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05876
mk2258 發表於 2017-8-22 21:09
漢鄉 第三十章封建社會中的商業行為

車隊是在第二天下午走進了陽陵邑境內的。
這里已經是大漢國人煙最稠密的地方,自太祖皇帝七十六年前在汜水稱帝建立大漢以來,關中作為太祖夢寐以求的國都之所從未停止過建設。
之所以選擇長安,最大的原因就是秦地富庶,當初始皇帝統一六國之后,遷徙六國富戶于關中,蜀中,雖然經歷了殘酷的戰亂,造成了財富的毀滅,百姓的流亡。
但是,在戰后,他恰恰是最先蘇醒,復興的土地之一,相比其余地方,這里的明智也是最開化的地方。
在田野里耕作的農夫跟宮奴的差別不大,唯一的差別或許就是身上的衣裳了。
至少,在陽陵邑,人們都是穿衣服的。
別看這只是一件衣服的差別,卻不知這就把人從奴隸中區分出來了。
奴隸見到貴人要嘛隱藏起來,要嘛跪在地上不敢讓貴人看到他們的臉。
農夫們則不然,他們與貴人一起走在大路上,雖然依舊對貴人保持尊敬,然而,對于卓氏這種大商人,態度非常的淡然,見到卓氏車隊過來,也僅僅是退到路邊,很顯然是一種出行方便的禮讓,而非尊敬。
黃土高原上的房子,自然就是由黃土夯制而成的土墻,再加上房頂,門窗構成,奇特的半邊房即便是后世都屢見不鮮,在這個時代則是一種大眾潮流。
陽陵邑的守城官兵,似乎對卓氏也缺乏足夠的敬意,至少,沒有因為卓氏車馬簇簇就免掉他們的進城稅,從隨行管家那張難看的臉,就知道經他交涉之后,可能多交了進城稅。
陽陵邑的城墻也不高大,估計也就四米多高,外面是城郭,里面是主城,標準的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大漢皇帝不但要依靠這些城郭抵御外敵,還要防備自己的部下利用這些城郭來反對他,因此,城墻的高度就是一個很值得研究的問題。
經歷過后世數千萬人的大都市之后,這個時代的城郭更像是電影取景地,只是群眾演員更加的樸實,也更加的真實投入。
街道上的店鋪看起來灰蒙蒙的,只是比較新,畢竟,這座城郭還在繼續發展中。
兩邊的貨物,云瑯看了一眼,就非常的失望,不論是爬滿蒼蠅的豬肉,還是擺在貨柜上的綾羅綢緞都沒有什么看頭。
至于竹蜻蜓,陀螺,竹馬一類的東西更是讓他看的連連嘆氣。
街市上唯一能夠吸引云瑯的是販賣空白簡牘的商販。
他一口氣購買了很多,在山上的時候,自己制作簡牘,過程之繁復,對人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松煙墨還是松散的,就是那種只要不小心掉進水里就會散掉的那種,與后世那種扔水里十天半月也沒有任何變化的墨條沒有任何可比性。
至于陶器,云瑯看到了就會搖頭,這里黑陶,灰陶,比他自己制作的都不如。
云瑯的各種表現,一滴不漏的落進了平叟的眼中。
只不過陪著云瑯轉了一條街,他就發現僅僅依靠收買是沒有辦法讓這個少年人為卓氏死心塌地干活的。
不論是珍寶店的奇珍,還是樓上勾欄院里的美婦,都沒能留住云瑯的目光。
即便是看到極為出挑的美女與珍寶,云瑯眼中也只有欣賞之色,卻無貪婪之意。
平叟不明白,一個被師門驅逐,被宗族排擠的破落戶眼光為何會如此之高。
是個人就有弱點,有的貪財,有的貪色,有的好名,有的好權,有人好酒,有人貪美食甚至變態一點的還有好殺的。
云瑯似乎很好錢,但是,他花起錢來更是如同流水,昨日才從地上撿起來的五兩俸銀,才走了半條街,就被他花的一干二凈。
其中購買簡牘跟筆墨,平叟非常的理解,購買一大堆食材,平叟也能理解,畢竟是出自縉云氏,這個家族素有饕餮之名,好吃,貪婪天下聞名。
至于把剩下的三兩好銀隨意丟給一個拖著三個孩子跪在一具尸體邊上準備賣身葬夫,葬父的丑陋婦人跟臟孩子這樣也可以嗎?
“咱們在鐵器作坊吃飯不要錢吧?”
重新變成了窮光蛋的云瑯側著腦袋問平叟。
平叟嘆了口氣道:“不要錢,每日有仆婦送飯過來。”
云瑯笑道:“待遇不錯,不過,還是讓他們送一套廚具過來,我準備自己做。”
“這是為何?”
云瑯鄙視的瞅了一眼路邊食鋪里那些連豬食都不如的飯菜道:“我信不過。”
平叟拍著額頭道:“沒人會下毒。”
云瑯指指那些售賣火爆的食物對平叟道:“跟下毒有什么區別?”
“此物乃是上八珍之首名曰——炮豚,取鋼鬃直豎之肥豕洗剝干凈,腹中實棗,包以濕泥,烤干。
而后剝泥取出肥豕,再以米粉糊遍涂豕身,用巨鼎燒油炸透,切成片狀,配好果蔬,然后再置于小鼎內,把小鼎又放在大鑊鼎中,用文火連續燉三天三夜。
據說掀開蓋子之時神靈都會匯聚左右,如此美食難道也入不得小郎君之眼?”
云瑯努力的把目光從一個正在用木勺挖肥油吃的人身上移開。
時代不同,人們吃飯的方式也不同,這沒有什么好見怪的。
油脂對漢人來說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他是最重要的熱量來源。
一頭豬來到了廚房,庖廚們考慮的是如何能夠把它身上所有的油脂利用到極致,而不是考慮什么味道。
就像在云瑯經歷過的困難時期,人們更喜歡肥肉而非美味的排骨跟瘦肉。
食物最初的作用是為人補充熱量,而不是滿足口腹之欲。
鐵器作坊開在鬧市最好的地段上,里面濃煙滾滾,打鐵之聲不絕于耳……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特征,他們更喜歡熱鬧。
云瑯分到了一間耳房,房間不大,至少比平叟的房間小了一半,里面只有一張床榻,一張矮幾,兩個蒲團,一個衣箱罷了。
一個長得跟炮豚一樣的丫鬟送來了一盞油燈,點上一個香爐之后就匆匆離去,一刻都不敢在云瑯的房間停留,似乎只要再停留片刻,云瑯就會把她按在床榻上。
平叟那里的丫鬟長得就可人多了,云瑯不止一次的看見丫鬟抱著自己的衣衫半裸著從平叟的房間里偷偷溜走。
一連三天,云瑯過的開心極了,每日里不是在陽陵邑瞎逛,就是站在一些書院的窗下聽里面的人授課。
一兩天不打緊,時間長了,就有仆役要求云瑯提兩條子豬肉來,如果不提豬肉,就不能繼續站在人家課堂外面蹭課。
于是,云瑯就不慣人家的壞毛病,再也不去什么書齋聽課了。
不是他舍不得兩條子豬肉,而是因為人家講的東西他聽不懂,也不敢懂。
鼓勵自己的兒子割肉煮湯給母親喝,這種事聽起來就反人類。
沒錢,出去就很沒意思了,街道上碰見了那天賣身葬夫,葬父的一家四口,還在繼續賣身,蘆席底下的尸身都已經發臭了,那一家四口還在繼續執著的等候,想要再碰見一個像云瑯這樣的傻子。
鐵鍋,鐵鏟,鐵爐子,就是云瑯等候了三天的東西。
消失了三天的平叟在這三樣東西送來之后,也就出現了。
這個東西實在是太神奇了。
給鐵鍋里放了一點豬油,然后再把蔥花,雞蛋一起攪拌,等鍋里面的油脂開始冒煙了,就把加了鹽的蛋液倒了進去,刺啦一聲響之后,
很少的一些蛋液,就迅速膨大,被云瑯抓著鐵鍋的把手翻兩下,一張黃燦燦散發著異香的暗黃色蛋餅就出現了。
為了滿足平叟的好奇心,云瑯不得不把這個過程重復了三遍,據說最后一次是為卓姬重復的。
平叟說,去秦嶺尋找野三七的人已經回來了,快馬加鞭之下,三天時間,就有人已經在藍田峪按照云瑯畫出來的模樣找到了這種東西。
這是一個很好地消息,另外也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長平公主家的奴仆也在那一帶找到了野三七……
云瑯很高興有足夠多的野三七可以用來煲湯,無論如何好東西他是從來都不嫌多的。
在權貴面前,商人基本上就是一個渣渣。
大將軍府來了一個小吏,拜訪了卓姬,然后卓姬就笑容滿面的一再向人保證,卓氏尋找野三七只是為家人食用,絕無炮制藥材之心。
云瑯原以為卓姬跟平叟會非常的失望,結果,兩人在小吏走了之后,依舊笑容滿面,沒有半分頹喪的意思。
這就很明顯了,他們之間有了交易,這個交易對卓氏非常的有利。
今天的天氣一點都不好,大雨綿綿的讓人心煩意亂,看到食材中有一大塊五花肉,跟山藥,他決定今天晚上吃紅燒肉燉山藥。
八角跟花椒他有,就是缺少醬油或者糖霜。
云瑯很不高興的看著面前這一碗散發著腐肉氣息的醬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通用鮮肉來制造醬油是個什么工藝!
魚露是利用小魚蝦用鹽腌制之后發酵經過熬煮得到的東西。
難道是鮮肉也能弄出同樣的效果?
就在云瑯為醬油跟糖霜煩惱的時候,卓氏鐵器作坊變成了長平公主名下的產業。
家產被人奪走了,平叟,卓姬卻笑開了花,大手筆的賞賜家仆,云瑯這種人浮于事的人,也得到了一斤好銀的賞賜。
mk2258 發表於 2017-8-22 21:10
漢鄉 第三十一章云家的祖宗是貪官

所有的重大交易都是背后促成的,這樣的事情幾千年來從未改變過,不論是從以前到后世,還是從后世到以前,兩者沒有區別,就像兩千年的時空從歷史中消失了。
諾大的陽陵邑能讓云瑯產生購買欲望的東西很少。
因為另一種產品的功效,讓那個胖丫鬟不再躲避云瑯了,如果云瑯肯多烤一點餅干的話,她晚上可以不走。
很奇怪,這個時代的女子似乎并不喜歡年輕英俊的少年。
相反,他們對多金的老頭子青睞不已。
云瑯出去,那些侍女丫鬟們或許會多看一眼,卻不會主動靠上來。
如果平叟使一個眼色,晚上就很可能春色無邊。
云瑯的目的不在什么春色無邊,他只想找機會弄明白大漢國的土地政策,好從中找到購買始皇陵,建立自己莊園的機會。
大漢的土地政策很簡單,內容正好是云瑯所喜歡的,那就是土地可以自由買賣,可以私人持有,國家只負責收取農田稅,
現在,唯一的麻煩就是始皇陵身處上林苑,這是皇家園林,一般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打這塊土地的主意。
“怎么才能從上林苑弄塊地?”
傍晚喝茶的時候,云瑯抱著求教的心思問平叟。
“戰功封爵之后,放棄關外侯的榮耀,要求皇帝給你在長安附近給一處安身之所,然后,皇帝有四成的可能在上林苑給你劃一塊地。
以后給茶里面不要放芝麻,那東西塞牙。”
“縉云氏先祖被人稱為饕餮,這名聲到底是怎么來的,我身為云氏子弟為什么如此陌生?已經被人家笑話兩次了。”
平叟呵呵笑道:“你縉云氏先祖的饕餮之名來自平王東遷之前。
據說你家先祖在擔任夏官之時連平王敬獻給上天的貢品都不放過,冷豬肉上都要咬一口,不是饕餮是什么?”
“貪官?”
“大貪官!”
“冷豬肉而已!”
“冷豬肉都偷,遑論其他。”
“我聽說皇帝正在售賣上林苑多余的土地,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真的,不過啊,跟你我沒關系,只有羽林有資格購買。
你為什么一定要上林苑的土地?
那里的土地比起關中其它地方的沒有好到那里去,除了沾染了一點皇家名頭,產出不會比別的地方高。
最重要的是,你一介良家子,覬覦皇家田產,難道就不怕背上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嗎?”
“怎么就大不敬了,我出錢啊。”
“嗤,你以為皇家的土地是你出錢就能買到的?
皇家會在意你的那點錢?一畝地一千三百錢,這是針對那些羽林孤兒的,這里面還有賞賜的意思在里面。
在皇家園林里面有一塊地那是榮耀。
如果沒有皇家榮耀在里面,荒地如何能價值一千三百錢?”
“看來,我想要上林苑里的一塊地,不加入羽林是不成了,是不是?”
“羽林?你怎么可能加入?能加入羽林的人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他們的父輩不是為皇帝親兵的后代,就是為國征戰捐軀烈士的子侄,不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
云瑯嘆口氣,重新烤了一塊茶餅,沖進開水,這一次,里面沒有丟芝麻,而是丟進去了一把核桃仁,麥芽糖也放的多了一些。
他覺得自己嘴里發苦,需要甘甜的茶水潤澤一下。
能在今年吃到核桃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自從五年前張騫帶來了核桃種子,這東西就在大漢風靡的厲害。
剛剛種了五年的核桃只有一點點的產出,還不夠皇帝自己吃,外人想都不要想。
好在,大漢現在很富裕,胡商們從遙遠的西域很貼心的運來了大量的核桃在長安售賣。
價格很感人,一斤核桃五十個錢。
平叟喝一口茶水,就罵一聲云瑯敗家子。
一次能買來十斤核桃砸著吃的人不是敗家子是什么?
云瑯也不解釋,他以前在超市里看都不看那些包裝精美的核桃。
一件事情不能好好地說,只能曲里拐彎的跟人套話,得到的消息就非常的有限。
而且根平叟這種人套話,危險性極高,弄不好自己想要的消息沒有套出來,反而被他把目的給套明白了。
平叟聊聊幾句,就讓云瑯明白了一個道理,事情只要牽涉到皇家,主動權都只會在皇家手里,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別看卓氏很有錢,在這些問題上他們的地位跟云瑯沒有什么區別。
這讓云瑯非常的失望,想通過卓氏來達到目的的做法看樣子不能成功。
相反,平叟對云瑯非常的滿意,放棄野三七讓卓氏做到了借用長平公主的力量來保護卓氏在長安產業的想法。
雖然每年要給長平公主很多錢,但是,長安的產業算是徹底保住了。
這一次清算執行《鹽鐵令》皇家不在清算范圍之內。
一道政令的頒布到執行再到徹底執行,這中間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只要給卓氏,等鹽鐵大戶多一些準備游說時間,中間可能就會發生非常大的變故。
云瑯讓鐵匠作坊打造的鐵鍋,是一個非常好的東西,這東西不但比黑陶,灰陶耐用,也比青銅鍋一類的東西便宜的太多了,也方便了很多,這還不包括一種可以吊在篝火上燒水的水壺。
黑鐵是所有鐵器作坊中儲量最多,用處最少的一種鐵料,如果用來制造器皿,它的消耗量就會非常大而且持久。
五兩好銀雇傭云瑯這樣的人,平叟覺得非常劃算。
卓姬又在外院看到了云瑯,她的心情很復雜。
這個少年人能跟臭烘烘的鐵匠蹲在打鐵爐邊上愉快的交談一整天,甚至掄鐵錘打鐵,也能跟那個胖胖的侍女說說笑笑,經常惹得那個侍女笑的前仰后合。
唯獨面對她的時候,兩只眼睛里就散發著銀子的光芒。
“我家祖上是貪官,身為祖宗的后裔,我要是不貪財都對不起祖宗。”
這等厚顏無恥的話語,他竟然能夠心平氣和的說出而沒有半分愧疚之心。
平叟總說他還是一個少年,卓姬卻敏銳的覺察到這家伙的眼睛并不老實,總是在自己的胸口腰身上轉悠。
與那些紈绔子哪里有半分區別?
不過啊,平叟看人的眼光還是非常準的,且不論野三七,僅僅是那種造型別致的鐵鍋,鐵壺就一下子打開了鐵匠們的心思。
由此衍生出來的炊具足足有十一種之多。
世人對有本事的人總是很寬容的,卓姬也不例外。
所謂一白遮百丑就是這個道理。
“他今天起來的很早,喝了一碗粥,進了一個雞子,卻沒有出門,就站在大門口看早起的婦人,看了足足一個時辰。
中午的時候他又讓仆役買來了麥面,裹上細蔥用葷油煎過,就著一碗菘菜湯吃了好高的一摞子那種餅……”
仆役說著話,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
卓姬瞪了仆役一眼道:“平先生可還與他在一起?
仆人見主人發怒低下頭道:“午飯是一起吃的,平先生說美食應該與主人同享,云氏子說主人看不上這種粗陋的食物……”
卓姬哼了一聲,煩躁的揮揮手,仆役就連忙跑了。
矮幾上的羊肉湯腥臊難聞,黃米飯干巴巴的,肉糜上面全是白花花的肥油,清水煮好的菘菜也是淡而無味。
丫鬟把羊肉湯澆在黃米飯上,端過來,卓姬煩躁的一把推開。
她很想吃昨晚吃過的韭菜豬肉餡餃子……那些仆婦也是蠢得要死,吩咐下去之后,居然告知沒聽說過。
這個想法剛剛起來,卓姬就羞愧難忍,堂堂卓氏長女居然會為一頓飯食糾結。
那個家伙也是的,整天不干活,卻一門心思的制作吃食,每一樣吃食看似簡單,卻美味異常,平叟先生也不催促,整日里與一個毛頭小子混在一起不是喝茶,就是飲酒,再就是一起研究吃食。
明日長平公主蒞臨鐵匠鋪查看賬目,卓姬卻沒有心思去面對。
長平公主那樣都好,唯一令人詬病的就是對錢財的執著。
一個鐵匠鋪有什么好查驗的?
想到這里卓姬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平叟有沒有把邊賬抹平,如果被長平查出來鐵匠鋪有兩本賬簿,那就難看了。
很快,帳房就把賬目拿來了,卓姬瞅了一眼,就放下手里的算籌,賬目還是那本賬目,只是她已經看不懂了。
平叟過來的時候還在不斷地打嗝,蔥韭的味道熏人,中間還夾雜著酒臭,剛一進門,卓姬就掩上了鼻子。
平叟也知道自己身上味道重,不好在卓姬的房間多停留,拱拱手道:“這是新式記賬法,叫做借貸相抵法,乃是老夫新創。”
說完,平叟就得意的捋捋胡須,腰板也似乎挺得更直了。
“跟云瑯無關?我聽聞這些日子你們朝夕相處從不分離。”
平叟瞅瞅卓姬美麗的大眼睛咳嗽一聲道:“那小子就是無意中看到了賬簿,嫌我做的帳太難看,隨便說了兩句。”
“這個賬簿我看不懂,長平公主自然也是看不懂的,明日如何交代?”
平叟大笑道:“看不懂是你們的學問不夠,與我等何干?”
“如果長平發怒呢?”
平叟走到矮幾跟前盤膝坐下,撫摸著那一本賬簿溫柔地道:“如果她有眼光,就該明白這新式記賬法,比鐵器作坊有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二章饕餮的子孫依舊是饕餮

    流水賬雲瑯極為鄙視,卻沒有辦法從中漁利。

    這種記賬方式雖然愚蠢,繁瑣,卻非常的簡單,只要有足夠的耐心,總會弄清楚賬目的。

    如果雲瑯把流水賬變成了貨清簿」、「銀清簿」和「往來簿」,貪污這種事對於足夠聰明的人來說就變得簡單多了。

    「貨清簿」用於記錄商品的購進與銷售事項;「銀清簿」用於記錄現金收付事項,而「往來簿」則專門用於登記往來轉賬事項。

    記賬符號有的用「收付」,有的用「來去」,也有的用「出入」。

    例如賒銷給張三商品一千錢,這筆業務一方面需在兌貨總簿的收方記錄「銷售收入來賬銀」一千錢。

    另一方面需同時在「往來總簿」中的付方記錄「張三去貨欠款去賬銀一千元」。

    對於現金收付事項的處理,則只記錄現金的對方,而現金方面則略去不記。

    例如:銷售商品二千錢,現金收訖無誤,銀已存入本店錢櫃。這一賬項只在兌貨總簿中作一筆「收銷售收入來賬銀二千錢」就夠了,對現金的去向便不再記錄。

    雲瑯問過平叟,東家一般半年才查一次賬,如果有人將該收入庫房的銀錢只記錄在賬本上,卻不入庫,這樣一來,負責錢糧的人手裡總有好大一筆錢,直到主人查賬的時候,只要把半年前的賬目弄清楚,他手裡還有新的半年收入……

    這個法子非常的惡毒……也非常的下作。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太宰的錢太少,又不准雲瑯打開秦陵去找錢,他只好另闢蹊徑。

    想要在最短的時間裡籌足金錢,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的出來的方法。

    越是簡單的工具用起來就越是長久,雖然效率不高卻勝在皮實。

    越是複雜的東西執行起來就需要智慧做支撐,沒有足夠的智商,面對繁複的新式記賬法,總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等所有人都熟悉這種出現在明朝中葉的記賬法之後,雲瑯覺得自己應該已經積攢夠了足夠多的錢財。

    他現在的目標就是成為卓氏長安的鐵器作坊大掌櫃。

    自然,他不會下作的貪掉卓氏的錢財,只會拿來用一陣子,最後還是要把賬目填平的,也會給卓氏留下一個興旺無比的鐵器作坊,算是作為補償。

    「很多失足的貪官在貪污之前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吧……」

    雲瑯嘆息一聲,瞅著秦陵所在的位置忍不住再次嘆息,欠錢這種事雲瑯不在乎,他只害怕欠別人的恩情,比如太宰的。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一個地方停留太長時間,更不要說守在驪山為始皇帝守陵墓了。

    然而,不徹底的安排好始皇陵,他哪裡都去不了,現在,他只要想起太宰默默垂淚的樣子心中就有萬丈怒火。

    平叟說皇家園林不可圖謀,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朝這方面動過腦子。

    也不敢去想怎麼損害皇家的利益,因為一旦被皇家察覺,後果實在是太嚴重。

    第二天,傳說中的長平公主來了,並沒有多大的排場,四個騎士,六個侍女,兩輛馬車,兩個馬伕,再無其他人。

    想想也對,她今天是來審核她名義上的財產的,不是公主出行。

    雲瑯看了一陣子,覺得很無聊,才走進自己的院子就看見一個披著紅色斗篷的羽林背對著他站在那裡。

    「原來你是卓氏的家僕!」

    羽林轉過來的時候,雲瑯才發現這傢伙就是霍去病。

    「我怎麼可能是奴僕?誰又能用得起我?」

    「不是奴僕你怎麼會住在這裡?」

    雲瑯抽抽鼻子道:「還不是你害的。」

    這句話說的霍去病愣住了,兩道憨憨的蠶眉頓時就扭在一起。

    「如果不是跟你有一年之約,耶耶早就起身去洛陽了。」

    「你是誰的耶耶?」

    「當初在上林苑你就是這麼對我說的,那時候你們人多,我不好還嘴,現在還給你,有什麼問題嗎?」

    霍去病想了一下點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這是最後一次。」

    雲瑯笑道:「只要你不對這樣說我,我絕對不會羞辱於你。」

    霍去病卸掉斗篷,斗篷下面卻是一件錦衣,而非鎧甲,又把掛在腰帶上的長劍卸掉放在樹下的石桌上,攤開雙臂對雲瑯道:「來吧,我的鼻子已經好了,不用等到明年。」

    雲瑯搖搖頭道:「大丈夫一諾千金,說明年就明年,絕不提前。」

    還以為霍去病會發怒,沒想到他反而收起來架勢點點頭道:「你確實沒有你那一天表現出來的那麼強,那一天是我中計了。

    我想這個道理你自己也清楚,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會不逃走?」

    雲瑯嘆口氣道:「你 道不?那天我肋下挨了一拳,這讓我痛苦了很久,在無人處喊叫的時候,還被三個獵夫所趁。

    如果不是我用計殺之,你以後會在陽陵邑的男風館看見我。」

    「我不好男風!」

    「我也不是兔子啊!之所以不遠走他鄉,純粹是因為我覺得我還能擊敗你。」

    霍去病果然是霍去病,聽雲瑯說他殺掉了三個獵夫,他的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反而很有興趣的道:「我不會再上當了,只要我不大意你就沒機會。

    後來我想明白了,我其實能打你兩個的。」

    雲瑯冷笑一聲道:「我兄弟也這麼說。」

    霍去病饒有興趣的道:「你兄弟很厲害嗎?今年多大?」

    「還行吧,它今年已經四歲了,打遍我們家那一帶沒敵手。」

    霍去病啞然失笑,拎起斗篷往身上一裹就要走。

    卻聽雲瑯道:「我兄弟生下來就會走,一歲的時候就能食肉一斗,兩歲就能自食其力,三歲已經是我們家的頂樑柱,說來慚愧,我這個做兄長的,還是靠我兄弟養活的。」

    「世間有這樣的奇人?」

    「當然有,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等我兄弟來了再教我兩手,你就不是我的對手了。」

    霍去病仔細看了雲瑯一遍,最後搖搖頭道:「你除了身子靈活一點再無長處,即便是出拳也綿軟無力,清明的時候,若不是我一時愣住了,再來一拳,倒地的就該是你。

    既然你的身手是你兄弟教的,那就把你兄弟找來跟我比比看,看看到底是天生神力的人厲害,還是本公子這雙千錘百煉的拳頭厲害。」

    「我兄弟幫我出戰?」

    「如果你兄弟敢來的話。」

    「那就一言為定,我兄弟聽到這個消息應該非常的快活。」

    霍去病瞅著雲瑯笑道:「既然有高山可攀,他山不攀也罷!兄弟叫什麼名字。」

    「我們人人都叫他大王!」

    「大王?好名字,但願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輩,哈哈哈……」

    解開了心結的霍去病來的迅速,去的也快,是一個非常痛快的小夥子,雲瑯就喜歡這種大大咧咧的傢伙。

    霍去病看起來很強壯,少年人再強壯又能強壯到那裡去,不論如何,他也沒可能打過老虎的,雲瑯深信不疑!

    長平公主手捧賬簿看了良久,緩緩地將賬簿放在手邊,盯著卓姬道:「如果不是想戲弄本公主,就快點把緣由說出來。」

    卓姬笑容滿面,閃身把位置正面的位置讓開,躬身道:「卓姬自然不敢戲弄公主,卓氏門下有一家臣,最近新研究出來一種新的記賬法子,名曰《卓氏記賬法》。

    有了這種記賬法,不論多麼繁複的賬目,都會變得清晰,且一目瞭然,公主之所以沒有看明白賬簿,非是公主不明,而是這部新的賬簿裡,有一些新的學問,只要公主明白了這種新的記賬法,日後府中財源田畝賬冊,就再也不庸耗費公主大量的精力,且能讓那些不守規矩的奴僕們不敢起貪瀆之心。」

    長平公主笑道:「此言大善,這就命你卓氏家臣為本公主解說一番。」

    說完話左右看看,卻不見了霍去病又揚聲問道:「去病兒哪裡去了?」

    長平的隨侍道:「方才沒有進來。

    長平怒道:「快快找來,正是長學問的時候如何能夠缺少。」

    隨侍正要出去,卻看見披著大紅斗篷的霍去病已經進來了。

    隨他一起進來的還有長袍博袖的平叟。

    平叟的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她們手裡抬著一個屏風一般的東西也跟著進來,將屏風放在長平公主的對面,就躬身出去了。

    平叟在長平饒有趣味的眼神中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炭筆,清清嗓子道:「……」

    晚霞已經籠罩了天邊,雲瑯與霍去病對坐在小院子裡,一人手裡拿著一根碩大的豬腿骨吃的香甜。

    「你卓氏還真是出人才,就剛才授課的那個老朽,居然能弄出一套新的記賬法來,且聽起來很有道理。」

    霍去病吃完一根骨頭之後,不好意思再拿一根,畢竟他剛才只是說嚐嚐的。

    「想吃就吃,別找藉口,那套記賬法我都聽得雲山霧罩的,我就不信你能聽出什麼道理來。」

    客套話被拆穿,霍去病仰頭哈哈大笑一聲,覺得非常有趣,與他相處的人多了,唯有在雲瑯面前覺得最是快意。

    「這豬骨頭平日裡也不少吃,為何總是沒有你這裡的滋味濃厚?」

    雲瑯丟掉手裡的光骨頭道:「有人說我這人庖廚之術天下第一,也有人說我這人狡計百出從不吃虧,更有人說我是潑皮無賴,毫無良家子氣概,你能碰到我這樣的人確實是你的運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三章卓姬奪肉

    天色漸黑的時候,長平就要走了。

    霍去病離開雲琅的小院子的時候手扶著門框回頭看著雲琅道:「想做我的朋友,且看三年吧。」

    雲琅並未起身相送,端起一杯茶道:「明日滷肉就要做好了,喜歡的話就再來嘗嘗。」

    霍去病嘿然一笑,就快步走了。

    雲琅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嘆口氣自言自語的道:「總是欺負歷史上的好人,這樣好嗎?

    現在購買皇陵的兩個條件具備了……為什麼我的心裡還是那麼不愉快呢?」

    平叟喜滋滋的回來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如同脫毛老狗肚子上的皮。

    一大把銀簪子塞進雲琅的手裡,然後朝那些眼饞的丫鬟們擠擠眼睛。

    瞅著丫鬟們烏泱泱的圍過來,雲琅終於知道這個老賊夜夜春宵的秘密了。

    大漢的女子很實際,對於愛情這種消耗品並不是很執著,能用年輕的肉體換來以後可以依靠的金錢,她們並不在乎與她們同床共枕的人是誰。

    胖胖的丫鬟有些自行慚穢,擠到前面來的都是院子裡最漂亮的姑娘。

    就在她希望雲琅不要把簪子都給那些漂亮姑娘,多少給她留一枝的時候,發現雲琅正在衝她招手。

    一把簪子足足有七八個,雲琅一股腦的拍在胖丫鬟的手裡道:「歸你了。」

    然後衝著那些圍著她的丫鬟們笑道:「沒了!」

    沒了銀簪子的雲琅馬上就沒有了吸引力,那些女子現實的驚人。

    剛剛還一個個笑顏如花的,轉瞬間,就留給雲琅一個個美麗的背影一哄而散。

    胖丫鬟抱著一把簪子,臉上不斷地向下滴汗水,吧嗒,吧嗒的,她很想大笑,又努力的閉著嘴巴,雲琅估計,這是這個可憐的胖丫鬟這輩子最榮耀的一次經歷。

    「你喜歡胖丫頭?」

    「只是不討厭。」

    「她侍寢了?」

    「沒,我還是個孩子啊。」

    「老夫十三歲的時候長子文月降生,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

    「您老天賦異稟,常人難以企及。」

    「少年郎,人如草木,春夏勃發,秋冬守藏,少年時男歡女愛乃是天理,這樣有利於人族繁衍。

    一過三十,身體如秋日之樹木,落葉以存身,到了五十歲之後,則可以盡情揮霍,享受僅有的余歡。

    爾少年不知享樂,難道要等到年老時再追悔莫及不成?」

    面對平叟老頭的誘惑,雲琅堅定的搖搖頭道:「這是您陰陽家的法門,請恕小子不敢遵從,您大可享盡魚水之歡,小子依舊抱元守一,各取其道豈不妙哉?」

    「可惜了一身好皮囊!」

    平叟見雲琅並不認同他的看法,遺憾的搖搖頭,就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卓氏的《鐵器營造法式》一書讓雲琅看的非常失望。

    以前的時候他對古法營造非常的感興趣,總覺得古人能在最簡陋的條件下,將中華文明推到了世界的最高峰,一直致力於恢復古法營造,並以此為榮。

    看了卓氏的看家本事之後,他覺得卓氏這樣的匠人,對中華的文明基本上沒什麼用。

    因為他們家現在用的依舊是歐冶子時代的東西,而且還把這個破爛保護的水洩不通,生怕別人拿走,壞了他們的生意。

    雲琅快速的看完了十幾斤重的竹簡,嘆口氣對守在身邊負責藏書的卓氏家僕道:「就這些?」

    家僕傲然道:「放眼天下,誰家的鐵器營造法式能比我家強!」

    「那就完蛋了,故步自封五百年,竹簡都快要被蟲子嗑爛了,你們依舊沒有任何長進!

    把書拿走吧……」

    家僕鄙夷的瞅著雲琅,這讓雲琅非常的不明白,沿著僕役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胖丫鬟已經躺在他的床上,正對他忽扇眼睛,還他娘的水汪汪的……

    家僕給了雲琅一個曖昧的眼神,就抱著十幾斤重的竹簡走了,走到門口還淫笑著把門帶好。

    卓王孫家就不產什麼好東西。

    不論是人還是物件。

    胖丫鬟很明顯光著身子躲在毯子下面,這一點從起伏的山巒上就能看出來。

    實際上嗎,十七八歲的少女哪裡有幾個醜的?只是不能對比罷了。

    說起來,雲琅更喜歡豐腴一些的女子,可是,絕對不是胖丫鬟這種的。

    這時候把胖丫鬟從床上攆走,雲琅無論如何都幹不出這種事情。

    於是,他拍拍胖丫鬟的臉道:「好好睡,我還有事情。」

    說完就不理會那個姑娘失望的眼神,關上門走了出去。

    站在窗前的平叟眉頭緊皺,事情的發展很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原以為雲琅會把胖丫鬟趕出來,沒想到出來的卻是雲琅。

    卓氏的藏書樓就在前院,雲琅很明顯的是去了藏書樓。

    「居然是個情種……」

    天亮的時候,雲琅探手熄滅了油燈,將桌子上散亂的簡牘一捆一捆的整理好,還特意做了一點分類。

    《營造法式》是一門很廣泛的學問,它包括,冶鐵部,陶部,石工,木工,漆器,藤麻,造屋,築橋,修路……堪稱是一部集大成的工部規範典籍。

    昨晚看到的僅僅是上部,也就是他們所說的民部。

    至於下部,應該包含了軍械製造,建城方略農田水利這些高級知識。

    問過哈欠連天的僕役了,那些書,雲琅還沒有資格看。

    雲琅決定睡一覺之後,就去向這裡的主人卓姬要求讀那些書。

    很多時候,雲琅自有地學問用不上,主要是這裡的工業發展還沒有到那一步,需要的工具,以及硬件環境,都不具備。

    想要在大漢做一個博學的人,就必須利用現有的工匠跟工具,一步從封建社會初期直接跨到後現代工業進程中,這根本就不可能。

    沒有電,再厲害的工具也不如一把鐵鍬合適,當然,鐵鍬這東西也很金貴。

    在這裡鐵料是珍貴的,在很多沒有銅的地方,人們甚至會用鐵來鑄錢。

    打造一把鐵鍬所用的鐵足夠打造兩把長矛,或者十個鐵箭頭。

    至於雲琅以前提出來的鐵鍋,之所以會被工匠們接受,純粹是因為,鐵料比青銅便宜的太多,也比瓦罐耐用的太多了。

    在這個世界裡,唯一能讓雲琅滿意的就是小米粥了。

    金黃色的小米粥一碗下肚子,整個人都會變得精神起來,如果再來兩顆流沙蛋,那就再美妙不過了。

    卓氏很小氣,只供應小米粥跟鹽菜,卻不供應雞蛋,雲琅吃的雞蛋都是他派胖丫鬟從集市上購買來的,足夠他們兩個人吃的。

    很奇怪,胖丫鬟以前見了雞蛋沒命,今天看雲琅吃流沙蛋口水流的嘩嘩的,卻死活不肯吃她面前的煮雞蛋。

    「怎麼不吃?生病了?」雲琅最受不了人家盯著他的食物看,就停下筷子問道。

    「您嫌棄婢子。」

    「廢話,嫌棄你是必需的,誰叫你是婢子的。」

    「您嫌棄婢子胖!」

    「這就胡說八道了,胖的好處多的說不完,遇到饑荒,胖人至少能比瘦子多活兩個月,就這兩個月,說不定就是生死的差別。

    別告訴我你沒餓過肚子。」

    胖丫鬟聽雲琅說起餓肚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打了一個哆嗦,連忙抓起雞蛋小心的在碗沿上磕破,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嚐雞蛋的美味。

    雲琅把另一顆煮雞蛋推給胖丫鬟道:「這顆也吃了,我們多存一點肉,將來好應對饑荒。」

    胖丫鬟連連點頭。

    放眼整個鐵器作坊,能圍著矮桌子跟自己伺候的對象一起吃飯的,只有胖丫鬟一個人。

    平叟認為這麼做很不合適,這樣會讓別人看低雲琅的。

    「誰會看低我?」雲琅瞅著平叟笑眯眯的問道。

    「那些人!」平叟的手指向那些躲在屋簷下朝雲琅跟胖丫鬟指指點點的人。

    「您覺得我會在乎她們的看法?」

    平叟無奈的搖搖頭。

    「她們的好惡在我看來僅僅價值十個錢,只要我給她們一人十個錢,她們就會把我誇成世上最好的人,只是,這樣做對我有什麼用處嗎?」

    平叟無奈的道:「就算是不為她們,你總要考慮別人的看法吧?」

    雲琅哈哈笑道:」您會因為我跟婢子一起吃飯就會看不起我嗎?「

    平叟連連搖頭。

    「知我者不怪我,不知我者我管他作甚?」

    「特立獨行者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

    「這樣卻活的痛快!」

    「陰陽相濟才是王道!」

    雲琅笑著搖搖頭,卻不再與平叟爭辯,衝著這個總想著幫他一把的老人拱拱手,就徑直進了屋子,片刻,就香甜的睡著了。

    胖丫鬟是一個非常盡職的人,也是雲琅最滿意她的地方。

    雲琅說滷肉要小火慢燉,胖丫鬟就守在小爐子邊上,一會加柴,一會扇火,總之,讓架在小爐子上的鐵鍋一直咕嘟,從未停止。

    卓姬進來的時候,胖丫鬟跪在地上,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那口鐵鍋。

    卓姬掀開了鐵鍋,一大股肉香四散開來,胖丫鬟就有些痛不欲生。

    「這是什麼肉?」

    「回主人的話,這裡面是豕肉。」

    「可曾熟透?」

    「小郎說需要慢火燉三個時辰,還差一刻。」

    卓姬點點頭,對身後的僕婦道:「連鍋端去我的房間。」

    僕婦答應一聲,立刻上手,蓋好鍋蓋,端著兩邊的把手就快速的不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四章影響世界兩千年的美女

    上位者天生就對下位者有掠奪權。

    雲瑯現在是下位者,不好發出別的聲音。

    他其實很喜歡現在的樣子,尤其是喜歡上位者擁有一切,下位者一無所有的狀態。

    只要成為上位者,就能夠基本上做到為所欲為,雲瑯以為在這個世界裡自己成為上位者的時間不會太久。

    維護卓姬目前的利益,就是在維護他將來的利益。

    一般情況下,上位者只要不是很無恥,都會在拿走下位者的東西之後,給一點小小的補償。

    當然拿走你一萬兩銀子,再給你一百兩賞賜,那叫安慰,是不想你因為一萬兩銀子沒了最後絕望,從而走上傷害傷害上位者的道路。

    留下的一百兩銀子也叫作種子,等你用一百兩銀子重新發展起來之後,他會再來收割,這種行為也叫作獵殺不絕!

    如果極為無恥的拿走你一兩銀子,而你的作用明顯比一兩銀子大,那麼,恭喜你,好事來了,這個時候你可以正大光明的提出你的要求,以作為補償。

    他之所以拿走你一兩銀子完全是在試探你的馴服程度,一般這個時候,得到的補償要遠大於失去。

    當然,這種行為叫作熬鷹,只要你一直保持馴服的態度,總會有肉吃的。

    雲瑯瞅著卓姬高聳的胸部真誠的道:「昨夜看了一夜的簡牘,不想主人家會過來,未能出迎,實在是太失禮了。」

    卓姬大氣的揮揮手道:『小郎在陽陵邑過的可還合心意,下人們是否還慇勤?」

    雲瑯笑道:「山野之人能得主人家厚愛,雲瑯甚為惶恐。」

    卓姬笑道:「如此,這些奴僕都該獎賞才是。」

    雲瑯陪著笑臉道:「主人家英明。」

    「英明倒是談不上,自從小郎來到我卓氏鐵器作坊之後,對我卓氏大有裨益,卓姬先前多有不敬,還請小郎見諒。」

    雲瑯不得不在心裡暗暗嘆口氣,大漢的女子實在是太會動用自己所有的優勢了。

    明知道雲瑯的目光盯在她的胸脯上,這個鬼女人不但不退縮,反而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站在太陽下的她,身上薄薄的絲綢根本就起不到多少遮掩身體的作用,暗紅色的紗衣繃緊之後,被太陽照曬之後最高的部位居然會發光……

    敗下陣來的雲瑯只好低著頭道:「如今,卓氏外有《鹽鐵令》為禍,內有鐵價高漲為賊,一個操持不當,就有傾覆之憂,不知主人家可有對策?」

    卓姬嘆口氣道:』我卓氏世代以冶鐵為業,除此之外再無謀生手段,聽平叟說小郎精通百工,不知有何可以教我?」

    雲瑯笑道:「這個國家的核心永遠都是皇帝,如果想要過的舒坦些,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得罪皇帝,沒有人能承受的起皇帝的怒火,不管你以前幹的多麼出色,惹怒了皇帝之後,就只有敗亡一途可走,且不可逆轉。」

    卓姬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雲瑯即便是隔著薄薄的面紗也能看見,她的鼻子很挺拔。

    「卓氏從無謀逆之心,何談激怒皇帝?」

    雲瑯嘿然一笑:「激怒皇帝從來就不用得罪他,只要他需要就能發怒,這是皇帝的特權,對於這一點,主人家應該比我清楚。」

    「皇帝的索求無度,天下人總有不忿者。」卓姬似乎並不在意隨便說皇帝的壞話。

    雲瑯笑道:「只要皇帝的兵甲犀利,不忿者也只能閉嘴。

    好了,我們不說這些沒用的,卓姬,我想要權力。」

    卓姬大笑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你這個小丈夫要權力來做什麼?」

    雲瑯笑道:「給天下人做一個真正的鐵匠作坊看。」

    「什麼樣的鐵匠作坊才算是真正的鐵匠作坊?」

    「簡單,「物勒工名,以考其誠」!」

    「秦法?」

    「沒錯啊,秦國之所以能夠一統天下,與他的格物製造有很大的關係,「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只是其中一項而已。」

    卓姬皺眉道:「秦法嚴苛,工匠稍有差池,就會砍手剁腳,以至於秦國多殘疾之人,此乃是天下公論。

    你難道也要在陽陵邑作坊實施這樣酷毒的禁令不成?」

    雲瑯笑道:「這也是秦二世而亡的主要原因,我豈能不汲取教訓?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用這樣的特性來來促成嚴刑峻法所不能完成的事,我以為不是很難。」

    「匠僕無需這些。」

    「主人家指望這些行尸走肉來製造出有靈性的物件嗎?」

    「他們至少可以幹活。」

    雲瑯仰天長嘆一聲,奴隸主的心思他根本就猜不透,可能對他們來說,控制比提高生產力更重要。

    卓姬見雲瑯一副屈原問天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

    抖抖肥大的袖子,將衣袖掛在黃金絆臂上,抬起蓮藕一般的手臂輕輕攏一下頭髮。

    「你說的這些話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只是他太窮了。

    雲瑯,你說這個世上是不是只有窮人中間才會有好人?」

    雲瑯很驚訝一個奴隸主能問出這樣的話,隨口道:「人還是富裕一點的好。」

    「如果人人都富裕了,誰來幫我們幹活?」

    雲瑯笑著看了一眼這個美麗的奴隸主,覺得自己還是另想辦法比較好。

    奴隸主本身就是一群天生就該被雷劈的人群,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很危險。

    至於那一鍋滷肉就當是餵狗了。

    「今後,冶鐵作坊上下兩百五十七人就聽你的調派,平叟是你的帳房,所有銀錢都必須經過平叟之手,然後交於我手。」

    卓姬冰冷的聲音傳來,雲瑯一下子愣住了,轉過頭,就看見掀開了面紗之後的那張冷酷的奴隸主嘴臉。

    她的話聽起來很讓人心動,可是每一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有說不出的冷酷。

    「我不知道你想用這座鐵器作坊來達到你什麼樣的目的,可是,鑑於你這些天對我卓氏的幫助,我願意賭一下!

    我會親自盯著你……「

    雲瑯笑著搖搖頭,對卓姬道:「等著數錢吧,這將是你唯一需要幹的事情。」

    卓姬依舊冷冰冰的道:「最有錢的是皇家,而陛下最喜歡在軍隊上花錢,如果你能拿到軍隊中武械的訂單,這座冶鐵作坊算你兩成份子有何不可?」

    雲瑯轉身就走,卻把大拇指挑的老高。

    這個該死的漂亮奴隸主還真是不辜負她的階級,絕不放過任何壓榨別人的機會。

    她之所以把冶鐵作坊交給雲瑯,根本就不是看在他多麼有才華,對卓氏的貢獻有多大,而是看在他能夠接近霍去病……

    非常人行非常事,雲瑯回到屋子的時候,就看到霍去病坐在他最喜歡躺的那張藤床上,連鞋子都不脫。

    剛才那一幕,應該被這個傢伙看了一個通透,雲瑯的嘴裡一陣陣發苦。

    霍去病的臉上帶著嚴重的譏誚之意,一張嘴就是世上最惡毒的屁話。

    「你打算怎麼通過我,去影響我舅舅上奏陛下,把原本屬於大將作的軍械製造交給你?」

    雲瑯咳嗽一聲,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悠悠的道:「那是傻子才幹的事情,製造軍械從來就不是一個好的生意。

    將士們把仗打好了,就算是我用木棍交貨也是大功一件,要是戰敗了,我就算給每一個將士都交付一柄太阿寶劍,最後追究罪責的時候還是我們的錯。

    只有剛才那個長胸沒長心思的女人才會覬覦軍械製造!」

    霍去病見雲瑯說的有道理,就從床上盤著腿坐起來笑道:「我最討厭被人利用!」

    雲瑯看看窗戶上碩大泥腳印嘆息一聲道:「我也討厭啊,只是我們逃不脫被人利用的命運,有時候甚至要為自己有利用價值而歡呼!」

    霍去病的屁股在藤床上顛簸兩下道:「平民小戶的東西有時候也不錯。」

    雲瑯皺眉道:「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就誇獎我兩聲,誇獎一張藤 算怎麼回事?」

    「君子當虛懷若谷,不為物喜,不為己悲,常心懷天下即為君子之道。」霍去病閉著眼睛背誦了一段很沒意思的話。

    「誰說的?以你的為人說不出這樣的話。」

    「董仲舒!」

    「這傢伙還沒死?」

    「沒有,從泰山出來了,今天給陛下筵講。」

    「你去聽課了?」

    「老傢伙是騙子,說什麼他家有絕世美女準備獻給陛下,我是去看美女的,誰知道老傢伙一直在說什麼天人感應!

    還說這就是他要獻給陛下的美女!我覺得很無趣就跑出來了。」

    雲瑯抽抽鼻子,覺得心裡癢的厲害,鄙視的看著霍去病,這傢伙根本就不知道他錯過了什麼。

    (注,漢武帝三次見董仲舒討論治國良方,其中以天人三問最為有名,最後一次,董仲舒以美女自喻儒學,以儒家宗法思想為中心,雜以陰陽五行說,把神權、君權、父權、夫權貫串在一起,形成帝制神學體系。

    因為這一套理論對鞏固皇權極為有利,被漢武帝採納,最終完成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終極目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五章崩潰!

    很想看看董仲舒是怎麼慫恿皇帝終結百家爭鳴時代的。

    只可惜,以雲琅目前的身份,連宮禁的邊都沾不上,更不要說去欣賞董仲舒口沫橫飛的千古大忽悠。

    站在百姓的立場,百家爭鳴自然是有好處的,那些有學問的人從各自的角度對同一件事做出解釋,有利於百姓們從中間選出一條最合適自己的理解方式,最妙不過了。

    不過,百家爭鳴這種事本來就跟皇權是對立的,皇權需要一言堂,而百家爭鳴如同一百隻雞在鳴叫,讓皇帝偉大的聲音淹沒在一百種雜亂的聲音之中,這如何了得?

    偉大的始皇帝在操弄三萬名六國美人的同時,還發動了史無前例的廢書坑儒運動。

    這讓其餘九十九家極為得意,沒想到始皇帝在坑殺了儒家博士淳于越等人之後,意猶未盡,順便採納李斯的建議,下令焚燒《秦記》以外的列國史記,對不屬於博士館的私藏《詩》、《書》等也限期交出燒燬;有敢談論《詩》、《書》的處死,以古非今的滅族;禁止私學,想學法令的人要以官吏為師。

    這下子所有讀書人都得意不起來了……就在他們悲慘命運將要開始的時候,漁陽戌卒造反了,泱泱大秦被楚人一炬成了永遠的記憶。

    現在,偽帝劉徹又要繼續這一事件了,雲琅以為,太宰聽了應該很高興。

    《鹽鐵令》出來了,劉徹想要搜刮更多的民財為己用,董仲舒開始獻他的美女了,從今往後,寰宇之間只剩下劉徹祭天的朗朗之音。

    然後,擊垮匈奴的萬世功業就開始了。

    再然後,漢族人口在他統治年間死去了三成。

    前因後果雲琅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惜,屁用不頂!

    歷史大事件是高級人士玩弄的,雲琅自以為還沒有到那個高級階段,現在要是跳出來說偽帝劉徹的不是,估計會被五馬分屍之後再喂狗。

    無論如何,雲琅的跟腳都必須站在太宰一方,必須自認是老秦人。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天就注定了的,就像出生在某一片土地上的人,他就該是那片土地上的人民。

    這事跟皇帝好壞無關,不論劉徹是千古一帝,還是千古大昏君,雲琅都認為他是偽帝,至少,在太宰還活著的時候,在雲琅心中,劉徹只能是偽帝。

    「霍兄,不知你可認識司農卿門下之人?」

    雲琅給霍去病倒了一杯茶邀請他飲用。

    霍去病喝了一口茶,不自覺的點點頭道:「怎麼,你打算把你的新湯水獻給大司農不成?」

    雲琅搖頭道:「湯水雖好,滋味卻需有心人細品,大司農位高權重,我還是不打擾人家了。」

    「那就是想要司農卿屬下的鐵器製作了,告訴你,別想了,知道不?

    鹽鐵兩條財路,已經被陛下從少府劃到了大司農門下,任命大鹽商東郭咸陽、大冶鐵商孔僅為大農丞專門負責此事。

    你們卓氏沒機會從孔僅手裡拿走大司農門下冶鐵事宜的。」

    雲琅笑道:「用商人來管理商人?有意思!」

    霍去病笑道:「東郭咸陽跟孔僅兩人背後還站著一個桑弘羊,那人不算是好人,一旦這兩個商人敢中飽私囊,桑弘羊就敢用刀子砍掉他們的腦袋,沒收他們的家財。

    你以為大漢已經淪落到了讓一介商人來治理國家的地步了嗎?」

    雲琅笑道:「這麼說,那個東郭咸陽跟孔僅是兩頭待宰的肥豬?」

    「他們是《鹽鐵令》能否成功的關鍵。」霍去病白了雲琅一眼。

    雲琅哈哈大笑,沒想到這個時代的政策出台後面會有這麼多的條件做保證。

    被弄成人質的東郭咸陽與孔僅現在恐怕天天都生活在痛不欲生之中。

    他們只能天天期盼《鹽鐵令》能夠順利實施,一旦失敗,或者出了什麼岔子,他們兩家的財產就會被拿來補漏洞。

    「算了,司農卿衙門裡面這麼複雜,我就不把功勞往他們手裡塞了。

    霍兄,咱們做一個交易如何?」

    霍去病笑道:「我從不跟商人廝混,之所以跟你來往,純粹是因為我很好奇你那個四歲的兄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奇蹟。」

    「這件功勞對你舅舅好處極大。」

    「滾開,我舅舅好不容易從賤民坑裡用命爬出來了,你想把他再拖回去?

    如果真的有什麼如同野三七一般的大功勞,可以去找我舅母。」

    雲琅認真的點點頭道:「給我半個月,我給你家一個大功勞。」

    霍去病愣住了,懷疑的道:「你認真的?」

    雲琅笑道:「我從不騙人!」

    霍去病立刻道:「我舅舅舅母一起說了,你那個鋼筋鐵骨力大無窮的四歲兄弟就是在騙我,這是你的緩兵之計。

    而且,三輔之地的雲家根本就沒有你這麼一個人。」

    雲琅笑道:「以後會有的。」

    「好大的口氣!」

    「不算大,少年人如果再不說一點狂言,年紀大了再說會被人笑話的。」

    霍去病可能覺得雲琅說的很對,這一次沒有再笑話云琅,起身道:「你那一鍋好吃的肉被那個女人拿走了,我也沒得吃了。

    話說,你總盯著人家胸前的兩塊肉看什麼,難道說你準備讓她肉債肉償?」

    「想過,就是覺得有些無恥,就不打算行動了。

    唉——你走門啊……」

    「我不登商賈賤民家的門……十五天之後我會再來……」

    走門丟人,跳窗戶翻牆就是高門大戶的行徑?雲琅根本就無法理解霍去病。

    胖丫鬟哭得稀里嘩啦的,這讓雲琅很是感動,只是胖丫鬟一句「今晚沒肉吃了」的話,讓這種好感立刻消失無蹤。

    這個丫鬟外形看起來蠢笨,其實是一個聰明的女子,至少,在這一晚,她沒有出現在雲琅的床上。

    如果她能夠繼續保持這種聰慧,雲琅打算把她帶去石屋照料太宰。

    此時的太宰一個人坐在火塘邊上愣愣的瞅著火焰上的瓦罐,即便是裡面已經有焦糊味道出來,他依舊一動不動。

    直到老虎嗷的叫了一聲,他才如夢初醒,匆匆的把瓦罐從火上取下來,卻不小心被滾燙的瓦罐燙了手。

    瓦罐跌落地上,碎裂開來,裡面半濕半焦黃的米粥撒了一地。

    他想要狠狠地一腳踢在破裂的瓦罐上,卻硬是收回了已經踢出去的腳,瞅瞅依舊整潔的屋子,嘆了口氣,蹲下來,將破裂的瓦罐跟撒掉的米粥收拾乾淨,再找來乾淨的沙子鋪在地面上。

    雲琅不喜歡亂糟糟的屋子……

    卸掉一條野豬腿烤的半生不熟,他一少半,老虎一大半,只是一人一虎吃起飯來都沒有什麼興趣。

    五月的驪山下如同火爐,驪山頂上卻清冷淒寒。

    一輪淡黃色的明月圓圓的掛在天上,帶不來半分的暖意。

    太宰坐在雲琅經常坐的那道斷崖上,瞅著對面黑乎乎的始皇陵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虎一巴掌拍開總想靠在它肚子上取暖的母鹿,無聊的趴在地上伸出舌頭梳理自己爪子上的凌亂的毛髮。

    「老虎,你說,他會不會回來?」

    太宰的聲音突兀的出現,嚇了老虎一跳,警惕的站起來,尋找聲音的出處。

    「老虎,你說他會不會回來?」

    老虎終於弄清楚是太宰發出的聲音,就嗚咽一聲,繼續趴下來舔舐毛髮。

    「我總是夢見他回來了,夢醒之後,他的那張床卻還是空的,探手一摸,冰冰涼涼的,你說,他怎麼就不回來呢?

    我想去找他,可是,始皇陵怎麼辦呢?

    找到他,他要是不願意從花花世界回來,我又能怎麼辦呢?

    老虎,大王,你給我拿個主意,說句話啊……」

    雲琅桌案上的燈火飄搖的厲害,一隻肥碩的蛾子剛剛靠近燈火,就被一隻白皙的胖手給捉住了,然後丟到窗外。

    「丑庸,蛾子翅膀上的鱗粉有毒,快點去洗手,以後不要用手捉。」

    正在繪圖的雲琅頭都不抬的道。

    丑庸是胖丫鬟的名字,來歷是卓姬隨口一句,貌醜性溫庸讚許,然後她就有了這個名字。

    這是胖丫鬟最恥於提起來的事情,為了同行姐妹們說這兩個字,她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很奇怪,雲琅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胖丫鬟並不生氣,或許是他真的只把這兩個字當做她的名字,而沒有半分嘲笑的意思。

    曲轅犁這東西對這個時代來說已經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發明。

    大漢朝的兩牛扛一犁的傳統耕作方式,很明顯對農夫非常的不利。

    且不論耕作效率,僅僅是喂養兩頭牛的花費就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承受的。

    在近距離的見識過大漢百姓的生存狀況之後,雲琅就覺得自己有責任把曲轅犁給弄出來。

    儘管他僅僅是知道曲轅犁這三個字,對他一個機械工程師來說足夠他把這種先進的耕犁復原,並改進的更好。

    他的案几上擺放著一個簡陋的三角形犁頭,上面鏽跡斑斑,犁頭的最頂部還缺少了一塊。

    這種完全沒有鋒刃的犁頭只能依靠兩頭牛的蠻力拖拽前行,鑄鐵製造的酥脆犁頭還要承受兩頭牛作用在它身上的力……

    「摩擦力還是太大,偏轉三十度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看來,還要在犁頭的鋒面添加一點弧度……」

    雲琅隨手將桌案上的白絹揉成一團,廢紙一樣的丟在邊上。

    丑庸趕緊把那塊白絹撿起來,放在另外一個桌案上小心的捋平,她雖然不知道雲琅在幹什麼,卻知道每一塊這樣的白絹價值不菲。

    「平滑的弧度打造不出來,鑄造更是不可行的,鑄鐵強度不夠,除非能夠先炒出鋼來,媽的,老子難道又要弄出炒鋼工藝嗎?

    那些嘴皮子上的大才,難道就不能低下頭給那些光屁股在田野裡幹活的人想點好辦法嗎?

    去你媽的白馬非馬,去你媽的莊周化蝶,我去你媽的百家爭鳴,有他媽的一萬個想法卻不知道幹點實事……

    害得老子想弄一個破犁頭出來還要從頭到尾的發展出一整套冶金工藝來……

    你們的老娘就是老子一輩子的對手……」

    雲琅面目猙獰,一連串髒話從嘴裡噴薄而出,聲音由小變大,最後乾脆推開窗戶,扯著嗓子對著窗外浩瀚的星空破口大罵!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六章眼光決定未來

    雲琅的聲音是如此之大。

    以至於整個冶鐵作坊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原本黑漆漆的作坊,燈火相繼燃起,無數衣衫不整的人匆匆逃出屋子,更有護衛光著屁股就提著刀子連聲問「賊人在哪」。

    丑庸嚇壞了,剛剛還溫文爾雅的小郎轉瞬間就變成了惡魔,一張漂亮的臉蛋在月光下變得鬼氣森森,兩顆原本如同墨漆點成的雙瞳也在冒綠光,大有擇人而噬的慾望。

    丑庸帶著哭腔環抱著雲琅的腰,用力的把他往屋子裡拖,而雲琅兩隻冒著青筋的手死死的抓著窗戶一步不退。

    「小郎是在罵我……」丑庸真的哭出來了,她極力的想為雲琅遮掩。

    雖然聽不懂小郎在說什麼,她還是敏感的覺察到,這一番話可能會對小郎不利。

    雲琅清醒之後,發現窗戶跟前站滿了人,丑庸跪在地上不斷地對披著斗篷的卓姬叩頭。

    他一把拎起丑庸拖進屋子,然後惡狠狠地看著院子裡的人怒道:「看什麼看,沒見過老子罵人是不是?」

    說完話就砰地一聲關上大門,又把窗戶關上,對丑庸道:「再給我拿一塊絹布來。」

    所謂主辱臣死,護衛首領卓蒙見雲琅態度惡劣,竟敢當著卓姬的面出言無狀,不由大怒,剛要上前踹門,就被平叟一聲斷喝給阻止了。

    平叟掃視了一遍院子裡的閒雜人等人沉聲道:「都出去吧。」

    當院子裡只剩下卓姬,平叟與兩個年長侍女的時候,卓姬親啟玉唇問道:「怎麼回事?」

    平叟瞅著雲琅印在窗紗上的影子道:「入魔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因何事讓他心力交瘁至此?」

    「聽他怒吼的話語來看,他似乎在琢磨一種新的犁具,只是中途遇到了一些困境,遂走火入魔。」

    「好事?」

    「好事!但凡走火入魔之後還能醒過來的人,一般都有大成就。

    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就是這個道理。」

    卓姬點點頭認同平叟的判斷,雲琅能為了卓氏如此殫精竭慮,這讓她心頭大慰。

    「他院子裡的侍女粗陋不堪,明日換兩個精明伶俐的過來。」

    平叟苦笑道:「他可能不同意。」

    「這是為何?你們男子不是都喜歡美麗妖嬈一些的女子嗎?」

    平叟繼續苦笑著搖頭道:「這傢伙不同,他是一個看起來桀騖不馴實際上非常重情的一個人,不論是一個物件,還是一個人,只要在他跟前久了,他就不願意撒手。

    丑庸雖然笨拙醜陋,卻是他用慣了的人,大女調換丑庸,恐怕他第一個就不同意。

    且隨他心意吧,至少,過了這段時間,您再施以籠絡手段也不遲。」

    丑庸幹別的不成,倒是熬的一手好粥,尤其是小米粥,金黃金黃的,一碗下去,什麼脾氣都沒了。

    文人的思想,可以燦爛瑰麗,可以天馬行空,甚至可以信口開河,也可以別出蹊徑,可以腦洞大開,更可以空中樓閣。

    唯有格物一道,是一個蓋房子的過程,必須要先從地基開始,然後築牆,然後蓋屋頂,那一步錯了,房子就蓋不成。

    收拾心情想明白這個道理之後,雲琅的心情就好了很多,喝了一碗粥之後,就把毯子往身上一蓋,萬事明日再說。

    早上起來以後,他就鑽進了冶鐵作坊,昨晚燒化的鐵料,已經變成了鐵水,雲琅不顧工匠們的哀求,硬是往鐵水裡添加磨碎的鐵礦石,一邊添加,還一邊要工匠們攪拌……

    老工匠痛哭流涕,眼看著一爐就要成功的鐵料被雲琅弄得亂七八糟,指著雲琅怒吼道:「敗家子,老夫要去主人那裡稟告!」

    穿著厚厚隔熱衣服的雲琅回頭瞅瞅老工頭皺眉道:「你就不能等會?」

    老工頭可能剛剛哭過,現在精神非常的飽滿,獰笑一聲就離開了工棚。

    雲琅微微一笑,搖著頭對其餘工匠道:「加把勁,中午我請大家吃肉。

    如果事情成了,從明日起,給你們發工錢,梁翁就算了,他不稀罕,也就不發了。」

    工匠們一聽這話,即便是不信雲琅的話,手底下的動作也變得更快,更有力了一些。

    匠奴對主家來說就是跟牛馬是一樣的東西,只要給口吃的,就可以被主家往死裡使喚。

    現在猛地聽到有人準備給他們發工錢,不論怎麼想,都不妨礙他們的身體對自由跟尊嚴的渴望。

    老工頭梁翁就是沒弄明白這個道理,認為只要拚命為主家考慮了,主家也一定會考慮他們的。

    他已經活了五十多歲,也失望了五十多年,到如今,他依舊希望……

    後世的辦公室政治用在梁翁的頭上有些大材小用。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雲琅卻恨不起來,覺得如果連一個卑微的老頭子都要恨,他在這個時代恐怕就只剩下造反一條路了。

    梁翁當然是沒資格見到卓姬的,他能見到的人只有卓蒙,而卓蒙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也沒資格找雲琅的麻煩,只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平叟。

    至於平叟的態度則非常的奇怪,罵了卓蒙一句多管閒事,就繼續抱著茶罐子研究他的新式飲茶法……然後羞怒交加的卓蒙就狠狠地抽了梁翁一鞭子……

    一道鞭痕從梁翁的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上,隆起的部位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低窪的地方也有青色的鞭痕。

    雲琅第一次炒鋼自然是失敗了。

    這並不妨礙他邀請那些工匠喝酒吃肉。

    孤獨的梁翁站在遠處,伸長了脖子向這邊看,他發現,工匠們果然是在吃肉。

    撈了最大一根肉骨頭啃的雲琅沒工夫說話,只是用空閒的那隻手指指梁翁,立刻就有梁翁的徒子徒孫們裝了一大碗肉給梁翁送過去。

    匠奴們挨鞭子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梁翁雖然很痛,卻被一鞭子打醒了,雲琅的事情不是他一個匠奴工頭所能參與的。

    一頭二三十斤重的瘦豬,那裡經得起十幾個想吃肉想的快瘋魔的人吃。

    雲琅想去撈第二碗的時候,大瓦罐裡已經連湯汁都沒有了。

    丟下飯碗,雲琅拍拍手道:「這幾天就這麼幹,不斷地往裡面撒礦粉,不斷地攪拌,在攪拌的過程中還要主意爐火,不能減弱火力,一定要用硬火,大火,大風。

    只要達到我的要求了,我就再殺一頭兩百斤的肥豬請你們吃,帶回家給婆娘娃吃也行,最重要的,你們每人將會分到五百個錢。

    五百個屬於你們自己的錢……」

    梁翁頂著爛糟糟的一張臉,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這個敗家子一次。

    其餘的工匠已經歡聲雷動。

    從今天下午剛吃這一頓肉來看,這個少年良家子還是很有信譽的。

    他們不像梁翁想的那麼遠,只要有口肉吃,有人為廢料擔當,那個答應給他們肉吃的人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幹。

    卓姬的臉色陰晴不定,雲琅連續六天窩在鐵器作坊,沒幹別的,就是在一爐爐的浪費鐵料……至今,堆在外面的廢料已經足足有一千斤。

    平叟放下手裡的茶葉塊子,笑著對卓姬道:「大女的養氣功夫漸長啊,老夫以為大女最多能夠忍耐三天,沒想到六天下來,你不但沒去找雲琅,反而找到老夫頭上,呵呵,在這麼下去,即便是你父親也不是你的對手。」

    平叟說完,見卓姬想要說話,就擺擺手,指著桌案下面的竹筐裡裝著的茶餅道:「老夫為了讓茶更好喝,這些天試著烘焙,結果損失了快二十斤茶,估計還要繼續損失下去……」

    卓姬臉色蒼白,顫聲道:「您說雲琅還會這樣無休止的試驗下去?」

    平叟笑道:「只要試驗成功,過去損失掉的全部都能十倍,百倍,千倍的收回來,更何況那些廢掉的鐵料,只需要再回爐一次就重新成為好的鐵料。」

    卓姬咬著牙道:「您老知道雲琅在實驗什麼嗎?」

    平叟大笑道:「不知,不過啊,再有三天,他無論如何也要給大女一個解釋了。

    莫非大女以為雲琅只需要肆意胡為而不需要承擔責任嗎?」

    卓姬苦笑道:「大女能給雲琅三天時間,恐怕家父以及家兄不會給他時間。」

    平叟詭異的瞅著卓姬半天,看的卓姬有些羞赧,又有些慌亂。

    「大女為何不跟王孫將陽陵邑的鐵匠鋪子徹底的要過來,從而放棄蜀中的所有財物呢?」

    「這怎麼行?」卓姬目瞪口呆,自己第一次嫁入鄧氏,帶回來的嫁妝價值遠超這座鐵器作坊,僅僅是一座鐵器作坊,根本就不足以維持她豪奢的生活。

    平叟笑道:「那就再看看,反正主人到來還有幾天,也不知雲琅能否在這幾天裡給大女背水一戰的決心。」

    卓姬的目光散亂,瞅著桌案下烤焦的茶葉一言不發。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3
    第三十七章為奴五十年

    又有一爐鐵水變成了渣滓……

    雲琅耐心的等暗紅色半凝固的鐵水被匠奴們從坩堝裡面一點點刮出來。

    他用一根鐵棍攪了一下粘稠的鐵水嘆口氣道:「攪動的時間再久半柱香,鐵粉添加的數量再減少一分……」

    「小郎,小老兒已經曉得您要幹什麼,只是,您這樣就真的能弄出鋼來?

    能否把道理跟小老兒說說,這裡的匠人都是卓氏的家奴,不虞外洩。」

    雲琅嘆口氣道:「不是擔心你們洩密,而是說出來你們弄不懂,簡單的說吧,鐵之所以是鐵,而不是鋼,兩者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碳這個東西上。

    我們添加礦粉再攪動鐵水,就是打算讓鐵水裡的碳被燒光,同時也能讓礦渣跟鐵水容易分離,最後直接通過燒化鐵礦最後得到鋼。

    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過程,沒想到卻會如此艱難。」

    梁翁一臉的疑惑,他實在是不明白雲琅說的那個碳是個什麼東西,不由自主的和其餘匠人一起把目光落在當燃料的木炭上面。

    雲琅苦笑一聲,用手帕擦擦臉上的汗水,指著另一爐已經快要燒好的鐵水揮手道:「繼續,記著我剛才的話,我們繼續,我見過有人用這個法子得到了鋼水,別人成,沒道理我們就不成……」

    雲琅的話多少給了其餘匠人一點信心,眾人轟然應諾,再一次掀開爐蓋,重複上一次的舉動,只是這一次,他們一邊攪,只是攪動的更加有力,添加礦粉的時候也更加的細心,梁翁突破性的拿著鐵勺不斷地將浮上來的渣滓一一潎掉。

    雲琅聞著刺鼻的酸味,忽然靈機一動,抓了一把石灰丟進了坩堝,並且大聲道:「火力加大,風箱一呼吸一次!」

    火爐中的火苗子騰的一下就竄起一尺來高,火焰呈亮白色,靠的最近的梁翁頭臉上的毛髮立刻捲曲,汗水剛剛從皮膚裡滲出來,轉瞬就烤乾了。

    其餘匠人也好不到那裡去,在爐子跟前連呼吸都成了一種奢望。

    滾燙的空氣進入肺中,五臟六腑如同被放上了蒸籠備受煎熬。

    雲琅一瓢涼水澆在頭上,大吼一聲道:「快要成了!」

    眼看著鐵水由暗紅色變成了亮紅色,梁翁也大叫道:「鐵水與以往不同!鼓風,再鼓風!」

    一人高的風箱,在四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費力的推動下,進氣口發出嘶嘶的響動,每一次推動風箱,爐子裡的火苗就高高的竄起來。

    眼看著渣滓已經不再出現,雲琅嘶聲吼道:「出爐!」

    亮紅色的鐵水被倒進了倒好的沙模中,一爐鐵水,只能裝滿六個沙模,每個沙模只有一尺長,一寸寬,一寸深,是標準的五斤重鐵模。

    鐵水倒進了模具,雲琅就一屁股坐在沙子堆上,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六個正在慢慢凝固的模具,一顆心噗通噗通跳的快要出嗓子眼了。

    他很希望這一次能夠成功,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廢掉的鐵水至少有一噸,用掉的木炭更是不可計數。

    如果在後世,這樣的浪費屁都不算,再來十倍雲琅都不會在乎。

    可是在這個把鐵當錢用的時代,如果再不給卓姬一個交代,恐怕說不過去。

    工匠們耗盡了力氣,跟雲琅一樣坐在沙堆上眼巴巴的看著,那幾個拖風箱的人更是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張著嘴喘氣。

    即便如此,他們的眼睛依舊盯在那幾塊破鐵上。

    雲琅的鼻子有些發酸,這種如同小狗看食物一般眼巴巴的眼神讓他感觸良多。

    很久以前,他們在攻克一道道難關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眼神,只是後來就變了,大家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人際關係上,很少關心這些事情,即便是有,也沒有那種渴望跟激動。

    梁翁大口大口的喝水,只是手抖動的抓不住木瓢,水灑了一地,順著黝黑乾枯的胸膛成串的掉在沙子上,弄出一個小小的沙坑。

    「一定要成功啊!」

    雲琅重重的一拳砸在沙子上。

    傍晚的時候,雲琅帶著梁翁抱著一個包裹來到了卓姬的小院子。

    平叟也在,漫不經心的喝著茶,卓蒙抱著一把刀子站在門廊下,不懷好意的打量雲琅跟梁翁的脖子。

    雲琅進院子卓蒙不好阻攔,剛要伸出手喝令梁翁滾出去,卻被雲琅陰沉的眼神嚇了一跳。

    「滾開!」

    雲琅的眼神極為堅定。

    卓蒙跨前一步,刀子都抽出來了,就聽見卓姬清冷的聲音從大堂傳來。

    「讓他們進來。」

    雲琅微微一笑,回首對梁翁道:「要嘛死,要嘛自由,等一會你自己選,我只能幫你們到這個份上了。」

    原本猥瑣的低著頭縮著脖子的梁翁赫然抬頭,往日順貼的鬍鬚這一刻似乎都炸起來了。

    「小老兒為奴五十年……」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雲琅笑道:「留著話一會對他們說。」

    說完就踏進了大堂。

    端起平叟的新茶壺一頓長鯨吸水就把一壺水喝的涓滴不剩。

    「還是那麼難喝,青草味都沒除掉,很失敗!」

    平叟笑道:「今天這麼長氣,看樣子你成功了?就是不知道值不值你廢掉的兩千多斤鐵水。」

    雲琅露出潔白的牙齒大笑道:「我想要更多!」

    卓姬掀開面紗露出潔白如玉的面積,微啟紅唇笑道:「我是商賈,商賈自然是要看看貨色之後然後講價錢的。」

    雲琅笑了,瞅瞅不動如山的卓姬,再看看搖著羽扇跟他媽的諸葛亮一樣的平叟道:「最討厭你們這些資本家裝模作樣的樣子,明明好奇的快要死掉了,還非要裝出一副萬事都在掌握中的模樣。」

    卓姬一張俏臉頓時變得通紅,至於平叟,則笑的更加雲淡風輕,老臉上的皺紋聚在一起很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雲琅沒有繼續說下去,成功以後的人可以囂張一下,卻不能沒有止境。

    麻布攤開,一塊黑黝黝的鐵塊放在卓姬的矮幾上。

    「先看貨,我們再論價錢。」

    卓姬對鐵器不懂,平叟走過來滿不在乎的用手指彈彈鐵塊,臉色微變,抽出一把小刀子在鐵塊上敲擊了一下,

    叮……

    聽到這個聲音,平叟就衝著卓姬點點頭然後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卓蒙,用你的刀斬斷這塊鐵料!」

    卓蒙立刻抽出雪亮的長刀,長刀在空中轉了半圈,然後在卓蒙吐氣開聲中重重的斬了下去。

    「叮……又是一聲響,只是這次聲音大的多。

    雲琅瞅著平叟笑道:「什麼壞習慣啊,用百煉刀斬鐵?

    這能試驗出什麼?就是粗鐵,這麼厚的一塊鐵料,他也斬不斷啊。」

    「鋼刀斬鐵,貴族們試驗好鋼或者好刀的不二法門,確實很沒道理,不過大家都喜歡,你就將就吧。」

    鐵料被長刀斬出來了一個半分深的口子,至於,卓蒙手裡的刀子,已經彎了。

    卓姬認真的檢查了鐵料上的口子,滿意的點頭道:「不錯,總算兩千斤鐵料沒有白白浪費。

    聽著,從今天起,你每月的食俸與平公相同,另外,再給你院子裡添兩女四男六個僕役,另有馬車一輛,拉車騾子一匹,錦緞十匹,麻布一百匹,絹絲五十束,黃金十斤。」

    雲琅聽得很認真,平叟也滿臉笑容準備恭賀雲琅,畢竟,一步登天這種事情不是年年都有的。

    「完啦?」

    雲琅張嘴問道。

    卓姬一張臉有些黑,還是繼續道:「再給你一座陽陵邑的房子。」

    雲琅搖搖頭道:「我的功勞你之前給的那些已經足夠多了,甚至有些奢華了。

    我問的是他們你給什麼賞賜!」

    卓姬有些疑惑,不知道雲琅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家奴也需要厚賜,往日裡,不是給幾頓飽飯,幾件衣衫就可以了嗎?

    梁翁噗通一聲雙膝跪地,連連叩頭道:「老奴別無所求,只求主人能給老奴放籍。」

    「放肆!」

    怒喝的不止卓姬,平叟,卓蒙一起斷喝,聲勢驚人,大廳裡的溫度似乎都降下來了。

    梁翁渾身顫抖,顯然驚懼到了極點,不過,在雲琅期盼的目光中梁翁還是抬起淚痕斑斑的老哽嚥著道:「老奴為奴五十年……」

    話說了半截卻怎麼都說不下去,心中太多的苦楚堵住了他的嘴,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平叟的臉色鐵青,一字一句的道:「一日為奴,終身為奴的道理你難道不懂?」

    見梁翁磕頭磕的額頭都出血了,雲琅心中微微嘆氣,看樣子梁翁選擇了退卻。

    「自女媧造人以來,良賤已定……」平叟見梁翁不敢說話,準備乘勝追擊。

    「不見得吧?昔日的始皇帝今安在?昔日皇族或者身死族滅,或者淪落為奴,誰說女媧娘娘造人之後就把人的身份給定死了?

    我大漢高祖揭竿而起,斬白蛇賦大風從一小小亭長終成大業,誰說身份不可改?

    即便是楚霸王項羽,也不過是說了一句「彼可取而代之,就縱橫天下不可一世,聲威煊赫之時,即便是高祖也要退讓三分。

    誰說身份不可逆?」

    卓姬疑惑的看著雲琅,不解的道:「你喜歡奴隸?」

    雲琅沉重的搖搖頭道:「我討厭奴隸,非常的討厭,討厭他們唯唯諾諾,看到了就想踹一腳,討厭他們長著人的模樣卻跟牛馬一樣的生活。

    我是人,所以就會認為長得跟我一樣,說的話跟我一樣的東西就該是人,所以我見不得一群披著人皮的牲口,如果老天真的要他們當牲口,就不應該再給他們一張人皮。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奴隸跟牲口一樣只會被動的幹活,想要他們把活幹好,干精通,這不可能,那是人才能做到。

    接下來,我要干的事情全部都是屬於人才能幹好的事情,你這裡全是奴隸,我要他們還不如要一群真正的牲口,至少,他們的力氣更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4
    第三十八章失敗的奴隸解放行動

    平叟疑惑的瞅著雲琅道:「你這樣想是不對的。」

    雲琅聳聳肩膀笑道:「就事論事,奴隸沒有立場,沒有進取心,不適合操作精細的事情。」

    卓姬似笑非笑的道:「其實還有一種解決辦法,那就是把這些匠奴賣給你。」

    雲琅笑道:「這主意不錯,賣給我之後我會給他們解良文書。」

    卓姬的瞪大了眼睛道:「你不是為了控制這些人才提出這樣難題的?」

    雲琅搖頭道:「拿著你的錢,用著你的人,浪費著你的物資弄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你的,這一點沒什麼好說的。」

    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塊絹帛放在桌子上道:「這是配方跟流程示意圖。」

    平叟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取過絹帛仔細的看了一遍對卓姬點點頭,就繼續閉目沉思。

    他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雲琅的目的所在,必須盡快想通。

    「小老兒六歲能幹活的時候就進卓氏為奴,至今已五十餘年……

    我父是匠奴,我母是僕婢……四十指婚才有了我,每日辛苦卻只能果腹,寒天臘月,家無取暖之物,家父家母相擁取暖,將我包裹其中……及天亮,家母身體已經冰冷,猶自將我環抱其中……

    家父剝除家母衣衫裹在我身……只願我……能活下去。」

    梁翁說的悲苦,卓姬眼中已有淚光,平叟眉頭緊皺,他們雖然同情梁翁,卻沒有改變心思的意思。

    至於卓蒙臉上則浮現出幸災樂禍的模樣,很顯然,梁翁說的這一幕他很常見。

    「到我成年,主家以我勤勞能幹也為我婚配,來年生子,一子亡,越年生子,二子亡……十年六子……只餘一女……」

    隨著梁翁的故事逐漸延長,不論是卓姬還是平叟眼中都有了不耐煩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今日已經聽了太多奴隸的話語,而梁翁竟然還沒有停止的意思。

    雲琅在邊上笑眯眯的,還不斷地打量他們的神色,似乎像是在看一場猴戲。

    這讓卓姬變得有些羞怒,梁翁的事情就發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這故事越是悲慘,就越是能夠證明卓氏為富不良。

    平叟卻從雲琅戲謔的表情中發現,這傢伙為梁翁他們出頭是假,目的似乎在測度卓氏的胸懷氣量。

    而卓氏對梁翁等人的處置結果很可能會影響讓雲琅走火入魔的那個犁頭……

    「你這麼說其實沒用!」

    打斷梁翁悲苦訴說的人是雲琅。

    在座的所有人都瞅著雲琅準備聽他繼續說。

    「你的悲苦本身就是他們造成的,你指望從他們這裡得到救贖,這不是緣木求魚嗎?

    聽著,老梁,你應該這麼說……」

    梁翁抬起滿是淚水的老臉疑惑的瞅著雲琅,而平叟則是一臉的無奈。

    「老子不干了,有本事就把老子砍死,你卓氏的新式冶鐵法只有老子掌握了,而那這個叫做雲琅的傢伙一點都不可靠。

    萬一他抽身走人了,卓氏就再也沒人會新式冶鐵法。

    現在,要嘛給老子解良文書,要嘛一刀砍死老子!還有我閨女的解良文書一起給我。

    如果你們這麼做了,我老梁這一輩子就賣給卓氏了,保證忠心耿耿,新式冶鐵法只會裝在腦袋裡帶進墳墓!」

    卓蒙大怒,一腳踹翻梁翁道:「白日做夢!」

    梁翁怯懦的指著雲琅對卓蒙道:「是他說的,不是我說的。」

    梁翁的一句讓卓姬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平叟苦笑著對雲琅道:「你看看,你看看,沒有擔當,如何為人?」

    雲琅的一張臉變得通紅,還有點氣急敗壞,跳著腳道:「他要不要是他的事情,老子給不給是老子的事情,只要老子想給,他就得拿著,有我在,他們就算是想繼續為奴都不成!」

    平叟哈哈大笑,指著雲琅道:「這才是你啊,這才是一個上位者。」

    卓姬原本努力想要控制住不笑的,聽了平叟的話再也忍不住了,笑的花枝亂顫。

    他們兩人笑的越厲害,雲琅的臉色就越是難看,眼看著就要爆發了。

    就聽卓蒙抽出刀子道:「有本事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剛剛用威脅的法子讓梁翁改口,卓蒙覺得這法子對雲琅也應該有效。

    暴怒的雲琅瞅了一眼這頭蠢驢,一張俏臉變成了鐵青色。

    平叟一看不好,張嘴道:「手下留情!」

    平叟還是說晚了,只聽錚的一聲金鐵交鳴之音。

    一支一尺來長的鐵羽箭就插在卓蒙的大腿上,卓蒙慘叫一聲,鋼刀噹啷落地,那支鐵羽箭竟然穿透了他肥厚的大腿,雪亮的箭簇從大腿的另一端露了出來。

    眼看著卓蒙抱著大腿在地上翻滾,卓姬拍案而起道:「你好大的膽子!」

    話音剛落,屋子裡就呼啦啦湧進來一群卓氏家奴,七八把長矛對準了雲琅,只要主人一聲令下,雲琅身體上立刻就會多出七八個血洞來。

    平叟的眼珠子轉的如同走馬燈,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才要喝止家奴,就聽雲琅大聲道:「霍去病,你要是再不出來,老子就死定了。」

    卓姬吃了一驚,霍然站起四處觀望,平叟卻一臉的死灰,再無精神。

    「沒事,你死不了,繼續啊,再殺兩個我就出來了,你剛才用弩箭傷人的模樣很果斷啊。」

    一扇窗戶被推開了,霍去病那對可笑的眉毛就重新出現在雲琅的視線中。

    他把短弩收進後腰,大笑道:「我說過十五天,就是十五天,不會有錯。」

    霍去病無視面色鐵青的卓姬,跟坐在桌案後一臉痛色的平叟道。

    「你說的大功勞已經成功了?」

    「需要的材料已經試驗成功,大功勞也就唾手可得。」

    「桌子上的那個東西就是材料?」

    雲琅點點頭道:「確實如此,不過,那是卓氏的東西,我們說的大功勞不是這東西。」

    聽雲琅這麼說,平叟立刻睜開了眼睛,這一刻,老傢伙的眼神亮的驚人。

    霍去病把目光從那塊鐵上收回來遺憾的道:「可惜了。」

    然後重新看著雲琅道:「你真的要給這些匠奴解良文書?」

    雲琅看了一眼抱著柱子偷偷看他的梁翁咬咬牙道:「自然是真的。」

    「這是為何?」霍去病露出了與卓姬,平叟一樣的詫異表情。

    雲琅笑道:「這些天與這些人日夜勞作,雖說艱苦,卻非常的愉快,這就難免生出一些同袍之情。」

    卓姬怒道:「就為了這些?」

    雲琅怒道:「難道還不夠嗎?」

    平叟一張老臉重新皺成了一朵菊花苦笑道:「少年任俠啊,這種事我們可以好好說的,卓氏家奴十餘萬,解良幾個不算什麼。」

    雲琅哼了一聲道:「求人的事情我不做!」

    「所以你寧可把事情弄到現在的地步?」

    「誰讓你們不快點答應的,那傢伙還嘰嘰歪歪的威脅我。」

    平叟指著快要被嚇死的梁翁道:「你以為一個匠奴有瞭解良文書就成良人了?

    把解良文書給他們,他們更活不下去。」

    雲琅不解的瞅著霍去病,只見這傢伙呲著一嘴的大白牙笑道:「良人是要繳納賦稅的,一個沒有繳納過賦稅的人,不算良民。

    會被官府捉去成為官府的匠奴,修皇陵,修水利,築城,開塞,隨軍隊遠征,呵呵,用處多著呢。

    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他們成為你的部曲,由你繳稅,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

    「當我的奴隸跟當卓氏的匠奴有什麼區別?不都是奴隸嗎?」

    霍去病滑稽的眉毛左右動動大笑道:「似乎是這樣的,你可以對他們好點啊,哈哈哈哈」

    霍去病無良的大笑,平叟沒心肝的大笑,卓姬掩著嘴嘲笑,就連趴在地上努力拔鐵羽箭的卓蒙都有些幸災樂禍。

    當一個階級想要完全控制另一個階級的時候,基本上不會給你半點空子鑽。

    除非你足夠優秀,優秀到讓所有人只看你本人,而不看你的身份。

    事實上,嚴格算起來,雲琅自己比奴隸還要慘,因為他是野人,還是一個有著老秦人身份的野人。

    只是他從一開始就以良家子的身份出現在世人面前,不論是他表現出來的教養,還是學識,技能都不是一個奴隸該有的。

    這才讓所有人忽視了他的身份,以為他是同類。

    獵夫們如果不小心弄死了一個奴隸,立刻就會有奴隸的主人找上門,如果不能賠給奴隸主足夠的錢財,按照《大漢律》他就會被奴隸主弄走代替那個死去的奴隸。

    而獵夫弄死一個野人,與弄死一頭野獸沒有什麼差別。

    雲琅確實沒有誠心誠意的幫助奴隸獲得解放的心思,他只是看不下去,從而用梁翁他們來試探一下,看看有沒有改變身份的可能,另外,也為自己將來更進一步做點準備。

    眼看人家的網織的密不透風,而梁翁似乎也沒有堅持到底的決心,雲琅長嘆一聲準備放棄。

    梁翁卻一下子從樑柱後面跑出來,抱著雲琅的雙腿,帶著無限的期望仰頭哀求道:「小老兒願意成為小郎的部曲!」

    雲琅咦的驚叫一聲,他還是很不習慣被人跪拜,好不容易從怪異的感覺中清醒過來,苦笑一聲道:「你現在倒是精明!」
V123210 發表於 2017-8-26 12:34
    第三十九章少年人論匈奴

    沒有努力就沒有收穫。

    這句話在大部分時期是很有道理的,至少,梁翁努力之後就有了收穫,他跟他閨女以及多病的老婆從今天起就變成了雲瑯的部曲,同時被開革出卓氏的還有胖丫鬟醜庸。

    至於別的匠奴,卓姬一個字沒提,平叟也好像忘記了雲瑯的要求,霍去病根本就沒把這事當做一件可以擺上檯面說的事情。

    於是,雲瑯也只好選擇性忘記。

    炒鋼的工藝,在卓姬,平叟親眼見證下,再一次獲得了成功。

    剛剛獲得了一點獎勵的匠奴們工作的更加精心,同樣的一鍋鐵水,獲得的鋼料比上一鍋還要多一些。

    這也證明了雲瑯剛才說奴隸幹不好活的論斷純屬屁話。

    一個人做事說話一定要縝密。

    看看卓姬,平叟看雲瑯的眼神就知道,這兩人已經在嚴重懷疑他的人品。

    至於卓蒙就遭罪了,雲瑯的鐵羽箭又有一個名字叫做鐵羽狼牙箭。

    因此,想把這種羽箭從腿上拔出來非常的受罪,因為所有的狼牙箭除過匈奴人用的真正狼牙箭之外,都是有倒刺的。

    一邊是卓姬等人歡天喜地的慶祝新式冶鐵法的誕生,一邊是卓蒙被兩個殺豬匠模樣的大夫綁在案子上拔狼牙箭。

    歡喜中帶著疼痛才是這個世界前進的本質,因此,雲瑯也很快就忘記了自己造的孽,跟霍去病一起愉快的吃肉喝酒,順便商量一下應該把曲轅犁放在哪裡製造。

    平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曲轅犁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卓姬也是清楚地,本來兩人還對曲轅犁有一些想法。

    在霍去病避嫌不去看炒鋼過程之後,他們倆就非常知趣的忘記了曲轅犁。

    他們相信,這時候絕對不能把霍去病當做一個小孩子看。

    事實上他們的判斷是對的。

    如果給霍去病換一套女人衣衫,他就立刻會變成偉大的長平公主。

    因為他跟雲瑯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出自長平公主之口的,根本就沒有他的任何智慧在裡面。

    看的出來,霍去病這個人很討厭當別人的傳話筒。

    「曲轅犁的真實效果如何?」

    「是現在鐵犁效用的五倍,還能幫助農戶少一頭耕牛,如果家中無牛,兩個壯勞力也能拖著耕犁幹活,就是不如耕牛快而已。」

    「曲轅犁一架造價如何?」

    「不知道,不過,整架耕犁的費用大多在犁頭上,只要炒鋼工藝能夠得到大範圍的應用,耕犁的價格就能迅速的降下來。」

    「曲轅犁從不見史冊記載,僅憑空想無濟於事,必須先製造出一架來,然後方能徐徐推進。」

    「同意,可是我是一個窮光蛋,最近又被卓氏從冶鐵作坊攆出來了,手頭只有三個婦人,一個老漢,無力製造。」

    「這部分的費用由大將軍府來出……」

    「先給我一百萬錢……」

    「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難道說一架曲轅犁需要這麼多才能做出來?」

    「在一架完整的曲轅犁做出來之前,我至少製造十架以上的廢品,你沒見炒鋼法出現之前,我弄廢了多 鐵水嗎?」

    「好吧,我如實稟報回去……」

    一大堆沒有意思的談判話說完之後,兩人都懶懶的躺在床榻上,把腳擱在窗戶上,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有人陪著發呆是一種享受。

    雲瑯就是這麼認為的,還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喜歡沒事幹發呆,沒想到,霍去病也有這毛病。

    直到醜庸端著瓦盆告訴雲瑯麵糰已經醒好之後,兩人才算是活過來了。

    「我一直不喜歡蒜頭!」

    正在揉麵準備扯面的雲瑯忽然聽到沉默了很久的霍去病說話了。

    「蒜頭金貴著呢,沒聽說張騫剛剛帶回來的時候大家打破頭了爭,你好好的把蒜頭剝乾淨,馬上要用!」

    「吃了之後嘴臭……」

    「拌麵味道很香…… 」

    「我是說,這東西來大漢才四年,現在遍地都是了,就像匈奴人,以前從來不會出現在關中,現在,上林苑偶爾都會有匈奴的探子了。」

    「這麼說,雲中一代豈不是滿世界都是騎馬的匈奴?」

    「差不多了,我舅舅說匈奴人現在越發的猖狂了,他們已經不滿足我們送去的美女,開始自己來搶了。」

    雲瑯指著勤快的掃著院子的醜庸道:「我家裡的女人很安全。」

    霍去病丟下蒜頭道:「我家裡的不安全!」

    雲瑯把麵糰翻了一個身,然後用瓦盆扣住,習慣性的抄起自己的茶壺嘴對嘴喝了一口道:「所以你舅舅該出徵了?」

    霍去病搖頭道:「有人不同意。」

    雲瑯長吸了一口氣道:「不同意算是老成謀國的看 。」

    霍去病詫異的看著雲瑯道:「你也不同意?」

    雲瑯笑道:「我不同意有個屁用,只是覺得沒商量好怎麼出征,就慌亂出征,即便是打贏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霍去病一拳砸在雲瑯攤開放在案几上的手怒道:「外敵入侵,生靈塗炭,陷邊城百姓於水火之中,如何容得我們細細思量。」

    雲瑯的臉紅的如同秋日的晚霞,這不是感到羞愧,而是被霍去病鎯頭一樣的拳頭砸在手上導致的疼痛引發的。

    「愚蠢,匈奴人坐在馬背上來去如風,劫掠如火,絕不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三天,等你去了雲中,匈奴人說不定早就跑去了晉陽,等你追到晉陽,人家說不定早就跑去了河西。

    抓不住匈奴,只能把我們的將士肥的拖瘦,瘦的拖死,兵疲將乏之下,匈奴人要是再回馬一擊,死的人更多。」

    「咦,你怎麼這麼熟悉匈奴人?莫非你就是匈奴派來的探子?」

    「哎呀,該死的,我怎麼就忘了我還身懷如此重任,多謝霍兄提醒!」

    話不投機半句多就是這樣的,一個被戰爭榮耀沖昏頭腦的少年人,聽不得半點關於失敗的論斷。

    他認為只要自己出馬,就絕對不會有失敗這回事。

    大漢直到現在依舊對匈奴持守勢,完全是因為現在掌兵的將領全部是尸位其上,哪怕其中一位還是他舅舅。

    如果換成他掌兵,一定能讓所有的匈奴女人懷上漢種,也能把匈奴所有的牛羊弄回大漢供全國百姓大嚼,更能讓匈奴單于跪在偽帝劉徹的面前瑟瑟發抖,然後,自己胸前掛著一枚八十斤重的金牌上書——天下無敵!

    「這確實很麻煩啊,怎麼才能拖住匈奴人不讓他們亂跑呢?」

    霍去病終究是不同的,在少年狂想病爆發的同時還能有一點憂慮,這非常的難得。

    「其實很好辦啊。」

    「計將安出?」

    「其一,從皇宮裡弄百十個絕色美女放在一座小城裡,整天大張旗鼓的跳舞唱歌,讓匈奴的探子看清楚每一個美女的漂亮模樣,然後回去稟報給單于知道。

    那些對我們醜公主都趨之若鶩的大小單于們一定會發瘋,大家都想要美女,然後就千里迢迢或者萬里迢迢的跑來搶美女,嘿嘿,我們趁機布下重兵,然後哈哈哈……「

    霍去病抽抽鼻子道:「這法子不成,灌夫兩年前用過,其中一個美女還是他閨女,結果不太好,匈奴人搶走了美女,順便弄死了灌夫麾下一千三百人……」

    「呃,灌夫是誰?」

    「左將軍,以前是中郎將,以武勇冠絕天下,結果這一次很倒霉,丟了閨女,也丟了官職,只好在家喝酒罵人,最近罵人罵的起興,連丞相田蚡都沒放過,我舅母說他快倒霉了。」

    「好吧,前面的話就當我沒說,不過啊,個灌夫也太沒腦子了吧?

    竟然用自己的閨女上場?」

    「這其實也不怪灌夫,人家拿閨女引誘匈奴是忠心耿耿的表現,反正他有二三十個閨女丟一個就丟一個沒什麼。

    他只有六千兵馬,誰能想到匈奴一次會來五六萬人?

    就因為他閨女都被搶跑了,陛下才會對他這一次兵敗持寬容態度,畢竟對國朝忠心耿耿嘛。」

    「你以後如果這樣表現你的忠心,最好離我遠點,我怕天上打雷的時候跟你在一起,很容易被牽連。」

    「你剛才還說用美人引誘匈奴來著? 」

    「那是用皇帝家的美女好不好?」

    「呀,我忽然發現你好像對陛下很不滿。」

    「沒有的事,只是覺得小戶人家經不起折騰,反正皇家喜歡送美女給匈奴,一次一個跟一次一百個區別不大。」

    「那是和親,現在已經不多了,當年高祖被匈奴困在白登山的時候,皇后可是一次給單于送了九十九個美女。

    就 ,匈奴單于還不滿意,特意寫信來問咱們六十歲的老皇后,表示他對皇后非常的傾慕,問老皇后有沒有親自來匈奴遊玩一遭的意思。」

    雲瑯吃麵的速度不由自主的加快,能聽到這樣的皇家密辛很難。

    「老皇后怎麼說?」

    「老皇后一點都不生氣,說她年紀大了,不能侍奉英雄,所以就派些年輕的去……」(老皇后呂雉,此處為史實,非作者胡說八道)

    「噗,咳咳咳……」

    雲瑯差點被一口麵條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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