如今,終於到了這麼一日了,他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可以登上大位了。

  只是……午時。

  陳元奇雖然蠢,卻也不至於蠢到這個地步,他想了想:「午時……若是舉事,不該是夜裡嗎?所謂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時;這大白日的……是不是太造謠了,先生是不是再算一算……」

  他心裡沒底,這是智商問題啊,古往今來,哪個大白日造反的,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弄不彆扭嗎?

  方吾才則是板著臉:「殿下,此言差矣。天下百姓,無不等待著有英雄順天應運而出,誅殺宮中惡婦,那宮中惡婦禍亂天下,天下軍民,俱都恨不得生啖其肉,殿下乃是大陳宗王,深受百姓愛戴,倘若夜間動手,軍民百姓並不知外頭發生了何事,殿下又如何做到一呼百應呢?」

  方吾才說的很激動。

  「唯有在光天化日之下,殿下誓師,眾目睽睽之下,細數宮中惡婦的罪行,而後向宮中奮勇進軍,再下詔各方,令京中各王和各營協助,京中軍民百姓,必定歡呼雀躍,歡聲雷動,殿下兵鋒所過之處,勢必是人人爭相依附,殿下,午時正是人流最多的時候,此時最好。」

  陳元奇身軀一震,先是疑惑,接著是不解,隨後卻是漸漸發現開竅,等方吾才分析給他聽,他便是恍然大悟了,連連點頭,贊同的說道。

  「小王真是糊塗,竟是想岔了,不過,夜裡行事,是陰謀,小王光明正大,乃太祖高皇帝之後,景皇帝之孫,要剷除宮中惡婦,何須陰謀詭計,如此甚好,若非先生提點,小王幾誤大事。」

  陳元奇越想,越是激動起來,他此時不禁開始幻想和憧憬,自己後日雄糾糾的帶兵出現的時候,會是何等的場面,他隨即又感激的看了方吾才一眼,不由感慨起來。

  「先生,我乃天家之後,天家無情,即便是當初父皇在世時,也不曾多看小王一眼,都說小王和諸兄弟還算和睦,可實際上,兄弟之間的情誼,也是涼薄,畢竟人心隔肚皮,唯獨先生,如此不計名利,對小王偏愛有加,還如此偏幫,小王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大恩不言謝,來日必有重報。」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4 23:01
第七百七十八章:歎為觀止

  這番話,當真是發自陳元奇的肺腑。

  好人哪。

  這輩子,生而為皇子,跟爹是肯定沒法交心的,自己的母妃呢,平時也見不著幾面,就算見了,也是謹慎的很,行禮如儀,怕就怕壞了規矩,至於和其他的兄弟,相互抱團取暖和利用的心思多了一些,而在這王府就不提了,自己是王爺,其他人統統都是下人,這些人除了溜鬚拍馬,有幾個能和自己說真性情的話。

  也只有方先生,說話又好聽,料事又如神,而且還慧眼如炬竟是看出自己有天命,還對自己格外照顧,推心置腹的。

  陳元奇覺得自己是極幸運的,竟是得了天命,老天爺還安排了方先生來教誨自己,否則,自己雖有鴻鵠之志,怕也只有一輩子庸庸碌碌不可。

  他一時凝噎,轉身便走:「後日午時,小王與先生舉大事。」

  …………

  陳讓已是換崗了,就在換崗的時候,一個錦衣衛武官匆匆而來,此時是子夜時分,這武官連夜上山,冒著細雨,整個人早已濕透了。

  他急匆匆的到了廊下,接著有人進去通報,此時雖是夜深,可書齋裡已是油燈冉冉。

  即將要發生的事,實在過於重大,以至於陳凱之和幾位先生幾乎是一宿不敢睡,聽說有人來稟報,陳凱之打起精神,這個時間點還有錦衣衛上山,一定出了大事。

  不過多想,肯定是火燒眉頭的大事。

  過不多時,那武官進來,拜倒:「卑下經歷司總旗王瀟,見過護國公。」

  「說!」陳凱之目光落在案頭上的京師的輿圖上。

  王瀟道:「最近收到的消息,是從鄭王府送出來的,鄭王后日,打算行事。」

  「後日……」陳凱之精神一震,他與晏先生二人交換了眼色,既是激動,又都有幾分緊張,這傢伙終於可以用上了,只是他很擔心,鄭王這個人如此無腦,若是有一點差錯,他們可是無法挽救,他們的計劃會跟著落空。

  陳凱之皺著眉頭,背著手,沉吟了很久,才淡淡問道:「後日拂曉還是入夜。」

  他這樣問,幾乎是常識,若換做是自己,最好的時間點是入夜,拂曉時黑暗時刻太短,雖有突然性,可畢竟面對的是宮城,不易攻破,唯有是在夜裡,有足夠的時間,突然襲擊的同時,有機會能夠得手。

  「正午。」王瀟道。

  陳凱之一呆,老半天回不過神來。

  正午。

  臥槽,開玩笑嗎?

  光天化日之下帶兵造反,這行得通嘛?

  還沒進宮,就被人給殺了好嗎?

  陳凱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看向晏先生,不解的問道:「先生怎麼看?」

  晏先生苦笑:「請主公恕罪,老夫……看不懂。」

  陳凱之看看陳義興:「鄭王乃陳參軍的異母兄弟,陳參軍認為呢?」

  陳義興也是呆立了很久,目光裡滿是震驚之色,旋即便嘆氣開口說道:「真的無法想像。」

  陳凱之眉頭皺得愈發甚了,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

  「什麼陰謀,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呢?」晏先生反問。

  陳凱之覺得有理,不管有什麼陰謀,或是其他企圖,絕對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的,沒有人這樣作死。

  他附和著點頭,旋即便開口說道。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這鄭王還有什麼底牌,是我們所不知的,譬如他和禁衛有所勾結,又或者……」

  晏先生搖頭:「難,他們的行蹤,俱都在掌握之中,這等機密大事,鄭王絕不可能假手於人,讓尋常的人為他奔走聯絡。所以鄭王想要和人聯絡,就必須親自出面,這也絕不是幾封書信可以說清楚的,只能面談,一個多月來,鄭王見了誰,請了誰到府上,又去了哪裡,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錦衣衛的明探暗探,現在幾乎都已經出動,完全可以說,鄭王便是打個噴嚏,兩個時辰之後,這些都會出現在主公的案頭上。即是如此,鄭王如何聯絡上禁衛中的人呢?這等大事,必須反覆商榷出具體行事的時間,還要保證對方絕對的忠誠,絕不會洩露這天機,否則就是必死無疑的結果,所以,老夫幾乎可以肯定,趙王和梁王在宮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內應,而梁王,絕沒有!」

  陳凱之連連點頭,苦笑道:「真是可怕啊,我反而更喜歡和趙王鬥法了,趙王那兒,無論怎麼說,總還有章法可循,而這鄭王,完全是王八拳,竟是無法預料他會做出什麼事,也幸好有方先生在,只怕我等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這位鄭王殿下要帶著自己的護衛以及驍騎營舉事吧。」

  這總旗王瀟一直在旁聽著,突然忍不住插了一句話道:「會不會是因為鄭王太蠢了?」

  他突的這麼一說,讓人面面相覷,王瀟嚇了一跳,忙道:「卑下……萬死。」

  「無事。」陳凱之苦笑:「夜裡下山,只怕路不好走,反正暫時也不必讓你下山傳話,今夜就在山上住下吧,來人……給王總旗在上魚村收拾一個房子,噢,給他準備一些酒菜,深更半夜,想來也餓了,酒要溫的,給他解解乏、去去寒,去吧。」

  王瀟抱手,快步而去。

  時間有了,有多少人動手也有了,陳凱之眯著眼,隨即道:「請武先生。」

  武子曦在飛魚峰上是最清閒的之一,他雖在調教勇士營,可畢竟勇士營早已形成了規章制度,骨幹成員有三百人,帶著一千二百多個宗室子弟,完全綽綽有餘,他更多的時間,只是監督罷了,至於陳凱之等人的謀劃,他略知一些,不過卻極少參與,他自認自己只是武人,一切依命行事便是,至於如何佈置,這和自己沒多大關係。

  他此時還未睡下,因為夜裡還需巡營,這也是規矩,此時他一身軍服,雖是年邁,卻還是顯得精神奕奕,穿戴著斗笠走了進來,剛要向陳凱之行禮,

  陳凱之便攙扶著他起來,笑道:「武師傅,不必多禮,我請你來,只想問你一件事,勇士營操練的如何,可以作戰嗎?」

  武子曦毫不猶豫:「主公敢戰,勇士營就敢戰!」

  陳凱之面帶猶豫之色,接著問道:「是否會有所倉促?」

  武子曦堅定的搖頭:「即便是新兵,也已操練了多則兩個多月,少則一個半月有餘,操練這等事,最難的是開頭,只要開頭熬了過去,慢慢的習慣了服從,養出了氣力,大抵學習到了技巧,雖然不及老卒,卻也足夠了。」

  「這便好。」陳凱之頷首點頭:「傳令下去,明日的操練停止,讓將士們休息一天,養足精神,我有大用。」

  「遵命!」武子曦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抱了手,便快步而去。

  書齋裡,一下安靜下來,而一股倦意也隨之襲來,在忙碌之後,陳凱之終於感覺到了一股睏意,彷彿整個人一下子鬆懈了下來。

  陳凱之隨即朝眾人笑了:「後日正午,將會有一場惡戰,可能規模空前,行事的,雖是鄭王,可我相信,鄭王舉事之後,就決不再只是鄭王這等跳樑小丑能夠控制的了,大陳江山地未來,便都在後日,便可揭曉,二位先生,你們說,我是否派人入宮,將消息送入宮中…………」

  陳凱之一直在考量這件事,事先,該不該讓太皇太后和母后知道呢,陳凱之對母后倒沒什麼防備,可太皇太后……

  這個女人很難捉摸,他完全是看不懂她。

  還是算了吧。

  晏先生朝陳凱之連忙搖頭:「主公,萬萬不可,此事,只當從未發生過,現在接觸到此事的人,俱都是主公的心腹之人,絕不會洩露出去,若是事先傳出去,若是宮中有風聲透出來,或是禁衛的調動變得可疑,可能就前功盡棄,使那鄭王取消計劃了。」

  「主公……」晏先生深深的看了陳凱之一眼,格外鄭重的說道:「主公現在一切的考量和權衡,最好將宮中排除出去,一切以主公自身的利益得失為主,若是稟告宮中,沒有絲毫好處,而會平添風險,何須稟告?」

  「此事,就算是宮中事後得知了一些什麼,那也無妨,宮中固然有了疑心,可只要主公能從中得到資本,擁有足夠的本錢,等此事之後,大陳的格局,將會發生翻轉,從前是趙王、太后與太皇太后三者鼎力,可若是主公能在後日完美解決,那麼,這大陳天下,也就有了主公的立足之地,主公所謀劃的,該是自己,還有這些跟從主公的錦衣衛、勇士營將士。」

  陳凱之頓時覺得自己是忙糊塗了,竟是這麼簡單的一個道理也沒想明白。

  他背著手,笑了:「多謝先生提醒,有時候,人真是奇怪啊,到了一步,就必須換一個思維,換了位置,也該換一換腦袋了,晏先生說的對,一切……依我們自己的計劃行事!」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8-1-4 23:55
第七百七十九章:靖難開始

  二月十九。

  天氣放晴,萬里一片碧空,這是多雨的春日裡難得的晴天。

  山上空氣清新,萬物復甦,慵懶的露出笑容。

  正是這個時候,陳凱之卻在山上,屏息等待。

  他在等消息。

  這個時候他感覺時間特別的漫長,短短的一夜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從昨日到今日清早,山上的操練聲就停了。

  不過在這山上,所有的勇士營官兵俱都已經整裝,軍服在身,最新的軍帽則是一個類似於鍋蓋的頭盔,這頭盔說實話,比之這時代將軍的頭盔要丑一些,卻是眼下鐵坊裡經過無數次工藝才鍛造出來,並且大規模生產的。

  頭盔是半圓形,裡頭襯了皮革,恰好可以覆蓋腦袋,不過因為這時代都是長發,為了髮髻的需要,所以頭盔上方還是凸起了一些,頭盔最厲害之處,不在於造型,而在於工藝。

  這頭盔乃是一體成型,用的是精鋼打製,雖說這等頭盔,無法抵禦槍炮的攻擊,可是尋常的弓箭,或是這個時代的刀劍,想要給它造成傷害,卻有些難處。

  不過將士們顯然對這頭盔頗有些不太滿意,因為戴在頭上有些沉重,沉重且還好,他們日夜操練,體力驚人,而且裡頭的皮革因為密不透風,再加上頭上是長發,就極容易出汗,戴上一天下來,感覺整個腦袋都是臭烘烘的,格外的難受。

  可即便如此,操練和任何時候,除了睡覺,都必須戴著。

  除此之外,他們的皮帶上,則已懸掛了裝滿了水的鋼壺、匕首、長刀,腳下的靴子是長筒靴,裡頭也襯了皮毛,在這濕漉漉,滿是泥漿的天氣裡倒是很好用,裹腳布和綁腿連成一體。

  而身後,則背著幹糧以及防寒的被縟了,這是行軍的需要,被縟和乾糧是用一種油布包包著的,裡頭還夾著一些飯盒之類,除此之外,便是隨身攜帶的火藥和彈丸了,這和皮帶一起,懸在後腰,用的乃是特質的皮製袋子,既是為了防潮,也為了防火的需要。

  他們就如背著所有家當的蝸牛,再加上手中的火銃,以及斜挎著的刺刀,這一份家當,足足有三十斤重。

  老兵們還好,操練了兩三年,任何時候都是全副武裝,早已習慣了,他們體力驚人,這等的負重並不算什麼,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即便現在讓他們背著這些傢伙負重長跑幾公里,也不算什麼難事。

  可新兵們依舊還是感覺到了份量,若不是這些日子的操練,怕是堅持了一炷香,就覺得吃不消了。

  竹哨吹響,接著開始傳達命令,隊伍可能要下山,參加演練,讓大家早上多吃一些,正午可能只能吃乾糧了,接著,便是教官們開始囑咐自己下頭的新兵。

  「下了山,一切聽從指令,竹哨的長短音不同,平時都讓你們背牢了,不過若是覺得慌張,就跟著我便是,我做什麼,你們做什麼?」

  一些新兵背著東西,很吃力的樣子,悶悶不樂的點頭。

  「知道了。」

  教官看出他們心裡的擔憂,笑著說道。

  「別以為現在背著這副家當沉重,等你下了山,便覺得如履平地了,這兒是山上,距離山下有數百丈呢,聽護國公說過,山上有一樣東西,叫空氣,比山下的空氣稀薄一些,所以在這山上,做任何事,都比山下更耗氣力,等下了山,別看你現在氣喘吁吁,可能到時便覺得輕快了。」

  「火藥,檢查火藥。」

  「火銃上油重新擦拭一遍,還有刀劍。」

  陳讓聽著許傑的囑咐,乖乖的聽從著命令,他此時聽說要下山,心裡竟隱隱有了幾分渴望,就如神仙即將要下凡間一般,這兩個多月,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認得現在的自己了,或者說,當初的自己以及漸漸模糊。

  他並不傻,總是覺得今日會有什麼大事發生。

  因為在這山上,上山的錦衣衛已經越來越多,甚至許多錦衣衛的力士,是氣喘吁吁直接跑上山的。

  以往的時候,錦衣衛奏事之後,只要不是晚上,都會立即下山,可今日,卻都是有來無回。

  上山的錦衣衛在另一處的校場裡休息。

  要出事了。

  不,或者說,肯定有大事發生。

  他抬眸,看到了遠處的書齋,比校場這裡更高的位置,出現了一個人影,看那樣子,該是護國公,護國公背著手,遠遠的站在書齋的簷下,似乎是在遠遠眺望著校場這邊。

  接著,他轉身,進入了書齋。

  進入書齋的陳凱之抬眸,看著早已在此的錦衣衛指揮使和幾個高級武官,以及晏先生等人,他平靜異常,淡淡開口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時!」

  還有一個時辰。

  陳凱之笑了笑,抿了抿嘴:「聽說清早的時候,梁王又入宮了,這一次,似乎是為了催促太皇太后早做決定,顯然,他已徹底的失去了耐心,嗯……」

  他微眯著眼眸,輕輕的頓了頓,才又一字一句的說道。

  「而我的耐心,現在也已等到了極限了,現在何止是度日如年,便說是度時如年,也不為過啊。」

  陳凱之深深嘆了一口氣,目光環視了眾人一群,見大家都翹首以待的樣子,不禁笑了笑。

  「耐心等著吧,很快就可以了。」

  這時,有力士匆匆進來,著急的說道:「護國公,最新的消息。」

  陳凱之看了力士一眼,便催促道:「說。」

  力士道:「驍騎營指揮使黃昕,以移防的名義,帶兵出營了。」

  陳凱之皺眉:「沒有兵部的調令,他如何帶人出營。」

  「可能調令是偽造。」

  陳凱之一笑:「還以為在兵部,這鄭王也有內應呢,現在看來,倒是多慮了,細細想來,倒也正常,看來,馬上就要開始了。」

  吳僉事起身:「護國公,我們是不是現在下山。」

  「再等等。」陳凱之朝眾人擺了擺手,冷靜的開口說道:「等等再說,現在下山,不就顯得我們一切都知情嗎?放心,不急一時。」

  陳凱之此刻倒是顯得極為冷靜,雖這些日子,也有過焦慮,可現在,一切的情緒都已經拋空,他很清楚,迎接風暴的時候到了。

  ……………………

  鄭王府。

  此時鄭王府的護衛已經開始集結。

  而就在所有人都沒有準備的時候,驍騎營也已出發朝鄭王府而來。

  陳元奇顯得格外的激動,他咯吱咯吱的,便朝著方先生的小樓去衝去,興奮的大喊起來:「先生,先生……」

  陳元奇等這一日,已是等了太久太久,可小樓的書齋裡,卻是沒有回應,陳元奇覺得奇怪,一下子闖入書齋,卻見這裡……竟是人去樓空。

  陳元奇目瞪口呆,震驚不已。

  老半天,他也沒回過神來。

  「來人,來人……」陳元奇厲聲大喝。

  一個僕役匆匆而來:「殿下有何吩咐。」

  陳元奇厲聲道:「先生呢,先生去哪裡了?」

  「先生……先生清早的時候,說是有事,要出去一趟。」

  「他說了什麼時候回來?」陳元奇催問。

  這僕役搖搖頭:「沒說,不過……」

  「不過什麼……」陳元奇厲聲道。

  「不過……不過先生臨走前,把樓裡的幾十幅字畫,都帶走了,還有殿下前日送的那方寶硯,噢,對了,先生臨走的時候,穿了七件衣衫。」

  「嗯?」陳元奇怒目的看著僕役。

  僕役猶豫的道:「這些衣衫,小人記得,都是殿下送來的。都是最上好的料子,平時先生不捨得穿。」

  陳元奇心裡打了個咯噔,然後整張臉頓時陰沉下來,嘴角微微的抽搐了起來。

  臥槽。

  什麼東西都帶走了,連衣衫……莫非也舍不得留下,捲鋪蓋走時又覺得不便,所以,索性一併穿在身上……

  這……這……

  不可能!

  陳元奇不相信。

  打死他都不相信,這怎麼可能呢,先生明明知道本王有天命,明明……

  他惡狠狠的朝僕役道:「先生肯定是去訪客了,命人去找找,趕緊,去善莊看看。」

  雖然心裡安慰自己,可他依舊還是覺得心裡發虛。

  這個時候他不能胡思亂想,只能往好處去想,先生一定是有事出去了。

  可這僕役卻是不敢抬頭,竟又沒有走,而是小心翼翼的道:「殿下,這府上,今日突然多了許多……許多……」

  陳元奇猛地想起,現在,還有無數人在等著自己呢。

  先生不在,自己沒有把握啊。

  可是……而今驍騎營都已直接假傳聖旨出了營,何況,自己花費了一個上午,修了無數的王詔,蓋上了印璽,就在一炷香之前,將這些詔命發去各處,傳檄各處,要殺入宮中,剷除宮中惡婦。

  無數的衛隊和驍騎營的將士,立即要在這王府匯聚一起,都到了這個份上,顯然很快,宮中就要得知消息,自己……還等得了嗎?

  等不了了。

  他頓時臉色蠟黃,揮舞著拳頭:「去找,給本王去找,趕緊,要趕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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