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08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0
    第七十章塵埃落定

    世上最恐怖的動物是什麼?

    答案——人。

    雲瑯無法從學術層面來講述這個問題,只能從眼前的現實來判斷。

    自從這裡來了兩千個飢餓的勞役,方圓五里之內,除了松鼠還敢在樹上亂竄之外,就只有鳥兒在天空飛翔。

    就連野兔這種隨地可見的動物,也攜家帶口的遠遁深山。

    雲瑯走在松林裡心情舒暢。

    自家的跟別人家的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哪怕是枯樹枝,他也想撿回去燒火。

    自家的東西省著點,別人家的別放壞了。這是他在孤兒院裡學到的社會精髓。

    一頭斑斕猛虎猛地從灌木叢裡竄出來,一下子就把雲瑯撲倒在地,一條濕漉漉的大舌頭就劈頭蓋臉的舔下來了。

    雲瑯護著臉無奈的道:「以後不敢這樣撲出來了,萬一我不小心把別的老虎當成你,死的可就太冤枉了。」

    很長時間沒見老虎,老虎興奮地勁頭一時半會還過不去,陪著他嬉鬧了一陣子,雲瑯就找了一個乾燥的地方,靠在老虎的身上絮絮叨叨的說著廢話,跟以往一樣。

    「說實話,這個世界比我以前待得那個世界好多了,人也善良一些。

    當然,這個世界會認字的全是王八蛋,他們不陷害一下,坑一下,鄙視一下別人就覺得不足以顯示自己聰明。

    一個個高高在上的跟他媽的神一樣,以消遣他人為樂,以坑別人為榮,至於那些不識字的,在他們眼裡就不是人,只配跟牛馬一樣的活著。

    老虎,你說我怎麼才能痛快的抽這些王八蛋的臉呢?

    讓他們一個個排隊跪好,咱們戴著鐵手套一巴掌一巴掌的抽過去?

    別舔我的手,你舌頭上有倒刺,我的手之所以這麼粗,就是你沒事幹舔的。

    你看啊,這片地以後都是咱家的,那些幹活的人,等他們把活幹的差不多了,就把他們全部攆走。

    我們自己找人進來,這樣啊,你就能大大方方的出現在咱家的院子裡了。

    林子裡的那些人你不要咬他們,他們以後就是咱家的人,你以後想要吃好吃的,全靠他們辛勤幹活……」

    老虎身上很乾淨,太宰現在也學會給老虎洗澡刷毛了,一身金黃色的毛皮鑲嵌著一些黑色的條紋,漂亮極了。

    沒有寄生蟲的老虎當然是一頭最漂亮的老虎,只是,這傢伙長得越發的大了、

    巨大的爪子按在地上比碗口還大一些,每回看到老虎的爪子,雲瑯就會想起霍去病,也不知道這傢伙到時候能不能經得起老虎的大爪子拍打!

    老虎是雲瑯唯一可以掏心窩子說話的對象,哪怕是太宰,也有很多話不適合對他說,至於霍去病,不能說的話就更多了。

    跟老虎分別的時候,不論是雲瑯還是老虎,心情都不是太好。

    就像兩個約會過的情人,誰都不願意先離開。

    直到老虎鑽進了樹林,雲瑯才懶洋洋的向木屋走去,就在剛才,有兩隻松鼠全程觀看了雲瑯跟老虎的嬉鬧,雲瑯想用石頭滅口,可惜沒成功。

    回家之後,發現院子裡多了非常多的糧食,一個面無表情的胥吏,取出一片帛書,要雲瑯用印。

    雲瑯看看家裡堆積如山的糧食,覺得張湯的部屬應該不敢貪污,就掏出司馬印信痛快的用了印。

    「軍司馬屬戶百家,只是需要軍司馬從野人中招攬。」

    看得出來,胥吏在努力的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

    雲瑯笑道:「卻不知每家可有人數上限?」

    胥吏笑道:「法無禁止皆可行!」

    雲瑯笑道:「我喜歡這句話,真心喜歡。」

    胥吏辦事,自然是要收取一些好處的,即便他不貪污,好處是不能少的,這一邊是公務,一邊是人情,婉婉不可混為一談。

    黃老之術治國,最大的好處就是放任自流,劉徹雖然雄心勃勃的想要改變,卻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成功的。

    游春馬回來了,只是馬蹄子上的馬蹄鐵不見了蹤影。

    這很能說明問題——那就表示皇帝不允許雲瑯再用馬蹄鐵。

    對於這個時代的工匠,雲瑯其實是佩服的,能用斧頭把一整塊木頭劈成一塊平坦木板的手藝一般人做不到。

    水車上的水鬥跟橫桿居然是用一根木頭製作成的,如果非要形容,雲瑯只能說那是一柄巨大的木勺……

    漢人是直接的,如果整座高達三丈的水車能用一塊木頭雕刻出來,他們一定會這麼幹的。

    劉穎對水車的外形做了很多改變,變得雲瑯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頓時就覺得劉穎這個人很噁心。

    別人修改設計,是為了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倒好,是他娘的在復古!

    好在基座這東西他們實在是想不出怎麼復古沒有多大的改動,木槓組成的齒輪組他們也沒有那個聰明勁來改動,依舊保持了原樣。

    整座水車在劉穎他們不懈的努力復古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轉盤,帶著幾十把勺子。

    一旦轉盤開始轉動,就像是一個巨人在不斷地用勺子把水從低處舀到高處,非常的具有創意。

    相比之下,水磨就好多了,主要是水磨這東西他就是一個水輪帶動一隻石磨盤轉動,是一個簡單的機械,可以改動的地方實在是不多。

    作為悠閒級別的建築物,劉穎把大量的時間用在了這兩樣東西上面。

    如今,基座已經安置好了,勞力們正在加固水庫大壩,就這一點,雲瑯不作絲毫的讓步,必須將石牆後面的土層夯結實,他可不願意出現豆腐渣工程,到時候倒霉的就是雲家的莊園。

    日子一天天的過,樹葉也一天天的變黃,雲家莊園也一天天的在變幻模樣。

    主家居住的三層小樓已經有了模樣,只要覆蓋上瓦片就是一個好去處。

    只是高度有要求,不能超過兩里地以外的長門宮。

    雲瑯知道那座宮殿裡住著一個千古怨婦——陳阿嬌。

    長門宮雖然是冷宮,卻依舊是金碧輝煌的,偽帝劉徹從來都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他將長門宮修建成了一座金屋,完美的詮釋了他幼年時期的誓言——金屋藏嬌。

    只是他真的把阿嬌藏起來了,用一座金屋子藏起來了,

    就像是在一座金籠子裡關著一隻金絲雀,而他從來都不看。

    驪山腳下到處都是溫泉。

    劉穎最欽佩的就是雲瑯對溫泉的運用,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雲瑯會在莊園底下挖無數的明渠,引來滾燙的溫泉水在明渠中流淌,而後蓋上石板,木板,如此一來,即便是寒冬,這座莊園依舊會溫暖如春。

    至於到了春日,溫泉水就會被引到別處,明渠中就會有清涼的泉水灌進來,又能在炎炎的夏日裡保持清涼。

    雲家莊園的景緻不算好,甚至是附近十里的美景中最差的一處,除了適合種地之外,簡直一無所取。

    關中之地溫泉甚多,在給雲家修建莊園的同時,他已經在有意識的籌劃另一座宮殿,準備在在皇帝而立之年作為禮物獻上。

    相比房屋的建設,雲瑯更在乎地面,關中的山上多得是沉積岩,由於沉積的時代不同,它們呈片狀存在,只要開採出來,就是最好的鋪設地面的好材料。

    尤其是這東西的顏色呈青灰色,非常符合大漢人的審美觀點。

    又有了新的發現,劉穎也就不再省錢了,他很想看看雲瑯到底還有多少好東西沒有拿出來。

    水車豎起來的那一天,張湯又來了。即便這傢伙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本事,當他看到那一柄柄大勺子自動將水從溝渠裡舀出來倒進加高的木槽中,還是顫抖的如同秋天寒風中的樹葉。

    水磨的運轉也是同一天,他飽食了一頓美味的麵食,然後就無情的離開了,以前還說東西成了雲家有可能封侯。

    在水車,水磨都開始運轉之後,不論是皇帝,還是他,都彷彿忘記了這件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1
    第七十一章被遺忘的人

    忘記雲瑯的不僅僅有皇帝以及長平,張湯這些人。

    劉穎也離開了雲家莊園,只留下不足五百人的僕役繼續給雲家硬化地面。

    雲家的主樓起來了,只起來了一座大致的框架跟頂棚,木製的閣樓裡面空蕩蕩的,除過地板之外什麼都沒有。

    主樓邊上的雲樓,以及塔樓也起來了,同樣是一座毛坯樓,粗大的木頭裸露在外面,看起來非常的刺眼。

    好在地基的用料非常的紮實,這些難看的樓閣還算是結實,雲瑯最擔心的下水跟給水也已經解決完畢,路面硬化的也不錯,不論劉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工匠僕役們的活計幹的還是不錯的。

    穀場平坦,農田整齊,只要將農田上的灌木雜草燒掉之後,被分割出來的大片農田在明年開春就能耕種了。

    五百名工匠在用完最後的一車石板料之後,連招呼都沒有跟雲瑯打,就離開了。

    鼠目寸光是劉氏家族的通病,用你的時候千好萬好,用不到你的時候,就會不理不睬。

    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也是劉氏家族的通病。

    相比韓信,英布,以及被剁成肉醬被眾人分食的彭越。

    雲瑯覺得自己被皇家遺忘已經是最好的一個結果了。

    什麼侯不侯的,張良晚年想要隱居都戰戰兢兢的,自己能在達到目的的同時可以全身而退已經是上天保佑了。

    出山是為了始皇陵。

    出風頭弄錢還是為了始皇陵。

    出仕當官還是為了始皇陵。

    在外面裝孫子,當送財童子依舊是為了始皇陵。

    如今,目的終於達到了……

    時間雖然很短,雲瑯卻覺得過了很久。

    如今,站在沒有門窗的高樓上遠眺始皇陵,雲瑯覺得鼻子酸酸的。

    如果說他以前面對始皇陵,只是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寶庫,現在,再看始皇陵,他就覺得這座陵墓開始有了生命……

    工匠們走了,僕役們走了,三千畝地的雲氏莊園,就只剩下雲家五口人。

    人走,鳥獸前進,這是必然的。當梁翁看到一頭吊睛白額猛虎在院子外面徘徊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前路一片漆黑。

    好在那頭猛虎僅僅是看了一眼大門,順手拍死一頭不知死活的野豬就離開了。

    雲瑯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面裝著換洗的衣衫,還有一些醜庸,小蟲撿回來的野栗子,每一顆都非常的飽滿,再加上一隻雞跟一些糕點,就非常的豐富了。

    「小郎,您不能再去溫泉了,外面有老虎。」

    梁翁見雲瑯又要去泡溫泉,連忙出聲阻攔。

    雲瑯笑著搖搖頭道:「不妨,前幾天就見過那頭老虎,送了他一隻雞,我們現在交情不錯。你看看,人家不是送咱們一頭野豬嗎?快點收起來。 」

    梁翁很想告訴雲瑯,家裡該進一些人了,比如一直被醜庸跟小蟲餵養的那些孩子。

    見雲瑯並不在意,就生生的把話嚥下去了。

    雲瑯剛剛走進松林,老虎就從大樹後面跳躍出來,跟雲瑯頭頂頭的玩耍一會,就咬著籃子跟雲瑯一起去洗澡。

    雲家的地盤被劃定了,野人們也就自動搬離了這一片山林,於是,獵夫們也就不願意進雲家莊園了。

    太宰自然也從繁瑣的巡山任務中解脫出來,他每日最大的樂趣就是坐在斷崖上看雲家莊園一點點的從荒原變成莊園。

    最愉快的就是老虎,他現在可以肆無忌憚的在雲家莊園範圍內稱王稱霸,而不擔心有獵人傷害他。

    溫泉池子是雲瑯最喜歡的地方,自然也是老虎最喜歡的地方。

    清澈透明的泉水遠處岩石上流淌下來,在山坳裡匯聚成一汪清水。

    清澈見底,被陽光一照,如同一汪滾動的玉液。

    老虎把籃子放在水池邊,然後就噗通一聲跳了進去,快活的遊動幾下,然後就仰面朝天的躺在一塊石板上,愜意的露出大腦袋,張著嘴問雲瑯要吃的。

    那隻雞就是給他準備的,雲瑯把雞撕開,一塊一塊的餵老虎。

    一隻雞對老虎來說不過是餐前甜點罷了,再說了,這傢伙總吃熟食對他並沒有好處。

    光溜溜的躺在老虎身邊,瞅著老虎金黃色的皮毛隨著水波蕩漾,非常的羨慕。

    他的頭髮也已經長得很長了,現在已經可以挽髮髻了。

    以前總覺得男人挽髮髻跟女人似的,現在看習慣了男人挽髮髻,也就不覺得那麼難為情。

    秋天的陽光有些毒辣,不過,躺在溫泉水池子裡卻沒有那種坐在大太陽底下的感覺。

    露在水面上的皮膚被風一吹,反而有些冷。

    雲瑯把腦袋潛進水裡,老虎也跟著把腦袋鑽進水裡,在水底跟雲瑯比賽吹泡泡。

    米酒一直泡在水裡,這東西就是要溫熱之後喝起來才好。

    老虎的酒量不好,喝一口就瞌睡,不一會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太宰走路從來都不出聲,卻瞞不過老虎,老虎的耳朵抖動了兩下就繼續酣睡。

    取過雲瑯手裡的酒壺,太宰喝了一大口笑道:「怎麼?想收那些孩子了?」

    雲瑯嘆息一聲道:「總要問過你才成!」

    太宰笑道:「你怎麼知道那些孩子是我豢養的?」

    「在這片荒原上,成人都在苦苦求生,這些孩子怎麼可能活這麼久?

    再者,他們居住的山洞居然就在始皇陵上,我就不信以你的細心,會發現不了?」

    「這些孩子原本都是我準備好的太宰五代!」

    「你偷的?」

    「不是,都是沒了爹娘的孤兒,被人家從村子裡丟出來的,被我撿回來之後,安置在那個山洞裡的。」

    「這麼說,他們都見過你?」

    「沒有,我都是等他們快要餓死了才抱他們去山洞的。

    以為我是山神。」

    雲瑯點點頭,打了一個哈欠道:「等我睡醒了,我們就去辦事。」

    躺在溫熱的水裡睡覺是一件非常消耗體力的事情。

    等雲瑯睡醒之後,老虎早就上了岸,趴在一塊大石板上曬太陽。

    太宰靠在一棵樹上假寐,他已經習慣這種休息方式了。

    雲瑯出門了,梁翁也不在家,醜庸,小蟲今天特意多備了一些食物,準備給褚狼他們送過去。

    自從工匠們走了之後,醜庸跟小蟲就很難有藉口再弄到多餘的糧食。

    當兩個丫頭背著背簍來到泉水邊上,不論她們怎麼學布穀鳥叫,也沒有人走出來。

    兩人一想到已經三天沒有給褚狼他們給糧食了,就相識一眼,丟下水瓶,撥開一叢灌木背著背簍就鑽了進入。

    沿著一條被踩踏出來的小徑走了兩里地,就看到一個小小的洞口。

    醜庸跟小蟲毫不猶豫的就鑽了進去,剛剛想要張嘴呼喚褚狼。

    就聽見山洞裡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老虎咆哮。

    「嗷--」

    一個少年跌跌撞撞的從山洞深處跑出來,剛剛向醜庸伸出了小手,一頭毛色斑斕的猛虎就從踩著岩壁跳躍過來,一爪子將少年拍倒在地,並且用爪子按著少年的腦袋衝著目瞪口呆的醜庸,小蟲咆哮一聲。

    「嗷--」

    小蟲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就軟軟的倒在地上。

    醜庸的頭髮被老虎的噴出來的強大氣流吹得向後飄飛,一股濃鬱的烤雞味道讓她差點窒息,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面前的老虎,既不躲閃,也不昏厥,就這麼直愣愣的站著。

    「畜生,滾開啊--」褚狼從山洞裡衝出來揮舞著一個火把,想要把老虎趕走。

    野獸都是怕火的,即便是老虎這樣的猛獸也不例外。

    唯獨這頭老虎是意外,他探出爪子一爪子就拍飛了褚狼手裡的火把,見火把跌落到山洞根部才放心的將褚狼撲倒在地,伸出殷紅的舌頭去舔舐他的臉。

    山洞頂部的透氣孔中有一道陽光落下來,灑在老虎猙獰的腦袋上,讓老虎如同神獸。

    褚狼努力的抱住老虎粗壯的腿,慘笑著向醜庸大吼道:「快跑啊--」

    剛剛摔倒的那個少年紅著眼睛向老虎撲了過去,卻被老虎鋼鞭一般的尾巴抽在肚子上,身體如同折斷一般向後倒飛,撞在山洞牆壁上,軟軟的滑下來,半坐在地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1
    第七十二章雨落無聲

    丑庸莫名其妙的憤怒了起來,舉起背簍重重的砸在老虎頭上。

    背簍裡的糜子面弄了老虎一腦袋,老虎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爪子不由得一鬆,褚狼趁機從老虎爪子下滾了出來,一把抓住背簍,趁著老虎晃腦袋的功夫牢牢地扣在老虎的頭上。

    老虎跳了起來,它的後背甚至碰到了山洞頂部,爪子裡的尖刺猛然彈出,兩把就把背簍撕的粉碎。

    褚狼抱起那個靠牆傻坐著的兄弟,拉著丑庸就向外跑,同一時間,醒過來的小蟲已經爬到了洞口。

    山洞並不大,老虎被人用背簍扣住腦袋,真的生氣了,顧不上腦袋上的糜子面,一個虎躍就凌空飛了過來。

    褚狼只來得及大力推了丑庸一把,就被老虎尖利的爪子扣住肩膀倒拖了回去。

    「老虎啊……」

    小蟲從山洞裡爬出來,看到外面的陽光,第一反應就是大聲的叫喚。

    丑庸被褚狼大力的一推,雖然出了山洞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巴。見小蟲像一隻沒頭的蒼蠅胡亂跑,大聲喊道:「快去找小郎--」

    雲琅躲在大樹後面,瞅著家裡的兩個蠢丫頭無奈的拍拍額頭。

    見小蟲馬上就要勇猛的衝進一片荊棘林,嘆了口氣,裝作路過的樣子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

    小蟲看見了雲琅,尖叫一聲就撲了過來,卻被地上的藤蔓絆了一下,重重的摔在地上,往前挪動兩步,抱著雲琅的腿嚎啕大哭。

    「有老虎!」

    雲琅低下身子拍拍小蟲的腦袋對丑庸道:「帶她回去,我去看看。」

    說完話,就鑽進了山洞。

    在小蟲的眼中,自家小郎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存在,眼看著雲琅走進了山洞,歡喜的對呆滯的醜庸道:「這下好了。」

    丑庸打了一個激靈,立刻就發瘋一般的向山洞跑,一邊跑,一邊喊:「小郎快回來,真的有老虎,真的有老虎。」

    不等她跑到山洞,就看見一頭斑斕猛虎從山洞裡竄了出來,而他家小郎,正騎在老虎的身上,用力的掐著老虎的脖子。

    老虎胡蹦亂跳,想要把雲琅從背上掀下來,雲琅卻抓緊了老虎的頂瓜皮,無論老虎怎麼蹦跶,他都騎的穩穩地。

    一群小少年從山洞裡發一聲喊就衝了出來,老虎見勢不妙,馱著雲琅一頭鑽進樹林,幾個閃躍之後就不見了。

    「小郎--」

    丑庸尖叫一聲,就踉踉蹌蹌的向老虎跑掉的地方追了過去。

    褚狼一把抱住丑庸艱難的道:「你別去,我去!」

    丑庸看著褚狼被鮮血染紅的肩膀,來不及說話,就看見褚狼跳過灌木叢,勇猛的向松林深處奔去。

    丑庸淚眼朦朧的瞅著面前的一群孩子,捶著胸口大哭道:「是我害了小郎啊--」

    老虎馱著雲琅熟門熟路的穿過鬆林,越過峽谷,攀上驪山,最後重新來到了溫泉池子邊上。

    現在的老虎很難容忍自己骯髒,滿身的糜子面讓他的毛髮髒亂不堪,見到溫泉池子,毫不猶豫的一頭紮進水裡。

    太宰靠在大樹上似乎剛剛醒過來,瞅著正在洗手的雲琅道:「幹嘛要這麼麻煩?」

    雲琅笑道:「我現在學會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無緣無故的幫助,更不要相信任何無緣無故的忠誠。

    這世上的每一樣東西都需要我們自己去爭取,我只相信自己爭取來的,不相信憑空得到的。」

    「所以,你就讓老虎去抄那些孩子的底,然後你以上位者的姿勢出現,讓他們感恩戴德是不是?」

    雲琅抖著衣服上的糜子面無奈的道:「不要說得這麼難聽。

    這件事其實是兩方面的,一方面,我可是豁出命才把他們救了出來,他們至少知道我是重視他們的。

    另一方面,就是你說的施恩與人。」

    「還不是一樣?」

    「我承認,我有些害怕了,被那些人坑過之後,我就擔心被任何人坑,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能跟人論感情,一旦上升到論感情的地步,就很難拒絕他,我知道這是一個缺陷,可我總是不想彌補上這個漏洞。

    因為這樣,讓我感覺我自己還活著。」

    太宰笑道:「隨你怎麼做吧,反正你的目的與我是一致的,我就裝著沒看見過程。

    你不是說過只有壞蛋才能長命百歲嗎?既然如此,你就不要總是當好人。」

    與太宰的一番話,讓雲琅覺得渾身燥熱,他乾脆再一次跳進了溫泉池子裡,在水底下停留了很久,直到快要被淹死了才抬起頭。

    無力地把腦袋耷拉在岩石上,瞅著湛藍湛藍的天空覺得很沒意思。

    太宰把一顆栗子塞老虎嘴裡讓他咬開,然後剝出一顆黃澄澄的栗子肉,隨手塞雲琅嘴裡道:「知道不,這段時間是我此生最快活,最輕鬆的日子,每天坐在斷崖上看腳下的莊園一點點的起來,我就快活的想要大叫。」

    雲琅吃著香甜的栗子道:「我們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刻都該如此快活才對。

    你今年才三十七,至少能活三十年,過三十年快活的日子再死不遲。」

    太宰瞅著遠處的始皇陵,笑容漸漸地褪去逐漸變得堅毅起來。

    「我想要更長久的快活!」

    雲琅沒有看見太宰的臉,更沒有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絮絮叨叨的一邊跟老虎嬉戲,一邊向太宰訴說自己接下來的打算,他不僅僅要自己過幸福快活的日子,也要讓身邊的人,一起幸福的活到老死。

    褚狼帶著滿身的傷痕回到了山洞口,早就哭得沒了生氣的醜庸立刻就爬起來,沒看到雲琅的身影,就再一次軟軟的倒在地上。

    丑庸哭,小蟲也跟著哭,兩人都哭得發軟沒了力氣,褚狼只好做了兩個滑竿,跟兄弟們一起扛著,把她們送回家。

    才到家門口,就看見梁翁站在牆上鬼哭狼嚎的,同樣上牆的還有他那個多病的老婆。

    「小郎帶著老虎回家了--」

    丑庸立刻來了力氣,從滑竿上跳下來,打開院門一看,一隻巨大的老虎正蹲坐在門前,好奇的看著她……

    今天家裡吃飯的人多,丑庸跟小蟲以及梁翁的老婆三個人忙碌了很久才做好了飯菜。

    只是,給雲琅的是白米飯,其餘人都是高粱米,即便如此,那些孩子依舊吃的非常香甜一點臘肉被他們退讓了很久才落在一個最小的女孩碗裡……

    雲琅很高興……

    別的孩子距離雲琅很遠,就連梁翁都不敢靠近,這就讓雲琅吃飯的過程變得很麻煩。

    大王不知道怎麼了,他的盆子裡全是肉不吃,偏偏長大了嘴巴等雲琅往他嘴裡喂飯。

    一盆子白米飯,雲琅沒吃多少,大半都被老虎吃掉了。

    家裡敢在雲琅飯盤裡夾菜的只有年紀最小的小蟲,十幾片好吃的臘腸被小蟲不知不覺的給吃光了。

    事實上,她的注意力也沒放在臘腸上,而是放在了老虎的身上。

    「小郎,你真的把老虎打服貼了?」

    雲琅抬手就給了老虎一個嘴巴子,這傢伙剛剛吃完生肉,嘴上還沾著血,就敢把嘴巴往雲琅的飯盤裡塞。

    老虎吧唧一聲,就用舌頭把嘴上的血漬全部舔舐乾淨,見雲琅飯盤裡也沒什麼特殊的東西,就低下頭繼續吃的野豬肉。

    小蟲趴在雲琅身上,小心的一點點的拿指頭去戳老虎的肩膀。

    被雲琅一把抓住,結結實實的按在老虎身上,小蟲慘叫一聲,屁股著火一般的跑開了。

    雲琅見那個叫做褚狼的小子在看他,就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褚狼站在雲琅面前,多少有些侷促,剛才丑庸姐姐說了,小郎是個好人,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年紀輕輕甚至已經是一千擔的官員,如果他們能在雲家當僕役,以後就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爹娘還在嗎?」雲琅輕聲問道。

    褚狼搖搖頭。

    「還有親眷可以投靠嗎?」

    褚狼繼續搖頭,見雲琅指向了他的那些夥伴,他連忙道:「他們跟我一樣。」

    雲琅看了一眼焦急的醜庸,笑道:「聽丑庸說你們打算進家裡當僕役?想好了嗎?不管你明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我還是要告訴你,當僕役之後,就再無改變的可能,你還想當僕役嗎?」

    褚狼看看一臉喜色的醜庸,認真的點點頭,單膝跪地道:「請主人成全。」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1
    第七十三章歡樂的原野

    一個諾大的宅院裡如果沒有人,就該叫鬼宅,即便是再漂亮,也會在很短的時間裡變得破敗,甚至坍塌掉。

    這很神奇。

    如果一座屋子裡永遠都有人居住,不論這間屋子有多麼簡陋,也比空曠的廢宅更讓人感覺舒適。

    家裡人口多了,雲瑯就打算搬去莊園裡居住,儘管那裡還非常的簡陋,依舊被醜庸跟小蟲認為是最英明的決定。

    家裡的游春馬日子過的不好,因為它要兼顧多重角色。

    沒活幹的時候它就是游春馬,會被二十幾個小子,小丫頭爭著騎。

    有活幹的時候它就是挽馬,需要拉上馬車去荒原上帶柴火回來。

    每當家裡的糧食吃完了,而水磨又不堪用的時候,它還要拉著磨盤在原地轉圈。

    有老虎在,雲家莊園附近根本就沒有什麼大型野獸敢來,後來,連兔子野豬這樣的低智商動物也消失的不見蹤影。

    第一次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地面上行動,而不虞有危險,那些孩子的天性在第一時間就被釋放了出來。

    褚狼帶著一群大些的孩子拿著雲家的新式工具正在清除莊園上所有不需要的灌木,然後把灌木堆放在遠處的田野裡,只要等柴火曬乾,這些灌木就會被一把大火燒掉,成為地裡的肥料。

    雲瑯帶著小些的孩子跟醜庸,小蟲一起裝扮自己的家。

    怎麼裝扮呢?家具是不用想了,大漢的木匠高傲的如同神仙,他們寧願接受權貴的蹂躪,也不願意放下身段去為普通人服務。

    所以,雲瑯能做的就是用漆來讓整個莊園變得生動起來。

    說到漆,這東西在大漢實在是太普遍了,這種從漆樹上獲取的汁液,在混合了各種顏料之後就有了把普通東西變成藝術品的神奇功能。

    於是,大漢貴人乃至平民家中,但凡是能上漆的東西,人們統統給他上一遍漆,有些東西上了百十遍漆料之後,就變成了真正的藝術珍品漆器。

    《鹽鐵論》中說得好,在大漢,漆器已經成了百姓生老病死必須的器物,蜀中,兗州,一帶種植的漆樹已經有上萬畝的規模。

    給木頭塗上漆,就能有效的防蟲,防腐蝕,防止陽光,又能增加房子的美感,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東西。

    唯一的麻煩就是很貴。

    在大漢,錢不值錢,值錢的是貨物,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意接受錢這個誰都能隨便製造的東西。

    在大漢,以貨易貨才是最正確的貿易方式。

    雲家的莊園沒有產出,自然就沒有貨物,雲瑯積攢的兩百萬錢,買了十頭牛跟十套最新式的元朔犁跟耬車之後,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好在家裡的糧食很充足,可以一直吃到明年秋收。

    雲瑯購買耕牛,農具寧可去集市上花大價錢去買,也不肯跟長平,或者卓姬張口,即便這樣能夠省很多錢。

    長平得知這個消息嘆息了一聲,就去忙著準備衛青出征事宜,霍去病去了右扶風平叛,沒人能幫她轉圜一下與雲瑯的關係。

    皇家的兩千萬錢賣地,已經成了長安市上的一樁美談。

    雲瑯用元朔犁,耬車,水車,水磨來換取皇家的三十頃地已經成了長安市上的最大笑話。

    水車,水磨暫且不論,僅僅是元朔犁與耬車經過皇家專賣之後,獲利何止兩千萬。

    長平知道皇帝曾經許諾的關外侯,也知道皇帝已經忘記了這件事。

    假如此事再無人提起,皇帝也會更愉快的裝作忘記了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雲瑯自從出現在陽陵邑之後,跟他接觸的人基本上都獲利不菲,唯有雲瑯付出了這麼多,唯一得到的就是三十頃荒地。

    世人對恩人的態度很奇怪,知恩圖報的人很少,更多的卻是希望對自己有恩的人早點死掉才是最好的。

    皇帝不提,自然就沒人再提起雲瑯,長平也不能說,至於卓姬,如今因為元朔犁的緣故日進斗金的,估計早就忘記雲瑯的存在了。

    長平很容易在腦海中營造出一個淒風苦雨般的雲瑯,卻不知被人遺忘,就是雲瑯目前最大的幸福。

    少年們的身子很輕,平日裡又在山野間奔跑習慣了,沒人在意給高樓刷漆是一個苦差事,一個個吊在繩子拖拽的木板上,對自己輕易的就把難看的木頭覆蓋上美麗的顏色而歡喜不已。

    田野裡的大火,日夜不息,每當一塊土地上覆蓋了厚厚的草木灰,梁翁就會帶著十幾個半大的小子用曲轅犁把那裡的土地翻耕一遍,然後把田地裡的草根,樹根挑選出來,準備曬乾之後繼續燒。

    新式工具的大量使用,極大的提高了勞動效率,即便是一群孩子,在樹葉落盡的時候也開墾出來了六百畝地。

    如果不是雲瑯勸阻,那些興奮地孩子們說不定會把剩下的一千八百畝地也翻耕一遍,雖然,這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他們的能力。

    每日傍晚,是雲家莊園最好的時間。

    醜庸,小蟲以及梁婆在廚房裡忙碌著,那些趕著耕牛會來的孩子,以及給高樓刷完漆的孩子們會興奮地鑽進家裡的溫泉水渠裡洗澡,這裡的水雖然比不得山上的泉水好,用來洗澡卻足夠了。

    洗的白白的少年們一個個正襟危坐在飯桌前,渴盼的目光總是離不開廚房。

    如果看到餐盤裡有肉,就會有一大片讚嘆聲,並一起感謝老虎給他們帶來的肉食。

    如果看到餐盤裡只有鹽菜,一個個就哀嘆不絕,痛不欲生,埋怨老虎一點都不盡力。

    雲瑯坐在大長桌子的盡頭,當他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也就宣告了吃飯比賽的開始。

    這種場面下,即便是最沒胃口的人,也能多吃兩碗。

    沒人記得家裡什麼時候多了一位戴著高帽的教書先生。

    每日裡吃完飯後的一個時辰,就是他們去松林中的老院子裡接受教育的時候。

    每天都要認識十個字,否則,下場淒慘。

    衛青帶著親衛離開長安的時候,第一場雪已經落下來了。

    大雪的到來,也就預示著冬藏真正的開始了。

    冬藏首先的條件就是有東西可以藏!

    夏秋的一場大雨毀掉了關中近半的糧食,對於靠天吃飯的大漢人來說,只能依靠減少一半的口糧來渡過。

    在大漢,沒有國家賑濟災民的習慣,黃老之術的要義就在於放任自流。

    除了派兵鎮壓暴民之外,皇帝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開放山澤,允許百姓進入類似上林苑一類的地方自己去覓食。

    糧食不夠,就上山狩獵,下河捉魚。

    就連皇家也要參與。

    上林苑裡頓時就人滿為患,潔白的雪地上滿是被人踩踏出來的腳印。

    因為是官府阻止的狩獵捕魚活動,所以,雲家這一塊私人土地的權益得到了保障。

    沒人在這一帶搜捕野獸。

    渭河到了冬日,一條渾濁的河流立刻就變得清澈見底。

    一條條的大網橫拉在河面上,只要看看指頭粗細的網眼,就知道他們這是在進行滅絕式的捕撈活動。

    雲瑯站在河邊,欣賞眼前難得一見的的大場面。

    因為是流水,所以,大網一旦掛了一陣子,立刻就會收網。

    這裡的漁民很聰明,在河道上拉了兩條橫向的粗大麻繩,麻繩上掛滿了鐵環,如果要收網,只需要把麻繩上的鐵環拉過來,整條大網就會收攏到河邊。

    然後就是波瀾壯闊的收網階段。

    看著在漁網裡蹦跳的各種魚,雲瑯覺得這一網至少有五百斤。

    一條半米長的鯰魚落進了雲瑯的眼睛,他立刻大喊道:「鯰鬍子魚我都要了,用錢還是用糧食換?」

    扯網的漁把頭立刻叫道:「一斤糜子一斤鯰鬍子魚,換不換?」

    雲瑯歡喜的舌頭都快吐出來了,腦袋點的跟撥浪鼓一般。

    「鯰鬍子魚全給老子留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3
    第七十四章陰險的雲琅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雲琅就喜歡吃鯰鬍子魚。

    雲婆婆烹調的鯰鬍子魚堪稱人間美味。

    碩大的鯰鬍子魚狠狠地過兩次油之後,然後就斬成大塊,用糖熬成糖色,多多的蔥姜蒜花椒爆香,紅燒肉一樣的做法,再把炸好的肉塊丟進去加上黃酒一燜。

    只要魚肉出鍋,那香味能把人饞死,肥厚的肉段往糜子飯,米飯,高粱米上一擱,再澆一勺子魚湯……

    天啊,人間從此別是洞天。

    後來有點錢了,雲琅就學著跟人吃清蒸魚,據說這種吃法比較高級,能體現出食物的本味來……

    只是,一條腥不拉幾的魚放進盤子裡,加幾片蔥姜,倒點蒸魚油弄出淡不拉幾的魚,實在是難以入口,於是,雲琅每次都面含微笑優雅的吃著清蒸魚,速度很慢,很多時候,桌子上其餘的菜都吃完了,就剩下大半片清蒸魚依舊優雅的擺在盤子裡,非常的好看。

    且不論是兩個腮的鱸魚,還是八十個腮的鱸魚,下場都差不多,每個吃到清蒸魚的人都說鮮……卻不願意多吃。

    西北人大魚大肉慣了,沒有一條精緻的南方人舌頭,就不要裝模作樣,喜歡吃鮮味,為何不直接去吃味精?

    鯰鬍子魚最大的好處就是油多,肉厚,刺少,泛著黑光的魚肉丟進滾燙的熱油裡面,僅僅是魚皮爆裂的聲音就能足足繞樑三日。

    雲琅給魚過油的時候,大鍋邊上就圍滿了饞涎欲滴——不,饞涎已經滴下來了的食客。

    二十個腦袋加上一隻老虎腦袋把大鍋圍得嚴嚴實實。

    「要大火,大火……」

    褚狼見自家兄弟扇火扇的不給力,立刻把兄弟拉開,自己蹲在爐子邊上,用一把巨大的蒲扇,猛力的揮舞,火苗子一下就竄起一尺高。

    蔥姜蒜,花椒在熱油裡剛剛翻了一個滾,味道還沒來得及竄出來,一大盆子已經炸好的肉段就劈頭蓋臉的落了下來,所有的香味都被魚肉籠罩,只能一絲絲的進入魚肉。

    幾勺子肉湯進了大鍋,雲琅把巨大的蒲草編織的鍋蓋扣在大鍋上,對身邊的食客嫣然一笑。

    「小火收汁之後,就好!」

    食客們齊齊點頭,包括那顆老虎頭。

    世上有一種客人非常的討厭……專門趕在人家吃飯的時候來拜訪。

    平叟就是這樣的客人。

    他帶來了雲琅想要的茶葉,跟一些趕製好的工具。

    雲琅一點都不喜歡跟卓氏打交道,然而,茶葉只有平叟那裡才有,至於工具,現在已經是卓氏最大的錢財來源。

    安排好隨行的車伕跟護衛之後,平叟隨著雲琅一起進了雲家主樓。

    在雲琅的幫助下脫掉厚重的裘皮,他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你莊子裡的小僕役為何會惡狠狠地看著我?老夫似乎沒有傷害過他們吧?」

    雲琅給平叟倒了一杯茶笑道:「他們確實很恨你啊。」

    平叟頓了一下道:「沒道理!」

    「怎麼就沒道理了?我剛剛做好了美食,你就帶著五六個人來了,你們多吃一口,他們就會少吃一口,人是你帶來的,他們不恨你恨誰?」

    平叟用力的呼吸兩口,然後就哈哈大笑,拍著手道:「好運道啊,既然如此,即便是被他們恨,老夫也認了,這頓美食老夫是享用定了。」

    話剛剛出口,平叟的臉色就變了。

    一頭斑斕猛虎懶洋洋的上了樓,先是用綠油油的眼睛瞅了平叟一眼,然後湊到平叟身邊聞聞,最後就吧唧一聲趴在雲琅身邊,把腦袋擱在爪子上閉目養神。

    平叟是一個見過大風浪的人,猛虎進來的時候雖然驚駭,見老虎對他沒有惡意,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那種平和的模樣。

    「這頭猛虎是你豢養的?多長時間了?」

    雲琅笑道:「兩個月吧!」

    平叟滿含深意的瞅瞅雲琅身邊的老虎,就不再提了,話鋒一轉,把一封帛書放在雲琅面前道:「這是卓氏鐵器作坊的兩成份子,你看看是否滿意,滿意了,我們再說別的。」

    雲琅將帛書推還給平叟道:「我以後打算埋頭種地,外面的事情再也不理會了。」

    平叟似乎料到雲琅會這樣說,捋著鬍鬚呵呵笑道:「你這樣的大才,可不是這片荒僻的地方所能容納的。

    大丈夫縱不能展翅高飛,也一定要高歌猛進,像你這樣一頭鑽進泥裡算怎麼回事啊。」

    雲琅皺眉道:「我也想飛,也飛了,結果被你們一腳踹進了火坑裡,又高歌猛進了,結果……呵呵!」

    「百折不撓方為大丈夫!」

    「趕緊拉倒吧,我回來之後仔細思量了我這半年多的作為,結果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運氣好,現在墳頭上的草都有兩尺高了。

    還百折不撓呢,知不知道,很多人撓了一次就被五馬分屍了。

    我決定了,以後就種地,給國家好好種糧食,熬到成年就娶一個醜老婆,別人看了會吐的那種,也不擔心被紈褲搶走,再生幾個丑娃娃,把這一輩子安穩的過完,我就算是賺了。」

    平叟皺著眉頭道:「你用半年時間給自己弄了三千畝地,還弄了一個碩大的莊園,還是一千擔的官身,這些都不說。

    僅僅是長平公主發話將你當子侄看這一點,就足以自傲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你看看司馬相如,三十幾歲的人了,為了一個比馬伕好不了多少的官,不但出賣了自己的紅顏知己,還委曲求全的不惜給薛澤家的子侄授課,他還不是在繼續為官身拚命?

    知足吧,老夫覺得你十年內弄一個侯爵出來不是難事!」

    雲琅撇撇嘴道:「你能不能換一個好點的人跟我比啊?」

    「那就衛青,夠資格了吧?」

    「還是算了,把自己的命吊在老天爺的褲襠裡弄來的功勛我不干,平公,你不用勸我了,我就打算種地了。

    這年頭其實安全第一才是正確的事情。」

    平叟笑道:「長平公主果然沒有猜錯,你說我們在坑你,在利用你,事實上,這件事是不是應該反過來說?」

    雲琅坐直了身子笑道:「佔便宜的說我這個吃虧的在利用人,這話倒是新鮮,說說。」

    平叟欽佩的看著雲琅道:「好精妙的安排啊,老夫深陷彀中而不自知,還竊竊自喜的以為佔到了多大的便宜,卻不知老夫等人的每一個舉動都在你的算計之中。」

    平叟見雲琅想要反駁,擺擺手道:「且聽老夫說完,你一個布衣少年,無緣無故的突然出現在荒野上,從籍籍無名到名滿長安只用了半年時間。

    先是在路邊用一隻鹿引起眾人矚目,而後就故意激怒霍去病與你大戰一場,你用取巧的法子戰勝了霍去病,並且還弄下了一個清明之約。

    讓老夫這等時時關注長平侯府的商賈,對你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因此,當你出現在荒野上的時候,與老夫對弈一局,讓老夫對你印象深刻。

    並且立即慫恿大女將你收歸門下。

    於是,你就有了一個可以讓別人看到你施展才華的地方,僅僅是冶鐵一項,就讓卓氏從《鹽鐵令》的對立者,變成了合作者,就讓老夫將你視作天人。

    而你還心有不足,利用了霍去病的好勝心,在短短時間裡跟他結為摯友,然後再利用長平心懷天下的心思,弄出來了一個曲轅犁,通過長平直達天聽,並且給自己弄了一個皇帝親軍的身份。

    即便到了此處,老夫已經對你的佈局跟謀算佩服的五體投地,然而,你猶自不足。

    知道皇帝對於曲轅犁非常的看重,利用我們也想探探你根底的心思,假裝委屈的拋出了耬車……

    天啊,然後你就原形畢露的要求皇家給你一塊地,還必須是上林苑裡的地。

    知不知道啊,當皇帝答應之後,老夫震驚的徹夜難眠啊!你是一個什麼樣的妖孽啊……大漢國什麼時候有布衣跟皇帝做交易這種事情了?

    兩千萬錢……天啊,你會在乎兩千萬錢?

    從知道皇帝給出兩千萬錢這個價錢的時候,老夫就知道這三千畝地已經是你的囊中之物。

    果然,你又拋出了水車跟水磨……幾乎一個錢都不用就拿到了那塊地。

    可笑,長平,卓姬還準備為你籌錢購買,你卻另闢蹊徑的搭上了旁光侯劉穎,利用墨家急需名聲的迫切心情,逼迫人家為你修建莊園。

    知道陛下為何會忘記你的功勞嗎?

    不是陛下捨不得一個名義上的關外侯,而是陛下已經對你生出了忌憚之心。

    如果不是你把莊園一定要安在上林苑,陛下可能會更加的擔憂。

    整個過程堪稱天衣無縫,水到渠成……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在受益,所有人都有大好處,不論是卓姬,還是霍去病,亦或是長平,劉穎,乃至陛下。

    每個人都有實實在在的好處,你用事實告訴所有人,你對這個世界,這個國家是有益的……

    於是,長安三輔就有了一個叫做雲琅的羽林司馬,一個只會給所有人帶來好處的羽林司馬。

    一個人人都想親近,人人都想見識一下的羽林司馬。」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3
    第七十五章東窗事發

    「如今,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唯一的麻煩就是年齡太小,所以你就招收了一些跟你同齡的少年野人當僕役。

    默默的留在這座荒僻又安全的所在,一邊調教自己的僕役,一邊等著身體慢慢的長大……

    老夫不敢想你長成出山的那一刻會是什麼樣子,只知道,你比老夫見過的所有人都穩,都聰明,都博學,還知道進退……

    所以啊,卓氏的這兩成份子就是我們的投名狀,沒有別的意思,只想在別人前面先抱住你的粗腿,免得以後沒機會。 」

    平叟說很多話,醜庸端上來的飯菜已經有些涼了,平叟並不在意,就著白米飯吃的很是香甜。

    一碗魚肉吃的精光,又對著那碗青菜湯感慨了很久,下雪天吃青菜的人家在長安三輔幾乎沒幾家,其中就包括皇室在內。

    雲瑯一直不回答,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通過平叟的描述,他彷彿看見一個羽扇綸巾,風流倜儻,彈指間就讓檣櫓灰飛煙滅的雲瑯。

    問題是這人不像他啊……

    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非常的明確,就是為了把始皇陵弄成自家的,至於把那些東西散出去,跟謀算有個屁的關係。

    之所以把那些東西散出去,唯一的原因就是受不了光屁股在農田裡操勞的那些漢人。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把戶口從孤兒院往學校遷的時候,民族那一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一個碩大的漢!

    也就是說,他跟那些光屁股在農田裡勞作的人,都是一夥的。

    要是沒辦法幫這些人也就罷了,問題是自己腦子裡裝了幾百上千種可以改變他們生活的法子,這時候要是再不說出來,就不是願意不願意的事情,而是品質有問題的事情了。

    雲婆婆允許雲瑯不擇手段的去達到目的,卻不允許他不善良。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很矛盾,其實是很有道理的,善良的人很容易被人欺負,雲婆婆不希望雲瑯被人欺負,為此,一個信奉天主的嬤嬤能去學校揪著欺負雲瑯是孤兒的老師的頭髮,潑婦一樣的撕打。

    出門之後,卻能把兜裡不多的一點錢,施捨給一個長滿膿瘡的乞丐。奇怪的教育方式,自然就培育出雲瑯這種與一般人腦迴路不一樣的人。

    雲瑯吃完了飯,天色也就黑了。

    冬日裡的天黑的早,褚狼他們吃完飯之後,就匆匆的去了松林小院,太宰還在那裡等他們,去晚了,後果很嚴重。

    平叟看著那些孩子一個個都抱著沙盤,驚訝的問道:「你在找人教你的這些小僕役認字?」

    雲瑯懶懶的攤開腿,把一張毯子蓋在自己的腿上,頭枕著老虎軟軟的肚皮道:「一天認十個字,認不全的會挨打。」

    平叟滿意的點點頭道:「該的,老夫就學的時候,一天只能認五個字,認不全的話,也會挨打。

    只需一年,他們就能認識很多的字,接下來再教授學問也就順理成章了。」

    雲瑯抓著老虎的爪子把玩著道:「剛才說的那些話以前怎麼不對我說?」

    平叟瞅著老虎道:「缺一個突破口!」

    「什麼樣的突破口呢?「

    「你是如何準確的找到卓氏這個突破口。」

    「現在找到了?」

    平叟點點頭道:「找到了,看到老虎的第一眼起,我就找到了,也明白你為何會找到我卓氏,並且把最大的一塊好處給了我卓氏。」

    雲瑯按著老虎爪子上的肉墊,不斷地讓埋在肉墊縫隙裡的爪子彈出,又收回。

    「是你卓氏運氣好!」

    「不是,是你無恥的偷看了我家大女沐浴,然後覺得心中有愧,給的一點補償!」

    雲瑯皺眉道:「這就有點毀人清譽了。」

    平叟大笑道:「帶著老虎偷看女人沐浴這種事你都乾的出來,還談什麼清譽!

    不過啊,話說回來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乃是人之常理,既然看了我家大女的身子,難道就沒有一點什麼想法?」

    剛剛還是蓋世高人的平叟,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個淫猥的老漢。

    「老夫閱女多矣,卓氏大女不論從學識,風姿,教養,形貌都是上上之選,小郎,你看過了,難道還能無動於衷?

    你的明月玉牌,可就掛在大女的腰上……」

    雲瑯看看傻乎乎的老虎,長嘆一聲,這一次算是被人家抓了一個正著,偷看女人洗澡是件很不好的事情,人家不但不生氣,看樣子還準備把人都給送過來。

    平叟見雲瑯終於把帛書拿走了,一張老臉笑的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他覺得自己給卓氏幹了一輩子的長工,唯有這一次,是最成功的一次投資,也是最大的一筆投資。

    兩個喜歡喝茶的人湊在一起自然是要喝茶的,換著法子喝茶,是兩人最大的樂趣。

    「你最好找人從蜀中帶些茶樹苗子回來,我打算種在驪山。」

    平叟瞅瞅窗外的大雪,搖頭道:「茶樹生南國,這裡種不活。」

    雲瑯笑道:「溫泉邊上應該可以,說不定還能種出滋味不一樣的茶葉。」

    平叟笑道:「這很方便,老夫回去就修書一封,讓犬子捎帶過來就是,犬子對茶葉一道也頗有心得,不如就在你門下擔任謁者如何?」

    雲瑯笑道:「謁者可是宰相府才有的官職,別忘了我僅僅是一個千擔司馬,俸祿還沒謁者高。」

    平叟哈哈大笑道:「無妨,無妨,現在不能當謁者,不表示以後不能當謁者,你現在是千擔司馬,不代表以後不能成為關內侯。」

    兩人喝茶談話一直到了後半夜。

    窗外的白雪沒有停歇,簌簌的落下,讓這個平安的夜晚,顯得更加的靜謐。

    天亮的時候,平叟吃過早飯就準備回去了。

    雲瑯將他送到大道邊。

    兩人的目光一起被道路上的幾個雪包吸引了,從雪包的外形來見,裡面應該是人。

    一夜大雪給了平叟,雲瑯一個美麗的夜晚,卻給了這些人一個何其殘酷的寒冬。

    護衛撣掉雪包上的白雪,一具具屍體就暴露了出來……男女都有,表情卻是一致的,漆黑得面龐上都掛著一張詭異的笑臉。(凍死的人都是笑臉)

    平叟長嘆一聲,就上了馬車,車輪碾著白雪離開了雲家莊園,雲瑯讓孩子們在門口搭建了一個棚子,開始煮香濃的小米粥,那些想要喝粥的人,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幫著掩埋屍體。

    因為看到了外面的慘狀,家裡的伙食檔次急劇下降,肥美的鯰鬍子魚變成了一碗碗的魚湯,白米飯,面條也變成了糜子麵跟小米粥,更多的時候還是豆子粥……

    即便如此,雲家的糧食依舊消耗的很快,每天來這裡喝粥找活幹的人更多了。

    雲瑯沒有停止施粥,卻規定只給婦孺們喝,至於壯年男人,還是需要自己去山野裡找草籽,樹根一類的東西充飢。

    官府也來了,沒給雲瑯帶來一粒米,只是給了一張匾額,上書良善人家!

    繡衣使者也來了,仔細調查了雲家,認為一屋子的小孩婦人跟一個糟老頭實在是沒有聚眾造反的可能,在喝了雲家一頓米粥之後,也走了。

    張湯來的時候看著圍在雲家大門口的婦孺,冷冷的說了一句——莫要生事!然後也就走了。

    卓姬派人送來了五百擔糧食,自己卻沒有露面,長平送來了一千擔糧食,說是欠雲家的,現在還上,人也沒有來。

    事實上,自從雲瑯決定在門口架粥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大門一步,從頭到尾,幹這事的人是梁翁,與醜庸,褚狼他們……

    事實證明,主人對一件事情撒手不管之後,後果非常的嚴重。

    當雲瑯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走出家門才發現——他已經成了一個擁有四百多僕役的奴隸主,原本在門外喝粥的人,全部住在了雲家繼續喝粥。拜他先前那道命令所賜,雲家的僕役全是婦人跟小孩,一個成年男子都沒有。

    雲瑯在弄清楚了事情之後,又回到房間,緊緊的關上房門。

    不久,膽顫心驚的梁翁,醜庸,褚狼他們就聽見主人的房間裡發出了一聲淒厲的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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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自作自受

    雲琅躺在床上,腦門上蓋著濕麻布,不斷地呻吟著,緊皺的眉頭即便是睡著了也擰成了一疙瘩。

    「報應啊——」

    雲琅從昏睡中醒來,瞅著趴在床沿上已經睡著的醜庸,感慨出聲。

    如果他當初不是很陰暗的利用丑庸,小蟲的同情心去收攏褚狼他們的話,丑庸,小蟲,褚狼他們絕對不會有膽子往家裡塞這麼多人。

    都是他縱容的結果,怨不得別人。

    官府的賬冊上,已經登記了這些無家可歸的人去處,上面明明白白的寫著在雲家執役。

    家主雲琅名下已經有四百三十八個僕役……年紀最大的五十七歲年紀最小的兩個月……

    成年男丁——一人!

    雲琅相信,自己現在一定是整個長安三輔奴隸主中最大的笑話。

    他也相信,官府中的那些屁用不頂的蠹蟲現在恐怕已經笑的直不起腰了。

    把這些人開革出家門,只是雲琅一句話的事情。

    然而,當年雲婆婆寧可自己餓肚子也要收養孤兒的珠玉在前,雲琅無論如何都幹不出把人攆走這樣的事情。

    家裡一下子進來了四百多人,原本空曠的莊園頓時就有人滿為患的感覺。

    不論是穀倉,還是塔樓,廂房,馬廄,藏書樓,亦或是太宰居住的松林居,處處人滿為患。

    好在梁翁,丑庸他們知道主人對整潔有著近似變態的要求。

    於是,家裡的人雖然穿的破破爛爛,卻還算乾淨,畢竟,雲家最不缺少的就是熱水。

    家裡的人多了,雲琅他們開墾出來的六百畝土地就不夠用了。必須全部開墾完畢才能滿足這些人對食物的要求。

    冬天,大地被凍得硬邦邦的,直接犁地,只會活活的累死耕牛,弄壞犁頭。

    於是,在褚狼的帶領下,大大小小的人都參與了找柴火這個工作,當柴火鋪滿田地的時候,一把大火下去,田野重新變成了火海。

    大漢最讓雲琅滿意的一點就是植被太茂盛,這些婦孺們努力找到的柴火足足讓田野燃燒了兩天。

    當地皮還都燙手的時候,褚狼就帶著所有的大孩子們開始犁地,婦人們跟在後面撿拾地裡的草根,樹根,好曬乾之後繼續燒火。

    不用雲琅管,褚狼他們幹的很有章法,燒一片地,就犁一片地,等臘月到來的時候,剩餘的一千八百畝地竟然被他們齊齊的犁了一遍。

    閒下來的婦人們,甚至開始在地埂子邊上編織籬笆,好預防將來可能出現的野豬,狐狸一類的害獸。

    她們吃的是如此至少,干的卻是如此之多……

    以前的時候,大漢國沒有元旦這麼一個說法,一般都是根據皇帝的生辰來定年節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春種,夏長,秋收,冬藏變成人們參考時間的對照物之後,每年的最後一個月的結束,就變成了一個需要慶祝的節日。

    雖然還沒有被皇家承認,百姓們已經自發地這樣做了。

    雲琅最近總是感覺到餓,主要是稀粥這東西根本就吃不飽人,粥喝多了,每天肚子裡面的水咣當,咣當的,跟大牲口差不多。

    既然年節就要到了,雲琅就想怎麼著,也要給家裡的僕役們每人一套衣裳,每人一雙鞋子,如果可能,再弄些羊毛毯子回來,雖然家裡有地熱,可是,在寒冬臘月天,如果不蓋東西還是冷得厲害。

    總讓太宰去搬他同袍的遺物也不是個辦法,這樣做太危險了。

    家裡的糧食,如果是二十幾個人吃,能吃好幾年的,可惜,現在有四百多張嘴,估計吃到四五月就會沒吃的了。

    即便是全家喝稀粥,也只能堅持到六月,中間至少還缺一個多月的口糧。

    雲琅決定先不管了,先過好一個年節再說。

    長安三輔流傳著一句名言——買東西,找張湯!

    雲琅進了陽陵邑之後,找的第一個人就是張湯,這人雖然耿直酷毒得讓人噁心,不過,相對來說,他也是最公平的一個人。

    中衛大夫的衙門在長安城,張湯如今卻坐鎮在陽陵邑,這裡是長安三輔最大的一個縣城,同時也是長安最大的物資集散地。

    張湯最拿手的事情就是把一個小小的罪名最後弄成一個滔天大罪,最後好抄別人家。

    別奇怪,每當國朝出現大災難的時候,那些被國朝養肥了的肥豬們就會被皇帝拉出來宰殺幾頭拿來充飢。

    張湯就是干這事的人。

    這傢伙就是一個窮鬼,如果雲琅沒記錯的話,這傢伙最後被砍頭抄家的時候,家裡連成串的錢都找不出來。

    「爾收容四百餘婦孺所為何來?」窮鬼張湯把玩著雲家漂亮的金子,隨口問道。

    「我說是我管教不嚴造成的惡果,您信不信?」

    張湯的三角眼神光很足,看了雲琅半天才點點頭道:「信!」

    雲琅奇怪的問道:「您這就信了。」

    張湯指著他的眼睛笑道:「法眼無差,再者你說的是實話,本官為何不信?

    一句話就能解脫的麻煩,你拿著最好的金子來買麻布,買糧食,買皮裘,本官為何不信?」

    雲琅遺憾的看著自己的金子嘆口氣道:「那就幫我算便宜點,就當是賑濟災民了。」

    張湯搖搖頭道:「國法無情,不可苟且,爾可以從這卷賬簿上尋找你需要的東西,價目就在上面!」

    說完就把手裡的金子丟給胥吏,轉身出去了。

    雲琅仔細的看完了賬簿,倒吸了一口涼氣對胥吏道:「這上面的東西我全要了。」

    胥吏笑眯眯的道:「雲司馬,人不可過貪,張大夫能夠給出剛才的那一番話,小人非常的吃驚,按照賬簿上的價錢賣貨,這還是下官僅見。」雲琅遺憾的放下賬簿道:「糧食麻布,農具,種子,能買多少買多少吧。」

    胥吏笑道:「這就對了,這才是您莊子上必須的東西,一下子湧進來四百多婦孺,張大夫就算是幫襯一把,也無人能說什麼閒話。」

    裝東西的地方不在官府的倉庫,而是在別人家!

    男丁一個個被捆得結實,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腦袋低垂著,脖子上架著鋼刀。

    女眷們一個個靠著牆根站立,鬼哭狼嚎的,一幫紈褲子嘻嘻哈哈的站在前面,對那些女眷指指點點,挑肥揀瘦。

    胥吏指著那些紈褲子笑道:「這些都是長安城裡的王侯子弟,平日裡最喜去那些破家的大戶人家挑選女眷回去糟踐。

    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興致,也不怕有朝一日這樣的慘劇落在他們家!」

    聽這個胥吏這樣說,雲琅覺得這傢伙很牛,連忙拱手問道:「還不知官人名姓!」

    胥吏笑吟吟的道:「下官王溫舒!」

    好吧,雲琅聽了這傢伙的名字就想趕緊拉了這家倒霉蛋的糧食跟麻布走人,中尉府就沒有好人,這個王溫舒,也是偽帝劉徹麾下赫赫有名的酷吏。

    被抄家的這戶人家姓來,以前是梁王府上的國相,才回到長安不到兩年,主人就死了,主人剛死,官府就來抄家了。

    冤枉不冤枉的誰知道?

    反正雲琅很少對政治人物產生過同情心。

    政治就是一門鬥爭的藝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與對錯無關,也與人的品行無關,是政治鬥爭中必須的犧牲品。

    就在雲琅帶著褚狼等人努力拉別人家產的時候,婦孺堆裡忽然跑出來一個小男孩,一把抱住雲琅的腿哀求道:「小郎救救我!」

    雲琅瞅瞅那些對他橫眉豎眼的紈褲,再看看腳下的小男孩,正要推脫,卻看見一個婦人悲慼道:「求小郎給他一條生路!」

    話音剛落,那個婦人就掏出一把刀子照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下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3
    第七十七章兩重天

    婦人距離雲瑯不太遠,刀子刺進胸膛的時候雲瑯卻來不及阻止,他眼看著那個婦人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瞅著他然後倒在地上,手指卻一直指著那個已經傻掉的孩子。

    雲瑯蹲下來看了看婦人中刀的位置,就知道沒救了,這一刀堪稱穩準狠的典範,一刀入心,可見這個婦人的死志是何等的堅定。

    婦人倒地的時候,血噴湧的老高,以至於沾染到了雲瑯的臉上,這讓他非常的不舒服。

    低頭見那個孩子長大了嘴巴,眼睛快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他嘆口氣,手掌在孩子纖細的脖子上用力一捏,孩子就軟軟的靠在他身上昏厥了過去。

    王溫舒踱著步子走過來,用腳扒拉一下那個死去的婦人嘆息一聲道:「可惜了,這是這家裡顏色最好的一個……」

    剛才的突發事件讓那幾個紈褲子弟愣住了,原本他們看中的就是這個婦人,只是王溫舒要價太高,準備合夥湊錢買下來……

    雲瑯的出現讓他們的打算落空了,他們很想衝過來找雲瑯的晦氣,只是看見雲瑯掛在腰上的羽林腰牌,還是純黑色的高級軍官,不知道雲瑯的底細,只好忍著,只是看雲瑯的眼神非常的不友好。

    王溫舒朝幾個紈褲子弟拱手笑道:「這是一個意外,下官保證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幾位請繼續。」

    雲瑯把那個抱上了讓褚狼照顧好,衝著王溫舒抱拳道:「這孩子一併賣給本官吧。」

    王溫舒苦笑一聲道:「自然可以,只是來氏族人不能平價賣出,這是陛下對來氏族人的懲處。」

    雲瑯笑道:「這是自然,使者儘管從本金中扣除就是。」

    王溫舒笑著點頭,指指地上的屍體道:「不如這具屍體也請雲司馬代為處置?」

    雲瑯無言的抱抱拳,算是承了人家的情。

    雲家的馬車,牛車,騾車,驢車上裝滿糧食,麻布,農具與鹽巴等家用物事之後就駛出了來氏。

    王溫舒的辦事效率驚人,進門的時候還看見門口跪了一群男人,轉瞬間,那些男人都變成了無頭屍體,一堆堆的橫在院子裡,滿地都是已經凝固的獻血。

    有衙役在用溫水清洗那些被砍下來的人頭,估計沾滿血跡的腦袋不好給貴人驗看。

    雲家來的都是些半大小子,看到這個場景之後,一個個恐懼的發抖,只有雲瑯跟褚狼還算是好些,只是雲瑯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而褚狼則捏緊了拳頭,不知道那些死屍讓他想起了什麼。

    這些小子們來陽陵邑之前,一個個興奮地快要飛起來了,野人能進入到城市裡,對他們來說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在路上的時候,一個個央求雲瑯在陽陵邑多停留一天,現在,看了這一幕之後,他們只想趕快離家這片讓他們感到恐懼的地方。

    繁華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對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吸引力。

    雲瑯一直強忍著心頭那股子想要嘔吐的慾望,正好看到有一隊羽林軍也押送著大批的糧秣準備回上林苑,雲瑯就跟領頭的郎官,打了一個招呼之後,雲家的車隊就跟羽林的車隊混編成了一支隊伍。

    跟著軍隊走的好處就是不用上稅,在大漢國,進城要交稅,出城如果攜帶貨物也要交稅。

    雲瑯雖然沒有正式進入軍營,名聲卻已經傳遍了羽林軍,兩千人的羽林軍,雖然人數少,卻軍法森嚴,上下尊卑不但明確而且滲透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

    儘管雲瑯還沒有進軍營,玉林郎官依舊以部屬之禮見了雲瑯,而且很聰明的沒有問起雲家的馬車上為何會多出一具女屍。

    「這麼說,將軍他們該回來了?」

    雲瑯坐在羽林的馬車上,拍著糧包問道。

    郎官姓李,叫李染,雲瑯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飛將軍李廣家有關係。

    李染抱拳道:「三日前收到軍報,將軍他們已經剿滅了叛賊,五天之後就會班師回營。」

    雲瑯感慨的道:「都是他娘的這場災害鬧的。」

    李染搖頭道:「賊骨頭就是賊骨頭,今日不叛,明日也會叛亂的,早點剿滅,我們也好放心去北面。」

    雲瑯點頭道:「這話在理,匈奴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不把匈奴斬盡殺絕,我們就沒有好日子過。」

    李染看著雲瑯好半天才道:「司馬為何久久不願入營?」

    雲瑯笑道:「你看我像一個驍勇善戰的猛士嗎?」

    李染見雲瑯語氣和藹,就尷尬的搖著頭道:「沒見您顯露過。」

    雲瑯笑道:「還是別顯露了,一顯露就成笑話了,我的本事不在軍陣上,在如何把你們裝備成世上最精銳的戰士,如果上陣,還要依靠你們。」

    李染嘿嘿的傻笑,不知道該怎麼接雲瑯的話。

    傍晚紮營的時候,李染就已經喜歡上了雲瑯,因為雲瑯竟然用他的頭盔,做出來了一種叫做鍋盔的麵食。

    只用了一點葷油跟燙熟的麵糰,加了一點鹽就做出來非常美味的麵食,這東西配上煮熟的肥肉,肉香,面香混合在一起,咬一口之後,就讓李染欲罷不能。

    最重要的是,這東西製作方便,隨便點堆火,將士們用自己的鐵盔就能做飯……

    「這是我最近在考量的一種軍糧,還沒有完成,我準備以這東西為基礎,製作出真正適合將士們吃的食物來,一來要保證美味,而來,要保證方便,第三,做出來的東西一定要耐儲存……」

    雲瑯不知道自己跟李染說了些什麼,天亮之後,就忘記了,如今的荒野一點都不安全,他只想在李染面前保持自己上官的威風,好讓他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全力保護他。

    當雲家的車隊進了雲家莊園之後,他就連李染這個人都忘記了。

    緊張了一路的少年們,在踏進莊園的那一刻,就歡喜起來了,他們歡樂的情緒感染了雲瑯,他站在一個最高的糧車上,跟那些少年們一起盡情的嚎叫。

    家裡的婦孺們也很高興,她們總是擔心自己這些人會把主家吃窮了,現在,又有新的糧食來了,由不得她們不歡喜。

    那個小男孩跟他母親的屍體,雲瑯交給了梁翁去處理,這方面他應該很有經驗。

    美美的洗了一個澡,然後吃了一頓羊肉湯,雲瑯就睡了大半天,等他醒來的時候,醜庸已經點上了油燈,跟小蟲兩個坐在溫熱的地板上,小聲說著話。

    見雲瑯起來了,就端來了一碗熱粥,讓他充飢。

    「那個孩子安頓好了?」

    醜庸點點頭道:「安頓好了,只是,小郎您沒有發現她是一個女子嗎?」

    雲瑯搖搖頭道:「當時啊,事情發生的太快,太慘烈,她母親給本就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就直接自殺了,血都噴到我臉上了,我除了答應還能怎麼做?

    哪有功夫看哪個孩子是不是女子。」

    醜庸撅著嘴道:「您不知道,人家可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女子,您把她弄來,是要伺候您呢,還是要我們伺候她。」

    雲瑯嘆口氣道:「都省省吧,女孩子也就七八歲不到十歲的樣子,針對她做什麼?

    這世道活著就算是不錯了,不要要求太高。」

    醜庸跟著嘆口氣道:「好吧,讓她跟著我,學學咱家的規矩,也讓她知道知道,她已經不是大戶人家的女子了。」

    小蟲怏怏的道:「人家還會寫字呢,會寫墓碑!」

    聽小蟲這麼說,雲瑯的眉頭就擰了起來,抬手就給小蟲後腦勺一巴掌。

    「你學了兩個月的字,連你耶耶跟你母親,還有你的名字都不會寫嗎?」

    小蟲委屈的瞅著雲瑯道:「會寫名字,可是我不會寫墓碑。」

    醜庸連忙摟住小蟲低聲道:「快閉嘴吧,墓碑上寫的就是名字!」

    「啊?」小蟲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3
    第七十八章死心眼的老秦人

    紅袖站在雲瑯面前的時候,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一個勁的往相對熟悉的醜庸懷裡鑽。

    雲瑯看了一眼紅袖,就知道醜庸跟小蟲為什麼會擔心,並且嫉妒了,才九歲的孩子,就長成禍國殃民的模樣,難怪她母親拼著一死也要把她交給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雲瑯。

    「七天後再去看你母親一眼,然後就跟著醜庸,小蟲好好的過日子,聽王溫舒說你母親也是人家的侍妾,你在這裡的環境可能還要比你在來家好一些。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長大……就算是對得起你母親的犧牲了。」

    紅袖怯生生的點點頭,只是大大的黑眼睛裡依舊滿是不安。

    原本發麻布這種事情雲瑯是交給梁翁跟醜庸的,誰知道醜庸硬是給雲瑯穿上裘衣將他按在一張粗糙的椅子上,如同座山雕一般的俯視著下面歡喜的等待領麻布回去做衣衫的婦人們。

    老虎就趴在雲瑯身邊。

    只是這傢伙現在威風全無,滿莊子的大小孩子們最喜歡跟老虎一起玩鬧,早就沒人把他當做獸中之王看待了。

    只有褚狼他們才知道,大王發威的時候是何等的可怕。

    「拜謝小郎……」

    「小婦人給小郎磕頭了……」

    「多好的麻布啊……」

    此時的雲瑯就是一尊擺在神龕上的泥雕木塑,一臉的威嚴,讓所有人把自己這個家主認了一個遍。

    僅有的一點綢布,被醜庸,小蟲理所當然的瓜分了,連小蟲老娘都沒資格領。

    雲瑯就不喜歡穿綢緞衣衫,拿東西冰冰涼涼的,還滑滑的,穿上那東西就像給身上裹了一條蛇。

    麻布這東西白查查的,需要染色之後才能做衣裳,這難不倒那些婦人,這一點,雲瑯很放心,婦人天生就有把衣裳弄漂亮的本事。

    紅袖也分到了一點麻布,不算多,卻足夠她做兩套衣衫的,醜庸抖開紅袖的麻布,在她身上不斷地比量著,說是能做兩套裌襖,剩下的還能做兩雙鞋子,看的出來,紅袖很高興。

    家裡的糧食多起來了,所以今天就不喝稀粥了,從漁把頭那裡換來的魚早就被褚狼他們給製作成鹹魚了,因此,今天的菜就是蒸鹹魚。

    雲瑯瞅瞅自己碗裡的半截黑了吧唧的鹹魚,心中嘆了口氣,一個偉大的後世人,日子竟然淪落到了吃鹹魚的地步……

    老虎同樣是不吃鹹魚的,那東西有刺,無奈的嚼著高粱米飯,吃一口,就沖雲瑯咕噥一聲,委屈極了。

    雲瑯心裡也不好受,可是啊,今年進上林苑的人太多,一群群餓的眼睛發綠的傢伙們鑽進山林,莫要說野豬,豹子,狼一類的東西,就連老鼠他們都不放過……

    紅袖很怕老虎,看的出來,她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恐懼,向老虎靠攏,還顫巍巍的把自己碗裡的鹹魚拔掉刺準備餵給老虎吃。

    一丁點鹹魚,老虎一口就吃沒了……

    雲瑯笑著搖搖頭,這就是一個聰明的,自己當初不就是這麼幹的嗎?先不討好太宰,先從老虎身上下手。

    吃過中午飯,一群婦人就帶著老虎進山去找她們需要的染料了,紅袖也想去,卻被醜庸給罵了一頓,然後就跟著小蟲一起帶著驢子去水磨那裡裝褚狼他們磨好的麵粉。

    雲瑯跟太宰喝了一會茶,就重新開始設計雲家的房子,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人太多了,不能全部擠在那些功能性的房子裡,畢竟,藏書樓,馬廄一類的地方本來就不是給人住的地方。

    「為什麼一定要做這麼多的架子?」

    「這叫三腳架,磚牆起來之後,只要把三腳架搭在房頂,再鋪上檁條再鋪一層麥草泥,最後鋪上瓦片,一棟房子就建成了,這是最省人工,木料,瓦片,磚石的法子。

    結構簡單,婦人孩子們能也能把這樣的房子蓋起來,最重要的,這樣的房子是一長條,只要把溫泉溝從房子底下鋪過去,一整棟房子都是暖和的。」

    太宰無言的點點頭,這方面,雲瑯是行家,他插不上話。

    「再有二十天,就是月圓之夜,我們回皇陵一趟,有些人你遲早都要見一面的。」

    「老秦人?」

    太宰點點頭道:「十年前,還有二十七人,五年前就剩下八個人了,也不知道這個五年,還能剩下幾個人。」

    雲瑯放下手裡的毛筆,揉揉眼眶道:「五年聚會一次?」

    「五年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

    「你在看守皇陵,別人在幹什麼?」

    「謀劃反漢復秦大業!」

    「怪不得他們的死傷會如此慘重!」

    太宰嘆息一聲道: 「都是不可多的好漢子啊!」

    雲瑯想了一下,沉聲問道:「他們全部知道皇陵的位置?」

    太宰搖頭道:「這種秘辛如何能讓所有人知道?贏氏後人已經不知所蹤,知道皇陵秘密的人,也只剩下你我了。」

    「這種事情還是就我們兩人知道最好,沒有人可以保持百十年的忠貞,就算最初的一批人因為身受皇恩,願意赴湯蹈火,這種恩情是有時間限 的,四五代人過去了,情分也就淡了,說不定會有人生出別的想法。」

    「這不可能,都是鐵骨錚……」

    「別鐵骨錚錚了,凡是鐵骨錚錚的都死了,我三天前看到了來家的下場,叫罵的被人一刀砍掉了腦袋,求饒的還是被人家砍掉了腦袋,兩者之間的區別沒你想的那麼大。

    想要復國,漢國初期是最好的時候,那時候大秦的舊貴族還沒有被殺光,漢國新的貴族還沒有形成統治,錯過了這個機會,就要等,等很長的時間。

    就像楚國滅亡的時候,人家在吶喊——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們也得有這樣的決心才能成事。」

    太宰抬頭看著房頂,悲傷的道:「如今是漢室最強大的時刻,等到漢室衰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雲瑯璫然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有可能完成這一壯舉的時間最少在一百多年以後的綠林赤眉起義才有可能,當然,前提還必須是先剷除掉混進起義軍隊伍裡的敗類——劉秀!

    雲瑯從來沒有把反漢復秦大業當成一回事,事實上,他對難度太高的事情沒有多少興趣。

    不論是對大秦,還是大漢,他都沒有多少感覺,之所以親近大秦,完全是因為有太宰這個傻蛋的緣故。

    他覺得騙著太宰快快活活的把剩下的時間過完,最後把他的屍體安放進皇陵,最後把斷龍石轟隆一聲放下來,將這座皇陵徹底的關進大地深處,雲家以後的人,繼續守衛這座皇陵的意義就變了。

    守祖墳跟看守皇陵完全是兩回事。

    如果不提反漢復秦大業的話,太宰這些日子過得很不錯,再也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身邊總圍繞著一些孩子向他求教,或許是這傢伙的心境真的老了,對待那些求知慾旺盛的孩子居然沒有半分的厭煩。

    雲瑯問清楚了二十天後聚會的地方,覺得有必要做一些佈置,雖然那個地方距離皇陵很遠,依舊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絲危險。

    家裡還有四百多婦孺呢,如果跟前朝餘孽真正攪合在一起,來家的昨日就是雲家的明日。

    雖然太宰只說雪山下,青草地,六個字,雲瑯已經基本上知道了他們聚會的地點。

    雲瑯可不想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大秦義士,賠上家裡的四百多條人命,那才是最不道德的一件事。

    如果可能,雲瑯想殺死這些人……畢竟嘴巴最嚴實的人,只有死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3
    第七十九章絕後患

    雲琅回到莊園躺在躺椅上看竹簡曬太陽的時候,小蟲帶著紅袖,牽著驢子回來了。

    紅袖渾身濕淋淋的,凍得直打哆嗦,剛進門,就被兩個婦人牽著去了溫泉溝,這樣的天氣裡掉水裡,沒凍死就不錯了。

    「紅袖沒用,小水溝都跳不過來……」

    「水溝就這麼寬一點……」

    「一樣的水溝我能跳三個……」

    小蟲不但誇張的用手指比划水溝的寬度,一邊敏捷地在地上跳來跳去,表示自己能跳很寬的水溝。

    雲琅捲起竹簡,輕輕地在腦門上敲兩下道:「你慫恿她跳水溝,就不怕淹死她?」

    「婢子才沒有慫恿她,要她騎在驢子上過水溝,她不肯,見我跳過去了,她也要跳,然後就掉水裡了。」

    雲琅擺擺手道:「紅袖還沒有適應咱家的生活,你讓她慢慢來,總會好的,現在去給她煮一碗薑湯,看著她喝下去,然後裹著毯子在暖和的地方睡一覺發發汗,別受涼了。」

    小蟲撇撇嘴道:「有錢人家出來的就是不成!」

    發完牢騷,這才氣沖沖的去煮薑湯了。

    平民小戶人家的閨女想裝大戶人家的小姐,固然不容易,大戶人家的小姐想要適應平民小戶的生活同樣不容易。

    都需要一個過程,只要邁過這個坎,生活就會變得容易很多。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普照,荒原地面上的雪很快就消融了,只有山陰處依舊殘留著一些白雪。

    雲家的每一個人都很忙碌,婦人們帶著笑容,在前面的院子裡煮麻布,準備給麻布上色。

    染料全部來自大自然,一部分是植物,一部分是礦物,雲琅不是分的很清楚。

    這樣的衣料雲琅是不穿的,主要是染料跟工藝不過關,染好的衣衫只要穿一天,衣服是什麼顏色,身上就會是什麼顏色,尤其是內褲,只要穿一天,最重要的部位就跟得了不治之症一般,讓人恨不得一刀切掉。

    因此,雲琅的衣衫永遠是麻布的原色,白色中泛著青色,黃色,如果他但凡有一點審美情趣,都不會穿這樣的衣衫。

    原野裡又燃起了大火,這是勤快的孩子們在給田地燒草木灰,自從聽雲琅說這樣能增加糧食產量,他們每天都在幹這樣的事情。

    水車源源不斷的撥開水面的浮冰,將水從低處送到高出,然後再沿著水渠流淌進高處的水塘。

    一旦開春,水塘裡的水就會順著水渠流淌進田地裡。

    水塘是如此的巨大,水車日夜不停地向裡面注水,現在連水塘的三CD沒有裝滿,

    雲琅跟梁翁兩個人在鐵匠房子裡忙碌了三天,才打造出雲琅想要的鐵臂弩。

    這東西動力強勁,一旦扣動機括,三支鐵羽箭就會飛出去,百步之內,可以入木半尺。

    只是鐵臂弩的外形太大,不好隨身攜帶,雲琅只能把這東西當做一個可以移動的炮台使用。

    偏心輪製作失敗了,這樣的鐵臂弩,雲琅用盡吃奶的力氣,才能拉上弦,他試過了,最多拉動三次,就是他的極限了。

    而牛筋製作的弓弦也非常的不保險,隨時都有斷裂的危險。如果不是雲琅把蠶絲揉進牛筋,這東西很可能會未傷敵,先傷己。

    太宰回始皇陵去做最後的準備了,雲琅就帶著老虎,梅花鹿,讓他們幫著背著自己剛剛製作的所有武器,拖著一個小爬犁就向驪山的後山進發。

    驪山是一座孤獨的山丘,即便秦嶺近在咫尺,他們也不相連,雲琅需要穿過整座驪山,一路向白雪皚皚的雪山進發,最後找到有雪見青的後世洪慶山就算是到地頭了。

    真正說起來,雲琅可能比太宰這個在驪山生活了一輩子的人可能更加清楚驪山周邊的地勢。

    驪山對他來說就是一個籠子,而驪山對雲琅來說,卻是一個立體的存在,他不僅僅見過航拍下的驪山,也見過被人製作成沙盤的驪山,不管這座山有多大的變化,山形地貌的改變終究有限。

    事實上老虎是認識路的,看樣子太宰曾經不止一次的去過洪慶山一帶,有他帶路,雲琅跟梅花鹿跟著走的飛快。

    這一次去殺人的決定,是雲琅反覆斟酌之後得出來的決定,雖然是冒險,卻是值得的。

    他準備看情況再說,有機會幹掉這些人,他就干掉,沒機會幹掉就跟他們匯合,看局勢發展再論。

    總之,以幹掉這些人為自己的最終目的。

    後世的人種廟不見蹤影,而這裡已經是驪山的最高處,那些古怪的石頭還在,只是沒有後世那麼惟妙惟肖,看來還需要風雨再雕琢上兩千年才能成型。

    天上陰雲密佈,冬日裡總不會再有旱雷下來了吧?

    雲琅對自己上一次的遭遇記得很清楚,就是在人種廟,一團火球突然炸開,把自己炸上天的……

    躲在石頭後面的雲琅眼睛咕嚕嚕的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有旱雷出現,終於鬆了一口氣從石頭後面鑽出來,老虎不明白雲琅為什麼會這麼小心,用頭拱著他繼續前行。

    上了山,自然是要下山的,然後,雲琅就下了整整一天的山。

    下山的過程中,收穫不錯,四隻野雞,兩隻斑鳩,老虎還捉到了一頭小野豬。

    如果不是雲琅阻止,老虎甚至想把那頭最大的野豬也弄死,這些天委屈他吃糧食,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天快黑的時候,雲琅在一條結冰的小溪邊上宿營,他堅持不准老虎把那頭小野豬囫圇吃掉,在他看來,那太髒了。

    把野豬剝洗乾淨去皮之後,一頭小野豬就不怎麼夠老虎吃了,這傢伙直到吃了三隻野雞,這才罷休。

    雲琅燉了一鍋野雞斑鳩湯,就著發酵面製作的鬆軟鍋盔吃了一些,然後就疲憊的靠在老虎身上,睡著了。

    梅花鹿臥在雲琅的腳下,不斷地吃著夜食,兩隻耳朵警惕的聽著帳篷外面的動靜,它忘記了,這座山裡最恐怖的猛獸就睡在它的身邊。

    從後半夜開始,天上就開始落雪渣子,山裡的氣溫太低,等不及空中的水汽凝結成雪花,就變成雪渣子掉了下來。

    雲琅看著面前綿延無邊的竹林,覺得很洩氣,這東西長得密密匝匝的,連下腳的地都沒有,如何越過這片林子?

    就在雲琅手足無措的時候,老虎卻有了新發現。

    一串腳印出現在竹林的邊上,腳印很新,沒有被雪渣子掩埋掉,按照雪渣子落下的速度來看,這串腳印的主人最多是在半個時辰前走過這裡的。

    雲琅嘆了口氣,瞅瞅自己腳上的靴子,這靴子的印痕他簡直太熟悉了,跟他腳上的一模一樣。

    這種帶有高跟並且分左右的靴子,這個世界上只有兩雙,一雙穿在他腳上,另一雙穿在太宰的腳上……

    腳印是從山的另一側延伸過來的,難怪老虎沒有嗅到他的氣味。

    這就是說,如果雲琅早半個時辰出發,他會在這裡遇到太宰。

    現在距離月圓之夜還有六天……

    得出這個結論,就讓雲琅傷心了,太宰居然騙他,說什麼聚會是在月圓之夜,恐怕月圓之夜結束才是真的。

    有了腳印,雲琅就決定跟著腳印去看看。

    竹林很大,雲琅隨著腳印足足走了半天,才從一個小小的溪谷中穿過竹林,面前卻出現了一大片的松林。

    出現松林就說明雲琅又在上山,竹子還沒辦法在半山腰上存活。

    太宰的腳印執著的上了山,雲琅卻不想上去了,他想等等再說,目標地就在那片松林後面,沒必要那麼著急。

    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點了一小堆火,把昨天吃剩下的野雞烤烤隨便湊活了兩口,就把梅花鹿跟老虎安置在這裡,自己一個人拖著小爬犁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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