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669
mk2258 發表於 2017-8-12 08:47
第十章徐夫人的手藝

    雲瑯自然有無數的大道理可以說,不過,他不準備跟太宰說,說到了會死人的。

    就像一個員工想要跟自己的老板講道理,道理講贏了,他的倒霉時刻也就自然來臨了。

    黃米飯其實很好吃,如果再澆上蘑菇肉湯之後就變得非常完美。

    一連吃上三碗,不論是士人還是奴隸都會心滿意足。

    物質才是決定人心向背的決定因素。

    就像此時的老虎大王,憂傷的啃了一根沒肉的骨頭之後,就滿足的趴在火塘邊上,跟那頭母鹿耳鬢廝磨。

    現在,睡覺對雲瑯來說真正變成了一種享受,一整晚不用在夢里跟那個女人吵架,身體得到了徹底的休息,每一個早晨對雲瑯來說都是一個新的旅程。

    鍛造一塊頑鐵需要耐心,巴掌大的一塊鐵在雲瑯的鐵錘下被折疊了三十幾次,那些漂亮的人折疊花紋已經慢慢的出現,現在剩下的就是造型與淬火了。

    雲瑯的手藝不好,他只是見過新疆英吉沙小刀的鍛造過程,也僅僅知道鍛造需要的一點小小的知識。

    上手之後才發現,工藝什麼的並不是很難做到,唯一難以做到的是耐心。

    一個模樣丑陋的短刀出現在了太宰的面前,對于這個結果太宰並不感到吃驚,畢竟,對于雲瑯瘦弱的身體來說,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比一般的工匠強大了很多。

    讓他吃驚的是雲瑯在有意識的收集尿液,不但有他自己的還有老虎的。

    老虎自然沒有往罐子里撒尿的習慣,太宰瞅著雲瑯漫山遍野的追逐老虎要虎尿的樣子,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

    燒紅的錐子被塞進了尿液里面,一股難聞的蒸汽散盡之後,六把黑乎乎的錐子就出現在了雲瑯的面前。

    黑色的外皮被磨掉之後,被雲瑯安上木柄之後就已經成型了。

    它是如此的鋒利,往日里用那根大針費勁力氣才能刺穿的狼皮,現在,在新做的錐子面前如同一張紙,即便是六層的狼皮鞋底子,在錐子面前,也不再是雲瑯制作鞋子的障礙。

    興奮的雲瑯一整天都在用錐子刺東西,且無所不刺。

    淬火之後的錐子果然是一件人間利器,淡漠的太宰拿走了最長的三個,他準備當兵刃使喚。

    短刀就不能用尿液來淬火了,雖然說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這柄短刀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將是雲瑯的吃飯工具,用尿液淬火雖然不錯,用尿液淬火後的刀子吃起飯來卻十分的惡心。

    冰冷的山泉水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雲瑯不知道自己的刀子里的碳是否合適用水淬火,雖然有很大的幾率出現裂紋,他最終還是用陶罐取來了山泉水。

    將燒紅的刀刃部慢慢的放進水里……

    刀子變得有些彎,這是熱脹冷縮的結果,而刀子的刃部還是不可避免的因為熱脹冷縮刀背向後彎曲刀刃經不起拉扯出現了十余道細細的裂紋。

    看著雲瑯晦氣的面容,太宰狂笑不已,眼見雲瑯的臉上已經出現怒容之後,才從石屋里拿出一柄用鯊魚皮包裹的短刀丟給雲瑯。

    淡漠的道︰「這是徐夫人制作的短劍,想必比你的打制的破匕首強一些。」

    雲瑯雙手死死的攥著鯊魚皮包裹的精美匕首,怨恨的瞅著太宰。

    太宰莞爾一笑,指著雲瑯手里的匕首道︰「早就準備給你了,只是見你想要親手打造一柄,就不好強人所難,現在給你也不遲。」

    太宰給的匕首自然不是荊軻刺殺秦王時使用的那柄毒劍。

    從太宰的口中得知,荊軻刺殺秦王失敗之後,遠在趙國的徐夫人並未逃脫罪責。

    此時的趙國已經于一年前為秦將王翦所破,惶惶如喪家之犬的徐夫人自縛入咸陽,願意終生為匠奴,換取一家存活。

    自此,秦宮多利器。

    太宰丟給雲瑯的那柄匕首雙面開鋒,寒光閃閃一看就不是什麼吉祥的東西,也不知道徐夫人給匕首里面添加了什麼材料,能跟銅產生反應,最終變成了硬質合金。

    雲瑯制作的刀子跟徐夫人制作的匕首踫撞了幾次之後就變成了一把短鋸。

    事實上,雲瑯最後就把那柄短刀做成了一把鋸子,用來鋸木頭非常的合適。

    冬天就要到來了,只要看看紅葉上厚厚的霜花就知道這個冬天將會有多冷了。

    雲瑯的鞋子已經制作完畢,難看,丑陋,別扭,這些話都可以用在這雙鞋子上面。

    同樣的看世界一定要一分為二的看,這雙鞋子除過難以忍受的丑陋之外,還有溫暖,舒適,結實這些可以贊美的地方。

    尤其是系上帶子之後,就與雲瑯曾經見過的勞保鞋非常的相似。

    六層狼皮組成了厚厚的鞋底子,然後被密密的麻繩牢牢地釘在一起,在外面包裹上一層燙掉豬毛的野豬皮,腳跟與前掌部位各自訂上一塊硬木,即便是踩在水里,里面依舊能夠保持干燥。

    每回雲瑯穿著大皮鞋踩在新生的冰凌上,太宰的面容就變得非常難看。

    看的出來,他也非常想要一雙。

    顯擺夠了之後,雲瑯就開始給太宰做過冬的衣衫跟鞋子。

    這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必須掌握的技能,滿足顯擺的欲望之後就要懂得分享,否則就會招來很多人的怨恨。

    對于穿褲子這事太宰開始的時候是非常抗拒的,在拗不過雲瑯的堅持之後,勉為其難的試著穿了一次,結果穿上之後就再也沒有脫下來過。

    按照他的說法,胡服騎射是趙武靈王跟野人學來的,不符合五大夫的穿著要求,好在大秦的騎兵也是這麼穿褲子的,所以,他覺得自己的爵位至少可以在軍中擔任偏將的職位,穿這樣的衣裳也不算是違例。

    雲瑯自然不會跟太宰爭論,主要是他實在是不忍心看到太宰凍得發青的光屁股。

    關于鞋子,他一個字都沒說,就在雲瑯的指揮下痛快的穿上了。

    常年穿山越嶺的,他知道一雙好鞋子能給他帶來多少好處。

    雲瑯把褲子做的很長,這樣,太宰就能把褲腳塞進鞋子里,綁緊鞋帶之後,褲子跟鞋子就成了一個整體,再大的寒風也吹不進去。

    穿著雲瑯給他制作的衣衫在山林里對著野獸顯擺了一天之後,歸來的太宰就對這套衣裳贊不絕口。

    「若是蒙恬大將軍有這樣的一套衣衫,驅逐匈奴野人于萬里之外有何難哉。

    王上何至于遣發天下百姓修築長城,弄得天下盡是累累白骨,以至于漁陽狐鳴天下皆反。」

    太宰這樣的忠臣這個世上可能不多了,始皇帝躺在前面不遠處的陵墓里,不知道有沒有感應,如果他真的有靈,聞听還有人在他死後猶自為逝去的大秦帝國盡忠,雲瑯覺得他足矣驕傲一萬年。

    一提到大秦,太宰就會倜然淚下,並傷心難過整整一夜。

    老虎現在根本就不往太宰身邊湊,總喜歡膩在雲瑯的身邊,除非不得已,它是萬萬不會靠近太宰的。

    即將入冬的時候,雲瑯在樹林子里發現了一些苦楝,剝皮曬干之後熬成了湯藥,將老虎全身上下用苦楝皮藥汁洗涮了七八遍,最終除掉了它身上的寄生蟲。

    寒冷的冬天,可以跟老虎睡在一張床上,不但安全,還非常的溫暖。

    冬天的老虎皮如同緞子一般閃耀著金燦燦的光輝,就是雲瑯還要教會這家伙不要隨便用舌頭去舔他,這家伙的舌頭上滿是倒刺,舔一口像是被砂紙摩擦過一般難受。

    母鹿自然不能繼續留在干淨的石屋里,隨地大便這種事調教了它無數次都沒有學會。

    進入冬天之後,雲瑯的每一天都過得無比充實,石屋子也在一點點的發生著變化。

    先是有了兩張大床,床腳是粗大的木料,即便是雲瑯與老虎同睡一床,也不擔心會把床壓塌。

    後來又多了一個巨大的木頭架子,雲瑯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把所有的竹簡,木牘堆放在上面,想要把這些竹簡木牘按照時間整理整齊,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

    石屋的外牆上,掛著滿滿一牆的臘肉,這都是老虎辛勤捕捉來的,被雲瑯用鹽腌制之後,就成了他們過冬的口糧。

    太宰有一種奇怪的本事,那就是只要雲瑯提出要求,他總能辦到,而且顯得非常輕松。

    比如鹽巴就是一例。

    鹽巴在沒有工業化生產以前,從來都是金貴的貨物,更別說這個原始的時代了。

    可是,太宰一次性就給雲瑯扛來了滿滿一皮口袋鹽巴,還是最好的精鹽,雪白如霜。

    秋日的獵物很肥,雲瑯熬制了很多葷油,其中以野豬油最多。

    儲存在一個半人高的罐子里,足夠兩人吃大半年的。

    石屋外面飄著雪花,雲瑯正在非常認真地從一堆發霉的白米中間挑選可以食用的部分。

    這是一堆陳米,放置的時間應該很久了,旁邊還有一些沒有脫殼的谷子,只是沒了金燦燦的顏色,變得有些暗黃,雲瑯搓開之後里面的米粒要比外面的這些陳米好的太多了。
mk2258 發表於 2017-8-13 09:28
第十一章反漢复秦

對雲瑯來說,太宰就是一個類似多拉愛蒙一般的存在。

只有一點不太好,這傢伙拿來的東西都是舊的,全部都是舊的好東西。

雲瑯盡量不去想這些東西的來路,他擔心一旦自己弄明白了,太宰可能會殺人滅口。

山里的生活是富足的,這中間離不開雲瑯不懈的努力。

幹蘑菇,幹野菜,臘肉,香料,他們的餐桌上甚至多了一個半瓷的盤子,這是雲瑯無意中找到了一點高嶺土,試驗著在柴窯裡面燒出來的。

當初找來高嶺土的時候,太宰還說這種土可以吃……

雲瑯當然知道這種土可以吃,只是吃過這種土的人最後都會死,他另外有一個慘烈的名字叫做觀音土。

太宰還興致勃勃的跟雲瑯介紹了一些高人靠吃觀音土最後成仙的經過,看得出來,他非常的羨慕。

雲瑯覺得自己以後要是想弄死太宰,不用下毒,只要把高嶺土磨成粉末給他吃就足夠了。

直到現在,太宰在雲瑯面前暴露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雲瑯只需要做一點簡單的歸納總結,就能判斷出大部分的事實。

不過,他現在沒有做好出山與別人見面的準備,這是一個不同於他過往的世界,這裡有這裡的規則,對於這裡的生存規則,雲瑯還太陌生了,一個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在這個時代,被殺死是一個非常糟糕的結果。

大雪封山的日子裡,整理簡牘,其實就是一個學習的過程。

這裡有堆積如山的簡牘,每一片簡牘上正反面都寫滿了文字。

雲瑯辨識的非常困難,小篆的字體一個個非常的相似,稍微不注意,就會看錯,看錯一個字的後果就是整部簡牘的閱讀順序就亂了。

沒有什麼比整天泡在簡牘中學習小篆文字更快的方法了。

其實,整個屋子裡的簡牘上記錄的內容,並不比一本半寸厚的書本多。

裡面的信息內容卻廣博的太多了。

簡牘上寫字很難,聽太宰說,以前都是用刀子刻字的,更難。

於是,為了少費點製作簡牘的時間,簡牘上的文字就盡量的簡化,有時候簡化的連作者自己都弄不明白。

尤其是一字多用,這就要見仁見智了,後人為什麼會對古代流傳下來的學問有無數種解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窮。

太宰對雲瑯嚴謹的治學精神還是非常滿意的,尤其是翻看了雲瑯按照圖書館分類法整理歸類出來的簡牘,覺得非常方便找尋需要的記錄。

身為大秦的太宰,他甚至要求雲瑯把這種方便的歸類法書寫在簡牘上,好流傳於世。

“就這個分類的法門,如果始皇帝還在,老夫就會諫言讓你來充當陛下的值更官。”

“這是一個多少擔的官職?”

“六百擔!”

“能養活一家人不?”

“大秦的縣令爵位大夫,一**米一斗,醬半升,菜羹各一,肉食一盤,另有食邑百戶,各色雜絲五匹,你如果就任陛下值更官,食料俸祿加倍,由於是陛下近臣,獲得賞賜的機會要比旁人多得多。

運氣好,甚至有各國敬獻的女子可以婚配。”

“如果大秦尚在,您呢?”

太宰臉上洋溢著光芒,一字一句的道:“若是始皇帝尚在,太宰的家門,等閒人不得入。”

很明顯,太宰說的等閒人,指的就是雲瑯這種可能擔任值更官的小吏。

明顯被太宰鄙視了,不過啊,破落戶都是這樣,總拿祖上的榮光說事。

“現在外面的皇帝是誰?”

“偽帝劉徹!”

“我們要反漢复秦?”雲瑯覺得太宰想要推翻漢武帝的統治難度很大,如果是漢獻帝他可能還會參加,至於漢武帝——還是算了。

太宰並沒有瘋狂到忘乎所以的地步,長嘆一聲道:“劉徹承父祖餘蔭府庫餘糧堆積如山,舊米未盡,新糧又到,聽說他的錢庫裡串銅錢的繩子都腐爛了,只好堆在露天裡。

加之此人自幼聰慧,又懂得輕徭薄賦惠及萬民,天時地利與人和他佔全了,現在起事沒有成功的可能。

時機不好,我們只能繼續蟄伏,靜待天時,一旦風雲變幻,我們就揭竿而起,重塑我大秦江山。”

雲瑯認真的點點頭,表示非常同意太宰的見解。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一般都是烈士,他對充當烈士沒有任何興趣。

認慫有時候是睿智行為的具體表現,尤其是在漢武帝面前認慫,雲瑯以為這是一種驕傲跟榮譽。

在漢武帝時期談反漢复秦這種話很沒意思,兩人很自然的將注意力放在快要熟的飯菜上。


雲瑯今天做的晚飯是大米飯跟蒸臘肉,配以乾菜,跟蒜瓣,陳米總有一股子嗖味,這東西雲瑯在孤兒院沒少吃,特意在蒸飯的時候放了一點鹽巴跟豬油,米飯蒸熟之後,米粒晶瑩,飯香撲鼻。

一指厚的肥豬肉蒸的酥爛,咬一口油脂四濺,唇齒留香,清亮發青的豬油往熱騰騰的米飯上一澆配上柔津津有嚼頭的蒸乾菜,雖然只有兩個人,卻吃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呼……”兩人同時丟下飯碗,不是因為吃飽了,而是因為陶罐裡的米飯沒有了,裝在碗裡,盤子裡的菜也沒有了。

“老夫錯了,你更應該就任陛下的庖廚,而不是值更官。”

“這才是一道家常菜而已!”

“一道菜就足夠,老夫來到世上的時候,大秦雖然已經沒落了,自幼在父親的庇護下過得卻是錦衣玉食般的日子。

像今日這般痛快的食肉,卻還是平生第一遭。

唉,可憐的。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內訌,這樣的日子你也能過。”

雲瑯攤開雙手笑道:“我習慣了靠自己的雙手吃飯,至少,在我被天火劈中之前,我從來都是獨自求生的。”

“如果不是看你身高八尺,有我老秦人之像,你早就被老虎吃掉了。”

“現在變小了。”

“知道什麼,這是異人之像!”

雲瑯苦笑道:“我自幼孤苦,隨著商隊在大地上流浪,別人都說我是秦人,這還是第一次回到咸陽……”

太宰用極度諷刺的目光看了雲瑯一眼道:“不用編造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

“且當你說的都是真的,這裡是荒山野地,外面狼蟲虎豹極多,反正你也走不出去,是不是真的有什麼打緊。”

“你不信我還收留我?”

太宰幽幽的嘆口氣道:“這是天意……你是從晴空裡掉下來的,是仙人嗎?”

雲瑯搖搖頭。

“鬼怪?”

雲瑯快速的搖搖頭。

“那就是人了,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人。”太宰說完話,就出去了,沒給雲瑯任何解釋的機會。

雲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說真話,比假話更像假話。

“餵,我是秦人,這一點絲毫不假!”雲瑯朝門外高聲叫道。

“這就足夠了!”太宰低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同時也帶進來一股子寒風,將火塘里的炭火吹得明滅不定。

關中的大雪下的很大,雲瑯還從來沒在關中見過這麼大的雪。

都說燕山雪花大如席,這裡的雪下的也不小,雪一層層的下,一層層的向上累積,等到積雪快要與窗戶平齊的時候,雲瑯與太宰就不得不出去鏟雪。

鏟雪的過程很簡單,只要把厚厚的積雪用木板推到旁邊的懸崖底下就算是成功了。

鏟雪的過程中,雲瑯還撿到了三隻凍僵的野雞。

最後一堆雪被雲瑯推下懸崖之後,太宰就站在懸崖邊上,望著咸陽方向發楞。

“那裡應該是鹹陽吧?”雲瑯幫著老虎撣掉腦袋上的白雪,剛才推雪的時候它非常的賣力。

“被楚人一炬焚毀了。”

“項羽?”

“就是他,雲瑯,今後如果遇到項羽後裔,記得殺掉。”

“早就被劉邦幹掉了吧?”

“一個諾大的家族如何會如此輕易地覆滅,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在蟄伏。

從今後,項氏子弟就是你的仇敵,能答應嗎?”

雲瑯瞅瞅懸崖外面白茫茫的世界,覺得自己遇見項氏子弟的可能性不大,遂點頭道:“見到他們就弄死,在茅廁遇見就溺死在糞桶裡,在街道上遇見就弄死在大街上。”

太宰嘿嘿笑道:“也好,反正你不殺他,他們就一定會殺死你,你看著辦就好。”

大雪連續下了三天,在這個過程中云瑯跟老虎一起推雪推了三次。

雪下的太大了,不遠處的松林總能傳來樹幹被積雪壓斷的吱嘎聲。

自從太宰發現老虎能幫著雲瑯推雪之後,他就沒有動過一根指頭,而是每日里興奮地站在積雪被清除之後的院子望著咸陽,長安方向像是在看最吸引人的大戲,即便快要被大雪埋掉了依舊捨不得進屋子。

只可惜,這場大戲並沒有看多久,三天之後,大雪停了,天空中再無一絲雲彩,紅艷豔的太陽掛在高空,照耀著這個潔白的世界。

太宰是如此的失望,以至於站在高大的石頭上,揮拳向天空怒吼:“賊老天,你因何如此偏愛國賊?”

他怒吼的聲音很大,夾帶著無盡的怨恨,聲音在山谷裡迴盪,驚起一片雪崩,在白氣瀰漫中,雲瑯看到了太宰那對血紅的眼睛,幾欲擇人而噬。
mk2258 發表於 2017-8-13 09:29
第十二章《太宰錄》

直到現在雲瑯才確認,自己真的是來到了西漢年間。

沒有錐骨之痛的人是不可能發出這樣痛苦的哀叫聲的。

如果不是對大漢朝痛恨到骨子裡的人,是不可能如此渴盼這個國家倒霉的。

三天三夜的大雪,對向來乾旱的關中來說,是一個福音。

就這點積雪,撐不過冬天就會被黃土地完全吸收,並成為來年滋養禾苗的水分。

當然,再下三天三夜,積雪就會阻絕交通,壓塌房屋。

大漢遭災估計是太宰這個秦國的老臣最喜歡看到的美景。

雪停了,太宰的精氣神似乎也被抽掉了,已經躺在床上一整天了,連吃飯這種最享受的事情也沒有了興趣。

雲瑯跟老虎很開心,少了一個吃飯的主力,一人一虎依舊沒有剩下什麼東西。

母鹿這幾天眼睛水汪汪的,總是早出晚歸,應該是發情期到了。

山里的梅花鹿很多,據太宰說,以前修築阿房宮的時候,不論是仙鶴還是梅花鹿,乃至虎豹狼熊,巨蟒,大象,豬婆龍,園子裡都有,數量之多,遠不是現在漢國的上林苑所能比擬的。

這裡的野獸,獵物的祖先大部分都是被獵夫馴服過,因此對人不是很畏懼。

這話雲瑯自然是不信的。

他相信阿旁宮輝煌無比,裡面的飛鳥蟲魚一定多的數不勝數。

始皇帝窮搜六國珍玩,美人,珍禽異獸,徵發數十萬人修建阿房宮,裡面一定窮奢極欲至極。

但是野獸的祖先被馴服過,以後的野獸就會跟人親近?這也太唯心論了吧?

就他接觸到的那幾匹狼,豹子,野豬,好像沒有一個是善類。

提到大秦,提起始皇帝,太宰的智慧一般就會消失,和野獸相比,他才是被始皇帝馴化的那個。

石屋裡面的簡牘,其實就是大秦滅亡之後三代太宰記錄的秦陵維護記錄。

從記載中云瑯得知,最初的時候,負責維護秦陵的人手有兩千人之多。

後來劉邦進咸陽之後,其中一千五百人戰死在了咸陽,剩下的五百人繼續維護秦陵。

然而,項羽後來進入關中之後,一把大火燒了阿房宮,咸陽,並派人窮搜關中,尋找秦陵的所在地。

這是太宰記錄上最慘烈的一幕,五百秦陵衛士在與楚國密諜的交鋒中逐日凋零。

其中有一百五十七人是在將要被俘的時候自戕身亡的。

有一個叫做彭駒子的傢伙,四肢被楚衛斬斷,然後用烙鐵把他創口封閉,最後被人家從**位置插在削尖的木槓子上,哀嚎了兩天,直到木槓子從嘴裡冒出來才氣絕身亡。

這個爭鬥直到項羽被劉邦在垓下擊敗,自刎烏江之後才慢慢的停止。

劉邦是一個真正做好當皇帝準備的人,他對秦陵沒有什麼興趣。

而且開國的時候建都櫟陽,秦陵這才逐漸退出了野心家們的視野。

一部《太宰錄》就是一部守陵衛士的血淚史。

而後,漢高祖五年關中置長安縣,在渭河南岸、阿房宮北側、秦興樂宮的基礎上興建長樂宮,高祖七年,營建未央宮,同年國都由櫟陽遷移至長安縣,因地處長安鄉,故名長安城,取意“長治久安”。

八年前,危機重現。

十八歲的漢皇劉徹下令修建上林苑,諾大的一個上林苑基本上繼承了阿旁宮的舊址,地跨三百里,轄長安、咸陽、周至、戶縣、藍田五縣縣境,有灞、滻、涇、渭、灃、鎬、澇、潏八水出入其中。

很不幸,秦陵又被囊括其中。

上林苑乃是皇家禁苑,又被雄心勃勃的劉徹當做訓練羽林軍的地方,於是,又有大批巡山獵夫,軍卒出入其中,給秦陵帶來了新的危機。

跟太宰一起守衛秦陵的本來還有十六個秦陵衛士的後代。

在這八年中,也逐漸消耗殆盡,僅剩下太宰一人孤獨的守衛著沉睡在地下的始皇帝。

在遇見雲瑯之前的一個月,太宰最後的一個夥伴也被獵夫設下的陷阱殺死。

雲瑯放下最後一片簡牘,長嘆一聲,心中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太宰不是太相信他這個突兀的來到驪山的人,而是沒有任何選擇,如果沒有新人加入,秦陵衛士將會徹底的滅亡。

雲瑯能想得到,在太宰最絕望的時候,天空中憑空掉下一個黑乎乎的人來。

這是神蹟啊,是始皇帝派來幫助他這個孤獨絕望的臣子的援兵。

即便是這樣,小心謹慎的太宰同樣守在一邊觀察了雲瑯一天一夜,直到他發現再不出現,雲瑯就會被野獸吃掉的時候才現身。

太宰不在乎雲瑯是誰,只要不是漢國奸細就好,這幾乎已經是他要求的極限了。

太宰眼看著雲瑯整理完畢了最後一根簡牘,沉聲道:“看完了?”

雲瑯點點頭道:“明白了,我是第五代太宰是吧?”

“我死之後你才是。”

“我明白,我現在沒有別的路能走了,要是不當太宰五代,你的寶劍就會砍掉我的腦袋。

你放心,我會留在這裡守衛王陵的,不是因為我還怕你砍我腦袋。

而是因為我現在沒事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才能保證我不發瘋。”

“你不來,我說不定已經瘋了。”

太宰紅著眼睛沉默了良久又道:“即便你以後守不住寂寞想要離開,也請你莫要將王陵的所在告訴他人。


否則,我等即便成了陰魂也會取你性命。”

陰魂索命是最無奈,最沒有威脅性的恐嚇。

雲瑯不想讓太宰失望,認真的點頭道:“我以婆婆的在天之靈起誓,王陵之密只會藏在心中,沒有找到合適的繼承人之前,永不對他人洩露,否則,萬箭穿心而死。”

太宰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隨即皺眉問道:“婆婆是誰?”

雲瑯翻著眼睛道:“一個比我性命還要重要的人,已經故去了。”

太宰歉疚的朝雲瑯施了一禮,他覺得自己剛才的問話非常的無禮。

“明日開始跟老夫學搏鬥之術。”

“沒問題,我也不想一出現就被獵夫們給幹掉,同時,你也給我弄點書回來看啊,不論什麼書都成,我現在認識很多字。”

“你本來就認識很多字!”

太宰哼了一聲之後就重新躺在了床上。

大雪封山,外面天寒地凍,雲瑯想要給自己打幾樣合用的小工具都不成,就只好待在屋子裡教老虎識字……

老虎今年只有三歲,非常的聰明,在肉乾的誘惑下,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就能從一數到八了。

雲瑯極度懷疑,這傢伙其實能數更多的數,只是懶得張嘴嚎叫那麼多聲而已。

老虎識字,數數這種事情已經超乎了太宰的認知範圍。

不過,老虎能通過雲瑯的話語去做相應的動作,這些太宰還是能理解的。

雲瑯很聰明,非常的聰明,不論是讀書,還是做事情,沒有他拿不下來的,唯一,到了練劍術的時候,他就成了蠢貨。

好好地殺人劍術,到了他的手中比舞蹈還要好看些,唯獨不能殺人。

就在太宰擔心雲瑯在獵夫們的手中活不過一口氣的功夫時。

雲瑯用外面的打鐵爐子,給他打造了一柄小巧的鋼弩。

這柄鋼弩只有一尺寬,加上弩箭的滑槽,也不過一尺長。

不過,當云瑯將一枚無尾鐵刺裝進滑槽,扣動了機括,嗡的一聲鋼鐵振鳴聲剛剛響起,三丈遠的大樹幹上就多了一枚黑黝黝的鐵刺,入木三寸。

眼見雲瑯將弩弓指向了他,太宰遍體生寒,他沒有任何能夠躲過鐵刺的把握。

直到雲瑯將弩弓交到他手上的時候,太宰背後的冷汗才涔涔的冒出來。

勉強收攝心神,太宰學著雲瑯的樣子扣動了機括,同樣的一聲嗡鳴過後,樹幹上又多了一根鐵刺。

“這是近戰之利器!”

雲瑯接過鋼弩敲敲弩臂遺憾的道:“本來應該是軟鋼製作,只可惜沒有合用的物料,軟鋼做不出來,只能用硬鋼,弓弦也不好,熊腿上的大筋多少有彈性,以至於不能發揮最大的力量。”

“足夠了!”太宰肯定的斬釘截鐵。

“你最好給我多找些金鐵來,我試驗的多了說不定能找到最合適的物料。”

太宰從雲瑯那裡取走了十二枚弩刺,立刻就踩著厚厚的積雪走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再提交還弩弓的事情。

雲瑯被老虎追殺的很慘。

跑步這種事情,一定是要有動力的,太宰在雲瑯的臉上塗滿了豬油,一個作用是防凍,另一個作用就是用來引誘老虎舔舐。

老虎的舌頭上有一層白絨絨的倒刺,平時是用來清理毛髮跟骨頭上的殘渣的。

任何人被老虎舔了一次之後絕對不願意再被舔第二下。

別人家的老虎越養越凶悍,雲瑯養的老虎越來越像狗。

被三百斤重的老虎撲倒並且把上半身的重量全部壓在身上,那種窒息的感覺,讓雲瑯忘記了老虎舔臉的痛苦。

臉上的豬油沒有了之後,老虎一個虎躍就從雲瑯的身上跳走了。

留下癱在雪地裡並呈大字型的雲瑯。

好久,勉強起身,一頭鑽進了松林,剛才老虎那一下,讓他的便意非常的強烈。

武藝練不好,雲瑯覺得跑步一定要練好,打不過別人,一定要跑贏別人,這東西應該很管用,緊急的時候就要靠他救命。

在山林裡跑贏老虎這是一件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每次賽跑都被老虎虐待的很慘,雲瑯依舊樂此不疲。

老虎也是這麼想的,只要雲瑯給臉上塗抹了豬油,它就非常興奮的在一邊走來走去,就等著雲瑯跑遠之後他再追上去。
mk2258 發表於 2017-8-14 20:58
  第十三章做一個博學的人

    打鐵,跑步,被老虎虐待,被太宰誇讚,被母鹿當為依靠,就是雲瑯目前的生活。

    日子過的非常充實,根本就沒時間去感受什麼孤獨。

    再加上太宰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簡牘,更是把雲瑯最後的空閒時間都給壓榨乾淨了。

    唯一的苦惱就是簡牘上全部都是大篆文字寫成,比小篆更加的複雜難懂。

    不是因為他有多麼的複雜,而是這東西非常的考校眼力。

    大篆也叫作籀文,象形文,字體繁複,稍微一走神就會看錯形象,不像後世的文字順序的對錯並不怎麼影響閱讀體驗。

    靠字形來判斷含義,閱讀的速度如何能夠快的起來?

    不懂的地方向太宰求教,太宰總能給出答案,求教的次數多了,雲瑯就發現,太宰居然也是靠猜的。

    因為沒有字典一類的東西可以作對照,太宰非常心安理得的糊弄雲瑯。

    靠猜想來認字的最大缺點就是得出來的結論大多數為胡說八道。

    雲瑯相信,在李斯他們沒有弄出小篆之前,認識大篆的人應該很多。

    學問從來都是一種昂貴的高級貨,投入一生精力去研究的人歷朝歷代都層出不群。

    聰明的雲瑯拿出幾篇不同的文章,然後對照裡面相同的字,先一個個的對照確認,最後才肯定他是主流,然後才莊重的寫在新的木牘上,並標註了對應的隸書。

    這相當於編篡字典,是一個水磨功夫,需要非常長的時間。

    冬日里的山林是安靜而且祥和的,殘雪變成冰層之後,青色的霧嵐就籠罩著山林。

    一個蒙面皮衣少年突然從一條小路上竄出來,不等站穩,踩地的那隻腳又開始發力,踏碎薄冰身體前傾,隨著腿彎伸直他的身體再一次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緊跟著,一頭斑斕猛虎悄無聲息的從他身後出現,龐大的身軀凌空飛起,抖落了樹枝上殘留的落葉。

    前伸的兩隻大爪子幾乎要碰到少年的後背。

    少年不驚不慌,本來向前狂奔的身體,在平地上突兀的折向,讓老虎撲了一個空。

    眼看著老虎重重的撲進了枯草堆,少年人大笑了一聲,沿著崎嶇的小路向盡頭狂奔。

    老虎把腦袋從亂草堆裡拔出來,一巴掌就把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梅花鹿拍翻,繼續盯著少年的背影緊追不捨。

    石屋就在眼前,雲瑯再一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無論如何他今天也不想讓大王的舌頭再落在他的臉上,這傢伙昨日里弄死了一頭野豬,吃掉了整掛內臟,包括野豬還沒有排泄乾淨的大便。

    虎嘯山林,絕對不是誇張,身後的傳來的虎嘯有攝人魂魄嚇破人膽的效果,雲瑯明知道這是大王在耍賴,腳底下依舊不由自主的停頓了一下。

    不等他第二次發力,一股凌厲的風壓推著他向前邁出了一步,重心沒了,被向前的力道推著摔在了地上。

    剛剛做完蜷身動作,一隻沾滿了泥水的大爪子就重重的按在他的腦袋上。

    老虎熟練地把他翻過來,一個巨大的虎頭就貼在他的臉上,紅裡泛著黃白色的舌頭刺啦刺啦的開始舔舐他蒙面布上的豬油。

    吃完了豬油的老虎就對雲瑯沒了什麼興趣,懶懶的虎蹲在地上,巨大的肚皮起伏不定,剛才這一段劇烈的運動,對它這個山中之王來說也不輕鬆。

    “你他娘的居然耍賴抄近路!”

    雲瑯憤憤的從地上爬起來衝著老虎大吼。

    老虎張嘴嗷的叫了一聲。

    雲瑯怒道:“只有那麼一點糖,我還做個屁的紅燒肉。”

    老虎似乎知道自己理虧,用大腦袋蹭蹭雲瑯的肋下,雲瑯沒好氣的用力推開,打一聲唿哨,那隻被老虎拍翻的母鹿就噠噠噠的跑了過來。

    淡青色的薄霧粘在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針刺一般的疼痛。

    雲瑯快步奔跑起來,想快點進入溫暖的石屋。這鬼天氣,如果不是被太宰丟出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自虐。

    一大早就被太宰丟出去了,回來之後,石屋子裡面非常的詭異。

    太宰端正的坐在火塘邊上,頭戴白色鹿皮做的皮弁,身穿素服,腰繫葛帶,手持榛木做成的手杖,威嚴如天上的神祗。

    見雲瑯帶著老虎梅花鹿回來了,就指著床上的一身屎黃色的衣衫要雲瑯穿上。

    “今日蠟祭,我替始皇帝祭天,你著民服。”

    雲瑯點點頭,沒有半分猶豫就穿好了那身難看的衣衫,戴好了斗笠,這兩樣東西都像徵著秋季之後草木的顏色。

    草民一說就有這個因素。

    大秦帝國沒有過年這一說,每一年的開始是從十-->>


月開始的,九月為一年的終結。

    本來大秦之前的曆法不是這樣的,始皇帝信奉《五德終始說》之後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這是標準的隨著農作物的生長周期制定的曆法。

    雲瑯認為入鄉隨俗很重要,沒必要非要在這個時代過什麼年。

    這裡只有兩個人,太宰要扮演皇帝,雲瑯就只好扮演草民,至於另一個重要的角色——屍,就只好交給了老虎。

    “土返其宅。(夯土不要亂跑,乖乖的待在屋子地基上。)

    水歸其壑(水都要回到溝裡,不要漫出來),

    蟲崇勿作(害蟲都去死) ,

    草木歸其澤(雜草、荊棘,請長到水里,不要來田裡)。”

    儀式非常的簡單,太宰唱一句,雲瑯跟著唱一句,最後兩人一起合唱一遍就算是結束了。

    老虎是最舒服的,雖然腦袋上戴著荊冠,腦袋跟前的小桌子上卻堆滿了雲瑯昨日就備好的冷豬肉。

    屍是蠟祭中最重要的一環。

    這是因為鬼神們“聽之無形,視之無形”,當他們回到生前的家里後,抬頭看椽子,低頭看几案,那些用過的器皿還在,自己人卻沒了,就會感到各種空虛寂寞冷,所以需要由“屍”代替他們吃飽喝好。

    總之,這個大型的蠟祭活動中,老虎的角色最好。

    按照太宰憂傷的說法,等到祭祀結束,鐘鼓等音樂暫停,“祝”宣布祭禮完成,神靈都喝醉了,就該回到天上了。

    這時樂隊再次敲起鐘鼓,送“屍”和祖先的靈魂踏上歸程;庖廚、侍女們撤下祭品,大家開始準備宴飲。

    為此,他還憂傷的唱了一首《詩經·小雅·楚茨》

    禮儀既備,鐘鼓既戒,

    孝孫徂位,工祝致告。

    神具醉止,皇屍載起,

    鐘鼓送屍,神保聿歸。

    諸宰君婦,廢徹不遲,

    諸父兄弟,備言燕私。

    享受過好日子之後,就很難再吃糠咽菜,雲瑯陪著太宰喝了一大碗酸了吧唧的所謂的酒之後,就埋頭吃飯,聽太宰講那過去的事情。

    “老夫總角之年,祖父未亡,僮僕尚有百二,每逢蠟祭,家中熙熙攘攘。

    蠟祭宏大,非我等今日之慘狀……

    祖父酒醉痛苦,搥胸頓足,滿座賓客無不痛恨趙高,李斯之流……

    斷我大秦基業者趙高也,害我百二秦關盡落敵手,章邯也,此二人皆為國賊,當斷子絕孫以儆效尤……

    雲瑯,切記,他日一旦相逢二賊後裔,誅之,誅之!”

    太宰說一句,雲瑯就答應一句,總之,項羽,趙高,章邯的子孫不是死在茅廁裡,就是死在街道上,且死法大不相同。

    陪喝高的人,雲瑯非常的有經驗,他們這時候說的話基本上都是屁話,只要點頭,他們就會在酒精的作用下興致更高,能講出更多的埋在內心的秘密。

    雲瑯不敢借酒套話。

    天知道這種比醪糟還淡的酒能不能把太宰灌醉,要是這傢伙耍酒瘋反過來套話,這就麻煩大了。

    事實證明,太宰的酒量一點都不好,一連喝了七八碗醪糟之後就醉了,躺在地上耍死狗不肯起來,一個勁的說林子裡有屍,他好怕,要耶耶抱他。

    雲瑯費了很大勁才把太宰搬到床上,瞅著鼾聲如雷的太宰,思緒萬千。

    媽的,這個老傢伙終於放下了防備的心思。

    喝酒不是太宰這麼喝的。

    尤其是這個時候的酒裡面滿是酒糟,這東西進到嘴裡又酸又澀,必須用篩子過濾一遍之後燒熱了喝。

    篩子云瑯有,他細心地篩出漂浮在酒漿裡面的酒糟,然後倒進罐子裡,掛在火塘上燒煮。

    又往裡面添加了一點糖霜,這才用雙手抱著膝蓋坐在火塘邊上瞅著暗紅色的炭火發楞。

    喝酒的時候,情緒就是最好的下酒菜,高興的時候就能飲酒三升並且豪邁異常,怀揣徐夫人之匕刺秦都不算大事。

    痛苦的時候也能痛飲八斗,而後見著什麼悲什麼,最後吟誦出千古悲劇。

    最沒意思的飲酒方式就是情緒不好不壞的時候,喝著喝著就覺得酒好難喝……

    雲瑯現在的情緒就不好不壞,他準備醞釀一下,總要高興起來,或者悲傷起來。

    白日高懸,還不到下午,雲瑯就醉倒了,沒什麼酒味的酒,就像最不要臉的刺客,在你不知不覺中就把你放倒了。

    太宰翻身坐起,古怪的看著酣睡的雲瑯,良久,嘆了口氣,就重新睡倒。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8-17 22:15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8-14 20:59

第十四章大王派我去巡山

  太宰拿來的酒根本就不是什麼好酒。

    除了味道難以下嚥之外,後遺症還非常的猛烈。

    口乾,頭痛,身體僵硬,嘴裡的氣味難聞。

    老虎剛剛把鼻子湊近雲瑯的臉,就被一個長長的隔夜酒嗝熏得搖頭晃腦,用爪子撓了很長時間的鼻子,才安穩下來。

    “哆,哆,哆……”

    雲瑯被極有節奏的劈柴聲給驚醒了。

    掀開身上的獸皮,趴在窗戶上向外看。

    太宰劈柴的樣子非常的貴族。

    身體坐的筆直,每一根劈柴都被他端端正正的擺在木樁子中心。

    而後手起斧落,大腿粗的樹乾就被均勻的從中間劈開,松香瀰漫。

    每根劈柴之劈砍三斧頭,多一下都不砍。

    他的身邊已經堆積了一大摞木柴,看樣子已經乾了很久的活。

    可是,他頭上的紗冠雖然破舊,卻一塵不染,兩條被汗水浸染的發亮的帶子依舊緊緊的束在他的下顎上,一絲不苟。

    雲瑯悄悄地縮回腦袋,沒有打攪太宰,他希望太宰能把剩下的木柴全部劈開,最近他喜歡燒東西,需要的木柴量非常大。

    宿醉之後的人就該好好休息,只是昨晚睡得太多,現在有些無法入眠。

    就知道太宰不可能被那麼一點酒灌醉,果不其然,大半夜的瞪著眼睛瞅了他好久的事情,雲瑯心知肚明。

    其實無所謂,人跟人相處的時候總有一段磨合期。

    雲瑯是太宰最後的希望,也是他想要建立親子關係的最重要的一個人,小心一點,謹慎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對的。

    雲浪可沒有期望自己從一開始就成為太宰心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如果這種事發生了,那麼,兩個人中間,總有一個是蠢貨。

    外面很冷,裘皮里面很暖和,雲瑯哪怕是睡不著也不想到冰天雪地裡面去。

    今天空氣清冽,視線極遠,雲瑯躺在床上透過洞開的窗戶就能看見遠處的秦陵。

    這座山丘是如此突兀的出現在平原上。

    驪山是秦嶺北麓的一個支脈,傳說因此山山體像一匹驪色(黑色)的駿馬,因而得名。

    山巒與溝壑相間,構成了一條條南北走向的山谷,並由此發育出了一道道河流。

    南靠驪山,北臨渭水,始皇陵就在驪山南山腳下,高大的封土與驪山南部懸崖緊緊連接,最終將驪山與始皇陵完美的融合成了一體。

    這在後代也是極為浩大的工程,雲瑯很難想像秦人是怎麼用簡陋的工具將一座懸崖變成山巒的。

    雲瑯參觀過兵馬俑,卻沒有見過秦陵,或者說世上就沒有人見過秦陵。

    在雲瑯來這里之前,秦陵上依舊草木蔥蘢,封閉如昨。

    太宰在山中一定還有別的巢穴。

    兩千人跟兩個人的居住地方是有很大區別的,也無法解釋太宰總能弄來雲瑯想要的所有東西,包括糖。

    據云瑯所知,在秦漢時期,只有楚地有最原始的蔗糖,至於麥芽糖一類的東西,估計妲己都在把它當零嘴。

    這東西在這個時代只有皇帝才有資格享用,除了楚地,外面是沒有這東西的。

    所以啊,太宰這傢伙其實對他的始皇帝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尊敬,至少,這傢伙敢從陵墓裡拿東西就是一個明證。

    這個問題同時也說明了一點,始皇陵至今還留有進出口……

    聽說始皇陵的頂上佈滿了寶石鑲嵌成的日月星辰,地上佈滿了用水銀製作成的江河湖泊美不勝收,雲瑯很想去看看……

    雲瑯直起上身,瞄了一眼依舊在砍柴的太宰,這一刻,太宰身上的迷霧全部都散盡了。

    一個人是經不起琢磨的,尤其是經不起一個身邊人琢磨的。

    最偉大的騙子也沒有辦法矇騙所有人,這是一個定律,且堅不可破。

    喜歡吃白米飯的老虎很麻煩。

    他一頓吃的很多,在偶爾品嚐了白米飯之後就愛上了這個東西。

    只要有白飯吃,吃不吃肉對他來說似乎都不是很重要。

    老虎當然是吃肉的,就他那一嘴尖牙,咬白米飯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只是這傢伙有些不知好歹,只要雲瑯跟太宰開始吃飯了,就丟下自己嘴邊的肉食不吃,專門跑過來蹭雲瑯的米飯吃。

    太宰那裡老虎從來不去,只要靠近太宰一米之內,就會被太宰粗暴的踹出去。

    “你看,不多了,就剩一小口了,我還沒吃呢,你就不能好好地去吃肉嗎?”

    雲瑯竭力護著自己的飯碗,把老虎的腦袋向外推。

  太宰抬頭看了一眼老虎,老虎愣了一下,立刻乖乖的趴在地上吃他沒有吃完的生肉。

    “寵溺不可過甚!”

    雲瑯點點頭,快速的將碗裡的白米飯吃完,還衝著老虎亮亮碗底,老虎失望的低下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自己的飯。

    “端月過後,就是春天了,你想不想陪我去巡山?”

    雲瑯愣住了,抬起頭瞅著太宰道:“您前些日子還說不到時候。”

    太宰落寞的道:“是時候了,開春就會有獵夫上山,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獵夫們的目標是始皇陵?”

    太宰搖搖頭道:“他們的目的在山上的野人。”

    “野人?這山上有野人?”雲瑯驚訝的站了起來,他對這個東西太有興趣了。

    太宰依舊冷冰冰的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雲瑯抓抓長出來不到兩寸的頭髮,難堪的道:“我們?我們是野人?”

    太宰面無表情道:“上林苑是偽帝劉徹遊獵,練兵之所,更是劉氏皇族飲宴聚會之地,原有百姓全部遷往他處,剩餘流民之屬編篡在冊,成為了宮奴。

    其餘不在皇冊的浪人,自然就成了野人。”

    “難道不是以禮為衡,來確定一個人是不是野人的嗎?”

    太宰冷哼一聲道:“這話是孔丘說的,可不是偽帝劉徹說的。

    劉徹認為我們是野人,我們就一定是野人!他雖是偽帝,一樣出口成憲。”

    “我不想當野人。”雲瑯的臉色很難看。”

    “成啊,你就告訴那些獵夫,你是流民,然後等他們把你送到上林苑少府監領了賞錢之後,你就成上林苑宮奴,勞作至死。”

    “宮奴不納錢糧,不服勞役……如果不是壓榨的太厲害的話,似乎比農夫好。”

    太宰嘆息一聲道:“這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在王的庇護下,確實可能比山野百姓好些,只可惜,一人為奴,便代代為奴,兒女皆操賤業,再無出頭之日。”

    雲瑯笑道:“當了農夫除了更苦之外,恐怕也沒有什麼出頭之日。”

    “因此,你一定要抱著自己士人的身份不能丟,一旦丟了,將成糞土。”

    “咱們是大秦的士,在漢國估計會被砍頭吧?”

    太宰鄙視的看了雲瑯一眼道:“被斬首的士,也比荒野草民高貴一萬倍。”

    這就是抬槓了,話就沒法子說了,一個說生命,一個說階級,根本就格格不入。

    不過,跟隨太宰巡山這事已經敲定了,雲瑯必須做很多的準備,要不然把性命丟了那就太慘了。

    雲瑯最近有絲綢內褲穿,同樣的,太宰也有了同樣的東西。

    絲綢雖然照例是舊的,是一面巨大的絲綢帷幕,厚重的暗紅色已經褪色很多了,卻依舊結實,大紅色四角內褲跟內衣,終於讓雲瑯丟棄了那件死人衣服。

    其實雲瑯心中是有疑問的,既然太宰能弄來舊的絲綢,當初幹嘛要砍死一個人搶一件臟衣服回來?

    這個問題不好問太宰,雲瑯最後還是把這樣的悲劇歸結於人類的不信任感。

    絲綢可能會暴露一些消息,太宰根本就沒打算給。

    絲綢這東西織造的非常細密,如果把七八層絲綢縫在一起應該能弄一件躲避箭矢的東西吧,即便不能,至少能減輕傷害。

    太宰有一件很厲害的軟甲 聽說是夔龍皮製成的,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這傢伙從不脫這件皮甲,因此,雲瑯也沒有見過。

    夔龍長得什麼樣子?

    雲瑯只見過夔龍紋。

    太宰拿來的簡牘版《山海經》是這樣描述的——“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出入水則必有風雨,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

    雲瑯知道這個時候劍齒虎跟猛獁像都已經滅絕了,沒道理還有長相這麼奇特的傢伙還能存活。

    雲瑯沒有夔龍皮的軟甲可以用,只好在油燈下匆匆的為自己趕製絲綢背心跟絲綢護腿。

    為了保證這東西有效,雲瑯特意多加了一層,這樣他的絲綢護甲就足足有七層。

    冬天的驪山寒氣逼人,即便是開春也暖和不到那裡去,雖然穿上這兩樣東西之後雲瑯的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還是咬牙穿上,至少,很暖和。

    驪山陽面的殘雪全部化盡了,雲瑯期待已久的春天也就到來了。

    鋼弩,掛在胳膊上 抬手就能發射,徐夫人製造的匕首插在綁腿上,伸手就能夠到,一柄青銅長劍死沉死沉的,太宰卻一定要雲瑯背上。

    豹皮的雷鋒式樣帽子,精美的薄兔皮手套也被他裝備到了身上,再加上熊皮外衣跟褲子,他覺得被那些獵夫當成狗熊的可能性要比當成人的可能性更大。

    太宰盯著雲瑯把一些類似鉤索一類的東西掛在肩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默許了。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7-8-17 22:18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8-15 21:05

第十五章羽林郎

第十五章羽林郎

    “你這樣的人能活很久!”

    走過了兩個山頭,雲瑯摔倒了七八次,每次摔倒看似很重,可是他總能在第一時間站起來,他身上的衣服給了他非常好的保護。

    見證了裝備的重要性之後,太宰由衷的感嘆。

    “您趕緊向咱們歷代太宰祈福吧,讓我活的越長越好,只有這樣,才能長久的保護好始皇帝的陵墓不受外人侵犯。”

    褲子穿太厚的結果就是兩條腿總是打磕絆,這同樣需要適應。

    只是衣服太厚而且密不透風還有另外一個壞處,那就是非常的保暖。

    雲瑯的一張小臉變得紅撲撲的如同一隻紅蘋果。把雷鋒帽子卸掉之後,腦袋上的汗水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熱氣遇到冷氣,他的腦袋就像是一座將要爆發的火山,正冒出裊裊的蒸汽。

    一路走,一路拆卸裝備,老虎是一個無怨無悔的好幫手,走過第三個山頭的時候,雲瑯身上就剩下弩弓,短匕首跟一把長劍,至於皮衣也早就脫下來放在老虎的背上。

    絲綢是一個好東西,不但透氣還保暖,最重要的是他能快速的將身體產生的水汽散發出去。

    即便是七層絲綢疊在一起,也沒有一件皮衣厚。

    翻過第四個山頭,樹林就逐漸變得稀疏起來,山坡上是大片大片一人高的茅草。

    雲瑯跟在太宰的身後前行,而老虎早就不見了踪影,只要色彩斑斕的老虎走進枯黃的茅草叢,如果他不動彈,你即便是從他身邊走過也發現不了。

    太宰分開一叢茅草臉色凝重,雲瑯上前一看,一串清晰地腳印出現在早春剛剛化凍的土地上。

    腳印明顯不屬於雲瑯或者太宰,他們兩人的腳印都非常的奇特,幾乎與所有漢人的腳印不同,畢竟,那樣的鞋子只屬於他們兩人。

    “這是誘餌……”

    太宰緩緩地後退。

    腳印盡頭就是一處低矮的松林,松林黑越越的,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至少三個!”

    太宰凝重的表情讓雲瑯變得緊張起來,畢竟,這是一場真正的殊死搏鬥,不是雲瑯在後世玩的那些對戰遊戲。

    跟著太宰繞著松林走了半圈,太宰單膝跪在地上,回首看一眼高大的秦陵,然後就把目光盯在前面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

    看樣子要打伏擊戰了,雲瑯卸下掛在胳膊上鋼弩,學著太宰的樣子單膝跪地,這樣的姿勢最方便弩弓射擊。

    雲瑯藏身茅草地,非常的感慨。

    這片土地他一樣非常的熟悉,在他們的腳下就該是聲名赫赫的兵馬俑陵墓坑。

    再之前的兩千年多年,該是一望無垠的田野……

    自從始皇帝的陵墓開始在這裡挖掘之後,方圓五十里之內就不得再有人煙與農田。

    七十年未曾耕作,這片肥沃的土地已經回歸了亙古的模樣。

    對面的草叢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太宰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身形卻緩緩地下壓。

    一個滿是草芥的亂蓬蓬的髒腦袋慢慢的出現在草叢裡。

    他先是靜靜的聽了一會,沒有發現異動,就拖著一柄短木叉,走出草叢。

    他的腰上掛著兩隻死兔子,春寒料峭的日子,腳上僅僅穿著一雙草鞋。

    不知為什麼,他故意站直了身形,來回走動,還咳嗽兩聲。

    等了一會,沒有發現危險,草叢裡又陸陸續續的冒出七八顆腦袋。

    為首的大漢笑道:“趁著沒被獵夫們發現,早點回去,這裡的兔子正是又大又肥。”

    其餘的漢子也都跟著哄笑,每個人身上都掛滿了獵物,其中以野雞跟兔子最多。

    太宰眼中的殺氣非常的濃重,手卻非常的穩當,眼看著這群人說說笑笑的將要離開弩箭射程,他依舊一動不動。

    直到這些人走遠了,雲瑯輕聲問道:“這些人也是野人?”

    太宰收好弩弓坐在茅草上道:“是野人,可能是附近的強盜,冬天的存糧吃完了,就來這裡打兔子跟野雞果腹。

    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雲瑯笑道:“他們中間只有最早出來的那個大漢腳上穿著一雙破草鞋,我們發現的那個腳印不是他們留下來的。

    除過我們,這裡還有人。”

    太宰笑了,指著雲瑯道:“你如果永遠這樣聰慧機智,你真的會活很久。”

    太宰的話音剛落,就听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呼。

    太宰臉色一變,迅速的將雲瑯的身形壓低,兩人匍匐在地上。

    慘呼聲接二連三的傳來,雲瑯透過茅草的間隙赫然發現剛剛走過去的那個大漢正沿著小路狂奔,兩邊的茅草叢裡偶爾傳來一聲戰馬的嘶鳴聲,高大的茅草波浪一般的向兩邊分開,一匹高大的戰馬突兀的出現,在馬上騎士的催促下沿著小路狂奔。

    雲瑯看到馬上的騎士揚起了手裡的長矛,在戰馬快速的奔跑下,並沒有做多餘的動作,只是單手握著長矛,在戰馬超過那個大漢的時候,長矛輕鬆地破開他的脊背,從前胸穿了出來。

    騎士甚至還有時間探手從大漢的前胸拽出血乎乎的長矛前部,等戰馬跑遠之後,長矛也被騎士完整的抽了出來。

    大漢的身體踉蹌著向前狂奔幾步,然後就頹然倒地。

    騎士兜轉馬頭,緩緩來到死去的大漢身邊,用長矛扒拉一下死去的大漢,騎著馬站在一邊,似乎在等候什麼人。

    馬蹄特特,一匹更加高大健壯的戰馬緩緩地從小路上走過來,雲瑯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叢足足有一尺多高的紅色羽毛。

    “羽林郎!”太宰痛苦的呻吟一聲。

    頭盔上插著羽毛的騎士看了一眼倒地的大漢,對站在路邊的騎士吼道:“王煉,區區一介蟊賊,你竟然用了十二息才將之斬殺,日後陛下要我等鷹犬為之效命之時,你可堪用?”

    馬上騎士抱拳大聲道:“王煉知錯,今後當勇猛奮進,不辱羽林之名,請郎官責罰。”

    羽林郎滿意的點頭道: “陣前躊躇,貽誤戰機,赤背三鞭以儆效尤。”

    “喏!”

    羽林郎見騎士領命,這才換上一張笑臉道:“這是你第一次殺人,難免會有些緊張,好在你過了這一關,以後就不會踟躕不前。”

    說著話還在與他並轡而行的騎士肩膀上重重拍一下,說說笑笑的離開了。

    至於地上的屍體,他們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不等雲瑯開口問,太宰的身體卻再一次伏地,拖著雲瑯一起趴在地上。

    雲瑯連忙四處觀望,只見先前寂靜一片的黑松林慢慢走出四個穿著裘皮的大漢來。

    為首的一個大漢踢一腳地上的屍體哈哈大笑道:“羽林郎不稀罕的東西,沒想到被我們兄弟輕易地撿了便宜。

    早知道羽林郎會來,我們費那麼多的心思做什麼?”

    另一個雄壯大漢道:“周慶,小心些,羽林郎不要的東西,也不是我們能撿便宜的,莫要為了一點賞錢就丟了腦袋。”

    周慶鄙夷的哈了一聲道:“誰不知道羽林郎高貴無匹,豈會與我等腌臢人計較。

    我等埋伏在林中捉野人,羽林郎豈能不知,定是看我等勤於公事,留下屍體讓我等領賞。”

    雲瑯與太宰二人靜悄悄的待在原地,看著這些獵夫們割下了屍體的腦袋,屍體腰上的兔子,也被卸下來,掛在腰間。

    獵夫們走了,那具屍體少了腦袋,如果雲瑯想去前面看看的話,那裡還會有幾具沒有腦袋的屍體。

    中午的時候,雲瑯與太宰坐在茅草叢裡吃久違的午飯,雲瑯煮熟的肉塊很大,味道也好,只是這時候吃起來,讓雲瑯有一種如同嚼蠟的感覺。

    很長時間不見的老虎,吃飯的時候準時來到他們的身邊。

    背上的革囊卻不見了,爪子上隱隱有血跡,還有一些碎布條。

    雲瑯掰開老虎的嘴巴,沒看見牙齒上掛著肉絲,這才把手裡的肉塊塞進了老虎嘴裡充當獎勵。

    他知道太宰今天帶他來的目的。

    這是老師帶學生實習的辦法,先看清楚身處的環境有多麼惡劣,然後才會放手讓學生自己去歷練。

    “羽林郎看樣子是訓練的目的多於殺人的目的,那些獵夫是怎麼回事?

    他們怎麼可以把人當野獸一般追捕?”

    太宰把最後一點肉放進嘴裡慢慢的嚼,等到完全享受完吃肉的快樂之後,才擦擦嘴道:“流民不是人,這一點你要記住,流民就是不被官府認可的人,這一點你要記住。

    見到流民的那一刻你最好先動手,否則,就輪到他們朝你下手了,知道嗎?”

    雲瑯搖搖頭表示不解。

    太宰皺眉道:“老夫不知道你以前生活在一個什麼環境裡,讓你養成了看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壞習慣。

    按理說,就你表現出來的聰慧以及教養,老夫真是看不懂。

    你的長輩,你的先生,教會你讀書識字,教會你打鐵,縫衣,治器,甚至還教會了你高超庖廚本事。

    你每樣都做的很好,教你這些本事的人都是真正的高人。

    他們為什麼唯獨沒有教會你人心險惡這件事?”

    “孟子說人本善,荀子說人本惡,我們覺得人性在最初沒有善惡之分,善惡只是後天行為造就的結果。

    所以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善人,也可能是惡人,要靠律法來約束人們的行為,從而保護善人,抑制惡人。”

    太宰奇怪的看著雲瑯道:'你們把儒家想法與法家手段齊頭並進的使用沒有問題嗎?”

    雲瑯搖搖頭道:“沒有,儒家育人,法家管束人,兩者各有千秋難分上下。”

    太宰笑道:“你們倒是一團和氣。”說完話就搖搖頭,似乎覺得不可思議。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4-27 18:53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8-15 21:06

第十六章人俑的骨架

第十六章人俑的骨架

剛剛吃完肉的人,看到被野獸撕咬的亂七八糟的殘尸多少都有些反胃。

當然,反胃的人只有云瑯一個,太宰面無表情,看這些殘尸跟看一堆木頭沒區別。

老虎總是想靠近去嗅嗅,架濃烈的血腥氣有點激發他的野性了。

好在,這家伙還是忍住了,蹲坐在云瑯跟太宰之間左顧右盼。

羽林郎不見了,獵夫們也不見了,云瑯太宰兩人穿過諾大的荒原,一個外人都沒有看見。

太陽西斜,掛在山巔上。

早春的白日很短,再過半個時辰太陽落山之后,大地將一片昏暗。

這里距離秦陵已經很近了,可以說兩人已經站在厚重的封土之上了。

圍繞秦陵一周的時間半個時辰正好。

秦陵完好無損,沒有盜洞,連大一點的老鼠洞都沒有。

太宰一腳跺在一個細細的孔洞上,用力的把這個孔洞徹底踩瓷實,最后還小心的用腳碾上一碾。

常年累月的走這條路,原本沒有路的荒原上就多了一條小路。

不過,這條小路掩映在茅草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或許是天將要黑的緣故,太宰的步伐很快,沿著小路向驪山的跟腳處走去。

再向前走,就是一條不算大的溪流,春日消融的冰水散發出透骨的寒意。

小路在溪水邊徹底的消失了,云瑯隨著太宰踩在鵝卵石上溯流而上。

越往上走,鵝卵石就越是密集,腳踩在鵝卵石上最后的行走痕跡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水邊有一道不高的石壁,太宰猿猴一般輕盈的攀上石壁,從高處扯著一塊巖石飛身落下,他的身體降落的很慢,云瑯看的清楚,他的手上連接著一條細細的鏈子。

等太宰落在地上,諾大的巖壁似乎抖動了一下,卻沒有多大的聲響傳出來。

太宰丟開手里的鎖鏈,不等鎖鏈收回去,雙手按在石壁上,用力的一推,巨大的石壁竟然緩緩地向后退去,一道三尺寬的黑暗縫隙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老虎熟門熟路的率先走進縫隙。

太宰神色難明的看著云瑯道:“這里是神衛軍營所在地,在鎖鏈收回原地之前,可以推開這道石門,一旦鎖鏈回到原位,石門就鎖死了,你記住,這道石門一日只能打開一次。”

云瑯點點頭,仰頭看看鎖鏈的位置,然后走進了縫隙。

剛剛走進門,云瑯就跟老虎撞在了一起,這家伙似乎是故意的,兩只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顯得極為明亮。

“抓著老虎尾巴走。”

太宰沒有點火的意思,云瑯就只好找到老虎尾巴被它拖著向前走。

這座山洞很大,因為云瑯足足走了一柱香的時間,可是,這里的氣味非常的渾濁,有一種濃烈的腐臭氣息,卻偏偏沒有到讓人難以呼吸的地步。

太宰摸黑推開了一扇門,等云瑯跟老虎走進來了,又把門關上。

一豆暗紅色的火光出現,云瑯聽見太宰吹火折子的聲音,很快一豆星火變成了一團明亮的火焰。

最后,一座燈山被點燃之后,整個屋子就變得亮堂堂的。

這是一間武械庫,**的木頭架子上擺滿了戈、矛、戟、劍,還有一些具有少數民族氣息的彎刀,墻上掛滿了弓弩,其中,秦弩占據了大多數。

這是一種優美的殺人工具,即便落滿了灰塵,黑色的包漆外殼依舊在燈光下閃爍著光芒。

云瑯站在架子上從墻壁上卸下一具秦弩放在燈火下仔細的觀摩。

這東西結構合理,上面的青銅組件制作精良,充滿了金屬感,它天生就是為殺人而出世的……

“不用太沉迷,你以后有的是時間看這些東西,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出自《考工記,秦工篇》看圖樣就是了,難道說你真的打算做一個卑微的匠人不成?”

云瑯不斷地翻看著木架上的兵刃,興奮地對太宰道:“我想住在這里成不?”

太宰搖搖頭道:“這里是陰地,你不適合居住在這里。”

“十天半月不見陽光不成問題吧?”

太宰一聲不吭,只是拿起一根柴火,在燈山上沾點油點燃之后就打開門丟了出去。

柴火在半空中飛舞,劃出一條明亮的火線,照亮了屋子外面的空地……

云瑯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只覺得頭皮發麻,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太宰為什么能帶他進來,卻一定要摸黑走,不讓他打量周圍環境的原因了。

只因為,外面堆滿了尸骨……人的尸骨,一座座,一堆堆,即便是地上也橫七豎八的布滿了骸骨。

“咯咯咯……”

云瑯的牙齒不由自主的響個不停。

太宰帶著滿是惡趣味的笑容瞅著云瑯的眼睛道:“你還要住在這里嗎?”

“不了,我們回山上吧。”

“不行,從今天起,每隔十天,你必須在這里居住一晚上,我可以陪你三次,三次之后你自己留在這里,我回山上住。”

“全是死人骸骨,會傳播瘟疫的,我會死在這里的。”

太宰幽幽的瞅著云瑯道:“沒有疫毒,每一具尸骨都是被開水煮過的,這里只有骨頭,骨頭上沒有一絲肉,何來的疫毒?”

“煮過?吃人?”云瑯的牙齒響得更加厲害了。

“沒什么好害怕的,這里的尸骨都是你的父祖兄弟,戰死之后,能收回來的尸骨就帶到這里,等皮肉銷盡之后,就放在大鍋里面煮,去掉最后殘存的皮肉,將尸骨放在這里,等待有人用我們父祖兄弟的骨架,制作俑人,生生世世護衛陛下,等待陛下自九幽歸來……”

當一個人用一本正經的態度講述一個**故事,并付諸實施以后,這個人即便是很清醒,他其實已經瘋了。

“我已經很老了,等我死掉之后,你也要如法施為,將我的骸骨跟他們堆在一起。

假如,老夫說假如,假如你有能力尋找制作俑人的工匠,記得把我的樣子塑造的勇猛一些,也不要忘記把我恢復到受腐刑前的模樣。”

“您今年高壽?”云瑯強行壓下心頭的驚駭顫聲問道。

“已經虛度三十七個春秋。”

“您三十七歲?”云瑯即便是已經非常鎮定了,還是忍不住驚叫起來。

說太宰七十三歲他信,說他三十七歲這毫無可能。

“宦官總是老的快一些……好了,該說的都說了,快點找地方睡覺吧,明日還要早起,趁著天黑出山。”

云瑯腦子里如同滾開的開水,行尸走肉一般的執行著太宰的吩咐,極為自然地來到老虎的身邊,搬開它的大爪子,在地上鋪一張裘皮躺進老虎溫暖的懷里。

躺了一會,覺得不妥,又把老虎的大爪子捉過來搭在身上,才閉上眼睛假寐。

每一個兵馬俑里面都有一具骸骨?

這個念頭如同八爪魚緊緊的纏在他腦子里,怎么都揮之不去。

可是,沒聽說兵馬俑博物館的研究公報中說起過這件事啊。

那些斷開的兵馬俑里面全是泥土,沒看見有骸骨的存在啊?

老虎的呼嚕聲帶著一種奇妙的韻律,讓云瑯帶著滿腦子的疑問進入了夢鄉。

在夢里,云瑯與僵尸怪整整戰斗了一個晚上,被云瑯驚醒的太宰看到云瑯猙獰恐怖的面孔,以及胡亂揮動的手臂,非常的滿意。

這才是少年人嘛。

在一個幽閉的空間里睡覺,基本上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加上云瑯做了一夜的噩夢,被太宰喚醒的時候,依舊困倦非常,且全身酸痛。

太宰沒有帶著云瑯從山壁位置出門,而是從一個凹槽里面抽出一根繩梯,緊緊的綁在一根木頭樁子上。

老虎走上繩梯,走的很穩,四條腿不斷地交替,很快就隱入對面的黑暗中了。

云瑯戰戰兢兢的踩上繩梯,腳下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見,他吐了一口口水,好半天都沒有聽見回響,這讓他更加害怕了。

干脆學老虎的樣子四腳落地,撅著屁股手腳并用的一步步向對面攀爬。

繩梯比他預料的要短,攀爬到對面之后就摸到了老虎光滑的皮毛,這讓他的心神大定。

云瑯剛剛過來,太宰也就過來了,弄亮了火折子,就走在前面,云瑯趕緊搶在老虎前面走。

走在這樣的黑暗里,他總有一種后面有東西退拽他的感覺。還是讓老虎在后面跟著放心。

這是一條緊貼著崖壁的小路,借助微弱的火光,能看到崖壁上滿是鑿子開鑿的痕跡。

小路似乎一直向上延伸,只是黑乎乎的看不清左右的模樣。

黑暗像是有了實質一般,從四面八方向云瑯壓迫過來,以至于云瑯不得不一手抓著太宰的衣服,一手抓著老虎的耳朵,才能感到一絲絲的安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束天光從頭頂落下,這讓云瑯差點歡呼起來。

快步越過太宰,沿著小路狂奔。

小路的盡頭是一道裂隙,云瑯搶先把腦袋從裂隙上探了出去。

山風凜冽,云瑯貪婪的呼吸著,雖然冷冽的空氣讓他的胸口發痛,他依舊大口的呼吸。

裂隙很小,只容一人通過,太宰推著云瑯爬出裂隙,稍微打量一下周圍的環境,不由得愣住了。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4-27 18:53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7-8-17 22:23
第十七章活人的尊嚴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

    雲瑯苦笑一下,探手拔出一顆枯萎的野三七,取下依舊飽滿的根莖道:“您那一天就是從這裡出來的?”

    太宰笑道:“晴天裡響了一聲炸雷,就在老夫的頭頂,炸雷響過之後你就從半空掉下來了,如果不是老夫大驚之下踢了你一腳,你早就掉在石頭上摔死了。”

    雲瑯瞅瞅長滿野草的軟地,再看看怪石嶙峋的山口,長舒了一口氣道:“運氣啊。”

    “因此,你以後必須對老夫好點… …你挖的是什麼?”

    “了不起的活絡補血佳品。”

    雲瑯確認自己還活著,就開始動手挖野三七,小巧的鏟子很好用,不一會就挖了好大一堆。

    幹完活,雲瑯發現太宰坐在山頂俯視腳下的始皇陵。

    他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這座陵墓上,剩下的一點注意力會放在雲瑯的身上,至於別的,他基本上不關心。

    雲瑯總覺得這傢伙已經死了,即便是沒有死,他的靈魂也被始皇帝裝進陵墓裡去了。

    太宰對活著似乎沒有什麼期望。

    能把死人喚回來的只有美食!

    早春,最先露出地面的美味植物就是野韭菜!

    地面上僅僅露出一點綠星,如果用鏟子往下挖,就會挖出一條肥厚的根莖,根莖是淡黃色的,如同韭黃。

    韭黃豬肉餡的餃子向來都是雲瑯的最愛,就太宰目前這幅死樣子,非韭黃豬肉餡餃子不能救他的性命。

    只可惜,這東西實在是太少,雲瑯挖了一上午,只有一把,不夠一個人吃的。

    “你在挖什麼?”

    “好吃的。”

    太宰看了雲瑯手裡的葉韭菜根,指著一個小小的向陽坡道:“這東西那裡更多。”

    雲瑯大喜,揚揚手裡的野韭菜笑道:“別看他不起眼,等你吃過之後,就會發現這世上比始皇陵重要的事情還有好多。”

    太宰似笑非笑的道:“你對皇陵沒有興致嗎?”

    雲瑯笑道:“本來是有的,經過昨晚的事情之後,就沒有什麼興致了,那裡是死人的世界,我是活人,要有活人的尊嚴。

    即便是皇陵裡堆滿了黃金,如果每一塊黃金上都附著著冤魂,我覺得還是不要碰為妙。

    再說了,你覺得我以後會缺錢?”

    太宰臉上的皺紋如同菊花一般燦爛綻放,拿起雲瑯放在地上的鏟子道:“我們一起去挖,晚上嚐嚐你說的比皇陵還重要的絕世美食。”

    雲瑯大笑起來,率先奔向向陽坡,太宰也笑了起來,幾個縱躍就超過雲瑯領頭先行。

    孤兒院長大的孩子除了那些智力上有病的孩子,剩下的哪一個見風使舵討好大人的高手。

    別的孩子討好大人是為了要東西,在孤兒院裡這是孩子們的生存本領。

    尤其是雲瑯這種號稱孤兒院之王的男人,更是把這個本事發揮的淋漓盡致。

    給老虎看了一張小野豬皮,告訴他晚餐需要一頭小野豬來配合,老虎在得到一條香腸之後,就興致勃勃的鑽進了山林。

    向陽坡上已經生機勃勃,無數淡綠或者嫩黃的植物已經冒頭,遠遠望去一片春色,走近之後才會發現,這裡依舊是一片被寒冬統治的大地。

    這裡不但有野韭菜,還有剛剛發芽的蒲公英,苦苦菜,野芹菜,對雲瑯來說都是難得的珍饈。

    雜木林子裡能挖出春筍,實屬運氣,十幾顆長勢竹子長勢不好,其中最大的幾顆竹子全部都攔腰折斷,應該是冬天那場大雪幹的壞事。

    太宰難得的將目光從始皇陵上收回來,關注目下的生活,所以,他玩的很開心。

    走進山林,就意味著安全了,老夫叼著一頭半大的野豬回來了,只可惜沒有咬死,雲瑯只好用繩子拴著,一路拖著前行。

    太宰殺豬的時候,母鹿被嚇壞了,因為豬叫的聲音大極了。

    母鹿的肚皮鼓鼓的,雲瑯不忍心讓一個孕婦遭罪,就把它關進了屋子。

    太宰也不會殺豬,因此,被弄得亂糟糟的豬內臟除了豬肝,豬心之外,腸肚一類的東西只好遺憾的丟棄。

    雲瑯切割下來豬身上最好的部位,鮮嫩的里脊肉配上一點肥肉是包餃子最好的材料。

    家裡最珍貴的就是一小袋麥麵,這是太宰弄來一架小小的磨藥石磨後,雲瑯修整了石磨的花紋,用手搖磨一點點磨出來的。

    在這個時代想吃一點麵食非常的困難,秦國人不喜歡麩皮的味道,認為麥子是糧食中最難吃的一種,以至於現在的大秦,種植穀子跟糜子高粱的人家才是真正的主流。

    豬肉剁成小小的肉丁,野韭菜也不必完全剁碎,雲瑯討厭任何糊糊狀讓他難以辨識的食物。

    太宰今日難得有興趣,就站在雲瑯的身邊看他擀麵皮,看他包餃子。

順便幫雲瑯照顧灰陶罐子裡面煮著的竹筍排骨湯。

    餃子下鍋了,煮餃子的工具是一個不算小的青銅鼎,架在炭火上,燒開一鍋水用了雲瑯很長的時間。

    不過,當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餃子浮在水面上,被雲瑯用笊籬拍打的時候,即便是冷漠如太宰,也露出希冀的模樣。

    沒有醋,雖然這裡的酒跟醋區別不大,雲瑯還是不想用,一人一頭蒜,就足夠了。

    春天的頭茬嫩韭本就鮮美無比,再加上毫無腥羶味道的小豬肉,除過鹽之外根本就無需添加別的佐料,一口咬下去,汁液四濺,鮮香滿口,人生的意義一瞬間就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鬱悶傷心的人明顯不是一盤子餃子就能打發的,於是,太宰一口氣吃了三盤子,老秦人的盤子跟碗都出奇的大,雲瑯雖然早就饞瘋了,也不過吃了一盤子罷了。

    太宰捂著肚子,遺憾的指著剛剛煮好的竹筍排骨湯道:“味道剛剛好。”

    雲瑯撈出來兩碗排骨湯遞給太宰一碗道:“溜溜縫,吃飽了溜溜縫子才算是真正的吃飽了。”

    幾千年來,雲瑯認為華夏曆史中最有用的就是美食進化史。

    只有這東西才符合所有人的欣賞口味,至於王侯將相的興衰史,跟老百姓的關係不大。

    但凡是立志成為了政治家,不論是被砍頭,還是五馬分屍,乃至於抄家滅族都是他們應該收穫的後果。

    沒有人在進行了窮奢極欲的享受之後不付出代價的。

    所以說,歷史上那些悲慘或者殘忍的事件,如果不牽涉老百姓,雲瑯都能坦然面對。

    所以說,誰要是同情太宰這一類人,他就是傻瓜,他會趁你同情他的時候掏出刀子刺進你的肚皮。

    這是一種哪怕被五馬分屍都不要別人憐憫的人,或者說,他們最恨的就是憐憫他們的人。

    關中的春來的猛烈而迅速,昨日還是陰冷的讓人發抖的嚴冬,第二天,太陽曬一天之後,就立刻變得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這段時間裡,雲瑯跟隨太宰下山六次之多,每一次都看似驚險,卻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其中有一次,太宰看到了兩個落單的獵夫,本想突襲,只是看到一臉緊張的雲瑯才放棄了這個念頭。

    雲瑯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一個人住進神衛軍營,無論太宰怎麼威逼利誘他都不為所動。

    跟那麼多的死人居住在一起,雲瑯也會把自己當成死人的。

    皮襖是穿不成了,雲瑯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半尺長的頭髮被他梳了一個沖天小辮,唇紅齒白的樣子,不論是誰看,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富家子弟。

    當然,是一個沒落的富家子弟,主要是他身上的春衫料子華貴,卻很舊。

    這樣的衣裳不適合在山林裡奔走,更不適合跟老虎賽跑。

    之所以穿成這樣,純粹是因為清明節到來了。

    老秦人原本是不過清明節的,原因就是,這個節日是韓趙魏三個國家的節日。

    是晉文公為了紀念功臣介子推而設定的一個節日,與老秦人無關。

    太宰之所以一定要雲瑯穿成這個樣子,是因為只有這三天,上林苑裡才允許有祖墳在這裡的百姓進來祭奠。

    也只有這三天,上林苑裡才沒有羽林郎跟獵夫。

    日出而行,日落而止,過了清明節,這裡又會重新變得殺氣漫天。

    這一天,也是野人們出來交易鹽巴的時間,是他們唯一能趁機逃離上林苑的機會。

    上天有好生之德,皇家就是這樣,追殺你三百六十二天,然後給你三天的時間來喘息。

    雲瑯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什麼皇家的恩典,而是一個非常陰險的計謀。

    就像養兔子的人總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隻兔子,於是,就在平地上撒非常多的食物,讓所有的兔子全部出動,好讓養兔子的人制定一個合理的宰殺方案。

    看著太宰幫他往要帶上挎劍,雲瑯笑道:“這合適嗎?”

    太宰迷醉的瞅著雲瑯道:“大秦公子多年不現世,不知世人忘懷了沒有。”

    雲瑯見自己收拾停當,就背上自製的雙肩包準備離開。

    母鹿很自然的跟了上來,老虎也想去,卻被太宰一腳踢到門後面去了,只能委屈的伸出爪子拼命地撓牆。

    “去看看,去宜春宮那裡看看,漢國所有的文告都會貼在那裡。

    我很擔心他們今年會進駐更多的羽林。”

    “這種事他們不會提前說,並且廣而告之的吧?”

    太宰搖搖頭道:“你有所不知,偽漢皇帝的日子並不好過,他的上面還有太后,下面還有外戚,舊臣,他還做不到一呼百應,只有實力強大了,才能大權一統。

    羽林就是他的期望,他開闢上林苑的目的就在於羽林,今年已經是第九個年頭了。

    羽翼應該已經豐滿了,該到大規模訓練羽林郎的時候了。 ”
mk2258 發表於 2017-8-18 21:49
   第十八章釣到了一個督郵

    雲瑯不知道國人是什麼時候開始通過祭奠來思念故去的祖先的。

    想來這個時間段應該非常的長。

    站在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能看到山下小路上的人。

    人很多,超乎雲瑯想像的多,甚至有車馬行駛在道路上。

    這些人都是來祭奠祖先的?

    太宰的回答是否定的。

    太宰帶著老虎送他出山,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卻讓雲瑯感到很溫暖。

    重新踏上山下的平地,雲瑯的神經依舊是繃緊的。

    頭上那束沖天小辮,多少有些無害的意思,不過啊,這是他的想法,估計盜匪跟獵夫們可能不這麼想。

    同樣驚恐的還有他身邊的梅花鹿,好幾次它都扭頭往回跑,不久之後,雲瑯發現它又跟在他身邊,估計梅花鹿也不傻,回去的路對它來說比前方的路更加的危險。

    兩個驚恐的動物戰戰兢兢的上了大路。

    雲瑯的薄底皮靴踩上堅硬的大路的時候,他有一種宇航員在月球上踏出第一步的感覺。

    好在路上的行人對他並不關注,即便他拖著一隻懷孕的梅花鹿。

    走了一段路之後他驚恐的心就慢慢落下來了,這裡的人最多說他一句“好俊的小郎君。”

    這些話都是從馬車里傳來的,大部分都是女聲。

    至於那些拖著爬犁,或者拖著大車的平民黔首來說,雲瑯一身士人裝扮,與他們有天地之別,即便是有一兩個年輕的少女多看了雲瑯一眼,也會立刻被老翁或者老溫拉到身後。

    沒人拿著刀子衝過來亂砍,雲瑯已經很滿意了,一隻手搭在梅花鹿的脖頸上,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沿著大路向前走。

    慢慢的荒野之地逐漸變少,開始有農田出現,一些精赤著身體的人在田地裡勞作,準備春耕,即便是路上行人很多,絲毫不理睬。

    雲瑯瞅了一眼,發現男的精瘦,女的干癟,沒有什麼看頭。

    勞動的美麗這個詞云瑯以前聽過,只是無法把勞動跟這裡的美麗聯繫在一起。

    午飯時間到了,很多人就坐在路邊,吃一點黑黑的雲瑯認不出來的東西。

    從外形看像是糜子煮熟之後捏緊然後曬乾成的干糧,就是裡面有很多淡綠色的絮狀物。

    相比之下,雲瑯的午餐就豐富的太多了,梅花鹿的背上有一個不大的革囊,出發前,他就給裡面裝了很多食物。

    一份涼拌的野菜,一塊切成片的冷豬肉,兩張雪白的麵餅,再加上一壺酒,在黔首百姓眼中一個低調的貴族小郎君的模樣就活脫脫的出現了。

    事實上這麼裝的人絕對不止雲瑯一個人。

    能進入路邊茅草亭吃飯歇息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副樣子。

    旁邊有一個身形碩大的胖子,他面前的食物遠比雲瑯拿出來的誇張,最顯眼的就是這傢伙把半只烤羊擺在桌子上大嚼。

    雲瑯其實很想在這裡交際一下,且不論是誰,在山上居住了半年,說話的對像只有太宰一個人,他很想另外結實一些純正的漢人,至少要在交流中判斷一下這些人的智商,好方便以後跟他們愉快的交往。

    雲瑯的飯菜是放在一張麻布上的,他面前沒有矮桌子,只好跪坐在麻布上,一口一口的吃東西,真正做到了食不出聲,嚼不露齒。

    這樣的場面就變得很有趣,一個穿金戴銀的胖子,一個乾淨漂亮的少年人,一個吃飯粗俗不堪,一個吃飯充滿了貴族儀式般的優雅。

    立刻,看到這一幕的人齊齊的對胖子投去了厭惡的目光,卻對雲瑯充滿了善意。

    這就是雲瑯想要的效果,一個人在一邊吃的再好看也沒有人會注意,如果身邊有一個參照物,就能把他的表演拔高至少三個層次。

    雲瑯從自己的食物中分出一少部分,裝在一個小木盒裡,放在茅草亭子外面,還衝著一個努力幫父親推車的五六歲孩子招招手,指指食物就重新坐下來吃飯。

    雲瑯快要被自己的行為弄吐了,如果在他的世界他敢這樣做,估計會被無數人用腳踹的連雲婆婆都認不出來他。

    但是啊,在這裡,就不一樣了,一個英俊的小後生見到一個孝順的孩子,給一點小小的獎勵,這是士必須做的。

    渴不飲盜泉之水,這句話自然不適用於黔首,小孩子在父親的推搡下終於拿走了木盒,當他抱著木盒給雲瑯磕頭的時候,雲瑯的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卻強忍著一動不動。

    他的模樣引來其餘士人的哄堂大笑,這笑聲卻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小郎君面皮薄,有趣。

    懷著愧疚之心的雲瑯又在孩子手裡的木盒上加了一塊肉,然後指指母鹿道:“能否幫我給母鹿採些嫩草來,這些飯食就是酬謝。”

    小孩子看著肉激動地眼睛發亮,聽雲瑯這樣說,連連點頭,然後就快速的抱著木盒回到了父親身邊,高舉著木盒要父親吃肉。

    父親只吃了一小片,就把其餘的肉片放在兒子的嘴裡,讓兒子吃。

    他在邊上的山坡採來了母鹿最喜歡吃的嫩草,放在母鹿的嘴邊,朝雲瑯拱手道:“多謝郎君賜食。”

    雲瑯搖頭道:“這不是賞賜,是交換,你幫我餵養母鹿,我給你飯食,非常的公道。”

    父親很木訥,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云瑯的話。

    倒是旁邊一個留著三綹長須的中年人笑道:“今日出門不算白來,父慈子孝,肉食者頒獎,當上行下效,各安其道,人心融融,可見陛下教化有方。

    少年人,可願意與老夫共飲一杯無?”

    雲瑯起身施禮道:“長者有邀,雲瑯敢不從命。”

    中年人捋著鬍鬚大笑道:“果然是名門之後,只是你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侵欲崇侈,聚斂積實,不恤窮匱,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謂之饕餮。

    汝當戒之。”

    縉雲氏不才子實在是太有名了,但凡是讀過《人本紀》的讀書人沒有不知道的。

    這也是縉雲氏最大的遺憾,無論是誰都能拿他來訓誡縉雲氏子弟。

    雲瑯恭敬地獻上自己的食物,請中年人品嚐,中年人皺著眉頭吃了一片冷豬肉,眉頭散開,瞅著雲瑯道:“精於美食,果然不負饕餮之名。”

    雲瑯施禮道:“祖上遺禍人間,兒孫輩勉力回報天下就是,總有一天我縉雲氏依舊會名揚天下。”

    三綹鬍鬚的中年人大笑道:“少年人如潛龍騰淵,自有鱗爪飛揚之態。

    只是要多做,少說,而後才能名揚天下,老夫靜候雲瑯之名再入我耳。”

    說完話就遞給了雲瑯一杯酒,雲瑯雙手接過一飲而盡,交還就被躬身道:“瑾受教!敢問長者姓名。”

    中年人仰天大笑道:“人稱鐵面督郵的方城就是老夫之名。”

    雲瑯拱手後退,這是一名大漢的官員,不好再繼續攀談。

    吃完飯後,雲瑯請辭,方城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眼看著雲瑯牽著梅花鹿離開了茅草亭子,一個戴著面紗的錦衣女子來到方城面前道:“夫郎緣何對次子青眼相加?”

    方城笑道:“無他,老秦人子嗣,多教誨一聲沒有錯,只是次子秉性孤傲,並未向我求索什麼,且看他日後的造化吧。”

    “一介貧家子而已。”

    “少君一向精於刺繡,難道就沒有看出此子的衣著嗎?”

    婦人噗嗤一聲笑了,輕聲道:“自然是看了,綢緞料子不錯,卻是西蜀織造,秦人尚黑,然他一少年著黑最是不妥,這套衣裳應該是用長輩的衣衫修改過來的。

    不過,製衣的針腳倒是新穎,尚未得見。”

    方城飲了一杯酒道:“大漢代秦久已,秦之士族自然會遭受滅頂之災,搖尾乞憐者方能存活,然,此類人沒了士人節操,最是不能重用。

    餘者,有不願食大漢祿米遁入深山的,也有離開故土四處流浪的。

    然,這些人大多是志向高潔的真士 ,他們的子弟也不會差到那裡去。

    僅僅是一頓飯,少君當看出兩者之雲泥之別。”

    婦人瞅了一眼吃東西吃的忘我的肥胖少年,不由得掩著嘴巴笑道:“夫郎高見。”

    與督郵方城一杯酒,就省了雲瑯非常多的麻煩。

    這一番禮遇不過是發生在路邊的茅舍內,看到的人卻不少。

    黔首百姓距離他更遠了,那些混雜在人群中的獵夫也收起了一些不好的心思。

    原本他們在等雲瑯落單,好捉回去之後賣與喜好男色的貴人,大漢貴族偏好男色亦非秘密,即便是當今陛下也與韓嫣朝夕相處,不忍分離,如此美少年可比同樣的美女值錢的太多了。

    雲瑯自然不知道自己差點被人綁架,屁股遭災,離開茅草亭子之後還在仔細的回味方城這個人。

    這是他見到並有交流的第一個大漢官員,從他的言談舉止上來看,這些傢伙的素質很高。

    這樣的人僅僅擔任督郵這種小官,看來劉徹手下確實有點人才濟濟的樣子。

    “不好弄啊。”雲瑯哀嘆一聲。

    那個治軍非常嚴格的羽林郎已經讓他對大漢的軍隊充滿了期待,沒想到,今天釣魚又釣到了一個督郵,這傢伙眼光犀利,很不好糊弄,再跟他攀談下去,這傢伙就該追問自己的家在何方。
mk2258 發表於 2017-8-18 21:50
   第十九章飛揚跋扈霍去病

    梅花鹿很乖,跟著雲瑯寸步不離,它現在已經不害怕了,甩著短小的白色尾巴,邊走邊吃很是愜意。

    雲瑯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已經是他今天遇到的第三波騎士了。

    不過論起威儀,前兩波騎士根本就無法與這一波騎士相媲美。

    因為他們是羽林。

    大紅色羽毛插在鐵盔上隨風抖動,再加上他們身上披著紅黑兩色的大披風,風吹斗篷,會露出披風下的鐵甲跟長劍,顯得格外威風。

    最重要的是這群傢伙騎馬根本就沒有剎車裝置,在行人不絕的地方縱馬狂奔,他們愉快了,卻給行人留下一股濃濃的灰塵。

    惹不起的人云瑯自然要躲避一下,拉著傻了吧唧的梅花鹿跑到了草地上,等候這群無法無天的傢伙們經過。

    羽林縱馬跑起來就是一片紅雲,不過這片紅雲在經過雲瑯身邊的時候,有人“咦”的叫了一聲,然後雲瑯就听見戰馬急促的馬蹄聲在快速的變緩。

    雲瑯苦笑一聲,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能讓這群羽林停下馬蹄,那隻有一個可能了,這幫傢伙中的某一個人看中了梅花鹿。

    挺直了腰板,露出最和煦的微笑,雲瑯站在陽光裡就如同一束最純淨的陽光。

    羽林雖然威風,論起擺姿勢製造形象,他們那裡比得過每天都要拍很多照片的後世人。

    跑出去很遠的羽林控馬來到了雲瑯面前,雲瑯這才看清楚馬上坐的全是跟自己現在的身體一般大的小屁孩。

    一個長著一對非常可笑的眉毛的小子倨傲的丟給雲瑯一個錢袋道:“你的鹿我買了。”

    雲瑯點點頭,從地上撿起錢袋,打開瞅了一眼鄙夷的道:“不夠啊!”

    “不夠?”那個臥蠶眉小子的一張臉頓時漲的通紅。

    “你看清楚!這裡有好銀三兩可換錢……多少來著?”臥蠶眉少年轉頭問同伴。

    不等他的同伴說出答案,雲瑯不耐煩的道:“六百二十五錢,我說了,這點錢不夠!”

    旁邊一個微胖的少年回頭對臥蠶眉少年道:“霍去病,你遇到騙子了,陛下準備售賣上林苑周邊的土地,一畝才一千錢。”

    雲瑯聽到霍去病三個字腦袋裡面如同響了一聲炸雷……他很快就站穩了身體,看著眼前這個長相滑稽的少年,心中竟然隱隱生出一股戰意來。

    霍去病顯然是一個比較講道理的孩子,皺眉道:“你知道三兩好銀可以買多少東西嗎?”

    雲瑯一隻手摟著梅花鹿的脖子一邊道:“如今穀價一石五十錢,三兩好銀可買新谷十三石,地價一畝一千三百錢,可買好地半畝,可買上品齊繡半匹,蜀繡半匹,還能買豬肉一百六十斤。

    可是要買我的梅花鹿差的遠。”

    少年人被雲瑯飛快的語速驚呆了,他們沒想到雲瑯能這麼快的就說出三兩好銀能買到的東西,而且聽起來似乎很對。

    霍去病把脖子一梗咬牙道:“我還是不信三兩好銀買不到你的鹿,舅父當年獵虎才賣了四兩好銀。”

    雲瑯嗤的笑了一聲道:“這山里老虎很多,你找幾個獵夫就能弄來。

    可是我的梅花鹿豈能與山澗的野獸相提並論,真是活活氣死我了。”

    “你的鹿怎麼個珍貴法,你倒是說出來,如果說不出來,小心耶耶們打斷你的腿。”

    雲瑯看著發話的胖少年笑著問道:“你是誰啊?”

    胖少年笑道:“褚少孫,如果你想去告狀,就去陵縣昌樂坊褚大夫府邸,一找一個準。”

    雲瑯點點頭,從梅花鹿後背上的革囊裡掏出一塊白麵餅子一小塊,一小塊的餵給了梅花鹿,嘆息道:“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窮嗎?主要是我的好東西跟錢都用來餵養這頭梅花鹿了。

    它每日食用精白面兩斤,白米一斗,還要喝酒一斗……“說著話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野三七塊莖,一併餵給了梅花鹿。

    “你們知道這是什麼藥嗎?人稱血參,你們這群沒見識的一定沒見過,看你們都是羽林,告訴你們吧,此物最能散瘀止血,還有消腫定痛之功效。

    用於跌打損傷,風濕痛,咳血,外傷出血,吐血,病後虛弱有奇效。

    這用這樣的寶藥已經餵養這只鹿三年了,看到了沒有,它如今終於懷孕了,只要等小鹿降生,這頭母鹿就會死去,而剛剛降生的小鹿就會成為大名鼎鼎的血鹿,只要飲一口它的血,再重的傷勢也會復原。

    你說,你給三兩好銀跟搶有什麼區別?”

    “你是術士?”

    雲瑯搖搖頭道:“不是,今日帶著這頭母鹿來到集市上,就是為了讓它吸收人身上的陽氣,好助他產崽。”

    見朋友都被雲瑯說的那頭神奇的梅花鹿給吸引了,霍去病卻把目光放在雲瑯手上那塊被梅花鹿吃了半截的野三七上。

    看樣子他並不信梅花鹿有那樣的功效。

    “這血參真的如同你說的那麼神奇?”

    雲朗大笑道:“找一個受傷的人試驗一下不就成了。”

    霍去病從高大的戰馬上跳下來,捏著拳頭道:“我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看到你的笑臉就想打一拳,不如我們用你來試藥,只要你說的血參真的有效,耶耶用一鎰黃金買你的寶藥。”

    雲瑯笑道:“我們真是想到一起去了,我只要看到你坐在馬上飛揚跋扈的樣子心頭就有怒火,你的身子骨不錯,挨一頓揍之後再治好你,讓你切身感受一下寶藥的厲害。”

    霍去病哈哈笑道:“原本看你這人怎麼看怎麼討厭,沒想到說出來的話倒是很合胃口。”

    話剛剛說完就捏著拳頭衝了上來。

    “停,停,停,先脫掉甲胄!”

    霍去病愣了一下,還是慢慢脫掉甲胄,對同伴道:“我們今天一對一絕對,你們莫要插手,誰插手誰就是我的敵人。 ”

    雲瑯對於這一場決鬥還是很有信心的,他主要的信心來自於跟老虎嬉戲了大半年,體質增強的很快,就他現在的身高,已經比剛來的時候高了足足一寸多。

    霍去病擺出一個叉手姿勢,雙手呈環抱狀一頭沖向還在擺高人姿勢的雲瑯。

    雲瑯縱身一閃,避開霍去病的身體,卻環住他的右臂,用力的向懷裡拖,霍去病去勢很急,被雲瑯勾住了一條胳膊,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右轉過來,同樣轉過身體的雲瑯已經抬高了左手,一記重拳狠狠地擂在霍去病的鼻子上。

    與此同時,霍去病的左拳也同樣重重的砸在雲瑯的左肋上,一股鑽心的疼痛讓雲瑯差點慘叫出來,沒想到有心算無心還是沒有占到便宜。

    人的鼻子非常的脆弱,那裡經得起雲瑯重重的一拳,霍去病頓時眼冒金星,兩股鼻血沖天而起,引來一片驚呼。

    被霍去病一拳打的氣都喘不上來的雲瑯強行忍著疼痛,雙腿完全靠毅力在一片驚呼聲中挪到發暈的霍去病身邊,右拳再一次砸在他的太陽穴上。

    霍去病的身體搖晃的更加厲害了,雲瑯縱身一撲就把霍去病撲倒,騎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的砸在他的後腦,沒兩下,霍去病就癱在地上不動彈了,只是鼻子裡流出來的血把沙地**了一大片。

    見霍去病不動了,雲瑯就站起身,臉色煞白卻依舊把腰板挺得筆直。

    回過氣來之後從革囊裡掏出兩塊野三七根莖丟給一臉震驚的褚少孫道:“內服,煎湯,或入丸、散,或浸酒,效果自知。”

    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的諸位羽林少年,紛紛從馬上跳下來,圍著雲瑯不讓他離開。

    “讓他走!”昏過去短短時間的霍去病拒絕了朋友的幫助,自己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流淌的鼻血大聲道:“老子中了你的奸計還沒死,可還敢比過?”

    雲瑯嗤的一聲道:“先止血吧,沒被我打死,卻流血而死。你舅舅會找我麻煩的。”

    提起衛青,霍去病頓時如同一個爆發的火山一般咆哮道:“我是霍去病,不是衛去病,我們再來過。”

    說著話,霍去病不顧長流的鼻血推開褚少孫準備再撲上來。

    雲瑯一面退一面道:“你今天輸了,想要再打,選個時間。”

    霍去病的鼻子痛的厲害,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他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好,雲瑯的那一拳將他的鼻子打的錯位了,確實不宜再戰。

    “明天!”

    雲瑯笑道:“誰有空陪你們玩小孩子的遊戲,我有讀不完的書等著我呢,要打,明年的今天,不見不散!”

    雲瑯說完,就從地上撿起霍去病的錢袋,在手上顛顛然後揣進懷里大笑道:“果然是一隻肥羊。”

    霍去病這時候顯得很平靜,安靜的接受夥伴們的救治,見雲瑯走出十幾步了,張嘴問道:“你是誰?”

    “老秦人縉雲氏,雲瑯是也!”

    褚少孫咬牙道:“霍去病,你打完了,該我們了,真的很想揍他。”

    霍去病手裡拿著兩塊野三七搖搖頭道:“他是我的,不許你們搶。

    老秦人?縉雲氏?雲瑯?耶耶記住了,明年的今日,耶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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