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717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19
    第六十章墨家矩子

    「你昨晚唱歌了!」

    卓姬見雲琅從丑庸的房間裡出來,就急切的道。

    雲琅的腦袋痛的厲害,昨晚被梁翁他們拖進丑庸的房間,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點知覺,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的頭很痛,嘴巴很渴,非常的想喝水,可是家裡除了蹲在門口曬太陽裝聾子的梁翁之外,丑庸,小蟲,以及梁翁有病的老婆全都不見了。

    聽卓姬問的急切,一邊弄茶水一邊煩躁的道。

    「我這人會的多,時不時地就會唱一兩首歌,下回給你唱更好聽的,打擾你睡覺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不是,你昨晚唱的那首短歌確實不錯,就是差一句有氣勢的結尾,以至於這首短歌只有自艾自憐卻沒有了高山大河般的氣勢,最終難免落入了下乘。」

    「有這種事?我昨晚唱了什麼歌,讓你如此感慨?」

    弄到茶水喝的雲琅終於復活了,腦子也變得靈光起來。

    卓姬惋惜的看著雲琅道:「看來也不過是靈光一閃的巧合而已,終究年輕,才智有限,再過上十年,你就能寫出更好的短歌來。

    幸好我早晚幫你記著,要不然,難得的一首好歌,就白白的被浪費了。

    聽好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聽了第一句,雲琅額頭的汗水就嘩嘩的往下淌……他記得曹操的這首《短歌行》最後一句是--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他很想立刻摀住卓姬的嘴,這個女人的聲音又高又嘹喨,隔著兩條街估計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曹操就是唱完這首歌,然後被人家周瑜一把火燒的屁滾尿流……雲琅現在覺得自己的脖子癢得厲害,可能會有一把鬼頭刀正在思念這個位置。

    在漢代唱這首歌的人就沒好下場……曹丞相都不能倖免。

    一臉惶恐的雲琅快被汗水淹死的時候,卓姬又女高音唱完「繞樹三匝,無枝可依」之後,就遺憾的停了下來,對雲琅道:「意猶未盡啊……」

    「沒了?」雲琅滿懷希望的問道。

    「沒了,你昨晚就唱到了這裡,還淒慘的唱了三遍,然後就醉倒了……你今天沒事,不妨好好想想,把最後一句補上!」

    聽卓姬這樣說,雲琅快要跳出來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抹一把腦門上的汗水道:「就這樣吧,這世上的事情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留點遺憾其實挺好,有時候殘缺也是一種美,更多的時候能救命!」

    就在兩人閒談的時候,有人敲門。

    老梁打開門之後,就發現眼前站著兩個老者,一人頭髮斑白,卻面如冠玉,三綹長鬚飄在胸前,氣勢不凡,身上的衣衫做工,刺繡雖然上乘,卻有些破舊。

    另一位身著灰色深衣,五短身材,腹大如鼓,頭髮上的插著的青玉簪子一看就不是凡物。

    不等老梁見禮,深衣老漢就丟給他一把錢道:「打擾高鄰了,我等是被謳者的歌聲引來的,想要再聽一遍,還請主人家莫要見怪。」

    深衣老者說完,就自顧自的走進了院落,與同伴大刺刺在座位上坐定,指著卓姬道:「謳者好顏色,再來一曲!」

    梁翁不敢阻攔,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雲琅,雲琅揮手示意梁翁離開。

    呵呵的拱手笑道:「還未請教長者大名。」

    三綹長鬚的老者笑道:「記住了,這位就是我大漢執掌樂府的大樂令韓澤,常在陛下身邊走動,你一介羽林郎還惹不起,快快奉酒,如此妙音不可無酒。」

    大樂令韓澤大笑道:「大名鼎鼎的旁光侯劉穎,文帝子孫,竇後血脈也來用老夫小小的大樂令來威脅孩子了嗎?」

    聽到此人是旁光侯劉穎,原本一臉怒氣的卓姬,立刻就換上了一張滿是微笑的臉,重重的在傻乎乎的思考膀胱問題的雲琅腰上扭了一把,然後上前一步道:「小女子無意吟唱一首新詞,沒想到驚擾了貴人。

    貴人稍安,且容小女再次唱來。」

    劉穎並沒有看卓姬那張漂亮的臉,而是很有深意的瞅著雲琅道:「少年人心如熊羆,膽如猛虎,依仗元朔犁就能在上林苑獲取三千畝地營造莊園,真是罕見啊。

    韓澤,你以為能與陛下賭鬥的人,是我一介散侯所能嚇唬住的嗎?」

    卓姬色變,雲琅上前一步道:「總之是利國利民之事,也是陛下仁慈,公主大度,國道昌明,才有這樣一個小小的賭局。」

    韓澤欣賞的瞅著雲琅那張雲淡風輕的臉道:「旁光侯素來喜歡機關消息之術,浸淫此道四十年,為天下人共仰,李師是皇族子孫,同時也是墨家矩子。」

    聽韓澤這樣說,卓姬的身體抖動的厲害,墨家自墨翟,禽滑釐之後,墨家分為相裡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鄧陵氏之墨三支。

    墨者多來自社會下層,以「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為教化天下目的。

    他們以裘褐(破羊皮)為衣,以跂蹻(草鞋)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樂,生活清苦。墨者可以「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卓姬很害怕雲琅的師門就是墨家……墨家秘術從不外傳,一旦外傳,遂九死也需追索。

    平叟曾經猜測過雲琅的師門,只是被雲琅好舒適的性格打消了他對雲琅是墨家子弟的懷疑。

    現在,人家墨家矩子劉穎都追過來了,卓姬才猛然間想起雲琅說過,他是師門棄徒的說法,她的身子抖動的更加厲害了。

    「孟子說,天下之說,不歸楊,就歸墨,(說的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的楊朱,與主張「兼愛」的墨子)雲郎官,你師出何門?」

    劉穎坐了下來,雲琅才發現這個穿著舊衣服的傢伙腳下確實踩著一雙草鞋。

    雲琅笑道:「矩子捨本就末了,您既然是被卓氏大女的歌喉引來,何不,先喝口茶水,聽聽讓兩位唸唸不忘的新曲子如何?」

    劉穎楞了一下,一雙纖長白皙的手放在案几上,輕聲道:「唐突了。」聲音低沉,竟然有些黯然之意。

    雲琅拱手道:「長者稍安,雲家有一些新奇的湯水供奉,且容雲琅去準備一下。」

    雲琅去了廚房,心驚膽顫的卓姬也跟著去了廚房,剛趕進去,就一把拉住雲琅的手哀求道:「千萬別告訴我你是墨家的棄徒。」

    雲琅手下不停,一邊熟練地將茶餅掰碎放進茶罐,一邊笑道:「當一個皇族子弟成為墨家矩子之後,墨家基本上也就完蛋了。

    不用怕他們,他們快完蛋了。」

    「你到底是不是墨家棄徒啊?」卓姬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她卓氏冶鐵作坊,現在用的就是雲琅給的冶鐵法子冶鐵。

    如果墨家開始追索,她不敢想那個後果。

    雲琅快速的把幾盤子糕點擺在餐盤裡,遞給卓姬道:「放心吧,我跟墨家八竿子都打不著。」

    卓姬抱著木盤懷疑的道:「真的?」

    雲琅笑道:「自然是真的,比他們高級的太多了。」

    高級這個詞,卓姬已經明白是什麼意思了,既然雲琅這樣說,應該是真的,只要雲琅不是墨家,今天來家裡的兩個人,不管身份多麼尊貴,也不外乎是兩個客人而已。

    卓姬端著綠豆糕,以及花花花綠綠的米糕出去了,雲琅透過門縫,再次打量了一下來的這兩個人。

    他確信,那個樂府大樂令確實是因為卓姬的歌喉來的,因為這個老漢,前些天他見過,就是那個跟他一起站在二樓看陽陵邑的人。

    不過,這樣的人一般都很遵守禮數,即便是想過來,也會先派僕役過來說一聲,得到主人家的歡迎之後才會來。

    像這樣蠻橫的拍門而入,恐怕是就是出自那位膀胱的慫恿了。

    茶水沸騰了,香味四溢,不論是韓澤還是劉穎都對這種藥湯很喜歡。

    三人就這種南方嘉木讚嘆不絕,更對雲家的糕點持肯定態度。

    當然,卓姬的演唱也是非常成功的,樂府大樂令對這首《短歌》極為推崇,當場要來白絹,在上面親筆記錄下來。

    雲琅偷偷地看了一眼,結果一頭霧水,白絹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圓圈或圓點、以及大小不一的方框,如同塗鴉。

    茶水喝了兩輪,大樂令韓澤愉快的跟卓姬用一張古琴來為這首新歌定音。

    劉穎則一臉哀愁的道:「世人不知墨家為何物久矣。」

    雲琅看著劉穎沉默了片刻,小聲道:「水車,水磨之事矩子可知?」

    劉穎點點頭。

    雲琅笑道:「我有一個困難。」

    劉穎的臉上也浮現出笑意,拱手道:「郎官請說,只要有益於我墨家,萬事皆可商量。」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19
    第六十一章脆弱的古代人

    膀胱放在人身上是一個很重要的器官,自然,旁光侯也就不是等閒之輩。

    敢無視長平公主的人,在大漢不是很多,一來,皇帝對這個同胞姐姐非常的尊重,二來,一連嫁了三個關內侯的人誰敢小覷?

    劉穎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水車跟水磨的發明權,也就是說,他想要雲瑯告訴別人,這兩樣東西其實是他們墨家的發明……

    雲瑯現在是窮鬼,有三千畝地卻沒有能力蓋房子,劉穎很有錢……

    水磨已經給皇帝了,至於是誰發明的他覺得無所謂。

    利益交換要比接受別人施捨好一萬倍……尤其是長平,她並非是施捨,而是要挾,是控制。

    在後世的時候,雲瑯不覺得自己很自由,只要不犯罪,就可以無視所有人。

    也沒有誰一定要把他攥在手心裡當奴隸使喚。

    在大漢,他一樣討厭被人家控制,這讓他覺得自己跟大漢土著沒有什麼區別。

    明明多進化了兩千多年,如果日子過得跟梁翁一樣,不如死了算了……

    卓姬雖然在跟韓澤弄音符,眼睛卻總是不由自主的看雲瑯跟劉穎。

    見雲瑯露出了那種人畜無害的奸笑,就知道他可能又達成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麼說,水車,水磨都將由我墨家的人來修建?」劉穎小聲道。

    「當然,當然由你們來修建,我出圖,你們按圖施工,施工完畢,你們拿走圖就是了。

    至於我這裡,會給陛下再出一份圖,至於出處,我會告訴別人,是從你們墨家的機關消息中得到的啟發。」

    劉穎瞅著雲瑯道:「你其實可以加入我墨家的,你現在年紀還幼,等老夫百年之後,以你的才智,不難成為墨家矩子。」

    雲瑯很想罵人……這種不值錢的許諾,但凡是大人物都用的很順手,是世界上最無聊的騙術,尤其是拿來騙年輕人,簡直無往而不利。

    雲瑯不答話,劉穎就嘆口氣道:「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有兼愛世人之心,整日裡享受醇酒美婦,再無古人淳樸之心。」

    雲瑯羞澀的笑道:「小子荒唐慣了,讓長輩見笑了。」

    「無妨!」

    劉穎大度的擺擺手,他今日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自然心滿意足,至於沒有騙到雲瑯,只是一個小小的挫折,無損大局。

    墨家沉寂的太久了……董仲舒在未央宮上的一席話,讓劉穎似乎已經看到了墨家的末日。

    墨家主張的兼愛,非攻,沒一個是現在皇帝所喜歡並接受的。

    一心想給皇帝一個新墨家形象的劉穎,在與雲瑯達成協議之後,就決定三天之後,墨家進駐上林苑,開始著手修建雲氏莊園。

    劉穎跟謝澤離開之後,卓姬咬著嘴唇輕聲道:「你還缺少多少糧食?」

    翻看著帛書的雲瑯嘆口氣道:「昨日還缺很多,今日已經不缺了。」

    卓姬小聲道:「旁光侯?」

    「是啊,他決定幫我出人,出錢,出糧食修建雲氏莊園。」

    「為什麼啊?」

    「因為我手裡有一顆梧桐樹啊,有了梧桐樹再找金鳳凰就不是很難了。」

    卓姬有些難堪的道:『其實卓氏在終南山的莊園裡還有一些存糧。」

    雲瑯笑道:「那就運來,全當是我借的,莊園建成之後,我還需要很多糧食來招納野人。

    等我家的莊園有了產出,我再加倍還你。」

    卓姬愣愣的看著這個往日對她尖酸刻薄的少年很久,才黯然道:「你怎麼就沒能早生幾年?」

    雲瑯搖頭道:「早生兩年也不娶你,這一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原本泫然淚下的卓姬聽到這句話,已經流出來的眼淚一瞬間就被眼睛裡的怒火蒸發的乾乾淨淨,見一隻胖手在她面前晃悠,一把抓過來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醜庸發出殺豬一般的叫聲。

    卓姬抬頭才看清楚,自己嘴裡的咬的是醜庸的胖手,而雲瑯手裡卻抓著醜庸的臂膀……

    「小郎,被咬破了。」

    醜庸抽嚥著把流血的手放在雲瑯面前抱怨。

    雲瑯無奈的道:「誰叫你剛才偷偷摸摸的伸手問我要錢來著?正好被人家拿個正著。」

    醜庸咧開大嘴哭道:「今天上街,看到一匹青綢,最適合給小郎做衣衫,我們身上的錢不夠,才讓夥計抱著青綢來家裡取,誰知道大女會咬我。」

    雲瑯瞅瞅醜庸手背上的那一圈滲血的壓印,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太狠了!」

    能治療醜庸傷口的自然只有錢,能彌補醜庸受傷心靈的,也只有錢。

    總之,一小塊金子放在醜庸手裡之後,這丫頭也不知是聰明還是蠢,立刻就笑開了花,緊緊的攥著一小塊金子就喜滋滋的跑了。

    當丫鬟當久了,對於擰,捏,掐,扭包括咬這些傷害早就習慣了。

    老梁在一邊道:「那些金子能買兩匹青綢。」

    雲瑯大度的揮揮手道:「我今天找到了一個大金主來幫我們修建莊園,這點錢不算什麼,今晚,弄隻羊,我們煮羊肉湯喝。」

    老梁佩服的看著自家小郎,不知道說什麼好,現在的陽陵邑裡一片愁雲慘霧,只有自家的莊園要開始起大房子了,這得多大的本事才能辦到。

    下午的時候,霍去病回來了。

    這傢伙來到雲家的時候,幾乎處在一種半死狀態。

    披風早就變成了泥巴披風,鎧甲的縫隙裡也全是泥巴,就連他的臉上也佈滿了泥點子,都已經幹了,一說話,臉皮上的泥屑就刷刷的往下掉。

    梁翁,小蟲,醜庸忙著給他燒熱水洗澡,這傢伙躺在屋簷下的蓆子上喝了滿滿一壺茶水,才交代了他這些天的去向。

    長平侯府在藍田的莊子倒霉了,這一次倒霉的很徹底,一股山洪從山裡裹挾著巨石泥漿浩浩蕩蕩的將長平侯府家的莊園摧毀的乾乾淨淨。

    聽起來很解氣,可是,再聽到霍去病哀痛的話云瑯也有些不忍心。

    長平侯府食邑三百戶,經過這一場洪水之後,就剩下一百戶不到了……

    「慘不忍睹!泥漿中混雜著屍體,太陽一曬,就惡臭十里。

    屍體太多,要盡快埋掉,否則一旦起了瘟疫,那裡的人就要全部殺掉。

    舅母仁慈,不忍心這樣做,就下令府裡所有人都參與救援,埋屍體。

    忙了半個月,才清理完畢,下手雖然快,還是有幾個僕役上吐下瀉的回不來了。」

    雲瑯抽抽鼻子,就皺著眉頭對梁翁道:「給澡盆裡添加醋,多多的添加,然後再煮一些柳枝水兌進去。」

    霍去病驚訝的道:「這是為何?」

    雲瑯不自覺的離霍去病遠些,然後才道:「清除你身上的疫病。」

    霍去病叫道:「我沒疫病!」

    「每個得了疫病的人都這麼說。」

    「我真的沒有!」

    「那也要被醋水跟柳枝水煮過之後才能確定,等一會我會讓梁翁把水弄熱些,你要在裡面多泡一陣子,全身都要泡到。」

    「這能預防疫病?」

    「能減弱疫病,並殺死你攜帶的疫病。」

    「你怎麼知道?」

    「你廢話很多啊,其實我應該用石灰水泡你的,現在,家裡沒有石灰窯,只要用醋代替。」

    霍去病很無恥,當著醜庸,小蟲,老樑的面就脫得赤條條的跳進了木桶,剛進去又閃電般的竄了出來,疵牙咧嘴的指著木桶道:「燙啊--」

    「你慢慢適應。」

    雲瑯沒心情看霍去病的光身子,背著手出了洗澡間。

    見卓姬趴在二樓朝下看,雲瑯就對卓姬道:「趕緊回作坊,如果家裡有發燒打擺子的人,就趕緊隔離,如果可能,就帶著作坊裡的人先離開陽陵邑,去你的南山莊園裡躲幾天。

    我感覺這裡快要發疫病了。」

    卓姬被疫病這個字嚇壞了,這兩個字在大漢幾乎就是索命閻羅般的存在,它可不分什麼貴族,奴役,只要沾染上了一樣會死。

    「回去之後,記著給作坊裡下一道令,不准任何人喝涼水,必須煮開了喝,也不要吃生食,另外,再管管你作坊裡的人,不准他們隨地便溺。

    如果有人得痢疾死了,或者打擺子,就一把火把屍體燒成灰,要不然,死的人會更多。」

    雲瑯說一句,卓姬就一臉慘白的點一下頭,從來就沒人知道疫病是怎麼得來的,且不說雲瑯說的對不對,至少他說出來了一個辦法。

    原本對這事毫不在意的霍去病,也聽見了雲瑯的話,光著身子打了一個哆嗦,就咬著牙重新跳進了澡桶,這一次,他雖然很痛苦,卻咬著牙一聲不吭,並且按照雲瑯的吩咐,把腦袋也沒進熱水裡。

    雲瑯看著家裡的四個人道:「女的去廚房,用你們常用的木桶裝水洗澡,同樣是熱水,同樣加醋,同樣加柳枝水,身上的衣衫換掉之後,裝在陶盆裡用水煮開再晾曬。

    小蟲,你要是再敢啃生蘿蔔你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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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章鳥獸散

    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放在後世這句話就變成了大災之後防大疫。

    一旦發生了巨大的災情,災區裡面就會充滿了把全身裹在白色防化服裡面的恐怖的人,背著一個噴霧器滿世界的噴灑藥水,不但殺毒,也殺蚊蟲。

    雲瑯相信這是一個必須的手段,以後世強大先進的衛生防疫能力,每次都如臨大敵,在這個生態脆弱,人人喜歡滿地便溺,吸收天地靈氣的時代裡,如果可能,他想把家裡的這幾個人包括他自己全部泡進巴斯消毒液裡煮一遍。

    雲家最不缺的就是爐子,主要是主人很難伺候,總是需要熱水,自然就會多備幾個鐵爐子來燒水。

    不一會,在濃煙滾滾中,又燒好了一大桶熱水,梁翁驅趕著三個婦人進了廚房洗澡,他自己等小郎泡過之後,也趕緊泡進了藥水裡。

    雲瑯不准霍去病再用清水洗身體,換上雲瑯的衣裳,兩人的身體上散發著同樣酸溜溜的味道,坐在屋簷下開始喝茶,吃點心。

    棗糕這種東西,霍去病就吃不夠,一個人吃了一盆棗糕,這才意猶未盡的放下盆子,喝了一口茶水。

    「我想回去,雲瑯,你別怪我,我知道我舅母在難為你,可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說了,卻招來了禁足……可是……」

    雲瑯拍拍霍去病的肩膀道:「快回去,就按照我家的法子辦,主要是不能喝生水,吃生食,不得隨地便溺,發現有人發熱,鬧肚子就一定要隔離,家裡多備紗帳,不能有蚊蠅。」

    霍去病感激的看看雲瑯,咬咬牙,穿著雲瑯的衣裳就翻牆進了長平侯府。

    以德報怨自然不是雲瑯的本意,只是疫病這東西太過惡毒,一旦真的爆發,後果太恐怖……

    在大漢,一個村莊發生疫病,那就封鎖一個村莊,如果一個鎮子發生了疫病,就會封鎖一個鎮子,如果一座城發生疫病,他們就會封鎖一座城……只許進,不許出,直到疫病徹底結束……

    「收拾東西,我們明日一大早就出城,去上林苑。」

    雲瑯對梁翁吩咐道。

    「小郎,咱家在上林苑裡沒房子,去了住在那裡?」

    「松林裡有一間木屋,我們暫時住在那裡,就算是那裡有野獸,也沒有城裡的疫病可怕。」

    梁翁點點頭道:「確實如此,這就去準備。」

    很快,梁翁就找來了三輛馬車,四個人忙忙碌碌的往馬車上裝行李。

    傍晚的時候,疲憊的卓姬回來了,她身上也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看來也用醋洗了一個澡。

    卓姬看著忙碌的醜庸,以及被堆得高高的馬車,不解的問道:「你們要去那裡?」

    雲瑯把一床厚厚的羊毛褥子丟上馬車道:「出城!」

    「出城?為何?」

    「躲疫病!」

    「疫病是可以躲開的嗎?」

    「廢話,人煙稀少的地方,疫病發作的可能就少,人煙稠密的地方,疫病發作的可能就高,這是常識。」

    「等等,我也跟你們出城!對了,你要去哪裡?」

    「上林苑!」

    「那裡是荒野,你不如跟我去終南山!」

    雲瑯上前一把抱住卓姬,在她耳邊輕聲道:「謝謝你,你算是第二個真正關心我的人,這份情誼我記住了。」

    卓姬這一次沒有發怒,她能感受的出來,雲瑯這一次擁抱她沒有佔她便宜的意思,只是一門心思的想要表達感激之心。

    「終南山裡有糧食,如果你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去拉。」

    雲瑯笑道:「你以後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難題,記著來找我,一次一斤黃金,童叟無欺。」

    卓姬笑了起來,她記得當初在渭水河畔,雲瑯就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她覺得自己被人勒索了,現在,這句話重新出現,她卻覺得自己佔了很大的便宜。

    「什麼時候幫我解決問題能不收錢?」

    「這不可能,如果我免費幫你出主意,後世子孫一定會怪我奪了他們的衣食。」

    「好,等你的莊園修建好了,我登門祝賀!」

    「快去準備吧,無論城裡會不會有疫病爆發,人煙稀少的地方總是安全一些。」

    跟雲瑯相比,大漢的人總是顯得遲鈍一些,天明的時候,在霍去病的護送下,雲瑯帶著家裡的一千擔糧食出城,並沒有受到城衛的為難。

    看樣子長平已經吩咐過了。

    「你真的不要護衛守護嗎?」

    「不用。」

    「你保護不了你的四個僕役。」

    「只要在山林裡,我就能!」

    「為何?」

    「因為我有糧食!」

    「這話說反了吧?就因為你有糧食,才是招賊的根源。」

    「放心,我會用愛心來感化他們的。」

    「我想罵人!」

    「這裡天高海闊,只要不罵我,你可以隨便罵,就算是罵你舅母,我也裝作聽不見。」

    霍去病嘆口氣道:「昨日,我舅母對我說,她很擔心你活不到成年。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她一樣只會用懷柔手段,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在你擺脫羈絆之後像她這樣的溫和的放棄。」

    「劉穎是一個貪婪的人,而且還有些無恥,我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且看吧!」

    霍去病擔憂的道:「旁光侯看似平和,其實心胸最是狹窄不過,陛下之所以棄用旁光侯,最大的原因就是此人野心太大。

    拋棄了皇室的尊嚴,穿著草鞋充當墨家的矩子,以墨家之名,行他收攏人心之事,是一個心機深沉之輩,你要小心。」

    雲瑯整理一下游春馬的馬鬃無所謂的道:「看樣子皇家好人不多啊。」

    霍去病看看周圍無奈的道:「四十幾個藩王兩百多公主,一個個相互傾扎,好人活不長的。」

    「看來以後要遠離諸侯王,更要遠離皇帝才能活得好啊。」

    霍去病笑道:「無所求自然要遠離,所求自然要靠攏。」

    「所以我選擇了把上林苑當家,這樣做不但能獲得皇家的庇護,也能最大限度的遠離皇家。

    霍兄,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我們需要足夠的智慧,皇帝如同一個能湮沒一切的黑洞,你要小心,別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卻把生命搭在上面。」

    「你今天說的話很怪,有點像是在交代後事,難道說你不去羽林了?

    能拖到現在,將軍已經是看在我舅母的份上了,再不去,會有人來捉你。」

    雲瑯看著兩邊蕭瑟的山野,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已經給公孫將軍去了一封信,說明了這裡的事情,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會來煩我,畢竟,水車,水磨關係到百姓生計,將軍會有計較的。」

    霍去病搖頭道:「我總覺得你哪裡不對,你在刻意的疏遠所有人。」

    雲瑯笑道:「目的達到了,繼續在那個危險的漩渦裡掙扎,你覺得是好事?

    以後想要見我,就來上林苑吧!」

    「你不回陽陵邑,也不去長安了?」

    「躲閃都來不及呢,如何會主動粘上去?」

    「這麼說,你的目的就是這三千畝地? 」

    「對啊!」

    「我們這些人算什麼?」

    「朋友!」

    霍去病淡然的點點頭算是默認了,雲瑯表現出來的疏離感,依舊讓他很不舒服。

    雲瑯取出那柄紅玉匕首,遞給霍去病道:「你饞這柄匕首很久了,現在送給你。」

    「算是我幫你運糧出陽陵邑的報酬嗎?」

    「滾,這柄匕首比這些糧食加起來都值錢。」

    霍去病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拍拍雲瑯的肩膀道:「讓你兄弟準備好,明年清明,我們好好地惡戰一場。」

    車隊很長,一千擔糧食就佔據了五十輛馬車,糧包摞得高高的,這讓雲瑯非常擔心馬車脆弱的木頭輪子能否承受這樣的重壓。

    走了三十里地之後,他終於放心了,那些車輪雖然給人的感覺很脆弱,卻吱吱呀呀的走了三十里路之後依舊在堅持。

    城外一片破敗。田野裡還有倒伏的莊稼,這些莊稼的禾穗被剪走了,地裡依舊還有宮奴在不死心的翻檢地裡的莊稼,看樣子是想撿拾一點漏掉的禾穗。

    「大災已經釀成,今明兩年,他們的日子難過了……」雲瑯指著那些赤身裸體的人,一臉的黯然。

    「大災之後總有關於疫病的謠言,城裡的人也將離開,一來是為了躲避疫病,二來方便去鄉下就食,總之,就是一場鬧哄哄的鳥獸散。」

    霍去病明顯更加關心城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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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倉促的開端

    回到了驪山腳下,雲琅覺得自己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跳躍。

    黛色的山頂,松濤陣陣,旁邊的渭水,濁水滔滔。

    腳下的平原如同一張綠毯從腳下鋪開,延伸到了遠方。

    他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整片大地。

    聽到遠處的虎嘯狼嚎,雲琅的臉上浮現笑意,梁翁,丑庸他們卻瑟瑟發抖。

    霍去病看著雲琅如此陶醉,不由得有些羨慕,這裡環境雖然險惡,卻是一方自由的天空。

    雲琅陶醉完畢,見丑庸,小蟲臉上滿是淚水,就指著群山對她們道:「以後這片土地就是咱們家的。」

    丑庸抓著雲琅的胳膊道:「有老虎……」

    雲琅莞爾一笑,拍拍丑庸的頭頂道:「那也是咱們家的老虎!」

    丑庸喜歡自家的東西多多的,比如自家的馬,自家的牛,自家的豬羊,自家的雞,可是小郎說的自家的老虎,她還是接受不了。

    「老虎咬人!」小蟲也在一旁發抖。

    「這裡的老虎不咬人!」深知瘟疫厲害的梁翁咬著牙騙自家閨女。

    霍去病看著這奇怪的一家人,大笑兩聲,就命僕役們將馬車趕進了松林。

    他似乎很熟悉這裡,幾乎沒有走岔路,就來到了那座木屋前面。

    一座木屋肯定是不夠住的,霍去病帶來的僕役中間有高手,在他的指揮下,開始伐木。

    長平家的部曲實力非常的強大,雲琅眼看著這群人拿著他新製作的超級工具,輕易地鋸斷一顆顆大樹,然後再把巨木分成小段,那些壯漢然後就兩兩分開,扯動大鋸,輕易地將那些木頭分成兩半,埋在事先挖好的壕溝裡,七八顆大樹並排用長釘釘起來就成了一堵牆。

    修理樹幹剩下的樹枝也沒有浪費,與收割來的蘆葦編織之後,就搭在修建好的尖錐形的房頂上,然後把活好的泥巴丟上去,上面再鋪設一層,然後再鋪一層泥巴。

    如此三次之後,在日落之前,三間還掛著新鮮松樹枝子的木頭房子就被蓋好了。

    雲琅看了,很是滿意,雖然門窗都是粗樹枝編織成的,卻非常的結實,雖然簡陋,卻處處透著大氣。

    「這是軍中的營造閥門,用了你拿來的釘子之後,不用卯榫,也不用捆紮,建造起來就更快了。

    不知不覺,我已經用了你很多的獨門秘技。」

    雲琅笑道:「自從你把自己的壓歲的金葫蘆都拿出來之後,我覺得我的東西你都能用,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傻話。」

    「如果我要你的那些東西你會不會怪罪?」霍去病想了很久之後才小心翼翼的道。

    雲琅嘆口氣道:「我做的所有圖,你那一天不翻個十遍八遍的?」

    霍去病拍拍自己的腦門,然後認真的對雲琅道:「以後,只要是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

    雲琅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覺得自己又做了一筆划算的買賣。

    長平家的部曲們似乎非常喜歡雲家的工具,尤其是斧頭跟各種鋸子。

    他們甚至顧不上吃完飯,趁著天邊還有一絲亮光,抓緊清理小屋前面的空地。

    很不錯,大樹被鋸斷之後就變成了大桌子,粗大的梁木被鋸斷之後就變成了凳子,一道一丈高的圍欄就很快出現了。

    他們乘著月光,再用夯鎚將地面齊齊的夯了一遍,鋪上運來的新河沙,二更時分,一座古樸的小院子就出現在了雲琅面前。

    雲琅拍著粗大的樑柱道:「這可是軍中修建軍寨的法門啊。」

    霍去病笑道:「他們本身就是我舅舅的部曲,自然通曉軍中營造之法。」

    新建成的房間還住不了人,部曲們往每一個新房間裡丟了很多的炭火,由於木料都是濕的,並不擔心起火,燒紅的炭火遇到濕木柴之後,很快就冒出大量的濃煙,諾大的房間如同蒸籠一般。

    這樣的燻蒸要進行兩天才能把木料外面,以及裡面的蟲子全部熏死,炭火也要燒死那些沒有被連根拔出的大樹,讓它的根部碳化,從而變得不容易腐朽。

    「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不願意接受我舅母贈送的奴僕?至少他們還是有一些勇力,可以保護你不受歹人傷害。」

    雲琅出神的瞅著被煙霧籠罩的房子,過了片刻才答道:「我喜歡光屁股打天下的感覺,那種從無到有的過程才是人間最大的享受。」

    霍去病笑道:「雖然我知道這又是屁話,不過啊,聽起來很長精神。

    明日清晨,我們就要走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雲琅看著黑乎乎的驪山笑道:「只要這座山裡還有山神,我就不會出事。」

    霍去病找了一張毯子跟部曲們靠在一起不一會就呼呼大睡。

    雲琅走進了原來的木屋,見梁翁還沒有睡,就小聲道:「外面有人守衛,放心睡吧。」

    梁翁揚揚手裡明晃晃的斧頭道:「從今往後,這裡就要靠老奴這柄斧頭來保護大家的周全。」

    雲琅笑道:「我看見鐵匠爐子也支起來了,我們從今後就一邊看墨家人幫我們建設莊園,一邊打點鐵器。」

    打鐵是梁翁的老本行,提起這些,他就來精神,見三個婦人睡得深沉,就把自己身上的毯子給他們蓋上,蹲在雲琅身邊道:「我們打點什麼好呢?」

    「鎧甲,戰具!」

    梁翁聽了渾身打了一個哆嗦,連連搖頭道:「小郎,這個真不成,被官府捉到會砍頭的。」

    雲琅笑道:「我們是在為羽林軍打造鎧甲戰具,哪來的麻煩呢?」

    梁翁長出一口氣道:「嚇死老奴了,還以為您要私造軍械呢。」

    雲琅嘆口氣道:』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你家小郎我身子骨看起來還算結實,卻經不起羽林軍的摧殘,更不能丟下你們去邊關取戰功。

    只好用鎧甲戰具來換取不去軍營的特權,如此,能保住我的官職,也能換來羽林對這裡的保護。」

    梁翁慚愧的道:「老奴剛才還覺得小郎太莽撞了,沒想到小郎早有安排,早知如此,老奴何必這般擔心。」

    雲琅笑道:「早點睡吧,明日,墨家人就會到來,上林署的人也會到來,我們要丈量出三千畝土地,恐怕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衛青跟長平兩個,管家的時候用的軍法……所以那些部曲三更天才睡去,五更天就已經起來了,摸著黑站在院子裡報名。

    被吵醒的雲家五口人齊齊的趴在窗戶上朝外看,天色還暗,看不清人臉,只能影影綽綽的看見百十個高大的身影。

    隨著一片嘈雜的腳步聲過後,院子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霍去病並沒有跟雲琅打招呼,帶著僕役部曲趕著空空的馬車回陽陵邑去了。

    糧食被整整齊齊的碼在一個木頭棚子下面,墊著厚厚的木料,糧食堆上上滿是干草,即便是下雨,也不會浸濕糧食,這些人想的非常周到。

    太陽出來的時候,一家人才開始站在諾大的院子裡欣賞自家的房子。一丈多高的圍牆給了丑庸三個婦人極大的心理安慰,再不像昨日那般膽顫心驚,多少有了一些笑臉。

    濕漉漉的房子依舊在冒著白煙,白煙中夾雜著大量的水汽,那些部曲走的時候,又給上面鋪了一層碳灰,足夠燒到晚上的。

    「下午的時候,就要把碳灰清理出去墊牆根,木頭裡面的水汽已經逼得差不多了,再燒下去,說不定會著火。」

    還沒有來得及吃早飯,就有人開始敲木門,「篤篤的聲響如同啄木鳥敲擊空樹幹。

    三個婦人立刻就鑽進了木屋,梁翁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斧頭。

    雲琅瞅了一眼大門笑道:「燒水,烹茶,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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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章散播文明的方式

    荒野中的劉穎才是真正的墨家矩子模樣。

    麻衣,草鞋,斗笠,披髮,木杖,被摩挲的泛著紅色古意的水葫蘆,往門外一站,器宇軒昂的厲害,傻子都知道來了一位世外高人。

    「矩子請進,榮小子奉茶。」

    劉穎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們是來履行承諾的,不是來喝茶的。」

    雲瑯不由自主的向他的身後望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他身後,軍隊般站立著七八百名大漢,與劉穎一般無二的打扮,像軍隊多過像文士。

    雲瑯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們是怎麼來到上林苑的,尤其是他們很多人中,腰上還掛著長劍,有的腰裡還別著一柄大鐵鎚,更有過分的,背後交叉背著兩柄長刀,一看就知道這人不好惹。

    八百個這樣的人進了皇家禁苑,也不知道偽帝劉徹能不能睡著覺。

    劉穎似乎看穿了雲瑯的擔心,就笑著道:「郎官放心,劉氏子弟進入自家花園,還用不著向陛下報備。」

    雲瑯吃了一驚,吶吶的道:「這些人都是皇家子弟?」

    劉穎點頭道:「家族百年傳承,總有一些親眷家世已然沒落……」

    「矩子還是進院子吧,小子不僅僅是想請矩子喝茶,主要是有一批工具需要矩子接收,有了這些東西,施工進度就能提高不少。

    不怕矩子笑話,小子還準備在這座莊園裡過今年的冬天呢。」

    劉穎的眼睛一亮,哦了一聲,就很自然的進了們,目光首先就盯在梁翁手中的斧頭上。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劉穎就已經到了梁翁身邊,那柄斧頭已經落進了劉穎的手中。

    大喝一聲,斧頭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就落在了雲家的木頭樁子充當的凳子上。

    斧頭似乎沒有受到阻礙,直徑一尺的木樁子就應聲裂成兩半。

    劉穎的手輕輕一抖,斧子就翻滾著重新飛起,他單手捉著斧頭查看了一下鋼口,嘆息一聲道:「百煉鋼用在斧頭上了,可惜。」

    雲瑯笑道:「以墨家兼愛,非攻之精神,用在斧頭上才是正途。」

    劉穎把目光從斧頭上收回來笑道:「如果郎官這樣看待我墨家,那就太偏頗了。」

    劉穎並不打算給雲瑯解釋一下墨家現在的精神文化,即便受到質疑也一笑了之,非常的有風度。

    帶著雲瑯風格的各種工具被抬出來之後,劉穎的眼睛有些發紅,兩隻耳朵也變成了紅色,自然脖子也變成了著名的紅脖子。

    「這是我給矩子的禮物!」

    這句話一定要快點說出來,劉穎的手已經摸到劍柄上了。

    「只求矩子能夠快快趕工,小子實在是不想在這樣的破房子裡過冬。」

    工具箱子很重,劉穎單手就拎在手裡,從他青筋暴跳的手背來看,他是不準備撒手了。

    「這有何難,有這八百墨家子弟,起一片山莊還用不了四個月……

    郎官靜待,第一場雪落之前,這裡會出現一座新的莊園。」

    雲瑯指著他手裡的工具笑道:「矩子需要盡快將這些工具散播出去,如果遲了,卓氏鐵器作坊就會說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的首創。」

    劉穎冷哼一聲道:「區區商賈,也配!」說完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此後的三天裡,雲家的人就沒有邁出大門一步,在他家的門外,是一座非常熱鬧的工地。

    參天大樹一顆顆的被砍倒,大片的灌木林子被耕牛一片片的連根拔出,石壁上燒火取石頭的火焰徹夜不息,一輛輛運送曬乾的木料,青磚,青瓦的馬車源源不絕。

    雲瑯不知道劉穎動用了多少人力,僅僅是工地上,人數就不下一千人。

    很巧,雲瑯看見了那個不把雲家當回事,驕傲的如同上帝一樣的木匠,他現在,看不到任何可以讓他驕傲的地方,一樣的麻衣,一樣的燈籠褲,一樣的草鞋,站在泥地裡,指揮一群人幹活。

    只要稍有不對,旁邊站著的墨家子弟就會大聲的呵斥。

    雲瑯從房頂上下來,嘆息一聲,怪不得劉穎敢說大話,墨家子弟現在根本就不干活,他們是監工,是打手,唯獨不是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的墨家。

    施工圖給出去了,就沒有雲瑯什麼事情了,這也是人家劉穎要的效果。

    莊園是雲家的,劉穎卻是修給皇帝看的,這或許是他向皇帝表達臣服的一種方式。

    竹林,水窪,草坪,山溪,瀑布,松林,花池,溫泉,樓閣,院落,假山,亭台,想要全部修建好,大概需要雲瑯付出一輩子的時間。

    事實上,劉穎在看到圖紙的時候,也驚訝的合不攏嘴,然後,他就粗暴的砍掉了這裡面大部分的工程……

    這就是為什麼雲瑯連續三天窩在家裡不出去的原因所在。

    佔便宜沒佔到就是吃虧!

    這樣的日子,不能去找太宰,也不能去看老虎,這讓雲瑯有些傷心。

    老虎總是在晚上嚎叫,它知道雲瑯就在這裡,卻因為這裡有太多的人而不能過來。

    忍耐是一種美德,也是一種煎熬,更是一種折磨。

    來到這個世界僅僅一年,雲瑯就感受到了足夠多的惡意。

    貴族之所以成為貴族,就跟他們孜孜不倦的剝削窮人有關,雲瑯想要突破階級的束縛,就要面對所有勳貴的打壓,這不是那些人在有意識的打壓,而是一種本能,畢竟,山頂上的位置有限,不能容納下所有人。

    一無所有的雲瑯,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他的智慧,以及他從他的世界帶來的那些精神財富。

    卓姬的古琴彈奏的很好,雲瑯卻對音樂沒有任何的天賦,不論是胡笳還是壎,他都吹不響,更不要說演奏了。

    第五天的時候,雲瑯打開了木門,走出了松林,第一次站在高處俯視這片繁忙的工地。

    劉秀就坐在高處,他的身姿非常的挺拔,即便是跪坐著,腰板依舊挺得筆直。

    他是劉穎的外甥,至少劉穎就是這麼介紹的,他自從拿到了那套工具之後就離開了上林苑,把這裡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劉秀。

    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貴族的影子,僅僅是那一雙滿是繭子的雙手,就讓雲瑯在第一時間把他規劃到窮人的行列裡面去了。

    「應該先蓄水,而不是先挖池塘。」雲瑯善意的指著泡在水裡挖泥的勞力對劉秀道。

    「我們需要泥製作泥磚,修建圍牆的時候,多少泥磚都不夠用的。」

    劉秀依舊看著工地,卻沒有看雲瑯。

    「三千畝地全部用圍牆圍起來這不可能。」雲瑯明知道這是一句非常愚蠢的話,他依舊問了出來。

    「我們要修建的是一座莊園,不是城池……」劉秀似乎不願意跟雲瑯多說話,站起身就離開了,把雲瑯丟在原地。

    「墨家的人都很冷淡。」雲瑯對跟在他身後的梁翁道。

    「很無禮!」

    梁翁附和道。

    他們今天的任務就是繞著這片土地走一圈,看看上林署的官員,是否按照地契上的數量給雲家劃夠了三千畝土地。

    如果不是劉穎參與了土地丈量,上林署給雲家劃分田畝的時候會用井田劃分法,也就是一步寬,百步長為一畝……比通用的大畝會少八成……

    這個該死的世界裡全是坑!

    在劉徹之前,這個國家施行的是無為而治,也就是說,國家對百姓的事情大部分是放任自流的,亂的一塌糊塗。

    雲家最具欺騙性的人就是醜庸,她每天早上在水潭邊上汲水的時候,總能遇見一些向她討要食物的野人婦孺。

    雲瑯跟梁翁出現的時候就一個都看不見。

    雲家建造莊園,其實就是一個破壞原生態的一個過程,三千畝地其實很大,在修建莊園的時候,首先要清理的就是各種野生動物,自然也包括野人。

    醜庸認為這很不公平,雲家蓋房子,就把人家的房子拔掉,把那些人攆的像兔子一樣滿山亂跑。

    雲瑯跟梁翁出來的另一個目的就是看看這裡的野人合不合用。

    雲家的莊園馬上就要修建好了,三千畝地的地方只住五個人,這也太空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19
    第六十五章丑庸的黃饃饃

    三千畝地很大,雲琅跟梁翁一起轉悠了一整天,除了看見幾隻野雞跟兔子,一個人都沒有看見。

    回到家就看見丑庸跟小蟲兩人正在賣力的磨面,小小的石磨跟前已經堆了好大一堆糜子面。

    不僅僅如此,昨日她們就磨了很多糜子面,學雲琅那樣連夜揉好,放在瓦缸裡發酵一晚,現在,磨盤邊上堆滿了蒸好的黃饃饃。

    雲琅從磨盤上取了一個黃饃饃,咬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有點發甜,他就不愛吃這東西。

    剛剛蒸出來的黃饃饃還算不錯,放涼之後,咬一口就跟咬在沙子上差不多,鬆散的厲害。

    梁翁跟著雲琅轉了一天,也早就餓了,跟著取了一個,大口的吃了起來。

    雲琅的眼睛餘光忽然發現,丑庸跟小蟲兩人正仇恨的看著他跟梁翁。

    等他想要看仔細的時候,發現兩個丫頭又低下頭賣力的磨面。

    「瘋了,工匠們的伙食又不歸我們管,你們弄這麼多的黃饃饃做什麼?」

    「我餓!」丑庸回答的很快。

    「好,我以後就盯著你吃,你要是不吃完,我打破你的腦袋灌進你肚子裡去。」

    雲琅憤怒的用指頭點著丑庸的腦袋,這個傻丫頭說話根本就不過腦子。

    小蟲陪著笑臉道:「能吃完,我也喜歡吃!」

    雲琅哼了一聲,就進了剛剛烤乾的新房間,他喜歡這種帶著原始粗獷感覺的房子。

    對於小丫頭們吃飯,雲琅是從來不管,也從來不限制的,他認為吃飯是一個極其愉悅的過程,被任何人,任何事情打攪都是不可原諒的。

    家裡的糧食多,雲琅從來都沒有挨過餓,對於糧食他沒有多大的感覺,既然丑庸她們喜歡吃,那就吃,無非是多做了一些,算得了什麼。

    梁翁若有所思的咬著黃饃饃進了房間,從雲琅這裡混了一大杯茶水之後,小聲道:「這兩娃不對勁啊。」

    雲琅笑道:「喜歡吃就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一點也正常,等以後家裡養了雞,給她們一人添個雞蛋,身體吃的壯壯的比什麼都好。」

    「小郎,不是要管她們吃喝,主要是這兩個丫頭在遭謊哩。

    自從家裡開始吃白面以後,她們對糜子碰都不碰,現在突然喜歡吃了,真是怪哉!「

    雲琅笑道:「吃東西就不要管了,你先幫我弄些竹簡回來才是正事。」

    梁翁笑著答應了,雲琅對家裡這兩個醜丫頭不是一般的寵溺。

    不像是對僕役,更像是長兄對弟妹的樣子。

    梁翁沒有猜錯,雲琅這個人因為在孤兒院待得久了,很容易就把自己帶入到長兄這個身份裡去。

    當然,首先要能進入他的心裡才成。

    雲琅對水的要求很高,劉穎派工匠從山泉邊上引來泉水因為是水溝的方式引來的,雲琅嫌棄水裡有土腥味,所以,每日清晨,丑庸就會帶著小蟲去一里地以外的泉眼處汲水。

    這一天也不例外。

    天剛亮,丑庸就跟小蟲偷偷摸摸的出發了,梁翁皺著眉頭悄悄地在後面跟上。

    這個時間去汲水,外面的工地上人很少,他很擔心兩個孩子的安危。

    水罐子不裝在背簍裡,抱在懷裡算怎麼回事?

    背簍裡裝滿了東西,還用麻布蓋上,她們要幹什麼?

    眼看著兩丫頭蹦蹦跳跳的向泉眼處走去,梁翁握緊了斧頭,繼續跟上。

    泉眼就在不遠處,甚至不用穿過鬆林,堪堪在松林的邊上,有一大股泉水從松樹根底下冒了出來,雲琅將它稱之為松根水,乃是烹茶的上品水源。

    丑庸跟小蟲來到了泉眼邊上,放下罐子,就警惕的朝四周看,確定沒有什麼人了,才把雙手聚攏在嘴邊學布穀鳥叫。

    「布穀,布穀!」

    馬上,松林裡也傳來了「布穀,布穀」的叫聲,在遠處跟蹤的梁翁,一張老臉一下子就變得陰沉起來。

    他決定就在這裡看著,看看這兩個死丫頭到底在私會何人。

    先是一個赤著上身的半大小子從松林裡鑽了出來,等了片刻,沒發現有什麼危險,就朝林子裡呼喝了一聲:「出來吧,丑庸姐姐給我們帶吃的了。」

    話音剛落,就從松林裡湧出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孩子,急切的向丑庸跟小蟲伸出了手。

    「今天吃的很多,每人都有,不要搶,先給小的吃。」

    很快,丑庸跟小蟲掀開背簍,從裡面取出黃饃饃一個個的遞給那些孩子。

    梁翁攥緊斧頭的手慢慢鬆了下來,靠在松樹上看遠處那些孩子就著泉水狼吞虎嚥的吃黃饃饃。

    丑庸把最大的一個黃饃饃遞給最先出來的少年道:「褚狼,這個給你!」

    少年接過黃饃饃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多謝丑庸姐姐。」

    丑庸有些不痛快的道:「快吃吧,幹什麼不好,非要當強盜。」

    少年尷尬的一個勁的衝著丑庸賠不是,從他絮絮叨叨的廢話裡,梁翁聽出,就是這小子前兩天搶劫了丑庸。

    怪不得那一天丑庸回來的時候,裙子上滿是泥巴,問她還說是摔跤了。

    就目前的樣子來看,這丫頭根本就是在幫那個小子隱瞞!

    那些孩子沒人吃了一個黃饃饃,手裡還拿著一個,兩個大一點的孩子幫丑庸,小蟲的罐子灌滿了水,幫著背到他們最能接近院子的地方,這才放下背簍,一頭鑽進了松林。

    每天這個時候,雲琅已經起身了,在院子裡跑上幾十圈,鬆開筋骨之後,就要吃早餐了。

    見小蟲跟丑庸背著背簍進來了,皺著眉頭道:「每天不要這麼早就出去,等人多了再去,這個時候老虎都沒回山洞呢。」

    小蟲下的脖子一縮吐了一下舌頭,丑庸則笑道:「早上的泉水乾淨。」

    雲琅笑道:「這倒是真的,早上空氣清冽,泉水的味道要比中午好上一個檔次,就算是涼著喝也清心潤肺。

    不過啊,你們還是不要大清早就出去了,等以後家裡有了男僕,讓他們去。」

    丑庸放下背簍,拉著雲琅的袖子歡喜的道:「咱家要收男僕了?」

    雲琅在飯桌前坐定笑道:「那是自然,不但要收男僕,還要收很多人進來,這麼大的一片地方,只有我們五個可不成。」

    丑庸用力的抱著雲琅的手臂,將他的手臂用兩個已經頗具規模的胸脯包裹起來,繼續扭著道:「年紀小點的男僕也收?」

    雲琅奇怪的看著丑庸道:「如果你的家人在,不管老少我們都要,帶回來就是了。」

    丑庸連連點頭,目光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琅雖然很享受這種軟綿綿的感覺,他還是把胳膊從丑庸的懷裡抽出來,準備吃梁翁老婆給他準備的美味早餐。

    美味早餐就是一大碗加了肉臊子的白面條,兩碟子山野菜,離開了陽陵邑之後,基本上就沒有豆花吃了。

    剛剛吃完麵前的白面條,見丑庸跟小蟲吃麵條吃的貪婪,就打趣道:「你們不是喜歡吃黃饃饃嗎?怎麼又吃起面條來了?」

    小蟲驚恐的看著丑庸,丑庸是撒謊撒習慣的,張嘴道:「黃饃饃留著午飯時吃。」

    梁翁提著斧頭從外面走了進來,聽見了雲琅跟丑庸,小蟲的對話,惡狠狠地對丑庸跟小蟲道:「面條放下,喜歡吃黃饃饃,以後就吃黃饃饃!」

    雲琅見丑庸跟小蟲的眼淚就要下來了,無奈的朝梁翁揮揮手道:「吃飯呢,多什麼話。」

    說著話,把小蟲她們的飯碗往她們面前一推道:「快吃,難道還真的想吃黃饃饃不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0
    第六十六章第一次拒絕

    (開篇之前先說一個事情,天啊,誰告訴諸位兄弟姐妹我要把卓姬寫成一個好人了?她本身就是一個壞人反派好不好?現在出現的人物,除過太宰已經確定不會傷害雲瑯之外,就連霍去病都在慢慢磨合之中,至於醜庸她們,說句實話,就是一個笨丫鬟而已,要不然為什麼起名叫醜庸?)

    梁翁自然把發現的事情跟雲瑯講了一遍……

    雲瑯嘆息一聲,不得不佩服上蒼的眼光,什麼人善良,什麼人惡毒,他老人家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跟梁翁在外面轉悠了一天都遇不見一個想要招攬的野人。

    醜庸跟小蟲兩人背個水都能遇見一大群……

    雲瑯想要的人手是什麼人呢?自然是半大的小子。

    成年人心思重,天知道他腦袋裡想的是什麼,半大小子就不一樣了,雲瑯以為,除過他這種變態之外,剩下的半大小子的心思還是很容易把握的。

    莊園的初期修建只需要半年時間,可是,莊園的長期修建任務,沒有三五年休想有一個雛形,想要完全建設成功,那是一輩子的事情。

    修建莊園的過程,就是一個凝聚人心的過程,等莊園修建的差不多了,人心也就凝聚的差不多了,半大小子也就長大了。

    親手修建好的莊園,對他們來說,就是家一般的存在。

    雲瑯要修建的不是莊園,而是一個家。

    雲瑯嚴令梁翁不要去打擾醜庸跟小蟲救濟那些孩子的行為。

    在他眼中,這些孩子就是一隻隻正在往篩子底下蹦蹦跳跳的小麻雀,而醜庸跟小蟲就是支著篩子的木棒跟繩子,只要這些小麻雀蹦躂到了篩子底下,如果再把繩子猛地一拉,小麻雀就會被篩子扣在下面……

    雲瑯把話說明白之後,他與梁翁兩個相視而笑,笑的嘿嘿的,如同兩個陰謀家。

    小蟲跟醜庸很聰明,她們知道成袋子的取糧倉上的糧食,會被天天清點糧袋的梁翁發現,於是她們就找來一根竹管,打通竹節再一頭削尖,只要插進糧袋,裡面的糜子就會順著管子流出來,每隻袋子裡都取一點,梁翁根本就發現不了。

    「怎麼可能會發現不了?這兩個小傻瓜,每天都只戳後面的袋子,袋子上到處都是窟窿,為了不讓窟窿淌米,還用草團堵住,這麼明顯的事情,老奴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這兩個孩子不會是傻子吧?別沒有把人騙來,反而被那些小子騙走?

    老奴看過了,其中一個小子鬼精鬼精的,兩句話就把醜庸跟我家的傻丫頭說的哈哈大笑。」

    雲瑯笑道:「不可能,只要咱家有糧食,醜庸跟小蟲就會立於不敗之地。」

    梁翁搖搖頭道:「難啊,卓氏大女那麼聰慧的一個人,不就是被窮酸司馬相如從蜀中騙到長安來的嗎?

    您不知道,這女子長大了,心思就怪得很,一般人猜不透!」

    雲瑯沒有女兒,哪裡會明白父親對女兒的各種擔心,哈哈一笑了之。

    在麻雀沒有進入篩子之前,他沒有阻止醜庸跟小蟲繼續偷糧食的打算。

    羽林軍的樣子很像機器人,坐在馬上的樣子也很像,不過啊,一個個好像有些傻,都已經到了大門前了,也不知道下馬,直勾勾的坐在戰馬上,就這麼堵著大門。

    雲瑯打開大門,就看到了公孫敖那張醜陋的臉,說他醜陋,其實還是誇讚他了。

    面門上被人橫斬了一刀的人,就算以前貌若宋玉,現在也一定成了魔鬼模樣。

    「拿來!」公孫敖的聲音嘶啞,如同鐵器互刮,難聽的沒邊了。

    「將軍還是進屋子詳談吧!」

    雲瑯的鎮定出乎了公孫敖的預料之外,不過,他是一個實在的行動派。

    翻身從戰馬背上跳下來,卻沒有站穩,其餘的羽林軍並沒有露出什麼鄙夷之色,雲瑯自然也不會,霍去病早就說過,公孫敖從龍城回來之後,就變成瘸子了。

    腿部受傷的人不好跪坐,公孫敖卻跪坐在雲家的蓆子上面,沒有半點的不適應,只是一雙眼睛殺氣騰騰,似乎總想幹掉雲瑯。

    「長平侯說你在研究如何在長途跋涉的時候節省戰馬,畜力的損傷,可曾有了結果?」

    雲瑯給公孫敖倒了一杯茶水,見他沒有喝茶的意思就道:「已經成了。」

    「有用嗎?」

    「很有用,就是,將軍來的不是時候。」

    「看東西還要挑揀時日不成?」

    「那是自然。」

    公孫敖似乎在笑,眼角卻在不斷地跳動。

    雲瑯莞爾一笑,用指節輕輕地敲著桌子道:「將軍可能覺得雲某在羞辱您,事實上雲某沒心情戲弄將軍,軍國大事,傾覆只在一念之間,如何看重都不為過。

    您甚至以為雲某是在利用長平侯來壓制您,好獲得一些便利,如果將軍如此以為,那就太小看我雲瑯了。」

    「某,不能先睹為快嗎?」

    雲瑯的解釋,公孫敖似乎接受了,他也不信雲瑯敢拿軍務開玩笑,在大漢,拿軍務開玩笑的人,早就被皇帝殺光了。

    雲瑯搖搖頭道:「請恕雲某無禮,說句實話,茲事體大,將軍還沒有資格看。」

    對雲瑯的這句話,公孫敖反而沒有什麼怒火,長平侯與其餘三路人馬遠徵龍城,損耗最大的並非人員,而是戰馬,挽馬,以及馱運物資的牲畜。

    僅此一戰,大漢國就損耗了近一成的牲畜。

    如果雲瑯真的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資格先睹為快。

    「誰有?」

    雲瑯笑道:「我不知道,反正長平侯以及長平公主在聽說有這樣的法子之後,他們就立刻告辭了,沒有半分想要聽的意思,這也是我為何一定要住進上林苑的原因所在。」

    「你是羽林郎官!」

    雲瑯點點頭道:「這一點雲某自然知道,既然受羽林庇護,自然要做有益於羽林的事情,一旦此事跟朝廷交割清楚,第一個受益的必定是我羽林。」

    公孫敖對雲瑯的回答很滿意,點點頭道:」一旦事畢,即刻回營。」

    雲瑯笑著取出自己的告身,放在公孫敖的面前道:「我這個羽林不上陣!」

    話說完,見公孫敖又有發怒的徵兆,苦笑道:「活著的雲瑯,比死去的雲瑯值錢些。」

    公孫敖認真的看著雲瑯道:「如果真能解決大問題,你這樣的人上了戰陣確實可惜,如果不能,你也不用上戰陣,本將就能將你就地正法。」

    雲瑯朝公孫敖拱手道:「將軍如此看重,是雲瑯的幸運,然而,此事已經上報了,至今還沒有人前來,也不知朝廷是何意?」

    「沒人來?」公孫敖吃了一驚。

    雲瑯黯然的搖搖頭,衛青出征雁門關在即,他想幫這個國家一把,卻沒有人理會。

    「或許他們以為是一個笑話吧!

    一個小小的羽林郎為了博上位,弄出來的一個笑話吧。」

    公孫敖將面前的茶水一飲而盡,站起身道:「既然別人不當一回事,我就去問問陛下,羽林軍不日就要出征,能少損失一匹馬也是好的。」

    雲瑯點點頭,看著公孫敖道:「白送的東西沒人在意,將軍如果見到陛下,就說,在送出辦法之後,我還想要張侯從西域帶回來的種子,每樣一份即可,就種在上林苑的這個莊園裡。」

    公孫敖聞言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雲瑯的肩膀上道:「某家現在相信你真的有辦法了!

    你且稍待,某家這就快馬去長安!」

    公孫敖是一個坐起力行的人,讚了一下雲家的好湯水,就跳上戰馬,向長安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騎術很好,坐在馬上,立刻就成了一個彪悍的騎兵,再也看不出有半點殘疾的意思。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0
    第六十七章第二次拒絕

    國王的歸國王,上帝的歸上帝……自己的當然歸自己!

    不斷地改變自己的生活,才是雲琅最關心的問題,他想吃胡蘿蔔,想吃捲心菜,想吃茄子,想吃菠菜,想吃各種瓜,還想吃葡萄,吃蘋果,想吃哈密瓜,想用甜菜熬糖……

    如果有人能從遙遠的美洲再把辣椒,西紅柿,土豆弄回來,雲琅就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大圓滿了。

    馬蹄鐵是個什麼東西?能吃嗎?一個操弄不好,被匈奴得到了,大漢國會更慘。

    雲琅相信,有了這個東西,大漢騎兵的奔襲速度會更快,會在匈奴人還沒有來得及掌握馬蹄鐵技術的時候,就把他們趕到歐洲去。

    那裡的百姓更加的矇昧,也更加的能夠忍受匈奴人的殘暴。

    大漢國的地理位置不好,北面是一望無際的沙漠戈壁,以及草原。

    殘酷的生活環境自然能夠養育出一群彪悍野蠻的種族。

    以種地為生的漢人,天生就不如與野獸搏鬥,與天地自然搏鬥過的匈奴人善戰。

    他們的戰士幾乎是天生的,只要能夠平安的長大,自然就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漢人的戰士卻需要持之以恆的訓練,最後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戰士。

    好在漢人的種群很大,這才勉強有了跟野蠻人戰鬥的基礎,如果,大漢是一個很小的國家,諾大的中原,早就變成野蠻人的牧場了。

    雲琅的立身很正,他不一定喜歡偽帝劉徹,卻對這片大地上的百姓充滿了好感。

    跟他們在一起,他的疏離感很輕,即便是一時感到寂寞,也不過是時空造成的,他相信,只要給他時間,他會融入這個種群的,畢竟,他本身就屬於這個偉大的種群。

    不論是曲轅犁,還是水車,水磨,還是將要交出去的馬蹄鐵,要錢只是很小的附帶,讓這個種群在這個最強大的時代裡能夠變得更強大,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過程是曲折的,目的卻是正確的,只是,好東西想要送出去,卻不被人重視的感覺,這讓雲琅覺得自己虧大了,有一種受到侮辱的感覺。

    他很期待,這一次來的會是誰!

    丑庸跟小蟲兩個小丫頭如今對生活充滿了希望,每一次成功的從家裡偷到糧食,都能讓她們兩人歡喜好久。

    家裡的小石磨已經被她們找了一個拙劣的藉口搬到她們房間裡去了,兩人放著好好地新房子不住,偏偏要住進運來的破房子裡去,只因為那座房子距離雲琅跟梁翁最遠。

    雲琅笑眯眯的看著兩個小丫頭如同老鼠一般的行徑,心中卻在按照她們拿走的糧食來計算,將有多少小麻雀進入自己的篩子……

    總是這麼偷糧食,有時候她們也會小小的內疚一下。

    「丑庸姐姐,我們總是偷糧食,我覺得有些對不起小郎,這都是他辛苦掙回來的糧食……」小蟲忽然停止推磨,低聲道。

    正在把糜子面往一起收攏的醜庸也一下子僵在那裡了。

    這些天她們沉浸在救助別人的快樂中,不知不覺的就忘記了,她們拿走的每一粒糧食都不屬於她們。

    小蟲說的話很是讓丑庸難過,在跟雲琅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會忘記自己是一個奴僕的事實。

    從小就是奴僕的醜庸,哪裡會不知道她之所以能過現在的日子嗎,純粹是因為雲琅的大度與善良,如果自己做的很過分的話,就會失去主人的寵愛,再次變成一個真正的奴僕。

    她跟小蟲現在做的事情,就屬於奴僕完全不該做的大忌。

    丑庸丟下手裡的簸箕,無力地躺在床上,無神的眼睛瞅著房頂,想起那些淒慘的孤兒,他們的臉一張張的從他眼前滑過,這讓她的眼淚嘩嘩的往外淌,過了很久,才再一次變得堅強起來。

    「如果被小郎發現,就讓他打我一頓好了……不,打我兩頓……」

    明知道是奢望,丑庸還是抱著最後的幻想這樣道。

    「丑庸姐姐,我不敢了……」小蟲想起可怕的後果,小小的身子都在顫抖。

    丑庸一邊揉搓著手裡的糜子面,一邊咬著牙道:「如果我們不給褚狼他們吃的,他們就只能去當強盜,他們那麼小,能搶劫誰呢?

    你想看小豬,小豹,小布頭他們都死掉嗎?」

    小蟲一下子哭了起來,抱著丑庸的胳膊道:「我們不能總是偷啊,糧包已經被我們弄走一層了,我耶耶這些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對。

    在這麼下去,瞞不住的。」

    丑庸木然的道:「能瞞一時就瞞一時,我還有些小郎給的簪子,跟外面的工匠換一點糧食,讓褚狼他們吃幾頓飽飯,把身子養的再壯一些,小郎說不定就會看上他們,收回家裡當僕役。」

    小蟲流著淚點點頭,再次搖動了石磨,只是這一次,兩人都沒有什麼心情說話,屋子裡沉悶的厲害。

    雲琅再一次打開家裡大門的時候,歡喜的表情立刻變得黯淡了下來。

    門外是一個宦官,一個年級很小的宦官,抱著一柄雜色拂塵,坐在馬車上高傲的看著雲琅。

    大漢的很多宦官並未閹割,眼前的這一位就是如此。

    只不過,一個喉結高高並且有靑虛虛胡茬的男子,一切都徹底女性化之後,就讓人看的噁心了。

    雲琅對同性之間的某些感情並不反對,只是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男性心理發生了某些變化,大腦的認知承認他是女性。

    至於眼前的這位--他不過是想通過特殊渠道獲得榮華富貴的玩物而已。

    「給事黃門侍郎米丘恆曰……」

    「砰!」

    雲琅沒有給這個宦官把話說出來的機會,直接關上大門,不論那些人怎麼敲門,他都不理不睬。

    他的整個心胸都被憤怒填滿了……這一刻他真的有反漢復秦的想法。

    「你會知道咱家的厲害!」一個尖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告訴米丘恆,想要知道什麼,就提你的人頭來見我!」

    雲琅背著手站在門內,朝外面大叫一聲。

    馬車骨碌碌的駛走了,聽聲音似乎很急促,宦官叫罵的腔調很有趣,完全沒有陽剛之氣。

    梁翁憂愁的看著雲琅,不知道說什麼好。

    雲琅長出一口氣,拍拍梁翁的肩膀,瞅著院子裡已經樹好的拴馬樁,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劉徹每日要批閱五百斤重的奏摺,即便是如此,在晚飯後還要看大量的絹帛密書。

    寫在簡牘上的奏摺,是各地的官員所寫,寫在絹帛上的密書,卻是繡衣使者所書。

    劉徹看完簡牘之後,還會將簡牘上的內容跟絹帛上的內容比對一下,然後才會作出決定。

    雖然不是所有的簡牘都能找到與之對應的絹帛,這個過程劉徹卻不會漏掉。

    今日的簡牘格外的多,劉徹看完之後,已經是三更天了。

    剛剛喝了一碗溫熱的羊奶,站起身活動一下腰身,一個烏衣宦官就匍匐在地輕聲道:「羽林郎雲琅膽大妄為,驅逐了黃門,還聲稱,若要再見他,需要拿黃門首級敲門。」

    劉徹的眉頭輕皺,活動著發酸的脖子道:「這麼說,去上林苑的人不是米丘恆?」

    宦官低聲道:「給事黃門侍郎米丘恆昨日要籌辦未央宮屬玉堂殿翻修事宜,因此派遣了小黃門周永前往。」

    劉徹兩隻手抖了抖,看著明亮的長信宮燈道:「朕的旨意是派他前往,既然他不願意奔波,說明他已經沒有用處了。

    斬兩奴之頭為雲氏敲門磚。

    著令中衛大夫張湯替朕走一遭,若雲氏之法可行,賞賜萬金,絹帛百匹,官升羽林千擔司馬,匹配行走十六,滿足其討要的種子。

    若其法不能行,斬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0
    第六十八章天下鷹犬

    荒原中被平整出來了大片的平地,僕役們拉著飛鎚夯地,巨大的砸夯聲與勞動號子聲讓松林裡的鳥雀全部都搬離了,以至於雲瑯在清晨再也聽不見清脆的鳥鳴聲。

    人多的好處就是野獸不敢來了。

    這是一個進退的問題。

    原本在荒原上晃蕩的野豬不見了,藏在草叢裡的豹子也不見了,至於聰慧的狼群,它們走的更遠。

    飢餓的僕役們在荒原上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放進瓦罐裡面煮,即便是敏捷的田鼠他們都不放過。

    劉穎在建造莊園上投入很大,他對雲瑯是大方的,對那些幹活的僕役跟工匠卻是吝嗇的。

    雲瑯看到了那些工匠們的生活狀況,卻只能袖手旁觀,突兀的當好人的結果,就是成為最終的壞蛋,雲瑯乾脆不理不睬。

    哪怕這座莊園最後成為血淚莊園,也不是他的錯,莊園裡的冤魂即便是要索命,也只能去找劉穎而不是他。

    不論劉穎是不是一個貪婪的人,不得不讓雲瑯佩服,他是一個一言九鼎的人。

    工程進度很快,平地上堆滿了磚瓦,木料,就連高處的水庫,也初見雛形,一尺寬,半尺厚一米長的麻條石已經把山澗圍堵起來,留給水車轉動的水槽也單獨分列出來了,只要堵上水口子,再把麻條石的背面堆上土,夯實之後,山溪的水流就只能從水車水槽裡向下流。

    到時候洶湧的溪水會在這條百米長的水槽上帶動水車旋轉,也會帶動水磨工作,如果可能的話,雲瑯還想在上面修建一座水力沖壓機。

    水槽的盡頭,還有一個類似千斤閘的裝置,用絞盤固定,不論是提升千斤閘,還是放下,都很方便。

    山洪來的時候就把水閘全部打開洩洪,水量不足的時候又能放下水閘蓄水。

    水車跟水磨才是莊園中最重要的東西,在這方面,劉穎堪稱下了大本錢。

    在水車,水磨還沒有開始轉動產生效益之前,雲瑯哪裡都去不了。

    每天早上,雲瑯都會坐在院子裡閉目沉思一陣子,歸納一下這幾日的得失。

    這是一個很好的習慣,有助於培養縝密的思維,以前的時候可以馬虎,現在可不敢偷懶,在這個世界裡自己幹的事情遠比以前幹的事情危險的多。

    雲瑯沉思的時候也是這個古樸的院子最美的時候,一個白衣少年跪坐在氈子上,身邊有冒著蒸汽的水壺,面前有高高的竹簡,還有喝剩下的殘茶,斑駁的陽光落在身上,有些落在他烏黑的頭髮上,如同一幅靜態的畫。

    這個時候也是院子最安靜的時候,醜庸最喜歡看小郎思考的樣子,覺得他像神仙。

    昨晚,太宰來過,所謂的來過,也不過是來到附近,一枝羽箭帶著一片帛書飛進了屋子,箭頭是被折斷的,帛書裡的內容讓雲瑯感到全身暖和。

    太宰不希望雲瑯冒險,囑咐他一旦發現事情不對,就立刻逃離,他會在松林裡接應。

    雲瑯固執的拒絕了,這是他唯一能夠把始皇陵買下來的機會,一旦錯過,此生無望。

    兩天前拒絕了小黃門,他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偽帝劉徹的冷漠,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些失望。

    而醜庸跟小蟲表露出來的痛苦,又讓雲瑯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

    這兩種感覺是矛盾的,是衝突的,甚至是荒謬的,一會溫暖,一會冰冷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精神分裂者。

    等待的感覺不好,這等於把選擇權交給了對方,自己一方處在被動的狀態。

    這不是雲瑯的做事方式,也違背他對劉徹的認知。

    人命這東西劉徹從來都不在意,他很小的時候就手握權柄,對建功立業,超越三皇五帝上有著執著的追求。

    從小接受的帝王教育裡,也沒有珍惜人命這一條。

    如果付出人命能夠得到大收穫,他並不在意會死多少人。

    原野是亙古存在的,只是上面被人類的車馬攆出了一條大路,現在,這條大路上有一輛牛車吱吱呀呀的駛過來。

    一隻瘦長的手掀開簾子,露出一張清癯的長臉,頜下無須,嘴唇上倒有一叢濃密的短鬚,見雲瑯站在大門前就笑道:「某家張湯。」

    這個名字在長安三輔能止兒啼。

    中大夫張湯之名之所以能夠威震三輔,跟他從不通權達變有關。

    皇太后的侄子犯了錯,他就砍皇太后的侄子,平民百姓犯了錯,他就砍平民百姓,在他的眼中只有皇帝跟律法,而沒有人情或者其他東西的存在。

    他自詡為皇帝鷹犬而自傲,不在意世人的譭謗,更不在意史書上的留名。

    這讓他很自然的成為了一柄劍,一柄專屬皇帝使用的寶劍,且鋒利異常。

    雲瑯躬身施禮道:「茲事體大,張公不該獨自一人來。」

    張湯笑吟吟的從牛車上下來,指著車伕道:「這不是兩個人嗎?郎官認為不夠,某家這裡還有兩顆用來當敲門磚的首級!」

    張湯說著話,那個高大的車伕就從車轅底下取過兩個包裹,放在雲瑯面前,打開之後,裡面有兩顆死不瞑目的腦袋。

    「一個是給事黃門侍郎米丘恆的首級,另一個是小黃門周永的,雲郎官勘驗一下。」

    雲瑯蹲下來,重新把包裹包好,站起身道:「已經備好了,張公可以帶走了。」

    雲瑯拍拍手,梁翁就從院子裡牽出遊春馬,交給了雲瑯。

    雲瑯把韁繩放在張湯手裡道:「張公可以牽走這匹馬,如果覺得可行,再把馬還回來。」

    張湯繞著游春馬看了一圈,沒有看出什麼不同來,就笑道:「有蹊蹺?」

    雲瑯笑道:「戰馬,牲畜遠途奔行,最不耐磨的就是蹄甲,雲某聽說,長平侯遠途奔襲龍城戰馬損耗過半,其中四CD是因為蹄甲破裂,現在,長平侯不用擔心了。」

    張湯看看已經走到遠處的馬伕,跪在地上抱著一條馬腿看蹄甲。

    只見一條半環形的鐵片被幾枚小釘子牢牢地釘在蹄甲上,不由得抬頭看了雲瑯一眼,直到把四條腿全部看完。

    拍拍手站起來笑道:「可能長久?」

    雲瑯撫摸著游春馬笑道:「已經將馬掌釘上月餘,馬掌損耗不到一成,估計再用三月不成問題。」

    張湯感慨的拍著游春馬的脖子道:「戰馬與游春馬是不同的。」

    雲瑯笑道:「我家的游春馬會跑,這些天馱載著雲瑯日日奔行。」

    「騾馬可行?」

    「可行!」

    張湯嘆口氣道:「看過郎官手段,張某才知世人何其愚蠢!」

    雲瑯笑道:「戰馬,挽馬,騾馬分六組,三組有蹄鐵,三組無蹄鐵,期間又分戰時,平日,遠途,驅使一月之後,再看結果。

    張公下次再來的時候,記得還我游春馬,也記得將我要的種子帶來。」

    蹄鐵太簡單了……

    簡單到了讓張湯看到這東西,就大概可以預估出結果。

    見雲瑯這樣說,就指著牛車道:「千擔司馬的印信,與種子俱在,郎官現在就要嗎?」

    雲瑯笑道:「這是自然,不知道這裡的種子有沒有適合夏秋日栽種的。」

    張湯從懷裡取出一枚紅布包裹的印信,遞給了雲瑯,又收走了他的郎官印信。

    種子也被梁翁從牛車上取下來,牢牢地抱在懷裡。

    「還有一些黃金與絹帛,不日就會送到,另外,你可以招收一十六名官俸部曲。」

    「勞煩張公將陛下的賞賜兌換成糧食,即便是國庫中的陳糧也無所謂。」

    「哦?要糧食?」

    雲瑯指指蒼茫的上林苑嘆息一聲道:「多活幾個人罷了。」

    「聚攏野人?」

    「野人也是人,也是我大漢的子民。」

    「這個說法新鮮,待某家回去思索一下,如果陛下不反對,你再施行吧,否則,國法之下,無人能逃。」

    雲瑯笑了一下,從袖子裡取出一套馬蹄鐵的原型遞給張湯,看看天色抱拳道:「天色不早,雲某就不留張公飲茶了。」

    「正和某意!」

    張湯小心的將馬蹄鐵以及鐵釘收進懷裡,就從袖子裡取出一個金擊子,輕輕一敲,一聲清脆的嗡鳴就久久的迴盪在荒原上。

    一隊羽林從松林裡鑽了出來,趕車的馬伕也一樣從松林裡鑽了出來,迅速圍攏在張湯的周圍。

    張湯見雲瑯有些驚訝,就笑道:「你的頭顱不錯,可惜今日未能取之,甚憾!」
V123210 發表於 2017-9-30 21:20
    第六十九章冰冷的心

    張湯一離開,荒原就變得春暖花開。

    軍司馬,在大漢已經不是一個小官了,遑論是羽林的軍司馬,掌軍中賞善罰惡職能,羽林軍中位置僅僅在公孫敖之下。

    建章宮騎也就是羽林雖然只有兩千人,卻是皇帝親軍,地位超然,即便是最底層的軍卒,也是謁見過天顏的。

    只是,羽林軍隸屬南軍,負責皇城守衛,很少成建制的派出作戰,往往都是挑選軍中最勇悍者編入北軍屯衛上陣殺敵。

    雲琅成了軍司馬,就已經確定,只要他自己不犯傻,就不可能帶兵出征。

    對於這個結果,雲琅還是很滿意的,前些天見識了羽林訓練的殘酷,現在好了,直接成了長官,再也不擔心被公孫敖當狗一樣的虐待了。

    張湯帶來的種子不多,只有一小袋,除過幾種瓜子云琅是認識的之外,其餘種子他也不認識,他吃過胡蘿蔔,還從來沒有見過胡蘿蔔種子。

    不過啊,有西瓜種子,還是讓雲琅非常的開心,留著口水不斷地幻想明年夏日裡吃冰鎮西瓜的場面。

    這完全是苦中作樂的想法,雲琅到現在後脊樑都有冷汗。

    自從張湯把兩個宦官首級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知道,如果自己的辦法不靈光,張湯下一個動作就是砍掉他的腦袋。

    腦袋跟西瓜的區別很大……不過,終於了卻了一件心事。

    只希望這馬鐵蹄能夠幫到大漢的百姓,因為軍隊的每一分損耗,最後的承受者就是百姓。

    一場陰雨過後,大隊的羽林從雲家工地上走過,斗篷殷紅,腦袋上的野雞毛也如同樹林一般茂盛。

    雲琅站在路邊,看見了霍去病,也看見了公孫敖。

    霍去病的一張小臉繃的緊緊的,公孫敖似乎很興奮,用拳頭在胸甲上重重的敲一下,還指指他的馬蹄。

    雲琅探手丟出一個銀壺,公孫敖伸手接住,搖晃一下,滿意的沖雲琅翹起大拇指,被戰馬馱載著從雲琅面前呼嘯而過。

    羽林軍這是要去平叛了。

    右扶風遭災之後,有很多百姓遁入了山林,然後就有一個叫做張奇的人在殺了一頭巨大的野豬之後,就自稱奔豕大王。

    收攏了幾千流民,嘯聚山林,還趁著鄠縣縣令下鄉查看災情的時候,把縣令以及縣尉給一鍋端了,還把縣令攜帶的糧食分發給災民,號稱要平天下。

    雲琅相信這個奔豕天王很快就要被人像抓豬一樣的抓回來,然後在長安選一個好日子被五馬分屍。

    那些為了一口吃的跟著他一起造反的百姓,估計也只有死路一條,一千兩百羽林,足夠把整個右扶風翻個底朝天的。

    送別了羽林,雲琅就打算忘記這回事,想多了,萬一想到自己也曾經想要反漢復秦,就覺得脖子痛。

    家裡的伙食最近好了很多,只要是菜餚裡面忽然多了蘑菇這麼一個選項。

    蘑菇中有毒的遠比沒毒的要多得多。

    雲琅從來就不敢在這個時代采蘑菇,因為後世吃的好多蘑菇都是經過好幾千年脫毒之後才沒有毒性的,萬一吃到一個熟悉的覺得沒毒的蘑菇把命送掉,那就太不值得了。

    「沒有毒!」

    丑庸往嘴裡塞了好大一筷子,還上下跳兩下,證明自己沒被毒死。

    這種蘑菇雲琅認識,叫做雞樅,以前常吃,尤其是做成雞樅油之後,用來拌麵條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拿水煮著吃,實在是糟蹋了……

    「小郎,真好吃!」

    丑庸跟小蟲兩個嘗到雞樅油拌飯之後,認為自己以前吃的根本就不是蘑菇,是雞肉。

    雲琅自己也吃了很多,丟下飯碗道:「以後儘量不要吃蘑菇,這東西弄不好就會讓我們中毒。」

    「沒事的,他們常吃!」

    小蟲剛剛說完話,一張小臉就變得煞白,同時,丑庸的一張臉也變白了。

    雲琅怒道:「以後不要沒事幹就去跟那些勞役,工匠們混在一起,更不要把家裡的糧食偷偷給他們,這不是我們家應該管的事情,他們都是有主人的,我們管多了,人家會以為我們有什麼別的心思,想要拐帶他們的奴僕!」

    「婢子再也不敢了……」丑庸認錯的速度出奇的快。

    同一時間,小蟲也跪在地上,痛快的認錯,沒有半分的猶豫。

    雲琅怒道:「拿糧食就拿糧食,把糧食口袋戳的都是窟窿幹什麼,罰你們兩個把戳壞的糧食口袋都給縫補好,沒弄好就不要吃晚飯了。」

    兩個小丫頭迅速的去了堆放糧食的地方,賣力的把空了半截的糧食袋子抽出來,一袋袋的背去她們的房間,把糧食倒在床上,然後開始縫口袋。

    冷眼旁觀的梁翁等兩個丫頭進了屋子,才小聲的道:「小郎,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啊,這兩孩子最近連覺都睡不好,小蟲母親還說小蟲最近總是做噩夢。」

    雲琅搖頭道:「再等等吧,張湯一天不發話我們一天就不能下手。

    天子腳下,辦事要牢靠,不能有漏洞把柄被人家捉住。

    那些孩子都是些機敏的孩子,你追了這麼些天,找到他們的巢穴了?」

    梁翁搖搖頭道:「沒有,主要是不敢深入林子,擔心裡面有野獸,最近老虎叫喚的更加凶了。

    小郎你也要小心,每次您出去散步的時候老虎就叫的越發凶。」

    雲琅長嘆一聲道:「慢慢來,慢慢來,穩妥,穩妥第一啊!」

    一匹白色的駿馬從石板上飛馳而過,馬蹄鐵踩踏在石板上崩出一團團的火星,在黑夜中顯得極為明顯。

    馬上騎士一直來到未央宮前,才翻身下馬,氣都沒有喘均勻,就單膝跪地,等著面前的皇帝檢閱。

    劉徹等宮衛將那匹馬捆在架子上,翻出蹄子,這才走過去細細的看了戰馬的四個蹄子一遍。

    「十一天,跑了多遠?」

    騎士雙手舉著一個牛皮筒子大聲道:「回稟陛下,臣八月初九日離開長安,一路上曉行夜宿,雙馬輪換,八月十四日就到了並州晉陽,修整一日,八月十五日往回趕路,方才趕回長安,全途三千里有餘,有並州刺史印信為證。」

    宦官接過牛皮筒子,烤開了火漆,抽出裡面的絹帛看了一眼拿給皇帝道:「起奏陛下,並州刺史印信查驗無誤。」

    劉徹滿意的點點頭對騎士道:「不錯,賞賜絹帛十匹,下去吧!」

    騎士謝恩之後,被宦官攙扶著出宮去了。

    劉徹再次掃視了一眼依舊翻著的馬蹄子嘆口氣道:「四條鐵片,幾枚鐵釘,讓朕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雲琅身世探查的如何了?」

    一身黑色官服白玉為佩的張湯從黑暗裡走出來躬身道:「終不可查!」

    「龍城之戰,牲畜戰馬損失幾何?」

    「一萬萬四千萬錢」

    劉徹再次喟嘆一聲道:「四枚鐵片啊!看在這麼多錢的份上,不可查,就不可查吧,告訴他,一旦水車,水磨成功,朕不吝關外侯!」

    張湯跪倒在地啟奏道:「太過!」

    劉徹大笑道:「上林苑內的關外侯,有什麼過不過的。」

    張湯聞言笑道:「陛下聖明!」

    「他要收攏上林苑內的野人?」

    「正是,為此,雲琅不惜將陛下賞賜的銀錢準備要微臣幫忙換成糧食。

    還說,野人也是人,也是大漢的子民,陛下德被四海,如天上紅日,光芒當照耀我大漢國土上的每一個子民才是。」

    劉徹點點頭道:「見識還是有一些的,不過,還是年幼,說話不知輕重,既然賞賜了田畝,那就連農戶一併賞賜,百戶為限。

    既然他認為野人也是人,那就讓他自己收納野人吧!」

    張湯讚嘆道:「陛下仁慈萬民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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